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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零落成泥] 嫁給一個死太監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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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3 00:42:16
第一百一十章 除夕夜

  陳慧見李有得在發愣,忍不住不滿地叫他:「公公!」

  李有得陡然驚醒,望著陳慧那瞪著眼睛的模樣,也覺得她好看得不行,吞吞吐吐地說:「這……」

  「公公,今日你不給我一個解釋,便別想走出這個門!」陳慧凶巴巴地威脅李有得。

  李有得不但沒發怒,反倒像是溫順的小綿羊似的,一臉為難又羞赧地說:「是……我誤會了。」

  誤會?

  陳慧不能接受這個答案,一句所謂的誤會就想解釋這一切?他怎麼不搶銀行失敗了後對警察叔叔說去?

  「公公,什麼誤會?誰跟你說了什麼,還是你看到了什麼,抑或是你胡思亂想?」陳慧連口氣都不帶喘地問道,「這事你必須說清楚!」

  李有得忽然很懷念之前那個只有那麼一丁點小脾氣的慧娘,至少她不會如同這般咄咄逼人。

  「我那日見你跟人在酒樓見面,以為是見了你的小情人。」李有得說這話時微微有些不自在,但也在觀察著陳慧的神情。

  陳慧一愣,隨即不可思議地說:「公公,你說的是我跟鄭姑娘見面的那一次?」

  李有得道:「……是啊。」

  他沒發現陳慧的神情有任何異樣,忍不住有些高興。

  陳慧收斂了神情,望著李有得一臉的嘲諷:「公公,您被皇上看重,莫非是因為皇上眼瞎?」

  李有得面色一變,慌忙捂住陳慧的嘴,又驚又慌:「我的小祖宗誒,你怎麼如此口無遮攔?」

  即便這會兒只有兩個人在,李有得也不想慣陳慧這毛病,罵誰都行,罵皇上?這不是不要命了嗎!

  「嗚嗚嗚嗚……」陳慧說不出話來,只能一邊掙扎一邊發出不滿的抗議聲。

  「不許再提皇上半個字,知道沒有?」李有得冷著臉提醒陳慧,這可不是什麼小問題,她要罵他也就算了,扯上皇上便是要命的大問題,他必須讓她長個記性。

  陳慧瞪著李有得,終於不甘不願地點點頭。她也就只有他們兩個人時當著李有得的面說上兩句,真讓她在外面說皇帝壞話,她也不敢啊,又不是活膩了!

  李有得這才略顯警惕地慢慢鬆開了陳慧。

  陳慧委屈地說:「明明問人就能知道的事,公公你什麼都不問就冤枉我……我有那麼水性楊花嗎?」

  她頓了頓,還是為自己解釋了一句:「那一晚明明因為是公公我才……那樣的,公公你可別以為我對誰都那樣!換別人敢那樣對我,我定要讓他斷……」她本想說「斷子絕孫」的,只是話還沒出口覺得在李有得這已經斷子絕孫的人面前說出來似乎有指桑駡槐的嫌疑,忙改口道,「讓他斷了當人的念頭!」

  李有得如今已經完全不想去計較什麼小情人的問題了,見兩面罷了,那人又能如何?但他是絕不能讓慧娘知道他已經知道了的,有些窗戶紙是不該捅破的。更何況,他也不是多麼高潔大義之人,即便深深地認為自己配不上慧娘這樣聰慧敏銳善良又體貼的女子,他也沒那麼大方讓她離開。

  他寧願當做不知她與她的小情郎見面了,依然如同過去一樣把她困在李府。她要見那該死的溫敬,他可以忍下來,但溫敬要想把人帶走,那就別想了。

  李有得也想著要不要動用手段儘早把人找出來,可慧娘又不蠢,那溫敬若是出了事,她必定要來找他鬧的,若她受不了打擊又自盡一回呢?如今有點念想,總比斷了希望得好。至於能把她留多久……他甚至也不願意去想太多,說不得他哪日便觸怒皇上被關押甚至處死呢?那時候她若還有個人依靠,也算讓他安心了。但在那之前,想都別想。

  「這回的事,是我不好。」李有得除了在皇帝面前,還沒有這麼乾脆地承認過錯誤,此刻他非但不覺得丟面子,還覺得甘之如飴,「你要什麼,儘管提。」

  他默默地補充了一句,獨獨離開李府這事想也別想。

  陳慧有些驚訝地看著李有得,只覺得他這低姿態來得莫名。難道說,他雖然喝醉了,但該看的該往心裡去的該聽到的都沒有錯過一點?

  陳慧從前是聽說男女之間發生肉體關係後感情就完全不一樣了,她跟李有得還沒有實質性進展呢,只是露了下肉就征服他了?還是說,她那天說的話起到了更大的作用,或者說是兩者的作用交叉增強了?

  陳慧不知道究竟是哪種可能,或許連李有得這個當事人自己都不能準確地說清楚,她只是覺得自己沒有白費那一晚的努力,頓時覺得心花怒放。

  李有得今天都來跟她道歉了,他是不是已經相信她是真心喜歡他了?

  「我該有的都有了,什麼都不要。」陳慧笑容燦爛,眼睛似乎閃著光,滿心的雀躍,「我要公公今晚陪我!」

  陳慧覺得李有得今日能低頭已經是個很大的進步,自然不打算逼他太過。向她表白的事,她要再等等,那時候非要他大聲說出來不可。

  李有得的心突然被扯動了下,一瞬間便想到了那一夜昏暗燭光下她的美和誘惑,即便他沒了男人的象徵,可面對那種美景,他也會感覺到心潮澎湃,也想將她壓在床上肆意親吻、褻玩……

  李有得突然回神,眼前是陳慧那興奮純真的模樣,對自己不堪想像的譴責頓時湧上心頭,甚至演變成了一種愧疚。他也不知道是為何,即便她做出過類似勾引的舉動,在他眼裡,她卻純潔得如同嬰孩。

  「今夜除夕,我本就是要回來的。」李有得這會兒自然不會說自己本想過能在宮裡拖幾日便拖幾日的。

  明明是我裝病把你騙回來的好嗎!

  陳慧這時候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善解人意了,她克制著自己控訴他的渴望,摟住李有得的脖子,撒嬌道:「謝謝公公,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李有得只覺心中熨帖,拍拍陳慧的背道:「行了,快穿好衣裳,這都快吃年夜飯了,還躺著像什麼樣!」

  陳慧笑嘻嘻地說:「不像樣也沒人看到呀。」

  她說歸說,卻飛快地下了地,去挑了自己剛做好的衣裳,展給李有得看:「公公,好看嗎?」

  李有得看著她那神采飛揚的模樣,情不自禁地點頭:「好看。」

  陳慧並不避諱李有得的在場,慢悠悠把衣裳換好,又想起一事道:「公公,我要搬回菊院去。」

  李有得一愣,萬沒有想到她會提起此事,他還以為她會更喜歡住在梅院,而不是住在菊院。

  「都這個點了,今日又是除夕夜,過幾日再說吧。」李有得道。他決定回頭便讓阿大他們去捉些老鼠來放到菊院去。

  陳慧想了想,覺得李有得說的有道理,便先應了下來。今日是除夕,哪裡就那麼急了,而且……反正她今晚是一定要睡李有得的床的,自己的東西搬不搬過去根本不要緊。

  互不知心思的二人相攜離開梅院,誰知對面竟走出一人,看到李有得立即道:「公公,將姑娘病了。」

  這人正是陳慧不怎麼喜歡的紫玉,她偷偷瞥了眼陳慧,隨即匆忙低頭。

  李有得皺了皺眉,下意識地看向陳慧,而陳慧也恰好看了過來。

  二人的目光對上,雙方俱是一愣,李有得不自在地轉回視線說道:「還不快去找大夫?我又不是大夫,找我說什麼?」

  不過大半年時間,李有得由當初一聽到蔣姑娘病了便匆匆跑去,到如今的略略不耐煩,後者雖然難免有因為自己的在場而有作秀嫌疑,但陳慧無疑對這樣的對比相當讚賞。

  反正李有得又不能幹什麼,有她一個還不夠嗎?她不喜歡的時候也就罷了,喜歡上了他就是她一個人的了。

  紫玉愣了愣,曾經李府裡流傳的李公公為蔣姑娘衝冠一怒打死兩個小廝的事還沒有完全散去它的陰雲,誰知如今已經是物是人非了。她真沒想到,連李公公這種沒把的都能這樣花心。

  「可是公公,蔣姑娘病得很重……」紫玉忙一臉擔憂地說。

  「那就更要快些去找大夫了,你還在這兒囉裡囉嗦地幹什麼?」李有得冷哼道。

  紫玉一個激靈,慌忙轉頭離開。那畢竟還是個活活打死過人的狠毒主子,她也不敢太過出格。

  陳慧道:「公公,蔣姑娘病了,你怎麼一點都不關心?」

  李有得咳了一聲道:「自有大夫號脈,我也不頂事。走吧。」

  陳慧看了眼倚竹軒,有些不明白蔣碧涵是什麼意思。真病了?可若是學她裝病,意圖呢?她們又不是最早那種莫名其妙的爭寵關係了。她喜歡李有得,而蔣碧涵又不喜歡,各取所需不是挺好的麼?

  陳慧突然停下腳步,對李有得道:「公公,還是快些找個大夫給蔣姑娘瞧瞧吧……」

  李有得盯著她看了會兒,無可無不可地說:「嗯。」

  隨後他便指派一個跟隨的小廝去找大夫了,不過畢竟是大年夜,要找大夫怕也不容易。

  陳慧在要不要去看看蔣碧涵之間選擇了不去,就像李有得說的,她也沒什麼用處,又不是大夫。況且,好好的大年夜,她就想跟李有得好好吃頓年夜飯,不想多生事端。

  陳慧與李有得去了菊院,而此時年夜飯已經擺放好,滿滿的一桌。

  陳慧道:「公公,要不讓小笤和阿大他們坐下一起吃?也熱鬧些。」

  還沒等李有得說什麼,阿大等人便忙道:「小人們怎麼能跟公公和姑娘一道用膳?使不得的!」

  李有得想了想說:「你們便在自己那兒也擺一桌,這兒不用你們伺候了。」

  所有人都面露驚喜,忙向李有得和陳慧謝恩,把主屋留給了陳慧和李有得二人。

  陳慧托著腮看著李有得,笑眯眯的,直看得李有得渾身不不舒服,這才攤開手道:「公公,壓歲錢呢?」

  李有得愕然。

  陳慧卻一臉自然地說:「這是我在這兒過的第一個春節,這壓歲錢可要出包得大一點……至少要八百八十八兩!過了年也不許要回去!」

  她每年過年都能從她爹媽那兒得到豐厚的壓歲錢,並且她爸媽很給力,說給她保管是真開了個戶頭幫她存起來,等她成年了拿到手裡,連上大學的學費都夠用了。這給她壓歲錢的好習慣,一直到她穿來之前的那個春節,她也不打算擱置這個好習慣。

  李有得終於緩過神來道:「你倒是貪心。」

  陳慧對李有得眨眨眼,笑道:「不過是討個好彩頭,公公你不給就算了。」

  她說著,從懷裡掏出個紅紙包遞過去道:「公公,拿去,這是我給你的壓歲錢。」

  李有得面皮一抽,一時間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陳慧抓起李有得的手把紅紙包往他掌心一拍:「公公,您別跟我客氣,我跟您誰跟誰呀。」

  李有得低頭看著掌心的紅紙包,輕輕捏了捏是硬的,似乎是些銅錢?他打開紅包,往掌心一道,整整六個銅錢落入他的掌心。

  他已經不知該說什麼了,他這算是被戲弄了?敢這麼戲弄他的,也就她了!

  李有得又氣又想笑,但隨即他忽然意識到,這紅紙包早就準備好了,而那時他並沒有回來,看來她是篤定她裝病他一定會回來。

  李有得心裡長歎一聲,她已經算准了他捨不得她看她生病吃苦啊。

  「公公,祝您明年六六大順!」陳慧笑道。

  李有得把銅錢仔細裝好放進懷裡,笑道:「我便謝你這吉言了。」

  沒人在旁伺候,陳慧自在多了,她夾了菜餵到李有得嘴邊,見他順從地吃下,心裡便覺甜甜的。她一會兒自己吃,一會兒又餵李有得,過了會兒乾脆指著不遠處的菜說:「公公,我想吃那塊羊肉,你餵我。」

  李有得自然沒有拒絕,夾了塊肉餵到陳慧嘴裡,見湯汁沾染到了她的唇邊,他還拿帕子幫她擦了擦。

  陳慧覺得,這是她穿到古代來之後,過得最開心的一個除夕夜了!等晚上睡覺時,她要讓它更開心!

  吃過晚飯,李有得與李有得二人多穿了些,就打算在府中走走消食。剛走到菊院門口,陳慧突然仰頭驚喜道:「公公,雪!」

  自從那一天下了半日雪之後,便再沒有下過雪,沒想到除夕夜時竟然又開始下雪。

  陳慧開心地在雪中轉著圈,如同沒見過這種下雪世面的南方人。她感覺自己就像是個智障,可就是停不下來,這一刻彷彿連雪都在為她和李有得的和解而奉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等地上沒被人踩過的地方稍稍有了些積雪,一直在旁安靜地看著陳慧發瘋的李有得終於開口勸她回屋子裡去。

  陳慧這會兒已經玩夠了,便親密地挽住李有得的手臂,跟他一起回到菊院。

  「頭上身上都濕了,我要沐浴。」陳慧轉頭對李有得說,「公公你要一起來嗎?」

  李有得本正在喝茶,聞言一口茶水沒咽下去倒是嗆到了鼻子裡,他咳了好一會兒才瞪著陳慧說:「注意場合!」

  此刻在場的並不只有李有得和陳慧,還有小笤,阿大等幾個近身伺候的,聽陳慧說這種話,一個個羞得低著頭,彷彿地上有錢可撿似的。

  「阿大,麻煩你們幫忙弄點熱水進來。」陳慧囂張地笑著瞥了李有得一眼,屋子吩咐阿大,後者忙應聲出去了,連帶著其餘幾人也一個個退得飛快,而這時候李有得還在咳著呢。

  李有得盯著那幾個竟然連問都不問他一聲的下人遠去,只覺得這李府彷彿不是自己的了。

  陳慧湊過來替李有得順氣,小聲笑道:「公公,您又不是沒看過,我都不怕了,您怕什麼羞呀。」

  李有得借著喝茶壓咳嗽的掩護不理陳慧的調侃,可那一夜的畫面卻時不時在他腦海中閃現,讓他坐立難安。

  「今日這雪,可真夠大的。」李有得說。

  這完全沒有技巧可言的話題轉換令陳慧暗中笑得不行,她也善解人意地順著李有得的話說:「是呀,雪確實大了些。」

  她忽然想起今年冬天第一次下雪時小笤說的話,便道:「公公,您說這雪可會造成大的雪災?」

  雪其實下得不小,不過時間畢竟不夠,陳慧也無法判斷是不是會有災害。

  李有得聽出了陳慧話裡的擔憂,他安慰道:「若真有雪災,朝廷必定會派人去救災的。」只是這救災銀最後能有一成用於百姓便算是多的了,往年他也有份撈得一部分。只是這部分李有得卻不好在陳慧面前說,因此只略過不提。

  可陳慧也不是傻白甜,盯著李有得道:「公公,每年這樣的救災真能到位麼?」

  李有得看著陳慧那憂國憂民的焦慮模樣,沒忍住衝動地說:「往年如何不必說了,今年這救災,我定不會讓它有一絲一毫的貓膩!」

  話說完李有得就後悔了,即便他自己不撈錢,其他每經過一道手續,經過一個人,總要被卡掉一層銀子,並非他一人能定。

  「公公,您真是黎民百姓的英雄!」陳慧一臉敬佩地說。

  李有得:「……」只能硬著頭皮幹了!頂多就是他的那份不要了,再讓督辦的人別太黑心,今年至少得留個三四成給災民!

  就在李有得祈禱著今年別有雪災時,阿大他們已經將熱水打來,小笤也拿來了陳慧的換洗衣物。

  接著,陳慧就像是沒看到李有得似的,先把阿大他們都趕了出去,隨後鎖門,自顧自進了浴室。

  李有得坐在外頭,滿腦子那一夜的旖旎。

  浴室裡忽然傳出一聲驚呼。

  李有得立即緊張地問道:「慧娘?怎麼了?」

  裡頭傳來陳慧懊惱的聲音:「我把換洗的衣物掉浴桶裡弄濕了。」

  李有得鬆了口氣道:「你等著,我讓小笤再去取。」

  「那麼遠,我都快凍死了。」陳慧道,「公公,您穿的衣裳給我遞一件進來吧。」

  陳慧說得是那麼自然,那麼理所當然,以至於李有得根本想不出什麼反駁的話。

  他走進裡屋,在衣櫃裡挑了好一會兒,在陳慧的催促下才不得不拿了套他的中衣,走到浴室門邊道:「慧娘。」

  陳慧走過來,把浴室門打開,只見李有得背對著她,手裡拿著一道白色中衣。

  「謝謝公公。」她接過中衣,也沒有作妖,老老實實地關上浴室門。

  然而就在李有得不知是失望還是鬆了口氣之時,陳慧突然問道:「公公,您在皇宮裡有沒有伺候過宮妃沐浴?」

  「……宮裡的事,別問那麼多。」李有得的聲音很近,顯然並沒有離開浴室門邊。

  陳慧道:「天哪,公公你一定是看過的對不對!」

  李有得放棄再跟陳慧講宮裡的事不該拿出來說的道理,乾脆閉著嘴不說話了。

  陳慧又說:「公公,你都看過那麼多了,為何不肯看我?」

  這問題就更不好回答了,李有得緊閉著嘴不吭聲。那些跟她能一樣嗎?那些都是皇上的女人,他半點興趣都沒有,可她是他的……

  「公公,好冷啊,我們去床上守歲好不好?」陳慧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李有得身側,嚇得神遊天外的他一個哆嗦。

  等李有得穩定心神見陳慧確實冷得有些蒼白,乾脆破罐破摔地抱著她的肩往裡屋走去,邊走還邊嘮叨道:「笨手笨腳的,換洗衣物都能弄濕,真不知你是怎麼長到這般大的!」

  陳慧挺了挺胸道:「天生的。」

  李有得腳步一頓,而陳慧卻已經快步走了過去,蹦上了床,拿被子往自己身上一裹,笑望著李有得道:「公公,我有給問題要問你。」

  「什麼?」李有得正想減輕自己的尷尬,想也不想便說。

  陳慧頓時露出茫然無辜的神情道:「那夜公公您說,讓我別小看了您,我小情人能做的,您能比他做得更好。當然小情人是沒有的,但我就想知道,公公說的做得更好是指什麼?」她頓了頓,眼裡甚至更多了絲好奇和期待,「可不可以這會做給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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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一章 別院

  李有得忽然想起了他那早逝師父的對食,那時候也是養在宮外,他見過幾次,那女子不年輕了,容貌也不出眾,卻溫婉細膩,每次說話都細聲細氣的,對他師父永遠地恭順,他曾經也想過自己將來若尋對食,定要找那樣的。然而看看他如今找的這個是什麼模樣,偏偏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守歲便守歲,哪兒來那麼多廢話。」李有得說著走過來把陳慧已經裹緊的被子又收了收。他如今也算是摸索出該怎麼應對陳慧那些話了,那就是乾脆裝作沒聽到。

  「公公,不說話就不說話,可總要做點什麼吧?」陳慧動不了,只得眨巴著眼睛看著李有得,「不然不是要無聊死了?」

  「那……咱們就出去走走。」李有得道,「不然就開桌賭局。」

  陳慧:「……」

  她覺得自己是不是逼得緊了點。她如今已經基本能確信,李有得開始真的相信她的真心了,可他在感情上大約還是內斂的,她這樣激進,他就害羞了。之前她那麼大膽,還不是怕李有得以為她對他不是真心而故意厚著臉皮幹的?如今二人的感情既然已經走上正軌,她不如調整一下態度,免得把他嚇得都不敢見她了,等再過個幾個月,他自然會習慣二人間的親密。

  「那就開桌賭局好了。」陳慧道。

  李有得有些詫異陳慧的選擇,低頭看她,後者一臉期待:「我還沒玩過呢!」

  李有得小心地鬆開她,見她乖巧地下床,又找了件他的外衣套上,這才放鬆下來。

  兩個人賭博自然沒什麼意思,於是菊院裡的下人便都被叫了過來,在李有得的縱容下,下人們一開始雖比較拘謹,後來也放開了。簡單的賭大小遊戲,一個個玩得紅光滿面。最後輸贏都不大,而在李有得給每個下人都發了賞銀後,原本輸得不怎麼高興的,臉上也露了笑。

  外頭忽然響起劈裡啪啦的爆竹聲,李有得也吩咐下人到院子外的空地上,把買來的煙花爆竹都給放了。陳慧穿著李有得的衣裳,披著他的披風,依偎在他身邊,仰頭看著半空中那炸開的煙花,踮起腳尖在李有得耳邊道:「祝公公新年吉祥,萬事如意。望明年、後年,每一年的春節,我們都能一起開開心心地度過。」

  李有得一愣,應了一聲,那聲「嗯」卻被煙花炸開的聲響所覆蓋,連他自己也沒有聽到。

  陳慧也不在意,仰頭望著那些與現代類似的煙花,心情平靜。

  放完了煙花,陳慧已經睏了,她挽著李有得,半個身子都吊在了他身上,閉著眼說道:「公公,我們睡吧,我好睏啊……」

  李有得低頭見陳慧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只是微一猶豫,便攬著她回了主屋,讓她上床躺著。陳慧一沾床就睡著了,連衣裳都沒脫,李有得輕輕叫了她兩聲,見她沒有反應,只得替她脫了鞋子,又解開她的外衣,脫下來放到一旁,這才替她蓋上被子。他的衣裳給她本就偏大,脫衣裳時難免看到點什麼,他也只是多看上一兩眼而已。

  隨後,他也脫了衣裳熄燈上床,黑暗中他安靜地呼吸著,聽著身旁那清淺的呼吸聲,他一時有些難以入眠,心中湧動著一些難言的情緒。或許是在黑暗中,他才敢讓自己被壓抑的情緒完全釋放,他知道自己聽到她在煙花下說的那些話時有多情難自禁,他真希望那能實現。

  躺了好一會兒,李有得終於伸出手去,小心越過陳慧的身子,摸索到她另一邊的手,然後輕輕拉過來,搭在自己的肚子上,而她此刻便只能側著身子,腦袋輕輕靠在他肩頭,他不但能聽到她的呼吸聲,還能感覺到呼吸間濕熱的氣流緩緩劃過他的皮膚。

  他感到滿意了,終於安心地閉上眼睡了過去。

  大年初一的早上,李有得比陳慧先醒,他剛睜眼便感覺到陳慧的姿勢跟睡前不同,原本她只是側著的,而此刻她大半個身子都壓在了他身上,溫熱的唇還正好貼著他的脖子。

  他沒有叫醒陳慧,也沒有亂動,只是閉上眼睛,只當自己還睡著,享受著這難得的一幕。

  陳慧的睡相確實不大好,也不知夢到了什麼,她忽然一個翻身,卻因為高度差驀地摔在床上,一抖就驚醒了過來。

  李有得被陳慧突然的動作驚了驚,等他反應過來時她已經摸著胸口坐了起來。

  李有得隨著坐起身,見陳慧表情怔怔的,不禁關切道:「怎麼了,魘著了?」

  陳慧呆呆地看著激李有得,緩緩點頭,突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身子還在微微顫抖。

  「不怕,不怕,夢裡都是反的,不怕啊。」李有得只得輕輕撫摸著陳慧的背,低聲安撫她。

  好一會兒陳慧才冷靜下來,鬆開李有得後便露出期待的微笑:「公公,這些時日,你不用去皇宮當值吧?」

  「是有幾日空閒。」李有得道。

  「那太好了。」陳慧喜道,「我要公公陪我,四處去玩!」

  「好,我這幾日都是你的。」李有得無奈道,「你等等,我讓小笤拿了你的衣裳,昨夜就這麼穿著瞎走,也不嫌害臊。」

  陳慧只是笑,也不反駁。

  等李有得去下床去外屋叫人,陳慧臉上的笑才淡了下來。唉,也不知道是什麼毛病,好好的過年卻做了噩夢,她夢到李有得觸怒皇帝被砍頭了,她還去菜市口看了,他的腦袋就滾落在她腳邊,血流了一地,她嚇得叫都叫不出來,就這麼生生被嚇醒了。這種時候她倒有些迷信了,不敢把自己的夢說出口,就怕成了真。

  小笤送來了陳慧的衣裳,她仔細換好,照鏡子覺得今天的自己依然美美的,很是得意,便挽著李有得出門。

  其實大年初一的街上並不熱鬧,基本上所有店鋪都關門過年去了,街面上倒是一片冷清。昨夜下了雪,今起已經積了一層不薄的積雪,一些人家的小孩子便跑出來打雪仗堆雪人玩,凍得手和臉都紅彤彤的,卻擋不住他們臉上燦爛的笑。陳慧也有點心癢難耐,但想到凍瘡,她就控制住了自己的衝動,乖乖待在馬車裡看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

  馬車去了城外,李有得有些神秘地說帶陳慧去一個好地方,但無論她怎麼問他都不肯直說。陳慧想著反正他也不可能把自己賣了,便不再多問,只是看著外頭離京城越來越遠,直到了一座山腳下。

  「這是我的別院。」李有得說起這個便有些驕傲,領著陳慧向裡走去。

  這座山間別院建在山腳往上不遠的地方,這兒同樣下了雪,進入裡頭後一片銀白,盡顯寂靜。

  院子裡只有一個看門的中年男子,李有得帶來的人到了後迅速開始打掃,至少要把住人的地方都清理出來。

  而李有得便徑直領著陳慧到了個小房間,推門進去後陳慧發現裡頭還有個門,在李有得的眼神示意下自己跑去開了門,卻差點被水汽弄花了眼睛。

  門後一多半是個天然的洞穴,而正中央水汽的來源,卻是一眼不小的……

  「溫泉!」陳慧驚喜地喊道。

  她跑到溫泉邊,小心把手放到水面上,感覺水並不燙,便大著膽子把手伸了進去,只覺一陣溫熱,是剛好適合人泡澡的溫度。

  她回頭,只見李有得袖手而立,見她轉過來便笑道:「這幾日天冷,正好在這兒泡泡,還能舒筋活血。」

  「公公您真棒!」陳慧又起身跑向李有得,摟著他的脖子掛在了他身上,大聲讚美道,「公公您真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愛死你了!」

  李有得臉有些紅,習慣了陳慧這樣直白的情感表達的他只是抓著她的手臂把她扯下來,埋怨道:「你這是想勒死我啊?」

  陳慧訕訕地笑著,又轉頭回到溫泉邊繞了一圈,心情格外舒暢。啊,真是萬惡的權閹,還有這樣的享受,真是爽翻了!

  陳慧一行人到別院時已經是中午,李有得帶陳慧去看過溫泉後,便先讓人做了午飯。這兒出行不便,飯菜的豐富程度自然比不過李府,陳慧也不挑,吃過飯後休息了會兒,便拉著李有得要去泡溫泉。

  等到了那山洞中,陳慧不等李有得說什麼便脫起了衣裳,看得李有得目瞪口呆,等她脫了外衣正要脫中衣時,他終於開了口:「我還有些事要處理,你先泡著吧。」

  「公公,今日可是大年初一,哪來的事要處理?」陳慧說著指著那溫泉道,「這兒這麼大,我們兩個人泡還有得多呢。」

  她說著便把中衣脫了,只穿著自己做的內衣褲便下了水。

  李有得在門口一看到她有脫衣服的動作便別過了視線,等到嘩啦啦的水聲響起,他才扭頭望去,陳慧已經入了水,只冒了個頭,氤氳水汽中,她脖子下的身體也看不真切。

  李有得也不知是該鬆口氣還是該失望,正在此時陳慧轉過身,兩截細白的手臂伸出水面靠在了壁沿上,她把腦袋也放了上去,望著還呆站在那兒的李有得道:「公公,您怎麼還不快來啊?可舒服了。」

  這是李有得剛得到不久的別院,他先前只來看過一次,倒沒有真泡過。見陳慧神情舒爽,他也有些意動,快步走到陳慧的對面,見她只是靠著壁沿並沒有轉頭的意思,便脫了外衣,猶豫了會兒又脫了中衣,最後只剩褻褲,也下了水。

  整個身子沉入水中的那一刻,李有得也舒服地喟歎一聲。怪不得把別院送給自己的那人如此不捨,這兒確實是舒服,要換做他,他也會不捨。

  二人安安靜靜各自泡著,沒一會兒響起了敲門聲,門外是阿大的聲音:「公公,小的給您送茶來了。」

  李有得睜開眼,望了望雙手臂還露在外頭的陳慧,對外揚聲道:「換小笤進來。」

  阿大自然毫無異議:「是,公公。」

  不一會兒,小笤便推門進來了,她先走到離門更近些的陳慧身邊,放下了茶水和一些糕點零嘴,這才走到李有得身邊放下類似的,隨後又悄然離去。

  陳慧吃著東西泡著澡,覺得人生就是要這樣才爽快。她腦子裡想著自己若這時候遊過去撲到李有得懷裡,不知他會嚇成什麼樣,便忍不住笑了起來。理智控制了她這個衝動又能帶來愉悅感的想法,她依然老老實實地坐在屬於她的這邊,直到她感覺自己的皮膚都快被泡皺了,這才起身走出水池。

  李有得聽到水聲下意識地睜眼,便看到足以令任何一個正常男人血脈賁張的一幕。只見陳慧只穿著那一套穿了比不穿還惹人遐想的小衣,背對著他亦一步步走向小笤先前拿進來的乾淨衣物,她的皮膚像是發著光,細膩白皙,熱水順著她的身體曲線滑落,在她身後彙聚成了一個個旖旎的印記……

  李有得沒敢多看,匆忙別開視線,又趕緊閉上雙眼,只當自己什麼都沒看到。

  陳慧很快便換下了濕透的內衣褲,擦乾身體,換上乾淨的衣裳。期間她時不時看看李有得,見他一直閉著眼入了定似的,又對李有得的「慫」有了進一步的認知。

  「公公,您再泡一會兒也出來吧,泡太久了不好。」陳慧說了一聲便出去了,她怕她要是繼續待在這裡,李有得能在池子裡待到地老天荒。

  陳慧沒管李有得,帶著小笤開始了她的探險之旅。這仿造江南園林而建造的別院,通常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以為是死路,走著走著卻又豁然開朗,這讓她多了一種類似解謎的興致,領著小笤四處亂晃,玩得不亦樂乎。

  等她玩得累了,天色都已黑了下來。冬日的天總是黑得那樣早,陳慧回了有溫泉的那個院子,原來的主人在院子門口掛了個牌子叫「白水苑」,白水二字正是「泉」的拆解,還挺有趣的。

  陳慧回去時,李有得早已經出來了。他沒有綰髮,只是散髮斜倚在一張軟塌上,身上蓋著毛毯,手裡捧著本書在看著。

  陳慧站在門口不敢進去,此刻的李有得卻如同個普通的貌不驚人的書生,在為不久之後的科舉而努力讀書,似乎容不得任何人的打擾。

  陳慧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李有得忽然抬頭,見陳慧正站在門口怔怔看著他,他老臉一紅,不自在地說:「杵在那兒做什麼呢?想凍成冰棱還是怎麼的?」

  一切只屬於陳慧一個人的幻象如同泡沫一般噗的一聲碎裂,陳慧覺得有些惋惜,卻並不難過,快步走過去在軟塌上坐了,見李有得稍微往裡挪了挪給她多點兒位置,她更是不客氣地趴了上去,玩弄著李有得的頭髮,有些貪婪地看著他。

  李有得被陳慧看得發毛,伸手捂住她的眼睛道:「又怎麼了?」

  陳慧就勢靠在李有得胸口,好一會兒才說:「沒什麼……就是覺得這會兒跟夢似的,很……幸福。」

  李有得忍不住因她的話而笑了起來,他撫著她的背,臉上的笑卻又消失了。他無聲地歎了口氣,推了推陳慧道:「冷不冷?冷就鑽進來。」

  「冷!」陳慧立即應了一聲,把鞋蹬掉,俐落地鑽進了毛毯下。

  李有得摟著陳慧的肩膀,她靠在他肩頭,視線便落在他手中的書上。

  「公公,您還要看這種治國的書啊?」屋子裡沒人,陳慧便嘻嘻笑了兩聲,湊到李有得耳邊道,「難不成您還想竊國?」

  「胡說八道!」李有得先是驚斥一聲,在明白陳慧不過是調侃亂說一氣後,他又忍不住規勸道,「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以後不許說了!」

  「我就跟公公一個人說嘛……」陳慧撒嬌道。

  李有得默了會兒,不怎麼硬氣地說:「那……那也不行,以後儘量少說。」

  「好的公公。」陳慧隨口應了下來,以後該說的她還是會說,反正她也只跟他說而已,「公公,您好辛苦呀,還要看這種書……」

  「皇上有時也會問詢於我,我總要能說出個丁卯來。」李有得無奈道。

  「伺候皇上真辛苦。」陳慧感慨道,「公公,您真厲害,一般人也難像您這樣得了皇上的歡心,如此年紀輕輕便能做到這一步。」

  「你這小嘴,說出來的話總是那麼討人歡喜。」李有得算是勉強應了陳慧的恭維,但他心裡也清楚得很,皇上年紀雖輕,卻並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只是這種事,就沒必要說給慧娘聽了,徒增煩惱。

  「我這小嘴,不但說出話來好聽,親起來還特別甜,公公你說是不是?」陳慧仰頭看著李有得笑嘻嘻地說。

  被陳慧這麼一提起李有得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些個美妙的吻,似乎那些都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沒見李有得說話,陳慧便往上爬了爬,笑眯眯地親了親李有得的嘴唇,見他視線躲閃人卻沒躲,心道這個悶騷,便吻了下去。李有得起先還裝冷淡任由陳慧慢吞吞在他唇舌上逗弄,過會兒便受不住了,原本拿著書的手按著她的後腦,更深入更激烈地親吻著她。

  一吻結束,二人都有些氣喘,陳慧爬回原先的位置,李有得把書又撈起來,兩人的視線統統落在書上,但書頁半晌沒翻動,陳慧也不提,二人盯著同一頁看了許久,直到小笤過來問幾時開飯。

  二人此刻也都餓了,便決定先吃了飯。飯後,別院裡四處都亮起了燭光,陳慧看著遠處燭光下那銀白炫目的雪,暗暗出神。

  這日子慢悠悠的,堪稱是歲月靜好,以後若能跟李有得一直住在這裡,似乎也是很不錯的。可惜這裡距離京城有些遠了,李有得要去皇宮當值,就沒辦法來回。那麼讓李有得提前退休回家呢?陳慧還記得她剛來時李有得的那倒黴個性,其實他在外的性格估計一直沒變,只不過在她面前變了罷了。他這麼多年來怕是積累了不少敵人,若提前退休回家了,只怕輕輕鬆松便會被人搞死了。所以這種退休了就隱居的好日子,她還是別想了,歷史上還有死了被敵人挖出來鞭屍的呢。她唯一可想的,大概就是力所能及的給李有得積些善緣,多些朋友也多條退路。

  等消過食,陳慧與李有得一起看了會兒書,便自然地跟他爬上了一張床,往他懷裡一靠,道了聲晚安便先睡了過去。

  陳慧的舉動是如此自然,以至於李有得連句反對的話都沒有說出來便眼睜睜地看著陳慧睡了過去。盯著陳慧的睡顏看了會兒,李有得面上掛了一絲笑,也漸漸睡了過去。

  接下來的幾日,陳慧或是跟李有得去後山逛逛,或是繼續探索別院的那些個「曲徑通幽處」,或是像第一日一樣逼著李有得一起泡溫泉……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五日後,便到了該回去的日子了。

  一行人收整了東西,又浩浩蕩蕩地回了京城。等到了李府,陳慧自然地往菊院而去,但留守在菊院的小九卻攔住了陳慧,一臉為難地說:「陳姑娘,院子裡又出現老鼠了!」

  陳慧驀地停下腳步,便聽身後李有得道:「慧娘,那先回梅院吧,我今日便要進宮當值了,正好讓他們把老鼠除一除。」

  陳慧並不覺得哪裡不對,便先帶了人回到梅院。進梅院之前,她還讓小五小六他們先進去搜索了一番,確定沒有老鼠後才走進去。

  如此直到元宵過後,陳慧一直沒有再踏步菊院,而中間李有得回來過一次,並在菊院住了一晚,不過他說那邊老鼠還沒除盡,她也就沒有再過去。一次兩次也就罷了,如此三次後,陳慧終於意識到不對。

  李有得就不想讓她回菊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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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二章 喝醉

  「陳姑娘,您看,這些是……」

  阿二指著在院子裡擺了一排的箱子,討好地看著陳慧笑道。

  陳慧面無表情,半天也不說話。

  阿二一臉忐忑,卻也不敢出聲打擾陳慧。

  陳慧終於出聲,問的話卻完全不相關:「公公呢?」

  阿二心裡一歎,忙做出無知狀說道:「小人也不知道……」

  「這些我不要,你們拿回去。」陳慧說著,轉身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如今眼看著就要進入二月,可李有得卻始終以各種理由不讓陳慧回菊院去,但他又沒有將陳慧關禁閉,繼續讓她吃好喝好,還時不時送些新鮮玩意兒過來,比過去對她還好。因此,陳慧是真的想不通,李有得究竟為什麼不讓她回去菊院住。一個不靠譜的猜測是,他怕她次次纏著她一起睡,怕她對他更深入地做點兒什麼?可他不是已經開始相信她,接受她了嗎?為什麼會這樣!難道說,溫泉別院的那幾日,還是她的幻覺不成?

  想到那幾天的溫馨甜蜜,陳慧突然想到,該不會那幾天是類似暴風雨前的平靜,或者說是補償性的縱容吧?可為什麼呢?她究竟還有哪裡做得不夠好,讓他這樣待她?或者說,到底是她的問題,還是他的問題?

  李有得不在李府,陳慧找不到人問只能先憋著。元宵節後鄭蓉蓉便開始了節前說的,漸漸與她恢復往來,上回二人一道去了戲樓聽戲,倒是沒聊多少。而這回,鄭蓉蓉又一次來邀請她時,說舒寧郡主也會一起來。陳慧對此很是開心,李有得那莫名其妙的舉動給她造成的鬱悶感也少了不少。

  鄭蓉蓉把見面地點約在了酒樓。如今剛出正月,天氣還冷著,自然不好約在外頭。三人久別重逢,起先都有些尷尬,還是陳慧先開了口,她那若無其事的模樣感染了另外兩人,不一會兒三人便聊了起來,彷彿回到了最初的那時候。

  但陳慧知道她們是不可能回到最初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的。鄭蓉蓉還好些,舒寧郡主似乎總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陳慧心裡有數卻沒有問出來。大概也就是關於她與李有得,或者說幫她從李有得那兒解救出來之類的事吧,她當日在潭門寺就拒絕了舒寧郡主,如今就更不會答應了。

  好在舒寧郡主直到三人分開也沒說出什麼來,總算不至於將氣氛弄尷尬了。

  蔣碧涵那邊,陳慧也去過一次。春節那時候蔣碧涵似乎真病了,找來了大夫看過,過了幾日就好了,但前段時日又病了,陳慧去的時候便剛好趕上蔣碧涵躺在床上虛弱的模樣,客套了幾句也就走了。

  在李有得去皇宮後的第五日,他終於回來了,而與以往陳慧聽到他回來的消息後趕過去不同,這次他一回來便主動來了梅院,與他同來的,還有不少紅木箱子。

  陳慧心裡早憋著了一股氣,只是沒想到剛見了人,沒等她質問,李有得便道:「你生辰怎麼也不早跟我說?」

  陳慧:「……」

  她鼓起的氣一下子被戳漏了。她根本不知道原身的生日好不好?他突然這麼問,她該怎麼回答?

  在陳慧拼命想著該怎麼蒙混過去時,又聽李有得接著說:「若不是你爹娘送來了賀禮,我至今還不知明日便是你的生辰。」他看著不怎麼高興,一部分因陳慧的隱瞞,另一部分便是自己竟然沒有弄清楚這事,如今臨近生辰才知曉,也不知慧娘會不會氣他……

  他忙又補充道:「這些你先收著,還有什麼要的跟我說便是。」

  明天是二月初六,陳慧原來的生日自然不是這一天,不過她對過生日不怎麼看重,因此拿原身的生日當自己的,也不覺得如何。她倒要感謝原身家人還記得給她送生辰禮了,聽說春節那幾日陳家還來過試圖拜年,可惜那時候陳慧和李有得正在別院逍遙,他們沒見著人便被趕回去了,之後也沒理由再過來。如今她生辰,倒是又找到了來求和解的理由。

  「我給氣忘了。」陳慧看了看四周,也不想給人看了笑話,走上前拉住李有得的衣袖道,「公公,您跟我進來一下,我有話跟您說。」

  她說著轉身就走,甚至不給李有得說不的機會,他咳了一聲,腳步一抬便跟了過去。

  二人進了陳慧的屋子,她轉頭把門關上,為了保持氣勢,也不坐,只是冷臉看著李有得道:「公公,從別院回來後您就變了!不讓我回菊院去住是為什麼?」

  李有得一愣,也不好跑,只能說道:「那兒太小了,你如今這樣住著也舒服。何況我平日裡也不太常在家,你住梅院要方便得多。」

  「都是藉口!」陳慧不聽他這些根本沒道理的李有得,瞪著眼睛道,「公公,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麼?或者你又誤會了?有什麼不滿就說出來,我可以解釋,我也可以改。」

  李有得心裡長歎了口氣,他哪來的不滿?這回也沒有任何所謂「誤會」。只是他覺得,讓她住回梅院更好,無論是對他,還是對她。

  「不要聽風就是雨的。」李有得道,「沒什麼誤會,也沒什麼需要解釋的,我已經決定了,你不必再多說。」

  見李有得那不容置喙的模樣,陳慧氣道:「那我是不是最好都不要踏足菊院?」

  「別胡說,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了?」李有得忙道,「你要去隨你,但總要有點規矩,住那兒像什麼樣子?」

  「那之前你讓我住過去時怎麼不說沒規矩了?」陳慧怒道,一開始她不樂意去住菊院時他非要讓她住,如今她願意住甚至還願意跟他睡一張床了,他反倒跟她說什麼規矩……開什麼玩笑!

  「之前是之前,如今是如今。」李有得板著臉道,「這事便這麼定了。梅院缺什麼想要的你自個去置辦,不必替我省錢。」

  陳慧看著李有得道:「我屋子裡什麼都不缺,就缺公公您了。」

  李有得心頭一跳,隨即倒有些甜滋滋的,他走過來摟了摟陳慧,語氣柔和:「別鬧了。這事便這麼定了,你也別多想。」

  陳慧聽了真想打他一頓,無緣無故不讓她回去菊院,不說理由,還說什麼讓她別多想,她怎麼可能做得到!

  陳慧深吸了口氣,她都已經問得那麼清楚了,李有得怎麼都不肯說,那麼她估計是不可能從他嘴裡聽到真正的理由了。可除了不讓她繼續住菊院,他對她的態度跟之前也沒什麼兩樣……難道說,真的如同她猜測的那樣,李有得是怕了她的激進主動?但她在別院那幾天除了拉著他泡溫泉之外,可沒有其他過激的舉動,連睡覺的時候都規規矩矩的,簡直是提前進入老夫老妻的狀態了!

  「公公……那我以後都不纏著往你的床上睡了,你讓我回菊院去好不好?」陳慧拉著李有得的衣袖晃了晃,低聲嬌嗔道。

  李有得只覺得這聲音一入耳便帶來一陣酥麻,忙把自己的衣袖從陳慧手裡抽出來,冷著臉道:「行了,這事就到此為止吧。」他自顧自轉了話題,「明日是你的生辰,我晚上會早些回來替你慶生,你……你若願意,也可給鄭姑娘和舒寧郡主下請帖。到時候我再請些熟人過來……」也算讓人曉得,他府裡如今也有正正經經的女主子了。

  「不必了。」陳慧沒達成目的,自然不高興,背過身去道,「公公這麼忙,還是不麻煩公公來回奔波了,明日我與鄭姑娘她們在外吃點就好。」

  「還跟我鬧上了?」李有得瞪著陳慧,聲音忍不住稍稍提高了些,「多少人生辰想請我去都請不到,如今我替你慶生,你還不要?」

  陳慧頭也不回地乾脆道:「不敢要。您可是司禮監秉筆太監,我陳慧娘何德何能讓李公公如此為我花心思?」

  「你……」李有得被陳慧的態度氣得額頭青筋直冒,抬手指著她半天沒說出什麼來。

  他能怎麼說?這回看著似乎是他不對,他對她不能罵不能打的,還不是只能由得她陰陽怪氣對他說話?他是為了她好,她倒盡揀些難聽話說,非把他氣死不可?還是說……明日她另有安排?

  「明晚我會回來為你慶生,你記住了。」李有得一句命令式的話終結了二人的爭論,氣呼呼地轉身出去了。

  「公公!」陳慧轉身想叫住他,卻見他拂袖走得飛快,像是被她氣著了,她驀地停下腳步,兀自又氣又委屈,明明受了委屈的是她,怎麼他反倒表現得像個受害者?

  「姑娘……公公為您慶生,是好事呢。」小笤聽到了李有得走之前的話,忙說道。她見陳慧面色不渝,說話自然也是小心翼翼的。

  陳慧不想把對李有得的怒火遷怒到小笤身上,乾脆什麼都沒說便回了房內,寫了兩封請帖,讓小六給鄭姑娘和舒寧郡主送去,說了自己過生辰的事,約了明日中午在隆盛酒樓見面。

  這一日李有得讓人來叫陳慧過去一起吃晚飯,大約也算是一種示弱了,但陳慧不領情,讓小笤回說自己病了怕把病氣過給李公公就不去了,最後還是在梅院吃的飯。一直到晚上入睡前,李有得也沒再來哄一哄陳慧,陳慧氣得多吃了一盤糕點,才帶著怒火去睡覺。

  第二天便是二月初六,快中午時陳慧去了隆盛酒樓早先定好的雅間,讓小六在下面迎著鄭姑娘和舒寧郡主,而她自己則先去雅間坐著。

  擱現代,生日時請一群朋友出去玩一趟都是正常的,但在這兒,窮人家過生日頂多就在自己家來碗長壽麵加個蛋加點肉就算奢侈了,富人以及權貴自然得開壽宴,但一般都在自己家開,豪一點的甚至還有流水席。因此陳慧這請鄭蓉蓉和舒寧郡主在外過生辰的舉動,在二人眼裡便解讀出了不一般的意思——肯定是李公公不許她在家裡辦啊。

  「生辰你也不早說,我們也沒能好好準備給你的賀禮。」鄭蓉蓉讓丫鬟將幾個包得漂漂亮亮的禮盒放到了桌上,略帶了些抱怨的語氣道,「只能湊合著送了。」

  「就是啊。我昨日收到請帖後,還特意去尋了我父王,到王府庫房裡找了半天才找到個差不多的,你若早點說,我還能再多花些心思找個更好的。」舒寧郡主一臉不滿。

  「你們二位能來便是給我面子了。這也沒什麼好辦的,大家聚在一起熱鬧才是最要緊的。來,今日我特意弄了些桂花酒來,不烈,我們也學那些文人雅士,不醉不歸。」陳慧說著便給自己滿上一杯,一口喝盡。

  「好,不醉不歸!」舒寧郡主眼睛一亮,豪爽地說。

  鄭蓉蓉雖心裡並不贊同,但也不會這時候掃興,便給自己倒了淺淺的一杯,與另外二人碰杯。

  鄭蓉蓉與舒寧郡主二人好歹還記著自己是官家小姐,沒喝太多,但陳慧心情不好,忍不住多喝了些,到後來,同樣面帶紅暈的二人無奈地看著已經醉倒的陳慧,剛要讓小笤進來幫忙送陳慧回去,便聽到她在喃喃低語:「公公……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二人的面色頓時變了,互相對視一眼。舒寧郡主憤憤不平地小聲道:「慧娘之前果然是騙我們的,說什麼李公公對她很好,根本就是怕我們擔心才會那麼說的!」

  舒寧郡主說著在酒精的作用下忍不住哭了出來:「為什麼我只是個郡主……若我是個男兒身,我就把慧娘娶回家去,這會兒她也不用再受苦了!」

  「惜表妹,說什麼胡話呢。」鄭蓉蓉揉了揉直跳個不停的太陽穴,拍拍舒寧郡主的肩膀,心情亦是沉重。其實惜表妹說得未嘗沒有幾分道理,她們身為女子,連自己的姻緣都主宰不了,更何況去干涉他人的了。

  最後,鄭蓉蓉幫著小笤把陳慧送上了馬車,叮囑小笤好好照顧陳慧,這才領著一哭便停不下來的舒寧郡主回家去了。

  陳慧喝醉了,卻除了偶爾說兩句夢囈,全程乖巧地抱著小笤。一行人回了李府,又艱難地將陳慧送回梅院,將她安置在床上,幾人才長舒了口氣。

  「陳姑娘怎麼就喝那麼多酒?」小六歎息一聲,「只能指望著她早些醒過來了,晚上公公可還要為姑娘慶生呢!」

  「要不,我去弄碗醒酒湯來?」小五忙道。

  小六道:「對對,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你快去吧。」

  小笤坐在床邊,細細擦著陳慧的面頰,忽然小聲哽咽道:「小六哥哥,姑娘好像很不開心。」

  小六一愣,望向床上唯有雙頰泛紅之外一臉平靜的陳慧,許久才道:「其實……公公對陳姑娘很好……她若能早些想開便好了。」

  這兩人經常關起門來鬧騰,小笤小六他們並不能很清晰地知道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也不能問,只得靠自己瞎猜。

  小笤懵懂地點點頭,她在陳姑娘身邊近身伺候,總覺得小六說得好像不太對,陳姑娘不是早就想開了嗎?她覺得,如今陳姑娘唯一上心的,便是李公公了。可她知道自己笨,也不敢說什麼,等小五拿來了醒酒湯,便餵陳慧喝下。

  陳慧這酒畢竟喝多了些,一碗醒酒湯灌下去也沒能緩解多少,天色暗下來時,她依然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

  於此同時,李府外一輛馬車風馳電掣般趕來,等入了李府,李有得不用人扶便自己下了車,快步往前走去,邊走邊問迎上來的管家:「宴席準備得如何了?賓客呢?」

  管家忙道:「都準備得差不多了,不過有些不在名單上的官員聞聽此事,也上門恭候了,不知……」

  「若位子有的多便讓他們進來,不夠坐就只收下賀禮。」李有得腳步匆匆,話也說得飛快。

  管家忙應了下來,隨後分開去辦事了。

  不一會兒李有得便到了梅院,剛一進去,見幾人神情不太對,他眉頭一皺道:「慧娘呢?」

  幾人互相看看,還是小六開口道:「陳姑娘在裡頭……她、她午間跟鄭姑娘和舒寧郡主小酌了幾杯,如今還醉著。」

  李有得腳步一頓,隨即快步走進屋子,其餘人等都沒有跟進去。

  阿二小聲道:「小六,你們怎麼回事?晚上公公要為陳姑娘慶生的事你們也不是不知道,怎麼不勸著陳姑娘點?」

  「陳姑娘跟鄭姑娘和舒寧郡主二人在雅間裡,把我們幾人都趕了出來,誰也不知道她居然會喝那麼多酒啊。」小六也是一臉苦色。

  幾人互相看看,長長地歎息出聲,今日這事,也不知該如何收場了。公公昨日特意叮囑過今日要替陳姑娘慶生,她卻偏偏喝了個爛醉回來,不就是故意給公公找不痛快麼?

  李有得站在床邊,望著中央安靜地躺著的陳慧,她面頰泛紅,雙眼緊閉,似乎正在沉睡。

  他在床沿坐下,推了推陳慧道:「慧娘,起了。」

  他連叫了好幾遍,陳慧才動了動,但她不是起身,而只是翻了個身。他抓著陳慧的手臂把她托起來,臉色已然冷了下來:「陳慧娘,別裝醉,快給我起來!」

  陳慧眼皮動了動,沒有支撐的頭驀地後仰。

  李有得冷哼,冰涼的手從陳慧的衣服下擺伸進去,觸到她溫熱的腹部,她冷得抖了抖,卻只是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眼睛依然緊閉。

  如蛇般冰涼的手繼續往上,在觸到那柔軟時僵了僵,隨即用力地按了上去。

  「冷……」陳慧喃喃出聲,往後縮了縮,卻避不開那冰涼的手的折磨,她嗚咽一聲,依然沒有醒過來。

  李有得盯著陳慧的臉看了好一會兒,終於將手抽了回來,又把她放回床上。

  就這麼不樂意讓他替她慶生?寧願喝個爛醉,也不願讓他借著這生辰宴光明正大地介紹她?

  李有得直起身站在床邊,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咬牙切齒道:「陳慧娘,你好樣的!」

  可床上躺著的女子,卻沒有給他一點回應。

  猙獰的神情漸漸軟化下來,李有得坐回床邊,輕輕撫摸著陳慧的面容,怔怔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長長地吐出口氣。許久之後,他彎下腰,輕輕在陳慧額頭碰了碰,這才看著她無奈地扯了扯嘴角,起身離去。

  外頭一行人都戰戰兢兢地等待著,見李有得走出來,紛紛吊起了心。

  李有得淡淡道:「陳姑娘累了便讓她好好睡吧,別去吵她。」

  說完,他便出了梅院。

  生辰宴放在蘭院辦的,賓客也來了不少,遠遠望去一片熱鬧景象。迎面走來一人,正是李有得的義子黃仁厚,他一見李有得便諂笑道:「乾爹,乾娘呢?兒子可是準備了一樣稀罕玩意兒,想要當面送給乾娘!」

  「你乾娘不大舒服,賀禮便放下吧。」李有得道,「去,替乾爹招呼那些人去。」

  黃仁厚一愣,來的賓客裡也沒有什麼官位高的,他去招呼倒也說得過去,不過乾爹也不現身了?

  見黃仁厚呆愣的模樣,李有得眉頭一皺:「還愣著做什麼?」

  「是是,兒子這便去!那些人哪裡就值當乾爹親自招呼呀,他們不配!」黃仁厚慌忙應下,順便拍了個馬屁,便匆匆轉身離去。

  李有得又看了眼那不遠處那人聲鼎沸的院子,轉身回了菊院。回了主屋,他讓阿大阿二端上來幾壺烈酒,便把人都趕了出去,也不要什麼下酒菜,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直到喝完了兩壺酒,他醉眼朦朧地趴在桌上。

  他又不是自己想當個閹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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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3 00:43:12
第一百十三章 孩子

  沒有男女主人的蘭院依然熱鬧,有黃仁厚帶動氣氛,表明上倒也過得去,至於賓客們心裡怎麼想的,就沒人知道,更沒人在意了。

  不遠處便是相對寂靜的菊院,而更遠些,則是一片冷清的梅院。同樣的是,兩個院子的下人進出小心,生怕弄出一點動靜來弄得主子發火。

  蘭院的人聲也逐漸消了下來,直到第二日一早,宿醉醒來的二人一個匆匆回了宮裡,一個則賴在床上不肯起。

  「陳姑娘,昨日公公來過了……」小笤早上進出好幾次了,也不好叫醒陳慧,這會兒終於見她睜眼,忙說道。

  陳慧坐起身,揉了揉腦袋,一臉不適。宿醉的感覺真是太難受了,她最後的記憶是跟鄭蓉蓉他們喝酒,那之後發生了什麼?完全沒有印象。此刻對於小笤的話,陳慧的反應就有些慢了,迷茫地說:「公公?他來幹什麼?說了什麼?」

  「這個奴婢便不清楚了,昨日傍晚公公來時沒讓我們跟進去,一個人跟姑娘待了會兒。」小笤道。

  要是別的男人在自己昏迷不醒時跟自己共處一室,還好一會兒,陳慧說不定就要掀開被子看看自己有沒有被強上了,可若那人是李有得,她動都不想動,他大概就是以為她裝睡?叫她叫不醒就氣走了吧。

  「公公走的時候很生氣?」陳慧邊穿衣裳邊問道。

  「那倒是沒有。」小笤忙道,「公公走前還說,姑娘累了,讓我們別吵著姑娘了。」

  陳慧應了一聲,沒說什麼。

  小笤猶豫了會兒又道:「昨夜蘭院裡來了不少客人……公公本是想替姑娘慶生的,沒想到姑娘先醉倒了。姑娘要不要去向公公賠罪?」

  陳慧道:「不要,有本事他就打死我。」

  「姑娘,您別這樣說……公公,公公他對姑娘的好,奴婢們都是看在眼裡的。」小笤也忍不住替李有得說兩句。

  陳慧有心替自己辯駁,可又沒法說,只能不出聲了。這事要她怎麼說?哦,說她扒光了衣裳主動送上門去李有得還不收?這種事說出去,無論是她,還是李有得,都要被人笑死的。

  「公公呢?」等洗漱過後吃早飯時,陳慧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小笤道:「公公他一早就去皇宮了。」

  陳慧攤手笑道:「小笤你看,即便我想找人賠罪,人也不在啊。」

  小笤忙道:「公公過幾日總會回來的。」

  「那就等回來後再說吧。」陳慧道。一直都是她在主動靠近,而李有得退了一步又一步,饒是臉皮厚如她也受不住啊。不過放棄是不可能的,只是她得先緩緩,攢夠了力氣再繼續對李有得發起攻擊。

  至於現在?先趁李有得不在好好玩兩天,等他回來她就再去他那邊日常刷存在感好了。至於像之前那樣主動扒衣的事,以後還是不做了。

  陳慧打定了主意,便帶著人出了李府,先去巡視屬於她的鋪子,著重處理了李氏布莊的一些事務,又去了李有得後來交給她的那些鋪子,只是稍微看看有沒有什麼大問題。中午在外頭吃過午飯,下午陳慧又逛了些鋪子,看中幾樣衣服首飾,輕描淡寫地買了下來,隨後又漫無目的地四下閒逛。

  冬去春來,今日又正好是陽光燦爛的日子,陳慧遊玩的興致不錯,讓馬車無目的地在京城裡走,時不時看看窗外,見街邊的人們大多面容輕鬆,心情也是不錯。下雪那天李有得答應過她,這回若有雪災,他會保證救災沒有貓膩,她不說全信,倒還是信了六七分的。不過後來從溫泉別院歸來後,她都沒怎麼跟李有得說過這事,只是聽小六說,更北邊確實遭了災,朝廷派了人去賑災,後來據說也救助了不少人,皇帝還嘉獎了去救災的大臣。

  陳慧不好直接問李有得有沒有在裡面撈錢,但她寧願把他想好一點,想著他既然答應她了,就會做到,至於最早那時候的黑歷史,她就忘掉好了。

  李有得去皇宮三天後的下午回了李府,陳慧正好在家待著,一聽到李有得回來的消息,她表面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心裡卻在暗暗猜想他會不會把自己叫去。

  大概等了一刻鐘,阿大過來了,同時帶來了一棵碩大的紅珊瑚樹,說是李有得送她的,擺在屋子裡好看。

  陳慧看也不看那珊瑚樹,只是看著阿大,而後者等著她的反應,也不說話。

  她終於忍不住問道:「公公就沒有說別的什麼?」

  阿大猶豫了會兒才說:「沒有。」

  陳慧道:「也沒讓我過去?」

  「……沒有。」阿大依然搖頭。

  陳慧氣結。先莫名其妙地把她趕出菊院的人是他好不好?要不怎麼可能有她的借酒澆愁故意錯過所謂的生辰宴呢?他要去皇宮當值,好久才會回來一次,回來了又不讓她過去見他,光送好東西。他這是打算像養著蔣碧涵一樣養著她嗎?

  陳慧覺得李有得疏遠她的理由歸根結底應該是他的自卑,可她都快把她的心都掏出來給他看了,他還這樣,她還能如何?死皮賴臉纏著他的這招使不通,她之前不一直是那麼做的麼?但效果嘛,還有待商榷。如今這情況,她已經無計可施了,只能被動地等著他真正對她敞開心扉。她不會感覺錯的,他明明也喜歡她,他們本該天天甜甜甜地膩在一起才對啊。

  想明白了歸想明白了,但陳慧心裡的氣一時半會是不會消的,她氣李有得的自卑也氣他的不信任,她決定等她氣消了再去刷他的信任值!

  陳慧讓阿大放下東西回去,而那麼大一株珊瑚樹她讓人搬到房間的角落,拿布蓋住擋灰塵,畢竟是值錢的玩意兒,不好看也得好好護著。

  等阿大回了菊院,聽他說陳慧把東西收下了,李有得稍稍點頭,又問:「她還說什麼了?」

  「陳姑娘問公公有沒有說別的什麼,小人說沒有,陳姑娘又問公公有沒有叫她過來,小人也照實回了,然後陳姑娘便讓小人回了。」阿大如實把二人間的對話重複了一遍。

  李有得兀自出了會兒神,擺擺手讓阿大退下。這結果他也早料到了,他不讓她過來,她大概也很是鬆了口氣吧。

  在接下來的將近一個月時間裡,李有得以三到五天的頻率回來一次,時不時會送些好東西過來給陳慧,也不說讓陳慧過去。陳慧跟他賭氣,不提這事也不主動過去,如此一來竟一個月都沒見到對方,而此時,陳慧的氣終於消得差不多了,她決定等下一回李有得回來,就主動去菊院刷存在感,她打定注意要在半年內拿下他。

  只是還沒等到李有得,這天夜裡,陳慧晚飯後覺得胃有些不舒服,怕是吃壞了肚子,早早便上床睡了。第二天醒來,她感覺更不舒服了,不但頭昏腦漲的,犯噁心想吐,還有點拉肚子。陳慧有點害怕自己這是得了流感,畢竟是春天,流感病毒爆發高峰期,又不是普通感冒可以自癒,在這種連抗生素都沒有的時代,可能就這麼死了也不一定。

  找大夫的事不用陳慧多說,小笤看陳慧吐了都嚇壞了,趕緊讓小五去找了大夫。這回來的不是最早給陳慧看過傷的周大夫也不是後來給陳慧看過痛經的那位婦科聖手,不過也是四五十歲,看著很有經驗的樣子,姓康,問了陳慧的症狀,昨日吃了什麼,上回月事幾時來的等等一系列問題後,又把了會兒脈,便寬慰陳慧說沒什麼大事,領著小笤出去開藥了。

  陳慧一個人躺在床上,人又難受,便忍不住覺得委屈想哭。她掙扎著爬起來,揚聲叫來小六道:「我病得這樣重,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死了,你快去讓公公回來見我最後一面!」

  小六慌忙道:「陳姑娘,可不能瞎說!大夫說您沒什麼大礙呢,您別說什麼死不死的……」

  陳慧道:「那你不肯去跟公公說了?」

  「不是不是……小人這便去跟公公說!」小六看陳慧精神狀態很差,也不敢耽擱,忙去往宮裡遞話。

  陳慧見小六出去了,也稍稍放鬆下來,身子往下一縮躺回了被窩裡,覺得眼皮重眼睛乾澀,只好閉上眼等著,沒一會兒竟然睡著了。

  再醒來時已是下午,陳慧下意識地尋找李有得的身影,可屋子裡只有一個小笤。見陳慧睜眼要起身,小笤連忙扶著她起來,小聲道:「陳姑娘,藥剛送來,您喝了就沒事了。」

  「公公呢?來過沒有?」陳慧問。

  小笤搖頭道:「還沒……」

  陳慧抿抿唇,小笤立即拿了水過來先讓她潤潤喉嚨,陳慧一口氣喝下一碗水,開口道:「小六呢?」

  「他之前回來過一次,但公公一直沒回來,他又去遞話了。」小笤解釋道。

  「哦。」陳慧應了一聲,她感覺自己似乎好了不少,但身子還是軟的,這會兒李有得還沒回來的消息讓她又失望又難過,她推開小笤躺回了被窩中。

  「姑娘,先起來喝完藥再睡吧。」小笤急切地勸說道。

  陳慧悶悶地說:「再說吧。」

  「姑娘,吃了藥才能好得快啊。」小笤再勸。

  陳慧道:「你別說話,我頭疼。」

  小笤只得閉嘴不語,一臉擔憂地出去了。

  陳慧再醒來時天已經黑了,她坐了起來,屋子裡黑黢黢的,一個人都沒有。

  「小笤?小六?」陳慧揚聲喊道,她的嗓子有些啞,一開口便難受。

  小笤小六雙雙走了進來。

  陳慧看向小六:「公公呢?」

  小六為難道:「公公許是忙著,還未收到府裡的口信吧……陳姑娘,您、您怎麼哭了?」

  陳慧紅著眼眶,眼淚啪啪往下掉,又氣又傷心地說:「你不用騙我。他一定是以為我又裝病不肯回來是不是?或者他知道我真病了,但他不在乎,他有更重要的事,所以他不樂意回來。」

  「陳姑娘,您千萬不要這麼想,公公對您的好咱們都看在眼裡呢,若知道姑娘病了,公公一定會立即趕回來的!」小六忙言之鑿鑿地勸慰道。

  陳慧道:「那你說為什麼他現在還沒有回來?上回明明就回來得特別快!」

  「這……定是被要緊事絆住了……」小六也不知是什麼原因,只能如此蒼白地解釋。

  「是啊,什麼都是要緊事,反正我最不重要。」陳慧說著便背過身去躺下,含糊地說,「你們都出去吧,我要睡了。」

  「姑娘,你都一天沒吃東西了,不吃藥也該吃點東西吧!」小笤忙道。

  「我不餓。」陳慧頭也沒回,「你們出去。」

  小笤和小六對視一眼,只能無奈地出門了。

  陳慧不是不餓,她也不是故意要餓著自己,只是身體不舒服,連吃東西的胃口都沒有。身體難受時連精神都會變得脆弱,陳慧渾身都不舒服,想著李有得連她病了都不回來看她,便覺得自己可憐得很,想著他是不是不想要她了,想著他是不是有了新歡……她恨恨地想,他要是敢不要她,她就把他的全部家產都捲走!

  陳慧這一覺又睡到了第二天,這回她一醒來便讓小笤上早飯。許是睡了一天,她的免疫系統終於發揮了作用,這會兒她感覺精神好多了,餓了一天後自然選擇先吃飯。

  等吃了八分飽,陳慧又問:「公公回來了嗎?」

  「……沒有。」小笤小心翼翼地搖頭。

  「哦。」陳慧應了一聲,又自顧自地吃起了早飯。

  陳慧這過於冷靜的模樣反倒讓小笤提心吊膽的,她忙說:「公公定是忙著呢,想必今日便會回來的。」

  陳慧又應了一聲,像是無所謂的模樣。

  小笤心中惴惴,等陳慧吃完飯便端著託盤走出屋子去,帶著驚懼跟小五和小六商量這事,可公公要是不回來,他們也沒有辦法,只能乾等著了。

  等到了中午,陳慧吃過午飯也不問李有得有沒有回來,又睡著了。

  而就在陳慧睡下後沒多久,李有得忽然匆匆進了梅院。小笤幾人見了他都很高興,忙輕聲彙報說陳慧睡著了。

  李有得輕手輕腳進了屋子,見陳慧看著似乎消瘦了些,唇色蒼白,整個人柔弱無依的模樣,便是一陣心疼。他退了出去,問了小六幾人陳慧的情況,聽說她因他沒有及時回來看她哭得很傷心,一時間也是心緒起伏。

  問完話,李有得又走回屋子裡,在床邊坐了,望著陳慧沉睡的模樣發著呆。

  先前的一個月,他沒讓她到他跟前來,她便也一次都沒過來,他真是又難過又氣憤,可卻什麼都不能做。如今病了,她怎麼反倒吵著要他過來?演給他看的?還是……唉,她到底想要他如何啊?

  李有得想得出了神,阿大忽然悄聲走了進來,在李有得耳邊說了幾句,他先是皺了皺眉,隨即看了眼床上躺著的陳慧,面色變得鐵青。

  他忽然起身,快步走了出去,在小笤等人驚訝的目光中寒著臉離開了梅院。

  外頭有小廝送上一個髒兮兮的小布包,李有得看也沒看便說:「先回菊院!」

  菊院主屋,李有得坐在桌旁,桌子上擺放著一團布,他面色猙獰,眼裡的戾氣像是毒蛇,只想逮著隨便什麼人狠狠咬上一口。

  不一會兒一人被押了進來,李有得只讓阿大和阿二留下,其餘人都退了出去。主屋門關上,李有得把布團丟到那人面前,聲音又尖又細:「告訴我,這是什麼?!」

  那男人四五十歲,正是昨日來出診的康大夫,他慌忙撿了地上的布團展開,等看清楚這裡頭裹著的那團東西,他忙鬆手,顫抖地說道:「是、是……不過兩三個月的胎兒!」

  李有得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怒斥道:「胡說!給我仔細看看!」

  康大夫不敢忤逆他,慌忙拿起那裹著那團血肉的布團再看了好一會兒,慌忙說道:「確實是人的胎兒……」

  李有得直接把桌上的茶壺茶杯都砸了個稀爛,怒不可遏地瞪著地上跪著的男人,深深地呼吸著,終於稍稍冷靜下來,再問:「昨日你來府上看診,可看出了什麼?」

  康大夫遲疑片刻,小心翼翼地看著李有得道:「這……」

  「吞吞吐吐做什麼,你還敢在李公公面前撒謊不成?」阿二連忙斥道。

  康大夫唬了一跳,忙道:「昨日那位姑娘……是、是小產!小人知道那還是位姑娘,實在不敢說實話,只得說無大礙,開了副補氣益血的藥……」

  阿大阿二聽著臉都白了,下意識地看向李有得,後者端坐著,脊背挺得很直,神情卻猙獰如同惡鬼。

  「把康大夫送出去。」李有得終於緩下面色,沉聲道,「康大夫來一趟也是辛苦了,阿大,多給他些診金……另外,我希望今日之事,僅止於此,若傳出去半分……」

  康大夫慌忙道:「李公公請放心,小人絕不敢多嘴,昨日乃至今日之事,小人出去便會忘光了!」

  「那便是最好。」李有得陰冷地笑了笑,讓阿大送康大夫出去,但在對方剛走到門口時,他忽然道,「昨日開的藥方,藥效可好?」

  康大夫一頓,忙道:「好的!很好的!」

  李有得擺擺手,阿大便領著康大夫出去了。

  阿二站在一旁,神情很是不安,他看了李有得好幾眼,忍不住問道:「公公,會不會有什麼誤會?是不是該去問問陳……」

  「閉嘴!」李有得冷冷地說,「出去!」

  阿二忙退出了門去。

  李有得怔怔看著地上那團已經離體至少一日的血肉,一顆心如同被人揪著般疼。那團血肉還不到兩根指節長,已經能隱約看出胎兒的模樣。

  他又想起了陳慧躺在床上的蒼白模樣。

  是誤會麼?怎麼可能是誤會!她額頭的疤痕已經沒有了,但他怎麼可能會忘記她剛來那一日為了不跟他而自盡之事?再後來,那溫敬尋了來,二人看著倒是挺般配呀,若沒有他,他們說不得早雙宿雙棲,不羨鴛鴦不羨仙了!他便是那拆散有情人的惡人,而她則忍辱負重,只為了將來跟她的情郎再續前緣……她怎麼能如此對他?他對她的異心假裝視而不見,只是想留下她而已,她跟她的情郎見面也就罷了,她怎麼敢懷了情郎的孩子?這是把他當什麼了?!

  李有得惱怒地將身邊能砸的東西砸了個徹底,氣得滿眼通紅。

  她怎麼能這麼對他!

  他給了她旁人想都不敢想的一切,他假裝不知道她跟她情郎的秘密,縱容她,寵愛她,抱著那極其微弱的一點期望,或許今後哪一日她便能安心留下……可終究不過是他把一切想得太過美好!

  他忽然想起更早之前,那個看著小女孩露出微笑的陳慧……他是個閹人,這輩子都不可能給她一個孩子,而她又那麼喜愛孩子……她知道她的孩子沒了嗎?若知道了,可是會悲痛欲絕?

  他想起之前小六說,她昨日還痛哭著說要找他來,今日便不問了……她是知道了吧?否則這未成形的胎兒,又怎會被人埋在了地下?

  李有得的嘴唇被咬破了,他一會兒面色猙獰,一會兒又黯然神傷,最終頹然坐倒在地,許久都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

  陳慧醒來時已經是下午,小笤見她醒了,欲言又止的模樣。

  陳慧剛醒來還有些不舒服,懶洋洋地說:「怎麼了?」

  小笤深吸了口氣道:「公公他……送來了幾個孩子,說是讓您看著喜歡的挑,一個兩個都可。」

  陳慧:「……什麼玩意兒?」孩子?挑?她要孩子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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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3 00:43:33
第一百十四章 人證

  小笤以為陳慧是真沒有聽清楚,忙又說了一遍:「奴婢說公公送來了……」

  「行了我知道你是在說熊孩子。」陳慧抬抬手攔住小笤的話,驀地躺回了床上,覺得心累得不行,在她睡著的時候絕對發生什麼大事了吧?不然怎麼一覺醒來就變天了呢?

  「姑娘……」小笤也不知道陳慧是什麼意思,想說不是「熊」孩子,但看陳慧不想聽的樣子,只得又問道,「那些孩子……」

  「我問你,公公有沒有回來過?」陳慧打斷她問道。

  小笤道:「來過了,公公還過來看過姑娘了。」

  「他就那麼走了?沒說什麼?」

  小笤想了想回道:「公公走的時候,似乎很生氣的樣子……對了,是阿大先進屋的,隨後公公就氣得跑出來了。」

  「阿大跟公公說了什麼你就不知道了是吧?」陳慧眯起眼道。

  「是的……」小笤失落地點頭。

  陳慧道:「幫我找點衣裳……要一看就讓人覺得我很凶的那種。」

  「啊?」小笤一臉茫然。

  「……算了隨便找一套吧。」

  陳慧換了套衣裳,又細心給自己化了妝,看著氣色挺不錯,便出了屋子。

  「孩子呢?」陳慧沒在院子裡看到所謂的「幾個孩子」,便問道。

  「在那邊屋子裡呢。」小笤忙道。

  陳慧走過去,屋子門開著,裡頭有五個大人帶著五個孩子,那五個小孩有男有女,不吵不鬧的,看著模樣倒是可愛。屋裡的大人也不知陳慧是什麼身份,不敢輕易說話,而陳慧不過稍微站了會兒,便轉身走了。

  「小笤,你說公公這是什麼意思?」陳慧邊走邊問,「突然送五個孩子過來讓我挑……是覺得我煩著他了,想要我專心照顧小孩別去煩他?可我都一個月沒去煩他了……不對,憑什麼說我是煩他!」

  陳慧腳步一頓,看向小五小六二人:「小五,你在這兒看著,別讓那幾個孩子亂跑。小六,你跟我一起去。」

  小六一愣:「是去……菊院?」

  「那當然,難不成還離家出走嗎?」陳慧沒好氣地說著,轉頭便往外走。

  小六慌忙跟上:「姑娘,您這不是病了麼?吹風著了涼對身子可不好啊!」

  陳慧道:「吹風著涼跟生病沒關係。」

  她兀自走得飛快,小六小笤二人只得跟上。

  陳慧畢竟尚未病癒,走到菊院門口時便忍不住扶住了門框,微微氣喘地看了進去。

  主屋的門緊閉著。

  「阿大,公公呢?」陳慧看向此刻院子裡正愁眉苦臉地站著的幾人。

  阿大見了陳慧一驚,面色有些古怪,忙道:「公公……公公這會兒不想見姑娘。」

  陳慧道:「不想見也得見!」她忽然眯起眼狐疑道,「他該不會在裡頭逍遙吧?」

  「那哪能啊!」阿大慌忙道,「公公,公公……」

  他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阿二下意識地看了眼主屋門,湊上來小聲道:「陳姑娘……」

  「有什麼話儘管說。」陳慧道。

  阿二一臉為難。他和阿大都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他總覺得該給陳姑娘一個解釋的機會,可公公不聽,他能怎麼辦?若他此刻說了出來,公公事後還不知要如何罰他,因此他也不知該不該說。

  這時,主屋門忽然打開,李有得站在門內,尖著嗓子叫道:「吵什麼吵?再吵都給我滾出……」

  他忽然看到陳慧,眼睛一瞪,下意識後退兩步,慌忙又把門給關上了。

  陳慧:「……」她有那麼可怕嗎?!

  陳慧讓小笤和小六等著,快步走到門前,拍著門道:「公公,開門!我有話跟你說!」

  陳慧拍了兩回裡頭才傳來李有得悶悶的聲音:「慧娘,你回吧。我不會同意的。」

  陳慧一臉的不可思議,她還什麼都沒說呢他就不會同意?不同意什麼?不同意把孩子都送回去?她要五個孩子幹什麼啊!

  陳慧又用力地拍了拍門板,揚聲道:「公公,你不開門就算了,我隔著門跟你說也是一樣的。」

  陳慧頓了頓,正在組織語言,門突然打開了,李有得冷著臉道:「進來。」

  陳慧露出個勝利的微笑,快步走了進去。然而她一進去就被屋子裡的樣子嚇了一跳,地上一片狼藉,簡直像是颱風過境了一般。但下一刻她就明白了,這應該是李有得生氣造成的,他就有生氣的時候亂砸東西的毛病。

  現在的問題就是,他為什麼生氣?跟她有關?還是跟宮裡的事有關?

  李有得把主屋門關了便走回去坐下,視線撇向一旁,冷聲道:「你還想怎樣?」

  陳慧覺得很是荒謬,他都兩個月不好好理她了,今日莫名其妙送幾個孩子來,還問她想怎樣?明明該是她問他想怎樣好不好!

  「公公,我想知道我究竟做了什麼,為什麼你這段時日都莫名地疏遠我。」陳慧耐著性子說道,「昨日我病了你也不肯回來,今日還莫名其妙地送了五個孩子過來……」

  「夠了!」李有得的臉色愈發難看,他惡狠狠地打斷了陳慧的話,神情陰森可怖,「你我心知肚明的事,你不要再得寸進尺!」

  他想了許久,終究還是不忍心對陳慧做什麼,只是不願她再做出讓他失了顏面讓他暴怒的事,便送了孩子過去讓她挑。那些孩子不過兩三歲,還不記事,養大了就跟自己生的沒什麼兩樣。他不想跟她攤牌,便以這樣的方式告訴她,他已經全都知道了,但他願意忍了,還給了她選擇。她本就是個聰明人,想來能明白他的用心,認真也好隨意也罷,挑一個或者幾個孩子留下,他們間就當是達成默契了。他是萬沒有想到,她竟然還會過來找他,甚至擺出這樣一副無辜的模樣來。非要他把證據都丟到她臉上,她才肯承認麼?

  陳慧愕然望著李有得,心知肚明的究竟是什麼事啊?

  她想了會兒,忽然轉頭就走。

  李有得沒想到她竟話還沒說上兩句就走,忙道:「你去哪?」

  陳慧停下腳步回頭道:「既然從公公這裡問不出原因,我去問阿大他們好了。」

  李有得氣得全身發抖:「你非要把醜事弄得人盡皆知?」

  「什麼醜事?你說啊,你說了我就不去找阿大他們了。」陳慧一步步逼近。

  李有得雙唇緊閉,轉開視線又不肯說了。

  陳慧都快被氣笑了,什麼話都憋在心裡,活該他氣死!雖然她還是沒明白他到底在氣什麼。

  「公公,我數到三,您不說,我就自己去找答案了,就不信我找不到。」陳慧道,「一……二……」

  陳慧還沒數到三,便見李有得像是被激怒了,驀地起身走過來,死死抓住她的手臂,充血的雙眼直勾勾地瞪著她:「你就這般把我當個傻子耍弄?陳慧娘,該給你的不該給你的,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都給了你,你還想如何?我早說過,離開李府這事,這輩子你想都別想!」

  陳慧吃驚地看著突然大動肝火的李有得,怕倒是不怕,只是一時間有些呆愣,她甚至從他的語氣裡察覺到了難以抑制的憤懣和微不可查的委屈。

  委屈?她一個付出了真心卻還是得不到他信任的才委屈好不好?他委屈個什麼勁?自己什麼都不說,委屈了也是活該!她什麼時候說要離開李府了?自己瞎想個起勁,還有理了?

  陳慧仰著下巴,惱怒地說:「我若想離開,你還能阻攔我不成?」

  李有得心底一涼,咬牙道:「你如今擁有的一切都是我給你的,沒了那些,你以為你走得脫?」

  陳慧抬起沒被抓住的那隻手臂,一把掐住了李有得的一邊面頰,將他愕然的表情扯了個七零八落。

  「誰說我想離開了?」陳慧用力將李有得的一邊面頰往旁邊拉扯,氣惱地說,「我要賴在這兒一輩子!」

  李有得一怔,即便類似的話從陳慧嘴裡說出來已經不止一次了,即便他心底深處知道那不是真的,每次聽到他還是開心得不行。隨即臉上的痛已經發展到他無法忽視的地步,他知道她根本一點兒都沒留情,痛得他立即抓住了她的手,叫道:「放肆!鬆手!」

  陳慧道:「你肯定暗地裡冤枉我了,我不鬆!」

  「陳慧娘,你當真反了不成!」李有得氣得直喊,可抓著陳慧的手到底沒敢用太大的力氣。

  「要我鬆手也行,好好說話!告訴我,你覺得我又『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陳慧道,「不然,我就不鬆手了!」

  陳慧說著,手還開始旋轉,那疼痛指數頓時上了個數量級,李有得也顧不得顏面什麼的,當即喊道:「行行行,快鬆手!」

  陳慧這才鬆開手,抱胸站在一旁。

  李有得摸了摸被掐疼的臉,心想怕是已經紅了,再看好整以暇的陳慧,莫名便覺得有些心虛。

  先前他盛怒之下便得出了結論,又做出了安排,他還認定了她不會來找他。可如今她不但來了,還是如此強硬的態度,似乎真不知發生了什麼……冷靜下來後理智回歸,李有得也發覺自己似乎過於武斷了,他連她身邊的人都沒問過。只是先前他太羞惱了,根本不願意去詢問她的身邊人自取其辱,之前幾次看到她跟溫敬見面已經足以說明一切。可如今她氣勢洶洶地找上門來……莫非真是他誤會了?

  可人證物證俱在,他怎麼可能誤會了?她又怎麼可能真如同她說的就想賴在李府不走了呢?完全不合常情!莫非,她是想到了什麼法子為她自己開脫?

  李有得疑心起,左右搖擺了會兒,終於決定再查查看。萬一,萬一真是他誤會了呢?就為了那麼一丁點的可能性,他也想再查一查。

  雖說已經決定如何了,可要李有得當著陳慧的面說,他已經知道她懷了溫敬的孩子還小產了一事,他依然說不出口。

  「你先出去,我先找小六小笤問話。」李有得板著臉道。

  陳慧卻沒給他面子,一口拒絕道:「不行,我要旁聽。」她把旁邊被李有得踢翻的凳子扶起,一屁股坐了上去,冷著臉道,「不然我怎麼知道公公您又誤會了什麼?」

  陳慧冷下臉的模樣還是很能唬人的,李有得呆呆站了會兒,終於揚聲道:「阿大阿二,進來!」

  本就在外候著的二人立即推門而入,又把房門關上。

  「阿大,你把今日發生的事說一說。」李有得假作不在意地隨意說道。

  阿大瞥了陳慧一眼,低著頭說道:「今日,小人陪著公公去梅院看病了的陳姑娘,有人在圍牆根下發現了新埋進去的一個布包,裡頭的東西……來給陳姑娘看病的康大夫看過,說是不過兩三個月的胎兒,康大夫還說,還說……陳姑娘其實是小產,但怕公公怪罪,就沒敢說。」

  陳慧聽阿大說完,瞪大了眼睛,整個人都不好了。就算她再有想像力,也沒想到這事居然還能是這樣的誤會!不,不對,不太可能是誤會吧?她一個普普通通的感冒或者流感,怎麼到了康大夫嘴裡,就成了小產?居然還有兩三個月的胎兒作為物證!她經期是不太準,上次來都是快兩個月前的事了,但她又不是聖母瑪利亞,還能無性懷孕啊!

  但更讓陳慧生氣的是,李有得居然就信了?她的心都白剖給他看了,他居然以為她會跟別人在一起給他戴綠帽?

  陳慧深吸了口氣,沒有立即說話,而是讓自己冷靜下來,不然她怕自己可能會忍不住送李有得兩個中指。必須冷靜,現在不是算帳的時候,她得先證明自己的清白,之後的事……呵呵,之後再說。

  陳慧平靜地說:「胡扯。」

  李有得在阿大訴說的時候本想觀察陳慧,但最終還是沒看,只是轉過頭去看著一旁,如今聽陳慧開口,他驀地看了過來,張了張嘴,卻也不知要說什麼。

  陳慧卻不等李有得說話就站起來蹦跳了兩下,又坐了回去,冷著臉道:「公公,您看我像是小產過的人麼?」

  李有得一愣。

  陳慧忽然湊過來,在他耳邊低聲道:「或者,公公您要不要這會兒便隨我去裡屋驗一驗?」

  話的內容自帶曖昧,然而陳慧的語氣很冷,聽不出一點挑逗的意味。

  李有得心頭一跳,卻見陳慧已經鬆開他坐了回去,望著阿大道:「就這些?」

  「就、就這些……」阿大結結巴巴地說,當著陳慧這個當事人的面說這個事,他自然還有些尷尬。

  陳慧道:「去把康大夫叫來,我倒要親自聽聽他怎麼說。」

  阿大看了李有得一眼,得了後者的首肯,便忙退出去了。

  「叫小笤……不,小六進來吧。」陳慧又道,「小六本就是公公放我那兒的,想來公公更相信他說的話。」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說出來就難看了,不過李有得這會兒也顧不上難看不難看的,他也急於弄清楚真相,便讓阿二出去把小六叫進來。

  「公公,您問吧。」陳慧把問話的工作還給李有得。

  李有得看了眼陳慧,又望向小六,一時間倒不知要問什麼好了。他想了想,終於開口道:「每次出府,你都跟著陳姑娘?」

  「是,公公,小的每次都跟著出去的。」小六能感覺到裡頭的嚴肅氣氛,忙小心地回道。

  李有得道:「在外頭時,她可有支開你?」

  小六驚訝於李有得竟然會當著陳慧的面問這個問題,不說實話肯定不行,可說了實話,又得罪了陳慧……

  他只得咬牙道:「也不算支開,但小的確實有幾次沒緊跟著陳姑娘……」

  李有得道:「一一說來,不許遺漏了!」

  「一回是跟著蔣姑娘,陳姑娘怕人多蔣姑娘看到了,就和小笤一起先進了酒樓,後來才把我們叫了過去。一回是鄭姑娘來求見陳姑娘,就在李氏布莊對面的酒樓裡,小人偷偷跟了過去,親眼見鄭姑娘和陳姑娘進了雅間,見鄭姑娘先出來了,便趕緊回了李氏布莊,陳姑娘也很快就回來了。一回是陳姑娘看中了一件成衣,去試衣時小人沒跟過去。還有一回,就是陳姑娘生辰那日,陳姑娘與鄭姑娘,舒寧郡主在雅間用膳,把我們這些下人都趕了出去。」小六慢慢道來。

  「沒了?」李有得道。

  小六仔細想了想,忙道:「沒了!」

  就小六說的那些時間,估計只夠人看上一眼的。

  陳慧道:「還有小笤呢。公公,您即便不信小笤說的,也可以找她問問,僅做參考。」

  小六出去了,換成小笤戰戰兢兢地進來了。

  李有得問道:「陳姑娘平日裡可有支開你做事?從去年十月說起!」

  胎兒是兩三個月大的,如今才剛入了三月,從年後說起怕是還不夠,但若從十月說起,便足夠了。

  小笤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李有得問話,她不敢不答,只得拼命去想。好在陳慧大多數時間都有小笤跟著,她也無需想太多,只是回答前卻先問道:「公公,在府裡的……也算嗎?」

  「算!」李有得道。

  小笤道:「就是年前剛下完雪沒幾日,那日夜裡陳姑娘說去主屋找公公,一夜未歸……」

  「行了這個不用說了,我知道。」李有得不自在地打斷了小笤,「差不多的事,你也不必再提。」

  小笤忙應了一聲,又努力回想,隨後終於說道:「還有一回,便是陳姑娘生辰那日,她與鄭姑娘和舒寧郡主三人在酒樓雅間說話。」

  「沒了?」李有得問道。

  「沒了……」小笤怯怯地回道。

  李有得看了陳慧一眼,後者揚起下巴,臉上寫滿了「我早說了」。

  他終於還是問道:「這期間陳姑娘從未跟人私會?若你敢有半句假話,今日你便別想從這兒走出去了!」

  小笤慌忙道:「公公,奴婢不敢說半句假話!陳姑娘真沒有跟任何人私會!陳姑娘,陳姑娘對公公一片真心,每日裡總想著公公,並無半點……」

  「小笤,行了。」陳慧不讓小笤繼續說下去,現在她正氣著呢,還替表白什麼啊。

  小笤見陳慧臉色不好看,忙住了嘴。

  「我上回月事是幾時來的?」陳慧又問小笤。

  小笤看了李有得一眼,有點不好意思,低著頭說:「是正月十七,姑娘月事一向不大准。」

  陳慧扭頭看向李有得道:「公公,今日是三月初七,這還兩個月都不到呢,我上哪兒去小產個兩三個月的胎兒出來給您?」

  不明真相的小笤聽到這話驀地驚訝地看了過來。

  李有得又喜又驚,一會兒想著是他冤枉了慧娘,一會兒又想小笤說不定早被她收服,幫她作假也不奇怪。他私心裡更想相信慧娘,可他過往經歷的一切卻堅定地告訴他,不可能,如今他看到的才是真相,他抱著僥倖心理妄想的終究不會是真的。

  就在李有得猶豫不決時,阿大匆匆跑來,面色不大好,一進來便道:「公公,康大夫在小人送他回去後就離開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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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五章 復仇者

  聽到這話,李有得驀地看向陳慧,而陳慧在注意到李有得的目光後也看了過來,二人都有些心驚,但心驚的原因卻是不同。陳慧與其說是驚訝,不如說是早有預料,而李有得……他忍不住懷疑是陳慧讓人把作為人證的康大夫給處置了。

  「多派些人去,一定要把人找回來!」李有得冷聲道。

  阿大領命,立即出去了。

  陳慧看了李有得一眼,見他看也不看自己,也懶得理他,心裡在思索這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她來之前不過是想找李有得要個說法,哪裡想到最後得到的答案竟是如此驚悚。不過話說回來,李有得以為她跟別人私通懷孕,怎麼不來找她對質,反而讓人送了幾個孩子過來讓她挑?他……該不會以為她喜歡孩子吧?她是喜歡可愛的孩子,而不是每一個孩子啊!要是她自己生的孩子很熊,她都不一定會喜歡……可是,明明以為她出軌了,他卻不說,反而為安撫她送來孩子……她就說吧,他明明就很喜歡她,喜歡到還能容忍她給他戴綠帽子!

  陳慧心裡多了幾分雀躍,不過畢竟還氣李有得如此誤會她,竟然不多問一句打算就這麼悶聲認下來了。這不單單是他一個人氣,還讓她蒙受了不白之冤。她就那麼不值得信任麼?

  陳慧揉了揉太陽穴,或許是想多了頭有點疼,她暫時不再多想,打算先把害她的人揪出來再說別的。

  「公公,那胎兒呢?我要看看。」陳慧道。

  李有得一臉驚詫地看著陳慧,那東西看著驚悚,他下意識不想讓陳慧看,況且,若那真是她小產下來的……她看了一定會難受的吧?

  「你就不必看了。」李有得說。

  陳慧道:「不給我看也行。公公,您告訴我,它還新鮮嗎?」

  陳慧的用詞聽得李有得感覺十分怪異,怎麼會有人用「新鮮」一詞來描述胎兒?又不是吃的!

  而一個女人,會如此說她那剛小產的「孩子」麼?

  李有得愈發覺得自己的判斷出了錯,他小心地回道:「看著就這兩天的。」

  就這兩天的……

  陳慧很快便想到了可能陷害她的人。

  那兩三個月的小胎兒是在府裡找到的,不是府裡的人可做不了這事,而府裡對她有敵意想要陷害她的人,不就是那個紫玉麼?而蔣碧涵……等等,這小產的胎兒,不會是蔣碧涵的吧?她如今有了情人,而且都已經半年多了,情之所至睡一睡也很正常,那些男人又不是李有得這個慫貨!而古代避孕條件可沒有現代那麼好,說不定就這麼懷上了。

  那麼,蔣碧涵在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呢?

  陳慧輕輕歎了口氣,她真不希望蔣碧涵被紫玉慫恿做出什麼傻事來,她是不喜歡蔣碧涵在李有得的後院裡占一個位置,可她也不是沒有容人之量,大家相安無事不是挺好的麼?

  「公公,咱們去看看蔣姑娘吧。」陳慧看著李有得道。這次她要對蔣碧涵說一聲對不住了,她那情人的事,她不能再隱瞞下去了。

  李有得沒想到這次會從陳慧口中聽到蔣碧涵的名字,猶豫了會兒才問:「你是說,這事兒跟蔣姑娘有關?」

  「不知道,我就想去問問。」陳慧道。

  李有得不語。

  陳慧道:「公公,您這是懷疑我嫁禍給蔣姑娘?在您心裡,我就這麼壞呀?」

  「我沒那麼說。」李有得無力地為自己辯駁。

  陳慧瞥他一眼,冷哼:「公公您說沒說也不重要了,反正在您心裡,我就是個與人私通懷孕的蕩婦,說的話肯定都是假的。」

  「夠了!」李有得不想聽陳慧那麼說她自己,可認為她與人私通懷孕的就是他,他也沒臉否認,只得道,「走吧。」

  陳慧斜了李有得一眼,也沒等他,率先走出了主屋。

  李有得在後頭跟著,看著陳慧那氣勢洶洶的模樣,這會兒的情緒別提多複雜了。一會兒是明白她並沒有與人私通懷孕小產的欣喜,一會兒是誤會她的愧疚,一會兒又是說不清楚的傷感……

  不一會兒,一行人便到了倚竹軒外,見陳慧打頭而來,原本就在探頭探腦的紫玉一驚,嚇得差點摔倒。

  陳慧道:「紫玉,蔣姑娘在裡頭吧?」

  「在,在的……」紫玉忙低頭說道。

  陳慧徑直走了進去。

  紫玉剛想攔她,卻見後頭李有得跟了過來,嚇得她面色一白,忙又退後了一步。

  清淑見了陳慧忙攔著她說:「蔣姑娘病了,不見客。」

  陳慧指了指後頭:「李公公來了,蔣姑娘不見客怕是不行了。」

  清淑面色微變,下意識地看向李有得,按照她過去的認知,只要蔣姑娘不見客,李公公從來也不會硬來的。

  然而這次的事卻超過了她的認知,李有得非但沒有阻止陳慧,還跟了進來。清淑說到底也是李府的人,而不是蔣碧涵的人,只好讓到一旁。

  陳慧走進蔣碧涵的臥房,只見她躺在床上,身子深陷在被子裡,昏暗的光下,她看起來憔悴又悲傷。

  陳慧心中一歎。

  她走到蔣碧涵床邊,搬了張凳子過來坐下。

  蔣碧涵慢慢轉動著眼睛,看到陳慧也不怎麼驚訝,一雙原本漂亮的眼睛裡也彷彿蒙上了一層暗淡的灰色。

  「節哀。」陳慧伸手在蔣碧涵的肩上按了按。

  蔣碧涵毫無預兆地流下了眼淚,低聲哽咽道:「我不知道拿它怎麼辦……可……可我也不想它離開我啊……」

  陳慧從蔣碧涵身上看到了絕望的氣息,她抿了抿唇,回頭看了眼,李有得正站在門口,目光沉沉地看著臥房內,卻並沒有進來。

  蔣碧涵並沒有注意到李有得的出現,兀自直勾勾地瞪著床頂,傷心地說:「為什麼它非要離開我,為什麼……」

  陳慧此時也明白了,那胎兒確實是蔣碧涵的,然而,用那胎兒來陷害她的人,卻不是蔣碧涵。蔣碧涵的性子又不像她,即便是她小產了怕也會難過好長一段時間,更別說蔣碧涵了。在這種悲傷絕望的情緒之下,她又哪來的心思害別人?

  陳慧穿過來已經快一年了,她跟蔣碧涵的來往不算多,可她對蔣碧涵多少有些瞭解。蔣碧涵或許有她自己的私心,那都是正常的,誰會不為自己考慮呢?但她絕不是那種惡毒之人。

  既然蔣碧涵沒有做陷害她的事……唯一的人選,便是紫玉了。

  陳慧起身走到外頭,輕聲對李有得道:「公公,那胎兒是蔣姑娘的,但陷害我的事,怕是別人做的。」

  李有得目光複雜地看了裡頭的蔣碧涵一眼,他當然還記得三年前蔣碧涵剛入府時那清高而令人不敢褻瀆的模樣,而如今聽聞她跟人私通還懷孕小產了,他卻沒有太大感覺。甚至,還有些慶倖,慶倖與人私通的人是蔣碧涵而不是他的慧娘。

  想想過去曾跟慧娘說過拿蔣碧涵當個花瓶看的事,這會兒李有得也不想提什麼蔣碧涵私通丟了他的臉面。證明他的慧娘沒有與人私通,才是他此刻最欣喜的事。

  「是誰?」李有得目光向外看去,此刻倚竹軒的人都在院子裡一字排開,他那冰冷的目光從每一個人臉上劃過。

  倚竹軒的人都嚇得噤若寒蟬,甚至有人怕得不停哆嗦。

  「紫玉。」陳慧毫不客氣地指向了中間頭垂得最低的紫玉。

  這次的事,在陳慧看來是個拙劣的圈套,只要李有得多問兩句,她再隨便說兩句就能解釋清楚。可在紫玉看來,必定不是這樣的。她和李有得的感情,在外人看來大概是不可思議的,或許在紫玉看來,李有得寵她是單純的寵,跟喜歡甚至愛扯不上關係,而她跟著李有得,也是因為貪慕虛榮。

  所以,在大夫和胎兒的雙重證據之下,李有得這個本就容易衝動發火的人,必定會問也不問就把她這個讓他戴綠帽的淫婦關起來,甚至直接毒酒殺了了事。若李有得和她真是紫玉想的那種關係,或許這拙劣的陷阱還真能成功,她說不定就要含冤而死了。可紫玉絕想不到的是,她是真心喜歡李有得,而李有得也是真心的喜歡,所以即便誤會她出軌連孩子都懷上了,他都想假裝不知道,反而讓她選個孩子……

  想到這一點,陳慧便得意得很,有個男人連被戴綠帽都能忍,只是單純因為喜歡她……這種事說出去能讓人羨慕死!

  紫玉驚慌失措地抬頭看了眼陳慧,又連忙跪下道:「公公,奴婢……奴婢不知道陳姑娘在說什麼!」

  李有得皺眉看著紫玉,覺得這人似乎有些眼熟,不僅僅是在倚竹軒看到過她。

  「紫玉曾經在梅院待過,後來見我是塊扶不上牆的爛泥,便調換走了,把小笤調了過來。」陳慧說著,忽然笑了下,「她大約是看我挺不順眼的。」

  紫玉又慌忙道:「陳姑娘冤枉啊!奴婢真的不敢看輕陳姑娘!」

  李有得冷著臉道:「說吧,你是如何陷害陳姑娘的。」

  「奴婢沒有,奴婢真沒有啊!」紫玉嚇得慌忙磕頭。

  李有得冷笑:「不說實話?那行啊,阿二。」

  李有得瞥了眼阿二,後者不用李有得多說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招呼不知什麼時候跟過來的手裡還拿著小臂粗的棍子的小廝們,從院子裡拿了張長板凳,把紫玉按了上去。

  紫玉慌忙求饒:「公公,公公饒命……蔣姑娘,蔣姑娘救命啊!」

  陳慧看著紫玉花容失色的模樣,有一瞬間想她有沒有可能誤會了紫玉。她指認了紫玉後,還以為李有得會多問兩句,沒想到他問也不問就動刑了,還真是簡單粗暴。之前死活不信她說的,這會兒她說什麼便是什麼了?他這算是補償?

  在第一下打下去後,紫玉原本的呼喊霎時變成了慘嚎,她大叫道:「公公,饒命啊!不是我……是、是慕容公子指使我的!是慕容公子!」

  李有得揚了揚手示意先停下,側頭看向陳慧。

  陳慧也看向李有得。

  「公公,那什麼慕容公子,是您的仇人?」陳慧道,反正她是不認識什麼姓慕容的。或者說,這是紫玉為了脫罪,隨便扯的名字?把自己從主犯降為從犯,這罪聽起來確實輕了些。

  李有得剛想說自己根本就不認得什麼姓慕容的,就聽紫玉大聲道:「慕容公子說,說公公搶了他的未婚妻,說,說陳姑娘貪慕虛榮,他為了報復陳姑娘,因此指使奴婢做了錯事……公公,求求您饒了奴婢吧,奴婢也是受人矇騙啊!公公,求求您了!」

  李有得起先還皺著眉,可聽到後來,他終於意識到,那所謂的慕容公子,怕不是那個被他趕跑了又出現的溫敬吧?

  若按照紫玉所說,溫敬這是為了陷害慧娘?

  李有得突然面色一沉。若紫玉沒有胡說,先前幾次溫敬出現在他面前讓他看到,莫非也是計劃裡的一環?先讓他誤以為慧娘與他見了面,還有聯繫,再佈置了今日的局,他因了先前的誤會,便更容易被這局牽著鼻子走……

  他突然很是後怕,在他誤以為慧娘與溫敬私通時,某一瞬間他也產生過好好懲罰她的衝動,可最終還是沒捨得。若他當時被憤怒徹底沖昏了頭腦,如今又是怎樣的一番光景?

  心悸、悔恨與後怕交織,他驀地側頭看向陳慧,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陳慧此刻卻看著紫玉,同樣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你的意思是……蔣姑娘,蔣姑娘她的心上人,就是這位慕容公子?」她咬著牙問道。

  紫玉這時候哪裡還敢隱瞞,忙道:「是的!慕容公子接近蔣姑娘,就是為了報復陳姑娘!」

  這時候陳慧又怎麼會聽不出來,所謂的慕容公子,根本就是溫敬的化名呢?那個曾經提出過想要跟她私奔的男人,那個她為了救他而故意在李有得面前羞辱過的男人,如今竟然為了報復她而接近蔣碧涵,讓蔣碧涵愛上他,還懷了孕……甚至,蔣碧涵的小產也可能跟溫敬有關!

  陳慧忽然若有所覺地扭頭,只見蔣碧涵不知何時扶著門框站在那兒,面色蒼白如紙,怔怔地看了紫玉好一會兒,忽然吐出一口血來,軟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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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六章 賠不是

  「蔣姑娘!」

  陳慧慌忙衝過去,還是沒能來得及接住蔣碧涵,她忙扶起她,小心地查看她的狀況。

  陳慧沒有特意讓李有得避開蔣碧涵,是因為她以為這事就紫玉一個人策劃的,哪裡能想到居然還有個溫敬在搗鬼,更聳人聽聞的是,溫敬就是蔣碧涵的那個情人!她當然知道紫玉說的事對蔣碧涵來說打擊有多大。要是她的心上人接近她讓她懷了孕目的卻是要報復另一個女人,她也受不了啊,更別說是蔣碧涵了。

  清淑幾人忙過來搭了把手,幫著陳慧一起把蔣碧涵送回了床上,又去請了大夫。蔣碧涵懷孕流產這事本就不能宣之於眾,恐怕都沒找大夫看過,再加上受了這樣的刺激,再不找人來看看,陳慧都怕蔣碧涵一病不起了。

  蔣碧涵被送回了裡屋,而對紫玉的審訊卻沒有立即結束。李有得看著人把蔣碧涵送進了屋去,留下清淑照料,便把紫玉帶回了菊院繼續審訊。

  紫玉既然已經把所謂的慕容公子給賣了,這會兒自然沒什麼可再隱瞞的。一開始那個所謂的慕容公子先搭上了紫玉,再通過紫玉瞭解了不少李府的事,接著便盯上了蔣碧涵,而這一切,正是從陳慧跟著李有得去邊疆時開始的。慕容公子先是設計與蔣碧涵結識,成功俘獲她的芳心,再讓紫玉假作發現了蔣碧涵的姦情,而調到蔣碧涵身邊,以便他更方便地掌控。當初溫敬來李府鬧事的事紫玉雖然有所耳聞,但並不知溫敬的姓名,只是知道有這麼個人。正好她對陳慧的情緒很複雜,羨慕嫉妒又怨恨,與溫敬的目的一致,因此便與溫敬勾搭上了。

  蔣碧涵懷孕的事,也是紫玉告訴溫敬的,這段時日他們正在想怎麼勸蔣碧涵把孩子打了,誰知她身子不好,胎兒不穩就這麼掉了。按照紫玉所說,她立即出府去找了所謂的慕容公子,而慕容公子聽說陳慧正好也病了後立即就想到了用這胎兒陷害的法子。那康大夫也是他去找的,紫玉說她也不知他是如何成功收買康大夫的,總之有胎兒又有康大夫的證言,本是萬無一失之事。

  可惜的是他們卻低估了李有得對陳慧的感情,以及陳慧的行事作風。

  「公公,都是奴婢鬼迷了心竅!但這一切都是慕容公子指使奴婢做的,奴婢其實也不想的!奴婢真的不想的!」紫玉把該說的都說了,便慌忙求饒起來。這會兒她是真的後悔了,她就不該聽信那慕容公子的話,她也不知自己當時怎麼就會認定這計劃能成,結果不但計劃沒成,還把自己給牽扯了進來。

  陳慧看著紫玉那驚恐的模樣,卻生不出任何的同情心。紫玉說的話想必是帶著水分的,她做的,必定比她說的要多多了,也可惡多了。可她是真沒想到,溫敬竟然會跟紫玉勾搭上……還害了蔣碧涵。

  「那……慕容公子呢?」陳慧問道。

  李有得下意識地看了眼陳慧,見她神情平靜中帶著點冷意,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所謂的慕容公子,就是那個該死的溫敬了,而慧娘問起他的下落……可是有什麼別的意圖?

  李有得實在忍不住胡思亂想,這回的事雖說很清楚了,是溫敬想要陷害慧娘,甚至是想要害死她的,那麼她呢?該不會原諒了那人吧?

  「公公,是不是該派人把那人抓起來?」

  在李有得胡思亂想時,陳慧沒等紫玉回答便問李有得。

  「當然!」李有得心思立即活了,幾乎有些雀躍地回道。慧娘都這麼說了,連一點求情的意思都沒有,想來確實早就忘記她那個舊情人了,那可真是太好了,他看溫敬不順眼許久了,之前是他誤會了,怕慧娘難過,怕她跟他鬧才硬生生忍住了,如今既然連慧娘都如此說了,他當然要將人抓回來,好好招呼一番!

  李有得立即安排了人,帶著紫玉去抓人。

  菊院空了大半,李有得偷偷看了陳慧兩眼,猶豫著要不要哄一下她。之前畢竟是他誤會了她,她沒有跟人私通,也沒跟溫敬有來往……他覺得內疚之餘,剩下的便全是欣喜了。

  然而在李有得開口前,陳慧卻起身道:「公公,我去看看蔣姑娘。」

  她並沒有看李有得,說完也不等他應了就往外走去。

  李有得伸了伸手,哪裡有臉開口攔住她,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等人走出了菊院,他忍不住歎了口氣,想了好一會兒看向一旁的阿二:「阿二,你說,慧娘她……可是在跟我鬧脾氣?」

  阿二道:「公公……這回恕小人直言,陳姑娘怕是不止鬧脾氣那麼簡單。就今日您誤會的那些,放哪個姑娘身上都受不了啊。」

  關於這點,李有得早知道了,可聽阿二如此直白地說出來,他心上的陰影便又多了一重,他坐不下去了,站起身焦躁地來回踱步,滿臉的為難慌亂。

  「這下可如何是好?」李有得心情沉重,聲音也不自覺低沉下來,「多送她些金銀首飾,稀罕玩意兒,不知她能不能忘了這事……」

  「怕是難。」阿二歎了口氣道,「陳姑娘平日裡雖對那些來者不拒,可也沒見她多喜歡,或許……或許還是要公公誠懇些跟陳姑娘賠個不是。」

  李有得這會兒也懶得想什麼面子不面子的問題了,知道事情真相後他一直很忐忑,而慧娘卻表現得過於冷靜了些,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愈發不安。賠個不是而已,又有什麼難的,就怕她不肯接受啊。

  當李有得滿心不安時,陳慧踏入了倚竹軒,蔣碧涵的臥房內一片寂靜,房間的主人正躺在床上,滿臉死氣。

  陳慧坐在床邊,望著心如死灰模樣的蔣碧涵,一時間也說不出話來。

  她差點就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害死了,按理說她只是個受害者而已,可溫敬是因為想要害她才接近了蔣碧涵,紫玉也是因為看她不順眼才會與溫敬聯合起來……說到底,蔣碧涵是被這本與她完全無關的事牽扯進來的。

  陳慧即便不喜歡蔣碧涵繼續待在李府,也不想見她遭遇這樣的事。當初如果她能多花點力氣想辦法把紫玉弄出李府去,如果她在知道蔣碧涵的情人存在後能多點兒心眼見見那個所謂的情郎,事情或許就不會發展成這樣。

  陳慧一聲歎息。要說怪自己,倒也沒那麼嚴重,一個紫玉,一個溫敬,對她來說都是無妄之災,她也很無辜啊,要怪,只能怪那兩人太過狠毒,若直接沖著她來也就罷了,偏要將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蔣姑娘,這話若由我來說可能不太合適,但除了我,或許也沒人能跟你這樣說了。」陳慧道,「對於你的遭遇,我很抱歉。我希望你能想開些……都是那人的錯,你只是被他和紫玉聯合起來即矇騙了。但即便如此,天也不會塌下來的。我保證,你在李府的日子還是會與從前一樣,你不必擔心。先養好身子,若你有什麼想法和要求,都可以跟我提。」

  陳慧說完後等了會兒,蔣碧涵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陳慧又坐了好一會兒,見蔣碧涵是真的不想說話,也就沒有勉強,只是出來後叮囑了清淑一番,讓她多注意注意蔣碧涵,好好看著她,免得她想不開幹傻事。

  離了倚竹軒,陳慧站在路口,也不知該往哪兒去。

  小笤陪著陳慧站了會兒,還是出聲問道:「姑娘,咱們是回梅院還是菊院?」

  陳慧出了會兒神才說道:「去菊院吧。」

  陳慧回到菊院時,剛好趕上帶隊出去的阿大回來。

  因為李府的變故是突如其來的,溫敬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因此被紫玉領去的人逮了個正著。陳慧走進菊院時,李有得正冷著臉看下人按著溫敬和紫玉打板子。

  陳慧在啪啪的打板子聲中走了進去,溫敬原本死死咬著嘴唇不吭聲,見了陳慧,眼睛都紅了,惡狠狠地瞪著陳慧,像是要把她撕了。

  陳慧在李有得身邊坐下,望著溫敬的視線裡並沒有太大的波瀾,看到蔣碧涵那麼絕望,她這會兒的心情並不好,她已經決定,不管李有得如何處置這二人,她都不會插手了。

  李有得抬了抬手,打板子的人停了下來。

  「慧娘,不如你先進去?這打板子也沒什麼好看的。」李有得望著陳慧,神情微微帶了點討好,他還記得之前看著人被打板子時她被嚇著了,這會兒自然不願再嚇著她。

  「不用,我就想在這兒看著。」陳慧道。

  此刻,因紫玉叫得很慘,她的嘴已經被堵起來了,而溫敬硬撐著不吭聲,也就沒人去堵他的嘴。可如今見陳慧現身,再加上身上的板子已經不再落下來,他立即怨毒地瞪著陳慧,大聲道:「陳慧娘,你這個貪慕虛榮,水性楊花的賤婦!」

  「閉嘴!」陳慧還沒怎樣,李有得便變了臉色,不過一個眼神便有人把溫敬的嘴堵上了。

  阿大在把溫敬抓過來後,雖然沒能從溫敬嘴裡問出事情的經過,但從其他人嘴裡也能得到旁證。原來溫敬的落腳點與康大夫的醫館不遠,而那康大夫,前兩日醫死了人,醫館被打砸得開不下去,正打算回鄉呢,這事溫敬怕是早曉得的。而小五不知情,沒找到慣用的大夫,又怕陳慧的病加重,就找到了康大夫回去。

  等康大夫診治完回家,紫玉早就通知了溫敬蔣碧涵小產之事,溫敬大約就是這時找上了康大夫,而康大夫得了溫敬給的好處,便在第二日被帶到李府時胡說陷害了陳慧一通,回來後就收拾東西跑了。如今阿大已經得知了康大夫的老家在何處,讓人追去了。也怪那康大夫不清楚李有得的權勢,更不清楚他睚眥必報的性格,還以為跑得遠了就能逍遙快活了。

  溫敬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嗚嗚嗚叫個不停,陳慧靜靜看著,而另一邊,紫玉早就被打昏過去了,打板子的也停了下來。

  李有得覷著陳慧的臉色,猶豫著要不要先停下,把人打死倒是無妨,就說他聯合紫玉偷竊李府的錢物,打死也不算什麼,不如說把人打死一了百了,於他來說最好,他就怕惹慧娘不高興。

  終於,在強大的心理壓力之下,李有得還是喊了停,裝模作樣地說道:「先把他們關起來,等明日再審。」

  他邊說還邊觀察陳慧的表情,見她無動於衷,就有點後悔,早知她不在意,乾脆就別停,打死以絕後患。但轉念一想,萬一他讓人繼續打,她又不開心了呢?還是等明日吧。再說,這兩人被打成這樣,不給治傷不被吃喝,也不一定撐得到明日。

  溫敬說不出話來,卻不妨礙他恨恨地瞪著陳慧。由愛生恨,對於他這樣遭遇的人來說,太過簡單。他不知發生了什麼,可他知道,他所傾慕的那個慧娘已經不在了。那麼,她怎麼能繼續頂著慧娘的名字幹著侮辱慧娘的事呢?她該死的,在被送給李有得的那一天,她就該死了。可既然她不死,那就只能由他送她一程了。他自知考不上科舉,況且即便考上了又有什麼用呢?李有得是司禮監的掌權太監,他要多少年才能壓在李有得頭上?他等不及的,所以他選擇了最容易施行的一條路。只要在李有得發現之前成功,他就贏了……可偏偏就差那麼一點,為什麼偏偏就差那麼一點!

  溫敬不甘心,他不知道自己的計劃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他佈置了那麼久的計劃,就這麼功虧一簣,他不甘心!

  紫玉和溫敬被帶了下去,一院子的人很快便退了個乾乾淨淨。

  陳慧的心情已經平靜多了,接下來,她就該跟李有得算帳,這次她是真生氣了,被這麼冤枉誤會,感覺她先前的努力都餵了狗!

  在李有得的示意下,原本留下伺候的也都暫時離開了。他心裡琢磨著該怎麼跟陳慧賠不是,遲疑著不知該如何開口。

  李有得如今的心情,可以說是近幾個月來最欣喜的。慧娘從未跟溫敬再有所來往,她心裡已經沒舊情郎的位置了,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或許她說的都是真的呢?一想到這個可能性,他心裡就美得不行,走路都像是在飄,連原本應該好好折騰的溫敬都沒什麼心思去對付了,他如今只想……至少先讓慧娘原諒了自己!

  陳慧忽然站了起來,李有得登時一驚,也忙跟著站起。

  「公公,沒事的話,我先回了。」陳慧看了也不看李有得,盯著外頭說道。

  「等等!」李有得忙道。

  陳慧不說話,卻也不走。

  李有得拿出了面對皇帝的本事,邊觀察著陳慧的神情,邊訕訕道:「慧娘……今日之事,是我不對。你……你消消氣。」

  陳慧還是第一次見李有得對自己展露這種模樣,突然就感覺自己的地位有了質的飛躍。能讓李有得討好的人,也就皇帝了吧?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這是跟皇帝平起平坐了。

  但她的氣哪又是他這一句話一個討好就能消除的。

  「我哪敢生公公的氣呀,有不對也是我的不對。」陳慧哼道,「是我不好,沒把心剖出來給公公看,讓公公誤會了我,也是我活該……」

  「不是,是我的不對。慧娘,要如何你才肯原諒我,你說便是。」眼下除了陳慧沒有其他人,李有得也就不管面子不面子的問題了,不如說此刻他的第一要務是求得陳慧的原諒,面子都可以滾一邊去了,就是要他跪下給她當馬騎……他咬咬牙也就從了!

  陳慧抬眼看著李有得,忽然拉著他往屋子裡去。

  李有得一怔,任由她拉著進了主屋,又見她把房門給關了。

  陳慧轉過頭來看著李有得,似是沒有任何商量餘地般堅定地說:「公公,您要是把衣裳都脫了,我便原諒你了。」

  李有得一怔。

  從知道陳慧沒有與人私通後的那股由心底升起的雀躍瞬息間被凍住了般,他由一個彷彿初嘗情愛滋味的毛頭小子,又變回了自小就淨身入宮的閹人……他面上的肌肉微微顫動著,望著陳慧說不出話來。

  回想著不過片刻之前的喜悅,李有得甚至要對自己嗤之以鼻,也不知那喜是從何來。即便慧娘並沒有與人私通,又有什麼變化麼?他還是他。

  陳慧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卻見李有得神情忽然變了,她也是微怔,隨即就不高興了。

  他誤會了她,明白過後來討好她求她的原諒,她以為他已經明白了她的心意,願意跟她好好過,而不是跟過去那樣彆彆扭扭了。可看他樣子,他根本還沒想明白麼?那他還來討好她幹啥!

  陳慧倒是想說兩句難聽的氣氣李有得,可話還沒出口又覺得太過分了不好,讓她再說軟話她這時候還在氣頭上又實在做不到。

  她也是個寶寶啊,也需要人哄的好不好?受了這麼大的委屈,沒有哭給他看已經是她很堅強了!

  陳慧盯著李有得看了好一會兒,他始終沒什麼反應,她忽然快步上前,不由分說地開始解他的腰帶。

  李有得一驚,按著陳慧的手不讓她繼續搗亂。

  陳慧也沒個好臉色,仰頭看著李有得道:「公公,今日被誤會我很生氣,要我原諒你很簡單,肉償。」

  既然知道李有得是在自卑,那麼她就再一次用行動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她根本不在乎他少那二兩肉。即便該說的話該做的事她已經做得夠多的了,可既然李有得還是不信,她就再做一次!

  李有得頭一次感覺自己的理解能力可能出了問題,愣愣地重複陳慧的話:「肉……償?」

  「對,肉償!」陳慧盯著李有得分毫不退讓。

  李有得瞪著陳慧許久,終於反應過來:「胡說什麼!」

  「我認真的。」陳慧道,「公公讓我受了那麼大的委屈,隨便說幾句話就想要我原諒你,天底下哪有那麼好的事!沒得談,必須肉償!」

  陳慧說著手又用上了力氣,李有得猝不及防之下還真被她扯開了腰帶。

  但也就一根腰帶了。陳慧還想再往上去扯李有得的衣襟,雙手卻被他死死抓住。

  「夠了。」李有得面色陰沉,「今日是我的不是,你氣我也是應該的,但這就過了。」

  陳慧盯著李有得,問道:「公公以為我這是在做什麼?」

  對上陳慧那似含著委屈的雙眸,李有得暗歎了口氣,面色緩和下來:「我會好好給你賠罪的。」

  陳慧不理他的話,氣惱地說:「公公,你認為我這是在羞辱你嗎?」

  李有得一怔。

  陳慧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她的這場穿越要是一本小說,她這個女主說不定能被評為最恬不知恥女主,動不動就扯一個太監的褲腰帶還總要睡人家,別人家的女主有她這樣的嗎?可她是為了誰啊!

  陳慧瞪著他說:「不,我這是在羞辱自己!」

  她鬆開李有得,快步走到門口,拉開房門便大步向外走去。

  李有得沒想到陳慧說走就走,忙追了過去,對已走到院子裡的陳慧揚聲道:「慧娘,你站住!」

  陳慧彷彿沒聽到似的,腳下生風。

  李有得忍不住斥道:「你給我停下!不然……」

  李有得還沒想好不然怎樣,卻見陳慧驀地停下腳步轉過頭來。李有得心中一喜,剛要舉步過去,腦子裡已經開始思索該怎麼哄勸她,便見她突然舉起兩隻手,對他比了兩個大大的中指,隨後頭也不回地跑出了菊院。

  李有得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知道豎大拇指是誇的意思,豎小指頭是貶的意思,豎中指……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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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主:是想艸你的意思【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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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七章 離開

  李有得就遲疑了那麼會兒,陳慧早就跑得沒影了,而他也失去了再去追的勇氣。他覺得如今慧娘大概是在氣頭上,等過兩日她稍稍消氣,他再好好勸勸就好。

  李有得重重地歎了口氣,轉身回屋。

  陳慧跑出菊院後便在外頭等著的人眾目睽睽下回了梅院,小笤和小五小六三人連忙跟上。看陳慧臉色不大好,但又不知她在氣什麼,三人只能小心地伺候著。

  陳慧回去後倒頭就睡,她覺得現在只有睡眠才能讓她舒服點。畢竟她可是帶病上場的,又被李有得氣得胸口悶腦袋發昏,再不趕緊休息多睡會兒,她可能真會被他氣死。

  陳慧這一覺就睡到了晚上,起來時她感覺舒服了許多,這才想起找小笤問問白天送來的那幾個孩子怎麼樣了。

  小笤道:「姑娘剛睡下沒多久他們就被接走了。」

  陳慧鬆了口氣。她才幾歲啊,要什麼孩子。

  只是一想到李有得,陳慧又覺得糟心了。她感覺自己真是用盡了辦法,結果就是打不開李有得的心門,果然還是時間不夠,不足以證明她的真心?

  陳慧長歎一聲,忍不住又一次感歎,跟個太監談戀愛真是太累了,她怎麼就那麼想不開,非要喜歡上他呢!

  陳慧吃過東西後還是覺得睏,反正天色已晚,她也不多想了,簡單地消食過後便再次躺回去睡覺,說不定她還能做個李有得當男主的春夢。

  第二日起來後,陳慧聽小六說,李有得一大早就把溫敬和紫玉送到了刑部大牢,罪名是盜竊。二人送過去時傷痕累累,但那邊可不會管,甚至在大梁律中還有類似允許私刑的法律,有時候弄死都沒事,有點類似於「公民依法享有保護自己的財產不受非法侵害的權力」的意思,而「保護」的方式有時候範圍就比較大了。那兩人被送到了大牢裡,不太可能有大夫給他們治傷,再加上藥物的缺乏,環境的惡劣,說不定連提審的日子都等不到。

  陳慧聽了一耳朵也就不再關注了,那兩人如今如何,都是自作孽,她也沒必要同情他們。倒是蔣碧涵那邊,因她之前叮囑過清淑,清淑便來說過一次,蔣碧涵一直不吃東西,連大夫開的藥都不肯吃,精神萎靡不振,清淑也不知該如何勸了。

  陳慧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蔣碧涵把自己餓死,因此清淑來說後她便去了倚竹軒,搬了張凳子在床邊坐下,看著蔣碧涵蒼白的臉勸道:「何必這麼作踐自己呢?若真不想活了,上吊,投河,或者學我撞柱子,有的是辦法,餓死多難受啊。」

  聽到陳慧的勸說,清淑眼睛瞬間瞪大了,她就沒見過有人勸輕生的人是這麼個勸法的,可畢竟她也不敢打斷陳慧,只得擔憂地看著蔣碧涵——曾經她還是敢打斷陳慧的,可此一時彼一時,今時今日,陳慧已經不是她敢忤逆的人了。

  蔣碧涵倒是對陳慧的話沒什麼反應,陳慧也不在意,繼續道:「人要餓死自己,可能要幾十天呢,那麼久,這種感覺可不好受,好好的皮囊慢慢變成了枯骨,若是發生在我自己身上,到半途我可能就嚇死了吧。想想看身上的肉都漸漸消失,只剩一層皮,青春漂亮的模樣,也變成了老態龍鍾的腐朽之軀,身上或許還會散發著腐敗的臭味,嘖嘖,真是嚇人啊!」

  蔣碧涵雖沒做出任何反應,但外界的聲音她還是接收到了,陳慧的描述終於讓她眼睫毛顫了顫,隨即慢慢轉動著似乎已經生鏽了的眸子看了過來。

  「怎樣,想好怎麼死了沒有?」陳慧道,「像是咬舌這個我不太推薦,除了弄一嘴血,留下一個永久性殘疾,其實死不了的。毒死自己的話……你也找不到毒藥,你能選的就那幾樣了。」

  蔣碧涵怔怔地看著陳慧,終於開口道:「……除了死,我還能如何?」

  她早就乾涸的雙眼裡又一次流出了晶瑩的淚水。

  「你若現在尋死,這三年不是白過了麼?」陳慧道。

  蔣碧涵不語,只是眼淚流個不停。

  陳慧安靜地陪著她。

  許久之後,蔣碧涵道:「陳姑娘,我真羨慕你。」

  陳慧一怔,抬眼望去,蔣碧涵卻並沒有看她,視線落在床頂,雙眼無神。

  「是不是,無論遇到什麼事,你都不會陷入絕望?」蔣碧涵輕聲道,「你甚至能在被送給李公公之後,選擇接受他……」

  陳慧想,蔣碧涵大概是想說她的適應能力強,達爾文看到她都要把她加進《物種起源》作為例子的那種。可她適應能力強歸強,喜歡上李有得這件事,畢竟跟適應能力無關。她不是因為被送給李有得後只有他一個單項選擇後才讓自己喜歡上他,明明是因為她喜歡上了李有得,才迫使自己接受了這個一開始連她自己都難以接受的事實。

  但這種時候,陳慧卻不願跟蔣碧涵爭論她對李有得是不是真愛。蔣碧涵剛失去孩子,又發覺自己的心上人接近自己是為了向另一個女人報復,她再說什麼真愛不真愛的,不是刺激對方麼?

  「你也可以做到的。事上不如意事常八九,你可以試著接受它,笑對它……」陳慧想了想,引用了一句名言來給蔣碧涵灌雞湯,「這世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那就是當你認清生活的本質之後,仍然熱愛它。我們或許當不了英雄,但可以盡力向它靠近。」

  蔣碧涵也不知有沒有聽明白陳慧的意思,看了她好一會兒之後,才低聲道:「陳姑娘,我累了。」

  陳慧只好起身:「那你休息吧……清淑,送點兒吃的過來。」

  她的後一句算是某種試探,而蔣碧涵並沒有出聲反對。清淑早就準備著吃的,聽陳慧說起,便立即拿了吃的進來。

  陳慧離開前,見蔣碧涵坐起開始吃東西了,總算放下心來。

  菊院。

  黃仁厚小心地站在李有得面前,討好地笑道:「乾爹,您找兒子來是……」

  「我要你去找些新鮮玩意兒來,送給你乾娘的。」李有得面色凝重,肅然道,「一般的就算了,要特別稀罕的。她……她惱我了,得給她賠罪。」

  黃仁厚轉了轉眼珠子,仔細問道:「不知乾娘是小惱呢,還是大惱?」

  「小惱如何,大惱又如何?」李有得問。

  黃仁厚道:「不同的惱又不同的解法,光送稀罕玩意兒怕是不行的。」

  李有得不想說出自己誤會了陳慧的事,太丟人,他便含糊地說:「是挺大的……」他頓了頓,又道,「擱平常百姓家,是要合離的那種惱。」

  黃仁厚吸了口涼氣,忙道:「這可真是難辦了。」

  「若是不難辦,我又何必尋你?」李有得冷哼道。

  「是是是,乾爹說得對!」黃仁厚忙笑道,「尋常女子要合離,多半是相公要納妾,婆婆不慈和之類的小事,公公您這兒……」

  「不是這些事!」李有得一口否定了,想了想還是漏了點出來,「是我誤會了她些事,被她曉得了。」

  黃仁厚自然也不好追問誤會了什麼事,忙道:「誤會畢竟只是誤會,說開也就好了,再說些好話哄哄,便也足夠了。」

  他畢竟還是李有得的乾兒子,自然要向著李有得說話,這話便有了那麼點試探的意思。本來麼,以他這乾爹如今的權勢地位,他乾娘若太驕縱,還要他乾爹去哄,這也太……

  「這回是我不好。」李有得歎道。

  黃仁厚驚訝地看著李有得露出為難的模樣,他可真是很少見立李有得有這種束手無策而不帶一點惱怒的苦惱。

  黃仁厚立即更深刻地明白了他那位乾娘在他乾爹心裡的地位,也不問原因了,劈裡啪啦把自己知道的討好手段說了一遍。

  李有得一一記下,有些可以讓黃仁厚去辦的,便也交代了過去。

  陳慧還沒有想好要生幾天的氣,或者說,她還在等著看李有得準備怎麼求得她的原諒。她多善良啊,要她原諒他的方法早就明明白白跟他說了,他自己做不到,就不能怪她了吧,也不是多難的事,甚至對他來說也有好處,大大的好處,偏他自己想不開,那能怪誰?

  陳慧想了很久,決定她至少得一個月不理李有得,等他深刻地意識到他自己的錯誤後,她再去引導他,解放他的思想。

  接下來的幾天,陳慧先感覺到了李有得那無措的歉意。

  首先是大批大批亮閃閃的珍寶,又單獨陳列的一大盒珍珠,有已經定型的一整套頭面,有大件的玉石屏風,有造型別致的擺件。陳慧一句不要,就讓人拿了回去。

  接著是各種各樣可愛的小動物,貓、狗、兔子、狐狸,甚至還有一隻幼年老虎……陳慧同樣是招招手,讓人把他們都送了回去。老虎這種兇猛的野獸,她可不敢養啊!

  再接下來,便是一些珍本孤本,一些前朝當代的水墨畫,裡頭甚至還有一幅她的肖像畫,水池邊垂柳下,她背對畫外,身姿窈窕,宛如謫仙。畫師也一起來了,陳慧說自己不要這個,只想要一幅出浴圖,把個畫師嚇得連連求饒,在陳慧說他們可以走時落荒而逃。

  最後一日送來東西有趣得多,什麼九連環啊,華容道啊,都是些精巧的小玩意兒,陳慧忍著渴望照舊把東西退了回去。等將來她達成目的了,所有這些都是她的,忍一時之欲,她可以的!

  李有得還要回宮當值,因此把事情交給黃仁厚之後就暫時離開了李府,等回來得知陳慧連一樣東西都沒收下,他便是一臉的愁眉不展。

  黃仁厚的心情比李有得還不好,乾爹交代的任務他都完不成,以後還怎麼混啊!

  他也是被逼得很了,脫口道:「乾爹,不然您就負荊請罪吧!」

  說完黃仁厚就後悔了,不過讓他意外的是,李有得並沒有責駡他,反倒像是深思起來。

  「行了,這兒不用你了。有什麼稀罕的你先看著,有用就送來。」李有得揮揮手把黃仁厚趕了出去,隨後開始認真思考負荊請罪的問題。

  慧娘什麼都不肯收,那定是要他再去跟她賠罪才行了。可究竟要如何賠罪呢?

  他忽然想起她微微抬著下巴,說出要他脫衣裳的那個畫面。

  李有得一臉苦惱地來回踱步,一時半會兒的實在不敢再去面對她。

  李有得這邊無奈地拖著,陳慧這邊倒很悠閒,時不時去看看蔣碧涵,見她認真開始吃東西,整個人的精神好了不少,至少已經平靜了許多,她才安下心來。

  直到這一日早上,倚竹軒那邊的一個小丫頭急匆匆跑過來,慌亂地大喊:「陳姑娘,蔣姑娘……蔣姑娘她上吊了!」

  陳慧一愣,隨即放下碗沖了出去。昨日她才剛看過蔣碧涵,那時候她還好好的,怎麼今日就上吊了?

  陳慧到倚竹軒的時候,清淑正守在床邊哭泣。

  她急忙走過去,清淑站起來讓開,哽咽道:「今早……今早奴婢來叫蔣姑娘,卻發覺她、她吊在樑上……身子、身子早涼了。」

  陳慧站在床邊,看著蔣碧涵那早就沒了血色的慘白面孔,說不出話來。

  其實前兩日她已經很放鬆了,認為自己成功勸說蔣碧涵放棄了輕生的念頭,甚至在想接下來該如何幫她去除賤籍,給她一個新生活,也免得她一直待在李有得的後院。可她卻錯得離譜,蔣碧涵依然悄無聲息地選擇了自殺。

  清淑遞過來一封信:「這是蔣姑娘給陳姑娘的,就在她的腳邊……」

  陳慧接過,只見信封上用清秀的字跡寫著陳姑娘親啟。

  信只有一頁,字跡清晰,字裡行間都彷彿透著股放鬆的暢快,陳慧仔細看過,默然無語。

  陳姑娘,我曾經說過我羨慕你,這並非虛言。只是我沒有你那般堅韌。那日你說的話,我已思考多日。只是,我已想不到我繼續活著的意義。我的父親因罪下獄,受不過刑而死,母親悲痛殉亡,幼弟充軍,途中病死,而我也入了教坊司。我的家人一個都不剩了,我傾慕之人又是如此卑鄙的小人,我還失去了我的孩子。我已一無所有,這日子於我來說半分樂趣也無,形如行屍走肉,不如歸於塵土。選擇離去,我並無一絲痛苦,不必為我感懷。願安好。

  陳慧不知道,悲痛欲絕地自殺,和萬念俱灰後平靜地自殺之間,有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她只是很清楚,即便她讓人防備著,也不可能阻止蔣碧涵自殺。蔣碧涵冷靜了那麼多天後做出的決定,她能阻止麼?或者說,她有資格阻止麼?

  她不知道。

  清淑把蔣碧涵自盡的事報給了管家,而李有得不久後也得了消息回來。看到蔣碧涵如今已是一具屍體躺在那兒,李有得的心情亦是無法言說。

  蔣碧涵畢竟是教坊司的人,通知過那邊來查看她是真的死了,之後便可以下葬了。李有得不是京城人,自然沒有祖墳可以安葬她,他便退而求其次,選了塊風水寶地將她安葬,並派專人定期看管。

  蔣碧涵的去世讓陳慧見到了李有得,只是她心情不好,沒有刻意躲他,更不會主動貼上去。蔣碧涵的葬禮如同她的離去般平靜,而葬禮過後,陳慧卻並沒能及時從抑鬱中抽離出來。有一回李有得想來看她,也被她以身子不適給拒絕了。

  然後這一日,小六突然驚慌失措地衝進來,見著陳慧便道:「陳姑娘,您快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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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八章 想告訴她

  半日前。

  李有得如同過去幾日一樣因心裡記掛著「負荊請罪」的事而心神不寧,見了王有才都不太樂意搭理。

  但王有才今日看起來格外高興,他面上依然塗著厚厚的白粉,與早已不再將臉塗成白色的李有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笑得如彌勒佛一般,眼底卻暗藏陰狠。

  「李公公,怎麼最近都沒什麼精神哪?」王有才笑眯眯地說,「可是有什麼煩心事?說出來也讓我替你參詳參詳,畢竟你我同僚一場嘛。」

  李有得不想理他,冷哼道:「與你何干?讓開!」

  王有才偏不讓,笑容依舊:「李公公,何必如此呢?你的煩心事,說不得我就能替你想出個好法子呢?唉,說起來這都多少年了,咱們畢竟是同一個師父教出來的,本該站在一邊兒的。」

  李有得冷冷地看著王有才不吭聲。

  王有才並不介意自己說單口相聲,只是懷念地說道:「這都十二年了吧。」

  李有得面色微變。

  王有才覷著他的臉色道:「當初咱們四個裡,有義與你走得最近吧?」

  「老黃曆還拿出來說什麼?」李有得冷哼,「讓開!」

  王有才不以為杵,反倒笑得分外得意:「那怎麼會是老黃曆呢?呵呵,有些陳年舊事,還是挺值得咂摸的。」

  李有得面無表情地看著王有才,沒等對方繼續說話便硬是擠開他往前走去。

  王有才轉頭看著李有得的背影漸漸遠去,陰毒地笑了笑,往反方向而去。

  李有得卻因為王有才的話而更為心神不寧。

  十二年前的事,他放在了心裡,只當自己什麼都不知道,誰也沒有告訴。照理說,王有才也不會知道的,可為何他會特意提起?

  李有得很清楚,那件事不能有任何人知道,否則怕是他的小命難保,他沉默了十二年,幾乎已經將那事忘記,王有才又怎麼曉得的?聽王有才的口氣,他應當是知道了一二,但並不清楚全部,否則這會兒王有才便不是來試探他,而是直接跑去找皇上了。

  李有得心臟跳得飛快,可這時候他愈發不能有任何動作,一動不如一靜,如今王有才不清楚全部的事,只要他不自爆馬腳,王有才絕沒有可能從其他人那裡得知真相。那件事,如今除了皇上之外,便只有他知道了,而皇上並不知道他也知道。

  今日天有些陰沉,一如李有得此刻的心情。身後跟著的阿大知道此刻李有得心情不好,也不敢出聲打擾他。

  李有得忽然停下腳步,震驚地看著前方。

  阿大差點撞上李有得,慌忙問道:「公公……」

  「不許跟過來!」李有得說完便快步往前跑去。

  阿大只得眼看著李有得跑進了景仁宮,那宮殿裡平日無人去,只有一些灑掃的宮女內侍出入。他不敢跟過去,又不想遠離,只得站在原地,心焦地看著前方。

  天色不大好,李有得跑進景仁宮時便覺得眼前一黯。

  他的視線掃向四周,竭力搜尋著什麼。

  是他眼花了麼?還是……

  忽然,一個人影閃過,進了宮殿深處。

  李有得雙眼猛地一瞪,快步跑了過去。那是……那是……

  「有義?!」

  十二年前已經死去的人,此刻會出現在這兒麼?然而他並沒有親眼看到他的這個少時好友死去啊。有義許只是失蹤了,關於有義已死的事,是他猜的。可後宮每年總有那麼幾個人無緣無故失蹤,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回來……

  李有得心裡有個聲音告訴他那不可能是劉有義,但他還是克制不住過來了。十多年前的記憶在他腦海中翻滾,他在這空曠的宮殿之中尋找著舊友的蹤跡,記憶中香甜的棗泥糕似乎就在眼前,他看到了好友那憨傻的笑。

  「有得……」背後突然傳來一個縹緲的聲音,李有得驀地回頭,只見一條條垂下的帷帳之後,一道燭光照出了個模糊的影子。

  「有義……」李有得驚楞地看著那人影,忽然往前走了幾步。

  那人道:「我……我死得好慘啊……你、你為什麼不救我?」

  李有得往前跨的腳頓時停下,甚至驚慌地後退了一步:「不,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啊,你明知道我為什麼會死……」那人的聲音愈發淒厲,「你只是怕了,所以不敢來救我,我不見了,你問都不敢問!」

  李有得說不出話來,他想起了那時候劉有義驚慌失措的模樣,那時候他說出的那駭人聽聞的事……他不但不敢問劉有義的去向,他甚至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劉有義最後見過的人是他!

  時間彷彿倒流,回到了十二年前李有得最軟弱無力的時候,他眼睜睜地看著恐懼得面無人色的劉有義離開,卻無能為力,只是怕得渾身哆嗦……

  「不,不是!」李有得大聲否認著,這時一陣風吹來,前方的帷幔被吹起,他瞪大雙眼看著原本藏在後頭的人,驀地衝了過去。

  那人眼見著自己已經暴露,慌忙掉頭就跑,李有得卻死死地抓住了對方的胳膊,看清楚那人的面容後,他面色難看得嚇人,眼裡冒著怒火,似乎想將眼前這人生吞活剝了似的。

  「你是何人?怎麼敢在這兒裝神弄鬼?是誰派你來的?王有才是不是?」李有得一臉聲地質問道。不久之前王有才剛提過劉有義,如今便有個長得跟劉有義有幾分相似的小內侍故意來詐他,不是王有才那狗東西想要害他,又會是誰?!

  「小人,小人什麼都不知道……」那人像怕得狠了,不停地哆嗦,又掙扎著想跑,可李有得又哪裡會鬆手,二人就這麼僵持住了。

  「別想跑!在皇宮裡裝神弄鬼,你可真是膽兒夠肥的!跟我來!若你肯招出王有才,興許還能撿回一條小命!」李有得抓著那人便往外跑。

  那人也是嚇得六神無主,在李有得轉身扯著他往外走時,他忽然用力將李有得一推,後者沒防備,砰的一聲撞在了柱子上,手也鬆開了。那人轉頭便跑。

  李有得是被一陣陣滾燙的熱燎醒的,他揉了揉腦袋,終於想起自己昏迷前發生了什麼事。

  一定是王有才那狗東西幹的!

  他狠狠地咒駡了一聲,下一刻才注意到自己的處境。

  周圍一片火海。

  那裝神弄鬼之人的手上本拿著蠟燭,二人爭執間蠟燭落了地,偏偏李有得又被撞得昏迷了過去,火勢逐漸蔓延,終於將他包圍。

   李有得恍惚間似聽到外頭有鼎沸人聲,然而此刻活活被燒死的恐懼包圍了他,他顧不得想太多,手忙腳亂爬起來,剛要往前,前方的樑柱竟砰的一聲砸了下來,嚇得李有得猛地後退了兩步,隨即趕忙將沾上的火苗拍滅。

  四面都是火,李有得呆呆地站在原地,竟不知該往何處去。

  他要死了麼?十二年前僥倖活下來的他,今日竟要死於這樣一場莫名其妙的大火?他怎麼能甘心!

  火勢越來越大,李有得感覺自己的呼吸也變得難以維繼。

  他忽然想起了還在府中等著他的陳慧娘。那個女人真是被他慣壞了啊,旁人恨不得舔著他的鞋底來討好他,她倒好,還敢給自己臉色看,可他不但不氣,反而甘之如飴……

  若是他今日死在了這兒,那被他慣壞了的小妖精又要如何活下去?

  李有得心裡忽然生出無窮的求生欲,他怎麼能死在這種地方!

  他脫下外衣裹在自己身上,瞅準了火苗最薄的位置,猛地衝了出去,剛逃脫便立即將找火的外衣脫了,驀地往外衝去。

  「公公!」阿大手裡正提著水桶準備去救火,見了李有得立即驚喜地叫道。

  除了阿大之外,救火的人還有好些。

  李有得卻沒有理會阿大,也沒有理會任何人,他深深地吸了口新鮮空氣,不去管此刻自己的狼狽,快步向宮門跑去。

  就在生死的那一刻,他想明白了。什麼配不配的,都不重要。他必須立即回去,他要回去告訴慧娘,告訴慧娘,他有多在乎她,他有喜歡她,身為閹人也想像個男人般喜歡她,寵著她,他不但想要她永遠留在他身邊,他還貪心地想要她的愛……

  宮門就在前方,李有得腳下的步子更快了。

  她說過的,她說過她喜歡他,像是女人喜歡男人般喜歡他,她說的那些話,他都記得的!她不能反悔,他要告訴她,他愛……

  「抓住他!」

  一隊士兵急速跑來,為首者一聲厲喝,宮門口的侍衛卻猶豫著不敢動李有得。

  「這是皇上的口諭,誰敢違令!」為首者又是一聲大喝。

  那些侍衛終於變了眼神,忙將衣衫不整的李有得按住。

  「我是司禮監秉筆太監李有得,你們怎麼敢!」李有得尖聲叫道。

  那為首者終於趕了過來,讓自己的人抓住李有得,威嚴地說道:「李公公,您這是要去哪兒呀?皇上有令,要請你回去面聖呢!」

  李有得面色一變,眼神卻忍不住看向宮外,他望著那為首之人,絕無僅有地低聲懇求道:「蕭大人,我出宮一趟便立即回來面聖,你通融通融如何?」

  蕭大人冷笑一聲:「李公公說的這是什麼話,皇上要見你,哪有讓皇上等的道理?走吧!」

  「蕭大人,蕭大人,就一會!我只出去一會……」李有得被人拖著往回走,可他的眼神卻忍不住看向宮外,離得越遠,眼底的絕望氣息便越重。

  就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

  不遠處,有人看到這一幕,掉頭便走。

  *

  陳慧放下正在看的書,驚訝地看向小六:「什麼事這麼急?」

  「來不及多說了姑娘,先離開李府!」小六急得額頭冒汗,又看向小笤和小五,大聲道,「快,有什麼簡單的收拾一下,立即走……不,來不及了,別收拾了,快走吧!」

  陳慧極少見小六如此慌張的模樣,她問道:「是公公讓你來通知的嗎?」

  小六忙點頭:「是,是公公從宮裡傳消息出來的!陳姑娘,咱們快先走吧,不然就來不及了!」

  陳慧見多了電視劇裡磨蹭導致失去逃亡最好時機的例子,因此這會兒便當機立斷道:「小笤,小五,帶上我那個裝銀子和首飾的匣子,走!」

  小六見陳慧並沒有追著問情況,鬆了口氣,轉身便在前領路,邊走邊道:「馬車已經在後門等著了!」

  陳慧沒有說話,回頭見小笤和小五也跟了上來,便也專注於自己前面的路。

  陳慧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很顯然,李府裡知道出事的人只有他們四人,他們很快便到了後門,果然有一輛無人的馬車,小六和小五上前駕車,陳慧默不作聲的在小笤的幫助下上了車,沒等她們坐穩,馬車便動了起來。

  不一會兒,馬車停下,小六道:「陳姑娘,到地方了。」

  陳慧下了馬車,發覺自己已經到了一個小院門外。小六從馬車上跳下來,拿出鑰匙打開院子門,一個乾淨整潔的小院子出現在陳慧面前。這個獨立的院子不大,可能就比她的梅院大上那麼一點,像是普通百姓住的地方。

  小六將馬車拉進來停好,陳慧就站在院子裡,直到小六弄好了站到她面前,她才出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小六面上也帶著驚惶,聞言說道:「小人也不知宮裡發生了何事。只是公公讓人遞話出來,讓小人立即帶著姑娘走。」

  「那這裡是……」陳慧看著這個小院,這絕不是臨時能找到的地方。

  小六從車上拿下一個布包交給陳慧,陳慧接過打開,裡頭有小六,小笤和小五三人的賣身契,以及一些地契房契和大額銀票。

  「屋子裡還有……」小六指了指身後的屋子,輕聲說道,「這些是公公早就備好的。公公他……他早就開始備著了,他說,他這樣的身份地位,遲早有一天會出事,這些便是公公幾個月前便為姑娘備著的。公公先前早就跟小的說過了,讓小的此時轉告姑娘。公公說,姑娘從今日起便是自由的了,所有的這些,都是姑娘的。這麼多好東西,別白白送了人,招個好拿捏的男人入贅,錢財一定要看牢。」小六說著哭了起來,「公公還、還說,他的忌日別忘了給他上柱香就行。」

  陳慧呆呆地聽小六說著,忽然轉身進了那些屋子,一間間看過去。這些屋子外頭其貌不揚,然而裡面卻藏滿了寶貝,其中主屋的衣櫃裡還塞滿了琳琅滿目的女裝。

  陳慧深吸了口氣,轉頭走了出來,走到還在啜泣的小六面前,問他:「公公他……他……」她又深吸了口氣,將湧上來的哽咽吞了回去,繼續道,「他犯了什麼事?你一點都不知道嗎?」

  小六搖頭。

  陳慧抬起雙手捂著臉,卻發覺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

  李有得這個混蛋,明明連敞開心門接受她都不敢,卻偏偏瞞著他早早把她的後路給安排好了。小六說這是幾個月前的事了,那時候他就已經偷偷想過會是這種結局了嗎?這個人……他怎麼這樣!他怎麼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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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3 00:45:07
第一百十九章 不甘心

  陳慧以手背為帕將湧出的眼淚擦去,看向正哭得一塌糊塗的三人。

  她吸了吸鼻子,極力鎮定地說:「不要哭了。我們要想辦法救出公公。」

  三人俱是一愣,小六驚喜道:「陳姑娘,您有辦法?」

  陳慧搖搖頭:「我沒有,我連他出什麼事都不知道,我能有什麼辦法?」

  眼見著小六的驚喜散去,陳慧繼續道:「因此,當務之急,是弄清楚他究竟怎麼了,再對症下藥!」

  陳慧遙望皇宮的方向——大約是皇宮的方向——她的心被李有得的安排所暗含的深情擊中了,卻也由此而生出難掩的憤怒。

  李有得,你就這麼肯定,你出事了我一定會跑嗎?你就這麼肯定,我不會想辦法來救你嗎?去你的忌日!

  陳慧冷靜下來後便有了個模糊的計劃,先弄清楚李有得犯了什麼事,再看能不能賄賂什麼人幫幫他。正好李有得給她的這些錢物,這時候就能派上用場了。

  「小六,你先回李府看看情況,小心些別靠得太近。」陳慧在三人眼巴巴地注視下說道。

  小六此刻也沒什麼主意,見陳慧如此鎮定,猶如多了主心骨般,連忙應下,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先把小六派了出去,陳慧的思考卻沒有停下來。

  李有得若真出事了,一定不會是小事,而且極有可能是王有才幹的。但王有才和李有得地位相當,王有才只能借助皇帝的力量才可能扳倒李有得。也就是說,最後李有得能不能得救,還是要看皇帝是怎麼想的……或許,王有才也會聯合文臣們上疏彈劾李有得?

  陳慧腦子裡滿是曾經看過的歷史、歷史劇,可束手無策的無力感還是將她死死籠罩。在這個皇權至上的社會,她就算滿腦子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和八榮八恥也是卵用沒有,她只能盡可能地找人,想辦法接觸到帝國的中樞,給李有得掙得一線生機。

  在陳慧胡思亂想的時候,小六回來了。

  「李府被圍起來了!」小六聲音緊繃,飛快地說道,「裡頭的人都不准出來,好像已經進去搜過一輪了,但並沒有抄家。」

  陳慧輕輕吐出一口氣來,沒有抄家,就說明情況還不到最壞的時候,李有得應當是處於有問題待審查的階段,若真的查清楚了判決都下來了,就沒那麼溫和了。

  「陳姑娘,小人還聽到圍府的閒聊,說是景仁宮大火,幾乎燒塌了,公公牽涉其中。」小六又道。

  「說公公放的火?」陳慧驚訝道。

  「這個就不大清楚了。」小六歎道。

  陳慧想了想說道:「你知道黃仁厚住哪兒嗎?」

  小六一愣,忙點點頭。

  「你去的時候小心點,看看他有沒有出事,他若沒事,你就讓他也幫忙打探一二。他過去享盡了公公給的好處,公公落難,他總不能拍拍屁股走人。」陳慧道。那黃仁厚雖然曾經調戲過她,但後來她發覺這人其實還挺好用,若這次沒有被牽連,說不定能派上用場,畢竟她與他也算利益共同體,李有得若能出來,對他的好處是極大的,相反,若李有得自此一蹶不振,黃仁厚說不定還會受到牽連。

  小六應下,又馬不停蹄地出去了。

  「小五,你去替我給鄭姑娘和舒寧郡主家遞個信,我要約她們出來一見。」陳慧又吩咐小五。她如今的信息渠道太閉塞了,自然只能想盡一切法子。

  等陳慧寫了信,小五也拿上信匆匆出了門。

  陳慧讓小笤鎖上院門,回到主屋內,挑選著一會兒出門的衣裳。這些衣裳的尺寸剛好合她的身材,想來李有得也是費了些心思的。

  「小笤,你怕不怕?」陳慧看向一旁幫她一起選衣裳的小笤。

  小笤一愣,忙道:「小笤不怕。」

  「我們若就此忘記前事,過自己的小日子,有這麼多錢物,足夠我們過一輩子的富足日子。但若為李公公奔波,牽扯其中,說不定一個不慎便會受到牽連,甚至鋃鐺入獄,如此你也不怕?」陳慧道。

  小笤瞪大眼睛想了好一會兒才說:「陳姑娘不怕,小笤也不怕!」

  「我怕的。」陳慧卻給了小笤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她穿越而來已有一年,大部分時間都在李有得的庇佑之下,他前期是性格陰晴不定,也讓她吃了些苦頭,但他從未真正傷害過她,而那些跟即將到來的危險又是完全沒有可比性的。李有得想必樹敵頗多,這朝堂上處處都是想要李有得死的人,若有人知道她竟在為李有得奔走,以她如今蜉蝣般的身份地位,想要讓她消失再容易不過。

  所以,她真是怕死了。可再害怕,該做的還是要做啊。李有得早為她留了退路,自己身陷囹圄也要將她的事安排好,他的這份深情,她怎麼能辜負?即便最後的結果不容樂觀,她也不能在一開始就放棄了。

  「但再害怕,我也不能放棄他。」陳慧笑了笑。

  小笤用力點頭,她自然也會彷徨無助,可她一向聽陳姑娘的,陳姑娘怎麼說,她就怎麼做,其他的她也不必多想。

  陳慧選好了衣裳,又在屋子坐了會兒,小五先回來了。

  「陳姑娘,鄭府和慶王府的人不肯幫著送信進去……」小五難過又愧疚地說。

  即便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這事真發生時,陳慧依然感到心裡一沉。不肯收信不一定是鄭蓉蓉和舒寧郡主的意思,可如果他們家裡人是這麼想的,她們兩個姑娘家的,對家裡做出的重要決定,又能有多大的影響能力?

  「這不是你的錯,此事先放放吧。」陳慧也只能安慰了小五一句,暫且將這事擱置。

  小六回來後倒是帶了個還算好的消息。

  「黃公子那邊還沒有什麼影響,他也不知李公公出事了。」小六道,「他說,會幫著查探一番,明日大概便能得到些消息了。」

  小六說著又低聲道:「姑娘,我看黃仁厚似乎很怕此事會牽連到他身上,怕得逃了也不一定。」

  「人之常情,也不必太過苛責。」陳慧歎道,「要不是公公對我這麼好,我又喜歡他,我也跑了。」

  三人驚訝地看看陳慧,隨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畢竟大梁人還是講究含蓄的,如陳慧這般不加掩飾地表達愛意的女子,終究少之又少。

  陳慧也不管他們是怎麼想的,這會兒她有些後悔自己沒能多出去走走,多認識些人,也不至於如今山窮水盡時無路可走。

  「小六,如今皇上身邊最說得上話的有哪些人?」陳慧再問。

  小六想了想說:「大臣那邊小人不太清楚,不過皇宮之內,像是王公公,李公公,還有一位曹公公,都能說得上話。特別是曹公公,陪在皇上身邊已經二十年,與皇上的情義不是其他人能相比的。」

  「這位曹公公性情如何?有什麼喜好麼?與李公公關係如何?」陳慧追問道。

  「這個……曹公公是司禮監掌印太監,最得皇上信任,小人似乎聽李公公說過,曹公公對誰都是笑呵呵的,對於李公公和王公公之間的恩怨也是從不過問,也不參與其中。」小六邊回憶邊說道。

  陳慧點點頭。

  小六繼續道:「曹公公也在外建了府,聽說很喜歡玉石。」

  「小六,那咱們就投其所好,找件珍貴的玉石去送曹公公,至少敲開他的門,見上一面。」陳慧道,即便曹公公不肯幫忙,他在深宮之中,至少比所有的外人都瞭解形勢,有他給出的信息,她才能對局勢有更好的瞭解,及至做出最正確的決定。

  「陳姑娘,李公公給姑娘準備的東西裡,就有幾件千金難換的好東西。」小六突然興奮地說。

  「那就太好了。」陳慧心中一喜,忙帶著小六去屋子裡挑東西了。時間就是金錢,她如今真是一分鐘都浪費不起。

  皇宮內。兩個時辰前。

  李有得被人帶回了景仁宮前,火還未被完全撲滅,皇上被一群人圍著,遠離火可能傷到的範圍,年輕威嚴的臉上此刻佈滿了陰霾。

  李有得被帶回來後便有侍衛按住他,讓他跪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看著李有得,憤怒之中又帶著些許不可思議:「李有得,是你放的火?」

  李有得早將視線從宮外收了回來,此刻雖覺得自己前途未料,但他也想著安然出宮的,聽皇帝問,他忙道:「皇上,臣冤枉啊!臣怎麼會放火呢?這都是奸人的構陷!」

  「可是有許多人見你從景仁宮裡慌張跑出來,你又如何解釋?」皇帝再問。

  李有得忙道:「皇上,臣是因見了可疑之人,怕他威脅到皇上的聖體才追過去的,誰知那人膽大包天,被臣捉住竟還敢反抗,打暈了小人不說,還敢放火殺人滅口!臣也是命大,否則怕是今後都不能再近天顏,侍奉皇上了!」他說著裝模作樣地抹起眼淚來。

  皇帝似有所觸動,見李有得一身狼狽,臉色稍有緩和,但下一秒砰的一聲巨響,景仁宮竟在火的摧殘下整個兒塌了下來!

  一行人忙護著皇帝又退後了好幾步,皇帝出神地看著景仁宮,緩聲道:「李有得,這景仁宮是你督建的吧?」

  李有得一愣。

  皇帝向旁邊伸手,近侍立即遞過來幾份題本,皇帝看也不看便丟到了李有得面前,斥責道:「他們說的,可都是實情?」

  李有得慌忙拿起那幾份題本,一目十行地掃視過去。這些題本上參他的內容與平日裡相差無幾,說他飛揚跋扈魚肉百姓的,說他受賄索賄橫徵暴斂的,說他殘害忠良提升奸佞的……這些都不是什麼大問題,他見多了,多數甚至都到不了皇帝手上。即便能到皇上手上的,他哭訴幾句稍稍解釋,皇上也不會追究什麼。可如今裡頭有一條比較要命的,說他在營造修繕宮殿祭壇等皇家建築時為斂財而以次代優,造出的屋子怕都是隱患。這與皇帝的生活息息相關,他自然不可能讓人隨便糊弄過去,更何況眼前的一幕似乎成了這一條罪狀的證據。

  景仁宮這樣大的宮殿,著火了也不該如此輕易快速地倒塌,顯然是宮殿當初營造時質量便有問題。

  當皇帝開始生出懷疑之後,原先那些不信的罪狀,彷彿也有了懷疑的理由。

  李有得甚至來不及看完,便忙為自己辯解:「皇上,臣對皇上忠心耿耿,一心為皇上分憂,日夜辛勞,卻一句怨言都沒有。能近身伺候皇上,是臣的榮幸,臣又怎會做出那些危害大梁江山之事呢?全都是無稽之談啊皇上,臣冤枉!」

  皇帝審視著李有得,倒是想起了那回他在宮外替自己擋刀之事。況且這幾年李有得做得還是不錯的,他也願意相信他,即便真貪些,也無妨,要讓人做事,總不能什麼都不給,別太過了,他也樂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是這宮殿建造中若是馬馬虎虎,萬一哪天他夜裡睡著了,房頂卻塌了下來……

  景仁宮的大火已被控制住,只是任誰都看得出來,它已經連個框架都保不住了。

  皇帝的面色逐漸陰沉,若李有得在宮殿營造上如此疏忽,只怕他那些個忠心的模樣,也都是假的了。

  這時,一位內侍匆匆趕來道:「皇上,內閣幾位大學士在會極門外請求覲見皇上。」

  皇帝皺了皺眉:「讓他們進來。」

  李有得驀地抬頭,卻見一旁王有才略顯得意地對他一笑,隨即又退後一步,彷彿所有事都與他無關似的。

  李有得瞳孔微縮,那幾個閣臣趕來見皇上,哪裡會有什麼好事!怕是要落井下石吧!

  皇帝換了個地方見閣臣,李有得便被晾在了原地,王有才這才慢慢走近,笑眯眯地說:「李公公,你這處境怕是不妙,可要我出點力啊?」

  李有得呸了一聲,這裡面若說沒有王有才橫插一腳,他是萬萬不信的,王有才說要出力?那必定是出把他踢下深淵的力!

  「嘖,真是狗咬呂洞賓。」王有才並不太在意的模樣,後退兩步,望著李有得,頗有些感歎地說,「咱們十幾年的恩怨,可算要了結了。」

  李有得沒有再理會王有才,他滿腦子想的是如何脫罪。題本上寫的,有些他做過,有些他沒做過,當然大多數他做過,但那有什麼要緊的?他,王有才,曹淳,哪個沒做過那些事?只要皇上不計較,那就絕不是問題。然而……如今皇上似乎已經不再信他,再有王有才,內閣推波助瀾,他只怕小命不保!

  惶恐之余,李有得記起不知如何了的陳慧娘。在皇宮門口時,他確信他早前安置的人看到了他的信號,已將消息傳了出去,也不知來不來得及。而慧娘呢?有了那麼多錢財,又沒了他的束縛,她可是想去哪兒去哪兒,想做什麼做什麼,也不知她將來會找個怎樣的男人……

  李有得握緊了雙拳,強迫自己不再去想。不用等到那一日,他說不得就沒命了,想那麼多做什麼?幾年後她若還能記得他,也算他沒白寵她了。

  王有才見李有得不打算搭理自己,也沒了跟他耀武揚威的心思,冷哼一聲走開了。

  李有得暗自胡思亂想了會兒,側頭便見皇帝走了回來。他緊張地吞了吞口水,腦子裡亂哄哄的,卻有一個想法極為清晰。

  他想活下去。他必須活下去,沒見到慧娘,他不甘心就這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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