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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零落成泥] 嫁給一個死太監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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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3 00:45:29
第一百二十章 曹公公

  在陳慧不停讓人出去打探的過程中,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而小六最後來說的消息是,曹公公今日並沒有回到外宅。

  陳慧對此憂心忡忡,李有得平日裡忙起來的時候,好幾天才回來一次,若曹公公也好幾日才出來一回呢?那她怎麼來得及打探消息?

  暫時沒有更多能做的,陳慧便讓小五小六出去酒樓打包了些吃的回來,四人圍成一桌,安靜地吃過了這一餐。

  這一夜,陳慧強迫自己儘快入睡,以便第二日能有精力繼續為李有得奔走,可一想到李有得如今可能被關在牢裡吃苦,她便沒辦法安心入眠。李有得小時候大概是吃過苦的,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如今他養尊處優慣了,還能吃得消麼?那些獄卒,是不是會落井下石?他們會不會嘲笑他侮辱他?會不會不給他吃的,或者給的吃的都是餿的?

  陳慧擔憂了一整夜,到後半夜才勉強睡去,天不亮又醒了過來,躺在床上胡思亂想。

  等聽到外頭有了動靜,陳慧便也跟著起了床。

  外頭天色已經大亮,小笤煮了粥,配上昨日買回來的饅頭,還有沒吃完的菜,早飯簡單地解決了。

  吃飽後,小五和小六又出去打探消息,陳慧和小笤便在家中等著。陳慧甚至跟著小笤學做女紅,只為了打發這難熬的時間。

  一早上過去,到中午小笤做午飯時,小五小六二人終於回來了,而且還帶回了黃仁厚。

  黃仁厚一見陳慧就語帶哭腔動情地說:「乾娘!您受苦了!」

  陳慧其實想過黃仁厚在李有得入獄後可能會恢復從前那模樣,沒想到他依然叫她乾娘,看來至少這會兒他還認為李有得有救出來的機會。因此對於他這過於戲劇化的情緒展露,她就當沒看到了。

  「客氣話不多說了,李公公有你這樣不離不棄的乾兒子,是他的福氣。」陳慧說著,請黃仁厚入座,便開門見山地問道,「如今情況如何了?」

  黃仁厚喝了一大口茶水,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道:「兒子今早跑了一大圈,倒是得知些消息。昨日景仁宮失火,皇上怪罪乾爹監管不力,導致景仁宮塌得太快……隨後不少朝臣上題本參了乾爹,又有內閣一力促成,如今乾爹已經入了刑部大牢,說是要三法司會審呢!」

  陳慧目光一凝。所謂的三法司,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共同審理,乃是最高規格的司法審判,這下可真糟糕了。

  「你知道公公被參的是什麼罪狀嗎?」陳慧問道。

  黃仁厚的表情有些古怪,歎了口氣道:「很多……有貪腐,徇私枉法,草菅人命……那個淫人妻女……」

  「除了最後一個,前面那些罪狀都是真的麼?」陳慧問。見鬼的淫人妻女,她跟李有得在一起都一年了,也沒見他跟別的女人有什麼親密之舉,她想扒他褲子還扒不下來呢,他又拿什麼去淫人?

  黃仁厚訕笑著搖頭道:「兒子也不太清楚……不過那些朝臣最善於給人扣帽子,十有八九都是他們編的!」

  陳慧沒說話,編肯定有,本來就是天然的敵人,又不可能每個人都是聖人,跟人撕逼的時候編造點對方的黑點也不是什麼不可想像的事,就算現代的網絡罵戰裡,這樣類似的事也多著呢。只要能打倒對方,說謊算什麼?贏才是最重要的,真相是什麼?可以吃嗎?

  不過,黃仁厚說十有八九是編造的,那就是給李有得面子了。李有得能拿出那麼多好東西,而他本身年齡又不算大,只怕這幾年還不知貪了多少呢。不過,這時候陳慧也不想去討論李有得該死不該死的問題,這些朝臣彈劾李有得,也不是為了維護律法的尊嚴,不過是權力鬥爭罷了。她要做的是先把李有得救出來,其他的事,以後再說了。

  「那曹公公那邊呢?」陳慧看向小六。

  小六忙道:「已經打聽到了,曹公公昨夜便出宮了,說是身子不適,謝絕見客。」

  陳慧眉頭皺起,這是連敲門磚都送不出去了?

  黃仁厚忙道:「乾娘,兒子正好跟曹公公的孫子有幾分交情,乾娘若是想見曹公公,兒子可以牽線!」

  陳慧眼睛一亮,感激道:「那便麻煩你了。」

  「這有什麼麻煩的,乾爹的事便是兒子的事,兒子也要為了乾爹而略盡綿薄之力!」黃仁厚忙表忠心。

  陳慧對他笑了笑,若能成功救出李有得,她不會忘記在李有得面前替黃仁厚說上幾句好話的。一個危難時刻並沒有立即放棄他的人,他確實應當給予足夠的好處。

  事不宜遲,陳慧當即便讓黃仁厚去聯繫到那曹公公的孫子。曹公公如今五十多歲,說是認了三個義子,而黃仁厚認識的那個,是最受曹公公器重的那個義子的親兒子,自然也是個紈絝子弟了。不過他乾爺爺是司禮監掌印太監,紈絝子弟又如何?京城還不是任由他橫著走?

  陳慧給了黃仁厚不少銀票和好東西,這種公關活動少不了送禮,總不能讓黃仁厚自己墊上。黃仁厚倒也沒跟陳慧客氣,畢竟他可沒多少好東西能送的出手的。眼看著要到中午了,他也沒再多留,趕緊去那人常去出沒之處堵人去了。

  而陳慧幾人,便食之無味的在家吃了午飯。

  在聽說李有得被關在刑部大牢之後,陳慧想過親自去牢裡看他,見了他才能知道更多。然而,一是刑部大牢不一定讓她探監,二是她也不敢去。如今刑部大牢恐怕已經被好多人盯上了,她就這麼過去,豈不是暴露了自己?到時候人還沒救出來,她自己卻被人幹掉了,多虧啊?所以她暫時還是低調些得好,至少要先從曹公公那邊弄到點內.幕消息。

  就是不知道……曹公公願不願意說。

  陳慧歎了口氣,她知道去找曹公公也是有風險的,那人說不定平日裡是在坐山觀虎鬥,如今見一方落難,很可能更願意袖手旁觀……但這個風險,她不得不冒。

  下午,陳慧正在無聊地打掃著院子,黃仁厚衝了進來,滿身酒氣,大著舌頭說:「乾、乾娘,您交代的事,兒子給做好了!那孫子心可真黑啊,好在他答應了會替、替您引見,說是明日、明日午後去門外等著,他若說成了,便會來出來找咱們!」

  陳慧有些擔心地說:「他也喝醉了?會不會明日他就忘了此事?」

  「乾娘您放心,他忘了,他的小廝也不會忘的。」黃仁厚嘿嘿笑道,「不然,不是白瞎了我送的金葉子嘛。」

  陳慧點點頭,黃仁厚倒是比她想的考慮周到多了。只是還要等到明日……沒辦法,她也唯有等下去了。

  這一日依然在焦灼中度過,一直熬到了第二日午後,陳慧在黃仁厚的陪同下一道去了曹公公在宮外的宅子外等著。

  等了有一會兒,在陳慧越來越不安時,黃仁厚忽然低喊道:「出來了!」

  他指了指探頭探腦出來的男人,陳慧望了過去,只見那人模樣倒還算清秀,只是看著像是宿醉未醒的模樣。

  黃仁厚下了馬車,立即便迎了上去,二人稱兄道弟地說了幾句,黃仁厚便看了過來,對陳慧點點頭。

  陳慧忙讓小六帶上要送曹公公的東西,下了馬車。

  「曹公子,多謝。」陳慧慢步走過來,低聲謝道。

  曹公子驚訝地看著陳慧,看了眼黃仁厚,輕佻地笑道:「這就是你乾娘啊?你也叫得出口。」他這是沒想到陳慧這麼年輕,可比黃仁厚小好幾歲呢。

  黃仁厚面上看不出任何尷尬之色,不過對方這樣說實在太過失禮,他不自在地看了眼陳慧,有些擔心她會生氣。

  這會兒是自己求人的時候,陳慧明白自己沒有生氣的資格,便低著頭只當沒聽到。

  黃仁厚見狀鬆了口氣,忙拉著曹公子往前,把話帶了過去,說起了什麼花魁之類男青年們喜聞樂見的話題。

  陳慧領著小六緊跟在後頭,而小笤和小五則在外頭等著,畢竟是去求人的,進去的人太多了也不好。

  一行人從側門入內,走過一道遊廊,曹公子指著前方道:「陳姑娘是吧?我爺爺在裡頭等著呢,你自個兒進去就行了。」

  陳慧心中有些緊張,但依然給了小六和黃仁厚一個安撫的眼神,徑直往裡走去。她聽到曹公子在小聲跟黃仁厚議論她的身材和樣貌,而黃仁厚只能支支吾吾地應著。她還是如同在門口時那樣,就當沒聽到,很快走入了一間類似書房的屋子。

  一個看著十分富態,除了沒有鬍子就跟普通的富商沒什麼兩樣的男人原本正把玩著一尊玉雕,聽到動靜,便將玉雕放下,側過身來正對陳慧。

  陳慧忙福了福身,柔聲道:「民女陳慧娘見過曹公公。」

  曹淳上下打量著陳慧,眼裡帶著些許好奇之色,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陳姑娘這邊坐。」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是溫和,極容易令人心生好感,但陳慧不敢大意,謹慎地道謝後便坐了過去。

  「曹公公,十分感謝您願意見我。」到底是有求於人,陳慧先開了口,「我此番前來,是有關於李公公的事想向曹公公請教。」

  「這個不急。」曹淳笑道,「我既答應見你,便是不介意幫些小忙的。不過嘛,在那之前,我倒很希望陳姑娘能先替我解惑啊。」

  「曹公公請說,民女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陳慧心中一喜,忙說道。

  曹淳笑道:「也不是什麼特別難以回答的問題。李公公此人,呵呵,可不見得多討人喜歡,而他這般身份,對像你這樣如花似玉的姑娘家來說,亦非良配。我實在好奇啊,他都已為你安排好了退路,你大可一走了之,又何必為他四處奔走?」

  他早些年有個對食,不過兩年前病死了,他便也沒了再找的心。他的對食與他差不多歲數,二人自小便是一同長大的,同甘共苦過多年,結為對食理所應當。可眼前這位陳姑娘不同,他聽說她是她爹送了給李有得的,還尋死覓活過,這也尋常,哪個姑娘家樂意嫁個閹人啊。因此他便更為好奇,怎麼一年不到,她竟願意為李有得奔走?李有得此人,除了在皇上面前夠乖順外,在其餘任何人跟前都不是好相處的性子,因此他實在好奇李有得是施了什麼咒,竟讓這陳姑娘願為他四處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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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門路

  陳慧沒料到這位曹公公問的居然是這樣一個問題,可轉念一想,別說是這個時代了,便是在現代,又有幾個人能理解她與李有得的感情?連她一開始都不能接受,而另一個當事人的李有得至今都不肯相信。

  所以,即便她說因為愛情,大約也是會被人認為是在說笑吧,還會給對方糊弄、不真誠的感覺。

  「曹公公,此事說來,不過知恩圖報四字罷了。」陳慧緩聲道,「一開始我確實是不情願的,可李公公對我一直很好,護著我寵著我,甚至早就為我備好了退路……他對我的恩情,我無以為報,惟有竭盡全力,助他平安。」

  曹淳仔細看著陳慧,微笑道:「陳姑娘有情有義,令人敬佩。」

  「曹公公謬贊了,不過是為人根本。」陳慧道。

  曹淳又是一笑:「若李公公這回得你相助化險為夷,你可就成了他的救命恩人了……那時他對你的好,你也還清了吧?不知那時,陳姑娘又怎樣打算?」

  陳慧不知道曹淳問這個問題的用意是什麼,事實上此刻她也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思考。

  「一切照舊吧。」陳慧道。

  曹淳微微一怔,隨即又笑了起來:「好一個一切照舊!陳姑娘,我倒有些明白,李公公為何單為你準備這樣的退路了。」

  「因為李公公也是個有情有義之人。」陳慧說。

  曹淳並不贊同,但也不想反駁,拿起手邊的茶喝了一口,微微一歎道:「陳姑娘,我知你來是為了什麼。但這事吧,我怕是幫不上忙。」

  陳慧挺直了脊背,見曹淳露出了公事公辦的態度,她也笑道:「曹公公,也不必您幫多少忙,我只是想知道皇上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曹淳稍稍抬眸,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道:「陳姑娘倒是看得準啊……按理說,我等臣子是不可妄議皇上的,不過此事皇上也是有些煩惱,倒不妨說出來給陳姑娘聽聽,或許陳姑娘能有好的法子也不一定。」

  陳慧心臟的跳動漸漸加快,她力持鎮定,正色道:「我等都是大梁子民,為皇上分憂乃是本分,願聞其詳。」

  「呵呵……」曹淳似是愉快地笑了兩聲,便道,「此事說來也是兩難啊。李公公畢竟伺候皇上好多年了,皇上對他也是有幾分情義在的,但題本上說的那些,也委實過分了些,那一干老臣們可是群情激奮哪。國無法不立,皇上也不能太隨意不是?」

  他是不好直接插手的,可他不討厭甚至欣賞眼前這個女子,便給個方向就是,至於能否成事,就看她的本事了。當然,這成事的可能,也確實低了些,可這本就是難辦之事,否則她又怎麼可能求到他頭上來呢?

  陳慧聽得心砰砰直跳。

  她本來就沒有想過能求得曹公公出馬救李有得,宮裡活得歲數越大的人,就越精,摻和進一些不該摻和的事裡去,說不得就受了牽連,這位曹公公能坐到這樣的位置,想來也不是鬧著玩的,而見了面之後她的想法就更確定了,曹公公看著好說話,但他不會自己出面為李有得奔走,可他說的話,也確實給陳慧指明了方向。

  若是皇上一定要搞李有得,再加上群臣的直接操作,那她真的可以記住李有得的忌日每年給他燒香了,可按照曹公公所說,皇帝似乎還顧念著舊情,大概還處於猶豫狀態,若群臣不給李有得定罪,那麼本就在情感上偏向李有得的皇帝肯定也很樂意輕輕放過。

  也就是說,她接下來的突圍方向,便是影響到三法司的會審。

  陳慧謝過曹淳,後者也做出送客的姿態來,她便只能起身告辭。出來後,她讓小六把禮物都放下,這才與黃仁厚和小六一起回到馬車旁。

  黃仁厚看陳慧的臉色沒看出什麼,忍不住問道:「乾娘,曹公公可願幫忙?」

  「他是說了些消息,不過情況依然不容樂觀。」陳慧歎了口氣。

  三法司,換到今天,就是最高法和最高檢以及一些頭頭腦腦的一起審理案件,她在現代還能發動一下輿論攻勢,但在這個時代?皇權至上,她要是搞輿論攻勢,因言獲罪的可能不要太大啊。

  可是再難,她也得去想辦法啊。

  「黃仁厚,你先去查一查公公的案子都有哪些人主要督辦的。」陳慧道。

  黃仁厚見陳慧很有主意,心倒是定了定,忙應了下來。

  陳慧又道:「你……如果有刑部大牢的關係,就去看看公公。若沒有,也就算了。」

  「刑部兒子只認得幾個小卒,怕也沒什麼用。」黃仁厚歎道。

  「沒事,刑部的話……算了,你先查吧,暫時不要動作太大。」陳慧想到了鄭蓉蓉的父親鄭永,他畢竟是刑部尚書,三法司會審一定是包括他在內的,在他那邊看來,他可是受過李有得恩惠的,說不定能有些用處。

  按照一般流程,在都察院的監督下,由刑部進行審案,卷宗往上交給大理寺進行覆核,若大理寺認為案情明白合理了,便就此結案,若大理寺認為不合理,則打回重審。因此,這案子的第一關便是刑部……她這次必須去找刑部尚書鄭大人了。

  陳慧沒有等黃仁厚查到審案子的其他人都是誰,見時間尚早,便去了鄭府。

  她先是找門房,說自己姓陳,求見鄭姑娘。

  門房大概是被叮囑過的,直接回絕道:「鄭姑娘病了,不見客。」

  「我是鄭姑娘的朋友,既然她病了,我總要去探望的。」陳慧道。

  門房只是搖頭:「不行,說了不見客。」

  「請幫我去通知一下,說不定鄭姑娘不肯見別的人,卻願意見我呢?」陳慧又道。她說著給小六使了下眼色,小六立即上前給門房塞銀子。

  然而門房卻碰也不肯碰,直接把小六推開道:「不行,我家姑娘不見客。」

  「我真不是非要鄭姑娘出來一見,不過是請您進去通知一句罷了。」陳慧道。

  「不去不去!」門房很是堅決地擺擺手。

  陳慧很無奈,只得領著小六後退。

  幾天前她送到鄭府的信便被拒了,那時候她已經瞭解了鄭家的意思。可如今她得知鄭永正是審案子的人,就算明知鄭永的態度,她也必須來一趟,必要時,狹恩圖報,她也不是不能做。要不是她,當初鄭蓉蓉已經被魏巍拐走了,雖然這其中有李有得的手筆,但他是他,她是她,至少她對鄭家是有恩的,鄭永怎麼能連府邸都不讓她進去?

  實在是自己能走的路子太少了,陳慧不得不抓緊每一根稻草。一旦她放棄了,李有得便完了。

  陳慧不再試圖跟門房搭話,但也不離開,只是安靜地站在一旁。門房看了她好幾眼,終於出來趕她,要她別在府門口杵著。

  陳慧並不試圖與人爭辯,而是退得更遠了些,但就是不走。門房看了她好一會兒,到底沒好意思再來趕她,就那麼回去了。

  「陳姑娘,您回馬車上去吧,我替您在這兒站著等。」小六道。

  陳慧搖頭道:「不必,我等好了。反正,也沒什麼事可做的了。」

  站久了是有些累,但想想李有得在牢裡可能受的苦,陳慧便覺得這點勞累也算不了什麼了。站著也不是純發呆,陳慧在腦子裡思考著自己除了鄭永之外還能找什麼人幫忙。她穿來一年,接觸的人實在不夠多,有數的那幾個……比如戚盛文,在與羲族一役上她也算幫忙了,戚盛文本人雖然是個平民,可賞識他的人裡有大官啊,說不定能有點用處;再比如舒寧郡主,她跟舒寧郡主也算關係不錯,但這次李有得出事後她家裡大概也不樂意讓她們來往了,若她能求上門去,或者讓鄭蓉蓉幫著勸說,或許能令慶王爺幫著說上一兩句好話。

  陳慧叫了小五過來,低聲吩咐他去找黃仁厚,讓他也幫著查查戚盛文的住處在何方。她實在是沒辦法了,只能不放過任何力量。

  陳慧一直等到了天色擦黑也沒見鄭蓉蓉或者別的人出來搭理她,她稍稍活動了僵硬的雙腿,領著小六回去了。

  到了第二日,陳慧照舊去了鄭府門外等著,等到了中午,她吃了點乾糧,依然沒等到鄭府的人,但等到了黃仁厚。

  黃仁厚費了一整日,終於查到了陳慧要的消息,刑部尚書依然是鄭永,也是這次的主審官,刑部左、右侍郎協助他辦案。都察院左都御史韓大人負責監督此案,而大理寺卿談大人則負責審核。而且,內閣的人也有摻一腳,想來沒人樂意讓關到籠子裡的鳥跑了吧。

  而陳慧另外讓黃仁厚去找的關於戚盛文的事,相對來說容易得多。拿到了戚盛文的住址後,陳慧並沒有立即去找他,她得先拜訪了鄭府再說其他的。

  這一日依然沒等到鄭府的人出來,等天色晚了,陳慧想了想乾脆去了戚盛文家地址。他白天或許不在,天晚了後總該在家吧。

  戚盛文家在城南,陳慧一行人循著地址來到了一座小院子前,她敲了敲門,不一會兒便聽到有人出來開了門。

  「戚公子。」陳慧對戚盛文笑了笑。

  看到陳慧,戚盛文有一瞬間的驚訝,隨即他想到了什麼,便側開身子笑道:「陳姑娘請。」

  陳慧領著小六和小笤進了門,她似有些赧然:「這麼晚來打擾戚公子,實在是過意不去,不如就在院子裡坐會兒吧,不打擾您的家人了。」

  戚盛文道:「無妨,我一個人。」

  陳慧驚訝道:「令堂……」

  「我爹娘好幾年前就死了。」戚盛文說完,忽然意識到什麼,閉了嘴看向陳慧。

  陳慧也恰好停下腳步。好幾年前就死了?那她那天從舒寧郡主鞭下救下來的是鬼嗎?!

  陳慧明白當日肯定是被戚盛文給騙了,若換了平時,她少說也得嘲諷幾句,可如今這種求人的時候,她自然只能忍了!

  「節哀。」陳慧假裝不記得那天的事了,以最誠摯的模樣道,「戚公子,我也開門見山地說吧,今日我來尋你,是有事相求。」

  戚盛文笑了笑:「屋裡請。」

  他說完便往裡頭去了,陳慧也只得帶著小笤和小六跟了進去。

  屋子裡不過是堪堪稱得上整潔,他雖不是一貧如洗,但看得出來確實沒什麼錢。

  戚盛文給陳慧沏了茶,微微一笑:「這茶想來萬萬不如陳姑娘平日裡喝的,陳姑娘不要嫌棄才好。」

  「我喝茶猶如牛飲,不辨好壞,戚公子這茶水已是足夠。」陳慧喝了一口。

  戚盛文等陳慧放下茶杯,才含笑道:「陳姑娘所求之事,只怕在下無能為力啊。」

  陳慧並不奇怪戚盛文知道李有得的事,他不知道才奇怪了。

  陳慧道:「戚公子,我曾幫過你,如今也請戚公子能投桃報李。」

  大概是陳慧將恩惠的交易關係說得太過直白,戚盛文一怔,隨後才笑道:「陳姑娘幫的並非是在下,而是天下蒼生。」

  「那戚公子可願意幫助幫了天下蒼生的我?」陳慧也不跟戚盛文爭辯,反而順著他的話說。

  戚盛文道:「我不幫你才是幫了天下蒼生。」

  陳慧望著他,她知道他的意思,像李有得這種人,在他眼裡就該死。她要是不喜歡李有得,跟他不過是陌生人,大概也像是大多數人一樣在旁邊拍手叫好吧。

  「戚公子此言差矣。」陳慧道,「壞人是永遠不會少的,下去一個李公公,還會上來一個馬公公,方公公,弄死了一個,還會有千千萬個在等著。可並不是每一柄劍上都有一個劍鞘。」

  戚盛文面上的笑斂下,沉默地望著陳慧。

  陳慧毫不露怯:「在劍北城,我要阻止李公公,還需要想盡辦法。但如今,我只需要對李公公說兩個字:不行。」

  戚盛文雙眼微微閃動,他輕聲道:「陳姑娘真有信心。」

  陳慧頓了頓才笑道:「因為……他自己身陷囹圄前也要把我安排好啊。」

  戚盛文驚詫地看著陳慧,不是因為她說的事,這事他也知道一二,而是她此刻的神態語氣。類似的模樣,他是見過的,這是女子提到心上人時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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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說服

  陳慧覺得要說服戚盛文應該並不太難,當初戚盛文說服她陪著李有得去邊疆,雖說他當時那麼看重她讓她覺得有點莫名,但結果還是不錯的,他是個心懷大志向的人,而她說的,也不單純是從挾恩圖報的角度。

  本來嘛,一個系統中壞人是不可能禁絕的,特別是宦官系統中,因為宦官身體殘疾,從而導致心理殘疾的人比例上就多了,可宦官又是天子近臣,天然的有優勢,皇帝明顯更信任他們而不是朝臣——至少如今這個皇帝是如此。李有得若被搞下來了,他的位置必定會有人頂上,大臣們總不能為此發揚精神把自己閹了進宮吧?因此,與其等一個不知路數的人上臺,不如就把李有得留下了,至少李有得身邊還有她,必要時能說上幾句話。

  「戚公子,既然之前你就能把希望寄託在我身上,那麼如今想來更清楚我今後可以給你們帶來多大的便利吧?」陳慧道,「我相信你若是仔細考慮過後,必定會認同我的話。」

  戚盛文確實被陳慧說的話打動了。換一個人上來,確實不如留下李公公為好,至少他們將來跟李公公對立了,還能知道找誰有希望解決問題。他也不是嫉惡如仇的迂腐之人,有時候要辦成事,確實也不能直來直往。

  「陳姑娘說得確實有幾分道理。」戚盛文道,「只是沒想到陳姑娘會為李公公做到這般地步。」

  「應該的。」陳慧道,「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

  戚盛文摸了摸鼻子,總覺得陳姑娘的話有那麼點諷刺他的意思。好在他臉皮夠厚,只當什麼都沒聽出來,笑道:「此事我會替陳姑娘想想辦法的,但不能保證……」

  「戚公子,你說錯了,你這是替你們自己的將來想辦法。」陳慧道,「為此,您應該竭盡全力才是。」

  戚盛文笑了起來:「陳姑娘還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

  「我這是實話實說。」陳慧道,「那我便告辭了,戚公子若有什麼進展,還請告知常福街李氏布莊。」李府被封了,好在李氏布莊的地契等都在陳慧手裡,因此還好好的。

  戚盛文應下,便送陳慧出了院子。

  陳慧坐上馬車時稍稍鬆了口氣,戚盛文本身的能量或許不大,但他跟原先的兵部右侍郎,如今因功而升為兵部尚書的郎遇關係很不錯,郎遇的關係網再那麼一鋪展開,想必能影響到一些人吧。郎遇跟李有得是有過嫌隙,但她相信戚盛文會說服郎遇的,她畢竟也在邊疆時證明了自己的價值。

  第二日,陳慧繼續去鄭府守著,而這回,她並沒有等一整日,只是到了中午,便有人出來說,鄭夫人請陳姑娘到隆盛酒樓一會。

  陳慧心中一喜,便讓小六駕車去了隆盛酒樓。酒樓門口等著個丫鬟,見了陳慧便上來引她去了雅間。

  鄭夫人正等著陳慧,見了陳慧時面上帶了些許歉意:「這幾日讓陳姑娘受累了。」

  陳慧笑道:「不礙事,應該的。」

  似乎覺得話有些不好說,鄭夫人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道:「陳姑娘,你也知道如今我家老爺位置尷尬,他也是怕讓你進府後說不清楚,不得不避嫌。」

  陳慧心中一動:「鄭夫人,引我在此處相見,是鄭大人的意思?」

  鄭夫人面露尷尬:「是我的意思。」

  也就是說,鄭永怕是不願意幫忙。

  陳慧道:「鄭夫人,慧娘求您,替我在鄭大人面前說說情,放李公公一馬。」

  陳慧也不提鄭蓉蓉當初的事,鄭夫人願意見她,就是看在當初那件事的面子上,她老提起反而會讓鄭夫人尷尬乃至不爽,大家心知肚明即可。

  「唉,這個真的……」鄭夫人一臉為難,她跟她家老爺相敬如賓,很多事也確實說得上話,可這種朝堂上的事她又不懂,自然不好隨意說些什麼。

  「鄭夫人,我已從皇上親近之人口中得知,皇上並不想要真的處置李公公,只要鄭大人放李公公一馬,皇上那邊是不會怪罪的。」陳慧道,「請替我轉告鄭大人……李公公若下臺,王公公便會掌握更多權力,而王公公可沒有李公公那麼好說話。」

  鄭夫人長歎一聲,望著陳慧語重心長地說:「陳姑娘,你這又是何必呢?李公公如今失勢,不正是你回家的好時機嗎?我都有些不明白你為何要如此了。」

  陳慧一愣,面對鄭夫人的困惑,她自然要換一套說辭,便也低著頭溫聲道:「鄭夫人,都說女子要從一而終,我既跟了李公公,便是他的人了,又怎麼能想著趁他失勢時離開他呢?」

  「唉,你……你這孩子,那李公公權大勢大是不假,可他……可他不是真男人啊!」鄭夫人不解道,「所謂的從一而終,也是要看對誰的啊。」

  「那麼『從一而終』這詞,便沒有任何意義了。」陳慧道,「況且,李公公對我也算不錯,我將來怕是不可能找到比他對我更好的人了。」

  「怎麼會呢?你的為人品性我們都清楚,模樣又好,上門求親之人不會少的。」鄭夫人不放棄地勸道。

  陳慧的表情有些怪異,她一個前閹人的女人,怎麼可能會有很多人求親呢?誰受得了這個屈辱啊……她要不是個穿越的,或許她也受不了,原身不就是為此自盡了麼?

  「鄭夫人謬贊了,但我已經認定李公公。」陳慧道。

  鄭夫人見陳慧態度堅定,自知勸服不了她,只能在心裡歎氣。

  「娘,我想幫陳姑娘。」雅間門忽然被打開,鄭蓉蓉走了進來,隨後跟進來的是舒寧郡主。

  鄭夫人驚訝地看著二人。

  「姨母,我也想幫慧娘!」舒寧郡主一過來就抱住了鄭夫人的胳膊,還順便對陳慧眨了眨眼。

  陳慧欣喜地看著突然出現的二人,胸中又湧上新的希望。

  鄭夫人沒想到二人會過來,驚訝道:「你們怎麼來了?你們怎麼知道我請了陳姑娘來此?算了……茲事體大,不是你們小姑娘家家的說兩句便行的。」

  「姨母,慧娘都求到我們頭上了,我們怎麼能不幫忙?」舒寧郡主噘嘴不高興地說,「我們又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她自然知道當初鄭蓉蓉的事。

  「事情不是這麼說的。」鄭夫人歎了口氣道。

  鄭蓉蓉道:「娘,您就跟爹說說吧。」她頓了頓才又說道,「爹又不是鐵面無私之人,能放過其他人,怎麼就不能放過李公公了?」

  「蓉蓉,你這說的是什麼話!」鄭夫人有些尷尬地看了陳慧一眼,忙訓斥自己的女兒。舒寧郡主雖然是她的外甥女,但她爹畢竟是慶王,她也不好說舒寧郡主,就只好訓自己女兒了。

  「娘,女兒說的都是實話。」鄭蓉蓉道,「爹是主審官,李公公有沒有罪,不就是爹說了算嗎?既然皇上都不想給李公公定罪,爹何必惹皇上不高興呢?」

  「你爹哪有那麼厲害,他當這主審官,還有都察院的人看著呢,大理寺也要看他的結案卷宗的。」鄭夫人畢竟是刑部尚書的夫人,有些流程還是很清楚的。

  舒寧郡主忙道,「姨母,你就去勸勸姨父吧!我也會去勸我爹的!我爹可是慶王,什麼大理寺都察院的,這點面子還是要給我爹的!」

  「你們……你們這是在胡鬧啊!」鄭夫人搖頭歎道。

  「鄭夫人,李公公繼續留在他的位置,確實比換一個人上臺來得好。」陳慧有鄭蓉蓉和舒寧郡主撐腰,心定了許多,俏皮一笑,「至少李公公背後還有一個我呀,今後鄭大人或者別的什麼大人有什麼看李公公不順眼的,您可以來跟我說,我讓李公公改!」

  鄭夫人雖然還沒有被幾人勸服,依然忍不住驚訝問道:「李公公……能聽你的?」

  「能啊。」陳慧自信道,「就比如今年年初的雪災,朝廷不是撥銀賑災麼?我說遭了雪災的人好可憐,希望賑災銀能安然到災民手中,公公應了的。」

  雖然她確實不知具體結果如何,但……此時自然要當一個功績說出來了。如此,鄭夫人才能好好地幫她吹枕邊風啊。

  「姨母,您聽到了吧?您就去姨父面前幫慧娘說幾句好話吧!」舒寧郡主道。

  鄭蓉蓉也說:「娘,這對爹來說,也是好事一件。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

  鄭夫人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終於歎道:「行了,回去我就跟老爺說說!」

  陳慧眼睛一亮,立即感激道:「多謝鄭夫人!」

  刑部大牢。

  空氣中彌漫著難聞的彷彿是屎尿味和汗味混合在一起的氣味,高處小小的窗口中射入的光完全不足以照亮整片區域,昏暗極了。

  一道腳步聲響起,漸漸靠近角落的一個牢房,而在那牢房之中,一人正背對著牢房門躺著。相比較於別的牢房,這個牢房明顯乾淨許多。

  腳步聲在牢房外停下,那高大的男人輕聲道:「李公公。」

  牢房裡的人慢慢坐了起來,看向外頭,好一會兒才認出那人,有些驚訝道:「龔參將?」

  對方正是當初一起去邊疆參戰的龔參將,在一眾人裡,他對李有得還算尊重,因此當時李有得對他的印象也不錯。

  龔參將微微一笑:「沒想到李公公還記得龔某,真是榮幸。」

  這時候李有得也不知對方是敵是友,眯著眼睛不吭聲。這幾日他被叫去審問過,但沒人對他動刑,他的狀態便還可以,只是連日的關押到底讓他身心俱疲,他如今頭髮也散了,衣服也亂了,精神也很是萎靡。那些罪名,他自然是不可能認的,然而被關在牢裡好幾日對他來說是很嚴重的精神折磨,他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說不定下一回用上刑了,他便把所有的都認下來了吧。

  龔參將站在牢房前,有些居高臨下地看著李有得,神情並不像是來耀武揚威的,但也沒有什麼謙恭的意思。

  「公公,您可不能放棄希望呀,外頭一直有人在為您奔走呢。」龔參將道。

  李有得一愣,隨即站起身撲到牢房門前,又驚又喜:「是誰?皇上怎麼說的?」

  龔參將後退了一步,笑容有些奇怪:「皇上暫時還不知此事……那為公公奔走的人,公公大概想不到吧,正是陳慧娘陳姑娘。」

  李有得神情一僵,眉頭緊緊皺起:「你說誰?」

  「陳姑娘啊。」龔參將笑道,「李公公,陳姑娘可是找了不少人呢。她這樣一個普通的女子,也不知哪來的這般魄力。聽說這幾日她一直在鄭大人府前守著,可鄭大人卻不肯見她呢。嘖嘖,一個嬌滴滴的姑娘連著幾日風吹日曬,鄭大人也真是狠得下心啊。」

  李有得震驚地聽著龔參將說著他所不知道的事,許久都沒能說出話來。

  他知道他的安排成功了,慧娘被他安然送了出去,可他萬沒有想到,她不好好躲著,還四處招搖!

  她怎麼那麼傻啊!

  是,他是不想死,他是指望著皇上說一句話放了他,或者有人救他,可他從沒有想過那人會是她。慧娘不過就是個普通的閨閣女子,能做什麼啊!為當初她對鄭大人家的所謂「恩情」去求情?可鄭永這個主審官上頭還有人呢,她求了這一個人又有什麼用?況且鄭永也不可能因這一件小小的「恩情」而放過他的!她如此招搖,反而會引來他那些政敵的注意,萬一、萬一她因此被盯上出事了呢?他如今在牢裡,自身難保,又如何保她?!

  真是個傻透了的女人!

  「龔參將,我李有得向來不愛求人,但今日我求你給慧……陳姑娘帶一句話,讓她別再瞎忙活了。」李有得望著龔參將,眼睛在他不自知的情況下泛了紅,「讓她離開京城,越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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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成事

  龔參將從牢裡出來後,神情很是耐人尋味。

  前方褚登高正等著他,見他出來後,便迎了上來。有些活,只適合某些特定的人幹,比如褚登高自己,讓他去做類似的試探活是做不好的。

  「龔大人,如何了?」褚登高忙問道。

  龔參將笑道:「你們說的那位陳姑娘,看來還真沒有誇大其詞。」

  褚登高鬆了口氣,又有些詫異。

  龔參將道:「這可真是件稀罕事,你們說的那位陳姑娘,可否讓我見見?我還真是好奇呢。」

  褚登高苦笑道:「龔大人,你就別湊這個熱鬧了,陳姑娘又不是表演雜耍的,看什麼呢。」

  「陳姑娘可比表演雜耍的有本事多了!」龔參將笑道,「你是沒看到,李公公聽說陳姑娘做的事後那模樣……李公公沒有那玩意兒,享受不到女人的好,然而陳姑娘卻能讓一個公公對她如此掏心掏肺,這本事可不是一般大。」

  龔參將那略顯粗俗的話讓褚登高稍有些不自在,他跟陳慧接觸不多,回想起了戚盛文的話,便點頭道:「盛文也說過,他十分欣賞陳姑娘。」

  「只是欣賞倒也罷了……算了,我還是不見了吧,那陳姑娘被你們說得那麼好,萬一我瞧見了也看上了,淪落到跟公公搶女人,可真是羞死人了……」龔參將擺擺手道,「更羞人的是,還搶不過。」

  就憑如今陳姑娘為李公公做的事,哪家姑娘還能比她做得更好?至少他沒那個自信讓陳姑娘也對他如此。

  褚登高尷尬地笑了下,便聽龔參將問道:「那你們已經決定了?」

  「盛文說的有道理,郎大人也贊同。」褚登高道,他本人沒什麼太大的想法,忠臣也好,奸臣也罷,對於他這種中層將領來說,實在有些遙遠,反正他腦子也不如戚盛文好,就聽他這個好兄弟的就行了。

  「說不得是放虎歸山呢。」龔參將道。

  「那也不是你我能決定的。」褚登高道,「況且,按照郎大人的意思,還不一定能放得成,即便郎大人願意去做,也有人不願意花大力氣的。」

  畢竟那是一個宦官,讓對立的一方花大力氣救個宦官出來,誰樂意?並非每個人都有大局意識,能看到長遠的未來,而每個人所認定之事,又各有不同。郎遇覺得救李有得有價值,就一定有人覺得把李有得弄倒更有利。

  「有郎大人願意去做,便足夠了啊。」龔參將道,「此事本就牽涉頗多,郎大人也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但願能成事吧。」褚登高道。

  當褚登高與戚盛文說了試探結果,又與戚盛文一道去找郎遇的同時,鄭府和慶王府內同樣熱鬧。

  鄭夫人與女兒鄭蓉蓉一道等到了鄭永歸家,並讓下人都退下,母女一邊一個,便跟鄭永說起李有得的事來。

  鄭永聽了幾句便不高興了,這事他一開始就說過讓自己的妻子女兒不許參與,沒想到她們還是去見了陳慧娘。

  「老爺,你可不能忘恩負義啊。」鄭夫人道,「陳姑娘多不容易,你便是幫她一下又如何?」

  「婦人之見!」鄭永板著臉道,「她若要救旁人也便罷了,那可是李有得!」

  「那又如何?你還受過李公公的恩惠呢!」鄭夫人可不吃這一套,歎了口氣道,「陳姑娘為了這事真是吃盡了苦頭,好好一個姑娘,硬是風餐露宿的,人都憔悴了。你怎麼忍心啊!」

  「婦人之仁!你知道若把李有得放出來,今後他會魚肉多少百姓?」鄭永也不想讓自己妻子生氣,只能嘗試著講道理。

  鄭夫人聽鄭永提起這個便想起了陳慧的話,氣道:「什麼魚肉百姓?陳姑娘看著呢,李公公能魚肉多少百姓?就年初的雪災,李公公還看著手底下的人,不讓他們侵吞銀子呢!」

  鄭永眉頭微皺,他想起卷宗裡有人參的題本裡也提到了李有得利用職權之便侵吞賑災銀的事,這不過是其中的一小個罪名罷了,不過若真如陳姑娘所說,李有得沒貪多少,以之為突破口,或許李有得真能翻身……

  「況且,便是吞了些又如何?你當自己是什麼廉潔的清官不成?」鄭夫人說起話來並不客氣,「逢年過節來送禮的,也沒見你退回去啊。」

  鄭永被自己夫人說得沒了脾氣。他們都不乾淨,可總有個排名先後,他哪有李有得貪啊。

  他驀地回過神來,沒事他跟李有得比誰貪得狠做什麼?如今牆倒眾人推的可是李有得,又不是他。

  還沒等鄭永想好,鄭蓉蓉也開了口:「爹,得饒人處且饒人,今日你若能幫李公公,今後您若出什麼事,女兒也有臉去求陳姑娘幫幫爹。」

  「你這是咒我呢?」鄭永不高興地瞪了鄭蓉蓉一眼,「當初若不是你,我又怎會欠李有得一個人情?」

  「爹,先前確實是女兒不對,但您也說了,人情已經欠下,總歸要還的。」鄭蓉蓉正色道,「救李公公比不救好,想必李公公也會記得爹的恩情。況且,李公公深得皇上信任,爹若非要處置了李公公,皇上那兒也不好交代。」

  「可不是麼!老爺,你也不想想,若我把得你歡心的妾給發賣了,你能待見我麼?」鄭夫人道。

  鄭永慌忙討饒:「夫人啊夫人,我哪來的妾?莫胡說!」

  鄭永與鄭夫人伉儷情深,家裡沒有妾室,他本人也沒多少興趣,然而過去總因此而鬧過一些小矛盾,他對這個話題相當敏感。

  鄭夫人很滿意鄭永的態度,卻也一副霸道的模樣:「反正就是那個意思。你看怎麼辦吧。」

  鄭永看著正殷切望著自己的妻子和女兒,又想了好一會兒,終於點頭道:「我想想辦法吧。」

  見自己的妻女因他的話而露出滿意的神情,鄭永心中苦澀,倒也不自覺地思索起來。這回要搞李有得的可不是他,他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若此番幫李有得一把,今後他總會記得自己的好,很多事就好辦多了。李有得畢竟是天子近臣,說一句話可比他這個刑部尚書管用多了。

  鄭永想了好一會兒,也終於打定了主意。

  另一邊的慶王府就更簡單了。舒寧郡主本就是慶王的掌上明珠,她到她爹面前撒撒嬌,又哭求了幾句,慶王便只能答應了他這寶貝女兒的請求,並且在他女兒虎視眈眈的陪同之下,親自去跟大理寺,都察院的堂上官門打了招呼。

  在所有人都無法感知全域的情況下,有些事悄然發生著變化,連局內人都覺得有些莫名。

  鄭永自打算站到李有得這邊之後,便開始翻找卷宗,找到了一切的導火索,皇帝最在意的案子,也就是景仁宮的質量問題。他發現景仁宮是在李有得手上建成的,然而起初架樑的可不是李有得,而是前任內官監掌印太監,李有得是三年多前才升任此職務的,更早之前與景仁宮的修造並無太大瓜葛,因此這便差不多能將李有得摘出來了。而題本裡提到的雪災賑災銀貪墨一案,鄭永也暗暗找人核實過,貪的人是有,也貪了不少,奇特就奇特在,李有得本人居然一分未貪,也是奇景了。李有得是有管束不力的罪責,可比起真正動手的貪腐,可輕多了。

  至於其他的罪名,有些是子虛烏有,有些是早幾年的事了,鄭永便當是時間太久無法查清,將之放到一旁。如此一來,李有得的罪便能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但他這邊能如此,卻不知大理寺那邊如何。他聽聞慶王去打過招呼,不過能有多少用,便不得知了。而皇上那邊就更是個未知數,若大理寺通過了,皇上又不滿意,少不得要打回重審。

  大理寺卿談大人在得了慶王的親自招呼之後便有些坐立不安的,他知道慶王一向屬於兩不得罪派,也不知為何這次會幫公公,但他又不能不給慶王面子,因此當時便只能含糊地答應下來。再後來,內閣竟也傳話過來,說最好放過李有得,聽過這個中緣由,他只覺得不敢置信,生出荒謬之感。等到刑部把卷宗交過來一看,談大人只覺得更荒謬了,都不用他去打招呼也不用他發回重審,刑部便將李有得放過了?那鄭大人不是一向看宦官不順眼的麼?不明白歸不明白,事情的趨勢已定,談大人也懶得再說什麼,審核通過,送達天聽便是。

  當皇帝看到擺放到自己面前的卷宗,先翻到結論那邊時,他困惑了。

  「曹淳,你瞧瞧這個……這些老學究怎麼如此大發慈悲了?」皇帝嘖嘖稱奇,「朕還想著,這回李有得怕是非被他們羅列一堆罪名不可呢。」

  曹淳笑了笑:「可不是嘛。臣也覺得十分驚奇。」他自然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也十分驚訝竟真叫那陳姑娘幹成了,不過這種小事,就沒必要往皇上面前說了不是?

  皇帝高興道:「連這些最是吹毛求疵的文臣都找不出李有得的毛病,可見他果真是我大梁的棟樑啊。曹淳,快去把李有得放了,讓他回去好好歇息幾日,這幾日在牢裡,怕是吃了不少苦吧。」

  他那日想著自己的性命,驚怒不已,又有內閣趕過來言辭激烈,他便將李有得下了獄。但冷靜了幾天,想想平日裡李有得對自己的伺候,辦事又利索,再加上那日李有得為自己擋刀,他便有些後悔了,只是身為皇帝他也有不可為之事,不好讓刑部直接把人給放了,很是煩心了幾日。如今見刑部都認為李有得沒罪,他自是高興,忙讓曹淳去把人給放了。

  「是,皇上。」曹淳領命,當即便帶人下去了。

  王有才聽到李有得被放過的消息時曹淳早就離開去放人了,他怎麼都沒想到原本板上釘釘的事居然還能出了差錯,忙急匆匆跑去面見皇帝。

  李有得在被曹淳請出刑部大牢的時候還有些懵,他本以為這次必死無疑了,誰能想到,他就這麼無罪釋放了?這幾日刑部找他去問話時確實依然客氣,也依然沒動刑,可他以為那不過是他們尚有顧慮,從未想過這其實意味著他能重見天日。

  曹淳先恭喜了李有得一番,隨即笑道:「李公公,你今後可要好好待陳姑娘啊。」

  李有得一怔,那一日他托龔參將帶話給慧娘後,便再沒有聽到過外界來的消息,如今聽曹淳提起,他不敢置信地追問道:「都是……都是她?」

  曹淳笑著點頭道:「陳姑娘這些日子可是跑了不少地方,見了不少人啊。正好皇上許你多歇息幾日,李公公,不如你先回去梳洗梳洗?」

  李有得在牢裡待了七八日,早就一身狼狽。

  「是,多謝曹公公,我先回去梳洗,再去向皇上謝恩。」李有得道了謝,等出了刑部大牢,阿大阿二已經等在了外頭。他們二人先前也受了些苦,好在李有得沒事,他們便也沒事了。

  李有得坐上馬車回到李府,府中眾人正等著他回來,見他回來便紛紛跪下行禮。

  李有得掃視一圈,自然沒有看到陳慧,他心裡一陣失落,轉瞬又明白她恐怕還在小院,並沒有得知他出獄的消息。他按捺下強烈的想要見到她的心情,轉頭吩咐阿大去接人,他自己則回了菊院,讓人抬來熱水。他要將身上的晦氣都洗去才能去見慧娘……

  他心緒翻騰,一會兒是自己成功離開刑部大牢的喜悅,一會兒又是慧娘對他不離不棄的感動,他不知龔參將有沒有替他帶到話,他也不知她聽了那話後是何反應……她不但沒有棄他而去,反而不辭辛勞地四處奔走,救了他出來!

  他想要她,這想法從未如此強烈過,他想要她的真情,而她,也給他了!若非真心,她又怎會冒著危險來救他?

  直到沐浴完,李有得依然沒能讓自己激動的心情冷靜下些許。他在菊院門口來回踱步,目光掃向府門的方向,心臟砰砰跳個不停。一會兒見了慧娘,他第一句話該說什麼?他又該如何讓她知道他有多喜歡他,有多離不開她?她可會答應他,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他?

  他還沒想好,便見那個他魂牽夢縈的窈窕身影驀地出現在不遠處。

  李有得頓時呆呆地站在了那兒。

  陳慧在做完所有自己能做的事之後,除了等待也就只有等待了。她焦躁不安地等了好幾日,時不時讓小六,或者來看她的黃仁厚去查探查探情況,心裡充滿了不安。事情沒有完全定下來,便是一切皆有可能,她連睡覺都會驚醒。

  直到這一天,阿大來了,說是來接她回李府的,李公公安然離開了刑部!

  陳慧連一秒都沒有多待,什麼都沒收拾,帶上自己便坐上馬車回來了。看到李府那幾乎從未變過的模樣,陳慧心中閃現的那個詞是「家」。

  陳慧快步往裡走去,很快便看到了正在菊院門口徘徊的李有得。

  原本猶帶擔憂的心因看到乾淨整潔甚至看久了還有點帥的李有得而頓時定了下來,陳慧面上綻開絢爛的笑容,腳下的步子漸漸加快,直到跑到依然呆站著的李有得面前,她驀地張開雙臂,微微跳起抱住了李有得的脖子,激動地喊道:「公公!」

  衝力之大令李有得驀地後退了好幾步,險些沒站穩,可他渾不在意,顫抖的雙手緊緊摟住了陳慧纖細的腰,即便在眾人注目下於他來說也毫無影響,他一出聲,連聲音都帶著顫意:「慧娘……」

  慧娘,慧娘,我李有得何其有幸能遇著了你……

  「公公,你沒事吧?」陳慧抱夠了,便鬆開李有得,笑容滿面地上下打量他,「他們有沒有給你用刑?有沒有欺負你?」

  李有得任由陳慧打量,喉嚨梗著似的說不出話來,只是忙搖了搖頭。

  陳慧轉頭看了看其餘人的注視,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忙拉著李有得往主屋裡走,不讓人看。

  二人先後進了主屋,陳慧把門關上,便拉起李有得的手細細觀察,口中道:「公公,你要是受了什麼委屈就跟我說。這兒沒別人,只有你我。」

  李有得怔怔望著陳慧,她跟他記憶中一樣美,一樣讓他移不開眼。

  他張了張嘴,期期艾艾的,卻有些不敢問出自己想了許久的話。

  陳慧誤會了,笑了笑小聲道:「公公你放心,我肯定不笑你。」

  她還記得李有得是很怕疼的,他還很怕死,若在牢裡受了什麼罪,此刻說出來她自然不會嘲笑他,她還會好好地安慰他。他要是樂意的話,什麼安慰方法都行。

  李有得心跳如擂鼓,半晌在陳慧鼓勵的目光下,終於開了口:「慧娘……我想問……」

  陳慧認真地仰頭望著他,一點兒催促的意思都沒有。她這會兒真是高興壞了,看他吞吞吐吐的樣子也覺得十分可愛,絲毫不願意打斷他。

  「公公,公公!」然而,陳慧不想打斷李有得,門外卻有人重重地拍擊著房門,聽聲音是阿大。

  阿大沒等裡頭應聲便立即驚慌地說道:「公公,錦衣衛包圍了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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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為了活下去

  陳慧一驚,抬頭看李有得,他也是一副莫名又驚惶的模樣。

  陳慧轉頭去開門,阿大見門開了立即道:「公公,陳姑娘,錦衣衛將咱們包圍了!」

  「為什麼?」陳慧問道。

  「不知道啊!」阿大慌忙搖頭,「這會兒他們只是圍著,還沒有衝進來!」

  陳慧道:「知道了,你先去看看他們什麼情況。」

  「是,陳姑娘!」阿大竟也顧不得問李有得,轉頭就跑。

  陳慧咬了咬下唇,甚至能聽到自己心臟的劇烈跳動聲。

  李有得才剛放出來,為什麼錦衣衛就來了?若皇帝就不想放人,乾脆不要讓他出來好了,剛放出來又讓人來包圍,這是在耍他玩嗎?!

  或者說,放人是真,但放了人後又出了什麼事?可又會是什麼事呢?三法司裡的某位大人後悔了就再來咬李有得一口?可那肯定沒那麼急的吧?

  陳慧實在想不明白,她的手卻被李有得握住了。

  「慧娘,都是我不好……我就不該如此快讓阿大把你接回來!」李有得的聲音裡充滿了悔意。若他先梳洗,再去給皇上磕頭謝恩,再想接慧娘回來的事,她便不會與他一同被圍了!這次,他可真沒法子讓慧娘逃出去了。

  「公公,你這會兒說這個有什麼用?」陳慧也急,可既然錦衣衛並沒有衝進來拿人,說不定還有轉機,與其後悔什麼的,不如想想看辦法。

  李有得搖了搖頭道:「沒辦法了。」

  陳慧見李有得語氣裡竟多了一絲絕望,不禁問道:「公公,你知道為什麼錦衣衛會包圍了我們?」

  李有得點頭,望著陳慧的目光裡滿是不捨,他低聲道:「錦衣衛出動,代表著這是皇上關心的事。且,不是尋常的關心。」

  本來他還想不到是什麼事,可他在被關入刑部大牢之前曾中過王有才的計,險些暴露了什麼。他被關入刑部大牢一事必定有王有才的手筆,如今慧娘不知用了什麼法子讓他放了出來,王有才想必會氣瘋了,說不定便會利用他一知半解的事作妖。當年的事,如今知情的怕只剩下他與皇上,可皇上只要知道有義死前見過他,那麼無論他是不是真的知道什麼,為了穩妥,皇上都會殺了他。王有才不用知道當年事,他只要無意間透露有義死前見過他,那他便死定了,毫無生路。

  「錦衣衛抓人,入的是詔獄,一旦進去,十死無生。」李有得說著這話,聲音裡帶上了些許顫意。他怎麼不怕死?他怕啊!他如今剛經歷了生死之間,剛想通了一切,想要告訴慧娘他的心意,想要讓她陪他一輩子……可卻偏偏事與願違,他已經沒有任何法子了。

  「皇上不一定要抓你吧?」陳慧道,「如今只是圍著啊。況且,即便真要抓你……我也一定會想辦法救你!」

  李有得怔怔望著陳慧,許久才道:「慧娘,這回你若是能安然離開李府,便離開京城吧,永遠也不要回來。此事不是你能插手的。」

  「為什麼?」陳慧心裡一急,又想起了聽到小六轉述的那些話時的惱怒,她瞪著李有得說道,「上回的事我還沒有跟你算帳呢!什麼叫放我自由?什麼叫找個好拿捏的男人入贅?我就那麼薄情寡義,見你處於危難之中便逃得遠遠的?」

  「慧娘,這會兒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李有得想了想,終於歎了口氣道,「我知道錦衣衛為何包圍此處,我也知道此番我絕沒有生機……不必再抗爭了,都是無用的,反倒會害了你自己。」

  只恨他直到如今才明白慧娘對他的心意,若早一點……若早一點……

  「公公,錦衣衛為何包圍此處?」陳慧問道。如果什麼都不知道,她又怎麼想辦法呢?

  李有得卻搖頭拒絕道:「不能說。說給你聽了,你也會有危險。」

  陳慧上前一步將李有得推坐到凳子上,彎腰扯著他的衣領道:「公公,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人,你我在旁人眼中有多親密也不必多說了,你以為,你不肯說,皇上也會覺得你沒有告訴過我?」

  李有得被陳慧說得面色一白,想到這種可能性,他便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他十二年前便是偷生活下來的,本來那事他都差不多忘了,也從來不覺得那個秘密還有重見天日的這一天,誰能想到,他竟真的要死在這事上。他死也就罷了,多出十二年來算是他賺到的,連累了慧娘算什麼?她還那麼年輕,他都沒能多寵她幾天,她怎麼就要陪著他死了呢!

  李有得眼底滿是痛苦,抓著陳慧的手道:「慧娘,是我對不住你,連累了你……」

  「那你就讓我死個明白,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陳慧道。

  李有得看著陳慧不吭聲。

  陳慧乾脆面對面坐在了李有得腿上,圈著他的脖子盯著他的眼睛道:「公公,告訴我吧,我願與你同生共死。」

  同生是可以的,共死?她還沒做好死的準備呢!只有從李有得口中問出到底是什麼事,她才能想辦法,否則真是兩眼一抹黑,什麼辦法都不能想了!

  李有得聽到同生共死只覺得心尖兒一顫,只覺得即使此刻死去也值了。他驀地吻住了陳慧的雙唇,挑開她的牙關,氣勢如虹地衝進去攻城略地,想要讓她感受到他無法用言語表達的熾如烈焰的情感。

  陳慧被李有得吻得有些氣喘,很是無奈地想,他坐了一回牢,怎麼出來後就主動那麼多?是不是沒錦衣衛的話,今天她就能把他褲子扒了?……或者他扒了她的。

  陳慧很快便推開了李有得,一張小臉已被他吻得面若桃花,她水光瀲灩的雙眸瞪了他一眼,還沒忘記正事:「公公,快說,究竟是什麼事?」

  她說著壓低了聲音,笑得惑人:「等解決了此事,今後公公有的是時間吻我呢。」

  李有得卻覺得心裡一痛,她並不知道他隱瞞的事有多嚴重,他沒有今後了。

   他終於歎息一聲,低聲在陳慧耳旁道:「……皇上並非皇家血脈。」

  陳慧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怎、怎麼會……」陳慧不敢置信地看著李有得,居然是這種秘密,那可真的是要命的!

  李有得見陳慧失了血色的臉,心裡更痛,只是道:「你只當不知道吧,說不定尚有一線生機。」

  而他自己,必死無疑。

  陳慧沉默不語,她要是皇帝,也絕對會把李有得這個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殺了的,這種事威脅到了他的帝位,李有得便是救了皇帝十條命,怕也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二人都沒再說話,氣氛壓抑,直到阿大來敲門:「公公,陳姑娘,曹淳公公來了。」

  李有得和陳慧二人猛地一驚,忙雙雙起身過來開門,曹淳正在外頭站著,面上帶著慣有的笑容,他視線在李有得身上轉了轉,最後卻落在了陳慧身上:「陳姑娘,皇上要見你。」

  陳慧一臉驚訝地看著曹淳:「皇上見我?為了什麼?」

  曹淳笑道:「我也不太清楚,似乎是皇上聽說了陳姑娘救李公公的事,很是好奇吧。」

  陳慧眉目一動,忽然問道:「門外這些錦衣衛……難不成是怕我跑了?」她說話時帶著些許期待。要真是因為她救李有得的事被皇帝知道了,皇帝讓人來捉她,那倒也還好,至少他想見她,那她就有斡旋的機會。只要別是因為那個要命的原因,一切都好說!

  曹淳依然是笑:「這是哪裡的話,皇上要見陳姑娘,也用不著這樣大的陣仗。」

  陳慧心裡一沉,也就是說,錦衣衛還是因為李有得而來?

  「曹公公,那門外那些錦衣衛,總有個來由吧?」陳慧畢竟跟曹淳有過一面之緣,如今他既然不是直接把她帶走,而是跟她多聊了兩句,自然說明她還是有機會從曹淳口中問出些東西來的。

  「這個我是真不知情啊,不過……王公公大概是曉得的吧。」曹淳道。

  陳慧回頭看了李有得一眼,他此刻已是完全絕望的姿態,可見陳慧看過來,他忽然一個激靈,忙道:「曹公公,在陳姑娘去見皇上之前,我想與她單獨說兩句話。」說不得,這一別便是永別了。

  「那……倒也無妨。」曹淳猶豫了會兒還是同意了,「你們快些。」

  李有得向曹淳道了謝,便忙拉著陳慧進了屋子,將房門關上。

  「慧娘,時間緊,你別說話,聽我說。」李有得說得飛快,「皇上雖已登基十餘年,但沒那麼老成,見著新鮮玩意兒他也愛玩愛鬧。皇上的威嚴不可忤逆,然而若是慣會唯唯諾諾,在皇上心裡也不會留下任何印象。皇上喜歡容貌昳麗,性子沉穩,然而在床上主動的女子,花樣也要變著來……」

  陳慧一開始還以為李有得在跟她說面見皇帝的注意事項,聽得認真,可越聽就越不對勁,皇帝喜歡床上主動的女人關她什麼事啊!

  「公公,你這是什麼意思?」陳慧冷著臉打斷了李有得。

  李有得卻像是完全沒有看到陳慧的冷臉似的,繼續絮絮叨叨地說:「慧娘,以你的性子,要在後宮活著很容易,你要得到皇上的寵愛也不難,只要你稍微用些心思便好。皇上說要見你,便是對你有了興趣,你見了皇上,定要想法子讓皇上留下你。」

  如此,她便不用陪著他一起死了。

  陳慧狠狠地瞪著李有得:「你什麼意思!」

  「慧娘,別這樣……我、我也是沒有辦法。」李有得歎了口氣,以近乎懇求的語氣道,「如今唯有皇上能保你,你別倔,便聽我一回吧。」

  陳慧知道李有得知道的秘密有多嚴重,她也知道李有得指導她怎麼勾引皇帝是為她好,可她就是氣不過。

  實在沒有辦法,大不了她陪他一起死好了,他憑什麼把她推給皇帝?還說什麼得到皇帝的寵愛不難,她連得到他的愛都費盡了心機,面對閱人無數的皇帝,有個屁的辦法?他也太看得起她了!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陳慧抿唇道。

  「慧娘,這種時候不是你鬧脾氣的時候。」李有得道,「你一定要抓住這唯一的機會。」

  「我不要。」陳慧一口拒絕。

  李有得看著陳慧,她卻偏過頭不看他,他紅著眼,卑微地祈求道:「慧娘,你就當給我留個念想好不好?」

  陳慧被他語氣中的絕望所震懾,她終於轉頭看著他,死死地盯著他,眼淚也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她忽然抬起手,一巴掌打在了李有得臉上,恨聲罵道:「李有得你這個王八蛋!」

  說完,她轉頭便走。

  李有得捂著臉癡癡地看著她漸漸遠離的背影,腦子裡一片空白。她該是用盡了力氣的吧,可他全然感受不到臉上的痛,他只希望她能聽他一回,能在這場必死的局之中活下來。

  陳慧到了門口,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快步走回來。

  李有得看著她放下了手,她若想再打他幾下便打好了,打一下少一下,看一眼少一眼。

  然而陳慧卻不是來打他的,她早已抹乾眼淚,冷著臉一把扯下李有得的衣襟,貼在他耳邊道:「剛才忘記問了,你說皇上不是皇家血脈,怎麼回事?詳細說說。」

  當曹淳等得有些不耐煩時,屋子門終於開了,只見陳慧走了出來,對看過來的曹淳展顏一笑:「曹公公,咱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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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親生與野生

  王有才靜靜地站在一旁,偶爾偷看一眼皇帝,忍著心裡的焦躁,想起了之前的事。

  他可不能容忍自己的佈置就這麼付諸東流。對於陳慧娘正在為李有得奔走的事,他也知道一二,但並沒有太放在心上。連皇上在不跟前朝眾臣們徹底鬧翻的前提下把李有得直接放出來的可能性都低到他可以完全不在意,更何況是陳慧娘這個無權無勢的女子所作的一切了。然而,就是這麼個他從沒正眼看過的女子,還偏就把李有得救出來了!

  這叫他怎麼能咽下這口氣?

  於是,他便在皇帝面前,模棱兩可地說了有人在外替李有得送賄賂奔波的事,目的自然是把李有得弄回牢裡去。偏偏這時候曹淳回來了,聽到了他的話,也不知曹淳是怎麼回事,竟說什麼「聽聞那是個女子」……他故意把一些事模糊掉,就是不想反而節外生枝,沒想到曹淳一來,就把他的努力給廢了,且還真引起了皇帝的興趣,又聽說那女子是李有得後院的人後,竟要召見她。

  王有才瞪著眼睛看著這一切的發展出乎了他的意料,好在他還有殺手鐧。先前是看佈置夠了,便也用不上什麼陳年舊事,可如今既然讓李有得逃過一劫,皇上的注意力居然又從李有得身上挪開了,指不定見了那陳慧娘之後還會出什麼吆蛾子,他便也顧不得太多了。

  他略提了提他們這種身份的身邊有個體己之人照顧不容易,引到了他當年的師父身上,再感慨似的說到當年他跟他師父收的三個徒弟關係都不好,那三人幹什麼事都在一塊兒。說其中一個叫劉有義的也不知犯了什麼錯人就沒了,李公公也不知有沒有來得及見他最後一面。

  王有才能猜到十二年前的事很嚴重,但他與李有得決裂得早,連皇帝都知道他們的不對付,或者說,皇帝也很縱容他們的這種對立。手底下的人要都關係好到穿一條褲子,皇帝這位子他怎麼做得住?宦官系統是皇帝扶持起來對付文官系統的,而兩個系統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這便是帝王的制衡之術。王有才心裡是很清楚這個的,也很樂意從中得到點好處。他知道提及自己跟那劉有義小時候的關係有一定的風險,可這麼多年他跟李有得的對立也不是白給皇上看的,想來皇上也會更關注於劉有義死前是否見過李有得這一點。

  說劉有義「死前」是有些不大恰當的,畢竟沒人見過他的屍體。然而劉有義原本是在先皇跟前伺候的,他失蹤那日原本就纏綿病榻的皇帝病入膏肓,人事不省,若二者沒有絲毫聯繫他是不信的,不過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就比如他此刻提及劉有義時一樣。

  皇帝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好一會兒他終於想起了什麼,臉色變得很難看,什麼也沒說,當即派了錦衣衛去把李府圍了起來,不過他似乎也沒下定決心,只是按照原先的計劃,先把陳慧娘召進宮來,此刻與其說是對那個女子的好奇,不如說是借此來拖延些許時間。

  皇帝在這邊糾結,王有才也好不到哪裡去,二人安靜地等了會兒,陳慧終於出現在他們面前。

  「民女陳慧娘見過皇上,吾皇萬歲。」陳慧膝蓋一向是很彎得下來的,一進來便行了禮,在皇帝讓她起身後才站了起來。皇帝果真年輕,二十來歲,皇家的基因自不必說,一代代靠著塞入母親一方的美貌基因,祖先便是南方古猿現在也是俊美無儔,高大帥氣。陳慧不算特別顏控,再加上現代明星大多還是帥的,她的審美閾值早就提高了不少,見了皇帝這樣的帥哥,甚至都沒多看一眼。

  「你就是陳慧娘?替李有得四處奔走的便是你?」皇帝稍稍拉回了一點注意力,上下打量著陳慧。他本是對一個做出不尋常舉動的女子帶著些許期待的,眼前的女子模樣還算妍麗,不過他後宮的妃子哪個不是精挑細選的,她在他眼中不過就是中人之姿,且她見了他雖並無畏縮之意,氣度上卻也確實比起他的妃子們差了些。

  稍有些失望的皇帝正打算草草結束這由他一時興起而來的召見,萬萬沒想到不過幾句話的功夫,他就被陳慧的話給驚得差點跳起來。

  陳慧道:「皇上,正是民女。奔走不敢說,民女是做了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哪裡能有什麼用,不過是讓幾位大人秉公處理罷了。」她可不想在口頭上給人什麼把柄,看了眼那似乎恨不得撕碎了自己的王有才,她垂下視線,給了自己些許勇氣,這才搶在皇帝開口前道,「民女此次來,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哦?」皇帝敷衍似的說道,「你說說看。」他準備聽她說完她的不情之請,就讓她退下了。

  「民女想讓皇上昭告天下,滴骨合血之法並不可行。」陳慧道。

  要不是還有其他人在場,皇帝真的會跳起來。

  他死死地盯著陳慧,而後者在他那帶著殺意的目光之下反而看起來泰然自若。

  他正在糾結的就是李有得是不是知道當年的事,又要如何處置他,如今從陳慧娘口裡聽到這個,他已經能確信李有得確實曉得了,還將此事告知了陳慧娘。

  他被「滴骨合血」四個字弄得心驚肉跳,一時間也沒有聽清楚陳慧說的究竟是什麼。

  而曹淳和王有才也因陳慧這莫名其妙的請求而驚訝地看向她,能見到皇上多不容易的事,先不說能不能成功,至少得試試替李有得求情吧?她偏不,反而說起了並不相關的事。

  可二人見皇帝的神情不大對,一時半會兒也不敢說什麼,心裡有各自的思量。

  卻聽陳慧鎮定地說:「皇上,小時候我家隔壁原本是一對恩愛的夫妻,家裡有一子一女,有一日不知聽誰攛掇的,那家男主人懷疑孩子不是親生的,便用合血法進行驗證……結果,女兒的血跟他的血融為一體,兒子的卻沒有,他便認為他的妻子欺騙了他,盛怒之下親手摔死了兒子。他妻子沒能攔住他,悲痛欲絕之下懸樑而死,後來男主人自己也後悔了,帶著女兒投了河。」

  她頓了頓,見皇帝終於開始聽進了她的故事,她才繼續說下去:「一個原本美滿的家庭,卻因這樣的無稽之談而送了性命,實在是可悲可歎!而據民女所知,滴骨合血法如今依然盛行,並時不時地造出悲劇來。在此民女便請求皇上能昭告天下,此二種方法並無依據,免得再生人倫慘劇!」

  「你說這是無稽之談?」皇帝按捺住心中的複雜情緒,望著陳慧道,「此法自古便有之,你又是如何得知它不可行?」

  陳慧道:「我幼時曾遇到一位名叫列文的神醫,這是他告知我的。」列文這個神醫,還是當初她替李有得峰傷口時編的名字呢,這會兒便用吧,也算有據可查了……

  皇帝不語,這樣的話,誰都能說。

  陳慧道:「口說無憑,我可以證明給皇上看。」

  皇帝驀地看向陳慧,幾乎有些急切地問道:「你待如何證明?」

  曹淳和王有才都詫異地看向反應過於激烈的皇帝,曹淳便也罷了,他跟陳慧無冤無仇甚至還有些欣賞她,倒願意看看她想做些什麼。而王有才雖不知道她想做什麼,卻萬萬不願事情往她所希望的方向發展,便忍不住出聲勸道:「皇上,這位陳姑娘所言真是莫名其妙,既然是自古有之的方法,哪就她說錯便是錯了?」

  王有才話都沒說完,便被皇帝打斷了:「閉嘴,朕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

  這話著實不客氣了,王有才一愣,忙求饒道不敢,慌張地退下,不敢再吭聲了。

  陳慧於此才終於長長地舒了口氣。看來,她賭對了!

  先前李有得說的那些話真是快把她氣死了,惱怒的同時也不免有那麼一絲絲的感動……但還是氣憤更多點!不過她好歹還有理智,被氣跑前想起李有得說的那個秘密,便多問了些詳情,而等她問完,她便忍不住萬般慶倖,多虧她多問了一句,這不,解決的辦法就擺了她面前——還好她是個穿越女,感謝義務教育的薰陶,不然她還真束手無策呢!

  李有得說皇帝不是皇家血脈,其實是因為一件事得出的結論。劉有義當初是在先帝身邊伺候的小內侍,先帝當時已經纏綿病榻良久,也不知是不是躺久了腦子躺壞了,突然懷疑自己唯一的兒子不是自己親生的,便讓人把當時還是太子的當今皇帝傳到了寢宮。而皇帝驗證的方法十分簡單,就是合血法,也就是所謂的滴血驗親,跟某些電視劇裡比稍微好點的是,他不是把兩滴血滴到一碗水裡——若如此,因為滲透壓的關係,紅細胞到了清水裡便破了,無論誰的血都會融合在一起——他用的是一隻乾淨的碗裡分別滴上二人鮮血的方法。結果是兩人的血沒有融合,卻凝固了,因此先皇認定太子不是自己的兒子,氣得吐血,當場便昏迷了過去。

  按著太子取血的人之中便包括劉有義,當時皇帝突然倒下,所有人都顧不上他,他嚇跑了,見到了李有得,將滴血驗親的事那麼一說……劉有義沒能逃多久,當時已經十一歲的太子那時候雖然被嚇壞了,但很快便回過神來,讓人來把劉有義帶了回去,而李有得因為躲了起來,劉有義又沒有說出他來,他便逃過了一劫。

  按照李有得的說法,當日得知太子不是皇帝親生子的就幾個人吧,他也不太清楚,但包括劉有義在內,好幾人都消失在了皇宮之中,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他當時也已經十五歲了,知道那秘密的厲害,從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劉有義死前見過他這事。

  作為一個高中學過現代生物學的義務教育獲益者,陳慧當然知道所謂的滴血驗親都是胡扯,不同的血碰到一起會凝集,是因為人的血型分為四種,A型血紅細胞上有A抗原,血清中有抗B抗體,B型血紅細胞上有B抗原,血清中有抗A抗體,O型血紅細胞上AB抗原都沒有,血清中有抗A抗體和抗B抗體,AB型血紅細胞上AB抗原都有,血清中沒有兩種抗體。同名抗原抗體碰到一起時便會發生凝集反應。

  而一對男女的血型不一樣,生下的孩子血型組合也是多種,比如父母分別是A型血和B型血,生下的孩子四種血型都有可能,那麼父母和孩子進行合血法驗親的話,凝集和不凝集的可能性都有,不過是概率不同罷了,太難算她就不算了。若父母都是A型血,則生下的孩子可能是A型或O型,也依然是凝集不凝集的可能都有。

  這個時代,血型是什麼無人知道,也不可能有人知道細胞這種微觀層面的東西,更不可能明白,什麼叫凝集反應,以及出現的原因和概率。但好在她學完了義務教育,所以她知道,並且她有辦法讓皇帝直觀地感受到。

  不過,雖然當時她就知道自己有辦法解開這局,但她並沒有說給李有得聽……大概是因為她生他的氣吧。等她解決了這事,再回去給他個驚喜,而在那之前,就嚇嚇他好了!看他以後是不是還想著把她推給別人,就算是為了救她也不行!

  不過,陳慧也仔細想過她乍這麼一提,會不會嚇到皇帝,讓他話也不聽便把她拉下去砍頭,畢竟那是他藏於內心深處自認為無人得知的秘密。來的一路上她想了很多,還是決定要賭一賭。皇帝固然怕他人知道當年的那個「秘密」,想要把知情者都幹掉,而他本身呢?在認為自己不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者的陰影籠罩下,即便他確認當今已經無人知道真相,恐怕也會惶惶不可終日吧?自小的童年陰影成長到今天,怕已成為他心裡的一塊頑疾。如果,她可以告訴他,當初的驗證方法是有問題的,多年胸口的大石頭一旦放下,他也會輕鬆的吧?說不定還會謝謝她。

  而如今王有才想要阻止她,卻反倒被皇帝喝住的這一幕給了陳慧十足的信心。看吧,皇帝也希望有人可以證明給他看,他不是個野生的。

  在確認了皇帝的想法後,陳慧比之前更鎮定了些,緩聲道:「首先是滴骨法,屍骨長久埋在地下,早就鬆脆不已,任何人的血滴上去都會相容,這個……挖墳掘墓畢竟有違禮法,暫時不好驗證,那麼便先說合血法吧。」

  陳慧是看著皇帝說的,她說完他便點頭道:「你繼續說。」

  她知道皇帝對滴骨法可不感興趣,他想要知道的是合血法。她笑道:「皇上,按照合血法的說法,若為親生,二者的血必會相融。那麼,若有一百對母子進行驗證,所有的結果都應當是相融,可對?」

  「正是。」皇帝點點頭。

  陳慧道:「那麼,若真有一百對母子進行驗證,其中卻有些能融有些不能,是不是就能說明合血法並不可靠?」

  皇帝想了想,依然點頭道:「是這個理。」

  「那麼便請皇上派人去找來一百對母子,當場進行驗證。」陳慧道。

  皇帝一愣。

  一旁曹淳有點聽進去了陳慧的法子,出聲道:「一百對會不會太多了?」

  「不夠多的話,偶然性太強。」陳慧道,萬一只找五對,她運氣又不好,五對都融合了,皇帝可能會想媽呀讓你來是讓你證明合血法不可靠的結果你就給我加強了當年的結果可靠性?然後當場砍了她。如果有一百對那麼大的樣本了還能全部融合……這種概率極小到幾乎不可能出現的事發生了,那就是天要亡她,她不認也得認了。

  曹淳假裝聽懂了陳慧的話,點點頭,隨後看向皇帝。

  皇帝望著陳慧,並沒有立即同意。他此刻很是緊張。而如今能讓他緊張之事,以及很少很少了,甚至他的第一個孩子出生時,他都沒有如此緊張。

  眼前的女子看著鎮定自若,像是對她的法子很有信心,他卻明白她也有孤注一擲的意味。那秘密壓在他心底十二年了,沒人曉得是一回事,他忘不掉自己幾乎是竊取了這江山便是另一回事了。可若她真能證明合血法並不可靠,對他來說,不啻於重新登基一回!即便證明了此法不可靠並不能說明他就一定是他父皇的兒子,可至少他不用再痛苦於確認他不是了。

  或許是為了緩解自己的緊張,皇帝看著陳慧問道:「陳姑娘,為何是母子?父子不行?」

  陳慧看著皇帝,表情很有些奇妙:「父子……不一定是親的啊。」

  孩子是從母親肚子裡出來的,母子必定是親生的,但父親嘛,被戴綠帽的又不是沒有。為了更嚴謹些,她當然要限定為母親了。當然,孩子是抱養來的之類更不可測的小概率事件,她就沒辦法再排除了。

  皇帝盯著陳慧看了半天,終於明白了陳慧的意思,突然哈哈哈爽朗地笑了起來,他也沒想到自己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笑得出來,可這位陳姑娘還真是個妙人,他真是忍不住想笑。

  很快皇帝便停了笑,對陳慧的法子又多了些信心與期待,揚聲道:「曹淳,去找一百對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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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3 01:51:27
第一百二十六章 妃子

  要找一百對母子不算什麼難事,這個時代因生產力的限制導致人口跟現代不能相比,但這裡可是大梁首都,理應是帝國最繁華之地,人口是不會少的,要找出一百對母子自然不會太難。

  就是有那麼點興師動眾,而宮裡的人去找人的話,想來也溫柔不到哪裡去。陳慧在心裡默默給那一百對母子道了個歉,她也不單是救自己和李有得,也算是在造福百姓,雖然她編造的故事是假的,可這類似的事一定時有發生,若皇帝真的在驗證過後昭告天下滴骨合血法的不可靠,也是對這個時代有利的吧。

  而至於她和李有得……李有得因為知道皇帝在合血法的驗證下不是先皇的親兒子而提心吊膽,生怕哪一天就被皇帝知道後砍了,而皇帝也心裡有個疙瘩。如今她能證明合血法不可靠,皇帝對此自然就看開了。當年的事,她並沒有當場說出來,皇帝與她、李有得三人知道便好,不必言明。

  而且因為合血法被證明是不可靠的,那麼知道當年這事的李有得和她不過就是知道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小玩笑而已,他們不可能拿這件事出來說,即便說了也威脅不到皇帝的地位。更何況,這事還是她特意在沒有說出實情的情況下提出的,幫皇帝去了心頭疙瘩,也無人能確認皇帝如此聽她的話驗證此事是因為當初他就被驗過。如此考慮,皇帝或許還該對她大肆嘉獎才對。

  「先坐吧。」皇帝見陳慧一直站著,便示意她坐下。

  陳慧道了謝,便就近坐了。

  皇帝雖有些焦急地等待著結果出來,但陳慧的態度其實已經讓他生出了信心,況且要找齊一百對母子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他急也沒用,便生出了跟陳慧聊聊的興趣。

  「陳姑娘。」皇帝此刻很是客氣,看得一旁的王有才眼皮直跳。

  「是,皇上。」陳慧心裡惦記著驗證之事,有些不安定,回應皇帝時便有些心不在焉的。

  皇帝也不在意,倒像是普通朋友聊天似的道:「聽說你是被迫跟了李有得?」

  陳慧被這問題一激便回了神,他這麼問是什麼意思?萬一她說是,等她成功幫他脫去了心魔之後,他就要為了感激她而治李有得的罪了嗎?

  「正是,皇上。」王有才搶在陳慧前面插嘴道,「聽說當初陳姑娘都撞柱子自盡了呢!」

  皇帝面上現出驚訝的神色,起先曹淳在介紹陳慧時說得十分簡略,很多事皇帝都不清楚。

  「確實,李有得畢竟是個不完整的男人,大多數女子也無法接受。」皇帝贊同地點點頭。

  陳慧不敢瞪皇帝,卻兇狠地瞪了王有才一眼,這混蛋,是唯恐天下不亂啊,非要搞死李有得不可?大家都是「有」字輩的,何必非要趕盡殺絕呢?

  陳慧道:「皇上,那時是民女不懂事。李公公他雖是個公公,但他對民女很好,否則民女也不會對他不離不棄了。」

  皇帝訝然,以一種討論問題的方式好奇問道:「若被人得知你跟了個公公,你不會覺得丟人?」

  陳慧心想,要不是你是皇帝,我早就讓你嘗嘗什麼叫做真正的丟人了!

  「不會。」陳慧回得十分果決,「覺得丟人的人,是因為不自信,可民女沒什麼可不自信的,我許是還高攀了李公公。」反正李有得不在,她就使勁給他戴高帽好了。而且,有些話也沒必要跟皇帝說得太細。

  皇帝的表情有些古怪,大概從沒人會這麼坦然地說跟了個公公是在高攀吧。公公有很多事都是不能滿足她的,不過那些事也不適合他說,他便換了個話題:「你先前說的那個神醫列文,我怎麼從未聽過?」

  陳慧精神一振,忙道:「神醫說他周遊四海,到一處地方便換一個名字,沒聽過他的名諱也不奇怪。」

  「哦。」皇帝應了一聲,又側頭看了眼王有才。

  王有才這回是真看不懂皇帝的眼神,再加上此刻他還想著李有得的這個事怕是要黃,心情簡直不能更糟糕,自然就更不知皇帝要他幹什麼了。

  皇帝見王有才傻不拉幾地看著自己,氣得想把他踹出去,這王有才平日裡機靈,怎麼這會兒傻成這樣?

  皇帝還沒想好要不要先丟個茶盞過去拿王有才出出氣,便聽陳慧道:「皇上,想必您日理萬機,民女便不打擾您處理國事了,民女去外頭等。」

  皇帝道:「不必。朕早處理完了今日的奏摺。」

  王有才這回知道捧哏了,忙道:「皇上一向勤政,向來便是不看完奏摺不歇息的!」

  陳慧看了王有才一眼,見他臉上滿是諂媚的笑,忽然有些好奇,李有得在皇帝面前是不是也這樣的德行?這麼一想……好像還挺好玩的。

  「皇上勤政愛民,是我大梁百姓之福,有君如此,大梁何愁不能綿延萬世!」陳慧眼也不眨便跟著讚揚道。

  皇帝舒服地笑了起來,口中道:「朕的江山,是要一代代傳下去的。」

  陳慧一時興起拍個馬屁也就算了,王有才抓著機會便什麼千古名君之類的話都用上了,一刻不停的。

  陳慧面上不顯,心裡是有些想笑的,能用上王有才李有得這樣的人,這個明君的水分怕是有些大吧。雖然目前來看,這皇帝絕對稱不上是昏君,但距離千古一帝之類的稱呼,怕還是差得遠了。

  這樣一繞,陳慧便想到了李有得,他再加把勁,說不定以後也能封個大梁十大權閹什麼的呢?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被嚇到什麼的……反正她是不會擔心他有什麼想不開的念頭的,沒得到她見了皇帝之後的確切消息呢,即便再想不開,也不可能衝動的。

  皇帝一開始聽王有才誇自己還挺舒服的,可沒一會兒他忽然發覺陳慧望過來的那個眼神,雖然看不出不恭敬的意味,卻彷彿有一種洞察力,讓他心中生出不適來。

  他咳了一聲,制止了王有才的捧臭腳,讓他滾遠點,便管自己拿起了手邊的一本書作勢看了起來。

  陳慧自顧自發著呆,並不覺得任何尷尬。

  直到好一會兒之後,曹淳進來道:「回皇上,一百對母子已經找齊了!」

  皇帝驀地站了起來,往前走了兩步:「在哪?走!」

  兩百個人,再加上控制了他們的錦衣衛,足足有四百多人。這四百多人,便安排在了兩個大殿之間的空地上。

  皇帝畢竟還年輕,從前也做過一些不靠譜的事,比如微服出宮差點被刺殺這種事。因此他如此興師動眾做一件事,並沒人覺得奇怪。

  在場的二百對母子有年輕的有不太年輕的,孩子也是有男有女,從抱在繈褓裡的孩子,到十三四歲的少年少女都有。大概是因為被帶來的過程並不友好,再加上周圍站著的那麼多威嚴的錦衣衛,這麼多人居然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只偶爾有嬰兒控制不住的聲音,剛出來就被母親給捂住了。

  皇帝自然沒有出去,只是讓陳慧告訴曹淳驗證方法,讓他帶人去實施。

  方法簡單,陳慧仔細說了後,也跟了過去。在曹淳讓人拿來一百個碗後,她還仔細地檢查了一遍,沒發現動什麼手腳後才讓他們繼續。

  接下來的取血過程其實並不血腥,不過這些百姓不知道讓他們來幹什麼,自然覺得有些害怕,也因此稍微多了些騷動聲。不過要取的血不多,很快便完成了。

  陳慧稍微看了下前面一排的碗,發覺一部分凝集一部分沒有凝集後,便也放了心。她這個在皇帝領導下進行的大型驗證試驗,也算是不出意外地成功了。

  很快曹淳便匯總了統計數據,小跑著去了皇帝跟前報告:「啟稟皇上,融合的有四十三對,凝固了的有五十七對!」

  皇帝聽到這個結果心中一鬆,總算徹底地放下心來。他忽然起身,不顧曹淳的勸阻,隨便挑了一排人,一個個看過去,見看到的果真是不同的結果,他終於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曹淳,你讓內書房擬詔吧。這事確實應當昭告天下,免得傷了人倫性命。」皇帝說這話時一臉悲天憫人的神情,還真像是個明君。

  曹淳立即應了下來,反正再奇怪的命令他也都收到過,心驚膽戰地陪皇帝微服的事都有過,這事根本什麼都不算了。

  皇帝的心情格外好,他下令賞了這些被強行徵召來的實驗對象,便將他們都放出宮去了。

  陳慧看皇帝心情好,她就心情好,李有得有救了!

  一行人又回了暖閣內,皇帝坐在他的御座上,看著下方站著的陳慧那神采飛揚的模樣,真是越看越喜歡。

  十二年了,他這心病都藏十二年了,本以為這秘密他要帶到棺材裡去了,誰知今日他不過無意間興起的念頭,召見了陳慧娘,便讓他從此能高枕無憂了。

  皇帝看了眼此刻顯得有些礙眼的王有才,開口道:「王有才,你先出去。」

  王有才一愣。

  「你們都出去,陳姑娘留下。」皇帝又道。

  其餘人不敢抗命,連忙訓練有素地退出去。王有才便是再不甘心,也只得瞪了陳慧一眼後出去了。

  陳慧心裡微微一緊,又安撫自己,皇帝把人都趕出去,說不定就要私下裡跟她道謝了。

  皇帝道:「你要什麼賞?」

  陳慧心中一喜,果然!

  陳慧道:「民女不要賞。李公公對皇上忠心耿耿,民女亦然。今日李公公才無奈跟民女透露了一些事,民女明知那是不對的,自然要糾正,不能讓皇上憂心。」

  她還是將話說得模棱兩可的,不過話說得還算好聽。皇帝不一定信她說的,可聽她似乎處處為他著想,他總該會稍微高興那麼一點吧。

  皇帝看著陳慧那不卑不亢的模樣,忽然覺得心裡有些癢癢的。他想起他上次選妃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宮裡也應該多加點新人了,特別是有意思的新人。

  皇帝說道:「陳慧娘,你可以不要賞,朕卻應該賞你。這樣吧,朕就允你入宮,就先從昭儀做起好了。」

  陳慧:「……」啥玩意兒?

  陳慧看著一臉「你還不快謝恩」的皇帝,眨眨眼問道:「皇上,您方才說什麼?」

  皇帝臉一沉,威嚴立即便起來了:「怎麼,你不願意?」

  往常他如此說的時候,被他說的人大半便跪著謝恩了,他畢竟是皇帝,誰敢捋虎鬚?

  然而這一回,他面前的人卻回道:「是,民女不願意。」

  皇帝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你再說一遍。」

  「民女不願意。」陳慧果然從善如流地再說了一遍。

  皇帝盯著陳慧不吭聲,他很少遇到被人拒絕的情況,特別對方還是個女子,因此他有點拿不准接下來他該如何應對。

  倒是陳慧不想把氣氛弄得太僵,想了想後問道:「皇上,您為何要民女入宮?」

  一見鍾情之類的她是不信的,她的容貌還沒有如此令人驚為天人。要說皇帝被她的智慧折服了……那乾脆給她個官做好了,把她裝入後宮是什麼意思?也沒見他把新科狀元們裝入後宮啊!還是說這是他為了感激她而報恩?那她就恨不得把這皇帝揍一頓了。

  陳慧的問話緩解了尷尬,可也把皇帝問倒了,他是皇帝,想怎樣便怎樣,除了有時候那些老頭子難辦點之外,在其他那些人管不著的事上,他鮮少有不如意的時候。

  「朕是皇帝,看上哪個女子便可以要哪個女子。」皇帝冷下臉,霸道地說,與其說是解釋,不如說是命令。

  陳慧道:「皇上,您說得對。可是您別忘記了,我是李有得的女人。」

  皇帝面色絲毫未變:「你是不是他的女人又何妨?他一個閹人能如何?」

  陳慧終於以親身經歷驗證了那句皇家盡出吆蛾子是什麼意思了,歷史上連弄個孕婦進宮的皇帝都有,搶個太監的女人就更沒什麼稀奇的了。

  陳慧深吸了口氣,緩緩吐了出來。

  她一邊告訴自己面前站著的人是皇帝,她不能太放肆,李有得的小命還捏在他手裡呢,一邊又為皇帝對李有得的那種毫不在意的習以為常的輕視而感到憤怒。

  李有得日日夜夜都面對來自頂頭上司的這種輕視,不自卑才怪。她這一年來拿下李有得的艱辛,都跟這皇帝脫不了干係啊!

  陳慧微微福了福,看著皇帝輕笑道:「皇上,您可真不挑。」

  皇帝眉頭一挑,有些好奇陳慧準備怎麼說。

  陳慧繼續道:「皇上,沒想您這麼不挑,一個閹人玩過的女人您也要!我裡裡外外都是一個閹人的味道和氣息,您用著也不嫌噁心?」

  皇帝沒想到陳慧能說出這種大膽而放肆的話來,面色微微有些僵硬。

  陳慧的話自然還沒完,接著笑道:「若皇上真這麼不挑,我一個弱女子自然只好從了。只是還請皇上放心,今後我必盡我所能,讓皇上樂不思蜀,無心朝政,這大梁江山敗在您的手中也未可知。當然,我一向是個妒婦,您的後宮有我在,一定永無寧日。」

  皇帝聽了陳慧的話倒吸了口涼氣,隨即又覺得她可真是過於自信,也有些危言聳聽了。他並非是前朝那些亡國之君,又豈會被女色迷惑得不理朝政?況且她在他眼中也不見得美得驚心動魄,他又怎會被她言中?

  皇帝剛想說話,看向陳慧對上她的眼神時又被她的篤定驚了驚。

  如今他確實對她有些欣賞,他一向喜好有趣的事物,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人。所以之前說要收她入宮倒有個五分為真,而聽了她這番話,他的欣賞更多了幾分,一個寧願跟閹人也不願當宮妃的女子,多新鮮啊,他想收了她的心有更多了幾分,然而她的話卻讓他遲疑了。

  他有自信不會讓女子影響了他,然而對面的女子有著同樣甚至更強烈的自信,他便猶豫了。

  如今他江山穩固,每日處理朝政,時不時還能找點樂子,這日子很是舒心了,他何必冒險?他父皇當年可是癡迷過一個妃子的,他那時年紀雖小也記憶猶新,若非那寵妃死得早,如今大梁還不知是何模樣。他可是他父皇的親生兒子,只怕也擁有他父皇的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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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內心在跳舞:我是我爹親生的啦啦啦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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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3 01:51:48
第一百二十七章 愛

  皇帝咳了一聲,抬眼望向陳慧,嘴角微微勾起個專屬於皇帝的大氣弧度:「行了,笑話便說到這裡。」

  陳慧:「……」

  看到皇帝變臉如此之快,陳慧都有些懵了,這皇帝比她還厲害啊!她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戚盛文要是認識皇帝的話,這兩人說不定能成為好基友。

  皇帝板著臉威嚴地說:「若非看在你造福百姓的份上,就憑你方才的那些話,朕便能治你的罪!」

  陳慧:「……多謝皇上不殺之恩?」

  皇帝假裝沒聽出來陳慧句末的上揚,又咳了一聲才大方地說:「行了,既然你不要賞,便回吧。跟李有得說,朕放他三日假。」

  陳慧也當做自己沒說過那些大逆不道的話,恭恭敬敬地回道:「謝皇上!民女告退!」

  皇帝揚聲讓人進去,又讓人送陳慧出宮,見王有才還在門口,陳慧理也沒理他,徑直跟宮人向外走。

  她以前一直覺得李有得是伴君如伴虎,如今真跟皇帝接觸下來,她發覺這皇帝其實很有意思。先前李有得出事,皇帝其實也是重感情不想辦了他的,不然她也沒辦法運作出來。而在她幫他去除心病之後,他對她都寬容了許多,她說了那些話他都沒生氣。不過,誰叫這皇帝自己犯賤偏要說什麼讓她入宮的話呢?

  陳慧仔細想了想剛才的事,一時間也不能確定他是認真的還是說著玩的。要說認真,他偏偏把人都趕走了就剩他們兩個,不就是方便說出去的話當放屁一樣收回來嗎?要說是說著玩的……皇帝這麼閑嗎?

  她想了好一會兒沒想通,便不再多想了,她只知道,至少這件事後,皇帝不管願意不願意,從心理上都會跟親近李有得一些,之後的日子,李有得只要別玩得太大了,出不了什麼大事。接下來,她就要回去跟李有得好好地算算了!

  王有才進暖閣時,皇帝盯著桌上的書卻沒看,似乎在想些什麼。

  王有才道:「皇上,這李有得的事……」

  皇帝抬眸掃了眼王有才,笑了笑:「王有才,朕知道你跟李有得不合,這回朕當什麼都不知道,你也收斂些。」

  王有才一驚,忙跪下求饒。

  皇帝道:「行了,朕又沒說要怎麼你,起來吧。」

  「是,皇上。」王有才起身,卻是什麼都不敢再說了。

  皇帝揮揮手讓王有才出去,倒是想起了不久之前的陳慧娘。他已經很久沒被人這麼指著鼻子罵過了,想想也挺新鮮。他雖是抱著玩笑的意思說讓她入宮,但她若應了,他倒還真不介意收了。他如今什麼都有了,做什麼事都輕易得讓人覺得沒勁,挑戰下她說的那些,其實說不定也很有意思呢?就是拿大梁的國運來賭不大好。嗯,幸好她拒絕了。

  陳慧被宮裡的人送回了李府,此刻李府的包圍已經解除了,她也沒讓門房進去通報,自己悄悄地走了進去。

  只是當陳慧來到菊院時,李有得居然正等在院門口,又是緊張地來回踱步。

  見到陳慧,他一驚,忙跑了過來,到了陳慧面前,卻又像是害怕著什麼似的,不敢碰她。

  皇帝讓人來撤走了錦衣衛,李有得當然知道,可他真想不明白是為什麼,宮裡有大動作他也知道,但具體的他一個剛被解除拘禁的就沒法得知了。雖然他如今大概已算是安全無虞,但他不知慧娘做了什麼,又害怕又牽掛,根本無法冷靜下來。

  「公公……」陳慧望著李有得,面色淡淡地說,「我都聽你說的做了。皇上果真說要收我入宮做昭儀,我這次便是回來跟你道別的,收拾點東西我就走。」

  李有得心猛地一沉,那是他早就想過的結果,可當它真的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卻發現自己幾乎不能接受。

  「你……是你讓皇上饒過了我?」李有得怔怔地問。

  陳慧點點頭:「是啊。就當是我還了公公先前的恩情吧。」

  她似是留戀地看了眼李有得,歎息著說道:「公公,我該走了。你就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的?」

  李有得一震,望著陳慧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陳慧道:「公公,你就不想讓我留下嗎?」

  他當然想!可……可那是皇上!

  李有得勉強笑了下,望著陳慧的眼裡滿是不捨,然而說出的話卻是在勸她:「當皇上的妃子……是極好的,如今雖只是個昭儀,但以你的本事,要升上去並不難。你別怕,若可以,我也會盡力照應你,不會讓你出事的……」

  陳慧心裡那叫一個氣,皇帝就那麼嚇人嗎?聽到皇帝說要讓她入宮他就練個不都不敢說了?

  「不用了,我會自己照顧自己的。」陳慧瞪了李有得一眼,轉身便走。好氣啊!不行,她得去那間小院冷靜兩天,等李有得明白她是在考驗他後他來求她回來她再回來!

  李有得沒想到陳慧說走就走,只是怔怔地看著陳慧的背影,眼看著她越走越遠,他腦子閃過的是自從遇到她以來一個個畫面,那些無賴的,嬌俏的,嫵媚的,蠻橫的她……

  李有得忽然快步衝了出去,在陳慧去往梅院的路上追上了她,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道:「慧娘,你別走!」

  陳慧本還在氣頭上,沒想到李有得居然真追來了,心裡的火瞬間消失得一乾二淨,她極力壓下臉上的笑,轉過頭望著李有得為難道:「可是公公,那是皇上的諭令……」

  李有得面上有一瞬間的僵硬,但他隨即說道:「我去求皇上收回成命!皇上後宮佳麗眾多,而我……我就只有你一個。」

  他是帶著惶恐說這話的,違抗皇命對他來說幾乎是不敢想像的事,他即便平日裡幹再多的壞事,卻也極力瞞著皇帝,不敢讓他知道。可如今,皇上要的是他的女人……若慧娘樂意便也罷了,可她不願意去的,他便是拼上一拼,也要去皇上面前力爭一回!

  陳慧望著李有得的雙眼之中彷彿閃著光,她忍不住問道:「公公,你願意為了我與皇上爭呀?」

  既然已經說出了口,李有得便堅定了許多。有些話他早就想說的,不過是一樣樣接踵而來的意外讓他沒能說出口。如今再不說,許就永沒有開口的機會了。

  他苦笑道:「我哪有本事同皇上爭,只是慧娘……」他忽然緊緊抱住她,「我真不願你入宮。」

  陳慧任由他抱著,雖然他抱得有些緊,她卻覺得心裡美滋滋的,便得寸進尺地問道:「那公公,你愛我嗎?」

  李有得本是說不出口這樣的話的,他也並不認為自己有資格談情說愛。可一想到這或許便是最後了,他再沒有顧慮,聲音雖輕,卻篤定:「愛。」

  若她願意,他情願與她同生共死。她對他的理解與包容,她為他所作的一切,都讓他此生難忘,再沒有一人能如同她這般洞察到他心底最脆弱的一角,這世上再沒有人能讓他牽掛珍惜至此。他本沒有料到他李有得也有得到這樣一人的機會,若說這是上天不慎降下的好處,哪一天想要收回,他雖無能,也願與天爭一爭!

  聽到李有得的回答,陳慧笑得眉眼都不自覺地彎了起來。

  「公公,我也愛你。」陳慧推開李有得,踮起腳尖在他唇上響亮地吻了一下,隨後期期艾艾地說,「但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你必須答應我不能生氣。」

  李有得被陳慧的表白和吻弄得有些頭腦發熱,即便面前是皇上他也不懼了,她還有什麼事能讓他生氣呢?

  因此李有得答得很是隨意:「我答應你。」

  陳慧道:「公公,我騙了你。」

  李有得心裡一緊。騙了他?莫非……她已決定入宮?

  陳慧道:「皇上沒讓我入宮。」

  李有得一怔。

  她看他有點傻的樣子忍不住笑道:「皇上根本看不上我,我就是去宮裡給皇上演示了一回滴血驗親有多不可靠,然後皇上就讓我回了,還說給你放三日假。」

  陳慧說完就跑到距離李有得五米遠的地方看他。

  李有得花了點時間才明白陳慧說了什麼,一會兒是氣陳慧居然拿這種事騙他,一會兒又欣喜於這本該是必死之局的破解,一會兒又驚歎她竟能做到那樣艱難的事,好幾種情緒交織在一塊,他愣了許久,這才發覺陳慧居然跑到了那麼遠的地方。

  「你跑那兒去做什麼?」李有得問道。

  陳慧心虛地笑了笑:「怕你打我。」

  李有得頓覺哭笑不得,他今日生生死死,情緒起起伏伏,已經都快麻木了,可看到她嬌俏的容顏,整個人又彷彿活過來似的。

  他真的沒事了?擔憂了十二年的事,竟真的在今日一夕解決?他今後再不用害怕哪一日皇上會突然砍他的腦袋?他的慧娘依然是他的,皇上也並沒有橫刀奪愛的打算?

  情緒的變化似乎已經跟不上情況的發展,李有得仰頭看了看天,再閉了閉眼,最後睜開時見陳慧依然俏生生地站在不遠處,這才漸漸回過神來。並非夢境,一切都雲開月明了。

  李有得低頭捂住自己的臉,無聲地吶喊了一回,隨後便放下手,盯著不遠處的陳慧道:「膽兒倒是肥,竟敢騙到我頭上了!」

  陳慧笑嘻嘻的,一點都沒被他嚇著。

  李有得原本還打算故意繃著臉,可見陳慧那渾然不懼的模樣,他暗歎一聲,罷了罷了,反正在她面前,他面子裡子都沒了,別說她無傷大雅地騙他一回兩回了,便是想要騎在他頭上作威作福,他還得自個兒爬下,免得她上不來。

  李有得道:「日頭不早了,咱們回去吃晚飯吧。」

  陳慧見他不提她故意騙他說出心裡話的那茬了,便也背著手慢悠悠走回去,故作關心道:「公公,你在牢裡那幾日吃得很差吧?我聽說都跟豬食似的。」

  李有得瞪她一眼:「罵誰呢!」

  陳慧挽住他的手,與他一道往菊院走,笑容滿面。

  李有得心裡像含著蜜,又彷彿燃著火,又暖又甜,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晚飯很快便備好了,李有得自然好奇那麼大的事陳慧是怎麼解決的,陳慧也不隱瞞,繪聲繪色地說了她利用當年列文神醫告訴她的事說服皇帝的經過。後來皇帝單獨召見她說的那些話,她沒跟李有得提,既然當時皇帝就沒想讓人知道,她還是別節外生枝了。

  經過這一場磨難,二人的心彷彿貼近了許多,把人都趕出去之後,陳慧滿臉甜蜜的笑,與李有得歡快地吃完了晚飯。

  隨後,陳慧讓人打來熱水,規規矩矩地在浴室裡洗了澡,隨後又規矩地把李有得趕去洗澡。

  等李有得有些忐忑地出來時,陳慧早爬上了床,背對著門似乎已經睡著了。他鬆了口氣的同時又隱隱覺得失望,滅了燭火爬上床去。

  李有得剛躺好,陳慧便翻了個身面向他,黑暗中她的聲音柔和中透著點羞意。

  「公公,今夜我只給你兩個選擇。」沒等李有得開口,陳慧便接了下去,「趕走我,或者睡了我,二選一。」

  李有得的心臟頓時狂跳起來。

  「我數到三,公公你要是不選,我就走了。」陳慧厚著臉皮威脅道,「我的走不是回梅院,是離開李府哦。一,二……」

  黑暗中傳來李有得的聲音:「……會疼的。」

  都這種時候了,李有得也不願再跟陳慧玩什麼文字遊戲。他知道她是什麼意思,緊張,害怕,可又有些期待。

  陳慧摸到李有得的胸口,隨即整個人趴了上來,在他耳邊有那麼點害羞地說:「忍忍也就過去了。」

  說完她覺得不太對。啊,她這臺詞怎麼像是渣男哄騙無知少女的呢?

  李有得歎了一聲,伸手環上陳慧的腰:「想好了?」

  「早就想好了。」陳慧抱怨道,「要不是公公你推三阻四,哪裡等得到今天。若旁人曉得了,只怕要說我如何如何不知廉恥去勾引個宦官了!」

  李有得無言以對,片刻後才有緊繃的聲音響起,帶著些許苦澀和忐忑:「……那兒,很難看。」

  陳慧微怔,隨即親親他的下巴,柔聲道:「沒事,我不看……以後你覺得可以給我看了,我再看。」她說著笑了起來,「反正你今後肯定要給我看的。」

  李有得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好,也不知是在問陳慧還是問自己:「真的……可以嗎?」

  他真的可以擁有這樣一份珍貴的愛麼?

  「當然啊。」陳慧恍惚間聽明白了李有得的未盡之語,她拉著他的手往下,鄭重地在他耳邊說道,「為什麼不呢?便是宦官又如何?誰都有愛人與被愛的權利。」

  李有得一震,身子變得僵硬,許久後終於軟了下來,慢慢的心底彷彿湧出無窮的力量。

  他抱著陳慧轉了個圈,伏在她身上,借著昏暗的光一點點解開她的衣裳,而他的心也隨之敞亮起來。

  他貪婪地看著她,在昏暗的光線中想要將她整個人映入心底,忍不住低聲喚她:「慧娘……慧娘……」

  他感覺自己的心漲得要炸開了,不知如何排遣這樣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情緒,只能一遍遍地親吻著她,給予她最大的溫柔和熱情。

  ……

  第二日李有得是在身上的酥癢中醒來的。

  他一把抓住陳慧的手:「做什麼?」

  陳慧靠上來笑眯眯地說:「公公,我就想找找你的敏感帶在哪兒……一個晚上還不夠啊,就剛夠我摸個囫圇。」

  李有得臉色慢慢漲紅,黑夜裡是一回事,白日又是另一回事,他乾巴巴地斥道:「瞎說什麼!姑娘家家的,別總把這事兒放嘴邊!」

  陳慧道:「公公,不能我一人爽,你說是不是?我不是那麼自私的人!」

  李有得驀地捂住陳慧的嘴:「閉嘴!」

  陳慧瞪著李有得,被他鬆了的手往他腰上一掐,李有得便是一抖,忙鬆開她往後退了退。

  「公公,正好皇上放了你三日假,我們不如好好鑽研唄。」陳慧提議道。

  李有得乾脆翻身下了床,飛快地穿衣服。

  陳慧擁被坐起,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穿衣裳,半晌慢悠悠地說道:「有本事你就一走了之再也不回來啊。」

  李有得正套衣袖的手一僵,他當然沒這個本事!

  陳慧對他招招手:「回床上來。」

  李有得僵持了一會兒,到底沒種,認命地把穿上的衣裳又脫了,跟小媳婦似的又坐回了床上。

  陳慧抓著李有得的衣襟瞪他:「我不美嗎?」

  「美!」李有得十分篤定地回道。

  「那你跑什麼?」陳慧不滿地說,「公公,你是不是變心了?得到手了便不打算珍惜了,想要始亂終棄是不是!」

  「你這說到哪去了。」李有得無奈道。

  「不是就證明給我看。」陳慧一副無理取鬧的模樣。

  李有得看著陳慧與她僵持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敗下陣來,拉起被子將二人一裹。

  ……

  二人起來時已是日上三竿,吃過遲來的早飯,陳慧便跟著李有得去了他的書房。皇帝給李有得的這三天假期剛剛好可以當做她和李有得遲來的蜜月,她真喜歡和他膩在一起的感覺。

  李有得在看信時,陳慧便繞著書房轉圈,最後她把注意力放在了先前沒怎麼在意的那道暗門上。

  「公公,裡面是什麼?」陳慧指著那門問李有得。

  李有得抬頭,看到陳慧指的東西,面色微微一變。

  陳慧頓時明白了過來,忙縮回手踱步走回來,不好意思地說:「我不問了。」

  李有得歎道:「無事。你那日拿到的錦袋,就放在裡頭。」

  「哦。」陳慧走過來摸摸李有得的臉,輕聲道,「一定很痛吧?」

  李有得按住陳慧的手,卻笑了笑:「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哪還想得起來。」

  陳慧沉默片刻,又擠到李有得膝蓋上坐好,摟著他脖子道:「忘掉最好。今後有我在,你永遠也不會想起來的。」

  李有得摟緊了陳慧的腰,其實他還記得的,那時候有多痛,可他知道,有她在,那些痛他遲早都會忘記的。

  陳慧鄭重道:「公公,你放心。過去我曾答應過你的,所以我一定會讓你快活似神仙的!」

  李有得:「……」

  他還真是給自己招了個冤家。

  但他這輩子都不會放開的,絕不。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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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3 01:52:05
番外 後來(一)

  「來,把這個放這裡。對,就是這裡,再過去點,那邊還要擺我的箱子的。」陳慧指揮著小廝把自己的梳妝鏡搬到了主屋裡。

  李有得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陳慧強勢侵入他的領地。

  陳慧過去幾次在主屋留宿,但只是一次性的關係,但如今,既然二人間已經說開,關係早就不同,自然沒道理再分居兩個屋子。在陳慧提出要把自己的東西都搬過來時,李有得哪裡說得出半個不字。

  等一番折騰下來房間重新收拾了一番,陳慧指著多出來的那個箱子道:「公公,這個早就好丟了吧?這難不成算王公公送的定情信物了?」

  「瞎說什麼!」李有得隨便斥了一聲,便讓小廝把這箱子拿去處理了。先前他是放著天天看著,想著遲早有一日要讓王有才付出代價,如今麼……王有才他自然是要繼續對著幹的,但這玩意兒還是算了。

  陳慧將小步挪過來道:「公公,我都沒有不捨得,你該不會不捨得了吧?」

  李有得忙四下看了看,見周圍已沒人,他才瞪陳慧:「別老說這種話!」

  「可我說的是實話啊,怎麼就不能說了?」陳慧瞪了回去,隨即臉微微泛了紅,「公公,你想用咱們就自個兒去買,才不要用王公公送來的呢,誰知道他之前拿來做過什麼!」

  李有得:「……我不想用!」

  陳慧挑眉看著李有得:「真的?」

  她湊過來在李有得耳邊小聲道:「公公,你真的不想用在我身上呀?」

  李有得沒回答,因為他既不願違心說不想,又不肯讓她看了笑話。

  他繞開陳慧往前走去,邊走邊道:「方才小五來說,黃仁厚來了,聽說這回他也出力不少,我得好好賞賞他。」

  陳慧在他身後撇撇嘴,明知他這是轉移話題也懶得揭穿他,反正多練練,遲早有一天他會成為老司機的,不過昨天今天他的表現,似乎也算不上多生澀啊。

  陳慧快步走上去挽住了李有得,肅然道:「公公,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李有得心裡咯噔一下,他太清楚陳慧這個句式所代表的含義了,那往往說明接下來的問題相當不好回答。

  「黃仁厚等著呢。」李有得避而不答。

  陳慧道:「他只是你乾兒子又不是皇上,就讓他等著好了。」

  李有得無言以對,只得說:「你又想問什麼?」

  陳慧道:「公公你附耳過來。」

  李有得無奈,彎腰靠近陳慧。

  陳慧低聲道:「公公,昨夜我覺得你很懂的樣子,從前莫非做過?」

  李有得視線一抬,卻見陳慧也正睜著那雙明媚的雙眼看著他。他忽然覺得有些荒謬,他是見過所謂妒婦,也知道朝堂上某些臣子家裡的母老虎有多大本事,暗地裡甚至面對面還嘲笑過對方……他萬萬沒想到有一日他家的這位也會做出這番妒婦模樣,這讓他有種他並非一個閹人的錯覺。

  想歸想,問題是一定要好好回答的,他故作嗤笑狀:「這說的是什麼話,我上哪兒去做過?不過是聽人說了些,書上看了些罷了。」

  「這麼厲害!那公公你可是無師自通的本事人啊!」陳慧給李有得豎了個大拇指。

  李有得覺得自自己得意也不對,謙虛也不對,只得加快了腳步,帶動陳慧也走快了些。

  誰也不可能知道先前他們看似一本正經討論的居然會是這種東西。

  黃仁厚在前院大堂裡等著,李有得和陳慧二人入座後,他立即給李有得和陳慧各敬了一杯茶,說是恭賀李有得吉人天相。

  黃仁厚在李有得被抓入獄後的表現讓陳慧對他另眼相看,她自然也在李有得面前說了些他的好話。李有得倒很是得意自己的這個乾兒子沒白收,如今黃仁厚來拜會,他便給了不少賞賜,讓黃仁厚笑得合不攏嘴。

  陳慧道:「黃仁厚,今後你還是要對得起你的名字,多做些仁厚之事,畢竟你是公公的乾兒子,若做了什麼敗名聲的事,都要算在公公頭上的。」

  黃仁厚一愣,忙道:「乾娘說的是!兒子一定謹記在心!」

  他擦了擦汗,準備晚點再從李公公那裡確認一遍什麼叫「仁厚之事」。自從李公公讓他認乾娘後,他就曉得這位陳姑娘的地位不一般了,再到後來的一系列事,直到如今乾娘竭力營救乾爹……他這會兒已經看出來了,他要聽他乾爹的,他乾爹要聽乾娘的,因此不論他幹娘說什麼,他聽就是了,當面連問都別多問。

  陳慧對黃仁厚的態度很是滿意,他稍微收斂點,別拿李有得乾兒子的名義出去惹是生非,對李有得也是好處多多。

  「行了,沒事你就回吧。」李有得對黃仁厚揚了揚下巴,「有什麼稀奇的玩意兒,再拿來孝敬你幹娘。」

  「是,乾爹!那兒子告退了。」黃仁厚行了禮,高高興興地走了。

  想到鄭蓉蓉等人在這些時日的相助,陳慧道:「公公,先前你出獄,鄭姑娘,舒寧郡主,還有戚盛文他們都出力頗多。若沒有他們,我也無法讓三法司判你無罪。」

  這事,陳慧昨日吃晚飯時跟李有得提過一嘴,不過沒有細說,如今她再提起,李有得亦是心緒複雜。

  他是萬沒有想到慧娘居然能利用這些關係救了他出來,又解開了皇上的心結……若不是她,他也不知死幾回了。

  「苦了你了。」李有得握住了陳慧的手。

  陳慧本意是想緩和李有得和文官間的矛盾,聞言只是笑道:「不苦。為所愛之人奔走,哪裡算辛苦。」

  李有得哪裡能習慣陳慧這種順手拈來的直白情話,視線飄忽著躲閃開了。

  陳慧眨眨眼,覺得李有得這害羞的模樣也可愛得緊,不禁似真似假地埋怨道:「公公你真討厭!老是勾引我,讓我想親你。」

  李有得:「……」

  他站起身,假做什麼都沒聽到,看著她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要!」陳慧也不急,反正住一間屋子後調戲的機會多得是呢,也不必急在一時。她挽住李有得的胳膊,走兩步想起自己沒說完的話,便又提了起來:「公公,那幫了咱們的,咱們是不是最好表示表示?」

  李有得皺了皺眉,忽而冷笑:「他們只怕還擔心我表示呢。」

  陳慧看看李有得,後者忙收了冷笑,咳了聲道:「此事容後再議。」

  「哦,好吧。」陳慧無所謂地點點頭,這麼一大群人要是圍坐在一起其樂融融,好像確實也怪怪的。

  陳慧挽著李有得往外走時,又想起一個相當重要的問題。

  「公公,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你問!」

  「以後在床上時我能不能叫你小柱?」

  「……」

  「你不覺得,在床上叫公公,簡直像是亂倫嗎?公公和兒媳……唔……」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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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3 01:52:21
番外 後來(二)

  關於稱呼問題,陳慧沒能跟李有得達成共識,因為他拒絕討論這個問題。趁著李有得休息,倒是有不少人上門拜訪,把李有得入獄期間沒盡的「孝心」給盡了。二人本打算出去走走,陳慧見有人來拜訪,也不想李有得就這麼把人都得罪了,因此主動把人給讓了出去,回屋子去再查看還有沒有什麼要添加的東西去了。

  晚飯時李有得在蘭院設宴招待相繼來拜訪的賓客,陳慧便在菊院自己吃過,聽小六說那邊還在吃喝,她也不管,洗漱過後,便把小笤叫過來陪自己一起做女紅。小笤手裡是陳慧拜託她替李有得納的鞋底,她自己手裡是一件外衣,她偶爾抬頭看看正專心做活的小笤,莫名就有種恍惚的感覺,好像她本就是這個時代的普通女子,正為她的相公縫製衣裳。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慧打了個呵欠,聽外頭有人進來了,她放下手裡的東西,起身探出頭去,便見阿大阿二扶著有些醉了的李有得回來了。

  李有得眯著眼睛道:「裡頭……裡頭可真夠亮的。」

  陳慧實在無聊只能做點女紅,又為了自己的眼睛著想,足足點了十根蠟燭,因此屋子裡亮得很。她瞥了小笤一眼,示意她滅掉些蠟燭後出去,便上前幫著把李有得扶到床上坐好,就著小五打來的溫水,替李有得擦臉擦手。

  其餘人很快都出去了,李有得也難得安靜,只是眼睛隨著陳慧的動作而移動,看上去竟有些呆滯。

  陳慧把布往水裡一丟,彎腰捧著李有得的兩邊面頰,笑望著他:「公公,你這是喝醉了呀?」

  李有得甩甩腦袋掙開了陳慧的手,有些含糊地說:「放、放肆!」

  可陳慧手一鬆,他整個人便仰倒在床,眼睛也閉上了。

  陳慧把李有得的腳搬上床,自己也趴到了他身上,好玩似的摸摸李有得的臉和胸膛,笑眯眯地說:「這算什麼呀,我還能更放肆呢!」

  她摸了會兒,沒見李有得有什麼反應,沒趣地翻身下床,怕他喝迷糊了半夜半睡半醒間摔下床,她將李有得又往裡推了推,這才去將蠟燭都滅了,躺回李有得身邊,側對著他,摟著他的腰閉上了雙眼。

  李有得第二日醒來時頭疼得很,剛坐起來,便聽陳慧道:「公公,喝點茶醒醒酒。」

  陳慧已經穿戴齊整,見李有得乖乖地喝了她遞過去的茶水,便笑道:「公公,昨日沒得玩,今日是不是要補償我?頭還疼嗎?」

  李有得揉了揉太陽穴,實在不想讓陳慧掃興,便道:「不疼,咱們這便去吧,省得晚了又有人找上門來。」

  陳慧道:「公公你別逞強,要是不舒服,今日在家裡待著也行呀。」

  李有得抬眼瞪了瞪陳慧:「把我當什麼了?」

  他下了床,換上衣裳,很快便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樣。

  陳慧覺得李有得的男性尊嚴此刻爆發了,便體貼地什麼都沒說,幫他淨面,二人隨後一道吃了早飯,坐上了馬車。

  陳慧在李有得前面上了馬車,動作像是有些吃力,在他身後的李有得看得皺了皺眉,二人坐穩後他便問道:「怎麼了這是?哪兒不適?」

  陳慧坐在李有得身邊,聞言害羞地瞥他一眼,嗔道:「公公你還問我!昨夜你幹了什麼心裡還沒有數嗎?」

  李有得一愣,昨夜他是喝得有點多,但那不是高興嘛,他也沒到喪失神智的地步,還記得自己回去後便睡了,他還做了什麼?

  見李有得皺眉沉思的模樣,陳慧湊過去小聲道:「公公,昨夜你非纏著人家,我都說不要了你還不肯歇,真是討厭死了……」

  李有得聽得臉一陣紅一陣白,拚命回想卻是一無所獲,他不記得了,可說不定他確實幹了,畢竟即便他沒了命根子,對她也不是一點兒想法都沒有……

  想到陳慧上馬車時的蹣跚腳步,他頓時有些緊張地問道:「你傷了?重不重?要不要上些藥?」

  陳慧嬌嗔地看他一眼,捂著臉做出羞澀的模樣:「公公你還說!那裡哪好意思上藥啦!」

  李有得一愣,想想自己昨夜可能有的粗暴,頓覺愧疚,忙道:「慧娘,對不住啊。今後若我再喝醉了,你就將我趕出去睡,不然我醉後傷了你便不好了!」

  陳慧聽著李有得那滿含歉疚的聲音,有點想笑,拚命憋著,可還是有些沒憋住,肩膀忍不住抖了起來。

  陳慧背對著李有得,他只能看到她雙肩微顫,還以為她在壓抑著啜泣,對自己的酒品又厭惡了一分,忙溫柔地摟住了陳慧的肩膀,輕聲哄慰:「慧娘,你別哭了……是我的不是,你要打要罵都行,彆氣著了自己。」

  聽李有得努力寬慰了好一會兒,陳慧實在忍不住了,一扭身便撲入李有得的懷裡,下一刻他耳邊響起的是陳慧那壓抑不住的嬌笑聲。

  「哈……公公你真好騙,我……哈……我就是說著玩的……」

  知道自己被耍了後李有得僵在那兒,好一會兒等陳慧笑夠了,他抓下陳慧的手推開她,冷著臉說:「胡鬧!」

  「公公,你生氣了?」陳慧湊了過去,李有得卻別開臉做出不想理她的模樣。

  陳慧嘆了口氣道:「公公,你別氣了。是我的不是,你要打要罵都行,別氣著了自己。」

  這完完全全便是李有得之前哄陳慧的話,她不過就改了個「哭」字而已,這下李有得更氣了,要不是此刻在馬車上,他恨不得拂袖離去。

  「公公,你真的別氣嘛。」陳慧挽著李有得的手臂在自己胸前搖來搖去,故作抱怨道,「誰讓你昨夜倒頭就睡,理也不理我的?害得我獨守空閨,分外寂寞……」

  李有得發誓在到達目的地之前他是打算晾著陳慧的,但她的語氣太過哀怨,他的手臂又陷在一團綿軟之中,他一眨眼就把什麼都忘了,語氣柔和下來:「瞎說什麼呢,我就是醉了,也不是故意不理你。」

  想到前夜,李有得覺得有些口乾舌燥,又覺隱隱惆悵。他畢竟不是個真正的男人,手口並用倒也能讓她嘗些滋味,如今她年歲不大,或可滿足,等到了如狼似虎的歲數,即便有了外物,怕也擔不得大用,他又該如何是好?他知道她是不會因此離開他的,可她大概只會獨自隱忍,他想想便覺得愧疚心疼。

  「跟著我,苦了你了。」李有得嘆了一聲。

  陳慧驚訝地看著李有得,見他神色有些淒惶,突然明白過來他想到了什麼,拉了拉他的手臂,見他轉頭看了過來,她對他勾勾手,示意他低下頭來。

  李有得不明所以,卻也乖乖地低下頭。

  陳慧湊到他耳邊,小聲道:「公公,其實女子那兒最敏感的也就是靠外的一小段,也就約兩個指節長,所以呀,手與舌頭夠用了,而且,刺激外頭的那個,也已經足夠……」她深深地記得不知哪裡聽來的科普,長短不重要,粗細才要緊……或許也還有個體差異,但大致上是這樣沒錯了。

  不過女生臥談會說這些倒無所謂,說不定還會被人誇知識面廣,但對著男人說,即便是陳慧也覺得有點臉紅,可為了讓李有得放寬心,她又不得不說。

  陳慧這個說的人害羞了,李有得這個聽眾也是心臟砰砰直跳。他這輩子都不可能聽到別的女子跟他說這個,他也聽過別的男人喝醉後忘了他的存在說起這些男歡女愛之事,可那些人吹噓的都是又粗又長最好,可沒聽人說過這個……

  他一時間也不知該讓陳慧閉嘴,還是追問她究竟是哪裡聽來的……前夜她反應生澀得很,可沒有過別的男人!

  陳慧看李有得那一臉被震驚到的表情,自己的羞窘又少了些,她正色道:「公公,這些跟人體有關的事,我都是聽神醫列文說的。」

  李有得當即恍然大悟,又皺眉道:「他怎麼跟你說這種事!」

  「醫者眼中可沒有男女,他這是在開民智呢!」陳慧道,「公公你瞧,多虧那時候神醫跟我說了,我也記住了,如今我才能說給你聽呀。還有關於男人身體的我也知道一些……今晚咱們試試?」

  李有得聽得心驚膽顫。前夜他到底還是沒好意思脫了褲子讓慧娘看,她親親摸摸他他都已經滿足,再者讓她在自己手中綻放也給了他無窮的滿足感,她如今還說什麼男人的身體說什麼試試……

  「你一個姑娘家的,別總說這種話!」李有得慌慌張張地避開視線,以前她也總說些一般人說不出口的話,如今還越來越過分了!

  陳慧哼道:「剛剛你不還聽得挺有興致的麼?公公,你這個假正經!」

  「什麼假正經,別胡說。」李有得口頭上不肯服輸,瞪著陳慧企圖以他司禮監秉筆太監的威嚴讓她住嘴。

  然而陳慧卻反瞪了回去:「哦?公公你是想說自己衣冠楚楚,道貌岸然了?行啊,不聽就算了,就當我什麼都沒說好了。」

  李有得不敢相信陳慧就這麼放過他,一臉緊張地看著她。

  果然就聽陳慧繼續道:「公公你這麼正經,我肯定不能做那破了你的修行的惡人。這樣好了,從今夜開始,你我各睡各的,你別碰我一下。別說脖子以下了,脖子以上你都別碰!」

  李有得:「……」果真是要他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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