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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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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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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6 08:54:37 |只看該作者
第五零零章 喜事

  夏至的西屋已經大變了樣,屋內的擺設大都是新換的,窗戶也換成了大塊的琉璃窗,這使得這並不算大的一間屋子顯得更加寬敞霍亮了。

  這間屋子還被佈置的披紅掛彩,赫然是一間新房了。

  今天是夏橋和孫蘭兒的好日子。一般的莊戶人家兒女多,卻並不一定有那麼多間的房舍,一般的小夫妻成親之後就跟父母住在同一個屋子裏,晚上中間隔上閘板或者掛上簾子,那就自成天地了。

  夏橋和孫蘭兒要成親,依著夏至的意思,是要把原來的房子翻蓋了,至少得在院子裏另外再起幾間廂房給夏橋和孫蘭兒住。

  可夏橋卻是節省慣了,說他們的房子本來就不算老,在他這一輩都是不用翻蓋的。

  其實夏橋是計算著家中的出產不多,他念書成親都要花錢,其中很多是夏至在貼補。

  夏橋不想過多的刮連夏至。

  孫蘭兒更是沒有任何要求,她什麼事情都聽夏橋的。

  田氏對於要翻蓋房子的事情倒是並不反對,但她不想讓夏橋和孫蘭兒另外蓋房子去居住,一定要跟夏橋和孫蘭兒住在一起。她要一睜眼就能看見他們。

  要田氏答應夏橋和孫蘭兒的婚事已經很不容易。這件事上,夏橋的意思就要妥協。可夏至不想讓他們跟一般的莊戶人家小夫妻那樣。

  小夫妻兩個總要有自己相對獨立的空間,尤其是跟田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時候。

  所以夏至就把自己的房間讓了出來。

  她現在每年都會抽時間回大興莊,但是能在大興莊住的日子卻越來越少。她這間屋子的利用率不高,讓給夏橋和孫蘭兒正合適。而這樣她也不用擔心回來沒有地方住。

  後院上房五間屋子她可以隨便住,願意跟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住一起她就住東屋,想自己住也沒問題,夏老太太每天都把西屋收拾的乾乾淨淨的,來了人隨時可以住。

  為了這件事,夏橋和孫蘭兒有些過意不去,更多的是感激夏至。

  新房裏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外面的鞭炮和喜樂聲響,那是新娘子孫蘭兒進門了。

  為了夏橋和孫蘭兒兩人成親,夏至這一陣子都沒出門,更是早早地回到大興莊,給兩人操辦料理成親的事。

  孫家和夏家就住在隔壁,這一嫁一娶可以說是很省事了。

  夏至卻不想省事。這兩個人一個是她嫡親的哥哥,一個是她自小一起長大的好姐妹。兩個人一輩子就這麼一回大事,夏至想給他們操辦的隆重一些。

  但夏橋和孫蘭兒卻是一個心思,他們不想鋪張,只想省事。能夠成親已經是達成了他們最大的願望,其他的兩人根本就沒有要求。

  依著孫蘭兒的意思,就是到了日子她穿一套新衣裳,然後卷了包袱就過來,拜了花堂,大家隨便擺兩桌就算是完事了。

  孫蘭兒的父親孫老五也沒有任何要求。閨女能嫁給夏橋,他是喜出望外,不敢再有別的要求。孫王氏倒是有不少要求,但她卻沒有多少發言的餘地。

  最後還是夏至做主,依舊帶來了花轎和吹打的班子。夏橋騎馬迎親,然後領著花轎帶著吹打的班子繞村子一圈,再將孫蘭兒迎進門。

  這是隆重的意思。孫蘭兒出嫁,不能不坐坐花轎。另外也是熱熱鬧鬧的,讓鄉親們跟著一塊高興、熱鬧的意思。

  花轎進門,大家忙都迎出來。

  今天夏家的人都穿都很是喜慶。田氏尤其穿戴的很是講究,而且還咋咋呼呼的,處處都要拔尖出頭,仿佛這並不是夏橋和孫蘭兒的大喜日子,而是她的大日子一般。

  夏至知道,田氏是真的將這一天當做了自己的大日子。

  畢竟從今天開始,她就是婆婆了。

  夏橋和孫蘭兒成親之後打算繼續留在大興莊。相應的,田氏也從府城搬了回來。她不說要照顧夏秀才了,而是說夏橋和孫蘭兒小夫妻倆年輕,怕他們過不好日子,所以她要回家來照應著。

  其實,田氏就是想擺做婆婆的款兒,把夏橋和孫蘭兒給牢牢地轄制住。

  大家將夏橋和孫蘭兒迎進來。夏秀才和田氏就在上面坐了,收了孫蘭兒的禮。

  這夫妻倆要拜天地,拜父母高堂,夫妻對拜。司儀並不是別人,就是孫四兒擔當的。孫四兒這個人還是那麼的愛管事,做司儀於他也不是第一次了。

  因為有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孫四兒還自作主張,讓夏橋和孫蘭兒又拜了一回祖父祖母。

  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坐在那裏都笑的合不攏嘴。田氏覺得孫四兒沒和她商量就這麼安排,在她做婆婆的日子裏將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都抬舉的這樣高,她的心裏就很不自在。

  田氏心裏不自在,臉上就掛了相。

  這樣大喜的日子裏,即便是不相干的人都樂呵呵的。田氏這臉往下一耷拉,大傢伙就都看出來了。

  不過誰都沒說什麼,大傢伙默契地假裝什麼都沒看見。

  畢竟田氏的脾氣並不好,畢竟田氏還是個病人。大傢伙都知道,田氏這病不要命,只是花錢,另外就是會影響她的脾氣。

  所以平常田氏說什麼過分的話,做什麼過分的事,大家也都不跟田氏計較。相應地,田氏說別的話,做別的事,大家也就不大拿她當一回事了。

  今天大家就都忽略了田氏的不喜,只是真心實意地替夏橋和孫蘭兒歡喜著。

  莊戶人家的婚禮儀式比較簡單。孫四兒喊了一聲禮成,就有姑娘媳婦扶著孫蘭兒去了西屋新房,外面又是一陣鞭炮聲響,喜宴開始了。

  夏橋說自己的成親千萬不要鋪張,但今天來隨禮的人實在是多。出了親戚朋友,幾乎大興莊的每一戶都來了人隨禮赴席。

  以夏家今時今日的聲望,還有這些年為鄉親們所做的事,給大傢伙帶來的好處,有這樣的人緣並不是意外。

  夏家因此也準備了足夠多的席面,不僅前院擺不下,後院也擺不下,酒席的棚子都搭到了下坎和街上。

  好在是金秋時節,秋高氣爽,不冷不熱,大傢伙在棚子下面喝酒吃菜聽戲,也是愜意的很。

  為了夏橋和孫蘭兒成親,夏至還從府城請了戲班子來,要在大興莊連唱三天的大戲。

  所以,今天不只是有來隨禮赴席的。那些離的遠,隨不上禮赴不上席的也有不少

  辦喜事,最不怕的就是人多和熱鬧了。人越多,越熱鬧就越好。

  

  夏老爺子今天特別高興,就是平時籠罩在頭上的那層陰雲似乎都完全消散了。雖然之前已經個夏柱操辦過一次婚事,但夏柱的事比較特殊,當時夏老爺子也不是特別樂意。

  

  夏橋的親事卻不同,夏老爺子對孫蘭兒這個孫媳婦沒什麼不滿意的。而且,這是正正經經地娶媳婦進門。於夏老爺子來說,孫蘭兒還是他的第一個孫媳婦。

  

  跟夏老爺子坐一桌的都是輩分高,且有些身份和體面的人。他們在酒桌上幾乎是不遺餘力地恭維夏老爺子。

  

  「一個兒子是秀才相公,一個大孫子也是秀才相公。咱們這周圍方圓百八十里,也就是老哥哥你這一戶了。老哥哥,你是有福的人啊。」

  

  又有說夏家祖上有德,這是蔭蔽子孫的。

  

  還有人提到小黑魚兒和小樹兒,說這兩個年紀還小,再過兩年妥妥又是兩個秀才。

  

  「小龍那孩子我看著比他哥,比他侄子更出息。我是聽說了,小龍念書念的最好……」

  

  夏老爺子就笑,說些謙遜的話。

  

  小黑魚兒和小樹兒都沒在這一桌。本來夏老爺子是想帶小兒子坐一桌的,但小黑魚兒就怕這些人說這樣的話,所以早就拋開了。

  

  小黑魚兒和小樹兒都跟同齡人坐了一桌。而且他們倆還都坐不住。別看都長了三歲,兩個人有些時候還是小孩子的脾氣,甚至比小孩子還皮,還能鬧。

  

  就比如這個時候,小黑魚兒和小樹兒都沒有好好地在席上坐著,他們一會跑到戲臺底下,一會又跑到門口去放鞭炮。

  

  這一天,於他們也是節日。夏至替他們跟書院裡請了假,這幾天他們連功課都不用做。

  

  小樹兒和小黑魚兒一樣,如今都在文山書院念書。

  

  夏老爺子一桌的人誇獎了夏老爺子的兒子和孫子,就又誇夏至。

  

  「……就差托生個男兒身了。這走南闖北的,生意做的大了去了。心眼是真好,樂意給人辦事。這一點隨老哥哥……」

  

  夏至也離這些人的桌子比較遠,她也不願意聽他們一提到她就說什麼托生個女的男的之類的話。

  

  在酒席上坐了一會,夏至就離席。她讓小丫頭用食盒端了幾樣飯菜到新房找孫蘭兒。

  

  大家都在坐席,不坐席的也在看戲,孫蘭兒這屋子裡並沒有別人。

  

  「蘭子姐,陪你的人呢。」雖然孫蘭兒做了嫂子,但夏至並不打算改變稱呼。蘭子姐她叫習慣了。

  

  「我不用人陪。我讓她們都吃丸子看戲去了。好不容易有這麼一回。」孫蘭兒趕緊就替那些人解釋。

  

  這幾年孫蘭兒的變化並不太大,不過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更加水靈和豐滿了。

  

  即便是出身於那樣的家庭,孫蘭兒也是大興莊當之無愧的第一朵花。

  

  「蘭子姐,你餓了吧。我看見我哥陪著人喝酒了,他想給你送吃的也脫不開身。」

  

  夏至讓小丫頭將飯菜擺在桌子上,就讓孫蘭兒趕緊吃。

  

  孫蘭兒還猶豫了一下,她在夏至面前自然是沒什麼好矜持的,不過是比較在意風俗。

  

  嫁進夏家,嫁給夏橋,孫蘭兒心甘情願地遵守一切的風俗規矩,哪怕只是為了一個好兆頭。

  

  「沒事,別人都這樣。」夏至明白孫蘭兒在想什麼,就笑著勸她。

  

  孫蘭兒還是比較信服夏至的。忙了這多半天,她也確實是餓了,因此就坐在桌邊吃了起來。

  

  一邊吃,孫蘭兒還擔心夏橋,怕夏橋被灌醉了。

  

  這個場合,夏橋不喝酒是不成的。不過夏家人也不會任由人灌他。

  

  「好些人陪著呢,陳家大哥、陳家二哥都在,還有月來哥,那都是能喝的。他們替我哥擋著,我哥喝不多。」夏至說著,就笑瞇瞇地斜瞥了孫蘭兒一眼。

  

  孫蘭兒的臉就紅了。「我怕你哥喝多了傷、傷身子。」

  

  「知道,嫂子,要不然你當我是以為你怕啥呢。」夏至別有深意地笑。

  

  孫蘭兒更加害羞,兩個女孩子就低低的聲音一起笑了起來。

  

  這個時候就聽的門響,夏至抬眼一看,就看見大毛和二毛在門邊探頭探腦的,一副想進來又不敢進來的樣子。

  

  他們是看到了夏至。

  

  「大毛,二毛,你倆不坐席看戲,上這來幹啥?」夏至微微挑眉,問大毛和二毛兩個。

  

  大毛和二毛兩個今天也穿了新衣裳,不過還是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他們倆也還是一如既往地害怕夏至,所以都不敢吭聲,但又藏著身子站在門邊不肯走。

  

  這大概就是被孫王氏給打發來的了。

  

  孫蘭兒臉上發紅:「你倆有啥事?咱娘讓你倆來的是不?她還想要啥?你倆趕緊走,要不十六揍你倆,我不攔著。」

  

  大毛和二毛更加瑟縮。

  

  夏至今天倒是比較慈和,畢竟這是夏橋和孫蘭兒的好日子。而且,該給孫王氏的都已經給了。孫王氏不該在這樣的日子裡還張嘴要額外的東西。

  

  「你們倆要啥,現在不說就啥都沒有。」夏至就說,然後她頓了頓,「一會我讓人給你們折菜。」

  

  「我要丸子,乾肉丸子。」大毛立刻就說,還是不敢進屋。

  

  「我要蒸肉。要肥的。」二毛也跟著說。

  

  大毛和二毛的智商都不是很高,他們的要求往往也非常簡單。

  

  「行。」夏至痛快地答應了,一面就吩咐了小丫頭讓她帶大毛和二毛到廚房去。

  

  這兩個孩子肯定是在席上沒吃夠,所以跑到孫蘭兒這裡來了。他們也知道今天的日子特殊,而且孫蘭兒的身份也變了。

  

  打發走了大毛和二毛,孫蘭兒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蘭子姐,你別放在心上。咱們都知根知底,又不是以前不知道。」夏家既然娶她進門了,就表示接受了她身後的一切。

  

  「蘭子……」田氏人未到,聲音先到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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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6 21:23:17 |只看該作者
第五零一章 下馬威

  孫蘭兒聽到田氏的叫聲,立刻就應了一聲然後就放下碗筷站了起來。這個時候田氏還沒有進屋。

  夏至卻微微皺起了眉頭。田氏不是應該在酒席上陪著客人嗎,她現在跑來找孫蘭兒幹什麼。夏至總覺得,田氏現在找孫蘭兒恐怕是沒什麼好事。

  而且孫蘭兒也沒必要這樣吹鼓立站的。

  夏至就給孫蘭兒使眼色,讓她坐下。就算是要站起來,那也等到田氏進門再說。孫蘭兒是新媳婦,她在田氏面前站一站夏至並不反對,因為田氏畢竟是長輩,孫蘭兒把該做的禮節都做到了,也不會讓人挑出毛病來。

  孫蘭兒就朝夏至笑了笑,她依舊站著,直到田氏走進門。

  田氏進門就一眼看見了夏至。田氏也微微地皺了皺眉頭。

  「夏至,你在這啊?」

  「娘,我看陪著我蘭子姐的人都出去吃飯了。我吃飽了,就過來陪陪我蘭子姐。娘,你咋不坐席,上這來了?」夏至跟田氏說話,一般的時候都是這樣客氣,卻並不親近。

  「就許你來,不許我來?」田氏就瞥了夏至一眼,因為看見孫蘭兒規規矩矩地在那站著的,她的心情莫名地就好了一些。不過轉眼看到炕桌上吃剩下的飯菜,田氏心裏又不大自在起來了。

  其實她應該想到的。夏至和孫蘭兒的感情那麼好,而夏至又歷來會體貼人,只除了對她,還有她娘家的人。

  「外頭那老些客人,夏至,你出去陪陪去。」田氏一面在炕上坐了,一面就想把夏至給支開。

  田氏這樣,夏至就越發的警惕。

  孫蘭兒的性子太善,太綿,又因為能夠嫁給夏橋所以特別的感恩戴德。這樣的孫蘭兒,很容易就被田氏拿捏住,受田氏的氣。

  夏至不能讓孫蘭兒在娘家看後媽的臉色,進了夏家的門還要受田氏擺佈。

  「外頭沒有要我陪的客。娘,你也是來陪蘭子姐的不,那我正好陪陪娘。」夏至笑眯眯的,一面還不由分說地拉著孫蘭兒坐下了。

  這個時候小丫頭就回來了,夏至問孫蘭兒吃好了沒有,孫蘭兒說吃好了,夏至就讓小丫頭把炕桌上碗筷都收拾了。

  「等等,」田氏就攔住了小丫頭,「你跟我說說,你剛才幹啥去了?」

  小丫頭嚇了一跳。不過她跟著夏至服侍了也有兩年,早就被夏至給調教出來了。田氏問她,但夏至沒說話,她就沒回答。

  「我的丫頭能幹啥。」夏至就接過了話茬,一面使眼色讓小丫頭出去,一面問田氏有什麼事。

  田氏就知道,只要夏至在場,她想做什麼事就沒有順當的。

  但這件事就算是當著夏至的面,她也要說。

  「我剛才看見大毛和二毛讓這小丫頭給他們在廚上拿肉,拿丸子。他們倆都坐的是上席,連吃帶拿的,席上那些東西還沒夠。這席還沒散呢,他們又上廚上去拿了。這像話嗎?」田氏說著就提高了聲音,眉梢也挑了起來。

  這兩年夏至的生意做的越發的大了,銀錢仿佛流水一般地流進夏至的口袋裏。夏秀才和田氏的生活也就跟著水漲船高。

  可即便是這樣,田氏也沒有發福。恰恰相反,田氏比以前還瘦了些。這一半是因為病,另一半卻是因為田氏的心思太多了。

  瘦下來的田氏隨著年齡的增長,臉上越發的添了刻薄相。

  田氏一番話說出來,孫蘭兒的臉就漲的通紅。她不敢再坐著,就拘束地站起身來,卻是一句辯解的話都說不出口。

  「蘭子姐你坐下。咱們家沒有這個規矩,動不動就好像罰站似的。」夏至就說。

  田氏立刻反駁:「夏至你咋啥事你都要管。蘭子從今往後就是我的兒媳婦了,我說她,她不該站著?」

  「別人家我不知道,咱們家就沒有這個規矩。」夏至淡淡的,「娘,你和我二嬸還有三嬸,你們妯娌幾個啥時候在我奶跟前立過規矩?」

  田氏先是一噎,隨即把頭一搖:「我家就得聽我的。」

  「娘,咱家裏不只是你一個人。從來沒有的規矩,我看還是免了吧。要不然你先給我蘭子姐做個樣,讓我蘭子姐有樣學樣。」夏至絲毫不肯退讓,就跟田氏針尖對麥芒似對懟了起來。

  田氏心裏生氣:「夏至,你知道裏外不?」

  「那娘你教教我,你是裏,蘭子姐我嫂子就是外了?」

  田氏被夏至懟的半晌說不出話來。她運了一會氣。「好,先不說這個。就是蘭子她倆兄弟從廚上拿東西,像話嗎,還要不要臉了。這才剛進門,新媳婦,往後那還了得……」

  孫蘭兒臊的臉紅的幾乎要滴出血來。

  夏至看不下去:「娘,你別不分青紅皂白的。大毛和二毛他們兩個,那是我讓人帶他們去拿的東西。今天準備了多少東西我心裏有數,別說就給他們拿那麼一點兒,再多幾個人,多拿幾倍,咱的東西也足夠了。」

  田氏在意的根本就不是席面上的東西足夠不足夠。

  「夏至你糊塗了?蘭子和你哥的親事我一開始為啥不樂意。我不是說蘭子有啥不好。你看看她那家裏,她那爹娘,還有她那倆傻兄弟!他們把蘭子嫁進來,往後一大家子就都指著你哥養活了。你哥有多大本事,咱家有多少東西也不夠他們哢吧的……」

  田氏說的頗有些口若懸河的架勢,她是真的認為自己非常的占理。可夏至看著田氏卻只想笑。

  這個時候田氏倒是明白這個道理了,當初田氏搜刮夏秀才,苛待自己的親生兒女貼補娘家的時候,怎麼就沒想過這個道理。

  「娘啊,我真不敢相信你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夏至沒有提靠山屯兒田家,也沒數落田氏以前做過的那些事。但夏至的眼神把該說的都說了。

  田氏一下子就懂了,她不是不心虛,但更多的是惱羞成怒。

  「夏至,你站在哪頭。你哥可是你親哥,你不向著他說話,你不替他想。」

  「娘,我哥不是我爹。蘭子姐也不是你。」夏至只說。

  這句話還是打田氏的臉。

  田氏也顧不得了。她只數落孫蘭兒的負擔有多重。

  「不是我小氣,心裏就惦記著那點兒東西。這事一開了口子,往後就紮不住了。我是為了誰,你還一句一句的懟我。你是老孫家的人了?」

  夏橋娶了孫蘭兒,以後肯定不能對孫家不聞不問。孫家肯定要沾夏家的光,夏橋也會因為娶了孫蘭兒兒背上孫家這副擔子。

  在兩人定親之前,夏至就跟夏橋說過這個問題。夏橋說他早就想到了,他願意在一定程度上幫助孫家。不過夏橋也說了,他會吸取夏秀才的經驗教訓。

  夏橋會説明孫家,但那是有底線的。

  孫蘭兒之前也曾經表示過,她絕不會像田氏那樣為了娘家搜刮夏橋和夏家,她也絕對不會為了娘家的爹娘兄弟而刻薄她和夏橋的孩子。

  孫家不會成為繼田家之後的第二個需要夏家人填的無底洞。

  「今天是我哥和我蘭子姐大喜的日子。娘你算算咱給不相干的人散出去的糖和點心是多少……」給大毛和二毛一些肉菜根本就不是事。

  夏至知道,田氏這是借題發揮。

  「娘,我蘭子姐是啥樣的人你不是不知道。就為了這點兒事,在我蘭子姐第一天做媳婦的時候你就這麼急赤白臉地來說她。娘,你自己琢磨琢磨,你這事做的對嗎?」

  夏至反而數落起田氏來。

  論辨理,田氏就從來沒有贏過夏至。

  「你咋說咋有理。」田氏心中恨極了夏至的不知道遠近親疏。「她沒錯,還是我錯了?」

  「是我錯了。」孫蘭兒都快哭了,她忙就的自己認錯。「大娘……娘,往後不能再這樣了。我說他們……」

  「你說他們,他們聽嗎?再說你娘不是親的,你爹和兄弟你可挺心疼他們。今天席還沒散,他們就能仗著你去拿東拿西的。這往後還不得把我們老夏家的東西都搬你們老孫家去。反正離的近,都不用走門,從牆上就能過來……」

  這話真是越說越難聽了。

  孫蘭兒掉了眼淚。

  「大毛、二毛拿東西是我讓的。娘你別柿子盡撿軟的捏。你有氣沖我來。小題大做的,這麼大喜的日子觸黴頭,是不想好好過日子了。那也好辦,我明天就把我哥和我蘭子姐帶府城去。離的遠,你也不用嫌我蘭子姐不如你的意,也不用害怕我蘭子姐貼娘家……」

  夏至從來就是個說的出做的到的人。

  夏橋和孫蘭兒願意留在大興莊,但如果夏至決定了,這兩個人就算是心裏不太願意,也會依順夏至的。

  田氏的氣焰頓時就熄滅了。

  「你到底站哪邊的你,夏至你是不是傻!」田氏氣的盡說最直白的話。

  外邊就傳來了腳步聲和說話聲。

  夏至當機立斷:「得了,這事到此為止。往後誰也不許再提了。娘,你該幹啥幹啥去吧。」

  夏至忙就幫著孫蘭兒擦眼淚,又迅速地補了妝。

  等月牙兒、孫秀兒、臘月、陳杏兒、珍珠、郭玉環、七月、錢妮兒、張霞等人進來的時候,夏至、孫蘭兒和田氏都好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年輕的姑娘媳婦都來了,這些還是跟孫蘭兒要好,肯定都順著夏至的,田氏就覺得沒意思起身走了。

  田氏走了,大傢伙說話舉止就都放開了。

  「蘭子姐今天真好看。」

  「還叫蘭子姐?該叫大嫂子了。」

  「這屋子裏傢俱真氣派。姐,我也想要一套這樣的。咱這邊打的傢俱都沒這個好看。」大傢伙嘰嘰喳喳地說話,這是臘月。

  夏至立刻笑著答應了:「等你成親,我送你一整套。到時候要是再出啥新的,我也給你配上。」

  孫蘭兒這新房裏的傢俱是從南面運過來的整堂的傢俱。這還是夏至南下巡查鋪子的時候相中的。

  臘月可開心了,夏至這麼說,到時候肯定是會兌現的。

  大傢伙就一起嘲笑臘月:「女大不中留,這是著急要出門子了。」

  臘月被說的臊了:「我才沒著急呢。我就隨口跟我姐說一聲。我等我姐嫁了,然後再輪到我。」

  「少拿我說事。」夏至不領情,「真要那樣,那月來哥非恨我不可。」錢家那邊恨不得立刻就把臘月給娶進門,只是兩家交情太好,他們不好一直催。

  「他不敢。他也不能。」臘月立刻就說。

  大家卻是哄堂大笑。

  這個時候,門就從外面被推開了。夏二嬸領著五月走了進來。

  五月一直在羅屯兒住著,跟張坊的事情卻總是沒有結果,雖然她和張坊一直都有聯繫。

  期間張坊還差一點兒就跟他的表妹周娜成親了,不過卻在成親的當天逃了婚。張家老夫人派人找回了張坊,然後還將周娜留了下來。

  張坊和周娜之間的關係就很尷尬了。周娜名義上是張坊的媳婦,但張坊根本就不跟周娜說話。

  夏至沒想到張坊能夠僵持到這個地步。

  然而張家老夫人那邊不吐口,張家還有個帶著少奶***銜的周娜,五月始終進不了張家的門。

  後來張家老夫人做出了讓步,捎話說可以讓五月進門,不過卻是給張坊做妾。

  五月沒有答應。她不敢答應。她如果答應了,就徹底不是夏家的姑娘了。而且五月很清楚,夏至一直沒管她的事,就是不贊成她的事。而一旦她答應做妾,夏至是不會放過她的。

  事情就這樣又僵持了起來。當事的幾個人,這幾年過的都非常不快樂。

  五月這些年都沒敢回夏家。今天是借著夏橋和孫蘭兒成親,羅屯兒的人也來隨禮,她偷偷地跟了來,卻沒敢在夏老爺子的跟前露面。

  五月來了,氣氛就有瞬間的僵硬。不過在場的不乏圓滑周全的人,氣氛很快又好了起來。

  五月不再像從前那般要尖兒,她恭維了孫蘭兒幾句,就變著法地跟夏至說話。

  夏二嬸咋咋呼呼的,就說天晚了,五月不好回羅屯兒。這麼說話的時候,夏二嬸和五月都偷偷地瞄夏至。

  只要夏至為五月說話,讓五月留下。夏老爺子總得給夏至面子。然後五月就可以留下不走,這樣重新回到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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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零二章 白髮

  夏二嬸和五月的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明顯了。大家誰都沒說話,夏至心中明白,面上也只裝作不知道。

  最後夏二嬸和五月也沒了辦法。母女兩個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就走了。不過看樣子五月並不是要離開的大興莊,她們應該是去想別的辦法了。

  這母女倆走了,也不知道是誰開的頭,就說起了五月和張坊的事。

  這件事僵持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期間還鬧出幾次不小的動靜,所以可以說是街知巷聞,這幾年一直都是大傢伙茶餘飯後的談資。

  「也不知道五月是咋想的,這事啥時是個頭。」

  張霞對新安鎮張家那邊的情形知道的更清楚一些,她說周娜家裏也挺糾結的。

  依著周娜家人的本心,就覺得這事亂七八糟的,把自家的閨女給耽誤了。為了這件事,周娜的爹和娘好像還經常幹仗。但因為張家老夫人特別的堅持,所以周家也只能答應。

  不過現在的情形,周娜過的並不幸福。周家那邊相當的糾結。

  「要是我呀,說啥我都得把我閨女接回來,再找一家,咋地也比張坊強。那不就是守活寡嗎。張家老太太要是真心疼侄女,也應該給侄女另外安排出路。」

  說著話的是孫秀兒,她和陳家大哥成親之後已經有了一個小閨女。雖然第一胎不是男孩,但畢竟是這一代的第一個,所以一家子也非常寶貝。

  孫秀兒這個做娘的更是疼閨女疼到了骨子裏。

  天色擦黑了,戲臺那邊安靜下來,夏家的宴席才算是完全散了,赴席的和看熱鬧的漸漸地都走了。

  夏老爺子躺在竹躺椅上,愜意地搖著大蒲扇乘涼。夏老太太端著戲切好的西瓜和解膩的甜湯從上房出來,她輕手輕腳地走到夏老爺子身邊,就把東西都放在躺椅旁邊的矮桌上了。

  「你也歇一會吧。都忙活一天了。」夏老爺子沒抬眼睛,卻似乎知道夏老太太的一切舉動。「小龍和小樹兒他們又跑外頭玩去啦?」

  夏老太太就在夏老爺子旁邊的躺椅上坐下來。

  這躺椅和桌子是整套,並不是北鎮府當地的出產。這是夏至往南邊去的時候給他們老兩口子捎回來的,正好夏天放在外頭陰涼處乘涼用的。

  這些年夏至可沒少往家裏捎稀罕、新奇的東西,不論價值多少,要說利用率最高,最得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稀罕的,可以說就是這躺椅了。

  夏老太太舒服在躺椅上靠著,她笑了笑說道:「那還用說。這下子可是放開了,不好好野幾天那都不是他們倆了。也老大不小的了,還跟小時候一個樣。」

  說的是數落的話,但眼角眉梢卻都是歡喜和驕傲。

  夏老爺子的嘴角也帶了笑。小兒子和孫子們都有出息,於他來說是比什麼都值得高興的。夏橋如今也是秀才,依著李山長和書院裏先生們的話,小樹兒和小黑魚兒這兩個秀才也是逃不掉的。至於再往上考,那就得看兩人的努力了。

  現在小夏林和夏楊也都進了私塾念書。

  夏家這一輩的男孩子們都念上了書,夏家現在可是名副其實的耕讀之家。

  夏老太太見夏老爺子高興,就趁機說:「五月那孩子這幾年也不容易。哎,咋說都是親生骨肉……」

  她這話還沒說完,夏老爺子嘴角的笑容就消失了。

  老爺子今天特別高興,然而高興之餘,另外一件遺憾,或者說是糟心事卻被凸顯的更為糟心了。

  夏老爺子其實今天心裏一直就有這件事。他抬起眼睛來看著夏老太太問:「老二找你了?」

  「沒有。」夏老太太趕緊就說。夏二叔沒找她,找她的是夏二嬸。

  「我不信。肯定是他們兩口子找你了。又拿你抹不開,讓你跟我給五月說情是不是?」

  夏老太太只能說不是:「老頭子,你不是硬心腸的人……」

  「我就是因為心腸軟,才讓他們給我拖累成這樣。一家子跟他們吃這好下落兒!人家背地裏指我的脊樑骨,拿這個當笑話。咱老夏家因為她那可是有名!」一提到這個,夏老爺子就氣不打一處來。

  夏老太太心中暗暗歎息。

  夏二嬸帶著五月求到她的頭上,她不好不答應。她跟夏二嬸和五月說她會盡力,但結果咋樣她不能保證。

  夏老爺子的性子其實很執拗。尤其是五月這件事,於夏老爺子這就是解不開的疙瘩。

  五月敗壞了夏家的名聲,讓夏家背後給人議論。這比直接殺了夏老爺子還讓他難受。

  「那事兒都這樣了。今天大橋和蘭子成親,這多大的喜事。五月也算有心,大老遠地來了。挺晚的,回去也不方處。就讓她在家裏住一宿……」

  「別說一宿,一會也不行。」夏老爺子的反應很激烈,「讓她走,趕緊給我走,樂意去哪兒就去哪兒。啥不方處,那就是哄你的。她能跟著來,就能跟著走……」

  說到這,夏老爺子還想起一件事來。

  「她是來了是吧,我就恍惚看著有個人像她,人多,我也沒看清楚。讓她趕緊走,夏家不留她。」這麼說著,夏老爺子還埋怨夏老太太,「就是你心軟,總讓他們指使的你,讓你幹啥你就幹啥。往後你被管他們,讓他們有啥事直接來跟我說。」

  後面兩句話,夏老爺子說的更加大聲。

  他這麼說,一方面是埋怨夏老太太不該攬這件事,另一方面,或者更重要的,他這是說給夏二叔和夏二嬸的聽的。

  這幾年讓大傢伙給引到的,夏老爺子更加知道夏老太太作為繼母的不容易了。他這是怕夏老太太落夏二叔和夏二嬸的埋怨。

  夏老太太也知道這是夏老爺子體貼她,因此並不生氣。

  五月就躲在東廂房裏,夏老爺子這些話她和夏二叔、夏二嬸應該都聽見了。

  夏老太太已經盡了力,她對這件事也沒辦法。

  夏老爺子說完這些話,就從躺椅上起來進屋去了。

  過了一會,東廂房的門簾子被跳起來,夏二嬸送了五月出來。母女兩個都臊眉耷眼的。

  夏老太太站起身,對著夏二嬸和五月露出了歉意的表情。

  「奶,沒事。那我先走了。」五月就說。她現在也算是出息了,對夏老太太算是很客氣、懂事。

  夏二嬸卻噘著嘴,不過應該是被囑咐過,所以也沒埋怨夏老太太。

  「這都挺晚的了,你咋走啊?」夏老太太還問了一句。

  「看看有沒有往羅屯兒去的車唄。要是沒有,就讓五月在她大姨奶家裏住一宿。」夏二嬸就說。

  夏家這邊唱大戲,羅屯兒也有人知道了信兒趕來湊熱鬧看戲。

  「住她大姨奶那兒挺好。我一會讓人送點兒菜過去。」夏老太太就說。

  這可以算是非常周到了,就算是最為挑剔的人,只要肯講道理,有挑不出夏老太太的絲毫不是來。

  夏二嬸就帶著五月走了。

  夏老爺子剛才就是故意躲開,因為他不想跟五月照面。等五月走了,夏老爺子才從屋子裏出來,又在躺椅上躺下了。

  院子裏靜悄悄的,愛湊熱鬧的都往前院去了,孩子們也都出去玩了。就老兩口子在院子裏乘涼。

  夏老爺子就歎氣,一聲接一聲。

  夏老太太聽不下去:「幹啥唉聲歎氣的。你還有啥不足的。」

  「美中不足啊。」夏老爺子歎著氣說道。

  小兒子和孫子們都挺有出息,所以現在夏老爺子都不執著於大兒子夏秀才了,對於二兒子他也不報太大的期望。三兒子一直中規中矩的,很讓夏老爺子省心。

  問題出在孫女們身上,還都是同一件事。

  首先一個月牙兒,都二十多歲了,還沒成親。然後就是五月。接下來還有夏至。

  月牙兒還沒成親是有緣故的,夏老爺子心急、心疼,但覺得並不是月牙兒的錯。夏家要對這件事承擔責任。

  五月是自己折騰的。

  夏至……

  「……今年也十六了,再耽擱下去,那不也成了老姑娘……」

  夏家興旺了,兒孫們各種出息,同時也擁有著十裏八村最多的老姑娘。

  夏老爺子簡直是糟心極了。他跟夏老太太商量:「這個事我跟十六說不好說。你當奶的,一會十六過來,你跟她好好說說。差不多就定下來,成親晚了,那個……」

  說到這,夏老爺子就頓了頓,很多話他做爺的不好跟夏至開口。

  「你知道,你好好跟十六說說。」

  「行,我跟十六說。」夏老爺子立刻就答應了。「十六那孩子有主意。」

  「就是太有主意了。」夏老爺子說。要不是有主意,也不能這麼遲遲地不肯定親成親。「十事九不全,這個道理我明白。可這個事,是個大缺兒。換個別的事我都不尋思。」

  這幾年,家裏幾個孫女的婚事一直是夏老爺子心頭的一件大事。可以不誇張地說,夏老爺子這幾年頭上添的白頭髮,大都是愁孫女們的親事給愁的。夏二叔的不省心反而不那麼重要了。

  「就是死了,我都閉不上眼睛……」

  有一種說法,這世上只有剩男沒有剩女。可誰能想到,夏家這樣的人家,孫女們不說十全十美,那也都是人中的尖子,可偏偏是這幾個尖子都成了剩女。

  糟心,太糟心了。

  夏老太太只能勸夏老爺子讓他放寬心。五月的事暫且不說。

  「咱十六那是自己不想定親。她要是想定親,媒人都能踩平咱們的門檻。不說別人家的,就是府城田家和李家就有不少,那都可著咱們十六挑。」

  夏老太太這話不是誇張,也不是吹牛。

  夏至的點絳唇已經開成了全國的連鎖店鋪,可以說是日進斗金。點絳唇裏有李家和田家的股份,再沒有誰比田家和李家更清楚夏至的身家。他們也都知道夏至的品行和本事。

  娶到夏至,幾乎等於娶回去一座金山。

  而夏家的家世現在也與過去不可同日而語。

  娶了夏至,可以說是面子裏子都有。更別收夏至還是個萬裡挑一的美人。

  只要夏至暗示一句,李家和田家來說媒的真就能踏平甯華堂的門檻。

  但夏至卻一直表示暫時不考慮這方面的事。

  十六歲,在北鎮府的女孩子中不算大,可也不算小。因為月牙兒和五月,夏老爺子有些驚弓之鳥的意思,對於夏家最有主意的夏至,他就特別的擔心,未雨綢繆。

  夏老爺子這樣擔心,也是關心夏至。

  夏至為夏家所做的一切,夏老爺子都看在眼裏,記在心上。他希望夏至幸福。

  在夏老爺子看來,女人的幸福,就是找個好男人、好婆家。而且嫁人絕對要趁早!

  夏老爺子絮絮叨叨地跟夏老太太說了很多。

  「老頭子,你咋越來越嘮叨了。」夏老太太笑著說。

  「我嘮叨啥了。」夏老爺子不高興地扭過頭去。

  夏老太太就呵呵地笑了起來。

  等夏至從前院回來,夏老爺子就給夏老太太使了眼色。大家都陸續回來了,夏老太太就說外面有蚊子,而且也快有露水了,讓大家回屋。

  回到屋子裏,夏老爺子就假裝閉目養神,一面使眼色讓夏老太太跟夏至說。

  「十六啊,你趕年都該十七了吧。」

  夏老太太難道還會忘記了自己的年紀?!夏至敏銳地覺察到屋內氣氛的微微異樣。

  然而這是不能回避的話題。

  「奶,我剛過完十六的生日,趕年就十七了。」

  「哎,日子過的快啊。」夏老太太就感慨了一句,「十六啊,你也不小了,這些年跑來跑去的,你這事業也幹的行了,該想想自己的終身大事了。」

  夏老爺子在旁邊聽著就耐不住:「對。十六啊,你別像你大姐似的,也別學五月。」

  夏老太太就瞅了夏老爺子一眼,覺得他這話不好聽。

  「良藥苦口。」夏老爺子還不服,「忠言逆耳利於行。」

  夏至忍笑。

  夏老爺子看出她在笑了,就不高興了。他也忘了自己說的不好跟夏至說這件事。

  「你還別笑。這是大事。趕年十七,明年就十八。你一喇呼,就耽誤了。」夏老爺子嚴肅地說。

  「姑娘家最好就是那麼幾年。十六啊,這事確實不能耽誤。你心裏得有數。」夏老太太也跟著說。

  夏老爺子又說了真心話:「就算我不怕人說咱們家老姑娘多,十六,我是真為你著急。」

  「你爺頭上的白頭髮,有不少根是為了你這件事。」夏老太太說。

  夏至覺得自己的罪過大了。

  「爺,奶,你倆先別急。這個事……等李夏回來考鄉試,我跟他商量商量。」

  「啊!」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都驚了,「還是李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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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零三章 人家

  「是李夏呀。」夏至笑眯眯地回答,仿佛這是最自然不過的事情。

  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對視了一眼,老兩口的眼中都有喜色,不過同時也有擔憂。他們有很多的話要問夏至。

  夏至知道老兩口要問什麼,她也知道他們在擔心什麼。

  「只有李夏啊。這幾年我和李夏一直都有聯絡。」

  「不是說李夏去了京城,就不給你寫信了嗎?」夏老爺子就問。

  李夏去京城的第一個半年,確實是沒有信到夏至這裏。夏至一開始還沒大放在心上,漸漸地就覺出不對勁兒來了。

  就算李夏變了心,就算李夏遇到了什麼事,他也不可能一去半年都不給她捎一個字。

  夏至想到一種可能。

  田夫人忍痛將李夏送到京城,就是為了阻斷她和李夏之間的來往。田夫人不會想不到他們之間會通信。

  李夏人在京城,雖然是住在他親哥哥家裏,那也是客居。京城和北鎮府相隔千里,田夫人要想攔住李夏的信就很容易能夠做到了。

  同樣的道理,田夫人不僅能攔住李夏給她的信,也能夠讓她的信送不到李夏的手裏。

  她想要聯繫到李夏,就得自己想辦法。

  那個時候夏至的點絳唇連鎖鋪面還在籌備的雛形階段,千里迢迢趕去京城還有些不現實。所以夏至就找到了田括。

  田括很痛快地答應幫忙。

  這樣,夏至和李夏就又重新了聯絡上了。田家在京城有鋪面,有人脈,田括安排了田家下面的人專門給李夏和夏至傳遞書信。

  為了避免田夫人再使手段從中作梗,這件事當然是瞞著田夫人做的。

  夏至和李夏雖然相隔千里,但兩人書信不斷,那就是天涯咫尺。

  再之後,夏至的連鎖鋪面慢慢地發展起來,夏至也不再局限於北鎮府。她開始往各地去,期間就到過京城見過李夏。

  對於別人或許是不可逾越的障礙,但於李夏和夏至卻並不是的。

  「李夏長高了,就是又黑了。」夏至還說了李夏的一些變化,「等他回來,爺、奶你們看見就知道了。」

  原先夏至也在他們面前說起李夏,和現在的神態、語氣似乎沒有天大的差別。但是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都知道現在不是以前那麼回事了。

  以前或許是李夏單方面地對夏至。現在這兩個孩子確是心意相通。夏至談論李夏的語氣就跟談論自家人一樣。

  「十六啊,你這嘴可真夠緊的。」夏老太太就感慨。幾年了,他們還當夏至和李夏斷了聯繫呢。「你老叔也沒跟我們說。」

  「也不是啥大事啦。我和李夏咋能斷聯繫呢。就是瞞著李夏的娘,省的她再生氣,怪麻煩的。」夏至就笑著說。

  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憂慮的正是這件事。

  「……父母之命,李夏的娘不樂意,這事可就難辦了。十六啊,你是個聰明孩子。你自己可想清楚了。」

  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讓夏至想清楚。

  首先,田夫人不樂意,她和李夏的婚事就會面臨重重的障礙。

  這個障礙他們克服的了嗎。

  「車到山前必有路。」夏至笑著說。

  夏老爺子並沒有被寬慰到,他覺得夏至在這件事上的心太寬了些。

  「你可別喇呼啦。李夏是啥都好,那是沒的說。可他娘這一關過不去,這事就成不了。」

  「這事交給李夏。讓他想辦法去。他說了,這事不讓我操心。」夏至就說。

  「李夏能有啥辦法,他還能忤逆他娘。不好,不好……」夏老爺子發愁。

  這是其一,還有其二。

  就算是李夏和夏至能夠克服這個困難,最後能夠成親在一起了。田夫人就能改變對夏至的看法嗎?

  「就怕那樣人家心裏更不自在。這婆婆兒媳婦,人倫在這擺著,終歸還是你吃虧。」夏老太太為夏至擔心,這也是在勸夏至。

  「那就是更以後的事啦。奶,你放心吧。我不能吃虧。」夏至依舊笑,仿佛信心滿滿。

  「你這孩子,還是不知道厲害。要是別的事,我和你爺還真不擔心。就是這一家子的事,那可真難說。」

  要和李夏成親必定要面臨重重的苦難。和李夏成親之後,也還面對棘手的婆媳的問題。

  這些夏至都考慮過了。

  如果物件換成另外一個人,就不會有這些問題了。但另外一個人,又怎麼能比得了李夏。

  李夏是最懂得她的人,也是最包容她的人。這個時代,她再也找不到另外一個李夏。就算是所有其他的時空,只怕也沒有這樣一個李夏。

  她如果要成親,那麼物件非李夏莫屬。

  這一點確定了,其他的她只要從容去面對就好了。

  夏至現在肯跟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說出來這件事,一方面是因為李夏就快回來了。另一方面是她知道夏老爺子的心思,她知道夏老爺子的壓力。

  這個年代,男人娶不上媳婦是要被人嘲笑的,女人如果到了年紀還沒有嫁人,那整個家族都要被議論指摘。

  夏家算上她已經有三個剩女了。夏老爺子因此愁白了頭髮的話並不是誇張。

  夏老爺子真的是因為這件事睡不著覺。

  真讓老爺子壓力太大,到時候鬧起來可就不好了。

  夏至的一番話,雖然沒有讓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完全安心,但畢竟是好消息,能夠讓老兩口對未來有些美好的期待。

  夏老爺子就不好再催促夏至什麼定親成親的事了。

  這個話題暫時揭過。

  夏老爺子還有不太滿意的地方。等夏至到西屋去歇著了,他就跟夏老太太抱怨。

  「……老田家你看人家都抱重孫子了。啊……他那樣的人,咱家的重孫子還沒有影……」

  夏老太太意味深長地看了夏老爺子一眼,有些話她不好說出口。男人家,就算說再聰明睿智,那還是免不了粗心大意。

  夏老太太安慰夏老爺子:「你跟老田家的比干啥。你不是看不起人家。你跟他比你不怕掉價?!再者說了,大橋和蘭子這不都成親了。你還怕抱不著重孫子?到時候讓你抱個夠,讓你帶,讓你給洗尿褯子……」

  夏老爺子想了想,就覺得夏老太太說的有道理。

  「洗尿褯子就洗尿褯子,要是給我重孫子洗,那我樂意……」

  老兩口拌著嘴就都歇下了。

  轉天,夏天依舊熱鬧。夏至請來的班子要連唱三天大戲。夏家還在戲臺底下最好的位置搭起了棚子,擺上了桌椅。裏面坐的是夏家的親朋好友,再有就是些有了年紀和體面的鄉鄰了。

  夏橋成親請了不少要給工錢的做事的人,同時還有按照風俗過來幫忙,也叫做撈忙的人。

  這天,大傢伙依舊過來幫忙。

  夏至出門來,就看見個小小的孩子正抱著夏老太太的腿。那孩子很小,大概剛滿周歲,還不太會走路,也不太會說話,所以只能抱著夏老太太的腿,嘴裏含含糊糊地叫太,也就太奶奶,曾祖母的意思了。

  夏老太太年紀大了,正是越來越稀罕這樣的小孩子的時候。夏至就看得見她抱起那孩子來笑呵呵地哄著。

  小孩子似乎很親夏老太太。

  夏至走過去看那孩子的臉:「這是哪家的?」

  帶小孩子來做客的人不少。六月三年生了兩個,孫秀兒有一個,錢二郎和張霞的一個小小子,錢妮兒那個還在繈褓裏……

  等看清了小娃的臉,夏至就認出來了。

  這是岳紅的孩子。

  岳紅嫁給田大寶幾年,終於生了孩子。這孩子叫做田天賜,小名就叫做田田,剛滿一周歲。岳紅很寶貝這個孩子,而且還特別願意把孩子往夏家帶,讓他跟夏家的人親近,尤其是跟夏老太太。

  然後,這孩子果然也跟夏老太太親。

  說到這個孩子,不得再說一說岳紅。

  岳紅真是個非常能幹的女人。他懷上這個孩子四個月才讓眾人知道她有了身孕,之前她都跟沒事兒人一般該幹啥幹啥。即便是顯懷了,她也一點兒都沒耽擱鋪子裏的生意。

  這孩子,是田帶娣給接的生。

  岳紅臨產,她第一胎,自己沒啥經驗,又仗著身體好,臨產的時候還在鋪子裏忙活。結果要生了,也來不及請產婆。好在她娘和田帶娣都在鋪子裏,這兩個都是過來人,田帶娣更加能幹一些,給岳紅接了生。

  小孩子的名字,是岳紅給起的。從這個名字可以看的出來,岳紅很愛這個孩子。

  田天賜看見夏至,就咧開小嘴對著夏至笑。他跟夏至不熟,不過之前已經被岳紅帶著給夏至磕過頭。岳紅教他管夏至叫姑,他現在就姑姑地叫,好像一隻小母雞一般。

  小孩子被岳紅收拾的極乾淨,長的也白白胖胖,面龐五官能看出岳紅的影子來。雖然孩子還小,但看見他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又靈動討喜,就知道這孩子絕對不是他爹田大寶那樣的癡呆兒。

  這孩子身體和智商都很健康。

  夏老爺子就是覺得田老頭都能得這樣的好重孫,沒道理他竟然落在田老頭的後面了。

  這樣的小孩子,夏至也沒法子討厭。

  夏老太太抱著田天賜在炕上坐了,夏至也在旁邊坐了下來。

  「奶你別總抱著他了,讓他坐炕上。」

  「沒事,這孩子不重。」夏老太太笑著說。

  「他娘呢?」

  「上後院幫我摘豆角去了。這孩子我就看個眼睛,不費事。……挺好個孩子……」夏老太太就說,一面還偷偷地覷了一眼夏至的臉色。

  夏至的臉上看不出什麼來。

  她知道岳紅為什麼那麼用心讓這孩子親近夏老太太。夏老太太也知道。夏老爺子不知道。

  夏老太太抱了一會,就讓田天賜坐在炕上玩。小娃就朝夏至伸出手。那小手胖乎乎的,非常可愛。

  夏至伸出手握住了小娃的手。小娃就咯咯地笑了起來,一面還含含糊糊地喊姑。

  「他娘不知道教了他多久……」夏老太太幾不可聞地地歎息。

  這個時候,田帶娣就從外面走了進來。她一進屋看見夏至抓著田天賜的手,一張臉上頓時就笑開了花。

  田天賜見田帶娣來了,就朝她爬了過去,一面嘴裏啊啊地叫著。小娃顯然跟田帶娣非常熟,非常親。

  岳紅生下田天賜,剛出了月子就回到了鋪子裏。她不放心將田天賜留在家裏,就一直帶在身邊。這樣,在鋪子裏幫忙的田帶娣就經常照看田天賜。所以田天賜跟田帶娣很親。

  小娃啊啊地叫,田帶娣就哦哦地回應。

  夏至讓田帶娣坐:「二姨,你沒看戲去?」

  「剛看了一會,過來陪我大嬸說說話。」田帶娣笑著說。

  小娃沖田帶娣伸出小胳膊,意思是讓她抱。田帶娣飛快地朝夏至看了一眼,這才將小娃抱了起來。

  田帶娣抱著小娃在地上來回地走,臉上儘是慈愛的笑。

  小娃似乎累了,就趴在田帶娣的懷裏打盹。田帶娣很快將小娃給哄睡了,然後就在夏老太太的幫助下把小娃給安置在了炕上。

  之後,田帶娣才在炕上坐下來說話。

  「……岳紅挺不容易。往後她兩重公公婆婆養老送終,那肯定都是她的事。她照看大寶也挺用心呢。大寶這輩子有她,有……田田,那這輩子也不用愁。岳紅……其實挺仁義的。她肯定得做到……」

  「……大郎,哎,說是不定媳婦了。他年紀大了,長的也不好,說找人家年輕姑娘是耽誤人家。人家就算是樂意,也不是看上他,是看上咱家裏了。他不樂意,就這麼著,往後照樣給我們養老送終……」

  夏老太太和夏至都不覺得田帶娣這些話突兀。

  「大郎不定媳婦,那錢家的……」錢家就大郎和二郎兩個兒子。二郎已經入贅到張家了,大郎如果不定媳婦,按照這個年代的說法,可就沒有人延續錢家的香火了。

  田帶娣就笑了笑,那笑容裏面有哀傷,也有豁達。「我和他爹也看開了。我們現在這樣,那都是撿來的。要是當年沒熬過來,現在墳頭的草都多高了,還說啥香火後代。活好這輩子就行了,大郎、他、他自己樂意……往後有他兄弟,有他妹子,也不能讓他臭家裏……」

  說什麼看開了,其實還是無奈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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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零四章 真情

  夏老太太的心最軟。她聽著田帶娣的話,就唏噓不已,最後說了一句:「都是可憐人。」

  田帶娣和夏老太太似乎都期待著夏至能說些什麼。

  可夏至能說什麼呢。

  她覺得這話題過於沉重了,因為那是幾個人的人生。

  夏至沉默著,岳紅就從外面走了進來。她提著一籃子剛豆角,都已經摘洗乾淨了。一進屋,岳紅似乎就感覺到了氣氛的異樣,她面上依舊帶著笑,但一雙眼睛裏卻帶上了更多的小心,還有一絲恐懼。

  後者是夏至從來沒在岳紅眼中看到過的。

  夏至突然想到了那一句:因愛故生憂,因愛故生怖。

  正在這個時候,田天賜突然醒了。這孩子的性子似乎很好,醒了也不哭鬧。他只是一眼就看見了岳紅,然後就奶聲奶氣地喊娘,還自己從炕上爬起來讓岳紅抱。

  小孩子似乎半天沒有見到娘了,就急著往炕下撲。

  岳紅眼中有焦急,但卻並沒有放下手中的籃子。夏老太太和田帶娣都比岳紅快,兩人一起伸出手攔住了田天賜。

  「……大奶,這孩子沒鬧你和夏至吧?」岳紅陪笑著問。

  「沒鬧。這孩子這麼乖的都少見。」夏老太太笑著說。

  岳紅就看夏至。

  「你趕緊抱抱你兒子吧。沒看他急成啥樣。」夏至就對岳紅說。

  岳紅這才放下籃子,然後就把田天賜給抱在了懷裏。田天賜在岳紅的懷裏撒著歡。

  「這孩子跟我大奶特別對脾氣。我平時也顧不上帶他,他其實不咋黏我。」岳紅抱著的孩子說道,然後她還低頭問田天賜,「你喊姑了沒有?」

  岳紅示意田天賜喊夏至。

  田天賜很聽話,就扭過小腦袋來含含糊糊地喊夏至姑。

  夏至就答應了一聲。

  不過是最平常不過的一件事。岳紅和田帶娣卻都喜的臉上幾乎放了光。

  夏至就不說田天賜,她只問了岳紅鋪子裏的生意如何。現在她和岳紅約定的期限已經過去了,岳紅把鋪子經營的不錯,現在她已經自己盤下了當初夏至給租的鋪面和宅子,並且還打算繼續擴大一些。

  岳家一大家子也已經在臨水鎮上安了家。

  岳紅告訴夏至,她正在慢慢地跟自己的爹娘和兄弟清理賬目。

  「都有孩子,將來孩子大了,也不知道是啥樣。親兄弟明算賬,我現在給料理清楚了,將來天賜他們就省心省力……」

  這意思是要跟自己的兄弟們分清楚,往後要給自己的兒子留一份安穩的產業。

  有了孩子的女人就是不一樣了。

  岳紅是個明白人。

  岳紅還告訴夏至說田老頭和田王氏的身體都很好,就是田老頭添了個喝酒的毛病。田家大舅還是那麼的不務正業,但田家大舅媽卻肯好好地在鋪子裏幹活,也不會找岳紅的茬兒。

  「……大、大寶你看見了,吃的香睡的香,心裏啥事沒有。」岳紅提到田大寶的時候就很小心地看了一眼夏至。

  夏至這次回來是看到田大寶了。岳紅顯然在吃喝上沒有虧待田大寶,而且還把田大寶給收拾的挺俐落。

  這還不是岳紅在她跟前做的面子活,據說岳紅給田大寶收拾的挺勤快。

  當然了,岳紅同時也把田大寶調教的很乖順。現在田大寶不聽任何人的話,只聽岳紅一個人的。

  岳紅所說的夏至都知道,對於田家現在的狀態,夏至還是比較滿意的。

  至於田天賜……

  不看僧面看佛面,田帶娣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

  夏至就喊了服侍自己的小丫頭進來,讓她去拿了幾樣小孩子用的著的東西給了田天賜。

  岳紅和田帶娣都高興極了。大家又說了一會話,岳紅就殷勤地又去幫著做事。田帶娣也高高興興地抱著田天賜去看戲了。

  她們走了,夏老太太就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她還是那句話:「都是可憐人。」

  「岳紅不簡單。」夏至就說。

  「她也不容易。沒有害人的心就行了。這方方面面的,也就她能挑起這個擔子來。她這輩子,也就跟著田大寶過了……」

  不容易,都是可憐人,夏老太太反復地說著這句話。

  祖孫兩個說了一會話,誰都沒有把話說破。有些事情即便是大家都心照不宣,但誰也不會說出來。

  田天賜並不是田大寶的。

  岳紅被哄進田家,田老頭和田王氏用了齷齪的手段讓岳紅和田大寶圓了房。他們急著要抱孫子,而且也怕到了手的媳婦再跑了,所以要把生米給煮成熟飯。

  不過,也就只有那麼一次。

  岳紅深以為恥,之後就不住地跟田家人周旋,再也沒讓田大寶真正地要到她的身子。

  不過岳紅知道,她這輩子是離不開田大寶的。

  和錢家大郎的事,並不是她計畫的,但事情卻自然而然的發生了。錢家大郎雖然長的醜,也不大會說話,但卻總是真真切切地在她身邊,關心她,幫助她。

  對於岳紅來說,錢家大郎是這樣的可靠。錢家大郎對於她來說,就是一座山,她背後的能夠讓她永遠依靠的山。

  岳紅想要孩子,她當然不會跟田大寶生孩子。可她也不能,不敢跟別的男人生孩子。她不懼怕田家的人,但她怕過不了夏家的那道關。

  意外地卻又是水到渠成地跟錢家大郎有了孩子,岳紅一開始並不是不害怕的。她也曾經想到過要悄悄地打掉這個孩子。不過她懷了身孕的事情被錢家大郎知道的。

  錢家大郎讓她生下這個孩子。如果有什麼可怕的後果,他會全部承擔,不會讓人傷害她們母子。

  做母親的欲望還有錢家大郎的這番情義最終讓岳紅決定生下這個孩子。

  孩子生下來之後,她就刻意地讓孩子親近夏老太太。只要夏家的人承認了這個孩子,那她就什麼都不怕了。

  就算是夏至要厭棄她,但這孩子身上還流著錢家的血脈。夏至應該不會那麼狠心絕情的。

  岳紅快手快腳地在臨時搭建的廚房裏洗刷著碗碟,她的胸中充滿了喜悅。

  夏至已經接受了她和錢家大郎的孩子,她再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這輩子,她知足了。

  夏至在屋子裏也在想著岳紅、錢家大郎和田天賜。夏至覺得,岳紅應該是故意跟錢家大郎生孩子的。

  岳紅這樣的女人肯定不甘心跟田大寶生兒育女。岳紅也不敢隨便跟哪個男人有瓜葛。

  可對方是錢家大郎,這各方面的關係和糾葛就多了。

  不得不說,岳紅這樣的選擇是做對了。如果田天賜的父親不是錢家大郎,岳紅和她兒子的將來可就很難說了。

  夏至也知道岳紅為什麼會讓田天賜親近夏老太太。田帶娣今天幾乎跟她把事情給說開了。

  到了傍晚,趁著天涼快的時候,夏至也坐到戲臺下看戲。有那麼一會,她眼角的餘光就看到錢大郎和岳紅。

  這兩人一站一坐,離的很遠。

  岳紅似乎並沒有看錢家大郎,但那只是似乎。錢家大郎的目光卻總是似乎無意地落在岳紅的身上。

  就在那麼一個瞬間,夏至突然就知道了。

  這兩個人,竟然是相愛的。

  轉天,等田帶娣又過來的時候,夏至就將一個金項圈給了她。

  「給田田的,他今天沒來,二姨你有空替我捎過去。」夏至跟田帶娣說。

  這個金項圈的錢二郎和張霞的兒子也有一個,那也是夏至送的。

  夏至一次打了不少這樣的金項圈,都是留著給這些近親們的小娃的。

  田帶娣就意識到了什麼。她接金項圈的手都有些顫抖了。如果說昨天夏至算是接受了田天賜的存在,那麼今天這只金項圈可就意味著夏至還接受了田天賜真實的身份。

  夏至肯送這樣的禮物,那麼以後肯定就會維護田天賜。

  「十六,二姨就知道,你是心腸最好的孩子。」田帶娣紅著眼圈跟夏至說。

  夏至暗中歎息,她問田帶娣:「我大郎哥真不打算定媳婦了?」

  「是。別看他平時不吱聲不言語的。家裏頭最有主意的是他。」田帶娣歎著氣說。

  夏至就頓了頓,然後才說:「二姨,你要是有啥想法,你就跟我說。或許,我能勸勸……」

  「別,不用。」田帶娣忙就擺手,「十六,算了,就這樣吧。你大郎哥的心思,我問他了,他說過的樂呵,他不苦就行了。就這樣吧,也都不容易,都是可憐人。」

  田帶娣也這樣說。

  夏至就將這件事放下了。

  岳紅再帶田天賜過來的時候,田天賜的脖子上就戴了夏至給的金項圈。岳紅還特意帶田天賜到夏至面前又磕頭。

  「……你往後一輩子都不能忘的你夏至姑的好。」岳紅還跟田天賜說,雖然小孩子現在應該聽不懂這樣的話。

  錢家大郎依舊木訥,卻特意到夏至跟前轉悠了兩回。他不會說什麼話,只會給夏至行禮,一雙眼睛中都是真誠的感恩。

  到晚間,夏老太太就跟夏至講古:「這樣的事啊,不算稀奇。」

  雖然沒有說破,但祖孫倆都知道說的是什麼。

  三天大戲唱過,夏家終於稍微清靜下來了。短短的三天,孫蘭兒已經是個合格的媳婦了,家裏家外,炕上地下,所有的活她都拿的起來。

  而且說到對夏家的熟悉,孫蘭兒早就是多半個夏家人了。

  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對這個孫媳婦都很滿意。他們對孫蘭兒唯一的期待,就是讓孫蘭兒早點兒給夏橋生兒育女。

  田氏的婆婆生活也過的有聲有色。

  因為夏至作梗,田氏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調理孫蘭兒。可田氏懟孫王氏,夏至是不管的。

  田氏和孫王氏成了對頭,完全沒有了當初的情誼。田氏還理直氣壯地到後院夏老爺子跟前表白:「……要不是我看著,她能把這個家都搬她家裏去。瞅眼不見就從這邊拿東西。這可是家賊難防。」

  因為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都不說話,田氏還說:「你們都做好人,那就我做這個惡人。誰心疼大橋。說到底那還得是我這個做親娘的……」

  顯然的,田氏的下半生都不會無聊寂寞了。她得一直放著孫王氏放,防著大毛和二毛。

  夏至看明白這一點,心裏覺得,這樣也好。

  夏老爺子對此就非常感慨:「風水輪流轉啊,老天爺是有眼睛的……」

  夏至在大興莊住了幾天,就要啟程回府城。小樹兒和小黑魚兒自然得跟她回去,他們還要繼續念書。

  夏至還要帶夏橋和孫蘭兒一起走。

  「……跟我去府城好好地玩幾天。」夏至的意思,是讓夏橋和孫蘭兒去府城度蜜月。

  田氏不大高興。

  可夏至勸好了夏老爺子,夏秀才也願意讓兒子和兒媳婦有這樣一個假期。

  最後,田氏被留在大興莊,孫蘭兒和夏橋跟著夏至回了府城。

  七月流火,很快就要到八月了。

  夏橋和孫蘭兒的這個婚期是田氏跟孫王氏扯皮,最後找了算命的瞎子給算出來的。其實莊戶人家很少在這個季節辦事情。但夏橋和孫蘭兒能定下親事不容易,婚期就說小事一樁。

  雖然生意做大了,但夏至依舊住在甯華堂。她手下的大小管事很多,都在各個鋪子和作坊裏,甯華堂裏服侍的人卻並不多。

  夏至儘量過著簡單的生活,她不是節省,就是簡單。

  安排好了夏橋和孫蘭兒,夏至就計算著李夏回來的日子。

  其實如果不是要等李夏回來,她更樂意帶夏橋和孫蘭兒往南面去遊玩一遭。

  不斷的有管事來求見回事,等夏至處理完,天色已經很晚了。

  田括騎著馬跑了來。

  幾年是時光足以把一個少年變成一個青年。田括現在已經歷練的很是老道,並接手了家中一部分重要的生意。為了顯得老成持重,田括還特意留了鬍子。

  留了鬍子的田括還是很帥,但夏至卻總是有些不能接受。

  「田括,你年紀輕輕的,留這麼個鬍子你不彆扭啊。乖啊,咱們還是把鬍子剃了吧。」

  「不剃,除非你嫁給我。」田括大模大樣地說。

  「好。」夏至立刻答應。

  田括馬上就站起身:「我去把跟五娘的親事退了。」

  夏至扶額:「回來。好,你贏了。」

  幾年時間,也足以讓田括把臉皮練成北鎮府城牆拐角。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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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零五章 重逢

  聽夏至這樣說了,田括才慢悠悠地走回來,然後笑呵呵地跟夏至隔著桌子坐了。

  夏至就問田括:「我聽說你們兩家正在商量你和五娘的婚期。」何冰兒和李夏先後離開的第二年,田括就跟李家的一位姑娘定下了親事。也是在那之後,田括才開始正是接手田家的一些重要生意。

  這位李家的姑娘因為在族中排行第五的緣故,所以小名就叫做五娘。她還是李夏的堂妹。

  田括就點頭,他告訴夏至:「等鳳凰回來,我們就把親事辦了。」田括要等李夏回來再辦婚禮,這是意料之中的事。

  「你跟李夏說了嗎?」夏至問。

  「我寫信跟他說了。我成親他怎麼能不在場,到時候我可就靠他幫我做催妝詩了。對了,他還得幫我擋酒。」

  這是要將李夏物盡其用的意思。

  夏至忍不住笑,就問田括具體的日子定了沒有。

  「家裏還要請人算,估摸著是鳳凰考完了鄉試的日子。」田括回答。

  夏至心中算了一下,那大概就是八月初十左右,只看田家挑哪個好日子了。

  「那我可提前恭喜你。我也沒有別的,到時候這賀禮我就送兩份吧。」

  一份給田括,因為她和田家是合作的關係,和田括也是好朋友。另一份給李五娘做添箱。

  在田括和李五娘定親之後,夏至就和李五娘相識了。這幾年兩人多有來往,已經是很不錯的手帕交了。

  「那我就先謝過了。」田括朝夏至拱拱手,一點兒都沒客氣。以他們的交情,如果在這個上面客氣,那就虛偽、沒意思了。

  「鳳凰終於要回來了。」田括又搓著手說道,他一面說,還一面用桃花眼瞟夏至。

  夏至只嗯了一聲。

  這三年因為生意的緣故,兩人經常在一處。田括對夏至的脾氣屬性也算是有了相當的瞭解。

  夏至的表現很淡然,但田括知道真相並不是這樣。

  田括打趣的話就在嘴邊,卻終究沒有說出來。他左右看了看,見屋子裏並沒有外人,這才正色地問夏至:「鳳凰回來了,你們倆的事也該定下來了。十六,我為你著想,免得夜長夢多。」

  「你姑不樂意。李夏說是有法子。我也不知道他能有啥法子。」和李夏的事,夏至並不隱瞞田括。

  「鳳凰還能怎麼辦,死纏爛打唄。」田括就笑了笑,「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了。你知道,我們田李兩家世代聯姻……」

  到了他和李夏這一代,田家大老爺和田夫人的意思是想讓李夏娶田家的姑娘。因為李夏本身的才能和他在李家的地位,這樣的聯姻更能穩固田、李兩家的關係。

  當然了,其中也有田夫人的私心在。

  李夏娶田家的姑娘,更能保障田家的利益。

  田括所說的今時不同往日,是因為他跟李家的姑娘定了親。以田括的在田家的地位,還有李五娘在李家宗族中的地位,這樣的聯姻對田李兩家同樣的有效。

  「鳳凰高高地考個舉人回來,我再跟五娘把親事操辦了。鳳凰再跟他爹娘說你們的事,那就容易多了。」田括跟夏至說。

  「希望如此吧。」夏至就說。

  「你們這事肯定成。大傢伙都幫著你。」田括又說,而且他還讓夏至放心,他絕對會竭盡全力的。

  夏至只是微笑。她知道田括會盡力幫助她和李夏。然而這件事最終成功與否,關鍵還是要看李夏。

  七月三十,離開北鎮府整整三年的李夏終於回來了。

  夏至知道李夏回來的日子,不過這天正好她的莊子上有事分不開身,所以她並沒有去接李夏。

  當她傍晚回到甯華堂的時候,就看見堂前一個高大的身影背手而立。

  這個身影有些熟悉,同時也有些陌生。

  夏至在堂前停住了腳步,一雙眼睛卻盯在那背影身上。

  那身影就在這個時候轉過身來……李夏就那麼滿臉帶笑地看著夏至。

  三年的時光,李夏幾乎又長高了一個頭,而且身板也厚實了。他已經從一個少年變成了青年。

  除此之外,李夏的變化並不大,只是面龐更黑了一些,五官的輪廓也更深刻了。

  這樣的李夏,比少年李夏就多了一份端凝和穩重。

  「十六……」李夏笑著喊夏至。

  「李夏,你回來了。」夏至走上前。

  李夏也走過來,兩人面對面,李夏一把就抓住了夏至的手。

  「你知道我回來,怎麼沒去接我?」李夏就跟夏至抱怨。

  雖然分開了三年之久,但兩人鴻雁傳書,夏至又曾經借著南下巡視鋪面的機會去京城見過李夏兩回。所以,再次在甯華堂相見,兩人之間並沒有陌生的感覺,就仿佛李夏昨天才離開北鎮府,這三年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一樣。

  「是想去接你。不過,臨時莊子上有些事……」

  「有啥事非得你親自去?你還是不想去接我。」李夏抓著夏至的手不放,更加親昵地抱怨。

  「不是我不想去接你。」夏至就將李夏引到堂上坐了,然後她甩開李夏的手,親自給李夏捧了茶水,隨即就坐在李夏的對面。「我聽田括說你娘要去接你。你知道,你娘要是看見我,只怕心裏不大自在……」

  田夫人可是整整三年都沒見到李夏了。夏至想她今天就不去給田夫人添堵了,讓田夫人先好好地高興高興。當然,她也是不想過早地刺激田夫人。

  「我猜也是這麼回事。」李夏就笑了,「十六,你還是那麼體貼。」

  並不是體貼,她只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而且即便是體貼,她體貼的也是李夏。

  李夏也是整整三年沒有見過田夫人了。田夫人的心情多少都會影響到李夏。

  「別說我了。你這會兒怎麼有空上我這來?你娘肯定不知道吧?」

  「想著早點兒見到你,你又沒去接我,所以我就偷空過來了。」李夏很自然地說,「好在你今天沒住在莊子上。」

  「本來是要住的。」夏至就笑,「不過想著你回來了,我就辛苦些,趕路回來的。」

  「我就知道。」李夏笑,「十六,你也想早點兒見到我是不是。」

  夏至避而不答,她只是問李夏:「你這出來也有一會了吧。再不回去可就被發現了。」

  李夏回來,李家肯定給他備了接風酒。如果李夏缺席,那可就太顯眼了。

  「我心裏有數。」李夏笑嘻嘻的,「就算是被發現那也沒法子。我不先來看你,我一會酒也喝不下,飯也吃不下。」

  夏至瞥了李夏一眼:「你現在倒是嘴甜的很。」

  「我說的都是真心話。你知道的,十六。」李夏看著夏至。

  夏至臉上微微發熱,她知道李夏說的確實是真心話。夏至雖然嘴上催著李夏回去,但李夏不走,夏至也沒真的攆他。兩個人低低的聲音說著話。

  畢竟也有一段日子沒見面了,兩人實在有太多的話要說。

  正說著話,外面就有小丫頭進來向夏至稟報,說夏秀才來了。

  夏至微微吃驚,不知道夏秀才怎麼會這個時候來。

  「是我讓人去請的夏先生。」李夏就跟夏至解釋。

  夏至不解。

  李夏微微一笑:「我的接風酒上,應該有夏先生。」李夏偷空出門來不僅是想要見夏至,同時還是親自請夏秀才到李府喝酒。

  「這合適嗎?」夏至有些疑惑。今天給李夏接風的,應該都是李夏的人,再有就是田家的人了。都是至親骨肉,期間夾一個夏秀才……夏秀才是以什麼樣的身份出席呢。

  夏秀才只是文山書院的一個先生,他並不曾教過李夏。

  「有什麼不合適。沒有夏先生才不合適。」李夏朝夏至眨了眨眼睛。

  夏至立刻就明白了李夏的意思。

  「是你自作主張?」夏至問。

  「先斬後奏。十六你放心,我爹娘不會說什麼的。」

  李山長應該不會說什麼,至於田夫人嗎,那可就說不定了。夏至低頭尋思了一會,她並沒有反對李夏的做法,她只是囑咐李夏。

  「我爹的性子你知道,你可別讓他受氣。」

  「那是自然。我若是這點兒本事都沒有,也不敢來見你。」李夏自信滿滿。

  這個時候,小丫頭已經領著夏秀才進來了。

  見到李夏,夏秀才又驚又喜。

  李夏恭恭敬敬地給夏秀才行禮,兩人寒暄了幾句,李夏就說請夏秀才到李府吃酒。

  夏秀才很意外,也覺得他似乎不大合適去,但耐不住李夏的熱誠,而且夏至也沒反對,最後夏秀才還是跟了李夏去。

  夏至帶著小黑魚兒和小樹兒吃過了晚飯,然後就坐在東屋外間看著兩人做功課。

  掌燈時分,李夏送了夏秀才回來。

  夏秀才臉色微紅,顯然是喝了酒,而且心情還不錯。

  夏至迎了兩人進屋,一面看了李夏一眼。李夏會意地朝夏至眨了眨眼睛,頗有些得意。

  夏至讓人送了醒酒的茶湯上來給李夏和夏秀才喝。她問了夏秀才幾句,就知道夏秀才為什麼會這樣高興了。

  雖然這場接風的宴席上只有夏秀才一個「外人」,但他這個外人卻並沒有受到絲毫的冷遇。恰恰相反,酒席上大家都對夏秀才很客氣、親切。

  這自然是李夏的功勞,田括肯定也幫襯了不少。

  似乎李夏還拿了自己的文章給夏秀才看。夏秀才喝了醒酒湯,還在沒口子地誇李夏的文章好,他說李夏的文章很老道,幾乎不像是李夏這個年紀能寫的出的。

  「去年還不成,今年稍微好些了。」李夏謙虛地說。

  「看來山長讓你遲兩年考鄉試是對的。」夏秀才說李夏這次肯定高中。「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夏秀才上一次鄉試落榜,正準備也要參加這次的鄉試。

  誇著李夏,夏秀才難免也想到了自己的身上。因為喝了些酒,有些平時不會說出口的話這個時候就忍不住說了出來。

  夏秀才似乎是看了李夏的文章之後觸動很大。

  「……家中老父的期望不忍辜負。不過,這次如果再考不中,以後我也不會再考了,就安心地教書。只要山長不嫌棄……」

  李夏忙就勸慰夏秀才,讓他不要灰心。

  夏至看夏秀才有些累了,就讓小廝進來扶了夏秀才去臥房休息。

  小黑魚兒和小樹兒這才撈著好好地跟李夏親近。

  李夏看著小黑魚兒和小樹兒也覺得親的很。「都長高了。」李夏還有些感慨,覺得時間過的快,兩個小孩子都長成少年了。以前他還能抱著小黑魚兒轉圈圈,現在只怕就不行了。

  而且,小黑魚兒自覺自己長得了,也不肯再讓李夏對他舉高高,轉圈圈了。

  小黑魚兒還是瘦,但是個子卻竄的特別快。他比小樹兒要小兩歲,但卻和小樹兒差不多一般高。

  他們三個見面也沒有任何陌生的感覺,幾乎是立刻就黏到了一塊,但李夏還是覺得他錯過了很多。

  「大橋呢,不是說他也來府城了?」李夏跟小樹兒和小黑魚兒說了一會話,這才問夏至。

  「我哥今天陪我去莊子上。莊子上的事還沒完,我先回來了,我哥和蘭子姐留在那兒幫我。估計明天也能回來了。」

  「大橋都成親了。我還得給他補一份禮。」李夏笑著說。說起來夏橋還比他小一些呢。

  「我的呢,李夏,你啥都沒給我帶?」小黑魚兒跟李夏說話還是那樣的不客氣。

  這幾年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李夏和夏至的書信往來都是秘密進行的,更別提給小黑魚兒和小樹兒捎禮物了。

  「哪能呢。」李夏忙就說道,「這幾年我可攢了不少給你們的東西。東西太多了,今天還沒全收拾出來,明天我就讓車給拉過來。」

  「這還差不多。」小黑魚兒滿意地點頭。

  甯華堂這邊歡歡喜喜,幾年的時空間隔並沒有在他們心中留下隔閡。

  李府

  田夫人卻正皺著眉跟李山長抱怨。

  「……我說他剛回來,屁股還沒坐穩就丟下這些人跑出去做什麼。我猜他是沒忘了夏至,去看夏至了。可我真沒想到,他、他竟然把夏至的爹給請了來。你說,他這是想做什麼?」

  李夏想做什麼那不是明擺著的嗎。李山長沉吟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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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零六章 糾結

  三年,李夏是越來越有主意了。

  分開三年再次看到自己的兒子,田夫人滿心都是歡喜。這三年來,說不想兒子那絕對不是真的。李夏自小就長在她的身邊,這還沒有長大成人就離開她這麼久。

  第一年的時候,田夫人經常會因為想念兒子而睡不著。如果不是李山長攔著,她幾乎天天都要打發人送東西去京城看望李夏。直到了第二年,田夫人才算是漸漸地習慣了兒子離開自己的日子。

  不過這三年的分離還是值得的。李夏從京城回來,不僅長高了長壯了,同時還成熟幹練了許多。

  這樣優秀的青年是她的兒子,田夫人不能不自豪。

  忍痛打發李夏去京城,目的是為了分開李夏和夏至。田夫人一直以為她成功了。但李夏剛一回來,就打破了她的這種想法。

  夏至並沒有出現。田夫人覺得很滿意。但李夏卻中途離開了。田夫人心中猜疑李夏是去看望夏至了。

  不過猜疑畢竟是猜疑,但是當李夏帶著夏秀才出現在李府的接風宴上的時候,田夫人的猜疑就變成了現實。

  李夏不僅剛回到家裏就迫不及待地去見了夏至,他還沒跟她和李山長商量,就把夏秀才請來做了座上賓。

  夏秀才憑什麼身份出現在這次的家宴上?!

  田夫人一下子就猜到了。而且她還看的出來,出席宴席的眾人也都猜出來了。

  李夏還沒定親,這個時候巴巴地請了夏秀才來,再聯繫到他去京城之前跟夏至來往過密的事,李夏這肯定是將夏秀才當做未來的老丈人了。

  如果是作為李夏未來的老丈人,那麼夏秀才出現在這次宴席上還真是名真言順。

  田夫人當時也顧不得了,就想拿話將夏秀才攆走。但是李夏卻將夏秀才給護的風雨不透。還有一個最愛添亂的田括,竟然也處處幫著李夏,一起護著夏秀才。

  她只能默認讓夏秀才留下來,因為她擔心如果她逼的再急一些,讓李夏把話挑明那可就不好收拾了。那樣很可能就做實了夏秀才身為老丈人的身份!

  現在,宴席結束了,李夏竟顧不上陪她說說話,就親自去送了夏秀才,而且到這個時候還沒回來。

  李夏肯定是去會夏至了,是在甯華堂捨不得回來。

  田夫人覺得心中憋悶極了。

  「……是我大意了。這三年只怕他們背著我並沒有斷了聯繫。」田夫人跟李山長說。

  李山長就露出一副你才知道的表情。

  田夫人瞪起眼睛來:「你知道?你竟然不告訴我?」

  「我能知道什麼。」李山長忙就為自己辯護,「你也不想想,咱鳳凰兒是個什麼性子,還有夏至,夏至也不是普通的姑娘。」

  普通的姑娘如果遇到田夫人使出這樣的手段,恐怕只能含著眼淚,想跟李夏聯絡卻聯絡不到。

  這個時代養在宅院裏的女子自嘲的時候都稱自己做無腳蟹。她們能夠施展的田地只有後宅那麼大。

  但夏至卻不同。

  「是了。」田夫人點頭,「她這三年幾次出遠門,都是往南面去的。她一定是去京城看過鳳凰了。……田括這小子,瞞的我好緊。」

  田夫人並不笨,只要正視現實,她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節。李夏和夏至一直沒有斷了聯絡,兩人的感情不僅沒有疏遠,只怕還更加稠密了。

  而在李夏和夏至之間幫忙牽線搭橋,幫著瞞著她的,絕對是田括莫屬了。

  「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夏至這丫頭……整整三年,她竟然也沒露出些影兒來……」田夫人罵過了田括又罵夏至。

  她是真氣壞了。

  早知道結果會是這樣,她何必把兒子送到千里之外。

  田夫人懊惱的幾乎想回到三年前。

  「早知道這樣,我做什麼要把兒子送走……」田夫人絮絮地說道。

  李山長耐心地聽著田夫人的抱怨,等田夫人抱怨、排解的差不多了,他才開口勸解。

  不管怎樣,這三年李夏成長了許多。如果李夏一直留在他們身邊,或許就沒有現在這般的成熟穩重,一看就是能夠擔當起大任,獨當一面。

  他們的兒子,已經是個堂堂男兒了。

  「是啊,更加敢自己做主了。」田夫人不冷不熱地添了一句,比如自作主張把夏秀才請來這件事。

  至於李夏和夏至的事……

  李山長顯然比田夫人看的開:「順其自然好了。」

  「我偏不。」田夫人難得地執拗起來。

  李山長繼續勸田夫人:「夫人,你客觀點兒想一想,夏至哪里不好?咱們鳳凰兒能找到這樣才貌雙全的媳婦,那也是難得了。」

  李夏和夏至還是很登對的。

  這是李山長的想法。他一直對夏至的觀感很不錯。

  「只除了家世……,可咱們李家也是普通耕讀人家一代一代苦讀出來的。夏家是本分的耕讀人家,夏家老爺子、老太太咱們都見過了,都很是體面厚道。……夏先生軟弱了一些,卻不失為一個君子。夏娘子……十根手指伸出來還不一般齊,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而夏至把夏家這本經念的還不錯。

  「夫人,我可知道,夏家家裏那些事你都打聽的清清楚楚。夏至小小的年紀,還是個後輩,她能將家裏那一團團亂麻都理的整整齊齊,那也是相當的難得了……」

  看夏至一貫的作為,她以後絕對是個能夠齊家的好主婦。李夏娶了夏至,家中的一應事情幾乎都不用操心。夏至肯定能操辦的體體面面,把各方面都給理順。

  而且,現在的夏家已經不是過去的夏家了。

  「夏先生考試運氣不佳,不過他兩個兒子我都是極看好的。還有十六帶在身邊的那個孩子,小龍,以後肯定會出息……」

  李山長很清楚田夫人在李夏婚事上的種種打算。

  「這樣的親家,絕對不會像夫人你擔心的那樣拖累了咱們的鳳凰兒,以後還能互為臂膀……」

  田夫人微微皺著眉,也不知道有沒有把李山長的話聽進去。

  「夏家這樣的多了,哪里比得上那些世家大族……」

  「世家大族的兒媳婦咱們已經有了一個了。不是說句托大的話,咱們李家倒並不是依仗兒女親家……」

  「我不是想依靠誰,我只是想讓鳳凰兒以後更順遂些。」田夫人反駁李山長。

  「我知道我知道。」李山長知道田夫人是一片慈母的心思。

  但是說一千道一萬,誰讓李夏就中意夏至呢。

  這三年的分離都沒有拆開李夏和夏至,田夫人應該就該正視這樣的現實:李夏和夏至是分不開的。

  「夫人,時移世易,咱們鳳凰兒高興比什麼都重要不是嗎。」

  田夫人沉吟不語,半晌她才緩緩地說道:「夏至這丫頭……心大的很。」

  李山長就笑了:「夫人,夏至不過是沒有十分討好你。不過我覺得這件事你可怪不了人家。」

  是田夫人時時刻刻防備著夏至。如果夏至可以討好她,親近她,只怕她更加以為夏至是別有所圖了。

  其實這幾年夏至把應該盡到的禮數都盡到了。該來看望李山長和田夫人的時候她一次沒落,如果她人在外面回不來,也會讓哥哥夏橋帶了禮物來拜訪請安。

  但是說到對田夫人多親近,那是絕對沒有的。

  反而是田夫人覺得她這幾年待夏至還不錯,起碼是比李夏在北鎮府的時候好多了。

  田夫人覺得她已經成功地拆開了李夏和夏至,所以對待夏至就平常心了一些。

  如果用的平常心來看待夏至,田夫人確實挑不出夏至的不是來。

  回想這三年的種種,田夫人越來越惱火。她覺得夏至跟她耍了心機,一直隱瞞跟李夏來往的事實。

  「夫人呢,十六從來沒有跟你說過謊這一點你承認不承認?」李山長問田夫人。

  田夫人想了想只能點頭。夏至確實沒有跟她撒過慌,不過夏至也沒跟她說實話。

  「你又沒問,你讓十六怎麼說。她特意告訴你她和李夏還有聯繫?夫人,你換個角度想想,是誰也不能主動跟你說這個。你送李夏走,你也沒說是為了拆開李夏和十六是不是……」

  田夫人被李山長說的啞口無言。她臉色青黑了一會,就對李山長惱道:「你到底是在幫誰說話?合著你是相中夏至這個兒媳婦了?」

  李山長一副他可什麼都沒說的表情。「咱兒子相中了,你我又能如何?難道咱們是那種不顧兒女心意,剛愎跋扈的父母……」

  李山長掰開揉碎地勸解田夫人,田夫人卻始終心意難平。

  甯華堂,夏至看著時辰實在不早了,只得催李夏回家。她催了幾次,李夏才肯起身。

  出門前,李夏還神神秘秘地給夏至留了一句話:「十六,我都安排好了,你就擎好兒吧……」說著話,把京城官話的音都給帶出來。

  「你路上小心點兒……」夏至還找出一件給夏橋做的披風來給李夏披了,這個時節北鎮府的夜裏已經有些寒涼了。

  李夏就樂顛顛地走了。

  轉天夏橋和孫蘭兒回來,知道李夏回來了,夏橋就特別高興。夏至就讓夏橋去看李夏。

  「李夏剛回來,他還得准備考鄉試,估計是忙的很。哥,你過去看看他,問他啥時候有空,咱們也給他辦個小宴席。」

  「好。」夏橋笑著答應高高興興地去見李府見李夏。

  「十六,」孫蘭兒就低聲跟夏至說私房話,「你和李夏的事啥時候定?」

  「李夏說他都安排好了,也不跟我仔細說,就讓我等著……」夏至並不隱瞞孫蘭兒,「不知道他要搞啥鬼?」

  她們自己熬過了這三年,感情不減反增,她和李夏之間的障礙差不多就剩下田夫人了。

  李夏要怎樣搞掂田夫人呢?夏至還真不知道。她等著李夏給她的驚喜。

  李夏沒讓夏至等太久,這個「驚喜」很快就來了。

  李夏已經辦好了各種手續要參加鄉試,而且鄉試的日子一天天的臨近。夏至就讓李夏不要天天來回的跑,只在家裏好好地準備考試。

  李夏卻說他每天必須要見到夏至,這樣才有寫文章的靈感,才有信心能夠考過鄉試。

  夏至覺得李夏胡說八道。

  有情人之間的甜言蜜語很多時候就是胡說八道。

  不過這兩天李夏似乎突然就聽了夏至的,沒再到甯華堂來。夏至心裏正在納悶,這天傍晚,就有李夏的管事急匆匆地跑了來,說要請李夏過府一趟。

  「怎麼了,李夏出了什麼事?」夏至心中起疑,就盤問那管事。

  那管事的說不是李夏出了事,是田夫人請李夏過府有話要說。

  夏至更加疑心。她不相信李夏出了事,而且覺得田夫人這個時候讓她過府這事太奇怪了。

  管事很慌張,態度也讓人起疑。

  夏至這幾年沒少經過大風浪,即便心裏著急,她表面上也絕對不會表露出來,更何況現在她心中疑慮重重。

  「你回去回稟你們夫人,就說我現在有事走不開,稍晚些我過去給夫人請安。」

  不管那管事的怎麼說,夏至就這麼打發了他。

  打發走了李家管事的,夏至忙就讓人去找田括。現在能夠進入李府,探聽到李府真實資訊並肯如實告訴她的,也就是田括了。

  這是這幾年之間他們之間培養起來的友情和信任。

  田括還沒來,田夫人竟來了。

  田夫人的臉色非常不好。這還是她第一次非請自來。

  夏至忙將田夫人請到上房說話。田夫人卻似乎沒有耐心。

  「夏至姑娘的架子是越發的大了。」田夫人開口語氣就很不好,幾乎是連平時端莊嚴肅的架子都端不住了。

  夏至這才相信,李府是真的出了事。

  「夫人說的哪里話,我這確實有些事。夫人有什麼事儘管吩咐我。」夏至的態度很真誠。

  田夫人卻並沒有好受多少:「好你個夏至,話說的漂亮。如果不是我親自來,你還不肯動呢。」

  夏至覺得跟田夫人怎麼解釋都沒用,而且現在關鍵的是解決問題。能夠讓田夫人親自來找她的,肯定不是小事,而且十有八九就是李夏的事。

  如果是別人的事,來找她的會是李夏。

  「夫人咱們有話事後再說。你跟我說說是怎麼了,我現在就跟你去。」

  「你是得跟我去。我的鳳凰兒要有個好歹,我不會放過你。」田夫人一把攥住了夏至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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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零七章 較量

  跟田夫人計較,她還安撫了田夫人兩句,然後也沒收拾,就穿著家常的衣裳跟田夫人來到李府。

  李府內外都安安靜靜的,和平時並沒有什麼不同。這是田夫人管家有方,應該是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李夏出了事。

  田夫人直接將夏至領到李夏的院子。

  夏至在府城住了這麼長時間,但李夏的院子她卻是極少來。雖然很少來,她卻對這裏非常熟悉,因為跟李夏聊天的時候,李夏言談間難免涉及到自己的居所。

  其實都不用來過這裏,夏至就能將李夏說話的相關片段連綴起來,繪出一份李夏院落居所的平面圖。

  李夏的院子裏人很多,而且一個個都面色緊張。

  夏至和田夫人走到廊下,李山長就從屋子裏面迎了出來。夏至給李山長行禮。李山長就擺擺手:「十六,你來了就好。現在不用講究這些虛禮。」

  說著,李山長就把夏至往屋子裏讓。

  李夏就躺在屏風後的榻上。他雙眼緊閉,臉色發青,看起來非常的糟糕。

  夏至就嚇了一跳。她也顧不得別的了,忙就走到李夏身邊,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李夏的手。

  李夏的手冰涼。夏至的心也跟著涼了一塊。

  「李夏……」夏至叫了一聲。

  李夏毫無反應。

  「這是怎麼了。」夏至轉頭去看李山長和田夫人,「郎中呢,怎麼沒請郎中?」

  李夏病了讓她來這她沒有任何意見,可明顯是郎中更能救李夏的命。

  「怎麼沒請。」田夫人眼圈微紅。她告訴夏至李家已經給李夏請過郎中了。然而郎中也對李夏的病症無能為力。

  「一開始鳳凰兒並不是這個樣子……」李山長目光沉沉的。

  李夏是突然發病的,按照李山長的說法李夏一開始就口吐白沫,然後目光呆滯,胡言亂語。

  就這麼亂了一通,李家請了郎中來給看李夏。郎中們都說李夏的脈象很亂,不大像實症。

  所謂的不像是實症,用淺顯易懂的話來說,就是精神上的毛病。

  這種病症,可比實症更加棘手。

  夏至的心中也有些亂。之前李夏一直都好好的,怎麼突然就鬧了這也的毛病。

  而且,這種情況下,田夫人把她請來能有什麼用。夏至就想到了田夫人在甯華堂跟自己說的那幾句話。

  「夫人請我來,我能幫上什麼忙呢?」夏至就問田夫人。

  田夫人憤憤地看著夏至:「如果不是你,我的鳳凰兒還好好的。」

  「這話我不明白。」夏至正色地,一面拿眼看李山長。

  李山長覺得這種情況還是要跟夏至把情況說明白了。「……之前,鳳凰兒跟我們說到他自己的親事,十六,你明白的……」

  李山長說著話還乾咳了一聲,並有些尷尬地看了田夫人一眼。

  夏至立刻就明白了。這肯定是李夏跟田夫人、李山長說要娶他,田夫人不同意,估計態度還很堅決,李夏受了刺激就……

  不對呀……

  夏至扭回頭來看李夏。

  她認識的李夏可不是個受了刺激就會崩潰的男人。李夏和她成親的心意有多堅決她很清楚,李夏因此也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田夫人不同意那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李夏早就打算好要跟田夫人鬥智鬥勇了。

  夏至一直握著李夏的手,這個時候她就偷偷地摸了摸李夏的脈搏。

  李夏的手雖然是涼的,但脈搏跳動的還是比較有力,而且他的呼吸也很穩。

  夏至悄悄地捏了捏李夏的手心。

  李夏的手竟也輕輕地動了動,他用手指撓了一下夏至的手心。

  夏至頓時什麼都明白了。她有些哭笑不得。

  夏至並沒有過多的糾結,她很快就做出了選擇。她知道李夏要做什麼,也知道李夏希望她怎麼配合,雖然兩人之前並沒有就此溝通過。

  但夏至並不打算按照李夏的設想來做。

  「山長,夫人,李夏他好好的,就算是受了些刺激,他也不是那麼心窄、脆弱經不得事的人。你們……你們就沒別的想法?」

  李山長和田夫人顯然都非常驚訝。

  他們當然沒有立刻相信李夏,他們當然有別的想法,但是他們絕對想不到夏至會這樣提醒他們。

  「鳳凰兒剛去京城的時候有些水土不服,鬧過一場大病。他不讓人告訴我,怕我擔心。他哥他嫂就跟他合夥一直瞞著我。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田夫人說著話就落下淚來。

  李夏那次生病的事情夏至也是後來知道的。

  水土不服應該只是一部分原因,李夏那個時候已經發現田夫人安排他大哥和大嫂截留了他給夏至的信。

  千里迢迢的,李夏也沒想到夏至後來能到京城去,他真擔心會因此跟夏至斷了聯繫。再加上第一次離開家那麼遠,還有思念夏至,李夏就染上了時疾。

  那場病,差一點就要了李夏的命。

  不過好在李夏正當年輕,身體底子也好。而且,夏至及時地和田括商議好,經由田括的人給李夏送了一封信。

  這件事田夫人就不知道了。她只是知道李夏當初病的十分兇險,而且如果李夏不離開北鎮府就不會有那樣的一場劫難,受那樣的一場罪。

  田夫人非常後怕,有非常的心疼李夏。

  據說那種時疾即便治好了也可能有後遺症,而後遺症的一種便是李夏所表現出來的症候了。

  李夏鬧起來,田夫人一開始有懷疑李夏是故意嚇唬她的,可很快她就發現不是的。然後,請來的郎中束手無責,田夫人就慌了手腳。

  李夏這主要是心病。心病還需要心藥來醫。所以田夫人打發人去找夏至。

  可夏至竟然不肯來。

  田夫人當時真是有些亂了分寸,她一刻都等不得就親自去甯華堂把夏至給拉了來。

  這就是所有的前因後果了。

  夏至聽明白了,對李夏的打算更加有數。這個時候,她能夠,也只有她能夠「喚醒」李夏。她趁機提出條件,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此情此景,李山長和田夫人會答應她的任何條件。

  可夏至不想這麼做。

  她自忖並不是個刻板迂腐的人,遇到一些事情該用手段的時候她也會用。

  但是在跟李夏的親事上頭,夏至不想用什麼手段。

  「山長和夫人是一片慈父慈母的心思。李夏這幾年,也確實吃了不少的苦頭。」夏至低頭輕輕地說道,一面又捏了捏李夏的手。

  李夏這個時候竟然大著膽子將一隻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來看夏至。

  夏至心中更沒有任何的疑慮了。

  李夏這次裝病應該是下了血本的。但她不得不讓他血本無歸。

  比如做生意,夏至信奉的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而在跟李夏的親事上頭,夏至要正大光明。

  「李夏,別胡鬧了。快起來給你爹娘賠禮。」夏至狠狠地掐了一把李夏。

  李夏差點兒叫出聲來。他還不甘心,想要繼續裝。

  「我認真的。李夏你繼續這樣我走了,以後也不見你了。」夏至緩緩地,卻又無比清晰地說道。

  李夏躺在那僵了一會,然後就是一聲歎息,隨即才睜開了眼睛。

  李山長和田夫人都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李夏從榻上起來,夏至還幫了一把手。她其實有些擔心李夏為了裝病裝的逼真,是不是吃了什麼不好的東西?李夏的手真是很涼,他平時不是這樣的。

  無論冬夏,李夏的手心都是溫溫熱熱的,正是夏至最喜歡的那種溫度。

  「爹,娘……」李夏起身給田夫人和李山長行禮,言談舉止已經完全正常,不過臉色還是發青,手還是冰涼。

  「鳳凰兒……」田夫人驚疑不定。李山長站在一邊並不說話。

  李夏看了一眼夏至。正如不用他說什麼,夏至就明白他的心意。這個時候不用夏至說什麼,李夏也明白夏至的想法。

  「我想跟十六成親。我娘一直不肯答應。我在京城的時候認識了一個異人,跟他要了一丸藥……」

  「什麼藥你就敢隨便亂吃。」夏至和田夫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的。

  兩人話音落地,不約而同地看向對方。

  田夫人有些彆扭地移開了視線。

  夏至反而比田夫人鎮定些。田夫人對她有偏見,她對田夫人卻一直似乎平常心,並不存在任何的偏見和怨恨。

  「李夏,你手怎麼還是涼的。有沒有解藥啊。什麼異人,是藥三分毒,誰答應你用這個法子了。你傷了身子怎麼辦?」

  田夫人見夏至把自己要說的話都說了,她這個時候也顧不得計較別的,只是盯著李夏讓李夏回答。

  「這藥有人試過,不然我也不敢聽人家幾句話就敢用。過兩個時辰就好,對身體沒有傷害。我保證,真的對身子沒有傷害……」

  說完,李夏就耷拉下腦袋來。

  「我再也不敢了。」這不僅是對田夫人和李山長道歉,也是對夏至賠禮。

  「胡鬧!」李山長終於出聲了。

  李夏抬頭看看李山長,又看看田夫人,然後就緩緩地跪留下來。

  「爹、娘,我做的不對。可我對十六的心意你們該懂了。我這次回來,鄉試還是次要的,我就想跟十六定親。爹、娘,我這輩子非十六不娶。別的事我都能聽你們的,只有這件事,我這輩子就認准十六一個人了。」

  場面就有些僵持。

  夏至直等到李夏把臉洗乾淨了,身上的溫度也恢復了正常,她才離開了李府。

  離開李府之前,夏至又委婉地跟李山長說了幾句話,意思說李夏今天的事不好讓外人知道。

  「十六你放心吧。鳳凰兒他娘雖然是有些慌了,這些事她還是心裏有數的。」

  李夏馬上就要參加鄉試,之後肯定還要參加會試入朝為官。今天的事當然不能外傳,否則以後就是隱患。

  回甯華堂的路上,夏至的臉色就變了。

  李夏的作為不能不讓她震動。李夏不會不知道他今天這樣的舉動可能會造成的後果,可他還是這樣做了。

  李夏這是在像田夫人和李山長表達他的決心。

  就算是李山長和田夫人識破了他的計謀,他們也不能不顧忌他的不顧一切。

  ……

  夏至想明白的事情,田夫人和李山長也看清楚了。

  「這臭小子!」李山長背著手在屋子裏踱步,一面笑著罵道。

  田夫人很疲憊:「他這是拿命再逼咱們。對,還有他的前途。」命都不顧了,還要什麼前途呢。

  李夏是除了夏至之外別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夫人啊,我看這件事咱們還是順了鳳凰兒的心思。十六這孩子,很難得。」

  夏至今天本來可以順水推舟。以她的聰慧,根本就不用明言提出條件,就能讓他們主動提出定親的事。

  可夏至卻沒有這樣做。她不僅沒有利用這樣的機會,反而正言勸轉了李夏。

  「這樣的兒媳婦,就是打著燈籠也難找。」李山長繼續勸田夫人。

  田夫人臉上神色變來變去:「你怎麼不知道這也是他們早就商量好的?」

  李山長苦笑。田夫人在李夏和夏至的事情上真事有些執拗、甚至是偏執了。

  田夫人其實並不是這樣的人,唯獨在這件事上如此,一方面是太疼小兒子,另一方面嗎……田夫人之前對李夏的親事有很全面的設想。

  這麼多年執掌一大家子的家事,田夫人這是一呼百應、當家做主做的習慣了,有些容不得她計畫之外的事情發生。

  再有就是夏至的家世了。

  田夫人對家世是非常在意的。

  李山長其實已經看出來了,田夫人現在有些為了堅持而堅持的意思。

  「夫人,就算是那樣,我們更拿他們沒辦法不是。」李山長苦笑著攤手,然後他又坐到田夫人的身邊,「夫人,你今天就是再慌,也不至於非要自己去找十六。夫人呢,你其實心裏早就接受了十六是自家人,你只是自己還沒意識到罷了……」

  「胡說,我才沒有……」

  轉天,李山長和田夫人給甯華堂正式下了帖子,請夏秀才、夏橋還有夏至過府。

  夏至知道,這是她和李夏的親事要有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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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零八章 條件

  李夏親自出來迎接。因為周圍還有不少李家服侍的人在,所以李夏不好跟夏至說什麼,他就偷偷地對夏至眨了眨眼睛。

  看李夏的神態中露出隱藏不住的喜氣,夏至就知道,這是有好消息了。

  夏至的心情也歡快了起來。

  到了上房,李山長和田夫人都在座。大家見面寒暄了幾句,然後分賓主落座。

  李山長沒有太多的廢話,而是開門見山地說請夏秀才還有夏橋來是為了商量李夏和夏至的事。

  至於為什麼把夏至也一起給請來了,李山長還笑著解釋了一句。他誇夏至是女中豪傑。別的女孩子的親事都是父母做主,但涉及到夏至了,那就得改換章程。

  特別的人,就有特別的待遇。

  而且李山長還有一句含而不露的話。那些所謂的規矩俗套,其實都是給普通人定的條條框框。大家都默許一個事實:有些人是不在這些條條框框之內的。

  「兩個孩子打小就認識了,對脾氣處的來。我覺得這倆孩子挺合適。他們年紀也不小了,咱們商量著就把親事給定下來吧。」

  李山長話音未落,李夏就又偷偷地朝夏至使眼色,那神態除了歡喜,還有些得意。

  李夏豁出去鬧了那麼一場,事情並沒有鬧大,但是目的卻達到了。

  夏至不動聲色。

  自打夏至進了屋子,田夫人的一雙眼睛就在她和李夏的身上打轉了。她將李夏和夏至的一言一行都看在了眼睛裏。

  夏至真是讓人挑不出絲毫的不是來。都是李夏?!

  田夫人暗中歎氣,她能說什麼呢。她能說人家夏至嗎?她不能,要是說,她也只能說自己的兒子。

  田夫人就瞪了李夏一眼,眼神中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情緒。

  李夏被自己的娘給瞪了。他的歡喜絲毫不減,不過好歹行為上算是收斂了一些。

  而田夫人等李山長說完了,就板著臉說了一句:「李夏這次回來是考鄉試的。我和他父親,還有整個李家對他都有很高的期望。如果他玩物喪志,那也就不陪做李家的子孫。」

  田夫人慢條斯理地提出一個條件。

  李夏如果這次鄉試能考中第一名,也就是做了北鎮府的解元,那麼李家就風風光光地給李夏和夏至定親。

  可如果李夏考不上解元,那麼沒的商量,李夏就要回到京城去再度幾年書。李夏和夏至的親事也就不要提起了。

  「娘……」李夏似乎有些意外,他心情複雜地喊了一聲娘。

  田夫人冷哼了一聲,根本就不搭理李夏。

  李夏無法,就將目光轉向了李山長。

  李山長看看小兒子,又看看自己的夫人,他似乎也是無可奈何。李山長這樣的態度,就算是默認了田夫人提出來的條件。

  李夏就看夏至。

  雖然夏秀才和夏橋一同來了,而且名義上他們還是給夏至做主的人。但是在場的人都知道,真正能做主的人還是夏至。

  夏至一直穩穩當當的,她聽到田夫人提出來的條件既不驚訝,也沒有著急生氣。恰恰相反,夏至還笑了笑。

  「夫人把我們要說的話都給說了,這可省了我爹和我哥的事了。」夏至慢悠悠地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眾人就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夏至就給夏橋使了個眼色。

  他們這次來並不是完全沒有準備的。夏至猜測了幾種情形,做了相應的預案。現在她又給出了提示,夏橋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李夏哥……先前曾經在我父親和我面前表露過求娶我妹子的意思。我們考慮了,我們雖然是小戶人家,可我這妹子也是金尊玉貴,比別人都強。李夏哥要想娶我這妹子,也得是有真本事的。」

  也就是說,田夫人這個要李夏先中解元再定夏至的主意,正合夏家的意。

  如果李夏考的不好,夏家和夏至還嫌棄他沒本事,不願意跟他結親呢。

  夏橋說完了,夏秀才就附和地點了點頭。來之前夏至也囑咐他了。

  所謂抬頭嫁女,低頭娶婦。

  夏至要定親,那身份也得拿的足足的。

  不是你田夫人一個人各種挑剔,人家夏家、夏至還挑剔你們李家,挑剔李夏呢。

  李夏無奈地笑,他眯著眼睛看夏至。

  夏至冷冷地看了李夏一眼。

  李夏更加無奈了,但臉上的笑意卻絲毫不減,反而增添了甜蜜和寵溺。

  這個夏至還真是不肯吃虧!田夫人心裏憋悶,然後再扭頭看到自己小兒子一副花癡的模樣,田夫人是什麼話都不想說了。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

  雖然李山長挽留,但夏至他們並沒有留在李家用飯。

  畢竟是在議親家的兩家人,李山長和田夫人的禮節做都很足,他們親自送夏秀才、夏橋和夏至出來。到了院門外,夏秀才讓兩人留步,兩人才站住了,依舊是讓李夏送夏家三人出二門。

  夏橋剛才在上房說話是很有底氣的,那是因為被夏至囑咐了的緣故。

  但實際上,李夏和夏至定親,夏橋本身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條件,他高興都來不及呢。

  李夏雖然文章寫的好,但誰能保證李夏就能中了今科的解元?

  出了二門,夏橋的擔心就上了臉。他猶豫地看李夏。

  不用夏橋開口,李夏也知道夏橋在擔心什麼。

  「放心,一個解元於我,但是穩穩的。」這同時也是在告訴夏至,給夏至吃一顆定心丸。雖然李夏瞧不出來夏至需要這樣的定心丸。

  夏至太淡定了。

  「李夏,你可別吹牛。」夏至微微挑眉。

  夏至跟他說話了,李夏心情越發的燦爛。

  「十六,我心裏有底。」李夏支開服侍的人,又將夏至幾個往外送了送。他趁機就跟夏至說了一番話。

  「我爹我娘心裏都已經很樂意咱們的親事了。」

  夏至用眼神表示懷疑。

  李夏就跟夏至解釋:「北鎮府的學子精英幾乎都在文山書院了,就算外面散落了一些,那也都在我爹的心裏。」

  李山長不僅對今年的考生心裏有底,同時也對今年鄉試的考官心裏有底。同時李山長還知道李夏的水準。

  「我爹知道我今年能考中解元,我娘心裏應該也有數。」那麼之所以還這麼提出來……

  那就是田夫人的一點兒小心思了。

  表面上似乎是為難,其實不過是個小小的激勵,然後就是給田夫人的一個臺階。畢竟她之前是那麼反對李夏和夏至在一起。

  「十六,你明白的,對吧?」李夏解釋完了,似乎還怕夏至生氣似的,就那麼小心翼翼的問夏至。

  旁邊的夏秀才和夏橋都有些看不過去了。他們覺得李夏對夏至的態度過於小心。

  這是不是夏至太厲害,平時把李夏給欺負怕了呀?

  夏至也覺得李夏有些誇張,然後夏秀才和夏橋的想法也都明晃晃地寫在臉上了。

  夏至覺得李夏真是狡猾。兩人現在還沒定親呢,李夏就把她的家人都給收攏了過去。夏至都不用想,她就知道以後兩人若是有了什麼爭執,跟她一個姓的這些人十有八九都得向著李夏。

  這麼想著,夏至就懶得回答李夏,她只是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十六,你也沒吃虧呀。」李夏又無奈地笑。

  說到底,被為難的,被嫌棄的,都是他呀。

  「十六那就是話趕話。她一個女孩家,咱們聘閨女,不能不矜持點兒。李夏哥,啥解元不解元的。有你這個人就行,舉人啥的,靠不上也沒啥。」夏橋很誠懇地跟李夏說。

  這是把底都透給李夏了。

  夏至瞪夏橋。

  夏橋後知後覺。不過他也沒後悔,只是憨憨地笑了笑。夏至自然是他親妹子,可李夏也不是外人。他早就把李夏當兄長看待了。

  而李夏的地位還比兄長高,因為他同時還是老師。

  「……你盡力就好了,心裏別有壓力。考啥樣是啥樣吧。那之後的事情之後再說。」反正他們決定要在一起,那就總有辦法。

  而且,夏至是相信李夏所說的話的。

  田夫人所謂臨時提出的要求,其實應該是深思熟慮的。李夏能考上解元,也就能讓田夫人解開心結。

  這是皆大歡喜的事情。雖然田夫人不願意,他們也要在一起。但是田夫人能從心裏面接受,大家和和氣氣的,卻是最好的。

  ……

  李夏要參加鄉試,夏至就不讓他總來甯華堂。同時他還將夏橋和孫蘭兒留住,每天讓夏橋去看李夏。

  夏橋也是讀書人,有些忙能夠幫得上李夏,比李夏的書童好使多了。同時夏橋也能學到一些東西,其中就包括經驗。

  夏至還是忙自己的事。

  李夏不能來甯華堂,田括卻是照常來。他到了甯華堂就給夏至道喜。

  「還不知道能成不能成呢。」夏至說著就問田括,「你怎麼有空過來,不用在家裏念書?」

  田括雖然已經插手了家族的生意,但他的學業也並沒有放下。田家雖然跟李家不一樣,但子弟首選的還是科舉出仕這條路。

  比如說田括,就算是以後他不能會試殿試做官,但有個舉人的頭銜,那也是很尊貴很有用的。

  舉人花些銀子也能做官,就算不做官,平時寫幾個字,做守詩或者文章,那也是能夠被稱為名士的。

  至於說商人不能做官,做官不能經商。田括自然是做幕後的人,那些買賣生意名義上都是在田家一些管事名下。

  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根本就不是問題。

  田括就說他也要念書,但田家地他的要求沒有李家對李夏的要求那麼高。

  這次鄉試田括考上了固然好,考不上那也沒有問題。

  「我也不能總抱著書冊看,那不把我給看壞了。」田括這是抽空來看夏至的。

  「十六,我四姑這些年可是無往而不利,就敗在你這裏了。」田括的話裏帶了些調侃的成分。

  夏至微微一笑:「好啊,你敢這樣說你四姑。不知道她老人家如果知道了,會怎麼收拾你。」

  田括本來是調侃夏至的,卻反被夏至給將了一軍。他忙拱手告饒。

  「十六你高抬貴手。……我這也是替你和李夏高興。」

  夏至就笑了笑,也沒跟田括仔細計較。說起來,如果不是田括跟李家五娘定了親,她和李夏的事肯定會有更多的障礙。

  「我聽說你跟五娘的日子已經定了。」

  「定了。」田括和李家五娘成親的日子就定在八月十二。

  這是趕在中秋之前,而這個日子,鄉試的榜應該已經發了。

  田家這是存了要雙喜臨門的心思。

  田括卻說:「那時李夏做瞭解元,你們把親事定下來,我這親成的就更加喜慶了。」

  田括也說那會是雙喜臨門,其中一喜卻不是他自己考中舉人,而是李夏中解元跟夏至定親。

  這份友情,夏至不能拒絕。「承你的吉言。」

  接下來兩個人又說了一會話,田括幾次欲言又止,最後直到他離開,他似乎也沒問出想要問的話。

  「田括想跟我問什麼呢?」等田括走了,夏至反而琢磨了起來。

  她和田括之間也是無話不談的交情了。剛才田括一直在問李夏在京城的種種事情。

  這些事,田括不是不能親自問李夏的,卻偏偏隔了一道來問她。

  李夏這幾年在京城,何冰兒就是嫁在了京城的尚書府。

  夏至終於知道田括想問卻沒問出口的是什麼了。

  田括想問何冰兒的消息。

  何冰兒出嫁之後並沒有斷了跟北鎮府李家和田家的關係,不過是三節的書信和節禮,中規中矩,除此之外就再沒別的了。

  田括想知道何冰兒嫁人之後的生活究竟怎樣。

  可李夏根本就沒提到過何冰兒。夏至跟李夏在一塊的時候,他們有很多的話說,可夏至也完全想不起何冰兒這個人來。

  田括這是……還不能完全放下何冰兒?雖然他就要成親了。

  何冰兒怎麼樣了呢?

  既然李夏沒提,那何冰兒應該沒什麼生老病死的大事。

  夏至打定主意,只要田括不明著問,她就絕不主動說。

  鄉試的日子到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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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6 21:25:57 |只看該作者
第五零九章 相親相愛

  李府這樣的人家,李夏考鄉試,自然一切都是準備的周全的。北鎮府鄉試的場所就在貢院,跟點絳唇的鋪子只隔了一條街。

  夏至心中是想去送李夏赴考,不過她轉念想想就作罷了。她不想影響李夏的情緒,所以就讓夏橋帶著小樹兒和小黑魚兒去送李夏。

  這幾天鄉試,文山書院那邊放了假。夏橋帶著小樹兒和小黑魚兒過去,正好也可以提前感染下考試的氣氛。

  夏橋他們送李夏進貢院考棚,之後就在附近的茶樓吃東西。他們會等到李夏考完今天的題目才一起回來。

  夏至表面淡定,其實心裏並不是一點兒也不緊張的。雖然她對李夏的學問文章有信心,同時也真是不大在乎李夏能否考取功名。

  但是田夫人的條件提在那裏。誰不願意自己的終身大事能夠順遂些呢。

  夏至在甯華堂坐了一會,就打點了些吃的用的東西坐著馬車往田府來看九姑太太。她如今對田府可以說早就熟門熟路了,進了二門就有管事的媳婦領著送到了九姑太太的院子裏。

  九姑太太正坐在天井的石榴樹下曬太陽、喝茶,逗廊下的鸚鵡說話。月牙兒站在旁邊服侍著。

  見夏至來了,月牙兒忙就迎了過來。

  「十六,你今天怎麼有空來了?」月牙兒低聲跟夏至說話。

  「今天沒啥事,我想著好幾天沒見著你和九姑了,就過來看看你們。」夏至把帶來的東西交給月牙兒。

  月牙兒讓小丫頭拿著送上去給九姑太太看。

  「十六來啦。」九姑太太見夏至來了就很高興。

  「九姑這幾天可好?這天有些冷了,九姑有沒有覺得不舒坦啊?」

  「我挺好。」九姑看見夏至拿來的東西裏有秋梨膏,還有枇杷露,都是她常吃的。夏至從來都是這麼體貼入微。「天是冷了,我那老毛病可一點兒都沒犯。估計著是好了,郎中昨天來了還跟我說,要我再保養一年,明年要是再沒事,那就是絕根兒了。」

  「那可太好了。」夏至就笑。

  九姑太太讓夏至在自己身邊的籐椅上坐下來。月牙兒還親自端了榨好的石榴汁給夏至喝。

  「就是這棵樹上結的石榴榨的吧,比外頭賣的好喝。」夏至喝了一口就評論道。

  「你愛喝那還不容易。一會讓月牙兒給你裝一籃子回去。」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先謝謝九姑。」夏至爽快地笑道。

  「今天李夏和田括都去考試去了。田括他娘早上就燒香,估計現在還在佛堂裏。我四姐那邊應該也差不多。」九姑太太這麼說著就看夏至,「你倒是很寸的住。」

  「我這不是來看九姑了嗎……」夏至只是笑吟吟地說。

  九姑太太就指了指夏至:「你這丫頭!」

  九姑太太並不太喜歡喝甜的,她另外喝的清茶。「你和李夏的事我都知道了。放心吧,李夏這個解元是穩穩的。就算是退一萬步說話,他這次總能考個舉人回來。到時候你們還是熱熱鬧鬧地定親……」

  「我跟我四姐談過了。十六啊,你別記恨她。她都是為了李夏好。這做娘的心思,你以後總會知道。她也並不是不喜歡你。……怎麼說呢,我四姐那個人要強慣了,這事跟她一早計畫的不一樣。她現在肯點頭,就是提出了點兒條件,那也是已經從心裏接受你了……」

  九姑太太很是勸解了夏至一會,而且她還跟夏至打包票,說等李夏考完了鄉試,不管結果如何,她都會說服田夫人好好地給她和李夏定親。

  「這幾年李夏遠在京城,我那四姐跟我說話,好幾次都誇你來著……」九姑太太又笑著說。

  「我其實很敬重山長夫人。」夏至就笑著說。她知道大家的好意,大家都想他們以後生活的和睦。

  正說著話,就有小丫頭領了兩個媳婦子進來。

  那兩個媳婦子並不是田家下人的打扮,兩人還拎著兩個簍子。

  小丫頭就過來稟報,說是劉舉人打發人來送東西。

  九姑太太就哦了一聲,略微沉吟,她就讓那兩個媳婦子上前來說話。

  兩個媳婦子樣貌普通,穿著體面,說話更是響快。原來劉舉人家養的好螃蟹,如今黃滿膏肥,就挑最大個的給九姑太太送來兩簍子,讓九姑太太自己嘗一嘗也好,送人也好。

  總之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九姑太太體虛估計也吃不多,但劉舉人自家就這些能拿出手的東西,無論如何都是要挑最頂尖的送給九姑太太。

  這是他的一片心意。

  媳婦子說的通俗,劉舉人另外還有一封帖子,卻是文縐縐地,文采極為華美,抬頭還稱呼九姑太太為學妹。

  夏至眼角餘光瞥見這些,就嘴角掛了笑看九姑太太打發兩個媳婦子。

  九姑太太跟兩個媳婦子簡單地說了幾句話,然後就讓月牙兒打賞她們兩個,又安排月牙兒給兩個人安排飯菜留她們吃了飯再走。

  另外,九姑太太還得給劉舉人回帖子。

  「……那麼大個人了,偏有些婆婆媽媽……」九姑太太手裏拿著帖子跟夏至說。

  「我看著不能叫婆婆媽媽。這才是劉先生會體貼人的地方。」夏至就說,又在九姑太太面前說了一番劉舉人的好處。

  劉舉人就是當初那位和夏秀才同住一所院落的劉舉人了。如今他已經守過了亡婦的喪期,並且跟九姑太太來往了起來。

  這件事是自然而然發生的。

  劉舉人過了喪期重新回到文山書院,某一次到田府拜會的時候就遇見了九姑太太。

  兩個人年輕的時候就相識了,這樣碰見自然要說幾句話。

  那之後,劉舉人就常到田府來了。田家大老爺和大太太很快就看出了他的意思,竟也願意他和九姑太太來往。

  劉舉人人情練達,渾身都是成熟的男子的魅力,不僅會體貼討好女人,而且還會寫些酸詞(夏至暗地裏的說法),其實人家是委婉的情詩。

  總之,劉舉人這樣就對了九姑太太的脾胃。不過九姑太太是喪過夫的人,對於再走一步還有很多的遲疑,估計也是兩個人的感情還沒到火候,所以至今這親事還沒定下來。

  實際上,這三年期間,九姑太太還有另外一個追求者。那位追求者就是上一任的北鎮府知府了。

  那位知府也是喪了偶的,覺得九姑太太這家世人才都和他般配,所以對田家大老爺露出求娶的意思來。

  田家大老爺在這件事上完全尊重九姑太太自己的意思。

  九姑太太就不太喜歡那位知府,然後因為知府也是南方人,她就更加不願意了。

  這次重新回到故里,九姑太太覺得還是北方的水土對她最為適宜。如果嫁給了那位知府,以後知府致仕、告老,她也得跟著到南方去生活。

  九姑太太更願意在北方、在北鎮府頤養天年。

  知府的事情沒成,那之後,劉舉人才正式出現在九姑太太的生活中。

  夏至覺得劉舉人不錯,應該會照顧好九姑太太。而且她還看出來九姑太太對劉舉人也是有意思的。

  現在九姑太太這樣說,其實是有些口是心非的。

  戀愛中的九姑太太比小女孩還要小女孩。

  夏至說一句劉舉人的好處,九姑太太就要反駁一句。九姑太太是為了反駁而反駁。

  夏至忍俊不禁:「九姑,你對人家劉先生很瞭解嗎。」

  九姑太太的臉就微微地發紅了:「你這小丫頭,還調侃起我來了。」

  「不敢。」夏至笑。

  「你有什麼不敢的。」九姑太太也笑了。

  九姑太太要到屋子裏去寫回帖,她讓廚房拿了螃蟹去整治,要留夏至吃螃蟹宴。

  夏至痛快地答應。「我有口福,今天來的巧。」

  「就你會說話。一會你在這吃了,再拿些回去,給你哥哥嫂子,還有你老叔和你弟弟。」

  「我就知道九姑疼我。」

  九姑就笑著進屋去了。

  夏至在籐椅上略坐了一會,就去尋月牙兒。她在九姑太太這裏不是外人,隨意走動也不用人領著她。

  月牙兒在倒座廳裏陪著劉舉人家的兩個媳婦子說話。

  兩個媳婦子吃開懷,一面正跟月牙兒一口一個我們二爺如何如何的。月牙兒靦腆地笑著相陪,只讓兩個媳婦子多吃菜。

  兩個媳婦子都是認得夏至的,她們看見夏至就都站起來行禮。

  「你們吃你們的。」夏至笑著擺擺手,「不過我得跟你們借一會月牙兒姐。」

  兩個媳婦子忙說請便,還說月牙兒肯陪著她們,她們都覺得受寵若驚,經受不起,是月牙兒姑娘太客氣,待人太好了。

  夏至笑笑,就拉了月牙兒出來說話。

  「這兩個媳婦油嘴滑舌的,姐,你也別太給她們臉了。」夏至低聲跟月牙兒說。

  「都是劉先生跟前得用的人。只是嘴甜些,會揀好的說,並不敢胡說八道……」月牙兒就說道。

  兩人一路走,就到了月牙兒的住處。將周圍的人都支開了,姐妹倆就說上了體己話。

  「那個劉奉采我暗中見了兩回,長的也就一般人吧,說話處事倒是挺老練的,看著脾氣也還算溫和。不過知人知面的,我還得找人多打聽打聽……」夏至低低的聲音說。

  月牙兒就剩下臉紅了。

  「姐,你不是也見過他,你覺得怎樣?」夏至又問月牙兒。

  「我、我啥也沒想。」月牙兒就說。

  「那怎麼行。」夏至不滿,「姐,你跟我說實話,你要是喜歡,不管九姑跟劉先生的事情成不成,我也要幫你做成這件事。你要是不喜歡,還是一樣的話,咱們另外尋……」

  「就是他了……」月牙兒忙就攔住了夏至。

  夏至看著月牙兒:「姐,你都是為了九姑對吧?」

  月牙兒跟夏至說了實話:「一半是為了九姑。能跟九姑在一塊,就是他人差些,那也沒差。再說,人家也不差。……要不是九姑,人家肯定得定更好的。」

  「姐,你就是最好的了。」夏至正色對月牙兒說。

  劉奉采是劉舉人的二兒子。他本來已經娶了媳婦的,不過卻是難產死了。過了喪期雖然也有人給說親,但卻一直沒定下來。

  九姑太太之前對劉舉人動了心思,就委婉地透露出這個意思來。月牙兒要跟著她一塊嫁過去,給劉奉采做正室。

  這是九姑太太對月牙兒的一片心意。

  月牙兒這般的年紀,要找個條件好一些的,還要做正室,對方一般都是喪偶的,要不然就得低嫁。

  嫁給劉奉采,以後依舊有九姑太太照應著她,她管保不會吃虧。

  而月牙兒的心思卻是要跟著九姑太太過去照顧九姑太太。

  劉舉人幾個兒子都長大成人,長子更是有兒有女。九姑太太嫁過去,雖然有身份和家世壓著,但那麼一大家子人只怕也不太好相處。月牙兒也做了九姑太太的兒媳婦,就能幫襯著九姑太太了。

  要不是夏至對九姑太太和月牙兒太熟悉,她幾乎都要懷疑兩個人是相愛的了。

  九姑太太和月牙兒自然是相愛的,但卻不關愛情。

  雖然夏至也覺得她們這對母女加主僕能不分開對兩人都好,但她也不想因此讓月牙兒在婚事上受委屈。

  劉奉采的家世是沒的挑,但他的為人也很重要。夏至認為這比他的家世更為關鍵。

  她找機會明裏暗裏地見過幾次劉奉采,還暗地裏打聽劉奉采。至今為止,倒是沒有聽到關於劉奉采的劣跡。

  但是在月牙兒的親事上頭,夏至覺得再多的調查和小心都不為過。

  「十六,我是姐。可看你這操心的,好像你是我姐。」月牙兒對夏至說。

  「姐,你不樂意我管這麼多也不行,我是非管不可。」

  「哎呀,我知道。我不是怪你。」月牙兒其實心中很感激夏至。

  夏至自己的事情最不好辦,可夏至還在操心她的事。

  「我跟九姑說了好幾回了。十六,你放心。九姑肯定幫你。」幫著夏至的不僅有九姑,還有田括。

  因為田括的緣故,田家大老爺和大太太也有些偏向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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