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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鄉村原野] 江南第一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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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5 02:05:17 |只看該作者
第20章 他的未婚妻!

  共十幅畫,畫的是黃山松和黃山浩渺無邊的雲海。
  
  當年,林馨兒提出頂替梁心銘的名頭參加科舉,李松原不是沒有顧忌的。他對林馨兒提出一條要求:「自今日起,你讀書之餘,學畫黃山松。什麼時候能把黃山松頑強、堅韌、傲然不屈的風骨表現出來,你就去做這件事。」
  
  黃山的松樹,無論種子被風吹到哪個懸崖峭壁的裂縫中,都能紮根生長成姿態奇絕、秀麗無雙的黃山松!
  
  林馨兒明白李松原的意思:她頂替梁心銘參加科舉沒問題,難的是考上之後,如何像一個真正的男人那樣在官場上立足,這需要她具備頑強和堅韌不屈的意志。
  
  林馨兒畫成了!
  
  或者說,她領悟了。
  
  領悟和參透了黃山松頑強不屈的精神,並將這精神凝聚在筆端,繪出紮根崚峻峭壁的奇松!
  
  她的畫、她的字,含蓄中透出剛骨,叫人想不到在她溫潤如玉的外表下,竟藏著這樣頑強的意志!
  
  沒有人會把這樣的字畫同女子聯繫起來。
  
  孟無瀾看著梁心銘,也不由露出佩服的神色。
  
  再沒人覺得梁心銘是沽名釣譽、利慾薰心了,這樣的字畫,加上少年解元的名頭,的確值得收藏。
  
  王亨瞬間沉入畫中,每一幅畫都給他意味無窮的感覺,不是因為畫好——他不是沒見過好畫的人——而是畫中透出的頑強掙掙扎求生的意志,直擊他心,令他顫抖。
  
  他匆匆看了一遍,就霸道地宣佈:十幅畫他都要了!
  
  巡撫大人急忙請王亨讓一幅給自己。
  
  他也很喜歡梁心銘畫的黃山松,想收藏,假以時日,必能增值,這是一。其二,既然之前他露出要幫梁心銘的意思,便不能讓王亨一人獨占了,怎麼也要把這個人情送出去。留得這份人情在,將來官場上肯定有用處。
  
  經過一番爭執,最後王亨讓了三幅出來:一幅黃山松,兩幅黃山雲海。黃山松他本來一幅都不想讓,但禁不住巡撫大人反復說,又不好駁面子,才讓了一幅。黃山雲海也令他想起某個地方,勾起一段回憶,也捨不得相讓,只讓了一幅給洪飛,一幅給徽州布政使大人。
  
  至於其他人,他擺出這樣不捨姿態,誰敢再求他相讓?
  
  梁心銘達到了目的——
  
  賣了畫,還揚了名!
  
  這結果在意料之中,又出乎意料之外。
  
  她看著王亨將那些畫都扣下,不僅僅為了幫她,也不僅僅出於欣賞畫,似乎那些畫觸動了他,令他想起前塵往事,他一雙劍眉聚攏,眉宇間凝聚著不可言說的痛楚。
  
  她感到意外收獲的喜悅。
  
  也產生了副作用:難受!
  
  她仔細回憶,她在畫中並沒有洩露什麼東西,到底是什麼觸動了他呢?讓他想起了什麼人和事呢?
  
  她竟然渴盼知道。
  
  王亨命人將畫收好,又朝她看過來,似乎想說什麼。她朝他淺淺一笑,濃密的睫毛半張開,黑眸深邃迷離,看不見底,無法窺視清楚她的心意。
  
  正微妙的時候,忽聽有人道:「聽聞王翰林家中長輩已為翰林定親了。不知此事可是真?」
  
  王亨和梁心銘都一震,看向問話人。
  
  原來是林巡撫!
  
  梁心銘雖然是少年才俊,現在只是舉人,成就如何還要看將來,且她已經成親,無法通過聯姻交結。
  
  王亨就不同了:少年俊彥,家世顯赫,又深受皇帝恩寵;最最重要的是他尚未成親,雖然徽州地方傳說他已經定親了,然他這個年紀了還未大婚,其中內情耐人尋味。那些有待嫁女兒的官員們,無不希望能得他為乘龍快婿。
  
  巡撫大人便是抱著這樣的想法開口試探的。
  
  這一問,問出了好些人的心聲,廳堂內慢慢安靜下來,眾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王亨,想聽他怎麼說。
  
  梁心銘也看向王亨,之前聽同桌的舉子說王亨已經定親了,但她並未放在心上,眼下王亨自己的回答才重要。
  
  王亨沒像昨天那樣失態,他想了想,才回道:「不錯。」
  
  巡撫大人抱拳道:「恭喜翰林!但不知是哪家千金?」
  
  王亨笑吟吟道:「這個麼,可否容在下保密?」
  
  巡撫大人也笑道:「翰林不說,本官還敢逼供不成!」
  
  孟無瀾在王亨回答之前,比誰都緊張,直到聽見「不錯」兩個字,才悄悄地松了口氣,眼中居然露出感激之色。對王亨不肯說未婚妻是誰,也沒在意。
  
  梁心銘面上淡笑,心中卻冷如寒冰。
  
  王亨沒放她離開,命人在身邊添了把椅子,招呼她坐下。她下手就是洪飛,接下來徽州布政使、徽州按察使……王亨隔壁則是本次鄉試的副主考官周大人、林巡撫等。
  
  梁心銘欣然從命,入座。
  
  稍後,她便從巡撫大人開始,挨個給眾官員敬酒。
  
  到王亨時,他盯著她酡紅的臉頰道:「若不善飲,不必強求。各位大人都是心胸寬大之人,不會怪你失禮的。」
  
  眾人忙都說是。
  
  巡撫大人對梁心銘親切道:「青雲不必拘泥。我看你量淺的很,別喝多了。才考罷,若是傷了身子不好。」
  
  梁心銘謝過,然後坐下,一邊聽大家說話,一邊默默吃菜,只是那菜吃在嘴裡毫不知味。
  
  王亨和眾人說著話,眼角餘光卻一直沒忽略她。
  
  王亨道:「鄉試結束,本官也要回京復旨了。」
  
  巡撫大人忙問:「王翰林不去華陽鎮探望?」
  
  王亨道:「自然要回家。祖母都派人來催幾遍了。」
  
  巡撫大人道:「不知翰林何日動身,我等好為翰林踐行。」
  
  王亨道:「就在這幾日吧。」
  
  忽瞥見梁心銘搛那臭鱖魚吃,那鱖魚煮熟後,肉如蒜瓣,又極為嫩滑,不容易搛起來,他忙拿自己的銀勺幫她舀了一勺,送入碗中,梁心銘愣了下,忙抬頭向他道謝。
  
  王亨點點頭,並未看她,繼續和巡撫大人說話。
  
  梁心銘用筷子搛了一團魚肉,送入口中,用舌尖細品了下,滑滑的,嫩嫩的,香香的……
  
  巡撫大人呵呵笑道:「翰林是急著回去見未婚妻吧!」
  
  他還在為王亨親口承認定親而遺憾,他知道些王家的隱秘,總覺這樁親事有貓膩,於是再次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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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5 02:05:57 |只看該作者
第21章你丫的想犯重婚罪

  王亨道:「大人慧眼如炬。」
  
  他居然承認了!
  
  巡撫大人只能呵呵乾笑。
  
  王亨又側首對梁心銘道:「青雲嘗嘗這清蒸石雞。味道鮮美的很。」說完,親自幫她連湯帶肉舀了一大勺,裝在一隻乾凈的粉彩碗中,放在她面前。
  
  滿桌人都驚詫不已,且不說這搛菜舀湯的事該由侍女伺候,便是自己動手,也不該是座師為弟子門生布菜,王亨卻一連兩次為梁心銘布菜,這關切也太過了。那孟無瀾身為王亨表兄,也沒得到他這般額外關照呢。
  
  對此,梁心銘豈會不知?
  
  這一刻,她身子仿佛被劈成了兩半:一半腦子裡回蕩著「大人慧眼如炬」,同時想「他真的要回去見未婚妻」;另一半則為了維持禮數,站起來拜謝道:「多謝恩師。」
  
  王亨擺手道:「無妨。」
  
  然後繼續和眾人說話。
  
  這以後,他沒再幫梁心銘搛菜。
  
  剛才是他一時忘神,看見梁心銘吃菜的樣子想起林馨兒。以前吃飯時,他總愛幫林馨兒布菜,林馨兒也喜歡幫他搛菜,養成習慣了,他才不自覺地也幫梁心銘布菜。這舉止十分不妥,他意識到後,便不會再犯。
  
  梁心銘為了回敬王亨剛才的關切,以弟子身份執壺,起身離座,從巡撫大人起,為在座官員們挨個斟酒。
  
  王亨對眾人道:「讓他斟吧。」
  
  一副使喚弟子的口氣。
  
  眾人忙都客氣地道謝。
  
  王亨剛才對梁心銘的關切並未讓眾人忽視,大家依然留心他二人。果然,吃了幾杯酒後,他又轉向梁心銘。
  
  他問道:「盤纏籌夠了,你打算何時動身上京?」
  
  梁心銘道:「學生還要回家與拙荊商議。」
  
  王亨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沉吟道:「你拖兒帶女的,路上多有不便,不如隨為師一道走,彼此也有個照應。為師別的幫不了你,到京城為你尋個落腳處還是能的。也免了你為俗事煩心,可以專心應考。」
  
  洪飛忙笑道:「如此甚好。青雲你可趁此機會在路上多向王大人請教。這可是天賜良機!」
  
  梁心銘果斷應道:「學生遵從恩師安排。」
  
  心中卻想:你要回家見未婚妻?
  
  那得過我這關!
  
  我才是你的妻!
  
  嫡妻還活著,你想另娶他人?
  
  你丫的想犯重婚罪?!
  
  巡撫大人道:「如此老夫也就放心了。青雲,你只管安心溫書,等來年蟾宮折桂,方不負王翰林一番關心。」
  
  他的口氣,也將梁心銘當自己人叮囑了。
  
  梁心銘也誠懇道:「學生多謝大人關切。」
  
  王亨又吩咐她道:「你今日回家便收拾準備。至多兩三日,咱們便動身啟程。到時我命人去接你們。」
  
  梁心銘應道:「是。」
  
  鹿鳴宴散後,梁心銘微醺,面色如搽了胭脂般,腳步有些踉蹌,王亨見了皺眉,命一安送她回家。
  
  眾人更確定了他提攜梁心銘之意。
  
  孟無瀾卻看著王亨,神情有些不快。
  
  一安送梁心銘回到竹竿巷,李惠娘忙將梁心銘接過去,扶進門,一面忙著打水給她洗臉,一面問宴會情形。
  
  梁心銘誇張地揮手道:「很熱鬧!很圓滿!」
  
  李惠娘道:「那你這是怎麼了?」
  
  梁心銘笑道:「我怎麼了?我很好!畫都賣掉了。上京的盤纏有了。你快收拾準備,過兩天咱們就動身。」
  
  李惠娘吃驚道:「這就動身?」
  
  梁心銘道:「是。跟恩師一道走。」
  
  李惠娘驚叫道:「跟他一道走?」
  
  那不是與狼同行?!
  
  惠娘的反應取悅了梁心銘,匆匆洗了一把,擦乾了臉,然後把洗臉的毛巾往木盆裡一扔,湊近她面前,戲謔地耳語道:「對,就是跟他一道走!」
  
  刺激吧!?
  
  李惠娘櫻桃小口張大到極限。
  
  梁心銘笑著,撲到床上呼呼大睡。
  
  李惠娘倒也沒把他的話當成兒戲,真收拾起行囊來。剛才覺得行程有些急,等收拾東西才發現:實在是沒什麼東西好收拾的,馬上動身上路都可以。
  
  她想去街上置辦點東西,手裡又沒銀子。
  
  她回身看了看床上的梁心銘,嘆了口氣,想:「畫賣了,銀子呢?該不會是被那些人騙了,沒拿到銀子吧?」
  
  按說不會,就梁心銘那性子,她不騙人就算那人運氣了;誰騙了她,都別想有好下場。王亨騙了,而且騙了梁心銘最珍貴的東西,已被她列為追殺對象,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他的。
  
  梁心銘這一覺,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
  
  吃過早飯,就有人上門來了。
  
  是送銀子來的。
  
  第一個來的是一安,送來了兩千三百兩銀子:兩千兩是王亨的,三百兩是洪飛的,還帶了王亨幾句話。
  
  李惠娘又驚又喜,竭力忍住,才沒失態。
  
  梁心銘卻一派平靜,心中甚至想:「太虧了。將來那畫肯定要升值。」
  
  一安交了銀子,又對梁心銘道:「我們大人說,明早出發,請梁解元於辰時在漁梁渡頭會齊。解元只需帶上要緊東西,其他一概不用準備。船上什麼都齊全的。」
  
  梁心銘應了,又問道:「為何這樣急迫?」
  
  一安笑道:「我們老太太想趁這機會給大人完婚呢,所以催他早回去。」
  
  李惠娘心中一驚,忙看向梁心銘。
  
  梁心銘笑道:「原來如此。那我們豈不趕上吃喜酒了?」
  
  一安道:「還沒定呢。老太太派人來叫大人回家商議。若議定了,辦起來也容易,家裡樣樣都是預備齊的。」
  
  他見王亨對梁心銘頗為看重,才把內情告訴梁心銘;再者,梁心銘與他們同行,若王亨真要成親,梁心銘定會參加婚禮,事先說與梁心銘知道,也不算他多嘴多舌。
  
  梁心銘道:「哦!」
  
  交代完畢,一安告辭了。
  
  梁心銘送他出去。
  
  等轉回來,李惠娘問:「我們還要跟他們走嗎?」
  
  梁心銘道:「為什麼不?」
  
  李惠娘心想:「跟去添堵嗎?」嘴上卻說道:「我待會上街去。你有什麼要買的?」
  
  梁心銘道:「你看著辦吧。」說完便進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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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5 02:06:08 |只看該作者
第22章我們陪你回家
  
  李惠娘氣得想罵人,可是想想梁心銘若無其事的樣子,又不んla梁心銘遇事冷靜沉著,她若在一旁咋咋呼呼的,豈不讓梁心銘心煩意亂?為了不打擾梁心銘,她便揣了些銀子,拿了個籃子,牽著小朝云上街去了。
  
  第二個來的是巡撫府的管家,送了五百兩來。
  
  梁心銘也收了,另外取出一幅畫給管家。畫的也是黃山松,樹下大石上坐了個捧桃的白鬍子老壽星,說是贈給老太太的。管家笑著收了,回去向巡撫大人復命。
  
  林巡撫很明顯想籠絡梁心銘,故而借著買畫,送盤纏給梁心銘;梁心銘也要經營人脈,覺得這人還算可交,領受了他這份心意,又另送一幅福壽雙全的畫給老太太,表明自己感激和答謝之意,為將來見面留個餘地。
  
  第三個來的是布政使家的下人,送了兩百兩。
  
  看著三千兩銀子,梁心銘心中踏實多了。
  
  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她在窗下書桌上鋪開一張空白橫幅,一端用鎮紙壓住,另一端拿本書壓住,然後慢慢研墨,一面出神。
  
  好一會才自語道:「成親嗎?那我可要恭賀你!」
  
  說完低頭,凝神貫注,在紙上寫下「百年好合」四個字。一氣呵成,字體優美之極。寫好,將筆放下,將橫幅拿起來舉著,端正了觀看。似乎很滿意,眼中溢笑。
  
  看了一會,她捏住條幅中間,毫無預兆的,「嗤」一聲撕成兩半;再把兩半疊在一起,又「嗤」一聲,撕成兩半;再疊加,再撕……撕成碎片後,手一松,紙片如雪花般從指間紛紛飄落,落得滿地都是。
  
  她笑道:「百年好合?做夢!」
  
  次日清晨,梁心銘夫妻領著小朝雲離開了租住的小院。
  
  一打開院門,發現外面站了許多街坊鄰居,有張奶奶、豆腐西施司馬彩雲等人,七嘴八舌說著恭賀的話。
  
  司馬彩雲上前一步,給梁心銘跪下,一是謝他關心,才使她免除一場災難;二是賠罪,說都是因為她,才害得梁心銘惹上官司,差點毀了前程;三是送別梁家人。
  
  梁心銘瞅了李惠娘一眼。
  
  惠娘趕緊上前扶起司馬彩雲,拉著她手笑道:「彩雲妹子,別說那些見外話。你也不容易。毒老虎死了,妹子人品相貌都是上上等的,找個好人家嫁了,安心過日子吧。」
  
  司馬彩雲含淚點頭,鼓起勇氣道:「希望梁老爺高中進士,梁奶奶誥命加身。」她難受得很,強撐著說祝福的話。
  
  今日一別,這輩子恐怕都沒有機會再見梁心銘了。
  
  李慧娘忙謝她,又誠懇地安慰了她一番。
  
  梁心銘對周圍抱拳道:「多謝街坊父老照應,後會有期!」
  
  漁梁渡頭,巡撫大人帶領一干官員來送行。
  
  梁心銘見許多箱簍堆在渡頭,王亨正問都是什麼,眾人回說是徽州土產,不成敬意,望翰林大人笑納。王亨上前看了看,確是些山珍野味、茶葉藥材等,隨口道:「既如此盛情,就收了。」於是一抬抬都抬上了船。
  
  當然,洪飛等人都有一份。
  
  眾官員見王亨這樣好說話,都十分歡喜。
  
  巡撫大人轉向梁心銘,肅然道:「青雲,此去京城,定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莫要辜負了徽州父老的期盼!」真誠的口氣,儼然徽州父老的希望都壓在梁心銘肩上。
  
  梁心銘躬身拜道:「學生謝大人教誨!」
  
  巡撫大人沖旁邊一揮手,一個體面的媳婦帶著幾個女人抬了兩個箱子走來,放在梁心銘一家人面前。
  
  那媳婦先對李惠娘屈膝施禮,然後道:「奴婢是夫人身邊的管事娘子,受夫人所托,特來送梁奶奶和姑娘。這些點心果子,給奶奶姑娘在路上吃的,一點心意,還望梁奶奶不要推拒。」
  
  梁心銘急忙攜李惠娘拜謝,也收了。
  
  巡撫大人又拿出兩封書信和一張名帖,交給梁心銘,道:「這是兩封薦書,你到了京城,持本官名帖去徽州會館找一位姓嚴的老爺。有什麼要幫襯的,只管跟嚴老爺說。都是同鄉,大凡徽州的舉子進京應試,他們一般都盡力照拂。雖說你有王翰林照應,本官此舉有些畫蛇添足,但你初上京城,多認識些人,總有好處。再者王翰林公務繁忙,興許有照顧不過來的地方,這些人就能幫上了。」
  
  這話不僅體貼,也有提醒王亨的意思:別進京就把梁心銘丟在一旁,誰讓他在鹿鳴宴上承諾照應人家呢。
  
  王亨笑道:「巡撫大人放心,本官會照應青雲。」
  
  林巡撫笑道:「翰林大人自是一言九鼎。」
  
  梁心銘心領了這情義,接了書信和名帖,再三感謝。
  
  謝罷,又向其他人告辭。
  
  其中,黃縣令對她十分熱情,拉著她的手說了好一會話,儼然同她是患難之交。她一邊悄悄使勁把手奪回來,一邊意味深長道:「學生祝大人官運亨通,直上青雲。大人,後會有期!」她可不是諷刺,像黃縣令這種官,是官場不倒翁。沒準將來哪一天,他們就又碰上了。
  
  黃縣令眉開眼笑道:「後會有期!後會有期!本官也祝梁舉人明年蟾宮折桂、直上青雲!」
  
  說話間,下人們將箱子送上船,梁心銘等人也都上船,揮手沖岸上眾人告別,也告別了徽州府城。
  
  梁心銘站在船尾,看著徽州城被遠遠被拋在船後,一轉彎又被青山遮住,意味著她科舉的鄉試落下帷幕,等再開場,就是在京城的貢院,進行會試。
  
  京城嗎?她很期待……
  
  王家住在離徽州城約幾十裡地的華陽鎮。
  
  洪飛、梁心銘,還有此次的副主考官禮部侍郎周大人,大家都坐在官船的艙廳內喝茶。王亨已經去了官服和官帽,換了一身天青色、領口繡如意紋的錦衣,翩翩少年郎,很隨意地靠在艙房窗邊,眼望著外面的青山綠水。
  
  洪飛問道:「你不是要回家看未婚妻?」
  
  王亨頭也不回地應道:「當然。」
  
  洪飛擊掌笑道:「我等自然也一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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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5 02:06:20 |只看該作者
第23章 今天天氣真好!

  王亨拒絕道:「不。」
  
  他說,他要在前面和大家分路,叫眾人先去賀城王家別苑等他,說他回家看看,去去就來。
  
  洪飛失笑道:「去去就來?恐怕王家已經張燈結彩,正等你回去拜堂呢。我看,我們大家還是一起去王家,一來拜望老太太和太太,然後吃你的喜酒,一舉兩得!」
  
  周大人也贊同,也說要去恭賀。
  
  王亨並不應聲,只看著窗外。
  
  周大人是個實誠君子,見王亨不接話,也不再糾纏追問。
  
  他是北邊人,不慣坐船,船行到這會兒,早覺得胸中惡煩、無法忍耐,急忙告罪一聲,去艙房內歇息了。
  
  這時,小廝煮開了水,梁心銘便起身接過銅壺,親自為大家泡茶。她似乎心無旁騖、專注手上動作,其實誰都沒發現,她已經將茶具沖洗了幾遍。
  
  好容易泡好,她捧了一盞茶,送到王亨面前。
  
  王亨低頭一看:茶盞中漂著一朵金黃的小菊花,葉片層層密密,恍若還在枝頭隨風搖曳柳黃色清亮的茶水,在青花茶盞的襯托下,甘爽怡人,還沒喝便覺口齒生津。
  
  他猛抬頭,目光落在梁心銘濃密的睫毛上。
  
  太陽已升上天空,陽光破開晨霧,照在青山綠水間。梁心銘依然是一身青灰長衫,俊雅的面龐在陽光照射下格外白皙如玉,隱隱透著淺淺的粉色。
  
  王亨激動問道:「你怎會泡這茶?誰教你的?」
  
  梁心銘睫毛微垂,回道:「學生這茶藝是天生地養的。昔日在山中摘了野茶,便取了泉水來烹煮,並無一定的講究。然山勢險惡,能摘的野茶有限,學生便常以竹葉、松針、菊花等來代替,不過取其清香而已。」
  
  說完轉身,捧起另一盞茶送到洪飛面前。
  
  洪飛笑道:「好一個天生地養!」說罷低頭喝了一口,又道:「果然與尋常的菊花茶不同。也不知是不是錯覺。」
  
  梁心銘道:「也不是錯覺。是黃山的水好。」
  
  說著話,自己也端起一杯,慢慢喝著。
  
  王亨一直注視著她,目光怔怔的,迷惑。
  
  少時,一安進來請示王亨:「大爺,那些東西可都要帶回老家去?」他是指剛才收的那些特產。
  
  王亨道:「挑好的留一半,敬獻給皇上嘗個新鮮。」
  
  一安忙答應,轉身出去了。
  
  梁心銘心中一動,想這人有些手段,如此一來,便是御史彈劾,皇上也不會為了這點子小事罰他。
  
  她奉承道:「恩師對皇上忠心,天日可表。」
  
  王亨瞅著她笑道:「你嘴上誇我,心裡怕不這麼想。你疑惑為師收禮收得痛快,就不怕御史彈劾?現在見我要帶一半給皇上,猜我是為了保全自身。對不對?」
  
  梁心銘哪肯承認,半真半假道:「學生沒想到什麼保全。難道分送些給皇上,就能免了罪了?」
  
  王亨隨意道:「不過是些土物,他們送,我們收了,他們也就心安了我若不收,他們也不會從此就斷絕送往迎來。水至清無魚,這天下的官兒都是一樣的。若不隨大流,定會遭到排擠。至於禦史彈劾?從來只聽說官員貪汙受賄獲罪,可沒聽說為了些土產被抄家的!」
  
  洪飛失笑道:「你收了禮,還編出這一番大道理來。」
  
  又轉向梁心銘道:「王兄這是告誡你:守住大義和大節,不用在小事上鑽牛角尖。抗不過的!」
  
  梁心銘點頭,表示受教,道:「學生明白。這便是所謂的外圓內方,兩位恩師其實都是忠臣。」
  
  心中卻想道:「我還用你們教!前世這樣的事見多了。」
  
  王亨冷笑一聲,道:「忠臣?為師可不要做忠臣。忠臣都活不長。為師要做奸臣!」
  
  洪飛正喝茶,聞言嗆了,猛咳起來。
  
  梁心銘也渾身一震,很快又做無事樣,當他說笑。
  
  這時,船到華陽鎮渡口,王家來接王亨的人早等在渡口,還有一條皮毛油光水滑的大黑狗。王亨放下茶盞,長身而起,招呼一聲,下船上岸,洪飛和梁心銘一齊送他。
  
  大黑狗興奮地對著船上狂叫。
  
  王亨下船,它直立起來,兩只前爪搭在王亨身上,看那架勢,想要和王亨來個熱情擁抱。
  
  王亨笑拍狗頭,叫:「墨雲!」
  
  黑狗聽見主人叫自己,狗尾巴甩得更歡暢了,「汪汪」大叫。這時,洪飛和梁心銘也下了船,墨雲從王亨身上跳下來,沖著他二人狂叫,比對王亨還要熱烈。
  
  梁心銘笑道:「這狗真威武!」說著伸手去摸狗頭。
  
  墨雲卻跐溜一下閃開,跑到河邊草地上,轉過頭,灰溜溜地嗚咽著,不滿地看著梁心銘。
  
  梁心銘笑道:「還挺有脾氣的。」
  
  王亨本來見她摸墨雲,心中一動,要看墨雲對她怎樣。誰知墨雲卻根本不給她面子,連碰都不讓她碰,不由一陣失落。他微笑道:「墨雲脾氣不大好,對生人戒備的很。」
  
  又對墨雲喝斥道:「不可無禮!」
  
  墨雲仿佛聽懂了,一溜煙跑遠,轉了一圈又跑回來,坐在河邊草地上望著眾人,準確地說,是望著梁心銘。
  
  洪飛笑道:「這狗倒聰明。」
  
  王亨看了墨雲一眼,翻身上馬,抱拳道:「明天見!」然後一帶馬韁繩,在眾人簇擁下奔華陽鎮去了。
  
  墨雲卻落在最後,它在河邊草地上嗅了一會,才撒腿去攆王亨,一路上都再也沒叫過一聲。
  
  梁心銘看著遠去的人、狗,微笑著。
  
  洪飛問:「什麼事這樣高興?」
  
  梁心銘仰臉看天,道:「今天天氣真好!」
  
  洪飛也笑了,道:「如此好天,不可辜負了。走,咱們去喝一杯,順便手談一局,試試你棋藝如何。」
  
  梁心銘點頭,欣然轉身上船。
  
  王家離渡口並不遠,王亨催馬轉瞬即至。
  
  王家上下張燈結彩,下人們都喜氣洋洋,一副辦喜事景象。
  
  對此,王亨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下馬就直奔老太太的瑞明堂。瑞明堂內,老太太、王夫人、王亨兩個庶妹和堂弟堂妹們都在。去年,老太太病了一場,王亨父親和叔父紛紛將兒女送回來,陪伴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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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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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血玉鴛鴦現

  見面,王亨先跪下,給老太太和王夫人磕了三個頭。
  
  老太太忙叫人扶起來,命在身邊坐下,歡喜地拉了他手,滿目慈祥,上下打量他,一面問些寒溫保暖和公務。
  
  王亨一一回了。
  
  王夫人對眾人使了個眼色,吩咐道:「大少爺回來了,叫他們準備開席。你們也去準備準備。」
  
  眾人齊聲應是,退下。
  
  屋裡只剩下他三人。
  
  老太太才換上鄭重神色,對王亨道:「安泰,過去的事祖母也不提了,免得勾起你傷心。你在外遊歷兩年,後來又考了狀元,如今在朝廷做官,那些大是非大道理,你比祖母懂的多。便是看在你母親生養了你一場,祖母盼了你一場的份上,你也該成親了!清泉這些年都待在華陽鎮,盡心侍奉你母親和我,也是時候給她個交代了……」
  
  王亨聽到這,打斷老太太的話,道:「祖母說的什麼話?孫兒已經娶過親了。還娶什麼?」
  
  老太太痛心道:「安泰!馨兒已經去了!」
  
  王夫人接著道:「對。清泉這幾年……」
  
  王亨再打斷母親的話,道:「成親?娶回來當擺設麼?母親,還是給兒子留點顏面吧!」
  
  王夫人震驚道:「你什麼意思?」
  
  老太太神色同樣震驚。
  
  王亨正要說話,忽聽外面丫鬟驚叫「別進去!」又有人喊「攔住它!」混亂中,墨雲鉆了進來,跑到他身邊,對著他直甩尾巴,在他腿上挨挨擦擦的。
  
  他忙對外道:「不必管它!」然後低頭撫摸煙狗的腦袋,微笑親昵問道:「這麼想我?」
  
  煙狗一仰頭,壓下他的手掌,吐出一樣東西在他手心。他定睛一看,臉色大變,失聲問道:「你從哪裡得來的?」
  
  墨雲很得意地搖著尾巴:「……」
  
  老太太和王夫人朝他手上看去,只見他手掌上一枚紅色血玉雕飾——玉鴛鴦,二人同時心一沉。
  
  王亨醒悟過來:狗不會說話,問是問不出來的。
  
  他站起來喝道:「在哪撿的?帶我去!」說完,閃身就出了屋子,連個招呼都沒跟老太太和王夫人打。
  
  墨雲一溜煙跟在他身後。
  
  王夫人連聲呼喚,也沒能讓他回頭。她轉身,含淚對老太太道:「母親!他剛說的到底什麼意思?」
  
  老太太沉重道:「不管什麼意思,這次別想他成親了!那玉鴛鴦出現了,他不瘋魔就算萬幸了。」
  
  王夫人疑惑道:「難道馨兒那丫頭沒死?」
  
  老太太沒回答,高聲命令:叫管家帶人好生跟著大少爺。
  
  王亨沖出家門,翻身上了他那匹大煙馬,喝命墨雲帶路,催馬就走。在他身後,一群少年男女湧出來,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發呆。須臾,就像炸了蜂窩般互相詢問。
  
  「怎麼剛回來就走了?」
  
  「是呀,大哥還沒見過孟姐姐呢。」
  
  「孟姐姐太委屈了!」
  
  「大哥真真是瘋魔了!」
  
  「到底為什麼?」
  
  「我怎麼知道!」
  
  沒有人能回答他們,王亨為什麼回來了又走了。
  
  王亨一路跟著墨雲疾馳,轉眼便回到渡口,見墨雲在河邊草地上打轉,心驚地喝問:「你就是在這裡撿的那玉?」
  
  墨雲望著他,「汪汪」叫了兩聲。
  
  王亨眼前瞬間浮現梁心銘的面容。
  
  他攥緊那玉鴛鴦,輕笑道:「果然是你!」
  
  星眸朝渡口一掃,只有幾條小船。此時,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候,若乘坐這樣的小船,怕是半夜才能到賀城,且夜晚行船也不安全,恐怕船家不肯答應。王家是有一艘大些的船,可惜去了別處采買,聽說明日才能回華陽鎮。
  
  王亨想了想,撥轉馬頭就走。
  
  他一刻也等不得,要從陸路去賀城。
  
  王府的管家剛帶人追到渡口,卻見大少爺騎馬奔著官道去了,急得忙問身邊人:「大少爺這是要去哪?」
  
  王亨的隨從也跟走了,誰能回答他?
  
  王亨星夜奔馳,到賀城外已是亥正時分(晚上十點)。站在王家別苑外的山坡下的道旁,借著天上半月,他看向山上,還有幾處院落透出燈火,一縷琴音裊裊回蕩在夜空。
  
  他跳下馬,將馬韁一扔,早有隨從上前敲門。
  
  一安正在門房向別苑的管家交代明日安排,忽聽敲門聲。等開了門,發現王亨走進來,吃驚地問:「大少爺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這是騎馬來的?」
  
  王亨不答,反問道:「客人都安排好了?」
  
  一安回道:「都安排好了。周大人和洪大人住在東客院,梁舉人一家住在西客院。」
  
  王亨問:「這是誰在彈琴?」
  
  一安道:「好像是梁舉人。」
  
  梁心銘彈琴?
  
  王亨意味深長地笑了。
  
  從華陽鎮連夜趕來,他不但不覺得累,反而十分興奮。思念多年,一旦有了結果,他急於探明並揭開真相。聽一安說梁心銘在彈琴,他覺得很有趣。——林馨兒,他那小嬌妻,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兒,那是個狡猾的小狐貍!
  
  他敢肯定,梁心銘知道他會回來,並一直在等他。因為林馨兒最厭惡彈琴,當年不願學琴,才選學了吹笛子。梁心銘深夜彈琴,是為了向他證明自己不是林馨兒嗎?
  
  那也要他相信才行!
  
  王亨抬腳就走,一安忙跟上。
  
  客院就在第二進。
  
  王亨進了二門,向左拐入遊廊,中間爬了三道五級石階。仿佛循著琴音而去,隨著他靠近,琴音越來越清晰。等站在西客院門口,琴音再無阻隔,豁然明朗。
  
  只見院中桂樹下,一個少年坐在琴案後,正專注地彈奏《山居吟》。月光如水,將小院照得一片清朗,在桂樹樹蔭的遮擋下,他的面容有些朦朧。對著青山和明月,仿佛忘卻了自己身處塵寰,渺渺坐在雲端。
  
  王亨站在院門口,靜靜地望著他。
  
  夜,也沉寂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琴音停了。
  
  王亨依然站著沒動。
  
  近鄉情怯!
  
  他忽然有些害怕,不敢上前。
  
  就在這時,李惠娘從屋裡走出來,臂彎搭著一件衣裳,到梁心銘面前,給他披上,輕聲道:「別彈了,睡去吧。」
  
  梁心銘轉頭,握住她一隻手,輕輕一帶,將她帶坐在懷裡,對著她素顏輕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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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5 02:06:46 |只看該作者
第25章霸王硬上弓

  王亨見兩人親密擁抱,頓時渾身起一層雞皮疙瘩,心中無名火起,之前的躊躇不翼而飛,大步走過去叫道:「青雲!」聲音帶著怒氣,且不滿地瞪著李慧娘。
  
  梁心銘抬眼,看清來人,詫異地叫「恩師?」忙拉著惠娘站起來,躬身施禮,問道:「恩師怎麼回來了?」
  
  王亨反問道:「你不知道?」
  
  梁心銘搖頭道:「學生不知。」
  
  王亨道:「為師還以為你在等我呢。」
  
  若以師生關系論,這話說得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若梁心銘真是林馨兒,這話則擺明瞭挑逗的意思。
  
  梁心銘及時做出糊塗模樣,尷尬地笑。
  
  李惠娘則恨得牙癢癢,故意問道:「夫君不是說,王大人明天也回不來嗎?說大人要成親呢。怎麼沒辦喜事?」
  
  王亨盯著梁心銘問道:「你真盼著我成親?」
  
  梁心銘微笑道:「學生自然希望大人花好月圓。至於說到盼望恩師成親,那倒沒有。學生不過是猜想:老太太和太太必定盼望恩師早日成親,所以才有此一說。」
  
  說話間,在客院伺候的丫鬟聽見動靜,匆匆出來拜見王亨,王亨吩咐道:「烹一壺茶來。」
  
  丫鬟應道:「是。」
  
  當下一人去燒水烹茶,另一人則搬了圓桌和兩個凳子出來,問了王亨後,擺在院子正當中,朗朗月光下。
  
  然後,王亨就看著李惠娘不語,渾身散發官威。
  
  李惠娘先裝糊塗,和他僵持了一會,最終還是敗退回屋。到底住在人家別苑,再者她是個婦人,做恩師的要梁心銘陪著賞月,她總不能扯著梁心銘去睡覺,把老師晾著。
  
  不過她也沒放棄,躲在窗後偷看。
  
  王亨和梁心銘便在桌邊坐下。
  
  墨雲一直跟著王亨的,這時也在王亨腳邊臥倒。
  
  王亨心一沉:這狗不親近梁心銘,視他為陌生人!墨雲一直很黏林馨兒,若梁心銘真是林馨兒,它不可能不親近他。
  
  他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異想天開。
  
  馨兒已經死了,怎會裝扮成梁心銘呢!
  
  明知沒有希望,他還想試探梁心銘一番再說。
  
  王亨便問道:「青雲學琴多久了?」
  
  梁心銘回道:「有十年了。」
  
  王亨道:「雖然你彈得很投入,琴藝卻算不得高明。」
  
  梁心銘道:「學生天賦有限。」
  
  王亨道:「算不錯了。」
  
  又問:「可會吹笛?」
  
  梁心銘道:「學生自幼身體孱弱,中氣不足,不適合吹奏笙簫類管樂器,所以不會。」
  
  王亨隔著圓桌,望著她微笑道:「這樣啊!我看青雲面色紅潤,鮮艷如桃花,怎麼小時候身子不好嗎?」
  
  梁心銘鎮定自如道:「是。學生小時候身子很不好,吃了許多的草藥。長大了才好些。」她並沒有撒謊,梁心銘本人確實是個藥罐子,她實話實說而已。
  
  王亨不與她在這個問題上爭論,轉而道:「青雲可願再彈一曲?為師不才,琴藝還過得去,可指點你一二。」
  
  梁心銘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得答應:「學生遵命!」她起身走到琴案後坐下想,彈什麼曲子呢?
  
  王亨已開口,道:「就彈《漁樵問答》吧。」
  
  梁心銘明白了:這是她以前和他常合奏的曲子,兩人一個彈琴,一個吹笛;一個扮漁夫,一個扮樵夫。王亨要她彈這曲子,是想勾起她的回憶,令她露出破綻嗎?
  
  梁心銘輕輕一笑,回道:「是。」
  
  遂定了定心,彈奏起來。
  
  很快她便發現自己錯了,王亨的用意,不止是想勾起她回憶,還有更過分的行為:她才彈了一會,便感到一股迫人的男性氣息靠近自己。是王亨!
  
  王亨將凳子搬到她身邊,坐下,右手從她右邊腰下伸出去,仿佛無意間蹭過她的前胸,虛按在她右手上;左手也虛按在她左手上。那姿勢,從身後將她抱個滿懷。溫熱的氣息吐在她耳邊,悅耳的聲音充滿魅惑:「來,這樣!」
  
  梁心銘無法再彈了。
  
  試想,若是梁心銘本人,面對年輕俊美的恩師如此親昵行為,怎麼還能鎮定自如呢?——兩個男子這樣摟抱,豈不有斷袖之嫌?她若還能鎮定,反而證明她就是林馨兒。
  
  她便不動,也不回頭,輕聲道:「恩師提點學生,學生洗耳恭聽。」言下之意,就別動手動腳了。
  
  王亨在她耳邊輕笑,似撩撥,溫熱的氣息噴在她耳畔,酥酥麻麻的,令她渾身不自在。
  
  梁心銘惱怒,猛然回頭直視他。
  
  誰知她低估了王亨的大膽,他靠得她臉頰很近,她這一回頭,他的嘴唇就從她臉頰上擦過。
  
  梁心銘轉臉的瞬間,王亨先是發現她左耳垂有孔,耳下脖頸處有塊很深的胎記,然後觸及她愕然、震驚的眼神,再次心一沉,竟不知如何進行下去了。
  
  梁心銘石化了!
  
  王亨也石化了!
  
  躲在窗後的李慧娘也石化了!
  
  院中那兩人呆呆地對視,這樣近在咫尺,彼此眉眼都纖毫畢現,月光仿佛沾不住似的,從他們如玉的臉頰上滑落。
  
  良久,王亨才艱難地笑問:「你耳朵怎麼穿孔了?」
  
  梁心銘回道:「學生幼時身體病弱,父母恐怕難養活,因此將左耳穿了,充當女孩來養之意。」
  
  王亨道:「真是這樣嗎?」
  
  梁心銘道:「是這樣。右耳就沒穿。」
  
  王亨凝視著她,希望從她的眼中看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破綻。梁心銘好像抵不過他的凝視,垂眸,神情很難堪。
  
  王亨手臂還挨著她胸口,毫無預想中的柔軟感觸,只平板一塊。他不禁灰心,又難堪。倘若梁心銘與林馨兒毫無關系,那他會如何看待自己對他的這番曖*昧舉動?
  
  他不甘心期盼變成一場空!
  
  他告訴自己:馨兒狡猾著呢,若是女伴男裝,肯定沒這麼容易讓自己看出破綻,一定有許多手段防範。
  
  他不能被她騙了!
  
  這要如何弄清楚呢?
  
  他必要親眼目睹才肯相信,並罷手。
  
  他一不做二不休,先低聲喝道:「你還想裝到什麼時候?你以為你能騙過為師?」然後,他兩手同時抬起,各抓住梁心銘衣領,一邊解衣扣,一邊用力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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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放開她!
  
  梁心銘雙手死死抓住他手,不讓他動,一面緊張道:「恩師此言何意?學生不知恩師在說什麼!」
  
  王亨堅定道:「馬上你就知道了!」
  
  雙手用力一扯,梁心銘夾袍領口就被扯開了。
  
  可是,她裡面還穿著一層裡衣。
  
  王亨又去解她的裡衣領子。
  
  梁心銘壓低聲音,怒道:「恩師,請自重!」
  
  王亨此時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哪肯停下,務必要扯開她衣裳看個究竟,看她到底有沒有裹住胸。
  
  他也壓低聲音道:「紙終究包不住火,你還想隱瞞嗎?」
  
  就在這時,兩聲驚叫同時響起:
  
  「你們在做什麼?」
  
  「你放開她!」
  
  一聲從院門口傳來,是洪飛。
  
  另一聲從廊下傳來,是李惠娘。
  
  梁心銘裡衣的領口是斜襟,縫的是布扣,在王亨的暴力拉扯下,終於失守,迸開了兩顆扣子。
  
  若站在她對面還看不出什麼,可王亨坐在她身邊,又比她高,視線從她領口深入,她胸前光滑一片,並沒纏裹。
  
  王亨心裡咯噔一下,急忙掩住那領口。
  
  梁心銘趁著他呆愣的工夫,氣急敗壞地站起來,閃到一旁,寒聲道:「恩師到底懷疑學生什麼?」
  
  沒辦法,剛才的事太曖*昧了。
  
  她這樣問,是想把洪飛的注意力引到王亨對她莫名其妙的懷疑上,而非輕薄調*戲,否則不好收場。
  
  王亨既然敢動手,想必有應對。
  
  洪飛親眼看見王亨緊緊抱著梁心銘,還扯他的衣領,震驚萬分——他到底看到了什麼?一定是他眼花了!
  
  李惠娘在事發時,就等梁心銘自己推開王亨。她本是林馨兒,不能讓王亨認出來,應該推開他;就算她真是梁心銘,那更應該推開他。誰知,王亨卻來個霸王硬上弓。李惠娘看得兩眼冒火,疾步沖出來,搶救「夫君」。
  
  洪飛和惠娘都看著王亨,等他解釋。
  
  王亨從巨大的失落中清醒,以最快的速度恢復,先是威嚴地掃了惠娘一眼,沉聲道:「你先退下!」
  
  那理直氣壯的神情,一點不像做了壞事。
  
  梁心銘看得心抽抽,暗道:「臭小子,果然長能耐了!這一會工夫就跟沒事人一樣。你給我等著!」
  
  她見惠娘不動,遂吩咐道:「惠娘,你進去!」
  
  李惠娘惱怒想:「每次都趕我走。女人就不能擔事嗎!」
  
  等惠娘去了,王亨才對洪飛和梁心銘示意道:「都坐下。」
  
  洪飛點頭,在圓桌旁坐下,梁心銘依然站著。
  
  王亨不管她,也去桌邊坐了,問洪飛:「你怎麼來了?」
  
  洪飛道:「我聽見聲音,聽說你回來了。我便去找你喝茶說話。誰知你來這裡了。」說著話,疑惑地打量他。
  
  王亨道:「別這樣瞧我。你當我幹什麼了?」
  
  洪飛沒好氣道:「我正要問你呢,你幹什麼了?我自然相信你為人,只是你若不說出個子丑寅卯來,青雲臉上恐怕過不去。你還是好好說清楚,剛才怎麼回事?」
  
  王亨笑道:「毒老虎的案子,我有些懷疑青雲。」
  
  洪飛驚道:「你懷疑什麼?吳公子不是已經招認了嗎?吳家有權有勢,若被冤枉怎肯招認!可見沒冤枉他。」
  
  王亨道:「不是那個。是那兩次意外。」
  
  他便說,毒老虎意外得到吳知府的罪證、吳少爺意外聽見男扮女裝殺人都太巧合了,他懷疑背後有人謀劃操縱。因吳少爺說自己是聽見兩個女人談話,才起了殺人念頭的。而梁心銘提醒豆腐西施看來合理,其實也太巧合。他心中懷疑,便借著教梁心銘彈琴,旁敲側擊,窺察虛實。
  
  洪飛怪異道:「你是不是想多了?」
  
  說罷同情地看向梁心銘。
  
  梁心銘道:「恩師這話,學生不服!」
  
  王亨無賴道:「為師就要出其不意。你不服,也只好擔待!」
  
  梁心銘盯著他,眼神憤怒且不屈。
  
  洪飛一見不對,忙站出來打圓場。
  
  他勸梁心銘道:「安泰性子就是這樣,之前對吳知府也是出其不意。他做事隨性不羈,但心如朗月,是個君子。此事已經弄清了,青雲莫要再計較。」
  
  這話說得他自己都覺勉強。
  
  他根本就沒弄清怎麼回事,糊塗著呢。
  
  他為人謙和厚道,若王亨是為公事,對梁心銘自然沒有惡意,他當然要勸和;若王亨真有斷袖之癖,他更要勸和。
  
  愛男風,可以去秦樓楚館找呀。
  
  對弟子下手,影響多不好!
  
  為了好友的名聲和操守,為了梁心銘的清白和前程,他一定要把今晚這事壓下去!
  
  梁心銘問王亨:「那恩師試探結果如何?」
  
  王亨看著她,目光前所未有的犀利。
  
  梁心銘也毫不退縮地回視他。
  
  好一會,他才道:「青雲,你莫要委屈。為師這一番試探也是為你好。這件案子,背後絕不簡單!你們也不要問了,知道太多對你們未必是好事。」
  
  洪飛笑道:「我才不想知道。」
  
  梁心銘也道:「學生遵命。」
  
  心裡卻罵道:「我讓你裝!」
  
  這時,丫鬟送上茶來,梁心銘剛要過去奉茶,王亨道:「青雲,你接著再彈,為師聽了再指點你。」
  
  他心裡也覺歉意,要挽回梁心銘印象。
  
  梁心銘木然道:「請恩師見諒,學生現在沒心情。」
  
  王亨知她還在生氣,也不好強迫她。
  
  洪飛急忙道:「那就坐下一塊喝茶。」
  
  於是,梁心銘也坐下,三人一塊喝茶聊天。
  
  半個時辰後,王亨和洪飛告辭。
  
  梁心銘送他們到院門口,雖恭敬,卻一直垂眸,不與王亨目光相對;王亨也強作淡然,對客院丫鬟囑咐道:「好生伺候客人。」又向梁心銘道:「青雲你早些歇息。」
  
  梁心銘道:「是。學生恭送二位恩師。」
  
  目送他們融入夜色中,輕輕一笑,優雅轉身,踩著滿地月光,感嘆道:「今夜的月色真美啊!」
  
  兩丫鬟正收拾茶具,聞言偷偷看她。
  
  二女心裡都想:「月亮哪比得上你美!」
  
  梁心銘回屋,掩上門。
  
  李惠娘正焦急地等她,見了她壓低聲音問:「走了?」
  
  梁心銘道:「走了。」
  
  李惠娘歡喜道:「快來睡覺。」
  
  她還有話問她,想上床去悄悄問。
  
  梁心銘卻道:「你先睡。」
  
  說罷,走到窗前坐下,借著月光看向窗外,看向對面黛色山巒,靜聽別苑的動靜,迅速想起前塵往事……
  
  當年,林馨兒嫁給王亨後,並未被當作童養媳對待,而是王亨正經的嫡妻。王府上下,都喚王亨「小少爺」,叫林馨兒「小少奶奶」。二人同桌吃飯,同床睡覺,一起讀書,一塊玩耍。林馨兒縱然想抗議,也沒理由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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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你磨牙,還放屁!
  
  次日清晨,她醒來就發現不對:肚子上壓著什麼東西很沉重,耳畔也有清淺的呼吸傳來。睜開眼睛一看,王亨這小子和她頭挨頭,嘴巴就擱在她腮旁;半個身子都撲在她身上,一條腿還架在她肚子上,把她當抱枕了!
  
  林馨兒氣得猛推他。
  
  王亨頭天晚上開那魔盒費了不少精神,所以睡得很沉,林馨兒推了他好幾下才將他推醒。男孩翻了個身坐起來,用兩個小拳頭使勁揉眼睛,迷迷糊糊不知什麼狀況。
  
  這小子迷糊樣實在可愛,林馨兒氣消了大半。
  
  王亨好容易才清醒,忽想起自己成親了,昨晚是和小妻子林馨兒同床共枕的,慌忙看向身邊,只見林馨兒跪坐在床上,正臉色不善地瞪著他。
  
  「馨兒,你睡得可好?」他笑問。
  
  「不好!你半夜磨牙!」林馨兒惡作劇心理發作,想捉弄這小子,打擊打擊他。
  
  「我磨牙?」王亨不可置信地反問。
  
  「嗯。磨牙!還放屁!」林馨兒用力點頭。
  
  她不知道,自己的頭發都睡散了,跟雞窩一樣,也很沒形象,實在不是打擊別人的好時機。
  
  「放……放……那個?」為掩飾心虛,王亨的臉色木然,不肯說出那個醃臢的字,不肯承認自己放屁。
  
  他多矜貴的世家公子,新婚之夜竟在新娘子面前磨牙放屁,他簡直不要活了!
  
  林馨兒心裡笑翻了天。
  
  她大度地一揮手,道:「人吃五穀雜糧,難免要放屁。我不會笑話你的。——你昨晚是不是吃多了?」
  
  王亨迅速反應過來,顧左右而言他,一面往床下爬,一面道:「馨兒,快起來。今天我帶你出去玩。」又對外高聲叫道:「若彤,我們起來了。進來伺候!」
  
  若彤高聲答應,丫頭們魚貫而入。
  
  清一色全部是八九歲的小丫頭!
  
  兩個孩子從大紅百子千孫帳中鑽出來,站在華貴的千工拔步床的床前踏板上,被一眾小丫頭們伺候穿衣、洗漱,然後梳妝打扮。裝扮完畢,恍若金童玉女下凡。
  
  這天,林馨兒瞭解到王家更多的信息。
  
  王家是在王亨小時候,從京城搬來徽州的。
  
  據說是老太太身子不好,而徽州華陽鎮有溫泉,還有一位隱居的杏林高手、「閻王愁」東方傾墨,王夫人便留下兩個侍妾在京城伺候王亨之父王諫,自己帶著王亨回到徽州伺候老太太,一晃數年過去了。
  
  林馨兒當天下午便在老太太的瑞明堂見到了號稱「閻王愁」的神醫東方傾墨。見後,大失所望。
  
  在她想來,神醫什麼的都該是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白頭髮白鬍子;再不然,也該清瘦矍鑠、目光如電。
  
  東方傾墨卻身材矮胖,賊眉鼠眼,黃眼珠,短短的闊鼻子、闊嘴巴。最最不能容忍的是,他左腮幫子上有顆肉痣,痣上長了幾根毛髮,足足有三寸長,掛在臉上鬍子不像鬍子,頭髮又不是頭髮,說不出的怪異。
  
  當時他正給老太太號脈。右手號脈,左手兩根手指不停地順著臉上那幾根痣毛,小眼睛卻盯著林馨兒,就像大灰狼打量小綿羊,上下打量、揣測。
  
  王亨和林馨兒坐在老太太矮榻旁的椅子上。
  
  林馨兒和王亨咬耳朵:「怎麼看著不像好人?」
  
  王亨道:「他本來就不是好人。他吃人!」
  
  林馨兒嚇一跳,忙問:「真的假的?」
  
  王亨道:「當然真的!他專門愛吃胎兒。」
  
  林馨兒吃驚道:「那你們還敢請他?」
  
  王亨道:「他醫術好。我祖母離不開他。」
  
  雖然是小孩子話,林馨兒卻相信王亨的聰慧,越覺得這王家、這神醫邪門。莫非這是個罪惡滔天、泯滅人性的,用活人來研究醫術和養生的惡棍?
  
  她感覺東方傾墨已經盯上自己了。
  
  東方傾墨雖在診脈,耳朵卻沒閑著,聽了兩孩子的話,氣得手一抖,差點把那痣毛給扯下來一根。
  
  他收了手,先對老太太笑著點點頭,然後轉向兩孩子,板臉喝道:「胡說!老夫什麼時候吃小孩子了?」
  
  王亨道:「上個月你不是把秋月的孩子吃了?秋月辛辛苦苦懷了六個月,讓你吃了,她躲著哭,我都聽見了。」
  
  東方傾墨氣極道:「那是胎盤,不是胎兒!」
  
  王亨道:「胎盤不就是沒長大的胎兒?你糊弄我呢!」
  
  東方傾墨道:「哎呦,你還神童呢!這點見識都沒有。胎盤是胎盤,怎能與胎兒混為一談?好好翻書去!」
  
  又轉向老太太抱怨道:「老太太聽聽這話,這要是傳出去,老夫的名聲可算毀了。他怎麼想起來的?」
  
  老太太被孫子奇思妙想給驚呆了,聽見一老一小爭吵,也忘瞭解釋,見東方傾墨氣惱的模樣,又哈哈大笑起來。
  
  笑完,才對王亨解釋:秋月是流產了,所以哭;胎盤不是胎兒,胎盤乃大補之物……
  
  東方傾墨插話道:「連你也吃過呢。」
  
  王亨捂住嘴,一副惡心要吐的模樣。
  
  林馨兒這才知道,鬧了個大烏龍。
  
  不過,她還是看東方傾墨不像好人。
  
  東方傾墨順手也給她和王亨請了平安脈。
  
  她心中一動,故意問:「我們身體怎麼樣?」
  
  因為她懷疑東方傾墨其實是為王亨治病,給老太太治病只是幌子,所以才一直盯著他。
  
  閻王愁撚著那幾根痣毛,陰沉沉笑道:「不好——」林馨兒花容失色的當兒,他接著道——「晚上少吃些!睡覺還吃那麼多肉,能克化嗎?」
  
  林馨兒薄臉皮扛不住,臉紅了。
  
  這死老頭,橫看豎看都不像好人!
  
  除了神醫,王家還住著一家人,就是教王亨的夫子。
  
  夫子和神醫比起來,就很有派了,儒雅且慈和。
  
  夫子名叫王瑾,也是王氏族人,與王亨的祖父王琨同輩,是王亨的叔爺爺。王瑾進士出身,因性子散漫無拘,不大會做官,剛入官場便被捲入一場紛爭獲罪。雖仗著王家實力全身而退,卻再也不肯做官了。他的才學是極高的。王亨之父王諫便請他來教導王亨。他也喜愛黃山風景秀麗,從此便隱居在華陽鎮,只教王亨一個弟子。
  
  王瑾對王亨很寬容,只要王亨完成了他所要求的課業,便可任意行事,不用整日坐在書房內苦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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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發表於 2018-9-25 02:07:21 |只看該作者
第28章疑竇重重

  她學得很認真,很拼命。
  
  這當然是有用意的。
  
  首先,有了這個博學多才的老師,加上她資質絕佳,又勤學上進、肯吃苦,今後說話行事若與她的年紀不相符的話,別人就不會懷疑了,以為她和王亨一樣天才。
  
  其次,她見王亨竟將那些晦澀難懂的經史子集背得爛熟,只聽一遍講解就能領會其意,不懂的就反復追問夫子,直到弄懂為止,佩服之餘也不甘落後。
  
  她總不能連個孩子都不如,是吧!
  
  最後一個原因:她想充分瞭解這個世界。
  
  他們的功課,琴棋書畫都要學。
  
  書就不說了,是必定要讀要練習的棋藝一道,林馨兒很擅長,算是和王亨棋逢對手畫藝要差許多,林馨兒覺得自己天賦不夠,學畫也就是敷衍再就是琴了,林馨兒只學了一個下午,就拒絕再學七弦琴,而選擇吹笛子。
  
  兩個弟子都資質過人,王瑾很高興。
  
  他教得很盡心,師生感情日深。
  
  只是,他常對著王亨露出惋惜神色。
  
  林馨兒注意到這點,更堅信王亨身上有秘密。
  
  林馨兒是大都市典型的職業女性,狡黠精明,該爭就爭,吃虧了也必定要想法子找補回來,而王亨天生的世家少爺脾氣,年紀小又不肯讓人,兩人常爭執吵鬧。
  
  那日子,真過得多姿多彩!
  
  有一天,王亨帶林馨兒進山去看梅花鹿。
  
  又找一天,王亨和林馨兒去采靈芝。
  
  又在某日,和林馨兒帶著墨雲進山去打獵
  
  所有這些玩兒的藉口,王老太太和王夫人都不阻止,反派了妥當的人跟隨保護他們,任憑他們折騰。
  
  林馨兒疑惑加深。
  
  她為了探明王家人的底線,到底能對王亨和她縱容到何等地步。也因為她自己愛玩,便恣意放肆,並慫恿王亨,說華陽鎮太玩膩了,要去徽州城住些日子。
  
  王亨便去回明王夫人,要帶林馨兒去徽州。
  
  王夫人和顏悅色道:「徽州城裡除了人多些,也沒什麼好玩的。你們年紀還又愛往熱鬧地方鉆,人多眼雜,倘或有個閃失,叫拍花子的給帶走了,母親上哪找你們去?還是別去了。你們嫌華陽鎮不好玩,不如去賀城別苑住些日子。那地方倒還清靜,景色也好,最適合春天遊玩。」
  
  王亨喜悅地對馨兒道:「賀城好!就去賀城!」
  
  林馨兒卻根據這件事推斷:徽州城肯定有王亨避諱的人事,所以王家才搬來華陽鎮,而不是為了老太太調養身子。
  
  四月初,他們去了賀城。
  
  王夫人陪他們一起去的。
  
  在大靖這個異時空,山川地理同林馨兒前世很不一樣,但是徽州這個地方,黃山、歙縣、休寧、賀城等地,卻都是林馨兒知道的,她前世也都存在的。其中賀城,就是被赫赫有名的人工湖千島湖淹沒的古城之一!
  
  王家別苑並不在賀城內,而是在城外。
  
  林馨兒他們到時,天已經黑了,看不清別苑周圍地形,經過一天舟車勞頓,她也顧不上詢問,忙忙找地方安置。
  
  別苑依山而建,屋宇層層深入,地勢步步登高。王亨和林馨兒住在第四進院。林馨兒稀裡糊塗跟著人,不記得穿過幾道門戶,只記得爬了好多道臺階,方到達。
  
  一夜無話,次日清晨,她在清脆的鳥鳴聲中醒來。
  
  平日她愛賴床,總要王亨推她搡她、喊她哄她,最後拖她拽她才肯起床今日新到一地,她滿懷好奇和喜悅,不用王亨叫就起來了,丫鬟們過來伺候小兩口洗漱。
  
  梳頭時,王亨道:「今兒要出去玩,都束起來。」
  
  林馨兒也說要梳利落些,別戴許多簪啊釵啊的。
  
  負責給他們梳頭的丫鬟若蘭忙應道:「是。」
  
  於是,兩人腦後都不留垂發,都梳了上去。王亨頭發束在頂上,戴了銀冠,勒了抹額林馨兒梳的是雙螺髻。
  
  馨兒透過圓圓的後窗,發現屋後就是山。
  
  梳妝後,她忙跑到窗前,向窗外望去。
  
  只見滿山青翠,林木密集處,根本看不清叢林深處林木稀疏處,星星點點散佈著紅艷艷的杜鵑花。一條青石臺階在林間若隱若現、蜿蜒而上,半山腰有個八角亭。
  
  前面的窗戶更大、呈扇形,窗欞雕鏤奇絕,透過窗欞,可清晰看見對面的山巒。那青山如一道天然屏風,或者說,是一幅天然圖畫,就鑲嵌在扇形窗欞中。
  
  出了正屋,所見又不同。
  
  正屋地基比院子足足高出三尺,林馨兒站在廊簷下,仿佛站在二樓一樣,抬眼就能看見前院房屋的屋頂。
  
  兩邊遊廊蜿蜒向下延伸,通往前院。
  
  順著遊廊到第三進院,前面房屋又矮一層。
  
  再下到第二進院子,前面房屋再矮一層。
  
  到第一進院子,便可看見山谷中景致。
  
  兩山之間相距不過半里遠,入目是一帶翠綠的竹林,順著狹長的山谷蜿蜒向兩頭伸展。竹林中偶爾探出幾根粉艷的桃花,在青青竹林的襯托下,無法忽略地醒目和亮眼。氤氳霧氣從林梢彌漫蒸騰,恍若仙境。
  
  王亨笑問她:「馨兒,這裡好不好?」
  
  林馨兒誠心誠意贊道:「好!景色真美!」
  
  王亨指著下面道:「那竹林裡面還有條河。」
  
  原來竹林中藏著一條河,有水的地方,清晨和傍晚自然容易生霧,何況旁邊還夾著兩山,怪道這樣美。
  
  林馨兒想,若站在下面朝上看,該是怎樣的呢?
  
  早飯後,王亨牽著林馨兒的小手,順著一條土路,飛一般直撲向河邊。他們身後,跟著一條威風凜凜的大黑狗再後面,是一大群總角小廝和小丫鬟。
  
  尚未到河邊,便聽見「嘩嘩」的流水聲。
  
  林馨兒站住腳,轉回頭看向山上。
  
  果然,從下往上看又是一幅天然圖畫:巨大的青山翠屏上,散落著一片白墻青瓦的屋宇,雞鳴犬吠聲從白墻青瓦中傳出,屋頂上炊煙裊裊升起,遊廊庭院間人影飄蕩
  
  林馨兒不覺心曠神怡。
  
  王亨陪著她一道仰頭觀看。
  
  林馨兒看了一會,才對他抿嘴一笑,道:「走吧。」
  
  兩個孩子跑到竹林中去掰筍,糟蹋了一片,掰的筍叫小廝抬回去,說晌午吃鮮筍又弄了釣竿在河邊釣魚然後沿著河邊往東跑出很遠,看見一片田野,大片金燦燦的油菜花,山坡上還有許多桑樹和桃杏等果木
  
  林馨兒開心得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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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5 02:07:32 |只看該作者
第29章原來是小青梅呀!

  每天清晨,王亨和林馨兒跟著夫子在書房讀書飯後就去河邊,王亨坐在桃樹下彈琴,林馨兒就坐在桃樹上吹笛。累了,兩人就去河邊亭內看書,或者擺開棋盤廝殺。
  
  林馨兒一來就喜歡上了這亭子。
  
  王亨見她喜歡,就給這亭子命名為「馨香亭」,並且親自書寫了,讓人製成匾額,掛在亭子上方。
  
  亭子建在地勢較高的坡上,青石地基和臺階。四面木質浮雕圍欄,雕刻著奇花異草和各種鳥獸。上方八角窗欞,透雕如意紋,窗內鑲嵌大幅玻璃,懸掛粉色窗幔,均用雕刻精美的木鉤懸掛,與周圍翠綠竹林相映。
  
  亭內鋪著木地板,靠窗安放了一張竹制美人榻當中鋪著一大幅西域來的毛織地毯,毯上擱著兩張長幾,林馨兒和王亨各霸一方讀書寫字。
  
  下棋時,兩孩子就對坐在地毯上。
  
  這時候,墨雲通常會臥在林馨兒腳邊,狗頭擱在兩只前爪上。林馨兒一面下棋,一面左手不停順狗毛,滑滑的,一下又一下,墨雲舒服得閉上狗眼。
  
  忽然,墨雲抬起狗頭。
  
  因為兩個小主人吵起來了。
  
  王亨指責馨兒:「你怎麼可以用這種詭詐的招數?」
  
  馨兒道:「怎麼不能用?兵不厭詐你懂不懂?」
  
  王亨無言以對,又覺得她這手段與夫子所教不符,一心要壓服她,情急之下脫口道:「馨兒,你太不講道理了!清泉妹妹就不像你。她乖乖的,說話聲音也柔柔的。我說什麼她都認真聽,從不和我吵」
  
  林馨兒忙問:「清泉是誰?」
  
  王亨道:「清泉是我表妹,和我一般大,姓孟,是我外祖孟家的姑娘。小時候她在華陽鎮待了一年,我們一塊讀書認字,一塊吃飯睡覺她的名字取自唐詩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很好聽吧?」
  
  哎喲,情敵出現了!
  
  林馨兒撇嘴道:「原來是你的小青梅呀!」
  
  王亨一愣,疑惑道:「小青梅?」
  
  林馨兒道:「你不是跟她青梅竹馬嗎?」
  
  王亨剛要說話,林馨兒忽又想起什麼,酸溜溜道:「我就奇怪了:既然她那麼好,家世又好,又跟你同年,又跟你青梅竹馬,怎麼你不娶她為妻呢?你要娶了她,天天對著山中清泉,累了聽泉聲睡覺,渴了用清泉烹茶,晚上用清泉沐浴,多美!也不用娶我受我的氣了。」
  
  她實在很想探明這其中緣故。
  
  王亨雖年幼不解風情,卻聰慧過人,自然知道「青梅竹馬」的寓意。又認定林馨兒是他的妻,對林馨兒的一舉一動都很關注。一見她撇嘴沒好氣的小模樣,便覺不妙,再不敢用孟清泉來刺激她,不然肯定不理他了。
  
  可他面上又不肯認輸,不肯對林馨兒低聲下氣。
  
  他眼珠一轉,瞧見桌上瓷瓶內的桃花有些敗了,忙叫道:「若彤,把這桃花換新的來。」
  
  「噯!」若彤脆生生地應著走進來。
  
  林馨兒懶得理他,隨他擺弄。
  
  須臾,若彤換了一瓶新插的桃花來。
  
  王亨深吸一口氣,瞇眼作陶醉狀,道:「這一縷馨香,真醉人心脾!」
  
  林馨兒跟他嗆著來,故意道:「別的花香就不醉人心脾了?荷花、梅花、蘭花,香氣都醉人!」
  
  王亨道:「別的花香聞聞就散了,我面前這馨香一吸就吸進心裡,久久不散,睡夢中還能感到香呢。」說時狡黠地看著林馨兒,雙眸亮晶晶的含著笑意。
  
  林馨兒感到怪異極了。
  
  這是在對她說情話?
  
  這孩子真的才八歲嗎?
  
  王亨見她神色怪異,不確定她什麼心思,小臉有些發燙,慌忙高聲問外面:「若彤,飯來了嗎?我餓了。」
  
  兩人因為貪玩,常在外邊野餐。
  
  若彤答應道:「就好了。」
  
  很快,丫頭們捧著飯菜進亭來。
  
  總算把「孟清泉」給暫時丟開。
  
  吃飯時,王亨興致勃勃地幫林馨兒搛桃花鱖魚,道:「馨兒,你吃魚肚,我吃魚背,咱們把它瓜分了!」
  
  林馨兒忙道:「正合我意!」
  
  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吃貨!
  
  一到吃飯,她就開心。
  
  三月,正是「桃花流水鱖魚肥」的時節,林馨兒最喜歡吃鱖魚,每天必吃再有就是徽州這地方的野味果子貍了,不但她前世吃不到,今生在原主家也吃不起,如今嫁來王家,則經常吃還有王家廚子做的筍,也是絕味
  
  總之,她做這少奶奶並不覺得難捱,挺開心的。
  
  王亨搛一塊紅燒果子貍送進她嘴裡,她張開小嘴兒吃了,嚼得十分香甜他見了口齒生津,自己趕忙也搛了一塊扔進嘴,和她共享,然後再搛別的
  
  墨雲站在一旁眼饞地盯著兩個小主人。
  
  王亨不肯餵墨雲,不是捨不得,而是他正餵林馨兒,若同時餵墨雲,那不是把馨兒和狗一塊養了嗎!
  
  林馨兒可沒那些顧忌。
  
  她前世最喜歡小動物,墨雲比寵物狗多了些靈性和野性,會打獵會看家,她怎會嫌棄它。
  
  王亨搛肉給她,她轉臉就分一塊給墨雲,「墨雲,接著!」把肉拋向空中。墨雲飛躍而起,準確地一口叼住,狗尾巴甩得倍兒歡。林馨兒啃肉骨頭,直接用白生生的小手抓著啃。啃乾凈了,順手就往墨雲嘴邊一送。墨雲配合地張開狗嘴,她便一撂進去。人和狗都吃得十分歡暢。
  
  王亨看得直咧嘴,卻沒有說她半句。
  
  因此緣故,墨雲更喜歡黏著林馨兒。
  
  一時吃了飯,王亨叫林馨兒小睡,說:「春天容易困,不睡的話,下午沒精神。我們下午還要讀書呢。」
  
  林馨兒也確實感到身上軟綿綿的,眼皮撐不開,美人榻上鋪了錦褥子,她身子一歪,便倒下去了。
  
  王亨吩咐墨雲不許鬧出動靜來,以免吵了馨兒睡覺又命小丫頭們在亭外看守,不許人來打攪又叫若彤守在旁邊,防著蜜蜂飛進來蜇人,然後才在馨兒身邊睡下了。
  
  臉對臉,他用小手輕輕碰觸林馨兒的眼睫毛。
  
  自娛自樂地玩了一會,才閉上眼睛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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