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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鄉村原野] 江南第一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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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5 02:07:46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不該同床共枕
  
  若彤坐在榻前的小板凳上打絡子,旁邊放著一把小團扇,趕蜜蜂的。
  
  小丫頭長相甜美,腮頰兩個小酒窩若隱若現,做事又細心又溫柔,手特別巧,很得林馨兒喜歡。
  
  林馨兒睡前還惦記著孟清泉。
  
  為什麼王家不讓王亨娶孟清泉呢?
  
  他們才門當戶對,不是嗎!
  
  孟清泉為什麼再也沒來過王家?
  
  一覺醒來,迷迷糊糊才睜眼,王亨便湊上來,對著她腮頰就親了一口。
  
  林馨兒怨氣就上來了:這破小孩太淘了!不是親她,就是偷看她洗澡,還要跟她一塊洗。
  
  這偷香的行為太可惡了!
  
  小小年紀不學好。
  
  雖然她是他妻子,也只能算童養媳。
  
  說起來,這也是她最懷疑王家的一點:王家可是當世一等一的世家大族、書香門第、簪纓豪門。就算娶林馨兒的理由再堂皇,在她和王亨成年之前,也不該讓他們同床共枕。這不符合世家規矩,更不符合世情禮法。
  
  她便質問王亨。
  
  王亨振振有詞地回道:「這算什麼!漢昭帝的皇后上官氏,六歲進宮,比你還小兩歲呢。當時,漢昭帝十二歲。我們既為夫妻,睡一床怎麼了?」
  
  他還引用起歷史典故來!
  
  林馨兒無語極了。
  
  她拿淘氣的王少爺沒辦法,兩人每天同床共枕,防又不勝防。她鼓著腮怒視他一會,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也湊近他臉頰,在他紅艷艷的嘴唇上用力親了一口。
  
  王亨瞪大眼睛,一手捂住嘴兒,一手指她道:「你……你還沒漱口就親我嘴?」
  
  林馨兒掐著小腰得意地笑。
  
  與其生氣,不如親回來!
  
  這時,王夫人命人送來了新制的藕粉桃花糕及其他應季的小點心,每樣只有兩塊,防止他們貪吃過量。
  
  林馨兒喝了一小碗杏仁露,吃了幾塊小點心。
  
  王亨不肯喝杏仁露,說不喜歡那個味兒。
  
  林馨兒趁機問若彤:「你家少爺小時候是不是特別難帶?脾氣古怪,只有孟家那一汪清泉才能泡軟他。」
  
  若彤本能就想搖頭,可是又不知怎麼說。
  
  王亨忍不住笑道:「馨兒,你問她,她也不知道。若彤若蘭她們是一年前才選上來的。在她們之前,我已經換過兩次丫鬟和小廝了。他們都不知道我小時候的事。」
  
  言下之意,你要問還是問我本人吧。
  
  林馨兒吃了一驚,問:「為什麼老換人?」
  
  王亨不在意道:「犯了錯唄。被母親打了。」
  
  林馨兒道:「怎麼個個都犯錯?沒一個好的?」
  
  王亨道:「不是個個都犯錯。別的人是被連累的。」
  
  林馨兒更覺蹊蹺:一人犯錯,連累全部的人都被撤換,這也未免太過嚴苛了。再者,王亨才八歲,短短幾年內就換了兩次近身伺候的人,若彤她們是第三批了,平均每兩年就換一批人,要說這中間沒有貓膩,打死她也不相信!
  
  她疑惑地問道:「犯了什麼錯那麼嚴重?貼身伺候的人不是要熟悉才好嗎?打小跟著伺候過來的才知道脾氣。老是換人不好吧?」——這你都沒想過?
  
  王亨之前從未細想過這事,現在經林馨兒一提,心頭困惑一閃而逝,隨即強辯道:「母親既打了他們,自然有她的道理。難道母親還會害我?」
  
  林馨兒心想:就因為你母親不會害你,所以才蹊蹺!
  
  不過,這次她沒有追根究底。
  
  顯然,這觸及了王家隱秘。
  
  她還是小心謹慎些才好。
  
  依她對王亨的瞭解,即便她不追問,他回去也一定會問王夫人這個問題的。
  
  果然,晚上吃飯時,王亨問了王夫人。
  
  王夫人慈愛地摩挲著他頭臉,道:「娘打他們,倒也不全是因為他們犯錯的緣故。只因你天資聰明,從小就與眾不同,娘也不願用些規矩來束縛你,一切都隨你的興趣來。若是派些大人在你身邊伺候,免不了要囉嗦,不許你幹這個,不許你幹那個,倒招你煩惱厭惡。娘想著,小孩子容易說上話,也不敢聒噪你,所以才派小孩子跟著你。不過是伺候穿衣和端茶倒水,再跑跑腿傳話。若是你進山或者出遠門,娘就另外派婆子和護院跟隨。」
  
  王亨歡喜道:「還是娘最疼我。」
  
  他得意地朝林馨兒一抬下巴,意思說「怎麼樣?我就說娘這樣做必定有她的道理。」
  
  林馨兒卻不信王夫人的話,嘆息地想:到底是孩子,再聰明也是孩子,三兩句話就被糊弄住了。
  
  若只有這一件事反常,王夫人的話或者可以相信,但從林馨兒嫁進王家這件事開始,何止一樁事反常?匯集在一起,這每兩年便換一批丫鬟和小廝的行為,大大不正常!
  
  可是她沒有表露,在長輩面前,她一向謹慎的很。
  
  不論如何,王家對她還不錯。
  
  不管她將來是否留在王家和王亨做夫妻,她都不想帶壞人家的兒子,所以她總和王亨比拼讀書,激他上進心,引導他往正路上走,不因溺愛而長歪了。
  
  她覺得王亨的天分奇高,將來必成大器,便攛掇道:「我覺得你很厲害了,可以考秀才了。」
  
  王亨道:「我才八歲呢。」
  
  林馨兒想想八歲是太小了,不能拔苗助長,便道:「也對。那就再等幾年。把根基打穩了,從秀才一路考到狀元,讓天下人都看看,什麼叫『天縱奇才』!」
  
  王亨被她說得眉開眼笑,用力點著小腦袋,道:「好!我將來要做忠臣良相,光宗耀祖、為國效力!」
  
  林馨兒道:「不,不!不能做忠臣!你看歷史上,忠臣都活不長。要做就做奸臣!」
  
  王亨兩眼瞪得滴溜圓。
  
  外面傳來「呱」一聲老鴰叫,將梁心銘從回憶中驚醒。
  
  那嘶啞難聽的聲音提醒她:這別苑不僅有她的歡笑,也有她的眼淚。就像看小說不願看虐心的情節一樣,她也不肯回憶和正視那段錐心蝕骨的往事,就此中斷。
  
  從西客院離開後,王亨匆匆和洪飛道別,回到第四進院子自己房中。
  
  在燈下,他掏出那血玉鴛鴦仔細觀看。
  
  這一看才現:那玉鴛鴦之前在狗嘴裡被含了一陣子,沾了狗的口水,再被他用手帕子擦試過,表面的灰塵都擦乾凈了,但是鴛鴦翅膀刻有極細密的羽毛紋路,那紋路裡滿是烏黑的泥痕。
  
  這說明:玉鴛鴦應該在荒野埋了很久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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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發表於 2018-9-25 10:13:05 |只看該作者
第31章 馨兒吃醋了

  這玉鴛鴦很可能不是梁心銘今天丟的。
  
  王亨想起今晚的試探,梁心銘震驚的表情,還有墨雲對梁心銘的漠視,心情頓時惡劣無比。
  
  他先命人準備酒菜,然後在屋裡轉悠。
  
  環視闊別多年的屋子:藏書累累的書房,古樸大氣的屏風和桌椅,小巧精緻的隔扇門洞,雕鏤古雅的拔步床所有的東西都像以前一樣擺設,絲毫未變,處處散發熟悉的氣息,恍然聽見他和林馨兒的歡笑。
  
  「馨兒,我回來看你了!」
  
  「你可回來過?」
  
  他跌坐在美人榻上。
  
  墨雲在榻邊坐下,狗眼像琥珀,迷惑地望著他,似乎想不通他大半夜的為何不睡覺。
  
  他摸著黑狗的頭,低聲道:「他不是馨兒!」
  
  墨雲晃了下狗頭,他的手滑落。
  
  墨雲嗚咽兩聲,用舌頭親昵地舔了舔他的手掌。
  
  這個動作以前它常對林馨兒做。
  
  王亨最嫌棄的,私下裡威脅黑狗,不許它侵犯他的妻子,說馨兒的手只能他親,黑狗這是「以下犯上」。
  
  眼下,王亨卻沒有縮手,任憑黑狗「輕薄」他。
  
  他自言自語道:「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所以你不理他。也是,馨兒怎會這麼笨呢?」
  
  他的馨兒是個狡黠的小狐貍。
  
  若梁心銘真是她扮的,她絕不會明目張膽地將玉鴛鴦丟在華陽鎮渡口的草地上,打草驚蛇。她會有無數種方法讓玉鴛鴦出現,還將梁心銘撇得一乾二凈,扯不上半點關系。
  
  丫鬟端了酒菜來,擺在外間圓桌上,進來回道:「大少爺,酒菜好了。奴婢伺候少爺用飯。」
  
  他抬頭一看,是若彤。
  
  他詫異問道:「你沒走?」
  
  若彤低聲道:「奴婢回了太太,留在這裡照看屋子。太太准了。」
  
  王亨悵然地沖她揮手,道:「下去吧。不用你伺候。」
  
  若彤屈膝福了福,退下了。
  
  當年在別苑伺候他和林馨兒的丫鬟小廝都回到華陽鎮去了,誰知若彤忠心,留下了。
  
  可人都不在了,守著一所空屋子有用嗎?
  
  不,對於他來說是有用的。
  
  母親終究是瞭解他的,知道他不喜別人動這屋子,才留若彤照看,以防他哪天回來,緬懷過去。
  
  王亨坐在桌邊,自斟自飲又像林馨兒當年一樣,隨手抓了肉塞給墨雲吃,黑狗吃得很是開心。
  
  不知不覺,他將一壇女兒紅喝光了。
  
  恍惚間,他看見面前坐著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女孩,腮頰像桃花一樣粉艷,雙眼黑濛濛的,撇著紅嘴唇兒,酸溜溜地說道:「原來是你的小青梅呀!」
  
  旁邊小男孩疑惑地問:「什麼小青梅?」
  
  小女孩道:「你不是跟她青梅竹馬嗎?」
  
  又說道:「你怎麼沒娶她呢?你要是娶了她,渴了就用清泉烹茶,餓了就用清泉煮飯,晚上用清泉沐浴,多美!」
  
  小男孩張口結舌,不知如何應對。
  
  王亨半睜著一雙醉眼,嘻嘻笑道:「馨兒吃醋了!」又柔聲自語道:「傻丫頭,咱們才是青梅竹馬。」
  
  說罷,仰頭又灌了一杯酒,那雙眼睜不開了。
  
  他撲倒在桌上,好像回到當年,和林馨兒頭挨著頭,睡在美人榻上。小女孩如扇般的睫毛蓋著杏眼,他用手輕輕撫摸,低聲道:「以後,我再不說孟清泉幾個字了。」
  
  他總是比馨兒先睡醒,醒來也不叫她,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等馨兒一睜眼,他便湊上去在她腮頰上親一口。他本來可以趁馨兒睡著了親的,但他偏不,一定要在她醒來後再親。每當這時候,林馨兒就會氣沖沖地親回他,而且是親他的嘴唇,仿佛不親回來,她就吃了大虧似的。
  
  他心裡特別喜歡她這樣,面上卻故意大叫抗議。
  
  林馨兒偷香成功,會得意洋洋地說道:「誰讓你不老實的!哼,小小年紀就如此好色,將來怎麼辦?」
  
  他心裡,馨兒很美,比他見過的所有女子都美。
  
  馨兒很靈慧,比家裡守規矩的姐妹們都要可愛。
  
  馨兒原本家貧,出嫁前還沒穿耳洞。等嫁過來後,王夫人命人給她穿耳洞。馨兒怕疼,堅決不穿。
  
  王亨心疼馨兒,便說:「不穿就不穿吧。」
  
  眾人都道:「哪有女孩子不穿耳洞的?」
  
  馨兒雙手捂住耳朵,道:「我就不穿!不穿耳洞犯法嗎?」
  
  眾人無語,都望著她嘆氣。
  
  王亨眼珠一轉,手撚著林馨兒的小耳朵,對眾人道:「穿耳洞原是為了戴耳飾,是為了好看。可是馨兒妹妹的耳朵就像小元寶,又白又嫩又軟,本來就好看的很,不需要戴耳飾。要是戴上那些珠寶,人家只顧看珠寶去了,誰會注意耳朵的美?可見人們都蠢的很,戴耳飾起反作用了。」
  
  林馨兒見他說了這一番大道理,欣喜不已。
  
  從那以後,王家再沒人要求林馨兒穿耳洞了。
  
  小兩口既兩小無猜,又相親相愛,但牙齒和舌頭還有打架的時候呢,何況兩個孩子。
  
  有一次,兩人在河邊亭內爭吵起來,然後互相不理,各自占據一個矮幾低頭看書。
  
  這時,若彤送了兩盤果子進來,放在林馨兒面前的矮几上。她不知兩個小主子吵架了,以為王亨會過去吃。
  
  王亨傲氣,怎肯過去?除非林馨兒叫他。
  
  林馨兒要殺一殺他的少爺性子,也不叫他。
  
  她想讓王亨服軟、主動低頭,便故意掰了個柑橘吃著,一面贊道:「真甜!」順手還掰了一瓣塞進墨雲嘴裡。
  
  墨雲掉頭就跑,跑到亭子外邊把橘子吐了出來。
  
  林馨兒又吃了個蘋果,見王亨始終低頭看書,不由泄氣。忽見墨雲站在亭外看著她,忙沖黑狗猛招小手。
  
  墨雲急忙跑到她身邊,又戒備地看著她,防止她再強迫它吃橘子。
  
  林馨兒拿起一個橘子,對王亨指了指,高聲道:「送去給你家少爺。別說我這做媳婦的不賢惠、吃獨食!」
  
  墨雲常為他們送東西,對於這動作指示熟練的很,當下叼起那橘子就跑過去,把橘子放在王亨面前的矮几上。
  
  王亨聽了林馨兒的話,很是開心,然當他看著那沾滿黑狗口水的橘子,不禁愣住了這可怎麼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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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5 10:13:17 |只看該作者
第32章黑狗墨雲:這兩個小冤家!

  林馨兒兩手捧著本書,頭都低到胸口去了。
  
  王亨見她雙肩可疑地抖動,便知她在偷笑。
  
  他想把橘子給扔了,又怕辜負了林馨兒的心意——畢竟是她先開口跟他說話的,哪怕是通過墨雲通傳,那也是她先低頭的不是!他是男子漢,不能太過小氣。先把這橘子吃了,再想其他的法子找回面子,馨兒就沒話可說了。
  
  於是,他先用手帕子擦了擦橘子上的口水,然後用帕子包裹著橘子,小心掰開橘子皮,從中掏出橘子瓤來。
  
  終於吃到嘴了!
  
  他一邊吃著橘子,一邊招手叫墨雲。
  
  墨雲顛顛地跑過來,站在他面前,搖著狗尾巴,歪著狗頭看著他,等他的示下。
  
  他咳嗽一聲,引起林馨兒注意後,才大聲道:「替我謝謝你家賢惠的主子。不過,有句話你帶給少奶奶:人狗不同,這吃的東西可不能讓狗叼來叼去的,不幹凈,也是對夫君的不尊重。呶,把這點心給少奶奶送去——」
  
  說著話,他揭開面前的點心盒子,拿了兩塊小點心,用紙包了,再裝進荷包裡,再將荷包繫在狗脖子上。做這些的時候,他偷偷用眼角餘光瞟向對面,果見林馨兒瞪大眼睛看著這邊,唯恐他讓狗用嘴把點心叼過去。
  
  他拍拍狗頭,正色道:「你可看清楚了?去吧。」朝林馨兒一指,墨雲便顛顛地轉身過去了。
  
  他笑嘻嘻地看著對面,見林馨兒對著墨雲,很不想解荷包,又不好不理會,因為那樣更顯得她沒理,小臉繃得緊緊的,又鬱悶,又無話可說,不由開心地笑了。
  
  這一局,他扳回來了!
  
  林馨兒當然不肯服輸,很快又想到一個新主意。
  
  他們是因為下棋起的爭執,林馨兒顯擺超凡的記憶力,先將殘局恢復,然後對墨雲道:「我雖是女孩子,卻從來不是小氣的人。剛才的事過了!你去告訴少爺,咱們繼續剛才的棋局。我下在這!」「啪」落下一枚棋子在棋盤正中,並示意墨雲去對面傳話。
  
  她只說「下在這」,卻沒說到底下在哪,王亨若要對弈,必須過來觀看,那時可就輸了氣勢了。
  
  墨雲懵懂地甩著尾巴又跑到王亨面前。
  
  王亨聽了林馨兒的話,也不示弱,也拿了棋盤出來,也恢復了之前的局勢,卻不知林馨兒下在何處,無法應對。
  
  他顧不得丟臉,伸長脖子朝林馨兒這邊瞧。仗著眼神好,一看便知她落子在何處了。當下眼珠一轉,也落了一子,卻是在棋盤左上角。
  
  又對墨雲道:「男兒應該胸懷天下,不能計較方寸之地的爭奪。我就讓少奶奶暫時稱霸。終有一天她會明白:一味用詭詐招數,必不能長久。看我如何收服天下!」
  
  墨雲又甩著尾巴跑到林馨兒面前。
  
  林馨兒立即回道:「墨雲你記住:詭詐招數也好,正大光明的手段也好,要視不同情形具體運用,而不是死搬硬套、不懂變通。當你遇見那不講理的人,就必須用非常手段取勝,而不要妄想跟他講道理、感化他。那很愚蠢的!」
  
  說完,斜著霧濛濛的杏眼挑釁地看著王亨。
  
  墨雲又顛顛地甩著尾巴跑到王亨面前。
  
  王亨急急道:「墨雲你告訴少奶奶:要言行一致。少爺只看見她用詭詐招數,沒見她用正大光明的手段!」
  
  林馨兒生氣,不等墨雲傳話就回道:「墨雲你告訴少爺:小小年紀不可血口噴人!」
  
  王亨回道:「墨雲你告訴少奶奶:女人就是小氣!」
  
  林馨兒回道:「墨雲你告訴少爺:他媳婦、他娘親、他祖母都是女人。他這話犯了忤逆之罪!」
  
  王亨道:「墨雲你過來……」
  
  馨兒道:「墨雲你過來……」
  
  墨雲站在兩個小主子中間,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尾巴甩了又甩,狗舌頭伸老長,委決不下。
  
  忽然,煙狗福至心靈。
  
  那時正是夏末秋初,白天天熱,它常看見兩個小主子頭碰頭研究問題時,王亨會體貼地拿扇子幫林馨兒扇風;林馨兒若發現王亨額頭冒汗,也會用絲帕幫他擦汗。
  
  煙狗就跑到王亨面前,叼起矮幾上他的摺扇就送到林馨兒面前放下。又張嘴咬住林馨兒的絲帕——馨兒正捏著呢,被它硬扯去了——顛顛地送到王亨手中。然後站在當中,興奮地搖著尾巴,等待兩個小主子的誇讚。
  
  王亨和林馨兒看得目瞪口呆。
  
  呆了一會,同時跳起來叫嚷:「你這死狗!弄髒(壞)了我的扇子(帕子)!」
  
  墨雲幽怨地看著發火的小主子,嗚咽一聲表示委屈。
  
  雖然這樣,王亨和林馨兒並沒有嫌棄東西。
  
  王亨命若彤拿了絲帕去洗幹凈,然後收了起來;林馨兒也仔細將扇子擦乾凈了,拿在手上扇。兩人言歸於好。
  
  林馨兒數次提出跟王亨分床睡。
  
  因為王亨太淘氣了,好奇心又強。
  
  林馨兒洗澡時,他闖進去,還要跟她一起洗。
  
  林馨兒把頭肩一縮,身子使勁往浴桶內躲,雙臂抱住胸前,對著他尖叫:「王亨!你這個小色狼,出去!」
  
  王亨不樂意了,道:「馨兒,你太大驚小怪了!你是我妻子,我看看怎麼了?別叫的跟我把你殺了似得!」
  
  林馨兒氣得瞪著他,道:「我們還不算夫妻。出嫁前我娘告訴我,等長大了我們才能圓房。現在我頂多算你的未婚妻。不能和你睡一床,不合禮數。我要跟你分居!」
  
  王亨誓死不答應。
  
  他雖然天真無邪、不通世情,但也清楚林馨兒說的有道理。只是他一向在王家無法無天慣了的,哪管什麼規矩,況且他們同床共枕又是經長輩允許的。再者,他和林馨兒一見如故,十分投契,對於小小年紀便做夫妻感到十分新鮮有趣,不願和她分開睡。至於晚上睡覺時,他喜歡抱著馨兒,並沒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純粹是不自覺的行為,抱著軟乎乎的馨兒妹妹睡覺舒服麼,比抱枕還舒服。
  
  因此,他拒絕了馨兒的「分居」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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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瘋狂
  
  林馨兒道:「你要是再不出去,我今晚跟若彤睡。」
  
  王亨立即敗退,趕忙出去了。
  
  林馨兒晚上逃跑過,去書房,去美人榻……
  
  她去哪,王亨跟到哪,然她要是真去若彤床上,他卻不能也跟去。——若彤是下人,哪有主子跑去下人床上睡的?
  
  日子就在小兩口吵吵鬧鬧中飛一般流逝。
  
  在賀城別苑,他們春日賞桃花杏花;夏日賞荷花、泛舟湖上,采菱采蓮、釣魚釣蝦;秋日上山摘果,採收本地特產山核桃……他們計劃秋後便回華陽鎮,因為華陽鎮有溫泉,冬天可以泡溫泉。
  
  玩兒時,林馨兒嫌梳女兒頭太麻煩,索性和王亨一樣扮成個小少爺,穿他的衣裳鞋襪、繫他的腰帶,然而,這一試竟然發現:衣裳和鞋襪都太小,根本穿不進……
  
  回憶到這,王亨胸口猛然大痛,悶哼一聲「馨兒……」他一把揪住自己衣領,似乎喘不過氣來。
  
  「馨兒?」
  
  他抬起上身,向套間內瞧,又轉頭朝左邊書房內張望。
  
  沒看見想看見的人,他驚慌地站起來,衣袖從桌上掃過,把酒壺和酒杯都掃落在地,「豁啷」清脆瓷器響。
  
  若彤站在門口,含淚看著少爺左顧右盼、左轉右轉叫「馨兒」,不敢過去回話。六年前,少爺就是這個樣子,瘋了一樣到處找少奶奶,誰也勸不住。
  
  王亨跌跌撞撞地沖出屋子,一路叫著「馨兒」,往院外跑去。
  
  別苑依山而建,庭院深深、一層比一層高。
  
  他和林馨兒住在第四進院落,進來時要爬許多臺階;出去時,則要下許多石階。他醉眼迷離,借著朦朧的月色往外跑,難免失腳,便如滾地葫蘆般沿著石階滾了下去。
  
  若彤急上前攙扶,哽咽道:「少爺!」
  
  王亨聽見她的聲音,也認出了她,忙問:「少奶奶呢?」
  
  若彤哭道:「少奶奶……沒了!」
  
  王亨怒道:「胡說!好好的怎麼沒了?快去找!」
  
  說罷甩開她手,就往外沖去。
  
  若彤急忙去叫管家和一安等人,下人們都趕來了。
  
  管家吩咐一安帶人跟著王亨,一面叮囑各院下人:管好自己的嘴,這件事不許對客人透露一個字。
  
  王亨跑出別苑,跑到河邊,跑到竹林內。
  
  他摸著一竿竿青竹,輕聲呼喚「馨兒?」
  
  竹林內沒有,他又跑到他們常彈琴吹笛的桃樹下,仰頭向樹上張望,叫「馨兒?你下來!」
  
  最後他去到河邊的涼亭內,喊「馨兒?」
  
  亭內,他和林馨兒下棋的矮几還在,美人榻也在,木地板上依然鋪著羊毛編織的地毯,伊人卻沒有蹤影。
  
  回應他的,只有秋蟲唧唧、秋風陣陣。
  
  九月的夜晚,霜寒露重,他經過這一番折騰,早已酒醒,也回到現實,想起林馨兒已經死了六年了。
  
  他頹然跌坐在地毯上,喃喃道:「馨兒!」
  
  亭外,一安叫著「少爺」就要往裡闖,被管家拽住了,低聲道:「別吵少爺。夜裡涼,去給少爺拿件厚衣裳來。」
  
  一安醒悟,忙轉身回去了。
  
  少時,拿了一件斗篷來,進去給王亨披上,然後抱著他肩膀哽咽道:「大少爺,少奶奶不在這裡!」
  
  王亨恍若不知,輕輕摩挲手中的玉鴛鴦。
  
  一安看得難過不已,起身出去,對管家嘀咕一陣。
  
  管家忙帶人回家,很快拿了些香燭表紙來。
  
  一安便跪在亭前燒紙錢,祭拜林馨兒。
  
  他嘴裡念念有詞:
  
  「小少奶奶,你回來看看少爺吧。」
  
  「少爺想你,一安也想你。」
  
  「少爺特地跟皇上求了這趟差事,就為了回來看小少奶奶。人人都道少爺回家成親,其實也不是,也是為了看小少奶奶。少爺進家連口熱茶都沒喝,就來別苑了。」
  
  「小少奶奶,這是你最愛吃的山核桃,還有香榧,若彤姐姐剝了好多仁,專等小少奶奶回來吃。」
  
  「小少奶奶,你托個夢給少爺吧。」
  
  王亨聽著小廝念經似得嘮叨,心鈍鈍地痛。
  
  西客院內,梁心銘輾轉難眠,半夜時分,聽見外面動靜,忙披上一件外衣走出來,問丫鬟:「發生什麼事了?」
  
  丫鬟回道:「回解元,沒什麼事。」她剛得了管家傳來的封口令:不許驚動客人,故而這麼說。
  
  梁心銘點點頭,轉身回屋,卻沒有上床去睡,而是隱在窗前,側耳傾聽外面動靜。
  
  她聽見有人聲往下,跑出了別苑,往河邊去了;又有許多雜亂的腳步聲跟上去,有人低低的勸慰「大少爺」,還夾著墨雲的叫聲,隨即被人喝止。
  
  梁心銘疑惑:「王亨怎麼了?」
  
  這定是王亨鬧出來的動靜。
  
  過了好久,別苑才安靜下來。
  
  而那些出去的人也沒回來。
  
  淩晨時分,她聽見一陣馬蹄聲遠去……
  
  早飯前,一安來請梁心銘去東客院。
  
  梁心銘忙過去了。
  
  周大人和洪飛正在上房廳堂,聽別苑的管家回話呢。
  
  管家歉意道,大少爺有要緊事需離開幾天,臨別時留下話,請兩位大人先啟程回京,他會在進京前與他們會合。
  
  洪飛忙問:「他是不是回家成親去了?」
  
  管家搖頭道:「這個小人也不知道。」
  
  洪飛道:「除了成親這樣大事,還有什麼事能讓他延誤回京?倘或不能在進京前追上我們,耽誤了向皇上復旨怎麼辦?便是皇上庇護他,禦史也會囉嗦。若是為了成親倒還說得過去,皇上也常問起他終身大事。」
  
  周大人道:「既這樣,昨日他何必回來?派個人來告訴我們一聲便可。也省卻了這往返奔波。」
  
  一安和管家哪知道緣故,只好陪著乾笑。
  
  周大人見問不出來,和洪飛無奈對視。
  
  洪飛安慰他道:「安泰兄行事向來我行我素,咱們不必管他。他既這樣行事,想必不會耽誤聖旨。」
  
  洪飛想起昨晚的事,猜王亨是羞於見梁心銘,故而不與他們同路,要單獨回京。
  
  王亨向來我行我素慣了的。
  
  若昨晚他真為了公事侵犯梁心銘,就絕不會羞臊;如果他羞臊了,說明不是為了公事,而是他真對梁心銘動心了,結果遭到梁心銘拒絕,所以面子上下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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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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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王家的封口令

  梁心銘卻想道,不把林馨兒的事弄明白,他敢成親嗎?現在,他多半去追查那血玉鴛鴦的來歷了。
  
  梁心銘回到西客院,丫鬟們忙往上端早飯。
  
  李惠娘瞅空子問她道:「叫你去什麼事?」
  
  梁心銘道:「恩師有事離開了,不同我們一道走。」
  
  李惠娘立即以為王亨回家成親去了,故意好奇道:「什麼事竟忙成這樣?」
  
  梁心銘隨口道:「恩師自有打算。」
  
  李惠娘幽怨地看著她。
  
  不論人前人後,梁心銘都是一樣,很少與李惠娘背著人嘀咕悄悄話。這讓小女人味十足的李惠娘很是煎熬。明明她們之間不止有秘密,而且是大秘密!
  
  比如眼下:王亨昨天才來,今天淩晨就離開了,幹什麼去了?她們不該碰頭猜測一番,然後做出應對?
  
  最簡單也要互相交換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吧?
  
  可是梁心銘竟像無事人一般。
  
  當然,梁心銘這習慣少了許多麻煩,成功騙過了所有人,連王亨都騙過了。可是李惠娘自從見過王亨後,心裡就像長了草一樣,恨不能真刀明槍地同他大鬧一場。
  
  小朝雲不懂什麼「君子如玉」,但相比娘親的潑辣脾性,她更喜歡爹永遠不慌不忙的樣子。這讓她很有安全感,似乎任何事在爹眼裡,都不是事。
  
  丫鬟將飯菜都上齊了,梁心銘牽著小朝雲在桌邊坐下,然後沖惠娘微笑道:「你也來坐。」
  
  當著人,惠娘大大方方坐下。
  
  丫鬟橘彩在旁伺候,看看俊雅如玉的梁心銘、乖巧可愛的小朝雲,由衷地羨慕李惠娘這才是有福氣的女人呢!夫君前途無量,又不像世家公子驕狂出身雖然貧寒,自有貧寒的好處,至少不會受大家規矩束縛。
  
  李惠娘感覺到她灼熱的目光,哪知她在羨慕自己,還只當她愛慕梁心銘呢,便笑道:「姑娘也去吃飯吧,不用伺候我們。我們寒門小戶人家,不慣被人伺候。」
  
  橘彩忙道:「是。」
  
  遂退出去了。
  
  一時吃完了飯,夫妻倆回房去收拾東西,隔著窗戶,就聽外面窗戶根下有人低聲說話:
  
  「解元老爺生的好儀表。」
  
  「梁姑娘也很可愛。」
  
  「梁奶奶真是好福氣,將來一定是誥命夫人。」
  
  「我羨慕她,不是她將來要做誥命夫人,是羨慕他們一家子和睦的樣子。若比起來,咱們家少奶奶難道嫁的不好?卻落得那般下場。可見,女人也不要太大富貴。富貴過了頭,承受不起。只要能遂心如意過日子就行了。」
  
  「你這話說得倒是。」
  
  「唉,大少爺一早就走了。」
  
  「他不願待在這地方。」
  
  梁心銘心中一冷:是啊,富貴過了頭,承受不起!可是,那場富貴是她求的嗎?是他們強加給她的!
  
  就聽外面又問道:
  
  「說起來,到底少奶奶是怎麼沒的?」
  
  「你問我,我問誰去?這別苑除了若彤,連我爹娘也不大清楚當年的事。若彤嘴又嚴實的很。你快別問了。也就在這兒,若在華陽鎮,私下嘀咕主子,太太不會罰你怎麼樣,直接打發出去不用了……」
  
  「哎呀,我再不問了!」
  
  屋裡,李惠娘正伸著頭、尖著耳朵想聽個究竟呢連梁心銘都十分注意,誰知外面她們又不說了。梁心銘想:王家這封口工作做的好,當年的事隱瞞得滴水不漏!
  
  李惠娘滿臉遺憾,又聽說這件事在別苑只有若彤知道,卻不敢去找她打聽。王亨昨晚就試探梁心銘了,若知道她們打聽林馨兒的事,不是更要懷疑了麼?
  
  惠娘想了想,拿定主意:梁心銘參加科舉,就為了找機會查證當年的事。即便王家下了封口令,也總能找到蛛絲馬跡。今日不能問,可以交好她們,將來興許用得著。
  
  少時,東西收拾好,梁心銘和李惠娘各自挽著個包袱,牽著小朝雲出來了。
  
  惠娘就向橘彩她們告辭。
  
  她從包袱裡取出幾張紙,笑對橘彩道:「多謝姑娘們辛苦照顧。我們寒門小戶的,也賞不了什麼就有,姑娘也未必瞧得上眼。倒是這幾個花樣子,是夫君畫了給我用的。姑娘瞧瞧可還喜歡。若喜歡,就拿去用。」
  
  橘彩頓時雙眼放光,連聲道:「喜歡,喜歡!」
  
  手裡早就接了過來,打開了來看。
  
  另一個丫鬟也忙湊過來瞧,看了都誇好。
  
  惠娘又笑道:「這是夫君特地為我畫的。我們的衣裳普通,不適合繡許多花,頂多在領口、胸口和下擺繡些點綴。姑娘們什麼花樣沒見過!我想著:若姑娘偶然想繡個簡單素雅的,這個能用上。夫君他平常不大畫的……」
  
  橘彩眉開眼笑道:「我們明白!我們很喜歡呢。」
  
  另一個也道:「多謝梁奶奶!」
  
  惠娘滿意地笑了。
  
  她不用銀錢打賞她們,一是捨不得銀錢,二是怕打賞少了她們也看不上眼。這幾個花樣子卻是梁解元親手畫的,且是為妻子畫的,既清雅又體面還滿含深情。
  
  果然,這一招合了橘彩二女的心意。
  
  兩人像得了重賞似的,謝了又謝又打著王亨的名頭,去廚房拿了許多點心吃食和果子等,包好了送給李惠娘,說是給梁姑娘帶在路上吃的又親熱地送她們到大門口。
  
  橘彩道:「梁解元是我們大爺的門生,以後兩家也是要常來往的。梁奶奶不定哪天還來王家做客……」
  
  李惠娘道:「那是。有機會我們肯定要來的。」
  
  梁心銘想:就算沒機會,找機會也要回來!
  
  出了別苑,梁心銘看向河邊,一八角亭靜靜佇立在前方,匾額上「馨香亭」三個字,筆鋒稚嫩,她太熟悉了。
  
  她的心微微一痛。
  
  眼前景致,物是人非!
  
  洪飛催她,她狠心轉身。
  
  當下,眾人上了船,從水路轉向湖州,再從湖州景江逆流而上,先水路後陸路,向西北京城進發。
  
  梁心銘對明年的春闈很重視,絲毫不敢報僥幸心理。
  
  從古至今,考試這個東西,有才的人未必能考上考上的人也未必就一定比別人有才,竅門多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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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又見玉鴛鴦

  在途中,她虛心向洪飛討教,又問朝廷人事、可能擔任本次會試主考官的人有哪些,以及他們的脾氣喜好等等。
  
  洪飛見她謙遜好學,也樂意指點她。
  
  經過交談,洪飛發現梁心銘的才學比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卻並不自傲,洪飛大為贊賞,覺得她為人踏實,加上都是年輕人,一來二去的,就像朋友一樣相處起來。
  
  李惠娘極有眼色,每日親自伺候茶飯,因周大人暈船,她變著法兒地做各種可口開胃的飲食孝敬。
  
  這讓周大人和洪飛都很滿意,贊她賢惠。
  
  等周大人暈船症狀減輕後,也常出來,為梁心銘講解歷次科舉見聞、評論文章和政事。
  
  周大人道:「明年春闈,主考官不是禮部尚書崔大人,便是翰林學士李揚李大人。崔尚書喜愛老成持重的文風。新帝登基那年,朝廷開恩科,一舉子名叫張望,詩文書法都好,在鄉試中也是得瞭解元,人人都說他才高八斗,是能奪狀元的。會試時,崔大人覺得他策論觀點太過激進,評論認為:通篇文字激昂,確實振奮人心,然而,國家大事非同兒戲,不是憑書生意氣就能解決的。若沒有切實有效的措施,與紙上談兵的趙括有何不同?容易誤國。因此,只給了個末流。若非愛惜他才華,希望他能改進,說不定名落孫山。」
  
  梁心銘聽了凜然,默默記在心頭。
  
  她沒有問周大人,那篇文章是否真的紙上談兵。
  
  因為這是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問題。
  
  大凡激進的觀點,在實行過程中不可避免會觸及一部分人的利益,而堅持推行的結果,誰也無法預料。
  
  不論哪個朝代,革新永遠是個敏感的話題。
  
  革新,也未必就一定都正確。
  
  她又問道:「李揚李大人呢?」
  
  周大人道:「李大人便要寬容的多……」
  
  這一路下來,梁心銘獲益匪淺。
  
  他們也談到王亨,梁心銘知道了王亨更多事。
  
  洪飛奇怪,王亨為何一直沒趕上來呢?
  
  眼看就要到京城了,他打趣道:「王大人還說要照拂青雲,如今連人影都沒有,如何照應!莫不是他故意躲著?青雲,你便跟著我回家去。等明日我羞他。」
  
  梁心銘道:「不敢勞煩房師。」
  
  洪飛道:「這等小事,什麼勞煩!」
  
  梁心銘道:「學生準備去徽州會館。巡撫大人臨行前給了兩封手書,學生去找同鄉,打算租個院子住。」
  
  洪飛想,讀書人都是有傲氣的,梁心銘手裡有些銀子,租房子比住在別人家自在,也就不再勉強他。
  
  又笑道:「等安泰回來,看我問他。」
  
  梁心銘輕輕一笑,眼前浮現王亨的面容。
  
  王亨和他們先後到達京城。
  
  那天早晨,他在馨香亭內醒來,就離開了。
  
  他雖然確定梁心銘不是林馨兒,卻沒打算放棄追查血玉鴛鴦的來歷。他繪制了林馨兒的畫像和血玉鴛鴦的圖形,交給別苑管家,令他安排人手分別去賀城、華陽鎮周邊城鎮查尋,看可有人見過畫中人,或者血玉鴛鴦。
  
  林馨兒的畫像,他是依照六年前的模樣繪製的。
  
  原本,他應該和洪飛等人打個招呼、告別一聲再走,然他當時心情惡劣,不想見他們。尤其不想見梁心銘。梁心銘與林馨兒神似的模樣,想起來便令他覺得刺心。還有就是,頭天晚上他試探梁心銘的情形太過尷尬,羞於相見。
  
  因此幾項緣故,他便留了話,黯然而去。
  
  他帶著墨雲和幾個隨從,先去了林馨兒家。
  
  林馨兒的父母還健在。
  
  這幾年來,王亨每年都會派人送東西和財物去林家,親自登門還是第一遭。在林家,他用言語試探了一番,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只得離開了。
  
  然後,他又去了賀城。
  
  剛到賀城,管家來回稟說玉鴛鴦有了線索。
  
  他道,在賀城,好些人都見過類似的交頸玉鴛鴦。是一對,而不是一隻。也不止一家有。大多都是結親的人家,置辦了來作為定親禮的,男女雙方各留一隻,圖個好兆頭。問他們,都說是在賀城珍寶齋置辦的,材質都為玉質。
  
  王亨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了結果,激動不已。
  
  他的那對交頸血玉鴛鴦,雕刻精巧,且帶有機關,若無圖形參照,一般人絕對是仿製不出來。不但仿製不出來,就連分開鴛鴦都不能。不知機關,非將鴛鴦脖子給掰斷不可!珍寶齋這交頸玉鴛鴦的製作方法,肯定有來頭。
  
  他便親自去珍寶齋詢問。
  
  珍寶齋的孫東家聞報,親自來見王亨,不敢有任何隱瞞,竹筒倒豆子般將交頸玉鴛鴦的來歷說了。
  
  據孫東家說,這交頸玉鴛鴦的圖紙是他一年前得到的,賣圖紙給他的人戴著帷帽,看身形像是女子。
  
  王亨問:「還有呢?」
  
  孫東家賠笑道:「沒有了。」
  
  王亨盯著他富態的大圓臉,不信道:「怎會沒有了?她說話的聲音如何,粗嗓子還是細嗓子,年輕的還是年紀大的,嬌柔還是爽脆?說話文雅還是粗俗?再者個子高矮,大概有多高?身材是胖還是瘦?胖有多胖,瘦有多瘦?你看不見她的臉,手總該看見了吧?那手是白是黑,皮膚細膩還是粗糙?手指修長還是粗短?還有,她穿的什麼衣裳?」
  
  他一口氣數了一大篇,仿佛問案。
  
  不,他就是在問案!
  
  孫東家瞠目結舌。
  
  他是買賣人,眼睛毒,但也記不清一年前的客人什麼模樣,況且人家還戴著帷帽呢。因這玉鴛鴦製作精巧,他印象深刻,才能說個大概換上旁人,早忘光了。
  
  王亨「嗯」了一聲,似催他。
  
  孫東家苦著臉,下意識地擦了把並不存在的汗水,乾澀道:「穿的……也不體面,好像是棉布衣裳。說話聲音倒好聽,也不粗,也不算細……應該是女人……」
  
  他艱難地回憶著、描述著,見王亨劍眉往眉心聚攏,慌得加快速度道:「身材也不胖也不瘦。身高……大概比老爺矮一些,矮一些……手……手……小人沒注意。對,說話挺文雅的。也沒說兩句話,就說圖紙要賣一百兩銀子。我說五十兩,她轉頭就走。我又說八十兩,她還不回頭。小人就趕忙答應了。對了,她走的時候跟小人打聽,可有船下午去徽州城。小人告訴她,每天清晨有去徽州城的船,一趟要一百錢下午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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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5 10:14:08 |只看該作者
第36章 舊友相逢

  王亨以自己的聰慧要求別人,大失所望。
  
  好在也不是一無所獲,總算沒斷了線索。
  
  他在賀城停了一夜,找所有的船家詢問,一年前可曾搭過一個戴帷帽的女子去徽州城後來又去客棧詢問。
  
  還真給他問著了,一個船家記性好,說他搭了一個戴帷帽的人,還說那人到了徽州,在漁梁渡頭下船後,叫了一輛車,他聽見她低聲對車夫說「黃山路王家」。
  
  王亨又驚又喜,驚的是那女子去的黃山路王家,正是他家老宅的地址喜的是又找到線索了。
  
  他立即坐船去徽州城。
  
  路上,他暗暗思索此事。
  
  去年這個時候,他母親正在徽州城。因為他的堂舅舅孟遠翔攜家眷回鄉祭祖,王夫人帶著孟清泉來徽州看望孟家人。去年底,孟家人隨孟遠翔去了雲州任上,孟無瀾留下來參加今年的鄉試,孟清泉依然留在華陽鎮。
  
  那個戴帷帽的人到底是何人呢?
  
  她把交頸鴛鴦的圖紙賣了,市面上有許多交頸鴛鴦出現,王亨和林馨兒的鴛鴦不再獨一無二。
  
  她,有什麼企圖?
  
  原先王亨懷疑是林馨兒,或與她有關的人做的,現在卻有些不確定了,將焦點定格在母親身上。
  
  難道是王夫人為了讓他忘掉林馨兒,故意叫人做的?
  
  王家在徽州城黃山路的宅子眼下並無主子居住,只有下人看管,要查問去年的事,毫無頭緒。
  
  那戴帷帽的女人到徽州城也好像憑空消失了。
  
  王亨四處追查無果,心情又糟糕起來,要找個地方靜靜心,思量下一步該怎麼辦,因見前面有間茶樓,就進去了。
  
  坐在茶樓二樓雅間內,隔著窗戶,他默默看著下面街道沉思,忽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忙高聲叫道:「子儀!」
  
  下方街道上,一個黑衣男子正騎在馬上,聽見有人叫他,忙循聲抬頭觀看,是誰叫他。等看見窗戶內的王亨,不由雙目一亮,當即跳下馬背,就往茶樓來了。
  
  遇見故友,王亨心情好了許多。
  
  他側過身子看著雅間門口,等候來人。
  
  須臾,一個濃眉大眼、膚色微黑的青年推門走進來,身後還跟著個十來歲的清秀小子。青年面目極英武,進來後,對著王亨一笑,露出右邊一顆小虎牙,有些靦腆,有些可愛,也破壞了他英武和豪爽的氣質。
  
  王亨忍不住笑了。
  
  青年知道他為什麼發笑,黑臉泛紅起來。
  
  他在王亨對面坐下,又對那小子道:「你也坐。」
  
  小子不肯坐,站在他身後。
  
  青年不再強求,問王亨道:「賢弟怎麼沒走?我聽見說你來徽州主持鄉試,便快馬加鞭趕來找你敘舊。昨天到的,一打聽,說你已經離開了。」
  
  王亨為他倒了茶,笑道:「是走了。有事又回來了。幸而回來了,否則哪能碰見趙兄。」
  
  這青年叫趙子儀,是王亨外出遊歷時交的朋友。
  
  趙子儀本是沒落世家子弟,會武功。王亨跟著他在外遊蕩了兩年。兩人從南到北、從東到西,還坐船去了海外一趟,可謂莫逆之交。後來王亨進京參加科舉,兩人才分開。
  
  王亨看看他身邊的小子,不確定地問:「這孩子是?」
  
  在他印象中,趙子儀一向獨來獨往,從不帶人伺候,剛才他又叫這孩子坐,應該不是他的奴僕或小廝。
  
  趙子儀道:「撿的。」
  
  王亨笑道:「大哥真會撿。」
  
  趙子儀道:「賢弟既問起他,大哥正好也有事託付你:你就帶他回去吧。賢弟知道大哥這個人,獨來獨往慣了的,帶著他實在不方便。賢弟在朝中做官,少不了要用人,或者留在身邊做小廝,或者安排在府裡,都好。」
  
  王亨剛要說話,那孩子慌張了。
  
  他抱著趙子儀的胳膊哭道:「爺,爺,你不要流年了?」
  
  趙子儀扭臉呵斥道:「不要你還費心托王大人?你知道這位王大人是誰嗎?等閑人想進王府也不能夠就算進了王府,想去他身邊伺候也是千難萬難。我送你這麼一個好去處,你還不滿足?跟著我有什麼出息!」
  
  流年哭道:「別說王府,就是皇宮我也不去。我就要跟著爺!這輩子都跟著爺!生是爺的人死是爺的鬼!」
  
  王亨「噗嗤」一聲笑噴了。
  
  趙子儀氣道:「胡說什麼呢!」
  
  王亨笑道:「好了大哥。這孩子這麼忠心,你就留下他吧。有個人伺候你也好。」他看流年很是順眼,能不貪慕王府的富貴,只願跟著最初主子的,可難得的很。
  
  趙子儀道:「我不用人伺候。」
  
  王亨譏諷道:「不用人伺候?當年是誰逼小弟煮飯的?想我在家呼奴喚婢、讀聖賢書,跟著你卻要進庖廚!」
  
  趙子儀悻悻道:「還不是你嬌氣!我一個人的時候吃什麼都好,遇上你什麼都不好了。這也不能吃,那也吃不慣!」
  
  王亨道:「我煮了你不也說好吃?」
  
  又向流年道:「你家大爺為人最豪爽義氣,對人是極好的,卻從來不會照顧自己。你既跟著他,就要好好照顧他。洗衣煮飯是一定要學會的。明白嗎?」
  
  流年見他幫自己,十分感激,抹了一把臉上淚,歡喜道:「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好好照顧爺。」
  
  王亨又勸趙子儀道:「留著他在身邊,你也省得饑一餐飽一餐說話也有個人應聲,不孤獨。」
  
  趙子儀道:「別提了!我可不就嫌他話多。」
  
  流年忙道:「小的馬上拿針線把嘴縫起來。」
  
  王亨呵呵大笑道:「好小子,夠機靈的!」
  
  又道:「你既這麼機靈,我再告訴你一招,當年我就是靠這招才得以留在趙兄身邊的。一開始我病了,他照顧我到病好,便要和我分開。我死活纏著他才得以留下。」
  
  流年目光大亮,急忙問什麼招數。
  
  王亨道:「你家爺是好武的人。你不但要會煮飯,還要跟他學武功,這樣他就有興趣帶著你了。」
  
  流年歡喜道:「謝大人指教。」
  
  趙子儀白了王亨一眼,道:「你就給我攬麻煩吧。」
  
  總算沒再叫流年跟王亨走了,算是留下他了。
  
  當下,王亨便和趙子儀敘起別後種種。
  
  直說了一個多時辰,才說到眼前。
  
  趙子儀問王亨,為什麼事滯留徽州?
  
  王亨斂去笑容,沉默了。
  
  一見他這神情,趙子儀便知他為什麼。
  
  當年王亨離家出走,整整一年,臉上從不見笑容,眉宇間壓著沉重的心事,脾氣乖戾暴躁,就像眼下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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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相會京城

  王亨離家的緣由,趙子儀略知一二。
  
  似乎是為了他那死去的妻子。
  
  難道過了這些年,還未放下嗎?
  
  趙子儀瞭解王亨的性子,也不囉嗦勸慰,舉起茶當酒,示意他共飲,又道:「找個地方喝兩杯吧。」
  
  王亨也有此意,於是幾人出了茶樓,又去了酒樓。
  
  與趙子儀一番交談,讓王亨心情輕松了不少,思路也清晰起來,因此吃酒吃了一半,就有了主意。
  
  他問趙子儀:「大哥接下來要去哪?」
  
  趙子儀道:「既然來了徽州,自然要遊黃山。」
  
  當年王亨離家出走,肯定要離徽州遠遠的。他們跑了許多地方,唯獨沒來黃山。最近幾年,趙子儀在家為父守孝。好容易這次來了徽州,當然要遊玩一番。
  
  王亨點頭道:「小弟猜到是這樣。只是我卻不能陪大哥了,要即刻回京復旨。這裡還有一樁事,要拜託大哥。」
  
  趙子儀忙道:「賢弟請說。」
  
  王亨道:「大哥游黃山時,幫我查一個人。」
  
  趙子儀問:「是誰?」
  
  王亨道:「梁心銘。休寧縣人。」
  
  他將梁心銘的來歷身份說了一遍。
  
  趙子儀問:「賢弟要我查他什麼?可是他有什麼不妥,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王亨道:「不是。只是有些疑惑罷了。他家就住在黃山中,大哥只需在遊玩時,去他家鄉打聽些事。比如,他家曾有幾口人,他的長相年紀,何時成親,何時生女,何時出山參加童生考試」
  
  趙子儀很糊塗,卻沒有再追問。
  
  王亨既讓他查,必定有緣故。
  
  他只要查清了,告訴王亨便是。
  
  他笑道:「這也不算什麼。大哥記住了。眼下賢弟便要回京了嗎?我也有一樁事要托賢弟:我在京城那宅子,你叫人幫我租出去吧,好歹收些租金。大哥整日在外遊蕩,再不管家務,這份家私要叫我敗光了,豈不愧對祖宗!」
  
  王亨忙問:「大哥可是缺銀錢?」
  
  趙子儀道:「我是缺銀錢,可不能向賢弟討要。我頂天立地的男兒,總不能讓朋友養著。那還有什麼顏面?賢弟若要幫我,就打發人幫我把那小院子租出去,不論收多少利息,都是我自己的,花著安心。」
  
  他話說到這個份上,王亨再不強求,想著若他有急難的時候,再幫不遲,眼下確實不用多事。
  
  趙子儀便寫了一份字據,交給王亨。
  
  王亨看了收好,又道:「大哥也玩得夠了,等哪天心定了,來找小弟,我替你謀一份差事才正經。」
  
  趙子儀道:「再說吧。到時候必去找你。」
  
  兩人約定年後在京城相聚。
  
  當晚,王亨在徽州城逗留了一晚,與趙子儀秉燭夜談,說些天南海北的見聞。
  
  次日一早,王亨便離開了。
  
  他又回到賀城王家別苑。
  
  他先將管家叫來,吩咐了一番話。
  
  等管家退下,他又命人叫若彤進來,道:「若彤,我有一樁事要你去做。你今日便回華陽鎮」
  
  接著,如此這般交代了一番話給若彤。
  
  若彤道:「大少爺放心。婢子都記住了。」
  
  王亨想了想,又道:「你把橘彩帶著。」
  
  若彤道:「是。」
  
  都安排妥當,王亨才帶著一安等人啟程,一路曉行夜宿、快馬加鞭,抄近路奔京城而來。
  
  原本他跟洪飛和周大人說好,在抵達京城前的城鎮楓林鎮會合,眼看就要到楓林鎮了,他卻躊躇起來。
  
  他不願見梁心銘,想想那酷似林馨兒的眼神,他便覺得痛苦。可是他又答應要為梁心銘一家在京城尋個落腳處,不能失信於人。他便想著,自己先一步進京,留下一安等候洪飛他們,接了梁心銘安排住處。
  
  想罷,他便命一安去楓林鎮接應洪飛。
  
  然而,梁心銘等人卻比一安快一步,幾乎和王亨同時到達京城,雙方竟在內城的德政路遇見了。
  
  王亨聽人回稟,說洪大人就在後面,忙勒馬等候。
  
  回頭一看,目光頓時凝滯:只見後方街道上,洪飛和梁心銘並轡而行。十月下旬,京城已進入寒冬,兩人皆披著斗篷。梁心銘單薄的棉布斗篷當然比不上洪飛的錦緞大毛斗篷鮮亮耀眼,但一樣脊背挺直,風姿卓然。在他們身後,官差護著幾輛馬車逶迤而來。
  
  王亨覺得,那雙並列的身影很刺目。
  
  他想,果然他不愛見梁心銘。
  
  洪飛催馬到近前,戲謔道:「我說王大人,安泰賢弟!你急忙忙趕回去,成親了嗎?新夫人可也來了?」
  
  說著,還裝模作樣朝他身後探頭瞧了瞧。
  
  王亨沒好氣道:「誰告訴你我回去成親?」
  
  洪飛笑問:「不成親你去做什麼?」
  
  王亨不答,將目光移到隨後趕來的梁心銘身上。
  
  洪飛忙打趣笑道:「我們一路都在等你,你怎麼反倒先進城了?莫不是害怕被青雲拖累、躲著他?放心,他正要去徽州會館,不會纏著你要你照應的。」
  
  他怕兩人尷尬,竭力活躍氣氛。
  
  梁心銘目光從王亨面上虛晃而過,暗自揣測他此行追查結果,一面恭敬拜道:「學生見過恩師。恩師一路可好?」
  
  王亨點頭道:「還算順利。」
  
  不知怎的,之前對梁心銘的種種避忌,在她開口後都煙消雲散。聽洪飛說她要去徽州會館尋求幫助,不願麻煩他這個座師,顯然沒把他當成自己人。他不禁疑心:她是不是誤會他有斷袖之癖,所以對他敬而遠之?
  
  他覺得梁心銘看輕了他人品,很不舒服。
  
  因皺眉問道:「你去徽州會館幹什麼?」
  
  梁心銘便將自己的打算說了一遍。
  
  王亨果斷道:「你要租宅子?為師這裡正好有一處院子要租出去,是一位朋友托我代他處理的。你也不用去徽州會館了,就租這個吧。這不是我的宅子,所以不能送你人情,規規矩矩按市價來算租金。我這朋友手頭不甚寬裕,你賣畫有些積蓄,別計較太多,別還價太狠」
  
  這話說的,人家不想租也得租了。
  
  梁心銘心中腹誹,嘴上道:「學生遵命。」
  
  王亨見她答應了,心情好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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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發表於 2018-9-25 10:14:31 |只看該作者
第38章新家
  
  誰知梁心銘又道:「恩師放心,學生會按市價來租。學生雖然賣畫得了點積蓄,將來還要養活妻兒,又沒有別的收入來源,實在無力接濟他人,不會打腫臉充胖子。等學生將來有能力時,再量力而為、接濟他人。」
  
  王亨瞪著她,半晌道:「正該這樣。」
  
  心想這個弟子還真是不客氣。
  
  洪飛笑得在馬上直晃悠,道:「青雲說得很對!你很不必顧忌。能和安泰做朋友的,再窮也窮不到哪去。即便真有窮的,他早就伸手接濟了,哪裡等到你來接濟!」
  
  雙方說笑打趣一陣。
  
  因在大街上,不便滯留,洪飛便對梁心銘道:「你且去安頓家小,等我幫你搜羅些書籍文章,給你送去。」
  
  梁心銘忙道:「謝過房師。」
  
  又仿佛無意識地看了王亨一眼。
  
  果然王亨問:「你要什麼書?為師也幫你找些。」
  
  梁心銘道:「學生沒經驗,並不知從哪抓起。」
  
  王亨道:「我便替你挑選一些吧。」
  
  梁心銘立即道:「如此,學生謝過恩師。」
  
  從租房一事上,她看出他想幫她。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跟他客氣。
  
  眼下當務之急,她急需要復習資料。
  
  這地方可不像她前世。她前世信息爆炸時代,想要什麼復習資料,上網一搜就有;再不行去各大書店轉一轉,也肯定能淘換不少。這個世界,像那些名儒注解的經義、最新的名家文章,你就是在書店也買不到。像王家這樣的書香門第,各種文章典籍肯定齊全,她當然要想辦法弄些來了。
  
  這次科舉,梁心銘志在必得!
  
  王亨便喚了個隨從來,命他帶梁心銘一家去趙子儀的住處,就在德政路,他自己則和周大人進宮面聖、交割差事。
  
  趙家這宅子只有兩進深,前面是倒座屋,垂花門內就是內院,有遊廊連通左右廂房和正屋。正屋五間,後面還帶著三間小抱廈。兩廂房都是三開間。
  
  若沒中間那道院墻,這其實就是個四合院。
  
  有兩個老家僕——喬老爹和喬婆婆看管宅子。
  
  趙家是沒落官宦,從未出租過宅子,喬老爹和喬婆婆都不慣買賣行市。而梁家這邊,李慧娘自從跟隨梁心銘出山後,過日子一文錢也要掰開來花,在市場買東西掐斤計兩,買把青菜還要順帶摸走人家一束小蔥,砍價就跟砍瓜切菜一般利索。兩方相遇,李惠娘劈裡啪啦一通話,把年租金從一百兩給砍到八十兩。
  
  喬老爹道:「這,這也太少了!這可是京城,和徽州不能比。像我們隔壁那家,一年收一百二十兩呢。」
  
  李慧娘立即問:「隔壁多大?我們去看看,屋子新不新。」
  
  只一句話,喬老爹就心虛氣怯了,不敢帶她過去。
  
  因為隔壁的屋子是三進院,且屋子修葺得體面,家具用具也新,佈置也好,院裡花草樹木都多些。
  
  李慧娘也猜到他比不上人家,否則喊價就不會比人家少二十兩,因此趁機大挑這院子的短處。
  
  喬老爹實在不是她對手,最後八十兩成交。
  
  他看在梁心銘一家是王亨帶來的,不好意思要太多,怕丟了趙子儀的臉面。人家王翰林請主子吃一頓酒飯,怕就得十兩銀子,他的學生,怎好多要?
  
  但是,喬老爹也提出附帶要求:他們老兩口還住倒座屋,一來還可以替主子看屋子,二來也可以幫梁家守門傳話。
  
  他以為,這要求不算過分。
  
  然而,李慧娘斷然拒絕。
  
  不是她不通情理,實在是梁家有大秘密,不能留外人住在一起,倘或洩露點什麼出來,可是砍頭的禍!
  
  梁心銘卻一口答應了。
  
  喬老爹夫婦大喜,覺得還是梁舉人通情達理,這梁奶奶太厲害,將來等梁舉人當了官,她這樣小家子氣,可怎麼持家、和太太奶奶們打交道喲。
  
  李慧娘跟著梁心銘進了內院,等沒人,才悄悄問她:「你怎麼就敢答應了?要是他們發現了你怎麼辦?」
  
  梁心銘道:「等我考上了,手下要用人,家裡也要添人,這是遲早的事。難道什麼事都親歷親為?趁著這機會,學著用人,也學著謹慎,不是壞事。我看那老爹和婆婆都是實誠人,咱們生來乍到,正該用這樣人。」
  
  慧娘恍然大悟,一改警惕態度,對二老十分熱情。
  
  不到半個時辰,二老就對她印象大為改觀。
  
  梁心銘把宅子前後裡外都仔細看了,覺得喬老爹兩口子忠心實在,把屋子收拾得清清爽爽,立即可入住,只是床上被褥等物,需要自己置辦,總不好用人家的。
  
  這事自然由李惠娘找喬婆婆商量著置辦。
  
  梁心銘將西邊兩間屋做了書房,外間是讀書學習的所在,裡面套間則用來歇息。東邊兩間,外間是起居之所,臥房在套間內。東西廂房暫時空置。
  
  都安排妥了,她才思量下一步計劃。
  
  她準備明日持林巡撫的名帖去徽州會館,拜會嚴老爺,再會會徽州的同鄉舉子,然後盡量打聽京城和朝堂局勢;再就是安心讀書準備會試了。
  
  思索已定,她便安頓下來。
  
  再說王亨和周大人進宮復旨。
  
  靖康帝今年才二十五歲,姓秦名紹,與王亨君臣相投,分別數月後重逢,十分高興。
  
  王亨二人回稟差事,靖康帝認真聽了。別的還沒怎樣,對王亨毫不留情地處置吳知府大加贊賞。他命周大人先退下,然後細細詢問王亨,徽州地方風土人情和政事。
  
  王亨天快黑了才出宮。
  
  王府在長安大街,是皇城外王公貴族雲集的街道。
  
  王亨之父王諫,原為吏部尚書、內閣大臣。後來王亨入朝為官,且受靖康帝寵信,王諫為了避免父子權傾朝野,招皇帝忌憚、小人嫉妒,主動從內閣退出,現任工部尚書,加授正一品光祿大夫。
  
  目前王府當家人是王諫,因王夫人在徽州侍奉老太太,所以內宅主事人是二房大太太。這個二房不是王亨的叔父,而是王亨祖父那一輩的二房。王家在京城的族人雖多,只有長房和二房最興盛,其餘族人都靠這兩支照應。
  
  王亨到家後,先去給父親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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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發表於 2018-9-25 10:14:43 |只看該作者
第39章 奉命勾引

  王諫正在書房,坐在書桌後,見了兒子,氣色不是很好。瞅了王亨好一會,才不冷不熱道:「你這趟去徽州,可給我王家大大長臉了!為父近日被同僚們誇贊得受不了。」
  
  王亨佯裝聽不懂他話中的怨氣,恭敬道:「長臉不敢說,兒子至少沒給王家丟臉。」
  
  只這一句,就將王諫的火氣勾上來了。
  
  他瞪著王亨,拍桌喝道:「你還敢說?那毒老虎什麼東西!死有餘辜的人,也值得你為他大義滅親?」
  
  王亨見他直說了,也不再裝糊塗,凜然道:「父親既然知道毒老虎不是東西,想必熟悉此案案情了。毒老虎之害,害得不過是一人一家,最多不過數人數家可吳知府為官一方,恣意妄為,害得卻是無數百姓,其害遠遠大過毒老虎。兒子依法辦了他,難道辦錯了?」
  
  王諫憤怒道:「任他有天大的罪,自有徽州地方官府審他辦他皇上派你去徽州,是主持鄉試!公堂之上,別人都不肯出頭,為什麼你要越俎代庖?」
  
  王亨道:「他打著兒子的名義陷害鄉試學生,借用王家的權勢壓人,別人如何敢出頭?兒子難道不管?」
  
  王諫道:「事先他不是問過你?你制止他就完了,為何有意引他上當?此其一。其二,查明真相後,你不好徇私維護他,不插手就是了,掰扯什麼親戚遠近,一副趨利避害的市儈嘴臉,丟盡了王家的臉面,更讓你母親顏面掃地!」
  
  王亨道:「王家的臉面,靠的是王家的子孫忠君為國掙回來的!父親又要做賢臣,又怕得罪人,如何兩全?兒子不怕得罪人!兒子就是要當眾把這親戚遠近掰扯清楚,免得那起小人利用我王家的名義為非作歹。那才真是丟我王家的臉面,且敗壞我王家根基!兒子難道做錯了?」
  
  他句句壓著王諫,王諫氣急了,指著他道:「孽子!你這樣跟為父大叫大嚷,你眼裡還有父親嗎?」
  
  王亨道:「君父,君父,先君後父!眼下父親和兒子說的是朝堂政事,兒子自然要以皇上為先,以國為先!」
  
  王諫氣得倒仰,因他搬出「君父」來對比,就算想利用父親的威嚴發作他,也不敢了。因道:「好!好!國事上為父無法左右你,家事總能管得到。那我問你:這次你回去,你祖母和母親要為你完婚,你為何不從?」
  
  王亨道:「原因兒子早回稟過父親了。」
  
  王諫道:「你想讓我王家斷子絕孫?」
  
  王亨道:「父親不是還有別的兒子?只管讓他們成親就是了。生出來的孩子,難道不是王家的?」
  
  王諫道:「你是一定要違抗父母之命了?」
  
  王亨道:「兒子早在十年前就遵從父母之命娶了妻。父親要兒子背信忘義?還是父親想出爾反爾?」
  
  他本就為了林馨兒心痛神傷,煎熬了這些日子,今日被父親言語一激,痛上加痛,說完這話,竟掉頭就出去了。
  
  王諫待要喝住他,忽然想起前事,也傷起心來,一把捂住胸口,無力搖頭道:「報應!這是天罰我王家!罰我王諫!報應哪……」說著,兩眼滾下淚來。
  
  書房外,劉總管站在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思量再三,他決定還是等等。老爺好像和少爺吵得很兇,倘若進去了,看見了老爺難堪的一面,不好。
  
  又過了半響,他才高聲回道:「老爺,有家信。」
  
  王諫道:「拿進來。」
  
  劉總管便將信送了進去。
  
  王諫接信後,拆開一看,不由心驚。
  
  原來信是王夫人寫的,信中說道:
  
  王亨當日回應成親一事,說「成親?娶回來當擺設麼?祖母,給孫兒留點顏面吧!」因此,她懷疑王亨不能人道。思來想去,她鄭重詢問孟清泉的意思。
  
  孟清泉表示,既然兩家已定親,她就是王家媳婦了,不論王亨身體如何,斷沒有退親改聘的道理。
  
  王夫人便決定帶孟清泉進京,替他們完婚,也好堵住外面的流言。這一次,想必王亨再沒話好說。
  
  王夫人說她們等過年後、天氣和暖了再進京,要王諫早做準備,務必讓王亨不要節外生枝。
  
  王諫看完信,更加悲涼難受,不堪打擊。
  
  他再道:「天罰我王家!天罰我王諫!」
  
  他既盼望這是兒子違背父母之意找的藉口,又害怕這消息是真的,兒子真不能人道。
  
  思來想去,他命管家挑選美貌又有才情的丫頭,派到王亨身邊伺候,藉以試探。因王亨脾氣大,對身邊伺候的人挑剔的很,想往德馨院安插人很難。王諫便傳下話:令丫鬟們自己找機會接近王亨,盡力勾引王亨。
  
  劉總管領命,急忙去安排。
  
  那被選中的丫頭得了老爺這個命令,可以名正言順地想法子勾引王亨,任憑各人使盡渾身解數,只要得到王亨的青睞,必定抬為姨娘,誰不踴躍振奮?
  
  王亨絲毫不知父親算計自己。
  
  德馨院,是王亨在王府的院子。
  
  他回房後,衣服也不換,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生悶氣,由剛才的事思念起林馨兒想起林馨兒就想到梁心銘想到梁心銘,又記起來答應幫她找考試資料。
  
  他急忙翻身起來,高聲叫道:「來人!」
  
  他在丫鬟伺候下,先痛痛快快洗了個澡,換了一身清爽又暖和的家常衣裳,隨便套了件貂裘外套,來到書房。
  
  日常伺候他起居的兩個丫鬟慕晨和思雨,先焚一爐香接著,王亨又取出從梁心銘那買來的畫,挑出一幅最愛的黃山松,讓她們端正掛在右墻壁上。
  
  畫的下方,是他的琴案。
  
  慕晨研了一池墨,靜靜退下。
  
  思雨在外用小銅爐煮水,準備泡茶。
  
  慕晨便去廚房,準備宵夜。
  
  王亨開始查找並整理書文。
  
  他先憑記憶理出一張清單,照單尋找。
  
  他將認為對梁心銘考試有幫助的書籍、名儒大家注釋過的經義、當代大儒做的精彩文章、歷次會試和殿試出色的文章等,都找出來,分門別類放在桌案上。
  
  直忙到夜深,忽感到書房中靜悄悄的,偶然一抬頭,便看見墻上才掛的黃山松,不由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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