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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li6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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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風塵俠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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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 11:44:35 |只看該作者
二八0

  白衣少年笑道:“你倒是個急性子,咱家要問你的話多得很,但在這荒山野嶺中,卻非談話之所,你且跟咱家去一個可以談話的地方。”

  羅雁秋冷笑一聲,說道:“談話還要有一定的地方,倒是第一次聽見。”他一頓之後,又自接道:“在下的未完之事,也還多得很,你要有什麼話,就快說,恕在下沒有太多的時間!”

  白衣少年一怔,笑道:“你待辦的事情盡多,但來日方長,何必急在一時?”右手疾出如電,又向羅雁秋脈門扣去。

  羅雁秋側身一閃,那白衣少年的手便抓了個空,他冷笑一聲,道:“你的身法雖頗奇妙,手法卻不高明,這一招‘赤手縛龍’僅有六成火候。”

  白衣少年縱聲笑道:“什麼‘赤手縛龍’、六成火候,咱家全然不懂,看來你這人嗜武如狂,便成為呆子了,不拉著你也行,快點跟咱家走。”

  羅雁秋冷冷說道:“我為什麼要跟著你走?”

  白衣少年一掀衣襟,往腰間一指,笑道:“為了這個,你若不走,咱家也不勉強。”

  羅雁秋定睛一看,大吃一驚,身若飄風,手如掣電,一招“捕風捉影”,徑向那白衣少年腰際抓去。

  豈知那白衣少年一掀襟,便又隨手放了下來,羅雁秋出手雖快,卻只觸到他的外衣,那外衣柔柔的,滑滑的,還未抓住,白衣少年便自腰肢一扭,閃了過去,格格一笑道:“好癢!”忽又臉色—沉,道:“你這人好沒規矩,好不要臉,當真是個登徒子,此刻你便是要跟咱家走,咱家也不願意了。”

  白衣飄飄,逕自展起身形,向北奔去。

  羅雁秋微微一愕,冷笑說道:“你偷了在下的百毒衣,若不原物歸還,就是追到天涯海角,在下也不會放過你!”躍身追了上去。

  白衣少年朗聲大笑道:“咱家若不情願讓你追上,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你也是追不上的。”他說話之間,果然速度又自大增,羅雁秋只看到數丈外一團白影,卻不見了人影。

  朝陽初升,山上林間,盡都抹上一層耀眼的金黃。

  兩條人影一前一後,如飛奔馳,直到午時光景,已進入一片幽谷之中。

  白衣少年突然停身駐足,回首朗朗一笑,說道:“咱家要你到一處便於說話之處,你卻推推拖拖,不願前來,如今不要你來,你倒硬跟著來,天下的事情,當真奇妙的緊。”放開腳步,緩緩地向前行去。

  羅雁秋冷哼一聲,道:“你且莫以為在下是硬跟著你,若不是為索還那失去的百毒衣,就是你用八抬大轎,在下也不會來的。”

  白衣少年一聲大笑道:“咱家卻不相信你連八抬大轎也不願坐?”他突地抬手一指,道:“你看那是什麼來了。”

  羅雁秋流目看去,果見前面一乘金頂紅幔、華麗無比的八抬大轎,迎了上來。

  白衣少年一揮手,那八抬大轎便在丈餘外停下,羅雁秋方自一愕,正奇詫在這荒僻的山谷之中,何來此八抬大轎,只聽那白衣少年大聲叫道:“上來。”

  他一收嬉戲之態,神情語氣間,另有一種攝人的威儀,羅雁秋不由自主地移動了一下腳步,但他也是生性高傲、吃軟不吃硬的人,當下劍眉微皺,說道:“若不上去,又待怎樣?”

  白衣少年一笑說道:“你莫非不要這百毒衣了,如此功虧一簣,也怨不得咱家。”舉步跨進轎去,“刷!”的一聲輕響,轎簾已自垂了下來。

  羅雁秋大叫一聲:“慢著!”縱身飄落轎前。

  轎簾果又緩緩升起,隨之響起白衣少年的一聲冷笑,說道:“你這人當真是不知趣得很,慣於敬酒不吃吃罰酒。”

  羅雁秋一步跨進轎中,在白衣少年身旁坐了下來,他本是無言以對,卻又不甘奚落,也是冷笑一聲,道:“不管敬酒罰酒,在下的事情,卻非他人能管。”

  那八抬大轎已自抬了起來,白衣少年接著道:“從今以後,你的事,咱家全都要管。”

  羅雁秋冷哼了一聲,方待出言頂撞,只見那八抬大轎轉了個彎,眼前的景色突變!

  轎簾未垂,面前景色,盡收眼底,只見前面現出一片花叢,萬紫千紅,競相吐豔,香濤花海中,隱隱露出一角紅樓,紅牆綠瓦,青竹為籬,轎未至籬邊,籬門已自大開,並肩走出兩個俊美可人的綵衣小環。

  只聽白衣少年大聲向那兩個綵衣小環吩咐道:“你們告訴燕姑娘,咱家要往江南一行。”只聽嘩啦一聲,轎簾垂了下來。

  但隨著那嘩啦一聲,卻接著響起一陣銀鈴般的笑聲,笑聲未歇,已自傳來嬌滴滴的話語,道:“怎麼不進門了?”語聲似黃鶯出谷,珠走玉盤,竟是吳儂軟語,聽得羅雁秋微微一怔,那白衣少年已自長身而起,大笑說道:“這丫頭終是不肯放過咱家,早已迎出來了。”

  “咿呀!”一聲,兩扇籬門,又自緩緩打開。

  傍門而立的,仍是那兩個綵衣小環,但中間卻走出一個穿著粉紅羅衣,身材婀娜多姿的少女。

  羅雁秋一看清她那容光四射的嬌靨,頓覺得耀眼生花,意醉神馳,凌雪紅雖美,但美得略嫌冷傲,瓊兒雖美,也美得令人有些高攀之感,惟有這身著粉紅羅衣的少女,卻在美豔之中,蘊含著一股吸力,直似要把天下的所有男子,都吸到她的石榴裙下去,羅雁秋本是天生情種,不覺得看呆了。

  那白衣少年,已自掀起轎簾,走下轎去。

  那身著粉紅羅衣的少女滿面春風,蓮步姍姍的迎了上來,白衣少年竟自張開兩臂,將她軟玉溫香的抱了個滿懷。

  那少女嚶嚀一聲,將一張宜嗔宣喜的嬌靨,完全埋在白衣少年的肩窩裡,口中兀自說道:“你多日不來,想殺儂了!”

  白衣少年哈哈一笑,突地咬著那女子的耳根嘰嘰咕咕地說了幾句話,那女子突地格格笑了起來。

  羅雁秋看他們只顧說話,自己被冷落一旁,心中早已有氣,冷笑一聲,躍出轎來,憤然說道:“告辭了!”

  白衣少年一怔,道:“你這人可是瘋了?”他探手腰內,呼的一抖,抖出一件黑色長抱來,續道:“你且莫功虧一簣,這百毒衣你可還要?”

  羅雁秋冷哼一聲,腳步未停,邊走邊道:“那百毒衣在下自是要收回來,但你不是在我身上搶走,你既不給我,我也不願出手硬搶,但卻會有人找上門來,向你索取的。”

  他心中有氣,話講得快,腳下也走得快,話落,人已走出數丈之外。

  那白衣少年和羅衣少女也齊地縱聲大笑,白衣少年道:“在下尚不信當今武林之中,會有人生就那麼大膽子,敢於找上咱家的門來,何況咱家的門口是朝向東南西北?只怕局外人,無一知道哩。”

  羅雁秋聽得一怔,腳步自然停了下來,只聽白衣少年又道:“這百毒衣你莫非真的不要了?”

  羅雁秋沒好氣地說道:“你此刻就是拱手相送,我也不要了。”

  白衣少年喟嘆一聲道:“好個倔強的牛脾氣,須知你一時任性,便要遺憾終生的。”

  羅雁秋道:“這不關你的事,在下說話,向來如白染皂!”

  白衣少年喃喃說道:“好個如白染皂……”突地揚聲說道:“咱問你一個人,你可知道?”

  羅雁秋冷冷說道:“有名便知,無名不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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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 11:44:49 |只看該作者
二八一

  白衣少年笑道:“你倒唱起京戲來了,咱家問你之人,雖不是大大有名,但卻在百年前的武林中,也曾起過一陣騷動,那人名叫張詩書。”

  羅雁秋微一思忖,大聲說道:“你可說的那‘百毒老人’嗎?”

  他忽又連連搖頭,自言自語地說道:“他明明親口對我說過,他的名字,恐怕只有他父親一人知道,怎麼……”

  白衣少年接口說道:“張詩書之名,也是他親口告訴咱家。”

  羅雁秋脫口說道:“這就奇了,他不是已經……”

  白衣少年截斷他的話道:“他已經死而復生了!”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我卻不相信有死人復活之事!”

  白衣少年也自冷笑一聲,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凡事豈皆可以常情推斷,你若不信,且隨咱家走上一趟江南,便可見到他了。”

  羅雁秋對此事,當真如墜入五里霧中,略一沉思,說道:“等在下此間事了,咱們約定地點,在江南見面就是。”

  那被叫做“燕姑娘”的少女,嫵媚地一笑,接口說道:“此處不是說話之所,請到裡面歇息一下吧。”

  白衣少年突地哈哈一笑,道:“二丫頭,咱家忘記告訴你了,這骯髒貨便是鼎鼎大名的羅雁秋……”

  那少女不等白衣少年說完,便即驚呼一聲,截斷他的話道:“他……他便是羅雁秋嗎?”

  羅雁秋沉聲說道:“正是在下!”

  那少女卻突地抱住白衣少年的頸項,極是興奮地說道:“你……你壞死啦!不早告訴我……啊,你便是為此而來的嗎?我……我怎樣感激你呀……”

  羅雁秋微微一怔,喃喃說道:“這女子莫不是瘋了?”

  他話聲剛落,突見那女子鬆開摟抱著白衣少年頸項的雙手,直向自己姍姍走來,口中兀自說道:“我瘋了,莫不是你現在才知道嗎?”

  羅雁秋見她雙眸中閃耀著奇異的光輝,不由大感愕然起來,眼看那女子腳步不停,直要撞到自己的身上來,於是她方才和白衣少年那親熱的一幕,立即又閃現腦際,當即橫跨兩步,冷冷說道:“姑娘要幹什麼?”

  那女子滿面幽怨之色,神情淒惋地說道:“我對他如此,他還要躲避我嗎?”

  羅雁秋微感一愕,尚不知如何說話,卻聽白衣少年突然一嘆,沉聲說道:“此事說來話長,裡面談吧!”

  當先轉身向那環繞竹籬的精舍走去。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要談你們去談吧,在下卻要告辭了。”

  返身向前走去。

  羅衣少女突地嬌靨驟變,纖手一指,顫聲說道:“你……你真的要走?”

  白衣少年也突地駐足返身,厲聲大喝道:“事已至此,你還想要走嗎?”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在下要走,你們還能強留不成?”

  羅衣少女嬌靨一紅,轉對白衣少年訥訥說道:“你可是已將此事的諸般經過,全都告訴他了?”

  白衣少年突地一怔,旋即大笑說道:“咱家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了!”他突又正色說道:“羅雁秋,咱家有一件事,要與你商量商量,你是萬萬不能推辭的!”

  羅雁秋冷冷說道:“若是在下推辭呢?”

  白衣少年此番卻未發怒,喟然一嘆,說道:“你若推辭,便非俠義道中人物,便也不夠朋友了。”

  羅雁秋冷笑道:“你我本非朋友,竟以那百毒衣誘我來此,若是朋友,你會動手便打,強人所難嗎?你威迫利誘,就是再狠毒的敵人也不過如此!”

  白衣少年雙眉緊皺,面色突變,似是受了羅雁秋一陣掄白後,便要發作,但他終於忍耐了下去,喟然一嘆道:“你說的不錯,可是咱家也有難言的苦衷,請到裡面詳談吧。”

  那羅衣少女嬌靨上,滿是感激期待之色,看看白衣少年,又望望羅雁秋,羅雁秋見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不覺也動了心,也沒有了主意,他正要跟隨著他們前去,卻見那羅衣少女一個嬌軀,又向白衣少年移了過去,口中說道:“你……你這都是為了我嗎?”

  白衣少年身形一震,朗聲笑道:“這自然都是為你了,你莫非還不相信嗎?”

  羅衣少女一陣激動,幾乎要掉下淚來,她離開白衣少年,轉向羅雁秋道:“羅相公,請到蝸居稍息片刻,此處也非說話之所。”

  羅雁秋雖對這兩人的言行,疑念重重,但一想到這羅衣少女和那白衣少年的親熱情形,心中頓時覺得滿不是滋味,本待要答應,卻反而念頭一轉,冷冷說道:“姑娘不是嫌男人骯髒嗎?在下若進去,豈不是污染了你的香閨!”

  那少女尚未說話,白衣少年已自大笑說道:“羅雁秋之名,雖是傳遍江湖,但聞名不如見面,原來是個虛有其表,內心狹窄的小子!”

  羅雁秋想起剛才之言,確是不該說出,對白衣少年這先褒後貶的一陣奚落,自是無言以對,反而俊面不由一紅。

  豈料羅衣少女聞言後,嬌靨竟也是紅飛雙頰,緩緩垂下螓首。

  白衣少年見狀,又自仰天大笑道:“請恕咱家口不擇言,把你們兩個都得罪了!”

  羅雁秋方自一怔,不知他此言何意,卻見他突然探手衣內,將那纏在腰間的百毒衣取了出來,“呼”的一聲,擲向羅雁秋,口中卻道:“咱家將這百毒衣給你,從今以後,切莫再說咱家威迫利誘了!”

  羅雁秋隨手接過,略一猶豫後,又自擲了回去,說道:“冤有頭,債有主,在下已說過不直接向閣下索取這百毒衣了。”

  白衣少年朗聲說道:“好!好!當世之人,不惜巧取豪奪,也要將這百毒衣據為己有,而今送到你手上,你卻不要,這種人當真世間難找!”

  他語聲一頓,又道:“你既不要百毒衣,咱家也不好強人所難,要你去商量一件事了。”

  羅雁秋聞言,卻當先向竹籬圍繞的精會走去,口中說道:“閣下有什麼事,若用得著在下,在下盡力就是了。”

  他想起這白衣少年雖是狂放不羈,但作人行事,倒甚夠義氣,尚非一般庸俗之人可比,是以率然答應下來。

  白衣少年朗朗一笑,挽著那羅衣少女隨後跟去,羅雁秋當先走入竹籬,閃目看去,這籬內又是一番景象!

  一條白石砌成的小道,婉蜒伸展在紅褐色的泥地上,沒入嫣紫姹紅的花間,那些花比籬外的更濃、更豔!

  穿過花叢,走上小橋,橋下水聲潺潺,溪畔野花正豔,清澈見底的溪水中,偶見三五魚兒,沉浮其間。

  羅雁秋不覺失聲嘆道:“好美的景色,好清幽的環境,我若一旦事了,也要尋一處這樣的所在,以享天年!”

  白衣少年大笑道:“小小的年紀,竟有此出世之想……”

  羅衣少女打斷他的話道:“世風日下,一般人都是熱中名利,出世豈不比入世的好?”

  白衣少年連聲說道:“不錯,出世的好!出世的好。這話若讓爹爹聽見,只怕你又要……”他倏然住口,突然揚聲說道:“吃飯的時間可是到了?咱家已感到飢火中燒。”

  羅雁秋抬起頭,果見麗日高照,恰是正午時分。

  羅衣少女嬌笑道:“總算你們口福不小,今天給你們吃些新鮮的,光吃那些山珍海味,真是偎了!”

  白衣少年又自大笑說道:“你若不給我些新鮮的吃,看我不把你吃了!”

  羅衣少女仰起嬌靨,撒嬌道:“你吃嘛!你吃嘛!”

  一個身子卻向白衣少年靠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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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 11:45:00 |只看該作者
二八二

  白衣少年大笑道:“你和我這般親熱,不怕有人吃醋嗎?如今我不吃你,只因已有人要吃你了!”

  羅衣少女不依道:“不來了!湘……你就會欺負人!”

  白衣少年臉色一變,道:“燕姑娘,你莫要得意忘形才好!”

  羅衣少女果然也自面色一變,往口不語。

  羅雁秋追隨身後,見他們不住細語,不斷狂笑,不禁聽得眉頭緊皺,暗忖道:“不知這一對男女,是什麼關係?聽他們的談話,似是其中有著蹊蹺!”

  白衣少年掀起垂簾,當先走了進去。

  精舍內,窗明几淨,陳設得甚是雅緻,只聞得淡淡幽香,侵入鼻端,白衣少年剛落座,便大叫道:“有什麼新鮮的,快拿出來吃,別把咱家餓壞了!”

  羅衣少女的嬌靨上也已恢復了笑容,纖手輕擊,又走出兩個小環,遂笑道:“這兩位佳賓想吃些新鮮的東西……”下面的話,只見她口齒啟動,卻已聽不出她說的什麼了。

  白衣少年大叫道:“好丫頭,有什麼秘密,竟連咱家也隱瞞起來了?”那兩個粉衣小環卻神秘地一笑,疾快退了出去。

  羅衣少女也笑道:“急什麼,等會兒你便知道了。”

  早有兩個小婢,手捧美酒金盃走進來,白衣少年接杯在手,連飲三杯,羅雁秋雖不善懷中物,但見那白衣少年飲酒的豪情,不禁也暗自心折,於是也盡了三杯。

  三杯酒下肚,血液自然加速了循環,他自然也豪情勃發,遂轉向白衣少年道:“咱們相識半日,總算有緣,兄台的大名也該告知在下了。”

  白衣少年一笑說道:“咱家複姓太史,你就叫咱太史兄好了,至於名字,以後自然要告訴的。”

  “好!太史兄有什麼話,儘管吩咐就是!”他忽然覺得這複姓太史的少年,雖有些狂放,但卻是條血性漢子。

  但那羅衣少女卻掩口竊笑不止。

  白衣少年又盡了三杯,搖手道:“莫要性急,填飽了肚皮再談,也還不遲。”

  三人兀自枯坐片刻,只見那兩個受命準備新奇食物的粉衣小環,手托盤子,碎步走了進來。

  白衣少年大叫道:“咱家又不是蜜蜂你卻採花給咱家吃!”

  羅衣少女卻香肩聳動,格格笑了起來。

  羅雁秋失聲叫道:“‘四季丹華’!不知姑娘在何處采來的?”

  羅衣少女一愕說道:“采自一片樹林之中,裡面遍地皆是,是昨天才發現可吃的呢。”

  她當先抓了一把,一朵朵的塞進口裡。

  白衣少年吃了兩把,大叫道:“當真好吃!”

  只聽一聲大叫,起自精舍之外,卻是個中年女子聲音,道:“湘兒也在這裡嗎?真是個乖孩子!”

  羅衣少女卻是狂喜,站起身形,風一般向精舍外走去,但還未到門口,只見簾外紅影一閃,一個滿身鮮紅,雲髻高挽的女子,掀起垂簾,掠了進來,一把抱起那羅衣女子,連聲叫道:“乖孩子!乖孩子!”她語音顫抖,淚珠如江河決堤,沿著雙頰滾了下來,話竟自激動得說不下去。

  羅衣少女也是一陣激動,淚落如雨,但口中卻道:“你……

  你……”

  那紅衣中年女子竟是面色陡地一變,霍地將羅衣女子挪到地上,雙手叉腰,厲聲喝道:“什麼‘你’、‘你’,年餘不見了,你這丫頭連一聲‘媽’也不願叫了,我當初真不該……”

  羅雁秋呆坐一旁,先自看得莫名其妙,如今卻又大感驚奇,暗忖道:這原來還是母女?

  那羅衣少女被擲地上,哭得更是悲切,聲音也更大了,香肩聳動,彷彿受了極大的委屈。

  中年紅衣女子卻突然“哇!”的一聲,逕自坐在地上,和那羅衣少女相抱痛哭起來,頓時間,一種悲哀沉痛的空氣,瀰漫全室!

  羅雁秋自是不便向前解勸,他閃目看那白衣少年,豈知他也是端坐在椅上,一臉漠然神色,若無其事。

  一陣哀切的痛哭,宛如暴風雨般,來的快,去的也疾,不到盞茶時刻,哭聲已止。

  “孩子,你不叫我媽媽,那原不能怪你,只怪……只怪……”

  她閃目看了白衣少年一眼,倏然住口不語。

  但羅雁秋卻聽得大奇,不知這羅衣少女既是紅衣婦人的女兒,卻為何不願叫她媽媽,若說母女間沒有感情,又似不是,他苦思良久,也猜不到謎底。

  羅衣少女緩緩站了起來,緩緩輕拭了下淚痕斑斑的嬌靨,幽幽說道:“你……你幾時來的?”

  紅衣婦人滿面慈祥,柔和地說道:“傻孩子,我當然是剛剛到的,你這一問,豈非多餘?”

  羅衣少女嬌婉一笑,紅衣婦人閃身走到白衣少年身前,也是柔和地說道:“乖孩子!怎地不叫姑姑?姑姑最最疼你了!”

  紅衣婦人一見羅雁秋,臉色突然大變,大喝道:“這不三不四的小子是誰?他是哪裡來的?”大步向羅雁秋走去。

  羅雁秋大是不悅,但他既知道紅衣婦人是羅衣少女的母親,白衣少年的姑姑,卻把滿腔不悅,強自隱忍了下去,仍是恭謹地急急站起,恭謹地說道:“晚輩羅雁秋,是和這位太史兄一起來的。”

  豈知那紅衣女子聞言之後,臉色竟是一變再變,她突地哈哈狂笑兩聲,厲喝道:“原來是你這小子!”

  她左手疾出如電,直抓羅雁秋肩頭,右手一探,早將他的退路封死。

  羅衣少女和白衣少年也是臉色陡變,只見兩條身形疾躍而出,白衣少年並指如戟,直點紅衣婦人的左臂“曲池穴”,那羅衣少女卻立掌如刀,徑向她母親的右腕脈門切去!

  紅衣婦人再也未料到連女兒、侄子,也會和自己作對,冷哼一聲,硬生生地將雙手撤了回來,厲聲喝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羅雁秋見這婦人蠻不講理,心中已自大感震怒,冷冷說道:“這是怎麼回事,先問你自己!”

  紅衣婦人憤怒的臉色,再轉慈祥,目注羅衣少女道:“乖孩子,難道你已改變了主意,不再暗戀這小子了?或是……”

  羅衣少女嬌靨一紅!

  白衣少年卻是滿面不悅,沉聲截斷她的話道:“姑姑若是真的疼愛燕姑娘,就該不要干涉,須知你若強行要管,只怕便要壞事了。”

  羅雁秋一聽那紅衣婦人之言,雖然尚有許多疑團難解,但又似若有所悟,哦了一聲,暗忖道:“莫不是這羅衣少女暗戀自己?

  莫不是那白衣少年要和自己詳談的便是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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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三

  他雖然覺得這少女十分可愛,但他一身情孽,尚不知何日方了,是以再也不願陷進任何情愛糾紛裡去,他突地抱拳向三人一禮,沉聲道:“在下半日相擾,多蒙優遇,隆情厚誼,他日定當相謝,現在告辭!”

  他原本對此無所留戀,是以說走就走,大步向精舍外走去,只見三條身影,躍身擋住了去路,同時響起三個聲音,道:“且慢!”

  但三張面孔卻是三種表情,紅衣婦人滿面憤怒,白衣少年滿面焦急,而羅衣少女卻是一片幽怨。

  白衣少年先自一抱拳,沉聲說道:“羅兄既已答應和咱家詳談,就該談完了再走,若是此刻便要告辭,咱家雖不能強留,羅兄自食諾言,也覺不好意思了。”

  羅雁秋微微一怔,說道:“不錯,太史兄要談什麼,儘管請說便了,在下身有急事,卻是不能耽擱。”

  白衣少年轉向紅衣婦人道:“姑姑性情太急,容易壞事,還是暫時迴避的好!”

  紅衣婦人雖是滿面不悅神色,但卻一言不發的退了出去。

  白衣少年輕咳一聲,目注羅雁秋道:“羅兄既是慨然應允對咱家和燕姑娘的事盡力幫忙,等咱家說出後,請不要再推三阻四才好!”

  他微微一頓,又道:“即使羅兄覺得此事荒謬,也請不要見笑!”他說至此,那羅衣少女的粉頸早已低垂了下去。

  羅雁秋道:“太史兄儘管說出就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即使再離奇之事,在下亦不會發笑。”

  白少衣年又大笑說道:“羅兄,明人面前不說假話,咱家長話短說就是了,這位燕姑娘在聽聞你才貌雙全倜儻風流之後,便墜入情網之中,不能自拔,當即萍蹤江湖,四下尋訪於你,事為家父獲悉,大為震怒,於是乃將她放逐此處,並斷絕一切親屬關係,除非她能以至情至誠感動上天,使羅兄前來與她相聚,並相攜去見家父,不然,她若不放棄愛慕你的情意,便幽禁至死,也不容她回去!”

  羅雁秋聞聽此言,清澈的眸光中,暗自忖道:“這當真是不可思議之事!”只聽一聲尖銳的呼叫,道:“你若有良心,就該即刻答應我女兒,你若不答應我女兒,便再也休想離開此地!”

  原來那紅衣婦人雖已離去卻在隔室中偷聽,她一見羅雁秋久久不言,便大大著急,生就的火爆性子,使她再也無法忍耐下去。

  白衣少年大喝一聲,道:“姑姑!你莫非瘋了?”

  紅衣婦人嘶聲叫道:“湘兒!姑姑一生只此一女,難道你也要……”

  白衣少年皺眉不語……

  精舍內的空氣漸漸沉重,似乎若再這樣繼續下去,便生要將人窒息而死。

  突然,紅衣婦人闖入精舍抱起羅衣少女,嘶聲叫道:“你若再不答應,我母女便和你一起死!”竟真的向羅雁秋撞去!

  羅雁秋見她這般,更是沒了主意,閃身一讓,皺眉說道:“前輩這是何苦?”

  羅衣少女一陣掙動,躍離了紅衣婦人的懷抱,嚶嚀一聲,如飛燕般,穿了出去。

  紅衣婦人急急大叫道:“燕兒!你……你到哪裡去?”

  聲音未落,羅衣少女的人影已沓!

  紅衣婦人兀自急道:“梅兒!菊兒!你們兩個死丫頭,還不跟隨小姐去!”

  但她自己卻生怕羅雁秋溜走,不敢離開,只有空白著急。

  突然,一個粉衣小環掠了進來,惶急地說道:“小姐奔向‘情聖峰’而去,只怕她……她……”

  紅衣婦人大聲叫道:“‘情聖峰’在哪裡?只怕什麼?快點說下去!”

  小環道:“‘情聖峰’在此以東十餘里之地,小姐常說若是不能如願,便惟有一死,而且必死在‘情聖峰’下,是以……”

  她話聲未完,羅雁秋啊了一聲,掠了出去。

  紅衣婦人大驚道:“截住那小子,別叫他跑了!”

  但見紅影一閃,已自追了上去。

  白衣少年大叫道:“羅兄!你怎能如此?”也飄身追去。

  羅雁秋雖聽到他們的呼聲,但只是不理,他全力施展出上乘輕功,一陣奔馳後,已追過那兩個粉衣小丫環,遙遙看見一個影子!遙遙看見三個大字!

  他只顧奔馳,卻未注意到路旁一株老梅之上,也有一個影子。

  及至到達一座壁立的山峰之下,果然看見了那自己親刻的“情聖峰”三字,此時那羅衣少女已攀援而上。

  羅雁秋也如輕燕般飄上,等他到達峰頂,那羅衣女子已自羅袖掩面,欲向峰下跳去!

  羅雁秋大驚之下,飛身躍起,疾探雙手,抓住那羅衣少女的嬌軀,那少女想是驚嚇過去了,一個豐滿纖長的嬌軀竟全向他懷中倒去!

  那紅衣婦人和白衣少年也已聯袂趕到。紅衣婦人見狀不禁又驚又喜,大叫道:“燕兒!燕兒!”

  羅衣少女一驚而醒,嬌靨飛紅,直如燕兒一般,飛撲到紅衣婦人懷裡。

  白衣少年一怔之後,朗聲笑道:“咱家猜想羅兄不會決絕而去的。”

  他又轉向羅衣少女道:“燕妹,以前人家都說你痴,卻不知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道理,哈哈!真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羅衣少女嚶嚀一聲嬌靨更紅,不依道:“表……表哥!你再欺負人……”

  但見漫天掌影,倏如片片梅花,紛紛飄落,羅雁秋趁著她掌勢下落之時,已窺出一些破綻,大喝一聲,一招“飛鈸撞鐘”

  直向繽紛掌影擊去。

  只聽兩聲驚呼,夾雜著一聲冷哼,驚呼的是白衣少年和羅衣女子,那冷哼當然是發自紅衣婦人了。

  羅雁秋最後聽到卻是一聲:“這點本領,也敢和老娘拚命嗎?”

  便即暈絕了過去……

  當羅雁秋醒來之時,竟置身在一隻輕舟之中,而那隻輕舟正航行在長江裡。

  正是暮春,長江的右岸已是草長鶯飛的時節。

  雁秋過去幾年,盡都生活在荒山野谷之中,很少領略到江南的風光,如今一旦處身江南,真有說不出的欣喜,也有無限隱憂。

  過去的事,他不願多想,但又不能不想,未來的事他無法打算,但又不能不作打算。

  此刻,他坐在艙內,紅衣婦人和羅衣少女分坐前後,那白衣少年,卻獨坐船頭之上。

  突然,一陣朗朗吟哦之聲,自一葉逆水而上的輕舟裡響了起來: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只聽那吟哦之聲,中氣甚是充足,絕不似一般讀書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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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四

  只聽那白衣少年冷笑一聲,道:“無病呻吟,當真是無聊的很。”

  突聽那輕舟上竟又響起一聲銀鈴般的聲音,道:“肖大哥,你可是有什麼感慨嗎?”

  這一聲“肖大哥”提醒了羅雁秋,那吟哦蘇東坡詞句之人,正是拜兄鐵書生肖俊。

  而那女子聲音,卻是他的胞姊羅寒瑛。

  轉瞬間,兩舟交錯而過,羅雁秋閃目看去,但見那輕舟船頭之上,一男二女,犄角而立,就在一瞥之間,他已看清男的正是鐵書生肖俊,女的卻是羅寒瑛和余棲霞二人。

  羅雁秋只覺得胸中熱血一陣奔騰,再難抑制內心的衝動,大喚一聲,道:“姊姊,大哥……”奮起全身之力,穿出窗口,直向江中躍去。

  但聽數聲驚呼,一聲“撲通!”的落水之聲,滾滾江水又冒出一個浪花,便已失去羅雁秋的影子。

  紅衣婦人霍地長身而起,大聲罵道:“我們不走陸路,改行水道,便是怕這小子藥力解除後,半途逃跑,卻不料還是被他逃跑了,若是點上他的穴道……”

  羅衣少女不知是過度悲傷,抑或是嚇得呆了,目注滔滔江水,卻是不發一言。

  忽聽那掌舵的船家,哈哈一笑,道:“夫人不必擔心,那小子是跑不了的!”

  紅衣婦人突又大喜,道:“我一時胡塗,卻忘記你們在水上討生活的人,俱都精通水性,你快下去把他捉了回來,我定當重重賞你。”

  白衣少年用手一推船家,大喝道:“若不把他撈了回來,你也別想回來了。”

  但聽“撲通”一聲,他已把那船家推入水中。

  在這緊急忙亂的一刻也不知道這只輕舟若是失去控制,所有船上的人,便都岌岌可危。

  此刻,這只輕舟,便在江心劇烈的旋轉著,那羅衣少女卻突地羅袖掩面,低聲哭叫了起來。

  紅衣婦人急道:“乖孩子莫哭,船家就把那小子撈回來了。”

  她如此安慰,羅衣少女卻哭得更加傷心了。

  鐵書生肖俊的輕舟,卻仍是逆水而上,原來他們雖聽到有人呼叫“姊姊、大哥”之聲,卻萬萬想不到會是羅雁秋,其實羅雁秋又何曾想到會在江中碰到了姊姊和拜兄呢?

  那船家被白衣少年擲入江中後,又自水中浮了上來,拉長脖子大叫道:“救命哪,小船上有位羅相公掉到江裡淹死了。”

  他呼叫完之後,卻被一個浪頭又打得不見蹤跡。

  肖俊所乘的船是逆流而上,行速甚緩,羅雁秋所乘的船卻因失去操縱,旋轉江心,是以此刻兩船相隔,也不過有著數丈遠,鐵書生聞得叫喊,再想起方才的呼喚“姊姊,大哥”之聲,不由心頭一震,立刻吩咐道:“掉轉船頭,快去救人!”

  須知在水上討生活的,本是生息相通,相互之間,當真能同生共死,此刻一聽那船家也已落水,當即掉轉船頭,順流而下,轉瞬即至。

  白衣少年在那旋轉不定的船上,正自十分焦急,此時一見另一隻輕舟駛來,不禁大喜過望,高呼一聲道:“好了!”騰身而起,徑向那輕舟躍去。

  紅衣婦人卻也冷哼一聲,道:“好了。”也自紅衣飄飄,躍上那輕舟船頭。

  豈知她剛落船上,便即厲喝一聲,道:“你們可是那姓羅的哥哥姊姊嗎?”

  鐵書生微微一愕,道:“在下等正……”

  他“是”字尚未出口,紅衣婦人突地掌出如風,連點了肖俊及羅寒瑛、余棲霞三人的要穴,但聽連聲撲通大響,三人齊地跌到船板上。

  但就在三聲撲通大響之後,竟又傳來了一聲“撲通”之聲,卻是落水的聲音,紅衣婦人大吃一驚,白衣少年更是大吃一驚,齊地脫口驚呼道:“燕兒!”

  “表妹!”

  然而那輕舟上卻是一片靜寂,哪裡來的回音,哪裡來的人影?

  縱然那紅衣婦人的武功超絕,那白衣少年機智卓絕,但在此情此景之下,卻全都沒有了主意。

  他們都驚怔了半晌,才想起叫那船家下水救人,轉首船尾,卻早不見了船家的蹤影。

  白衣少年幽然長嘆道:“人世之間,果然有捨己救人之人,那船家未經吩咐,便自動下水救人去了……”

  下面的話尚未說出,突感船身一陣震動,一陣急旋,所乘的輕舟,竟也因無人掌舵,忽然傾覆過去。

  夜幕初垂,江面一片靜寂!

  驚濤裂岸,夾雜著呼嘯的勁風,吼聲不絕於耳,幾乎掩蓋了一切聲音。

  但在江邊一處凸崖之後,突地響起一聲陰陰冷笑,一人沉聲說道:“你們把姓羅的那小子抓住了嗎?”

  黑暗中,幽靈般掠過來一條人影,只見那人水衣水褲,五短身材,只露出一雙眼睛,如曉空寒星,閃閃發光。

  凸崖後一人倏地跳起,對這人無聲無息的出現,大大吃了一驚,惶聲說道:“啟享舵主,屬下抓到了!”

  聲音在驚惶中,又自然顯露出興奮,那人赫然是船家打扮,竟是羅雁秋所乘輕舟的舟子!

  那被稱舵主之人,面上依然一片冷漠,森寒的眸光,在那人身上掠了一眼,冷冷說道:“趙文,你休要以為捉住一個不會水的旱鴨子,也算功勞,居然沾沾自喜,須知你所以能捉住此人,全賴本舵主的策劃!”

  趙文恭聲應道:“舵主說的是,屬下怎敢居功?”

  那人冷冷一哼,森寒的目光在地上掃了一眼,面色突變,大喝道:“人呢?”

  趙文先也是一驚,只因他在頂頭上司的淫威之下,早已嚇破了膽子,一旦聽清舵主的問話後,遂微微一笑,說道:“在這裡呢!”倏然抬手一指,但他一看之下,抬起的手臂,競再也收不回來了。

  原來卻是空無人影,只剩下一片濕淋淋的水跡。

  那人面色再次大變,厲喝一聲,道:“人呢?”

  突聞一聲冷喝,自他們身後響起,隨之一人沉聲說道:“找人嗎?在下便是!”

  那舵主和趙文齊地懍然一驚,霍地一轉身形,舉目看去,只見三尺以外,正自站著一個神威逼人的少年,他雖是衣履盡濕,但俊朗英姿卻絲毫不減,原來正是羅雁秋。

  原來羅雁秋在跳船落水之後,便立刻發覺了自己的魯莽,趕忙閉住了呼吸,江水雖然洶湧,但無一滴進入他腹中,那船家趙文將他救起後,他裝作昏迷,只因他近年來江湖閱歷大增,對世人的行為也有了警惕,哪知剛上岸不久,便聽到了那舵主的冷冷聲音。

  趙文一指那身著水衣水樣的精壯漢子,大聲說道:“這位便是咱們雪山派地虎堂下,長江分舵的舵主‘混江龍’吳氣。”

  羅雁秋心中暗忖:我差一點又落到雪山派手裡!聽他報出名字,不禁哈哈一笑,說道:“你還有氣嗎?但少爺我被你們暗做手腳,早已氣昏了!”

  混江龍吳氣大喝一聲,道:“好小子!居然敢對大爺調侃起來了!”只聽一陣雜亂的蹄聲遙遙傳來,一人沉聲說道:“在這裡!”

  混江龍吳氣大喜說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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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 11:45:38 |只看該作者
二八五

  五騎人馬猶如一陣狂颶般洶湧捲到,混江龍吳氣急步迎了上去,趙文卻早撲跪在地,來者想必都是雪山派的重要人物。

  羅雁秋閃目看去,一見五人果然俱都認識,為首之人,正是雪山派中內三堂玉皇堂堂主,百步凌波譚玉笙,身後隨著太白堂堂主七星掌袁廣傑,紫虛道人師弟獨行尊者康泰,三弟子魏英及加盟雪山派的山東嶗山靈水崖六指仙翁白元化。

  五人翻身下馬,羅雁秋朗聲一笑,說道:“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羅某今晚在此和各位相遇,只是在下不解,貴派掌門談笑書生既與在下約好,務必走一趟大雪山,了結一切恩怨,不知你們為何又在江中暗施詭計?”

  譚玉笙一捋胸前長髯,縱聲大笑道:“貴掌門?老夫便是雪山派掌門!”

  羅雁秋微微一愕,但瞬即恍然大悟,他猜想定是這五人對談笑書生諸葛膽繼任雪山派掌門,心中不服,是以相偕他去,以致鬧出雙包案來,同時他這才瞭解諸葛膽暗中拉攏西域密宗的苦衷,此時此刻,竟替諸葛膽抱起不平來,當下冷笑一聲,說道:“原來你們五人俱是雪山派叛徒……”

  只聽一聲震天大喝,道:“住口!就是那諸葛膽和你這小狗又豈非東海三俠的叛徒,何況他暗中和玄陰叟老怪物密謀,將我師兄害死,然後卻連玄陰叟也難逃厄運,他豈止是叛徒,簡直禽獸不如!”

  說話之人,卻是獨行尊者康泰。

  七星掌袁廣傑陰陰一笑,冷冷說道:“康老二,哪來的工夫和這小狗多費唇舌!”

  他語聲一頓,沉聲說道:“老夫等早在這大江南北布下天羅地網,就是再放你跑,你也跑不到哪裡去,還是快點自己動手,免得老夫等多費手腳!”

  羅雁秋朗聲一笑,雙掌一分,閃電般劈出五掌,各擊對方五人面門,大聲叫道:“動手就動手,你們小心接著了!”

  那五人老大不堪,自恃功力深厚,哪把羅雁秋放在心上,一見他掌勢雖疾,但看上去卻似輕飄飄的毫無力道,冷笑一聲,沉聲喝道:“小狗找死!”

  五人竟自屹立原地不動,各出右掌迎上。

  只聽一陣拳掌相擊之聲,有如連珠閃雷,震人耳鼓!同時傳來五聲悶哼,羅雁秋屹立原地不動,譚玉笙等五人卻各自被震得退後兩步!

  這五人儘管十分狂傲,但也驚駭得一時之間怔在當地,他們自與諸葛膽鬧翻後,俱都深入中原,是以並不知道羅雁秋的功力進境。

  羅雁秋冷笑一聲,說道:“你們是自己動手,還是叫我多費手腳?”

  他話聲剛落,只聽兩聲“撲通”落水之聲,回頭一看,原來那混江龍吳氣和趙文早都嚇得跳入江中。

  雁秋哈哈一笑道:“你們若敢跳入江中,少爺今晚就一併放你們逃生。”

  五聲大喝響起,十隻手掌同時翻飛,掌勢未到,掌風已至,力道之強猛,當真武林罕見。

  原來他們五人在一驚之後,早已交換了眼色,各自運集功力,企圖聯手一擊而中,他們料定羅雁秋必不會硬接硬拚。

  豈知羅雁秋也是藝高膽大,而且凸崖之下,即是滾滾長江,無形中已截斷了他的退路。

  於是冷笑一聲,全身功力盡貫雙掌,呼呼五聲,竟自分向五人掌勢迎去!

  拳掌接觸,又是悶雷般五聲連響,羅雁秋身子一震,凌空翻了三個觔斗,仍自躍落在凸崖之上。

  那五人又連退三步。

  但他們一退卻上,身如飄風,或拳或掌,齊向立足未穩的羅雁秋攻去。掌風、拳影,甚是驚人!

  羅雁秋狂笑兩聲,說道:“你們難道不死不休嗎?”

  剎那之間,但見他雙手忽拳忽掌,招式忽剛忽柔,掌影拳風漫天飛舞,一瞬間便已向五人各攻出一招,那五招真似同時施出,同時攻到。

  這五招當中,有東海三俠的絕學,有玄陰叟蒼古虛的奇招,更包含了百妙秘籍上所載的功夫,這五人雖然俱是當今武林中的頂尖高手,也看不出這些招式的出處。

  他們儘管奇疑心驚,但也各出了一招。

  六指仙翁白元化這一招是蓄勢而發,他的掌勢首先和羅雁秋的手掌接觸,但聽“砰!”的一聲,白元化頓覺如跌入冰窖之中,全身一陣顫抖,一聲未出,已自萎頓倒了下去,一個身子滾下凸崖,跌入長江。其他四人掌勢一和羅雁秋接觸,身形一顫,同時後退數步。

  羅雁秋見這五人和自己俱無深仇大怨,但此刻卻生似硬要殺了自己方才甘心,早已怒火上湧,手下再不留情,大喝一聲,掌勢又變,招式不但奇詭,拳風更是猛烈,施展的全是百妙秘籍上不傳之功。

  百步凌波譚玉笙等的武功雖是兼擅各家之長,但卻也無法破解羅雁秋強猛而奇詭的招式,追魂手魏英功力最弱,二十招過後,被羅雁秋一拳逼下崖去!

  緊接著又是一聲慘呼,獨行尊者康泰背後著著實實挨了羅雁秋一掌,他“哇”地噴出一口鮮血,氣絕倒地。

  七星掌袁廣傑冷笑一聲,冷冷說道:“好個心狠手辣的小狗!

  你功力雖不弱,但尚還不是本堂主的敵手!”

  他口中雖如此說,但聲音卻已有些顫抖,心裡早感恐懼了!

  羅雁秋朗笑一聲,說道:“那你儘管拿出壓箱底的功夫試試!”

  他只覺得這七星掌袁廣傑的武力、為人,俱都十分陰沉,富於心機,絕不是光明正大的人物,暗道一聲:我也用陰柔的功力,將你成全了吧!果然運起玄陰九柔神功,一掌無聲無息地拍出,但口中卻大叫道:“袁廣傑,你可聽說過‘玄陰九柔神功’?”

  七星掌袁廣傑大吃一驚,此刻他縱然有八星掌,也已挽救不了性命。身軀一陣顫抖後,也步著六指仙翁白元化的後塵,縮成一團,直向岩下江中滾去。

  百步凌波譚玉笙大喝一聲,道:“小狗!本掌門給你拼了!”

  他翻腕拔出背後的松紋古銅劍,右手一振,劃起一道耀眼的寒光,徑向羅雁秋劈去。

  凸岩之下,突然響起一聲乾笑,一個冷冷的聲音說道:“以幫主之尊,還用得著和他拼嗎?”

  羅雁秋閃目一看,正是那跳入江中,去而復返的混江龍吳氣。

  譚玉笙聞言後,果然硬生生的將寶劍收回,方自微微一怔,卻已看見他身後還跟著一人。

  羅雁秋也看見了那個人,卻是趙文,但他的目光一垂,不禁大吃一驚,大聲喝道:“唉!你手中抱的是誰?”

  趙文冷笑一聲,冷冷說道:“是我在江中救起的人,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他是誰,救人難道還要問清他的姓名才救嗎?”

  羅雁秋呆了一呆,尷尬一笑,緩緩說道:“在下所乘的船上,也有人落在江中的,在下可以看看兄台所救的人是誰嗎?”

  混江龍吳氣哈哈一笑,搶著說道:“自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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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 11:45:49 |只看該作者
二八六

  他突又面色一沉,沉聲向趙文說道:“取下給他罩在身上的長袍,讓此人看個清楚!”

  羅雁秋聞言,不自主地又向前跨了兩步,罩袍除去,赫然露出一個身著粉紅羅衣的少女,身上的羅衣,在胸前、胯下各破了兩處,隱隱露出晶瑩的肌膚來,他即使不看她的面目,也已知道定是那痴情的羅衣少女燕姑娘!

  羅雁秋見燕姑娘被趙文抱在懷中,一動不動,不知是被點了穴道,還是死了?他雖對這痴情的少女,毫未動情,但見她落得這般光景,都是自己害的,不由悲憤填膺,大喝一聲,道:“禽獸不如的東西!”

  雙掌一分,左手攔腰橫切懷抱燕姑娘的趙文,右手直擊混江龍吳氣,掌指間帶起噓噓銳嘯,竟比那驚濤勁風之聲還要令人聽得心驚!

  趙文冷笑了一聲,隨手將那少女的嬌軀,迎了上去,冷冷地說道:“她反正快要死了,就拜託你成全了她吧!”

  羅雁秋的心下一懍,硬生生的將掌勢收了回來,同時響起了混江龍吳氣的聲音,說道:“屬下不是這小子的敵手,請掌門將他宰了。”

  似是早已有備,身形一閃讓過。

  百步凌波譚玉笙冷哼一聲,雙掌蓄力,疾然向羅雁秋右掌迎去。

  二掌相接,爆起一聲砰然大響,譚玉笙退後兩步,羅雁秋身形一晃,腳步半寸未移。

  須知譚玉笙見所率高手盡死,早存了拚命之心,已然歸鞘的松紋古劍又已撥出,一聲不響,疾振右腕,幻出一片劍影,向羅雁秋頭頂罩去。

  他兩番含怒用劍,想來定是已忘記羅雁秋白霜劍的厲害了,但見一道白光,如貫日長虹,經天而起,只聽“哧”的一聲,兩條人影乍合急分,隨之響起了一聲大喝,說道:“氣死老夫了!”

  羅雁秋以白霜劍削斷譚玉笙的松紋古劍後,正自凝神戒備,準備他再次出手一擊,卻見眼前衝起一道血影,接著撲通一聲,百步凌波譚玉笙一個高大的身子,已然躺臥血泊裡。

  原來譚玉笙一再受挫,又是在兩個屬下面前,早已羞愧得無地自容,一時情急之下,竟動了輕生之念,以手中的半截斷劍,了此一生。

  羅雁秋不禁微微一怔,輕輕一嘆,回頭看時,眼前早消失了混江龍吳氣和趙文的影子。

  燕姑娘的嬌軀安靜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羅雁秋目中淚光閃動,悲呼一聲,道:“燕姑娘!是我害了你!”

  忽聽一聲狂笑自崖下響起,人未到已自厲聲喝道:“羅雁秋!

  你已害了她的一生,難道現在才知道害了她嗎?”

  但見白影一閃,羅雁秋身前已站著個少年,正是燕姑娘的表兄複姓太史的白衣少年。

  只見他儒巾已去,露出一頭蓬亂但卻黑亮的頭髮,一襲長衫盡濕,緊緊的裹著纖長軀體,羅雁秋目光一落在他的胸前,不禁懍然一驚,接連後退了兩步!

  那白衣少年冷笑一聲,叫道:“羅雁秋你可是害怕了嗎?”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天下之間,絕無使羅某可怕之人,可怕之事。”

  白衣少年倏然跨前兩步,厲聲喝道:“那你為什麼不敢抬起頭來看我?”

  羅雁秋冷冷地說道:“只因我不願看到你這個樣子!”

  白衣少年朗朗一笑,朗聲說道:“你真以為自己是美男子嗎?

  只是比起咱家來卻還差得遠哩!”

  羅雁秋霍地抬起頭來,沉聲說道:“你究竟是男人還是女子?”

  他說完之後,一雙星眸,又在白衣少年胸上疾快地打了一轉。

  白衣少年也自低頭在身上看了一眼,當他目光停留在胸前時,不禁驚叫起來,俊面上也頓時閃過一抹紅暈,但瞬即又恢復了原有的從容、鎮靜,大聲說道:“是男是女,你自己想吧,其實男人女人,也無多大分別。”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男不男,女不女!”

  白衣少年大怒道:“你罵哪個,咱就是個女子,你便怎說?”

  羅雁秋哈哈一笑道:“你若是個女子,便是個十足的野丫頭,只怕一輩子找不到婆家!”

  白衣少女呆了一呆,突地大聲說道:“天下之間好男子多得是,難道就你羅雁秋一人可嫁嗎?”

  她忽又大叫一聲,道:“燕表妹,別裝死啦,快來幫表姐對付他!”

  只聽一聲幽幽嘆息,燕姑娘果然立了起來,她一抹蓬亂的雲鬢,幽幽說道:“湘表姊,你若不來,你若不喊我,表妹我真想死了算啦!”

  白衣少女大笑說道:“傻丫頭,別說傻話,他這骯髒貨既未死,你為什麼要死呢!”

  燕姑娘仍是愁眉不展,低低說道:“只因……只因……我發現……”

  羅雁秋不再答話。

  白衣少女面色一整,沉聲向羅雁秋道:“沒事啦!跟咱家走吧!”

  羅雁秋抬頭展望了一下如漆的夜色,道:“既然沒事了,咱們就再見啦!”語畢大步離去。

  白衣少女身形一躍,擋住了羅雁秋的去路,朗聲說道:“你認為我太史瀟湘這麼好說話嗎?”

  羅雁秋微微一笑,緩緩說道:“你叫太史瀟湘嗎?名字我記下啦。”

  太史瀟湘冷笑一聲,說道:“誰叫你記下我的名字,她叫趙紫燕,你還是記牢她好啦!”

  羅雁秋存心想氣一氣這嬌縱已慣,目空一切的少女,嘻嘻一笑道:“她為什麼不叫趙飛燕呀?她若叫趙飛燕,你倒可叫太史玉環呢!”

  太史瀟湘直氣得嬌靨變色,大聲說道:“你可是覺得咱家胖嗎?”目光不由往自己身上瞟了一眼。

  羅雁秋哈哈一笑道:“不胖!不胖!在下告辭了!”

  趙紫燕卻嬌叱一聲,展動身形,一躍擋在羅雁秋身前,變色說道:“我又瘦在哪裡?你說!你說!”

  羅雁秋直弄得啼笑皆非,他原是說了一句戲言,想調侃一下太史瀟湘,卻不料無意間也得罪了趙紫燕,原未想到女孩子對他人的批評,竟是那般在意,當下尷尬一笑,淡然說道:“在下只是說句玩笑話,兩位姑娘若是認真,就算在下沒說好了。”

  太史瀟湘閃動著一雙星眸,一笑說道:“那麼簡單嗎?”一頓又道:“你叫咱家一聲姊姊,叫燕表妹一聲妹子,咱家就饒了你的無心之罪!”

  羅雁秋劍眉一皺,終於哈哈一笑道:“叫你們一聲姊姊妹妹,在下不算吃了什麼虧,而你們也不會因此佔了什麼便宜。”

  他口中雖是如此說,卻終於不好意思叫出來。

  太史瀟湘朗聲一笑,大聲說道:“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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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 11:46:00 |只看該作者
二八七

  羅雁秋話既出口,再也不便反悔,大聲叫道:“妹妹!姊姊!”

  太史瀟湘哈哈笑道:“長幼有序,哪有先叫妹妹,後叫姊姊的,看來你畢竟對燕妹妹親些!”

  趙紫燕也不禁芳心竊喜,須知在愛戀中的情侶,即使對方是毫無意識的言笑動作,也會被認為是含有深長的意義。

  突聽一聲幽幽嘆息,發自黝黯的岩下,太史瀟湘大喝一聲道:“什麼人?”

  豈知那聲嘆息方罷,隨之是一聲充滿哀怨的嬌柔話語,說道:“姊姊!你看他真的叫出口來了。”

  另一個女子聲音冷哼一聲,怒道:“輕薄無恥,想不到他竟墮落成這個樣子了。”

  話聲剛落,岩頂上倏又出現了兩個玄衣女子,其中一人厲聲嬌叱道:“姊姊妹妹都在這裡,不知你還認不認識?”

  羅雁秋一看之下大吃一驚,原來這兩個黑衣女子正是在江上所遇的胞姊寒瑛和義妹余棲霞,他眼看年餘不見的胞姊和命運淒苦的義妹,真有恍如隔世之感,一時之間,竟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羅寒瑛冷笑一聲,道:“我早知道你不認識我們,哼!果然不錯,竟真的連一聲姊姊妹妹也不願叫了!”

  太史瀟湘大笑一聲,插口說道:“你們倒有自知之明,他既不認你們,你們何不跳江自盡了算……”

  她話未說完,羅雁秋大喝一聲,道:“住口!”

  隨即激動地大叫道:“姊姊!妹妹!我只當你們已在江中淹死……”

  羅寒瑛面色一沉,道:“可惜我們沒有淹死,被人救起來了!”

  羅雁秋長吁一聲,道:“謝天謝地!”星目中早已流下淚來。

  儘管是“丈夫有淚不輕彈”,那不過是“只因未到傷心處”

  而已,羅雁秋幼失怙恃,茫茫人寰,就只姊姊這一個親人,此時雖因太史瀟湘、趙紫燕等在場,他也難壓抑心中的哀傷。

  羅寒瑛故作嚴厲,也只是給余棲霞一些安慰而已,此刻一見羅雁秋流下淚,心中真是猶如刀割,忽聽羅雁秋大叫一聲,道:“姊姊!弟弟對不起你……”踉蹌奔了過去。

  羅寒瑛的淚水頓如江河決堤,嗚咽一聲:“弟弟……”兩人早已緊緊的抱在一起。

  姊弟倆人流浪多年,終又相會,至情的流露,連太史瀟湘也看得呆了!

  余棲霞想起自己的憐仃孤苦,此時觸景生情,更是泣不成聲。

  頃刻之間,這江畔的凸崖之上,頓時瀰漫著一片哀傷的氣氛,連夜風江水,也似變成嗚咽低泣!

  太史瀟湘呆了一陣,覺得這悲慘的空氣,要將她窒息,大叫一聲道:“不要哭啦!你們再哭……再哭……”

  羅雁秋聞言大怒,他只覺得這女子非但大任性狂妄,也太不知趣,轉身大喝道:“再哭怎麼樣?難道別人哭你也管得著嗎?”

  豈知太史瀟湘非但未曾發怒,卻反而輕輕一嘆,道:“你們再哭,連我也想哭了!”

  羅雁秋聞言一呆,他再未想到,這比男人還要堅強爽朗的女子,竟會突變溫柔,說出這等坦率真誠的話來。

  羅寒瑛、余棲霞也都止住了哭聲,將目光投在太史瀟身上,她們此刻才注意到這男不男女不女的女子,竟有著驚人的美和高貴而懾人的氣質。

  太史瀟湘羞澀的一笑,忽又大聲說道:“你們看什麼?難道我臉上長的有花嗎?”

  余棲霞悲嘆身世,又覺自己和這個女子比起來猶如點星之與皓月,不禁輕嘆一聲,低低說道:“姊姊,妹妹要走了!”

  羅寒瑛大吃一驚,道:“妹妹!舅父他老人家既已仙去,何處還是你我的家?你要到……”

  她語聲未完,羅雁秋已是駭然一驚,脫口說道:“舅父他老人家是何時仙去的?”

  羅寒瑛淒然一嘆,緩緩說道:“舅父他老人家自徐州回到安徽舒城青風集後,舊傷時有發作,年餘前我們到達那裡,舅父的病已是愈來愈重,終於在去年秋天去世,我們守孝三月後,便去武當山七星峰三元觀找肖大哥,打聽你的下落……”

  羅雁秋身形猛地一震,急急說道:“肖大哥呢?他可是也被人救上來了嗎?”

  羅寒瑛、余棲霞二人被人救上岩之後,便聽到凸崖上羅雁秋和其他兩個女子說話的聲音,是以對鐵書生肖俊落水的事,一時之間已被拋到腦後了,此時聽羅雁秋提起,齊都驚駭萬份,同時啊呀一聲,道:“肖大哥!他……”

  他們驚訝未完,凸岩上鬼魅似的又出現了一條人影,正是假扮的船家趙文,他嘿嘿一笑,右手一舉,冷冷說道:“你們說的可是他嗎?”

  只見一個血肉模糊的人頭,頓時呈現眾人面前,羅雁秋運集目力,在微弱的月光照射下看去,仍可清晰地辨認那臉部優美的輪廓,白皙的皮膚,赫然是一個英俊而熟悉的面孔!

  他不禁看得心膽俱裂,大喝一聲道:“鼠輩,我肖大哥是被你殺死的嗎?”一式“飛鷹搏兔”,直向趙文撲去。

  趙文猛地一驚,惶聲說道:“誰說他是我殺的?”

  他手中拿著的頭顱,直向羅雁秋迎面擲來,身形卻撲通一聲,跳入江中。

  羅雁秋身形一緩,接過那顆血淋淋的人頭,匆忙中又看了一眼,直覺得這面孔太熟悉,他狂吼一聲:“大哥!”身形呼的跳起,也向江中跳去,口中兀自大喝道:“鼠輩哪裡去?”

  又是撲通一聲,但在那一聲撲通過後,卻見凸岩上又有四條人影,向江中躍了下去。

  原來羅雁秋見鐵書生肖俊被害,固是兄弟情深,不能自己,而羅寒瑛等人卻是心繫羅雁秋的安危,她們縱然知道跳入江中,難逃一死,但也願和他同死。

  他們五人相繼跳入江中,眼看即被滾滾江水吞噬,突然自江心疾快地駛來一艘輕舟,一個人用一面魚網,將他們一一撈起,那輕舟的船頭上,赫然站著一個紅衣婦人,正是太史瀟湘的姑姑。

  紅衣婦人鼻中冷冷哼了一聲,輕蔑地說道:“我早知你們這些傻丫頭,都會為這小子而死。”

  太史瀟湘被救上船後,首先醒來,驚咦了一聲,長身而起,詫然說道:“姑姑!是你?”

  紅衣婦人一笑,說道:“不錯!是你姑姑,你這孩子雖一向目中無人,但對姑姑這著也應佩服得五體投地!”

  太史瀟湘冷笑一聲道:“真的?”她顯然對這位姑姑,並不十分賞識。

  趙紫燕也起身坐了起來,嬌呼一聲,道:“媽……”一頭栽到紅衣婦人懷裡,然後又自詫然問道:“媽,這是怎麼一回事?”

  突見一個人影,自江水中向輕舟游來,方近舟邊,紅衣婦人左手一揚,冷冷的喝道:“去!”

  那人慘呼半聲,果然逐流而去,此人正是假扮的舟子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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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八

  第二十八回 隻身赴衡山 舟上巧遇得仇蹤

  太史瀟湘,纖手一指仍然躺在甲板上的羅雁秋等三人,淡淡說道:“姑姑,你可是已點了他們三人的穴道?但我要提醒你,其中一人是你的女婿,另外兩人,也都是你的親戚哩!”

  紅衣婦人面色又是一變,太史瀟湘又道:“姑姑,你在哪裡弄來這麼個頭顱,我也覺得有些面熟?人說‘薑是老的辣’,真是一點不假,你不但利用了一條船,而且還買通了一個去為你上岸送誘餌的傻子,現在不費吹灰之力,竟都落在你的手上了,只是你這方法,也未免太冒險了些,要是他認清這頭顱後,不跟著跳下水來追呢?”

  紅衣婦人大笑兩聲,說道:“湘兒,你仔細看看,在哪裡見過這廝,你若是想不起他是誰來,別人說你記性好,都是枉自讚美了。”

  太史瀟湘果然走過羅雁秋身前,那個頭顱仍被他緊緊地抱在懷裡,她俯身仔細一看,赫地大吃一驚,大聲說道:“他不是談笑書生諸葛膽嗎?”

  紅衣婦人一笑說道:“你果然看的不錯,這正是諸葛膽的項上人頭,被我剛才割下來的,咱們此刻所乘的這艘船,也是他的呢!”

  原來談笑書生諸葛膽,在太史瀟湘和羅雁秋離開馬夢銘那間密室後,果然發覺身中劇毒,但奇怪的是一個時辰之後,毒力自解,於是和杜月娟匆匆離開。凌雪紅和瓊兒見他畢竟是羅雁秋的師兄。自然不會對他加害,而馬夢銘也因仲孫儀已然屬他,密宗掌門之位在握,也未再對他們留難,一場緊張而複雜的聚會,竟如輕煙般消散。

  談笑書生諸葛膽本待立即返回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不料行至中途,即得到百步凌波譚玉笙等人叛離的消息,於是乃決定買舟沿長江而下,準備追捕叛徒,但無巧不巧,船近漢口江面,竟自碰上了落水的紅衣婦人,隨之將她救起,但結果卻招惹來殺身之禍,他這番遭遇,自然皆是早種前因,真是“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而已。

  此時,趙紫燕也聽得睜大眼睛,大感驚奇,但使她最關心的卻是仍然被點上穴道,僵臥甲板上的羅雁秋,她輕輕一皺黛眉,低低說道:“媽!你能不能……”

  她話聲未落,船身竟突地起了一陣震動,隨之船尾上響起船家的一聲驚呼道:“不好!船尾有人來了!”

  紅衣婦人大吃一驚,厲叱一聲道:“什麼人!莫非要在太歲頭上動土嗎?”

  說著身形如一朵被狂風吹捲著的紅雲,直向船尾掠去!

  太史瀟湘和趙紫燕經過一次教訓,已然知道一隻船的安危,全繫於掌舵的船家,於是也齊都相繼躍向船尾。

  但等他們到達船尾之時,已然失去了那掌舵船家的蹤影,想來必是被人拖下水去。

  三人方自一怔,但聽三聲撲通落水之聲,由船頭響起,太史瀟湘首先大吃一驚,道:“不好了!”急急飛掠了回去。

  果然船頭甲板上,空無一人,她目光一垂,落在數丈外的江水之中,熹微的晨光之下,清晰地看到了三個人影,正自江流而去,當即大叫一聲,道:“他們在那裡!”

  紅衣婦人和趙紫燕也相繼跟去,趙紫燕痴呆呆地注視著江水,紅衣婦人卻緊緊地將愛女摟在懷裡,詫然說道:“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遠處的江面上隱隱現出一艘船影,船上響起一陣哈哈大笑,笑聲甫落,一人大叫道:“臭婆娘,你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我小要飯的告訴你!”

  紅衣婦人被罵得火冒三千丈,但卻只得強自隱忍下去,咬牙切齒,不發一言,靜候那自稱“小要飯”的,繼續說下去。

  豈知那艘船將羅雁秋等三人救起之後,便揚帆向下游駛去,船輕水急,頃刻便不見了影兒,那“小要飯”竟再未說下去。

  紅衣婦人終於像暴發的火洪一般,破口大罵道:“兔崽子!

  殺千刀的!以後老娘不把要飯的統統殺光,便再無法一出今天的這口惡氣!”

  太史瀟湘苦笑一聲,皺眉說道:“姑姑!人家沒鑿翻我們的船,還算不錯吧……”

  她話聲未完,被紅衣婦人緊緊摟抱在懷中的趙紫燕竟自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哀哀的哭聲迴蕩於江水雲天之間,她下面的話也無法再說下去。

  長江下游的一隻輕舟上,坐著四男二女,也是一片哀哀哭聲。

  半晌之後,一個衣履盡濕劍眉星目的俊美少年,長嘆一聲,沉聲說道:“五弟,兩位賢妹,如今手足重逢,正應該高興才是,莫再哭泣了,為今之計,便是先找到飛天鴿子周世叔,問出兩位老人家的埋葬之處,至殺害兩位老人家的凶手……”他說至此,一嘆而住。

  說話之人,正是鐵書生肖俊。

  原來肖俊不僅是陸地英雄,抑且是水中能手,但他因被紅衣婦人點上穴道,四肢不能動彈,落水之後,便也只得隨波逐流,也是事有湊巧,遇上了小乞俠諸坤和黑羅漢三寶和尚所乘的小船,遂將他救起,二人相見,恍如重逢夢中,自是說不出的欣喜,但他忽而想起,尚不知羅寒瑛和余棲霞的生死,遂溯江而上,一查究竟,恰巧碰上羅雁秋等人自江岸凸岩上相繼躍入江中,又被那紅衣婦人一一撈起,他遂即跳入江中,將紅衣婦人等吸引至船尾,再至船頭將羅雁秋等推入水中,而小乞俠等早在下游數十丈外守候,然後一一救起。

  羅雁秋見鐵書生肖俊在提到他父母仇人之時,竟然一嘆而住,心知有異,當下止住哭聲,詫然問道:“大哥,你可打聽出小弟仇人的下落了嗎?”

  鐵書生肖俊微一沉吟,正色說道:“五弟,你的仇人是誰,你可打聽清楚了嗎?”

  羅雁秋頓時面現殺機,立顯激動,大聲說道:“追命閻羅馬百武那廝,小弟時刻都想食他之肉,寢他的皮,怎會忘懷,難道還用得著打聽嗎!”

  鐵書生肖俊緩緩搖頭,說道:“五弟,你錯了!”

  “錯了?”在場之人,同時愕然反問,齊地露出驚詫之容。

  鐵書生肖俊沉聲說道:“小兄數月前在貴州苗疆遇見一個叫混天魔王金剛屠龍手的漢子,是苗疆三魔之一,他也曾參加衡山雁鳴峰尋仇,那廝被小兄殺得奄奄一息後,他竟自動將當年之事詳細說出,才知真正殺害伯父母的,是一個碧眼長髯,一身黑袍的道人!”

  羅雁秋大喝一聲,頓足說道:“是碧眼神雕胡天衢!”

  羅寒瑛幽幽一嘆,兩行淚珠已滾滾而下,淒然說道:“碧眼神雕胡天衢將我帶去山東嶗山靈水崖,我早知其中定有蹊蹺!肖大哥,那屠龍手是如何向你說的?”

  肖俊遂將屠龍手口中述及當年的情形說了,然後又道:“若非碧眼神雕胡天衢,以追命閻羅那般人的武功,無一是伯父大人的敵手,他們縱然依仗人多,也不一定討得到好處。”

  船艙中一片靜寂,但靜寂中卻充滿了難以宣洩的悲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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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九

  輕舟漫無目的地順流劃行著……

  此時天色已然大亮,金黃色的朝陽,注滿了船艙。

  羅雁秋突地長身而起,長長地舒了口氣,他剛要邁動腳步,走向艙外,卻又撲通一聲,筆直的跪了下去,嘶聲大叫道:“爹娘在上,孩兒這幾年身遭命運捉弄,以致大仇未報,孩兒當天發誓,若不能在三年之內將胡天衢、馬百武等人的首級,祭奠在二老靈前,便是愧為人子,便要立刻自盡,了此餘生!”

  他呼叫完之後,額上汗珠混和著淚水滾滾滴下,此情此景,就是鐵石之人見了,也要一揮同情之淚!

  小乞俠諸坤和黑羅漢三寶和尚,此時不知羅雁秋喪失記憶的一段經過,但他們一見了羅雁秋之後,那一段不快的往事卻也如雲煙般消失。

  羅雁秋禱告方罷,舉袖一抹汗水淚痕,心中早作了決定,湛湛星目,環掃了眾人一眼,卻向黑羅漢三寶和尚說道:“三寶兄弟,你可帶的有換洗衣服,我此刻覺得冷得很!”

  他說完之後,連打了兩個冷顫!

  皆因在船上之人,除了小乞俠諸坤和三寶和尚外,俱都落水數次,衣履早濕,所帶衣物,又皆逐流而去,此時三寶和尚聞言,連忙說道:“有……有……”

  他突地一頓而住,一蹙眉頭後,又自尷尬笑道:“只是……

  只是我小和尚帶的,儘是些袈裟,羅兄弟,你怎能穿?”

  小乞俠諸坤雙眼一瞪,怒聲喝道:“小和尚,你在講什麼廢話,可是不願麼,羅兄弟穿一下,等衣服幹了,就會再還你,難道真的還會做了和尚不成?”

  他倒不是怕三寶和尚不借,而怕三寶和尚如此一說後,羅雁秋真的不借,是以說出來這番話。

  黑羅漢連連稱是,急急打開包裹,取出一套僧衣。

  鐵書生肖俊一笑說道:“咱們暫時到甲板上迴避一下,看三寶兄弟所帶的衣服不少,等會也不妨都當出家和尚哩!”

  眾人一齊出了船艙,走上甲板。

  羅雁秋隨後關上艙門。

  艙外甲板上諸人,隨意眺望著晨間的江上景色,不知不覺,已過去了盞茶時光。

  頓飯時光又已過去,但仍不見羅雁秋出來!

  鐵書生肖俊劍眉微皺,反身急呼了一聲:“五弟!五弟!”

  但卻不聞回聲。

  肖俊立時面色大變,大喝一聲:“不好!”一掌推向艙門!

  艙門霍然而開,一眼望去,艙中卻是空無一人。

  此時,羅寒瑛等也都跟進艙來,一見失去羅雁秋的蹤跡,三寶和尚那件僧衣仍然放在那裡,便已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定然隻身他去了。

  但他又不通水性是如何走的呢?

  艙內之人俱都沒了主意,羅寒瑛和余棲霞倆人同時放聲大哭起來。

  黑羅漢三寶和尚用手一指船板之上,說道:“這裡有羅兄弟留下的幾行字跡!”

  鐵書生肖俊急急俯下身去,只見那字跡是以手指貫注內力寫的:“小弟不辭而別,因隻身尋仇,行動較為隱秘,故請諒之,瑛姊、霞妹均請大哥妥為照料,未來三年內,吾等約定每年中秋之夜,在衡山雁鳴峰顛一聚。”

  鐵書生肖俊看完之後,長嘆了一聲,說道:“好倔強的脾氣,他隻身而去,哪裡是為了行動的隱秘,只是不願我等對他復仇之事,盡力而已!”

  時近中午。

  一艘三桅大船之上,一間華麗無比的船艙裡。錦榻上正半倚半臥著一個身著華眼頷下無須的中年人!

  錦榻之下,卻蜷伏著一個衣履盡濕,昏迷不醒的少年。

  那華服中年人突然坐起身來,伸手在那少年背後一拍,嘿嘿乾笑兩聲,說道:“羅雁秋!你還認得我嗎?”

  那蜷伏地上的少年如夢方醒一般,微微一怔,茫然搖頭道:“請恕在下眼拙,不知與閣下在何處見過,在下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他緩緩挺身站起,抱拳為禮,恭謹地說道:“在下不慎落水,多謝閣下盛情搭救……”

  那華服中年人嘿嘿一笑,打斷羅雁秋的話道:“盛情搭救?

  嘿嘿!不敢當,不敢當!”他語聲突頓,目現奇光,沉聲說道:“羅雁秋,抬起頭來,你且仔細看看,是否認得老夫!”

  羅雁秋聽得心神一震,他未看那人,便覺得這聲音已是十分熟悉,於是霍地抬起頭來,閃動精光灼灼的星眸,足足注視了盞茶工夫,又自搖搖頭說道:“閣下的聲音與兩隻眼睛,雖頗像一人,但……”

  華服中年人突地哈哈一笑,沉聲說道:“好!好!像什麼人?

  快說!”

  羅雁秋見這華服中年人如此態度,甚是不悅,但他畢竟是人家自江中救起,於是仍然和聲說道:“閣下的語音眼神,頗像碧眼神雕胡天衢,不過……”

  華服中年人一躍而起,大笑說道:“老夫正是碧眼神雕胡天衢!”

  羅雁秋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的眼睛,一時竟怔在當地。

  半晌之後,他方自詫然說道:“不會吧?碧眼神雕胡天衢,碧眼長髯,道家打扮,但閣下……閣下休要開此玩笑了!”

  華眼中年人嘿嘿一笑,道:“你不相信嗎?老夫的長髯不能剃掉?道士不能還俗嗎?”

  羅雁秋道:“自然可以,閣下若是碧眼神雕胡天衢,道士盡可不當,鬍子剃掉豈非可惜?”

  華服中年人目中射出碧慘慘的光芒,恨恨地說道:“當然可惜,可恨那老怪物……”

  船艙垂簾一啟,走進一個漁人打扮,手持包袱的老者,那老者剛入艙內,便自大笑說道:“好消息!好消息,咱們可結束這數月來的水上生涯,上岸暢遊一番了。”

  他一眼看見羅雁秋,不禁微微一怔。

  華服中年人大聲說道:“什麼消息,快說!”

  那老者一笑說道:“玄陰叟蒼古虛那老怪物,已被談笑書生諸葛膽殺死!自此以後,咱們再無顧慮,再不必躲躲藏藏的了!”

  華眼中年人面色一整,沉聲說道:“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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