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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宗濤道:“易天行雖未必知道咱們夜探這莊院之事,但除了咱們之外,還有別人──”話至此處,似是想到了什麼事,突然住口,站起了身子。
徐元平看他緊張之情,也跟著站了起來,不自覺地問道:“怎麼啦?”
宗濤微微搖頭,緩緩地說道:“易天行狡猾過人,這遲遲不來也許有什麼陰謀,也許他早已到了這莊院之中,故意隱匿不出。”
徐元平被他說的心中微震,抬頭向四周打量了一陣,道:“這倒未必,守護這莊院之人恐已有甚多傷亡,如果易天行已經到了這莊院之中,絕不會視若無睹。”
宗濤嘆道:“此人生性冷酷,不能以常情衡斷。”微一停頓之後,又道:“你遇上那黑衣少女,出手素極險辣,是以西北道上的綠林人物,個個對她心存戒懼,好在她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動,難得遇上她一次。如果她常在江湖之上走動,只怕早已鬧翻了半邊天。今宵埋伏這莊院之人恐怕大半要傷亡在她一人手中。”徐元平本想說一個女孩子家,出手這等險毒,實該受些教訓,但轉念又想到,神州一君的手下絕不會有什麼好人,多殺幾個,自是無妨,口齒微一啟動,卻沒有說出來。
宗濤凝目望天,似在推敲著一件十分為難之事。
徐元平也不驚擾於他,藉機流目四顧,打量這雅緻庭院的形勢。這是個半畝地大小的花園,除了滿植著珍貴的花木之外,還有一座人工堆成的假山,假山下,有一個丈許見方的水塘。花園不大,但精緻纖巧,極具匠心。
庭院四周房舍連綿,每一間對準這花園的一面,都開著兩扇很大的窗子。只要打開窗子,就可見庭院全景。徐元平打量了庭院的全景,又轉臉瞧了瞧神丐宗濤。只見他倚靠樹根坐著,一雙似醒似醉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凝神注視著身前的一株花木。
徐元平知道這位武林奇俠平日放浪不羈,如不是遇著什麼重大疑難之事,絕不會這等苦苦思索。同時也知自身已深入他人心腹之地,自己閱歷淺薄,前途是禍是福,與這江湖奇士有著極大的關係,所以也不敢驚擾他。徐元平又覺心頭一陣煩亂,便信步順著地下的卵石小徑,向右首屋子走去。走完卵石路,跨上白石台階,便是一條環繞花園的廊榭。這走廊建造得也十分講究,沿著石階,是一道朱漆雕欄,憑欄就可俯瞰園中的池水。
那面對庭園的大窗子也是極為精緻,窗榻的圖式分別鑲嵌著“五福盤壽”,或是“瓶生三吉”,或是“萬壽無疆”的花式。走近一看,那糊窗用的紙也是名貴的內夾絲棉的竹紙。
徐元平心中暗道:這荒僻山的莊院,怎的這等講究呢?
他原是極易衝動之人,心中想到這裡,好奇之心與豪氣油然而生,忖道:既來之則安之,管你是什麼龍潭虎穴,我倒要見識見識。心念一動,身子向前緊跨一步,輕伸右手,就要試推窗櫺──
就在徐元平的右手尚未觸到窗櫺之時,突然身後傳過來神丐宗濤哈哈大笑之聲。
徐元平忍不住心中的激動,正想問他為何發笑。神丐宗濤先開口說道:“小娃兒,你不覺著這座房子有點怪嗎?”
這句話問的沒頭沒腦,徐元平只得應道:“這房子造得確是獨具匠心──”
神丐宗濤接道:“老叫化子是天地為房,從來不管人家房子造得好不好,我只覺得這房子大異尋常,依老叫化子看,就怕這房子大有文章。”
徐元平聽神丐宗濤一說,不由得環顧了四週一眼,心裡想答宗濤的話,但驟然間又不知如何回答。
神丐宗濤斜瞟了徐元平一眼,見他沉吟著沒有說話,微微一聳肩,又道:“想不到他們這等處心積慮,事事都有安排,處處皆有伏線,小娃兒,只怕你閱歷過淺,還看不出其中奧秘。”
徐元平雖是仁厚篤實之人,但他的性格之中,卻有著一股倔強的衝動,神丐宗濤無心之間說了他一句,他便覺著有損他的自尊,鼻子裡輕哼了一聲,道:“來也是老前輩你要我來的,如今卻又說其中奧秘難測,莫非老前輩有畏怯之意嗎?”
神丐宗濤聽得仰首哈哈大笑,道:“老叫化子一生浪跡江湖,水裡火裡、刀山劍林都闖過,從沒有什麼值得我老叫化子怕的,難道到了垂暮之年,倒反而貪生怕死了嗎?”
要在平常徐元平絕不會再說什麼,但今天深入此宅,乃是為了易天行而來,他焉肯放過這個機會,當下冷冷說道:“老前輩既是有心而來,又不畏怯,那麼這房子雖是古怪,又有何懼呢?”
神丐宗濤心中暗道:你這娃兒性子倒比我老叫化子還急,今天我要倒要難難你呢。
他心裡暗暗一笑,慢吞吞地說道:“我老叫化子倒不是畏懼不畏懼,我是在想,這房子之中能有什麼花樣──”說著又看了那座假山一眼,道:“看情形,不僅是房子,就是這座假山,堆建在此,想必定也是有道理。”說罷,將一雙眼睛,盯瞧著徐元平臉上,彷彿在等他的答覆。
徐元平近來的際遇奇特,而且又陷在孤獨老人古墓之中一次,所以他的見識無形中大為增進。這時聽神丐宗濤說破,心中不由一動,忖道:對了,這老化子真不愧是老江湖,方才我雖疑心這莊院的布設,可還沒有想到這座假山。當中豪興又起,轉臉對神丐宗濤道:“依老前輩所見,此院既是這般可疑。而易天行也未露面,咱們何不就可疑之處,先提探它一番呢?”
在徐元平的想像之中,宗濤定會贊同自己的意見,那知事實不然,神丐宗濤卻滿臉凝重之色地說道:“使不得,使不得,神州一君易天行雖是未曾露面,但依老叫化子揣測,這不過是故佈懸疑。如果我猜的不錯,易天行定然已按時來到此處。不但如此,而且今天來到此處之人,也定然不在少數。方才作遇見的那黑衣女郎,都曾現過身,由此可知今晚必定有熱鬧可看。你千萬不可性急,要是咱們相打亂鬧,說不定會闖出麻煩來。別的不說,就拿你碰到的那個丫頭吧,她就夠咱們纏的了,不是我老叫化子怕事,那丫頭也真的叫人頭痛──”
神丐宗濤話還未完,但聽假山背後一聲冷笑,響起嬌脆的聲音,道:“哼,你身為武林長輩,背地裡竟然說長道短的,編排起我的不是來,真是傲大不正。”
神丐宗濤聽了這幾句話,望著徐元平,把眉頭一皺。徐元平也同時望了神丐宗濤一眼。二人交換一下眼色,誰都沒有開口,轉臉朝山側發話之處望去。只見那山側花樹背後,緩緩走出來一個身背雙劍的黑衣少女。
那黑衣少女望著神丐宗濤,慢悠悠地、彷彿是自言自語地說道:“長了這把年紀,背地裡卻放不過我們一個晚輩,說來真是令人好笑。”
徐元平訕訕地望了宗濤一眼,見宗濤兩眼望著別處,竟似充耳不聞一般,徐元平一看他神情就知他是不願和她衝突。
這黑衣少女適才之言,原是對宗濤而發,徐元平身在兩人之間,處境十分尷尬。要是換了別人,只有僵在當場,但徐元平的個性甚為奇特:他一見神丐宗濤那副客讓之態,心中覺得以神丐宗濤在江湖享譽之盛,以他那種凌雲的豪氣,今天竟是如此容忍,他覺萬分委屈,心中對他深為同情。雙眉一挑,微微冷笑道:“一個女孩子家,對武林前輩說話竟這等沒有分寸。”
黑衣少女一聽徐元平滿是責備口吻,竟也不動氣,只淡淡望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不是你的事最好不要過問,我要不是因你是初歷江湖之人,絕不會對你如此客氣。”
徐元平道:“你雖說此事與我無干,但宗老前輩卻是在和我相談,而且我也很看不過你這種無禮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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