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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li6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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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玉釵盟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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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9 12:06:24 |只看該作者
一三〇

  那藍衣少年肅立片刻,方道:“三位旅途勞頓,請入堡內奉茶,小的前頭帶路了。”說完話,又躬身一禮,轉身向前走去。

  冷公霄、丁炎山、查玉三人也不搭話,魚貫隨著那藍衣少年走去,另一藍衣少年,則跟在查玉之後。楊家堡在江湖中,被武林中人視為怪堡魔府,極少有人來過此間,這時冷公霄三人,心中尚不知此來如何了斷,所以一路行來,對所經之處的一切花木布設、道路的分佈,都暗中細心留意。

  這片楓林雖不太廣,但卻因此林乃是楊文堯祖父苦心經營,所以行走其間,便如驟入萬里蠻荒,眼花繚亂,不辨方位。

  三人方才走進楓林,只是亂衝亂撞,這時隨在藍衣少年身後,只見他每走三棵樹,斜岔一棵,丁炎山三人心知是樹陣的行走之法,只得亦步亦趨,默記心頭。

  不過一盞熱茶工夫,已走出楓樹林,林外就設有兩座哨堡,三人偷眼一望,也不見有人,但那藍衣少年卻倏然停步,展開三角小黃旗,在半空左右一旋,然後才舉步前行。

  又走了約摸一里路的光景,陡然一陣花香襲人,放眼搜望,前面是黃金白銀紅脂般的一片花海。

  眨眼已進入花海之中,這黃金白銀花朵,乃是奇種的金銀桂,那紅脂般的花朵,則是鐵梗海棠。二人一見這片花海,心中暗道:難道這花圈錦,也是你楊家堡的機關不成?

  這片花海少說也有一里方圓,走完花海,眼前奇景突現。原來沿著花海邊緣一排圍列十二道木柵。

  十二道木柵高約二丈,形式、材料,完全一模一樣,木柵上端,橫釘著枝樹綴成的五個大字:金陵楊家堡。

  三人瞧了瞧這十二道木柵,心中一陣納悶,不知這一模一樣的木柵到底有何作用,到底該從那一道木柵進去?

  正在納悶之際,那領路的少年轉身笑道:“這十二道木柵,乃是依十二地支所造,看似一樣,其實方位大不相同,真是差之毫釐,失之千里,每條路的佈置也各不相同,只有兩條可達內堡,如若是不知實情之人,冒失探堡,必然凶多吉少──”說罷領著三人返身重入花海,東閃西竄的走了幾步,猛的長身一躍,朗聲喝道:“三位腳下留神,請隨小的入堡。”

  丁炎山三人被藍衣少年再度領入花海,走的頭暈眼花,這時被那少年突然一喝,竟都不由自主的隨那少年一起長身躍入一道木柵之內。

  三人腳落實地,再四下辨認自己是從那一道木柵入內,眼前卻是藤蘿迷障,那裡還能辨認得出來。

  丁炎山、冷公霄、查玉三人互望了一眼,心中都不由暗道一聲慚愧,自己行走江湖,不知見過多少陣仗,卻想不到今天竟被這個藍衣少年所賺。

  那原隨在查玉之後的藍衣少年,這時借一躍之勢,已經躍到前面,跟前一個藍衣少年並肩站立,二人回頭看了看三人,也不言語,舉步向前走去。

  丁炎山三人這時已然深入楊家堡,自然不可能半途折回,所以也跨步隨後跟去。

  走了一陣,只見前面零落的樹梢頂上,一柱刁斗,高插半空。刁斗之上,一面繡著“楊家堡”三個大字的長旗,隨風飄展。樹隙中,已可看到碧瓦紅柱的屋宇。

  那藍衣少年緩步而行,用手一指,道:“前面便是咱們楊家堡了。”

  又走了約三四里的光景,才到護堡外門,那藍衣少年略展三角小旗,便順利過去。

  走完一條青石板鋪的道路,才算正式進了楊家堡,那藍衣少年向各門各卡之人,點頭示意,來到一座拱月門之前,那少年回身對三人道:“堡主現在後面,請三位小候。”

  三人心裡暗道:“楊文堯呀,楊文堯,你既知道我們來了,卻又拿出這等大的架子,真是可惡之極。”

  那少年一按門上機紐,不一會工夫,重門開啟,走出了四個藍衣少年,每人按著一柄黑蛇劍鞘的長劍,幾人說了一陣,那藍衣少年轉身,回道:“老堡主現在花軒迎候幾位。”一說完對那四個少年微一示禮,便向前走去。

  穿過一條甬道,到了一處鏤空花牆外邊,向裡低聲說道:“鬼王谷、千毒谷和查家堡的丁谷主、冷谷主、查少堡主來了。”說完話,恭恭敬敬的退步後轉,逕自退了出去。

  這時一陣脂粉香氣,迎面送來,由花牆的圓門後面,姍姍的走出四個十七八歲的嬌美女婢,來到三人跟前,福了一福道:“堡主就來迎接──”

  嬌聲未息,裡面一陣長笑,走出來楊家堡的主人,神算子楊文堯。

  楊文堯一見三人,抱拳笑道:“難得,難得,你們三位竟能聯袂同來,真使荒堡增輝不少──”

  丁炎山三人都微笑應付,暗中卻在留意四下環境。

  楊文堯笑道:“三位不遠千里而來,路上定是辛苦,快請入花軒小歇。”說著抱拳肅客。

  幾人進入花軒,這花軒三面臨水,一面依竹,這時水面尚有些許殘荷,水面漂浮粒粒湖菱,三數隻白鵝悠悠地漫遊池中。

  楊文堯奉茶之後,說道:“二谷、三堡武林齊名,不知我這楊家堡在三位眼中,還成材否?”他言詞之中,甚是自得。

  冷公霄道:“楊兄胸羅萬有,貴堡的布設,可算得冠絕古今,二谷三堡雖然齊名,但哪能與楊家堡相比?”

  楊文堯道:“好說,好說。”

  丁炎山淡淡笑道:“咱們鬼王谷,不過是綠林草莽,哪能與楊家堡楊兄這風雅林園並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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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9 12:06:35 |只看該作者
一三一

  楊文堯乾笑一聲,道:“丁兄過獎了,當今之世,誰不知鬼王谷的大名,據兄弟所聞,鬼王谷的布設堪稱奇絕無比,據說進得鬼王谷,絕無法看得到一間房屋,這等空前未見的佈置,我小小的楊家堡如何敢與之相比──”

  丁炎山心中雖甚受用,但臉上卻無一點表情,道:“那不過是仗著一點地利,也算不得什麼,還是楊家堡才是楊兄的真才實學。”

  楊文堯笑了笑,又道:“千毒、鬼王二谷名震江湖,鬼王谷以奇詭勝,而冷兄的千毒谷卻竟能將天下宇內的奇毒蟲蛇,蒐羅無遺,集千毒於一谷,令人聞名而悚,也可說前無既有,後無來者了。”

  冷公霄正想說話,楊文堯未待他開口,又把臉轉向查玉,道:“查家堡在武林之中,也是威名赫赫,尤其令尊學究過人,胸羅古今,真是當今第一人──”

  查玉還沒有來得及謙讓,楊文堯又道:“我楊家堡,雖然依仗著一點點微米小技,加以佈置,但與查老堡主那種五行奇門的詭誘變幻,令人難測的大手筆相比,那可就是小巫見大巫了。今天三位卻如此自謙,硬朝兄弟臉上貼金,到真令兄弟慚愧。”丁炎山、冷公霄、查玉齊聲道:“楊老堡主也太過謙虛了,外間傳說,不過以訛傳訛,虛得沒名罷了,那裡能比得上楊家堡的風光,適才我們已是領教過了,實在是鬼斧神工,令人拜服。”

  楊文堯呵呵大笑,道:“兄弟對你們貴處,早已心慕甚久,只是疏懶成性,很少在外走動,不過有生之年,我楊文堯總想到幾位那裡瞻仰一番,那才算不虛此生──”說罷又是一陣大笑。

  冷公霄低頭默默想道:咱們來你這楊家堡,又豈是來和你談這等無關緊要之事?他心裡雖是這般想法自己卻不願意出頭。轉臉對丁炎山瞧了一眼,說道:“咱們二谷三堡,如今丁兄的鬼王谷,真是鼎盛昌隆,尤其他那一雙賢侄女,人稱雲夢二嬌──”

  冷公霄口中稱讚雲夢二嬌,實際他乃是借這冠冕堂皇的話,來挑逗丁炎山,使他記起丁玲、丁鳳被楊文堯擄來楊家堡之事。他這一著果然生效,丁炎山聽了臉上一陣冷酷之色,道:“楊堡主,我──”

  楊文堯一見冷公霄暗中挑拔丁炎山,丁炎山這一開口,必然說不出什麼好話,所以,他連忙起身離座道:“對了,你們三位同時光臨敝堡,也可算得江湖盛會。現在正是江南秋深,小池裡還留得半池殘荷,對此情景,豈可無酒。”說到此處,捋髯呼道: “來人──”

  坐在軒外花廊上的四個嬌婢,聞聲走來,楊文堯道:“你們傳話出去,要他們挑選四十盆名菊,送到內軒來,再叫人開兩缸百年封陳的紹興酒來。”說著又回過頭來對丁炎山等道:“三位來的正是時候,金陵秋蟹正肥,我要他們挑上好的送來,咱們持蟹把酒賞菊,忙中且偷半日閒──”說完,哈哈大笑。

  不一會,花、酒、蟹齊齊送到,四個嬌婢在一旁伺候。

  楊文堯舉杯道:“今日之會,甚是難得,咱們不醉不休──”

  幾人酒過三巡,冷公霄心中道:“這楊文堯倒真的不是易與之人,他見一提雲夢雙嬌,立即把話引開。他這時卻一味勸酒,準是沒安什麼好心,你怕提,咱就非提不可。不然,又何必這等辛苦來到你楊家堡呢?”

  他心念一動,乾咳了一聲,說道:“楊兄真不愧是江南人物,看你此處這等佈置,實在風雅得很,在平時一家人閒坐此處,那種人間天倫樂趣,真是神仙不如,怪不得楊兄很少在江湖間走動。”他說到“天倫樂趣”之時,聲音說的特別響亮,眼睛也瞟著丁炎山。

  楊文堯那有聽不懂的道理,心中暗暗罵道:好一個老奸巨猾的冷老二,你怎的如此跟我過不去。好,這筆帳,咱們往後慢慢的再算吧。他瞧了冷公霄一眼,忙接著道:“冷兄說的想有點過份了,兄弟那裡配稱什麼風雅,什麼神仙,只不過近年已無在江湖稱雄爭利之心,株守舊地,落個安靜二字罷了。”

  丁炎山看了他一眼,楊文堯不等他開口,舉杯道:“兄弟有句放肆的話,我這裡先飲乾了這杯酒,聊以謝罪,然後再說。”說罷仰頭一飲而盡。

  冷公霄、丁炎山、查玉看他說的煞有其事,也欠身道:“老堡主不必客氣,有話請說。”

  楊文堯神秘地笑了笑,道:“這幾年來,我覺得人生苦短,所以懂得及時行樂的妙處。現下聘養有幾個伶俐姣好的歌妓,暇時便以此自娛。今日三位可算得楊家堡的嘉賓,待我把她們召來,演唱片刻,以助酒興如何?”

  他雖這般說法,也沒有等幾人回話,使附耳與那嬌婢說了幾句,那嬌婢含笑而去。

  那嬌婢去後不久,隔湖對岸竹林裡隱隱傳過來一片絲竹細音。

  楊文堯緩步走到臨水的雲頭石欄旁邊,一捲衣袖,施勁一按,兩個石欄應手沉陷下去,軒中地下,響起了一陣軋軋之聲。

  冷公霄、丁炎山、查玉聞聲一驚,臉色一整,也都躍身到楊文堯立身之處。

  一片響動之中,由軒下地底之中,徐徐伸展出朱欄翠板,向地岸軋軋送去。

  約莫一盞熱茶工夫,那軋軋之聲倏然停歇,那一排排的朱欄翠板,竟曲曲彎彎的架搭起了一道九曲畫橋。

  楊文堯轉臉對三人洋洋得意的一笑。

  丁炎山等心中正在驚嘆之際,陡覺眼前一花,對面翠竹林中,已浮出幾朵彩雲,冉冉向畫橋移來。幾人再定眼一看,那朵朵彩雲正是身著綵衣錦帶的妙齡少女,但見她們步如凌波,鳧鳧歌舞而來。

  丁炎山、冷公霄、查玉雖然走南到北,跑過不少地方,幾未見過這等如幻如夢的畫境,都不禁看呆在當地。

  這群綵衣少女微綻櫻口,順著曲曲書畫橋,倩歌而來,到了畫橋中心之時,一齊舞動彩袖,裙帶飄曳,再襯以翠竹林中,遣送過來的細樂之聲,看的人真如身入仙境一般。

  楊文堯瞧了三人一眼,捋髯笑道:“兄弟這點東西,幾位不嫌粗陋吧?”他這兩句話,丁炎山三人,竟如同未聞一般。

  楊文堯見三人這等神色,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得三人同時驚覺。丁炎山轉臉訕訕一笑,道:“楊兄可是跟我們說話?”

  楊文堯笑道:“這種俚歌俗曲,不知還悅耳否?”

  丁炎山道:“楊兄這等場面,真是已窮聲色之極了──”

  冷公霄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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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9 12:06:45 |只看該作者
一三二

  二人話還未完,楊文堯伸手向水源遠處一指,道:“三位請看。”

  三人放眼朝前一看,只見一位仙子,身穿嫩紅緞裳羅裙,緞裳上鑲繡著滾金花邊,踏著綠綠碧波而來。

  丁炎山三人凝神細瞧,這凌波而來的少女,並非僅著“凌空虛渡”的輕身功夫,原來她腳下踏著一片有桌面大小的金色荷瓣,這時竟冉冉上升,把那少女直托到畫橋邊沿。

  曲橋上的十二個少女,如眾星拱月般的將那少女奉迎到橋上,圍在中間,那十二個少女繞著她四周,如蝴蝶穿花似的倩歌曼舞起來。

  丁炎山、冷公霄都是不喜女色的豪傑之客,這時看了,也不禁怡然動容。

  丁炎山點頭讚道:“這姑娘可算得上是廣寒仙子下世了。”

  楊文堯笑道:“她的色藝原是名動秦淮,不知多少走馬王孫想一親芳澤。”說到這裡,呵呵朗笑,接道:“不過卻被兄弟量珠聘得,這也是兄弟足以自豪之事──”

  冷公霄看了一陣,不由驀然一驚,暗道:“這楊文堯敢情是要用這等淫佚的聲色,來困禁我等不成?”他原是最多猜疑之人,心念一動,立時警覺,趕快將眼光收回,暗中打算了片刻。用手拍了拍丁炎山道:“丁老三,你覺著這位姑娘怎麼樣?”

  丁炎山不知他問此話是何用心,不覺臉上微微一熱,訕訕地答道:“論姿色可算得上搖台仙子,實是我丁老三生平罕見──”

  冷公霄忽然臉色一沉,道:“丁兄此話說錯了。”

  丁炎山奇道:“兄弟又怎麼說錯了呢?”

  冷公霄展顏笑道:“你那兩位令侄女才是人間仙品,她那裡能與雲夢二嬌相比咱?”

  楊文堯一聽冷公霄又提出雲夢二嬌,連忙支吾道:“既承蒙三位等相誇,待兄弟叫她來把杯敬幾盅如何?”

  說著話,舉手一招,那身著玫瑰紅綵裳的少女,應手舉步登橋,蓮步細碎,姍姍而來,片刻之間,已入花軒,直到幾人席前,半屈柳腰,嬌聲說道:“堡主相召小婢,不知有何吩咐?”

  楊文堯持髯微笑,道:“眼下幾位,都是武林上久負盛名的高手,老夫知己之交,你要好好的勸他們多吃幾杯,不要慢待嘉賓。”那玫瑰紅綵裳少女,羅袖微拂,鳧鳧站起身子,嬌聲說道:“婢子遵命。”緩步直向查玉走去。

  幾人之中,查玉年紀最輕,人又生的玉樹臨風一般,那綵裳少女自被楊文堯量珠接到楊家堡之後,一直如關在金絲籠中的鳥兒一般,平日難得和其他男人見面。

  要知楊文堯平日立規甚嚴,這些歌姬居住之處,雖是三尺之童,在未得堡主允准,也不能擅入一步。今日陡然見得這樣一個俊美少年,不自覺的芳心怦然震動,所以一舉步,就向查玉走了過去。

  但見她舉起纖纖玉手,挽起桌上酒壺,替查玉斟滿了酒杯,說道:“公子如不嫌棄小婢,先請飲盡此杯。”

  查玉雖然正值二十左右的風流之年,但他自負甚高,平常的女人,根本不放在他的眼下。此女遠看雖然美豔絕倫,但近前之後,仔細一瞧,立時可見那豔麗如畫的玉人,大部是借重脂粉化妝。查玉眼高於頂,審美之念,才貌並重,此人雖然嬌如春花,但卻缺少那種高貴的氣質,看來俗不可耐,當下正襟危坐的端起桌上酒杯,冷冷說道:“不敢,不敢。”舉杯就唇,一飲而盡。那綵裳少女他是尚未看出查玉冷漠神情,嫣然一笑,道:“多謝公子賞臉。”

  查玉目不轉動地冷然答道:“好說,好說!”

  那彩裝少女嬌媚一笑,道:“公子請稍待片刻,小婢再來奉酒。”姍移輕步,直向索魂羽士丁炎山走了過去,玉手挽壺,又替丁炎山斟了一杯,說道:“這位爺請盡此杯!”

  丁炎山微微一笑,目注楊文堯說道:“楊兄好大的排場,丁老三生平之中,就沒有享過這等豔福,今日頗有受寵若驚之感。”說完,哈哈大笑不止,笑聲直衝霄漢,震得花軒上來賓為之搖動。

  那綵裳少女雙耳被丁炎山大笑之聲震得嗡嗡作響,如聞雷鳴,片刻間,花容失色,直是抖顫不停。

  楊文堯若有所悟,冷笑一聲,道:“兄弟這花軒建築不牢,丁兄要是笑塌這處花軒,只怕咱們都不方便。”話中隱含著警告之意。丁炎山收住笑聲,回頭望著那綵裳少女說道:“這等如花似玉的姑娘,給我斟上一杯,別說是酒,就是毒藥,丁老三也得把它喝入肚裡。”舉杯就唇,一口喝完。

  楊文堯待丁炎山放下酒杯,一捋銀髯笑道:“丁兄豪氣干雲,真是英雄本色,只是兄弟這楊家堡只有待客的酒,卻沒有害人的毒藥,這個丁兄只管放心。”說著一陣哈哈朗笑。

  丁炎山笑道:“丁老三嘴饞貪杯,倒教楊兄見笑了──”他嘴上這樣說,心裡卻罵道:你少在丁老三面前耍花樣,管你是美酒,還是毒藥,我總不吃你這一套。

  丁炎山的為人,特別的陰沉,所以在那玫瑰紅綵裳少女敬酒之時,他便藉故放聲大笑,他這等縱聲大笑,並不是當真的迷於這少女的豔美,而是他想借這笑聲,能使丁玲、丁鳳姐妹二人,知道自己已來到楊家堡。同時他很懷疑自己與徐元平力拚之後,內傷究竟有無妨礙,這才暗運功力,縱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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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9 12:06:54 |只看該作者
一三三

  那杯酒,雖然是接過來一飲而盡,但他乃老謀深算之人,平素也知道楊文堯不是好與之輩,那裡就敢貿然的把酒嚥下去。暗聚內家真力,把酒逼凝在一邊。

  那玫瑰紅綵裳少女,斟完丁炎山的酒之後,又輕移蓮步,走到冷公霄面前,淺淺一笑,才提玉壺,滿滿斟了一盅,含笑說道:“這位爺乃是我們堡主的貴客,請乾此杯──”

  冷公霄的為人更是奸猾,他用目光瞟了丁炎山和查玉一眼,才抬眼望著那綵裳少女,乾咳一聲道:“我冷老二素來是點酒不沾,多謝姑娘美意了──”說罷勉強又幹笑了兩聲。

  那玫瑰紅綵裳少女放下玉壺,雙手捧起酒杯,低眉含顰的道:“爺今是客,務請幹了此杯──”

  冷公霄還是一臉冷漠,淡然說道:“我生平從不吃酒,姑娘不必費心了。”

  那少女手捧著酒杯,臉上泛上一層紅霞,轉臉向楊文堯瞧去。

  楊文堯卻正凝神望著九曲畫橋之上,對她這舉動竟似未聞一般。那少女又轉臉勸了冷公霄一番,冷公霄依然不飲,弄得那少女僵立席前。

  過了片刻工夫,楊文堯才緩緩轉過身來,朝冷公霄和那少女望了一眼,道:“怎麼,冷兄竟不吃這盛酒嗎?”

  那少女捧著玉杯,訕訕地道:“這位爺說生平不吃酒,所以不曾賞臉。”楊文堯道:“你就不會婉言勸敬嗎?”

  那少女低著頭,低低地答道:“小婢已勸請過幾次了──”

  楊文堯望了冷公霄一眼,冷冷地道:“那麼你過來吧──”

  那少女依言放下酒杯,娜娜地移步向楊文堯走去。

  楊文堯明明笑了一聲,道:“你當真勸了嗎?”

  那彩裝少女又輕移了一步,楚楚的椅立在楊文堯席前,緩緩點頭道:“小婢已勸──”

  楊文堯未待她說完,冷哼一聲,道:“沒用的東西──”

  那少女抬起令人憐惜的眼光,還想解說,楊文堯右掌已出,輕輕在她背上一拍,但聽“哇”的一聲,那少女噴出一口鮮血。綵裳飛閃,宛如落霞沉山一般,飛墜水塘之內。

  楊文堯驟然出掌,擊斃玫瑰紅綵衣少女,此舉大出三人意料之外,任丁炎山三人江湖閱歷如何深廣,也不禁看得臉色陡變,心中驚駭不已。

  楊文堯又輕擊了一下手掌,向橋上喚道:“玉荷過來。”

  那叫玉荷的少女,無可奈何的拖移蓮步,走了過去,但冷公依然未喝。

  待那少女轉向楊文堯回話時,楊文堯已一翻掌,“啪”的一聲,正擊中她的頭骨,只見秀髮撥亂,人已跌入水池。

  楊文堯擊斃玉荷之後,高聲喊道:“玉菊過來,向冷谷主敬酒。”

  橋上走過來一個身穿菊黃綵衣,年約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她來到軒中,已是淚掛香腮,走到冷公霄跟前,手捧酒杯,一言不發,睜著一雙淚光濡濡的大眼,雙手輕抖的望著冷公霄,眼中充滿驚怖、哀淒的神色。

  冷公霄也望了她一眼,心中陡然一寒,甚是不忍,唉了一聲,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楊文堯仰起臉來,哈哈一笑,道:“冷兄生平酒不沾唇,這等破例賞臉,實叫兄弟感到榮幸。”

  冷公霄道:“江湖之上,都說我們千毒谷中人心狠手辣,今日一見楊兄連斃兩位歌姬的手段,真叫兄弟汗顏,冷老二這二毒之名,算是白被人叫了。”楊文堯微微一笑,道:“好說,好說,冷兄可算賞兄弟的臉──”

  冷公霄臉色一變,霍然起身,怒道:“冷老二殺人放火,無惡不作,足以誇耀同儕者,就是生平之中不近女色,不負信諾。”

  楊文堯對冷公霄發怒之情,視若無睹,微笑依然,舉手一招,說道:“玉菊,你過來!”

  那菊黃綵衣少女,一見楊文堯舉手相招,早已嚇得面無人色,勉力舉步走到楊文堯身前之時,全身已顫抖的站立不穩。

  楊文堯探手從懷中摸出一顆龍眼大小的明珠,交給那身著菊黃綵衣少女手中,笑道:“老夫素來賞罰嚴明,違命必死,有功立賞。你能勸得冷二谷主飲下一杯藥酒,實是大不容易之事,這顆明珠賞賜予你,以獎勸酒之功。”

  那菊黃綵衣少女接過明珠,愁顏頓展,躬身拜伏地上,嬌聲說道:“多謝堡主恩賜。”

  楊文堯揮手笑道:“現在已用你們不著,快給我退下去吧!”

  那菊黃綵衣少女如得大赦一般,盈盈站起嬌軀,轉身奔上那九曲畫橋。

  楊文堯站起身來,緩步走近石欄,伸手一拂,登時一陣軋軋之聲,那九曲橋緩緩向對面移去,隱入那翠竹林中不見。

  冷公霄、丁炎山、查玉等正看的神凝目呆之際,楊文堯突然轉過身來,望著三人微微一笑:“三位適才飲下之酒,乃兄弟費盡苦心調製而成的藥酒,無色、無味,但卻劇毒無比。”

  冷公霄冷笑一聲,站了起來,說道:“楊兄雖然費盡了心機,可惜白白送了兩個歌姬的性命──”說著話,雙肩一晃,突然凌空而起,落到那石欄旁邊,一張口,但見一道酒泉,衝口而出,直向荷花池中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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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
發表於 2019-2-9 12:07:03 |只看該作者
一三四

  丁炎山暗中一提真氣,取過一個酒杯,一張口,把逼在胸中的藥酒,重又吐在酒杯之中,剛好滿滿一杯,暗中舒一口氣,忖道:我把嚥入胸中之酒,全都逼了出來,酒中雖有劇毒,卻也難以傷得我了,登時心中一暢。

  只有查玉暗暗叫苦,忖道:這兩個老奸巨猾之人,早已知道楊文堯酒中下了毒藥,但卻不肯暗中示意於我,如今他們都把藥酒逼出,只有我一人嚥入腹中──

  冷公霄暗中提聚真氣,目注楊文堯,微聲一笑道:“楊兄智者千慮,卻有一失。你這花軒中雖有重重機關埋伏,而且又以掌斃歌姬的殘酷手段,迫我們飲下藥酒,卻未想到丁老三、冷老二,都暗中作了準備,兄弟自信把飲入腹中的藥酒,全部逼了出來,丁老三比兄弟更是精明,原酒奉還了楊兄一個滿杯,想來他腹中藥酒,也已逼出的點滴不剩,楊兄一番苦心,也許只毒害了一個查玉,這筆賬目有查子清找你討還,和我們這鬼王、千毒二谷無關──”

  他微微一頓後,接道:“這且不去說他,單以眼下情勢而論,楊兄也是算有遺策,這花軒不過數丈方圓,四個人,有三個和楊兄誓不兩立,兄弟也許不是楊兄敵手,但如加上了丁老三和查玉,情勢又不同了,楊兄估量估量,可有以一勝三的把握嗎?”

  楊文堯並不立時答話,先打量一下花軒中的敵我形勢,只見丁炎山、查玉、冷公霄各守一處方位,已成了合圍之勢,當下捋髯大笑,道:“別說三位已飲了我楊文堯秘製的絕毒藥酒,縱然三位未曾飲過藥酒,兄弟還能擋得住三位連手之力,三位如若不信,但請出手就是。”

  丁炎山陡然向前欺進兩步,逼到楊文堯身外三尺之處,冷冷說:“楊兄豪氣,實叫兄弟佩服,丁老三最是不知死活,願先和楊兄力拚十招試試,不過──”倏而住口不言。

  楊文堯道:“丁兄有興,莫說十招,就是一千招一萬招,兄弟也要奉陪,不過什麼?先請把話說明,生死之事,也不急在一時。”

  丁炎山道:“我那兩位侄女,被楊兄擄來楊家堡,不知現在何處?”他剛才那一陣放聲狂笑,暗中試氣,已知身體復原,膽氣壯了很多。

  楊文堯道:“丁兄問話實在高明,兩位賢侄女現在敝堡後宅,我已責令內人小心看顧,丁兄只管放心。”

  丁炎山拂塵一甩,道:“楊兄以堂堂堡主之尊,擄迫兩個晚輩到你楊家堡來,不知用心何在?”

  楊文堯道:“兩位賢侄女在兄弟堡中一事,千真萬確,擄迫兩字,實愧不敢當,如若丁兄認為別有用心,這就叫兄弟難以答覆了。”

  丁炎山怒道:“不論是擄迫,還是哄騙,這等作為,未免太過欺人。”拂塵一抖,劈頭打擊。

  楊文堯袍袖一拂,劈出一股潛力,架開拂塵,笑道:“丁兄如果真要動手,最好拍出背上兵刃。”

  丁炎山道:“那倒不必!”拂塵一揮,橫腰掃去。

  楊文堯大聲喝道:“丁兄遠來是客,兄弟禮讓三招。”身子一轉,橫向旁側躍去。

  冷公霄呼的劈出一掌,道:“比武動手,講究真功實學,楊兄最好少耍花招。”

  楊文堯身懸半空,猛揮右掌,硬接了冷公霄一記掌風,身子借勢飄起,懸空一轉,已出花軒,但聞花軒四週一陣隆隆巨響,陡然由軒沿四周,疾落下一面金網。

  原來楊文堯閃避丁炎山拂塵襲擊之時,已把機關發動,算準了時間,藉著和丁炎山、冷公霄動手的機會,躍出花軒。但見他身懸半空,猛一轉身,落在一片荷葉之上,捋髯笑道:“三位請在花軒中住幾回吧!兄弟那花軒,外面看來雖不起眼,但裡面埋伏機關甚多,三位如能安安分分,在軒中休息幾日,兄弟自會派人按時送上酒菜,絕不會虧待嘉賓;如若妄圖破那金網,觸動了什麼機關,可別怪兄弟事先沒有說明。”

  楊文堯,瞬息已到數丈開外。

  不知何時,那花軒已行由岸邊向荷地之中移動。

  冷公霄伸手一觸那落戶的金網,但覺柔中帶硬,也不知何物做成。這三人都是久歷江湖之人,身陷危險,反而都變的十分沉著。六隻眼睛,一齊盯在楊文堯身上。

  楊文堯說完之後,縱身而起,躍登上岸,轉眼間隱入花叢之中不見。

  冷公霄緩緩退到席位旁邊坐下,笑道:“楊文堯把咱們困到這花軒之中,不知用心何在?要說他真敢存心加害咱們,量他憑仗楊家堡這點基業,還不敢樹立二谷再加一個查家堡這等強敵。”

  丁炎山繞軒走了一週,說道:“神算子楊文堯之名,倒非虛傳,這花軒已移到荷池之中,丁老三還是看不出一點門道。”

  查玉心中暗暗忖道:他們兩人都把吞入腹中藥酒,逼了出來,縱然在此軒中困上幾日,也不致有什麼危險,我卻不能陷他們守在此地,靜等藥酒發作而死,怎生想個法子,逃出此軒才好。

  按下三人被困荷地花軒之中,再說偃師郊外,那荒涼的莊院之中,一所精緻的廂房裡,高燒著四支紅燭,照得滿室通明。

  神州一君易天行靜靜的站在一角,臉上微帶笑意,看著那紫衣少女。

  忽見她放下掩口羅袖,整了整頭上珠飾,星目流轉,打量了室中的景物,突然綻唇微微一笑。

  這一笑和適才那等羅袖掩口的大笑,截然不同,只見她嬌豔絕倫的粉面之上,隨著那笑容,幻化出千嬌百媚,只看得室中所有之人,個個目凝神呆。

  正當室中所有之人都為她那動人魂魄的笑容引得如醉如痴之時,忽聽徐元平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那紫衣少女星目微轉,望了徐元平一眼,臉上笑容突斂,緩步直對徐元平走了過去,冷笑一聲,道:“你怎不神氣啦?”

  徐元平舉起衣袖,拂拭一下嘴角間的血漬,雙手撐在地上,掙紮著站了起來,目光緩緩轉動,掃掠全室一週,抱拳對神丐宗濤一禮說道:“晚輩多承施救,此情此恩,留待日後補報。”搖搖擺擺,直向室外走去。

  他這等倔強的性格,使全場高手,都為之怦然動容,齊齊把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

  要知眼下之人,無一不是身負上乘武功的高手,都已看出了他沉重的傷勢,如果不及時調息,只怕凶多吉少。

  神丐宗濤一張嘴,欲言又止,順手取過背上的大紅葫蘆,咕咕嘟嘟,連喝了三大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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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那紫衣少女移動蓮步,嬌軀向後退了二尺,讓開一條去路。上官婉倩扶著父親的肩膀,繞到父親身前,冷冷說道:“站住!你要到那裡去?”

  徐元平聽得喝問之言,不自禁轉頭望去。

  他全身餘力,都用來支持身體走路,這猛一轉頭,身子重心頓失。腳下站立不穩,疾向一側倒去。

  但見神州一君右腳一抬,突然向前欺過三尺,伸手把他倒摔的身子扶住。

  徐元平目光仍然投注在上官婉倩的身上,喘一口氣,說道:“我到那裡去?你能管得著嗎?”

  上官婉倩道:“哼,誰要管你了──”她微一停頓後,又說道:“但咱們打架之事,還沒有分出勝敗,你跑了,我到那裡找你?”

  徐元平微一沉吟,豪壯地說道:“我要死了,咱們是不用再比啦!如果我還活著,自然會找你打個勝敗出來。”

  上官婉倩說道:“好吧!你的傷要是好了,可以到甘南上官堡來找我,只要得不到你的死訊,我會永遠──”

  忽然覺著話中有了語病,倏然住口。

  徐元平舉起手來,伸出三個指頭,道:“三年吧!如果我三年還沒有去,那我就是死了!”

  上官婉倩忽的嘆息一聲,黯然說道:“你如真的死了,我這一生之中,只怕再難找到像你這樣的敵手了。唉,那實在可惜的很。”

  她自藝滿離師之後,縱橫西北武林道上,從未遇到一次敵手,今宵和徐元平一番苦戰,雖然打的兩敗俱傷,想他如一旦真的死的話,茫茫人間,那裡還能找到像他這般武功之人,妙齡少女童心未脫,如何能控制得心中感慨之事,幾句感嘆之言,倒是由衷而發。

  上官嵩雖知女兒武功得自一位蓋代奇人傳授,功力、手法,均較自己高出很多,但此刻情勢不同,只怕她這幾句狂傲之言,引起麻煩,趕忙接口說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今夜若不是易老前輩仗義施救,你還能活得了嗎?”

  易天行道:“上官兄言重了,如果不是令嬡身具上乘內功,兄弟縱然伸手,只怕也無能救得。”

  徐元平聽得易天行說話之聲,突然轉過身來,掙脫被扶手臂,直向門口衝去,扶住門框回過頭來,說道:“易天行,我傷勢如果能夠療治復原,第一個要殺的人,你知道是誰嗎?”

  易天行輕輕的一拂胸前長髯。淡淡地笑道:“看來小兄弟的仇人似是很多,要殺那個,實叫人難以想到。”

  徐元平雙目圓睜,大聲說道:“是你!”

  易天行微微一笑,答非所問地說道:“你傷勢十分嚴重,不管要殺那個,都是以後的事,眼下首要之事,還是好好的養息內傷。”

  那紫衣少女忽然緩步走了過來,星目流盼,儀態萬千,側臉兒望著徐元平柔聲說道:“舉世間沒有人能醫治好你的傷勢了,你將失去所有的武功,像一個普通之人一樣──”

  這幾句話說的十分婉轉柔和,嬌甜動人。但聽在徐元平耳中,卻是字字如刀劍,全身微微顫抖了兩下,沉聲問道:“你說的可是真話嗎?”

  紫衣少女輕輕眨動一下動人的眼睛,微微嘆息一聲,臉上泛現出淒涼惋惜的笑意,說道:“我為什麼要騙你?你已經傷的這樣重了。”

  她臉上的表情十分奇異,甜笑起來如花盛開,千嬌百媚,似乎她臉上每一根汗毛,都在微笑。

  此刻,這淒涼的笑意,卻又使她臉上每一個細小的地方,都泛現出無比的淒涼、憂慮,只要目光一觸及她那憂傷神情的人,登時便會心頭大感黯然神傷。

  室中所有之人,都受到強烈的感染,隨著變的憂慮起來,只覺她說的話,字字句句,都極真誠。徐元平心頭一震,暗道:完了!我辛辛苦苦冒著生命之險,找到少林寺去,幸得皇天見憐,遇著慧空大師,三日傳燈,口授我達摩易筋經文,那老人卻因此精血枯幹而死,我卻得受真傳,武功大進,只望洗雪父母沉冤之後,再替那老人完成他未完的心願,想不到今日一受傷,武功盡失──

  想到傷心悲苦之處,只覺生意頓消,一股怨憤之氣,由胸中直衝上來,用盡餘力仰天大喝一聲,噴出一口紫血。

  紫衣少女星目眨了兩眨,臉上憂怨神色,忽然一變,道:“有救啦!”

  徐元平噴出一口紫血之後,心中忽覺輕鬆不少,怔了一怔道:“你說什麼?”

  紫衣少女道:“你若不吐出那口淤血,凝滯於命門、玄機要穴之處,結成內傷,縱然華陽重生,也沒法醫得好你──”

  徐元平怒道:“你鬼話連篇的胡說些什麼?”轉身大步向前走去。

  紫衣少女呆了一呆,罵道:“哼!不知好歹。”

  遙遙傳來徐元平的答應之聲,道:“好男不和女斗,我徐元平堂堂男子,豈能和你一般見識。”

  那擋在門口的錦衣大漢,目睹徐元平去遠之後,突然大步走入室中,輕聲對那紫衣少女說:“師妹千金之軀,連日忍受折磨,也該早些休息一下了──”

  他回頭望著那白髮老嫗,恭恭敬敬地說道:“梅娘請護送小姐回山莊休息,此地之事由我和歐、胡二兄辦理,人手已足夠了。”

  此人身軀高大,相貌威武,說起話來聲若洪鐘。加上那一身錦衣有似朝服玉袍,伊然王公巨卿身份,看上去氣度十分高貴。那白髮老嫗,自入室中之後,臉色一直冷冰冰的,毫無表情,直似這世界上任何事,都和她毫無關係一般,站在地上,動也沒有動過一下。聽得那錦衣大漢講完話,雙目緩緩轉動,掃驚了場中群豪一眼,老氣橫秋,慢吞吞地說道:“這些人都是中原道上甚負盛名的人物,你們三個,自信能對付得了嗎?”

  那錦衣大漢躬身答道:“梅娘望安,晚輩雖然久離師門,但武功並未放下──”言下神色駭然,他是勾動起以往傷心之事。

  那白髮老嫗微微一聳眉頭,似是對那錦衣大漢之言,不很放心。口唇啟動,正要說話,忽聽室外飄傳來一個粗豪的聲音道:“歐駝子、胡矮子,你們跑到這荒涼所在幹什嗎?我師妹在這裡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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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9 12:07:22 |只看該作者
一三六

  餘音未絕,室中突然多了一個滿頭亂發,身著大紅長衫,滿臉虯髯,背插寶劍,右腋下夾著鐵拐的怪人。

  那紫衣少女看清來人之後,忽然微微一笑,道:“二師兄,你來這裡幹什麼?”

  來人哈哈大笑,道:“你一個人跑入中原,二師兄如何能夠放心,特地趕來護駕──”忽然目光一轉,瞧到那錦衣大漢,登時斂去臉上笑容,右腋一把抬,向後退了兩步。

  原來他只剩下一腿,右腋下的鐵拐,當作右腿施用。

  只見他神色莊嚴,屈下單膝,恭恭敬敬地對那錦衣大漢施了一禮,道:“大師兄別來無恙,咱們師兄弟二十年沒見了吧!小弟疏於問候,尚望大師兄海量包涵。”

  那錦衣大漢肅然問道:“師傅身體可好?”

  那紅衣單腿大漢答道:“師傅近年喜愛清靜,獨居五毒園中,不見外人,小弟也有三年之久,未拜見他老人家的慈顏了。”

  那錦衣大漢輕輕嘆息一聲,道:“你起來。”

  紅衣單腿大漢依言站起身來,退到一側,筆直靜立,一語不發,和初入室來那等豪放嘻笑神情,前後判若兩人。

  那紫衣少女瞧了錦衣大漢一眼,說道:“二師兄你平時嘻嘻哈哈,最愛說話啦,怎麼現在裝起啞吧來了?”

  那紅衣單腿大漢微微一笑,但卻不答那紫衣少女問話。

  錦衣大漢微一上步,說道:“師妹連日來受苦不少,還是請早回碧蘿山莊去休息吧!”

  紫衣少女一顰秀眉,滿臉不悅之色,說道:“大師兄,你為什麼老是要我回去?”

  那錦衣大漢正容道:“眼下強敵都是中原武林道上出類拔萃的人物,一旦動起手來,勢必凶險絕倫,師妹千金之軀,豈可留在這裡,萬一師兄等照顧不到,被人傷了師妹,小兄如何擔待得起?”

  紫衣少女道:“我這幾日連番被人挽捉,如若人家早已把我殺了,那將又該如何?”

  這幾句話,只問得那錦衣大漢啞口無言,怔了半晌,才嘆一口氣答道:“小兄等保護不周,實難自恕,幸得托天之福,師妹毫髮未傷。以後自當嚴密相防,免再驚擾到師妹,還請師妹顧及大體,早回碧蘿山莊,也免使小兄心懸兩地,精神分散。”

  那紫衣少女道:“你們如何能看得住呢?我要走,就隨時可走。”

  她似是自覺這幾句話說的太重,頓了一頓,接道:“走就走吧!其實我們遇上敵人,也是一樣!”緩緩轉過身,直向門外走去。

  易天行臉上始終展現著笑意,但神丐宗濤和上官嵩卻已聽得怒形於色。

  宗濤最是難以忍氣,當下冷笑一聲道:“老叫化久聞南海門下武功,詭異絕倫,今宵能夠見識見識,那可是夢寐難求之事。”

  易天行回頭望了上官嵩一眼,笑道:“萬流同源,落葉歸根,武功一道,雖然博雜萬端,但仔細考究起來,不外練力、養氣、取巧三訣。昔年中原武林同道,大會南嶽,各派各門,都派遣高手與會,原本希望那場大會之上,謀求解決中原武林紛爭,不想意為南海奇叟所擾……”

  說至此處,突然舉手一揮,那六個懷抱短劍的白衣童子,突然齊齊縱身而起。別看幾人年紀不大,但是身法卻是快速驚人。但見白影閃動,一齊躍落門口,各自揮動手中短劍,幻起一片森森劍幕,攔住了那紫衣少女去路。

  神丐宗濤又看的心頭大大吃了一驚,忖道:易天行果是不凡,單看這六個童子的身法,無一不可列名武林中一流高手。

  那錦衣大漢和白髮老嫗也似被這六個童子的快捷身法所駭,同時一皺眉頭。

  易天行繼續說道:“那老人當著我南七北六一十三省武林高手,大談中原武學,而且拿出一本黃絹封裝的冊子,自稱為南海門下奇書。那場大會經他一擾,落得個不歡而散,可是那老人卻因而揚名江湖,南海門和南海奇書同為武林中爭相傳誦之言。傳言愈多,愈是神奇,眼下南海門一脈武功,已成了我中原武林同道人人企求的神技了──”

  那久久未出一言的紅衣缺腿大漢,聽到此處,突然接口大聲說道:“南海門中武功,縱包古今,橫博天下各門派,自然是當代武學中最為奇奧之學,還能假冒不成?”

  神州一君易天行仍然心平氣和,微微一笑,接道:“其實中原武學博大精奇,絕非南海門武功能及待萬一。少林派中七十二種絕藝,任何一種,都足以消耗一個人一生精力。尤其《達摩易筋經》可算得正大武學中登峰造極的大成。一個人只要能夠得上一篇半章,就終身受用不盡。如講偏激詭異,南海門武功也不足和甘南斷腸居恨天一嫗相比──”

  宗濤取過身後紅漆葫蘆,咕咕嘟嘟喝了兩口酒,舉起手,抹抹嘴巴。

  易天行淡淡一笑,道:“宗兄想是不信兄弟之言了?”

  宗濤本想駁他,但轉而一想眼下情勢不同,南海門久負盛譽,而且目前已成了敵對之勢,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如若再和易天行自相殘殺一陣,授人以可乘之機,似非上策。想了想又忍下去,借勢取過葫蘆,喝了幾大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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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9 12:07:32 |只看該作者
一三七

  但經易天行這一追問,那裡還忍得住,冷笑一聲,說道:“老叫化在江湖上跑了大半輩子,就沒有聽說過恨天嫗姐之名,易兄說話,最好有點分寸──”

  易天行仍然滿臉笑意,心平氣和地接道:“那恨天一嫗從不在江湖上走動,別說宗兄不知其人,就是當今武林之中,也沒有幾人知得。”

  宗濤冷然說道:“這麼說來,只有你易天行一人知道了。”

  易天行笑道:“這倒不是,眼下之人中,就有兩人知道。”

  宗濤問道:“哪兩個人?”

  易天行目光轉投到上官嵩父女身上,笑道:“上官兄且莫隱瞞,免得兄弟和宗兄鬧出口角。那斷腸居就在貴堡附近,上官兄想必知道恨天一嫗了?”

  上官嵩一皺眉頭,道:“這個──這個──”他似是有著甚大的難言苦衷,這個了半天,這個不出個所以然來。

  上官婉倩突然接口說道:“我師傅從不和武林中人物來往,你怎會知道他!”

  上官嵩道:“孩子,你這不是告訴人家了嗎?”

  上官婉倩先是一怔,繼而嫣然一笑,說道:“我又不是故意說的,就是師傅知道了,也不致責罵於我了。”

  易天行道:“這就是了,宗兄不相信兄弟之言,總該相信上官兄和他令嬡的話吧!”

  宗濤輕輕哎了兩聲,道:“老叫化不知其人,也不算什麼丟人之事。”

  易天行笑道:“除開恨天一嫗不談,眼下江湖上,一宮、二谷、三堡中,都有他們獨特的武功,而且各有大成,博及五行神算、奇門八卦、醫卜星相,無所不包──”

  紫衣少女突然轉過頭來,接道:“恨天一嫗也好,一宮、二谷、三堡中人物也好,大不了武功有些成就而已,致於五行神算、奇門八封、醫卜星相、機關埋伏,更是算不得什麼深奧博大之學。此中學問首推河圖、洛書,中原人物有幾個敢自稱精通此道?”

  此女口氣狂大,連易天行那等修養有素的人,也為之臉色一變,冷笑一聲,道:“年輕輕的姑娘家,怎的說話這等放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你見過多少世面,敢這等藐視天下英雄?”

  紫衣少女緩緩向前走了幾步,道:“你們中原武林,最受尊崇的人物,不知是那一個?”

  此言問的大是突兀,神丐宗濤、上官嵩、神州一君易天行,彼此互相望了一眼,都默然不言。

  數百年來少林寺一直被譽為武功薈萃之處,隱隱領袖中原武林,但武當在百年前聲勢突張,目標內功劍術,天下無敵,但自一宮、二谷、三堡崛起之後,江湖大變,黑白兩道高手輩出,人才濟濟,江湖上形成了分地各踞的混亂局面。

  這三人都是名重一時的高手,縱然想公公平平的說出中原道上最受尊崇之人,也是難以想起來該說那個才對。

  §第十七回 神州一君

  沉默了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易天行才接道:“這一問,就叫人覺著你年紀幼小,見識不多!”

  紫衣少女說道:“我問的那裡不對?”

  易天行說道:“武功一道,博大深遠,不論何等聰明之人,也難把世上所有的武功學會,至於星卜醫道、五行神算、河圖、洛書、更是窮盡一生精力,也難通達全盤變化的學問。那個最受尊崇,必是武功、學問件件都有過人之處,才能為人公認。武功無邊,學問無際,天下沒有武功第一之人,也沒有無所不通之才。經緯天地,絕代才人,自古迄今,能有幾個?縱然是有,也不過在某一種學問之上,有所大成,也難通博天地間萬事萬物。姑娘所問之話,在下很難答覆,不過我可相告姑娘的,就是你眼前之人,都是中原武林道上小有盛譽的人。只要你把我們幾人制服,大概你們南海門的武功,就足以揚名中原了。”

  紫衣少女星目轉動,掃掠了易天行等一眼,緩緩說道:“這麼說來,三位都是中原道上的第一流高人了?”

  宗濤冷哼一聲,道:“將將就就的算一份吧!”

  紫衣少女慢慢的舉起纖纖玉指,好整以暇的理理頭上的秀髮,說道:“失敬,失敬,敢問三位高名上姓?”

  易天行微微一皺眉頭,暗道:這女娃兒好生難纏。

  但他心機深沉,喜怒之情,從不形露於色,也緩緩舉手一捋髯,眉頭頓展,道:“姑娘當真不知呢,還是明知故問?”

  紫衣少女道:“知道你們姓名了,我又不能長高些,有什麼好?”

  易天行回頭望望宗濤,說道:“這位身背葫蘆,不修邊幅的宗兄,乃我們中原武林道上望重一時的大俠神丐宗濤,姑娘昔年曾和令尊大鬧南嶽英雄大會,已算涉足過我們中原,想已聽令尊說起。”

  那紫衣少女星目轉動,在宗濤臉上溜了一眼,說道:“神丐宗濤這名字倒是聽人說過。”

  易天行微微一笑,舉手指著上官嵩道:“這位乃威震西北黑白兩道的上官堡主上官嵩。”

  紫衣少女側著臉兒,微微一聳秀眉,道:“你們中原武林,分有一宮、二谷、三大堡,這位上官堡主是號稱三堡中的一堡雄主了?”

  易天行高聲說道:“在下叫易天行,我們三人姓名,盡皆相告姑娘,不知還有什麼相問之事嗎?”

  紫衣少女緩緩仰起臉來,望著屋頂,說道:“三位果然是中原道上大大有名的人物,不過──”

  宗濤看她那等漠然神情,不禁大怒,高聲喝道:“不過什麼?老叫化已聞得南海門下武功,詭奇、辛辣,今宵正好見識見識!”

  紫衣少女回頭望著那身著紅衣缺腿大漢,道:“二師兄,人家指名要見識咱們南海門的武功,我可是不願和那又髒又臭的老叫化子動手,你去和他打幾招吧!不過不許打的太多,只限十招。”

  那紅衣缺腿大漢側臉望著那錦衣大漢,似是等待示下。

  錦衣大漢正容說道:“師妹身懷白鳳令旗,說話有如師傅令下,你還不快些出手,站這裡等什麼?”

  紫衣少女淡淡一笑,道:“二師兄平常就不肯聽我的話,大師兄最好多教訓他幾句。”

  那紅衣缺腿大漢大聲笑道:“大師兄久已不教訓我了,縱然是責罵之言,聽來也甚受用。”鐵拐一頓,呼的一聲,躍入場中,左手一指宗濤,說道:“臭叫化子,快出來──”

  宗濤大聲喝道:“臭叫化子也是你叫的嗎?”

  舉手一掌直劈過去,一股強猛的暗勁,直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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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9 12:07:42 |只看該作者
一三八

  紅衣缺腿大漢冷笑一聲,舉起左掌平胸推出,竟然硬接一擊。

  宗濤推來的暗勁,撞中那紅衣缺腿大漢,推出左掌之後,忽覺一股陰柔的力道把自己劈出的陽剛之勁卸去,不禁心間一震,暗道:中原武林道上盛傳南海門武學詭異難測,別走蹊徑,自成一家門戶,今宵老叫化子如若敗在此人手中,那可是羞見天下英雄之事。當下一吸丹田真氣,把擊出的力道收了回來。

  他功力已到收發隨心之境,一發一收間,只不過剎那間的工夫。那紅衣缺腿大漢接了神丐宗濤一記劈空拳風,突覺心神一震,心中大生驚駭,忖道:這老叫化子倒非徒託空言之輩,今宵之戰,勝負難料。當下凝神運氣,蓄勢待敵,並未借勢反擊。

  兩人所修內功,路數大異,宗濤以陽剛之力見長,發掌出拳,講求碎石裂碑的威猛之勢;紅衣缺腿大漢卻以陰柔之力克敵,攻拒之間,講求以辛辣迅快的招數,無聲無息的暗勁傷人,外形之上很難看得出他功力造詣的深淺。

  所以宗濤發出一記劈空拳風,被對方推出的陰柔之力化解開去,紅衣缺腿大漢雖已感到心神動撼,但宗濤卻一點也瞧不出。

  兩人互以內功拼了一掌之後,彼此都知遇上了前所未見的勁敵,誰也不敢稍存大意之心。

  神丐宗濤轉臉瞧了易天行一眼,輕輕咳了一聲,緩步走了出來。但見他愈往前進的腳印,陷地愈深,臉色也愈見凝重。

  全場中人,都已瞧出了局面緊張,屏息凝神,注目而觀。

  宗濤在距那紅衣缺腿大漢三尺左右處,停了下來,冷冷說道:“看你身有殘缺,讓你先出手吧!”

  那紅衣缺腿大漢心知這先行出手的一招,十分重要,如能搶了先機,沾光不少,當下笑說道:“你已先發了一記劈空拳力,我縱先行出手,也不算承讓先機。”話落口,左掌已自出手,當胸推去。神丐宗濤身子一側,不退反避,左掌橫掃,右手當胸戒備。紅衣缺腿大漢右腋鐵拐突然一頓,身子凌空而起,一腳踢向宗濤的小腹。這一著快攻突起,借勢取敵,快若電光石火。

  宗濤仍然不肯向後退避,小腹一吸,下半身陡然向後縮回一尺,讓開一腳。那紅衣缺腿大漢著地,鐵拐向前一傾,上升之勢不變,單腿一伸,疾向前胸點去。

  宗濤大喝一聲,護胸右掌疾掃而出,仍是不肯向後退避。

  那紅衣缺腿大漢,雖只有一隻鐵拐著地,身懸半空,但收腿出手之勢,仍極靈活,只見他單腿一跪,讓開宗濤掌勢,突然又疾伸而出,踢向宗濤下顎。

  他在一腿之中,原式不變,連踢了三個部位,而且迅捷無比,一氣呵成,宗濤武功雖高,但也被迫的後退了兩步。

  那紫衣少女突然叫道:“二師兄,你已經踢出三腿,打出兩掌,不算那老叫化子攻出的掌勢,已有五招,已經過了半數啦!”紅衣缺腿大漢突然吐氣出聲,身子向上一翻,疾向後躍退五尺,單腿落地,高聲道:“先別打啦!我有話說。”

  神丐宗濤被他迫退了腳步,心中真火已動,正待全力搶攻,那紅衣缺腿大漢忽然退後五尺,當下冷笑一聲,道:“有什麼話快些說吧!老叫化子還急要領教武功!”

  那紅衣缺腿大漢冷哼了一聲,轉過頭去,對那紫衣少女說道:“師妹你怎麼算的,我這一腿雖然連踢了三個部位,但原式卻是未變,如何能算三招了?”

  那紫衣少女微微一笑,道:“不管啦!你踢人家三個部位,我就要算你三招!”

  那紅衣缺腿大漢心頭大急,高聲辯道:“這明明是一招,如何能算三招呢?”

  紫衣少女道:“我說三招就是三招,你打人家不過,再加二十招也是沒用。要是能打得過,一招或兩招,就可分出輸贏,我爹爹和人家動手的時候,總是一兩招便能制勝,幾時超過三招了?”

  那紅衣缺腿大漢聽得怔了一怔,肅容說道:“師傅老人家是何等超人之人?我再學上一百年,也難及得師傅萬分之一。”

  紫衣少女道:“這就是啦!你武功不好,打人不過,就是再加上一千招也是沒用!”

  易天行、上官嵩看她自自然然說出這強詞奪理之言,心中暗生驚駭,暗暗忖道:那紅衣缺腿大漢和宗濤動手雖只有幾招,但已看出他武功縱然不能勝過宗濤,也差不了好遠。如若讓兩人放手打去,不到千招,絕難分出勝敗,此女口氣這等託大,難道真有過人的武功不成?

  那紅衣缺腿大漢似是不敢再和那紫衣少女爭辯,轉過頭來目注宗濤道:“咱們還有五招,生死勝敗,都在這五招相搏之中。”

  神丐宗濤冷冷說道:“五招之數,老叫化子自知難有勝人之道,南海門的武功,素有詭異之稱,你有什麼自認奇詭之學,但請用出就是。”

  紅衣缺腿大漢道:“臭叫化子倒不失磊落胸襟。”

  他微微一頓後,又道:“我這第一招名叫‘萬點寒星’,咱們同時出手搶攻。”

  宗濤冷哼一聲,道:“老叫化用一招‘雲帚清天’對付。”

  話一住口,兩人同時向後退了一步,各自凝神蓄勢,但都不敢搶先出手,彼此相對而立。

  紫衣少女看著二人凝神聚氣,虎視眈眈的相對而立,微微別過臉,望著那白髮老嫗,輕輕淺笑。

  紅衣獨腿大漢耳聞紫衣少女淺笑之聲,心頭激動,不由得用目光向她掃望過去,只見她正看著自己,心裡不免有點焦急,但對方乃是自己生平罕逢的勁敵,不敢有一點分神,掃了一眼,又趕忙收住心神,蓄勢待敵。

  這二人又相持了一盞熱茶工夫,各自吸集了一口真氣,雙目圓睜,眈眈的凝注對方。但見二人身腿微矮,神丐宗濤左腿徐徐自左移動,那紅衣獨腿大漢腋下鐵拐,也略略向右移出。

  神丐宗濤向左,紅衣獨腿大漢向右,同時慢慢移動腳步,這腳下移動得十分緩慢,一寸一寸地半晌才移開一步。

  二人移動雖然十分緩慢,但看來竟是極其吃力,那紅衣獨腿大漢輕移腋下的鐵拐,所過之處,但聽咯咯吱吱的作響,地下便留下一道拐痕。

  那神丐宗濤的功力也是驚人,鞋履過處,地面也是現出一道深深痕跡。二人四目相對,一寸一寸的移動,這情形看來極是平靜,毫無驚駭之處,但側立一旁的易天行、上官嵩幾人,卻看得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要知這武功一道,不過是講求練力、養氣、取巧三種原則,一般動手過招,不過是取巧而且,儘管打得刀光劍影,也只是把式純熟,對拆利落,若是雙方比較內力,那就全在養氣的功夫之上。雙方各聚真元內力,勁由暗中迸發出來,從外面看來,直似晴空無雲,碧海不波,平靜萬分;但是這種平靜之中卻含著天覆海騰,一觸即發的潛在驚險。

  神丐宗濤與那紅衣獨腿大漢,這時雖然相距數尺,相對移走;但易天行幾人一看便知,這二人已集聚了全身功力,準備俟機驟襲對方了。

  二人頭上的青筋漸現,眼睜睜得大大的,腳下步法,也漸漸加速,但聽拐聲“得得”,二人已對峙遊走。

  約莫走了三圈,二人同時突然停身止步,立如山嶽。但二人身子卻又同時微微一晃。

  紫衣少女輕輕喊了一聲,道:“好,又是一招。”

  紅衣獨腿大漢點了點頭,又漸漸移走。

  神丐宗濤當即隨著那紅衣獨腿大漢的速度,移開腳步,相隨走動。二人又走了十數圈,那紅衣獨腿大漢,猛的吐氣出聲,左掌在胸前平劃一招。

  這一招他出手之際,吐氣出聲,定是用了十成的真力。但掌風出手,卻並不兇猛,只是柔柔的徐如熏風。

  神丐宗濤早知南海門武功的奇詭,那敢大意,身形一穩,丹田氣聚,雙掌平胸,靜如古松,待那股柔風來到,這才雙手擺揮。但聽一陣狂嘯,已把柔風化解開去。

  那紅衣獨腿大漢發出的一股柔如熏風的掌力,乃是他集聚八九成功力的一擊,滿以為這一掌或可給神丐宗濤一點挫折,那知事實不然,這一掌竟被宗濤揮出的剛陽勁氣,化解開去。

  不但自己的掌風被宗濤化去,而且自己吃那剛陽強勁的掌風所含蘊的反震之力,震得心頭卜卜的直跳,心氣浮動。

  這紅衣獨腿大漢因當著那紫衣少女之面,不敢示弱,當下忙攝斂心神,猛提一口真氣,右腿一運真力,鐵拐疾點,人已懸空躍離地面,左腳彈飛,向宗濤腰間要穴猛力踢去。

  神丐宗濤乃是武林奇俠,經驗何等廣博。在動手之初,就知這獨腿的漢子雖是斷缺了一條右腿;但他在腿上,確實下過一番苦功,所以暗中特別留意他的腿腳。

  這時見他凌空躍起,借這騰躍之力,一腿踢到,立時身子一矮,雙手往上一托,一招“撥雲見月”,直向他腿上擊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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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9 12:07:54 |只看該作者
一三九

  紅衣獨腿確實學有獨到,見神丐宗濤雙掌扣撲而來,半空中身形一弓,左腿急收,腋下鐵拐一旋,激起一陣狂風,直向神丐宗濤頭上罩去。

  神丐宗濤陡覺頭頂風涼,雙足用力一點,人已矮身貼地,橫閃五尺,倏的身形一長,右腳點地,同時疾吐左掌,人又向紅衣獨腿大漢欺去。

  紅衣獨腿大漢一腿一拐未中,心中不免焦急異常,身形尚未落地,已見神丐宗濤返身擊到,當下急用“千斤墜”的身法,穩住身形。

  正當他鐵拐住地之時,那紫衣少女已淡淡地說道:“好啦,好啦!二師兄你十招已過,還有什麼可比的呢?”

  紅衣獨腿大漢身勢正挪向宗濤迎去,聽得紫衣少女一喊,只得猛然收剎住身勢,回過頭訕訕地道:“小兄與他尚未分高下──”紫衣少女不待他話完,搖搖頭道:“我不管你們分不分高下,我只限作十招,現在十招已過,自然不能再比。”說著把一雙秀目瞧了瞧上官嵩。

  那紅衣獨腿大漢彷彿怕紫衣少女,還想講話,他移了兩步,望紫衣少女,張了張嘴。

  那錦衣大漢未待他開口,冷然一笑道:“師妹之言,有如師訓,你還有什麼話可說?”紅衣獨腿大漢望著錦衣大漢,高聲說道:“小弟遵命。”說著便向一旁退去。

  神丐宗濤見紅衣獨腿大漢已向一旁退去,也只得返身退回一側。紫衣少女望了上官嵩一眼,又轉臉對錦衣大漢道:“我久不見大師兄和人動手了,現在你去和他過幾招,也好讓他們多見識咱們南海門的武學。”說話間,緩抬羅袖,輕輕向上官嵩一指,又接道:“不過,你們二人只限五招。”

  上官嵩見她向自己一指,當下含笑而出,那錦衣大漢略整錦冠,迎向上官嵩走過去,抱拳說道:“待我來陪上官堡主走幾招。”

  上官嵩手拂長髯,點頭微笑,說道:“很好,很好,兄弟久知南海門的武功,別走途徑,只是恨無機緣,今天倒要一開眼界了。”說完又是朗朗一笑。

  錦衣大漢走了幾步,收住腳步,道:“上官堡主威震西北,武林中誰人不知,況且三堡的武學各有絕藝,今天兄弟在上官堡主之前,正好請益了。”

  上官嵩一笑,道:“豈敢,豈敢,你如此一說,倒叫兄弟汗顏了。武學一道,廣如渤海,兄弟能懂得多少?”頓了頓又道:“想你南海門別立宗派,創所未有,武林中人,誰不想一睹南海門的奇學,今日之會,實是難得,尚望不要藏珍才好。”

  錦衣大漢還想說話,忽聽身後“篤篤”兩響。這聲音雖然不大,但觸地發聲之時,地面卻微感震動,錦衣大漢聽得心裡一凜,回頭望去。原來這兩下觸地之聲發自老嫗。

  錦衣大漢一看老嫗這種情形,就知她心中不耐煩自己與上官嵩這等交談。

  他對這白髮老嫗彷彿有幾分畏懼,當即前跨一步,道:“既是機會難過,上官堡主就請出手,兄弟這廂候教了。”

  說完話,依然卓立原地,身形不變,氣定神清的意似渾如無事一般。上官嵩道:“好說,好說,還是你請先。”

  紫衣少女見他二人互相謙讓,插口說道:“不行不行,武林中講究尊讓之禮,上官老堡主是江湖成名的人物,自然是先請老堡主出手。”

  上官嵩望了她一眼,見她說的很是誠懇,當下答道:“既是如此,只弟就有僭了。”說著也向前移動了兩步,朝著錦衣大漢道:“今日咱們比武,就依姑娘的意思,以五招為限,不知尊駕意欲如何比法?”

  錦衣大漢道:“一切悉聽尊便,在下無不奉陪。”

  上官嵩哼了一聲,道:“以兄弟之意,咱們前三招試試彼此拳腳上的功力,後兩招則看看你我內功的修為,你道如何?”

  錦衣大漢還未來得及答話,那紫衣少女輕輕“嗯”了一聲,道:“老堡主這方法,很是高明,大師兄自是沒有話說。”

  上官嵩瞧了錦衣大漢一眼,略一抱拳,喝道:“接著兄弟一招試試。”話甫出口,人已雙足懸空,騰身躍起,右掌單劈一招“神斧開山”直劈那錦衣大漢左肩。

  他沉浸武學數十年,威震西北黑白兩道,功力自然非同小可,眼下又是勁敵當前,那敢輕敵,這一掌由空劈下,勢如山崩,力逾千斤。

  錦衣大漢見一掌劈到,不慌不忙,從容一邁右腿,猛挫身腰,斜地讓開三尺。同時左掌托天,一招“仰望雲霓”,暗中已運集了內勁,直向上官嵩劈下的勁道迎去。

  兩股勁一股下壓,一股上迎,半空兩下一擋,激起一陣旋風。

  二人這一接觸,心頭微震,不由互望了一眼,暗自讚道:好功力!但聽颶颶兩聲,衣袂風動,二人各橫讓出兩步,雙方腳落實地。錦衣大漢左腿前欺,身子朝前一沖,雙掌平推而出,直向上官嵩腰部“章門”要穴擊去。

  上官嵩見錦衣大漢來勢如驚濤駭浪,兇猛無比,一提丹田真元,力貫雙掌,左掌貫注一股真力,護住胸、腰、腹三大處,右掌橫擊出一股內勁,硬向錦衣大漢襲來的勁力切去。

  這第一次發動,二人不但各存戒心,而且含有一爭高下的意念,所以這一交接,二人的四掌,僵持在原處,半晌未曾移動,腳下馬步,踏得地面咯咯作響。

  二人這一掌功力悉敵,誰也不敢先撒手,僵了片刻工夫,二人同時吐氣出聲,但見兩條身形一晃,已同時躍開。

  紫衣少女在一側柔聲道:“大師兄,你還有一招了。”

  她話音未完,場中二人又已三度交手,上官嵩二指如戟,直向錦衣大漢“將台”穴點去。

  錦衣大漢疾翻左腕,但聽“唰”的一聲,錦袖向上一揚,宛如一道錦幕,護住前胸。

  這二人動手的招式雖看來乎乎無甚奇特之處,但因二人修為的火候不同,而且二人各有擅長,所以一式一招,舉手投足之間,實含有驚心動魄的威力,雖則各出三招,已看得在場幾人,屏住了聲息。

  上官嵩一點耒中,錦衣大漢翻袖之間,也未能借力挫折於他,這一回合,依然不分高下,二人同時撤招收勢。

  錦衣大漢道:“上官堡主果然是武林高手,名不虛傳。”

  上官嵩也笑道:“尊駕果真身負奇學,兄弟算見識了。”

  錦衣大漢道:“你我拳腳已完,願再領教者堡主的絕世內功。”上官嵩捋髯點頭。

  錦衣大漢道:“內功不比拳腳,一招之間就可立判勝負,以兄弟之見,咱們不妨在立、坐二勢上,各試一招如何?”

  上官嵩道:“使得,使得。”

  錦衣大漢道了一聲“請”,便丹田運氣,蓄勢待敵。

  上官嵩也不遲延,當下雙目微閉,雙腿略屈,立地如石。

  二人暗中運集內勁,約一盞熱茶工夫,只見二人雙手微微上抬,身子也微朝前傾,臉色也光采煥發。

  猛然間,兩聲暴喝,有如晴空霹靂,隨著大喝之聲,四掌疾收疾吐,這動作快電光石火,覺他同一動作。

  就在這一收進之間,激發起兩陣狂風,激揚沉濁的呼嘯之聲。二人身形間時擺動了兩下,覺得心氣做浮,暗自試運了一下氣息,覺著各處經脈暢通無礙,才悠悠吁了口氣,放下心來。

  上官嵩先開口說道:“還有一招,彼此可不必存什麼顧忌之意,可全力施為,讓兄弟一窺南海門的專學。”

  說罷,矮身席地坐下。錦衣大漢冷然一笑,也席地坐下。

  二人相對坐下,略一調息,點頭示意,便各自運功峙敵。

  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陡然間二人喘如雷鳴,毛髮戟立,定目凝神,相持了一頓飯的時間,依然坐在原地,不見動靜。

  紫衣少女也一直呆呆的看著,她看了半晌,忽然星目一轉,抿嘴微笑。又隔了片刻,她才轉臉對那手拄竹杖的白髮老嫗,笑道:“梅娘,你看他們二人真是勢均力敵,竟然到現在,未分勝負。”頓了頓,又說道:“就怕他二人內功修為,功力相若,誰也不敢鬆懈一點,依我看,他們二人恐怕是僵住了,還是請梅娘去解一下吧!”

  那白髮老嫗,蹙著眉頭,望了紫衣少女一眼,拄著竹杖,帶著一種不願意去而又彷彿不能不依她的神情,道:“他們難得會到稱意的對手,讓他們分個高下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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