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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紅衣小婢笑道:“你瞧我主人心地滿好,唉,不知姑娘為什麼那麼恨你?”
徐元平奇道:“她為什麼要恨我呢?”
紅衣小婢偏頭想了陣,道:“唉!這我就想不通啦!”滿臉困惑之情的轉過身子,步入紫幔之中。廣闊的大廳上,只餘下徐元平一人,四周紫幔低垂,難見窗外天色,但見室中逐漸的黑了下來,想來外面天色已然不早。他緩緩走到廳門之處,伸手一摸,只覺一片冰冷。放情這兩扇鐵門,竟是生鐵鑄成,不禁心中一動,暗暗忖道:這廳門既是鐵鑄,只怕四壁、窗櫺,都是鋼鐵之物造成──
心念一轉,忽生出廳之想,又怕一時莽動,害了金老二的性命,暗自嘆息一聲,忖道:唉!世上有很多事不但是武功難以解決,就是不惜個人的性命,也無法辦通。如若不是為了金叔叔,這大廳外面縱然是刀山劍林、必死絕地,也絕難使我忍受屈辱,守在此廳。只覺一股憤怒之氣衝了上來,滿胸熱血沸騰,不能自已,雙手抱頭,涔涔淚下。他幼年受盡了輕藐、屈辱,養成一種強烈的反抗意識和衝動性格,想到被人擺弄坐等大廳之辱,心中如受錘擊、劍創,恨不得破壁衝出──
忽覺眼前一亮,八仙桌邊多了一支熊熊高燒的火燭,白髮蒼蒼的梅娘,手中持著竹杖,傍案而立。這位一向莊嚴的老嫗此刻卻滿臉和藹之容,輕輕一頓竹杖,柔聲說道:“孩子過來,我有話問你。”聲音之中,無限和藹,有如慈母呼喚他久別歸來的孩子一般。徐元平慢慢的站起身子,茫茫然的走了過去,舉起衣袖,拂拭一下臉上的淚痕,深深一揖,說道:“老前輩告何教諭?”
他心中本有著無比的憤怒,但聽得梅娘那親切慈愛的呼聲之後,竟然發作不出。梅娘輕輕嘆息一聲,道:“唉!孩子們,這是何苦呢?”徐元平呆了一呆,道:“老前輩說的什麼?”
梅娘似是自覺到言中之意,甚是費解,不知內情之人,自是聽不懂了,當下微微一笑,反問道:“孩子,你剛才抱頭而泣不知是為了什麼?”
徐元平道:“這個──這個──”只覺心中之意甚難用話說得清楚,“這個”了半天,仍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梅娘忍不住嗤的一笑,說道:“不用說啦,老身是何等人物,難道當真連你們一點心事,都猜不出來嗎?”
徐元平輕輕嘆了一聲,道:“但望老前輩從中相助──”
梅娘截住了徐元平的話道:“我如沒有助你之意,也不會來這裡看你了。”
徐元平深深一揖,道:“晚輩感恩必報,日後老前輩如有需用晚輩之處,定當全力以赴。”
梅娘道:“不過此事,我也難作主張:孩子,你在這裡等一會吧,我去告訴她一聲,你再自己去對她說吧。”
說完,轉過身子,緩步走入紫幔之中。
徐元平望著梅娘的背影。久久出神,心中轉了百轉,暗自忖思道:“那老娘所指之人,定然是那紫衣少女了,她心中不知何故,十分恨我,我如有求於她,不知她會不會答應,萬一不肯答應,怎生是好?等會兒見她之面,該如何開口,才能討她歡心──”
心念輪轉,主意難拿,呆呆的想了半晌,仍然是想不出該說些什麼!大約有頓飯工夫之久,梅娘帶著那紅衣小婢重又回到大廳左上,笑說道:“孩子,跟著這小丫頭去吧!”
徐元平茫然的啊了一聲,正待舉步而行,梅娘又接口說道:“慢著。”
徐元平回過身來說道:“老前輩還有什麼吩咐?”
梅娘輕輕搖動滿頭白髮,笑道:“她從小在嬌生慣養之中長大,你見著她時,最好能讓她幾分。”
徐元平長長嘆了口氣,道:“晚輩記下了。”
轉過身去,隨著那紅衣小婢,入紫幔之中。
紫幔後石壁間,有一扇長形小門,紅衣小婢步入小門之後,突然回過身來,說道:“這一段甬道之中,十分黑暗,你緊靠我身後,別走錯了路。”
徐元平道:“姑娘只管放心走吧,在下眼睛能夠黑夜見物。”
紅衣小婢嫣然一笑,欲言又止,放腿向前走去。徐元平隨在那紅衣小婢身後,走約三四丈遠,轉了四五個彎,已到盡處。
跨出一座小門,已見天光,抬頭看星河耿耿,天色已到初更時分。紅衣小婢舉手遙指著花樹叢中一座高樓,說道:“那座高樓就是我們的住處了。”
徐元平心中一直在想見著那紫衣少女時,該如何開口說話,根本未聽清那紅衣小婢說些什麼,口中嗯啊兩聲,含含糊糊的應付過去。那紅衣小婢年紀幼小,一片嬌憨,也聽不出徐元平是含含糊糊的在應付她,微微一笑,又說:“我們小姐房中,不用燈火──”
徐元平接道:“夜暗之中,不用燈光,難道要摸黑不成?”
紅衣小婢道:“你急什麼呢?人家話還沒有說完哩──”
徐元平道:“好好,姑娘請說,在下洗耳恭聽。”
他一心想救金老二的性命,對任何能救金老二性命之人,都十分客氣小心。兩人默然走了兩三丈遠,那紅衣小婢似是忍不住腹中之言,低聲說道:“你知道我們小姐房中為什麼不點燈嗎?”
徐元平道:“不知道啊!”
紅衣小婢搖搖頭道:“還是不要告訴你吧!等一下你一看就知道了。”
徐元平道:“唉!你小小年紀,也會放刁。”
談話之間,已進入那花樹叢中,兩道強烈的孔明燈光,突然由花叢中照射出來,暗影中傳出來一個冷冷的聲音,道:“站住,把身上帶的兵刃、暗器放下再走。”
徐元平暗暗想道:我身上帶有戮情寶刃,如若取將出來,只怕他們見寶起意不肯再還給我──
但他又不善謊言,一時之間,呆在當地,不知如何答話。那紅衣小婢回頭在徐元平臉上瞧了一陣,搖搖頭道:“他身上沒帶兵刃。”
暗影中又傳出冷冷的聲音道:“有暗器嗎?”
徐元平因身上未帶暗器,聽得那喝問之言,立時理直氣壯地答道:“在下從來不帶暗器。”
兩道強烈的孔明燈光,突然隱失不見,暗影又傳來冷冷的聲音,道:“兩人請過吧!”
紅衣小婢回頭望著徐元平微微一笑,低聲說道:“此處原是我們莊主的宿住之處,自從小姐到此,莊主自行遷居,讓出此樓。”口中說話,人已放步而行。穿過了幾叢花樹,才到樓下,兩扇緊閉的木門,突然大開。室中火燭輝煌,門口並立著駝、矮二叟,兩人臉色一片冰冷,輕輕的掃掠了徐元平一眼,緩緩轉過身子,讓開去路。紅衣小婢柳腰輕扭,轉過嬌軀,直向靠左壁木梯上走去。徐元平回頭望了駝、矮二叟一眼,隨在那紅衣小婢身後,登上樓梯。
二樓上也是座闊做的大廳,四盞垂蘇宮燈,分吊四角,正中一張紅漆圓桌上,鋪著黃緞,桌子中間端放一座白玉鼎,也不知那鼎中放的什麼;但聞香氣撲鼻卻不見有煙開出。這座廣敞的大廳,雖然打掃的纖塵不染,但卻寂無一人。紅衣小婢回過頭來,扮了一個鬼臉,低聲說道:“小姐就住在三摟上面。”她也不待徐元平回答,直向廳壁一角走去。
徐元平忽覺心中湧滿了甚多委屈,恨不得掉頭而去;但又想到金老二生死之事,只好按捺下胸中的憤怒,暗暗嘆息一聲,急步追了上去。但見那紅衣小婢伸手在壁角一幅山水圖下一拂,壁向忽然裂現一座暗門,便見樓梯藏在壁間。登上了十五層梯階,眼前景物忽然一變,但見四壁一色白綾垂幔,倚窗處端坐那紫衣少女;雖然她是背向梯門,看不清楚她的面貌,但那熟悉的衣色,美麗的背影,徐元平一眼之下,就看出了是誰。紅衣小婢突然伸手扯扯徐元平的衣角,舉手指指室中垂吊的一顆明珠。原來這房中未點燈光,室中垂吊著一顆胡桃大小的珠子,襯著四壁白綾,滿室盡都是耀目的寶光。徐元平望了那珠子一眼,暗暗忖道:這大概就是夜明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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