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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五折 山驚鳥亂 最勝光明
莫氏武學的修習也比想像中順利,須得歸功於莫婷同時也是極好的老師,有耐性、沒脾氣,還不鑽牛角尖;一法不通,便另起爐灶,絕不在死胡同里磨耗。
應風色頗想切開她千嬌百媚的小腦袋瞧一瞧,怎麼有人能活得這般理智。
他自負聰明,迄今也不以為莫婷較自己智高,但光憑冷靜和耐性兩點,莫婷便經常在競爭中贏他——對弈也是治療的法門之一,據說棋裡能看出人的思緒理路,獨特如掌紋般,沒有哪兩個人是完全一樣的。
他和韓雪色目前在莫婷手裡的敗績相當,這讓應風色異常惱火,偏就下不贏女郎,惱火也沒用。
“《冥獄十王變》並非是圻州莫氏本有之物,而是得自於一部棋譜。”
莫婷拈子落秤,不多時便排出個繁複的奕局。
“據說莫家先祖是從殘譜中悟出了內功心法,對應《六道分執》和《三途針》的外門路數。用於醫道很是厲害,當成武功乃至殺人術,算是走上了歪路;運使順手的,學別的武功說不定反而事半功倍。”
話雖如此,琴譜花冊內藏絕學的事,應風色也著實聽過幾樁,莫家人瞧不出門道,風雲峽的麒麟兒豈能與凡夫並論之!抱胸撫頷,凝神沉吟道:“這便是暗藏心法的棋譜?”
“不,我隨便排的,幫助你融入情境而已。這樣有比較好理解麼?”
“不要把力氣花在這種莫名其妙的地方!”應風色氣得臉都歪了。
《六道分執》以六道輪迴為名,用於外門,可理解為六路不同的擒拿手法,如對應天道的《最勝光明手》,對應人道的《紅塵四合手》,以及對應非天斗神阿修羅的《阿須羅手》等。
天、人、阿修羅,在六道中又有“三善道”之稱,須有充足的善行果報,才能轉生至此。從莫婷的試演來看,這三路手法應另有醫道上的闡發妙處,足堪匹配偌大的名頭,有些招式雖稱上乘,整體卻失之於周折繁複,純以比武爭勝論,怕是威力有限,也可能是她沒練到家。
《三途針》則是指火、刀、血等三途之針,或涉若干機密,莫婷無意示演,只說是《六道分執》的進階功法,須以其中三門為根基方可修習。
然而做為進階基礎的,偏偏是對應地獄道的《苦具手》、對應餓鬼道的《鬼趣刀輪手》,和對應畜生一道的《馴養手》三門。即便在介紹這三路手法時莫婷明顯有所保留,大多輕描淡寫帶過,應風色仍能看出,被歸於“三惡道”的這三門其實威力極大:《苦具手》棱凸直硬、大開大闔,明顯是駕馭剛勁之用;《鬼趣刀輪手》異常刁鑽,斷筋截脈專折關節,有著“傷則無救”的狠勁,比之各門各派的擒拿短打路數,也是極其罕見的殘毒。而《馴養手》不只名目怪異,根本看不出門路,哪怕在貌美如花的莫婷使來,就是信手比劃、含混帶過,仍舊透著一股森森鬼氣,望之令人背脊發涼。
初看三善道的演示時,應風色還沒什麼想法,待莫婷發現他面色有異,草草結束馴養手,也不知有沒打完套路,青年福至心靈,才明白怪異之感何來。“你聽過大日蓮宗麼?”
“聽過。”雖是為了追查《梵宇佛圖》才知道的。
莫婷老實點頭。“大日蓮宗怎麼了?”
應風色撫頷沉吟,像是在自言自語。
“據說蓮宗內練武的法門極為殘酷,與道門武功講究'法天順自然'的路子大相徑庭,連對自己都能殘忍無情,蓮宗武學因此透著一股非人非情的恐怖。雖說比武爭勝,本就不是什麼溫情善舉,但將對手的骨頭硬生生磨碎、動輒把血肉碾攪成泥之類,便在武林中也是夠妖了。”
他抬起頭來,直視莫婷清澈的眸子。
“你不覺得,你家這幾門手上功夫,瞧著挺像蓮宗武學的路數?”
莫婷點點頭,拿起應風色的病歷冊。
“很好,觸類旁通,風雲峽得一分。”
“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應風色怒吼。
“先保留答案,待會兒再來檢討。”莫婷正經到他無法分辨是不是在捧哏。
女郎從藥箱夾層取出一隻油布包,打開前戴上特製的棉布手套,遞給應風色另一副。
手套的尺寸略大,戴上去很舒適,縫工精細,沒有多餘的裝飾,看著像是全新的。這是她專門為他縫製的麼?應風色浮想翩聯。這和他發現莫婷很會做菜一樣,有著極為強烈的反差。
布包裡是本古冊,斑剝龜裂的封面題著“駁十王經謬”五枚古隸,拖長的遒勁橫筆與其說蠶頭雁尾、一波三折,更像是抑著竊笑的唇抿,不知怎的,總覺得滿滿的嘲諷之感。
相較於佔滿封面大半的題記,落款不但小得出奇,還遭濃墨塗去,僅餘最底下的“敬呈”二字。因年積月累褪成涸血色澤的朱墨在封面上交叉兩道,劃了個大大的“ㄨ”,落筆之人的奮烈火氣跨越了悠悠時光長河,幾欲透紙而出。
“這就是《冥獄十王變》的原本。”
莫婷低聲道,連吐息都放輕許多,生怕傷到古籍。
“我莫家先祖悟出的十王變功訣,其實是寫在另一部秘笈裡,名為《燃燈續明三七經》,珍而重之的鎖入老宅內室,眾人修習的也是秘笈繕本,並不是這一部古籍。”
也就是說,古籍只是當初啟發莫氏先人的靈感來源,意義雖然重大,實際的價值卻遠低於武笈。就像觀看蛇鶴相鬥而悟出擒拿,珍貴的是經千錘百煉、無數實戰印證,翔實記錄下來的武技;保留啟發靈感的靈蛇仙鶴,就是紀念而已,還不如燉成一盅實在。
“我娘少年時離家,老宅那廂也被迫獻出十王變的秘笈,引為奇恥大辱。後來我娘回圻州生我,長老們逼她交還三七經,我娘便勒索… …要求換了這本,說給我當小人書撕著玩。”
應風色笑道:“那你挺乖,這堆破爛陳紙才能留到現在。”
莫婷淡淡一笑。
“我是在《駁十王經謬》裡學的棋,論輩分,你得喊它'祖爺爺'。”
“……你這是繞彎罵我輸成了孫子?”
“沒繞,我就是這個意思。”
然而《駁十王經謬》本身,就是部極有意思的書。
開篇序言的部分,被那位不知姓字的撰寫者取了個“辨正”的嚴肅名頭,通篇卻全在罵人,文謅謅地引經據典、翻來覆去,愣把佛門罵了個狗血淋頭,就差沒烙上“禿驢”二字;文末大筆一揮,斷言這個食民之血、不事生產、弄鬼裝神、侈言天道的廢物點心,沒半點存在的價值,濟世救民,還得看我大讀書人云雲,陳腔濫調到了極處,讓人興不起翻頁追讀的慾望。
按其目次,這書精心挑選的掐架對手,乃是流傳甚廣的佛典《佛說十王經》,敘述人死之後,魂魄經冥途而至閻羅十殿,秦廣王、楚江王等十殿之主賞善罰惡,對作惡之人施加種種慘無人道的詭異酷刑,建構出一幀細緻的地獄景象。
十王經非是什麼宏旨偉論,講到佛法的地方少之又少,硬要說有什麼優點,就是將各種地獄刑罰描述得維妙維肖,於勸人向善之上該是頗有建樹,因此在東海這種佛學式微、只有廟宇發達的地方,特別膾炙人口,老嫗能解,誰都聽說過。
挑這種善書等級的佛經嚴加批判,跟找瘸子賽跑差不多,本身就是笑點。
既是駁十王經,寫書那人索性一篇罵一王,以十殿閻君之名訂定章節,扣除序言,正好罵足十章。應風色嘩啦啦地翻完〈駁秦廣王第一〉、〈駁楚江王第二〉兩章,“噗哧”一聲笑出來。
莫婷靜靜等著他開口。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六道分執》和《三途針》是不是蓮宗武學,只是全憑印象的推測,但能寫出這部《駁十王經謬》的,肯定是滄海儒宗的高人。”應風色忍笑道:“這麼損的玩意兒,得有多純的腐儒成色,才能整治得出?”
《佛說十王經》裡,非是依閻羅十殿分的章節,此書逐章以駁,本身就非常奇怪,可說欲蓋彌彰。
果然頭兩章內,每隔幾句便飛來一句“龍虎交泰”、“經玄涉黃”之類的道門功訣,應風色摸清規則之後,幾乎能略去不相干的內容,依序順讀功訣的部分,判斷不是胡云瞎寫的充數濫竽,頗有腹笥,稍微有點內家基礎的人便能看出門道,無怪乎莫家先祖知是撿到了寶。
但如此明彰,欲蓋何處?
“……把序言和頭兩章裡的佛家換成儒家,也全無扞格,說不定更流暢些。”
應風色忍著笑娓娓續道:“像他罵秦廣王檢點亡魂生前造業,猶如'設匭受疏,先於徙木',這是在諷刺上位者設置銅匭,美其名曰延恩招諫、伸冤通玄,其實就是讓人告密,為的只是鞏固權柄。否則秦廣王既有此大神通力,能鉅細靡遺錄下人人生前所犯,何不阻止他們行惡,或讓世人先知道作惡的代價,如朝廷徙木立法,防患於未然?
“又譬如秦廣王讓亡魂還在陽世的家屬修齋累積功德,以削減亡魂的罪孽,書裡罵是'賄減其愆'。佛家哪有賄絡的說法?這裡頭方方面面,罵的全是讀書人的事。”
莫婷揚了揚柳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原來是有這樣的意思。龍庭山也教帝王術麼?”
應風色涎著臉道:“你怎麼不說是我涉獵甚廣?”
從〈駁宋帝王第三〉起,這廝就不裝了,照例洋洋灑灑先罵一段,說佛門如此混賬,罵也罵不完,不如來聊棋罷,筆鋒一轉,開始講述東洲碁道史上有哪些經典著作,各自有什麼了不起的創見,又有甚不足。
應風色好歹翻過幾部棋經,此人所舉他竟聞所未聞,字裡行間那股洋洋得意撲面而來,就是要讓人明白:老子是故意的。沒聽過是罷?你們這幫孤陋寡聞、不學無術的菜雞!
往後七章,分別是碁界逸話——毫不意外又全是沒聽過的人名——佈局論、起手式、邊角定式、殘局、手筋、死活題,對應〈駁五官王第四〉、〈駁閻羅天子第五〉、〈駁變成王第六〉、〈駁泰山府君第七〉、〈駁都市王第八〉、〈駁平等王第九〉,以及〈駁五道轉輪王第十〉等篇章標題。
功訣多寫在行與行之間,也有爬滿飛白處的,全是蠅頭小楷,擠作一團給人極大的壓迫,能強烈感受書寫者的焦躁,近乎病態。
在他開始自暴自棄、大談碁道的第三章中段,被褪成赭色的朱墨劃了個跨頁的大叉,寫上“玩物喪志”的評註,其後再無批點,彷彿連審查之人也放棄了他。
但這仍是某種障眼法。
整部書未寫蠅頭小楷、或每隔幾句便如囈語般插入行氣口訣,幹乾淨淨只講棋的,僅有兩章。
“你家祖先悟出神功,是在這一章罷?”應風色指著〈駁閻羅天子第五〉,若無其事地問。莫婷像打量什麼怪物般細細端詳他。
“理由?”
“這書裡的功訣我雖沒練過,就這麼看將下來,沒什麼令人驚豔之處。”青年聳肩。“我料功夫必在所見之外,這〈駁閻羅天子第五〉全然瞧不出有行氣運功的法門,因此你家裡的老人,才會這麼不重視《駁十王經謬》的原典。能從中悟出功法來,令祖確是天縱奇才。”
當然還有另一個原因。
冥殿的十位閻君之中,第五殿的閻羅天子被認為是地獄的主宰,或地藏菩薩的化身,故十王又統稱為閻君或閻羅王。若著書之人想藏起解譯通篇功法、化凡入聖的關鍵,哪有比〈駁閻羅天子第五〉更富隱喻意義的地方?
莫婷露出恍然之色,坦率地佩服起來。
她若能再扭捏一點,也許會更可愛——但現在這樣也挺好,應風色心想。
同樣的思考模式,末篇〈駁五道轉輪王第十〉也該有貓膩,但百多年來,圻州莫氏無人能看出,就連破解〈駁閻羅天子第五〉的奇才祖先也一無所獲,原因可能簡單到令人咋舌。
“……它就真的只是三百多則死活題而已。”莫婷攤手。
“死活”是碁道最根本也最重要的概念,從序盤開始,雙方競爭的就是擴張地盤,同時壓縮對手的眼位。《駁十王經謬》收錄的死活題達三百八十七型,由簡至繁,圖形繪製得一絲不苟。應風色一一翻過,光是這樣便能看出其中幾幅的精妙細微,非是虛應故事的煙幕。
寫這部《駁十王經謬》的人裝瘋賣傻是真,但對碁道的癡狂熱愛,恐怕也是真的。
做為曾治東海的三宗之一、天元道宗餘脈,指劍奇宮對其餘兩宗的了解遠在尋常江湖人之上。滄海儒宗哪怕在最鼎盛的時候,內部鬥爭都未曾稍止,文字獄、立碑黨錮、道德譴責……差不多就是廟堂上玩的那一套,差別僅在於是用刀劍取命抑或紙筆。
本朝肇興,以陶元崢為首的四郡文士集團建構了新帝國的官僚骨幹,所謂
“四郡之士”便是滄海儒宗的文脈。在那個儒者以武力統治東海的遙遠時代,有能人異士藉才具發揮,甘冒此大不韙,批判儒宗當權者黨同伐異、苟容營私的嘴臉,非是難以想像之事。
應風色想起葉藏柯曾告訴他的,關於創制《元惡真功》的“惡斧”元拔山的故事,猜想這個被塗掉姓名、遭宗門認定“玩物喪志”的大能前輩,最終是否逃過迫害,得以悠遊於碁石之間,仍帶這一抹瀟灑的譏諷厭世安度餘生。
他抱著虔敬之心,把《駁十王經謬》細細翻過一遍,一方面是藉深層意識記下內容,另一方面檢查古籍是否有夾層、隱文之類。但圻州莫氏也不是吃齋的,舉族研究百多年,斷定這書不是什麼寶貝,果然不見其他疑點,就是故紙陳冊罷了。
莫婷把《冥獄十王變》的心法默出,卻讓他先別參詳,而是一招一式從《最勝光明手》教起。
“武道與醫道的經脈、穴位等頗有出入,就算同指一物,意涵也未必相同。”
莫婷翻過墨跡未乾的功訣,強迫他轉回視線。“這篇文字流入江湖,害死的怕比練成的人多,原因就在這裡。沒有我指點關竅,心法只是陷阱而已,要賭一把麼?”
應風色自然是不想。
莫婷沒打算教到能實戰的地步,只拆解基礎知識裡的敘述落差,遠比練武要快得多。應風色藉由《最勝光明手》、《紅塵四合手》和《阿須羅手》,補全了莫氏的醫術入門課程,差不多是個小藥僮的水平,終於能開始修習《冥獄十王變》。
莫婷的法子仍是不拘一格,與應風色掌心相抵,把兩人經脈視為一大周天,輸內力進他體內,帶動氣血運行,然後再導引回自身,循環反复,輪轉不休。
初時自不順暢,舉步維艱,但此法最大的優點,在於:哪怕應風色對心法全無掌握,也能夠慢慢形成《冥獄十王變》的真氣特徵,再藉由莫婷強大的調節適性,替換掉三色龍漦上的銘記印刻,改成應風色的版本。到了這一步,他有大半人生的漫長光陰去摸索操控之法,毋須擔心旁人越俎代庖,哪天忽然就撤去心脈上的龍漦護持。
不是所有內功都能這樣練,隨隨便便就能發揮“相加大於二”的效果。
事實上,除了極少數的雙修秘術,絕大部分的正邪內功都用不了這種推血過宮的法子蠻幹,靠的仍是莫婷的特殊體質,才有捷徑可走。她那驚人的適性修正,能將過程中散佚的內息降到最低,使同練的雙方仍有所得,否則內力於進出之間耗費逾半,損失還多過增益,哪裡練得了功?全是一場白忙。
饒是如此,韓雪色的丹田內並無顯著的充盈之感,內功幾近於無,說不定重練奇宮心訣進境還更快些。被推著走的人尚且如此,莫婷實際損益,不問可知。
應風色再怎麼沒心沒肺自命不凡,也很難用“醫者父母心”向自己交代。
莫婷為救他性命,自損五成功力,對根基的傷害都還沒算,竟然用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方法助他修練自家的不傳之秘……這要說對他沒點心思,三歲小孩都不信。
莫婷滿不願他把《六道分執》當武技練,卻無從得知、更不可能阻止他在虛境中鑽研。冒牌貨叔叔與他共享深層意識,又能模擬應無用的驚天修為,應風色與他拆得酣暢淋漓,當真每霎眼都驚喜不置,挨揍挨得可甘願了。
《鬼趣刀輪手》殘忍毒辣,《阿須羅手》如六臂同使,但練起來最過癮的,居然是一開始覺得最最繁複無用,只能拿來當八段錦熱身的《最勝光明手》。
這路手法對付的非是外敵,而是自己。
無論對拆或自練,總能發現這一招又用到了哪條平素無覺的微小肌肉、那個變著又打開了若干骨隙,還能控制臟腑、血流,讓身體運用超越既有的極限,朝未知領域延伸。
《最勝光明手》就像鏡子,不斷向他映出新的發現——那些原本就在那兒、只是被忽略的細微之力。
“你說……”某日他在虛境裡練習光明手時,忽喃喃道:“那丫頭是不是愛上我了?瞧著實在是不像啊。”
他倆的身體意外契合,交合時女郎的歡愉是騙不了人的。
而男兒的陽物巨碩,女郎的穴兒根本是隻小肉窩窩,鐵柱入拳眼,能有多不合襯就有多不合襯;應風色持久耐戰,莫婷敏感易洩,不小心幹得她脫陰而死,也非絕無可能……這樣的兩個人,居然能各自滿足,只能說天作之合,莫甚於此。
但莫婷把這事和情愛分得很開,沒什麼模糊混淆的空間,應風色是真不認為她對自己懷有情意,益發的茫然不解。
應無用哈哈一笑。“我就是你,我說什麼全都是你想的,自己安慰自己很可憐啊。”見青年是真的苦惱,微笑道:“施主,此非山驚鳥亂,是你心亂了。說不定是你對她懷有情意,這才心亂如麻。正所謂:”我撈莫婷下鬥杓,回眸莫婷掛林梢,如君一躍青雲上,萬海同光莫婷嬌。'““……你這說的是月娘罷。”應風色怒極反笑,猛朝虛空處出手。
“要說是死貓死狗也行啊。”應無用笑著避開青年暴長三寸、忽然曲返,如折脊之蛇的無聲指爪,作勢將某物掛上樹頭。
◇ ◇ ◇春去夏盡,時序轉眼又將入秋。
他和莫婷避居無乘庵左近的竹籬小院,倏忽過了三個多月。莫執一很識相地未再出現,彷彿怕擾了女兒的好事,但更有可能是被別的什麼引去了注意力,如暴力破解龍漦石真氣印記的方法之類。
冥獄十王變的內息積攢有限,但莫婷似乎對進程頗為滿意,不似作偽,應風色則在三善道這廂找到了心靈寄託,練得有滋有味,也纏著莫婷傳授三惡道。
原本在莫婷的規劃裡,就有“定期學習新事物”這一項,用來觀察外魂寄體是否會消損智性,不只應風色,連韓雪色也須進行同樣的測試。
應風色順理成章,對《苦具手》等表現出強烈的學習興趣,莫婷懶與他騷話纏夾,快速有效地推進了試驗的歷程,只囑他不得輕易對人施展。
內功最好能每天定時進行日課,維持不輟,方能有成,但應風色約每兩到三天便與韓雪色之魂交換,放他回到身體里至少一晝夜,也有過三兩天之久的紀錄——多半是出於莫婷要求,理由雖是進行一體雙魂的測試治療,不過應風色也能猜到她是考慮到韓雪色那小子的精神穩定,或就只是單純同情他。
應無用提議的日夜交替之法,在可行性上遇到了困難。
除莫婷花谷嬌嫩,受不了他夜夜蹂躪,需要休息之外,最棘手的問題反而是出在應風色自己身上。
他沒辦法睡覺。
一旦沉入夢鄉,應風色的意識便會回到虛境,這還是比較好的。某次睡眠測試裡,他的意識自行進入不受控的“中陰身”狀態,差點回不了身體,有回他
“夢”見被龍大方等人包圍著又刺死了一次,回神發現幾乎毀掉大半傢俱,連莫婷都受了點皮肉傷。
他在虛境裡完全不需要休息,但韓雪色的身體扛不住一直醒著。身魂嵌合後,肉身的疲憊似乎也會影響意識;兩天兩夜不睡,差不多就是極限了。目前的輪替默契,就是這樣一步一跌試出來的,無論對應風色、韓雪色還是莫婷,都是相對合理的安排。
應風色通常在寄體第二天的黃昏時分,焦躁會達到最高點,莫婷多半會在這晚多煮一頓宵夜,白日里也刻意避開過於消耗體力的療程或試驗,改採下棋、讀書、談話治療之類,甚至容許他偶爾鬧點小脾氣,在床邊哄孩子似的同他磨耗,直到青年精疲力竭,意識沉入虛境為止。
但這晚應風色怎麼都睡不著。
身體的疲勞已到臨界,下午他趁莫婷出診無乘庵,在院裡打完了整套《六道分執》,不知是不是太過亢奮適得其反,閉眼後並未迳沉虛境,而是又回到了
“養頤家”的牆垣樹影中,遠方樓宇間燈火正明,身畔之人與他開口說話,他卻什麼聲音也聽不見,一切都還沒走到圖窮匕現的那一霎——青年猛然坐起身,冷汗滴落額角。
他撐起面向院裡的支摘窗,試圖讓夜風冷卻滾燙的頭臉。疲倦像爐火般炙烤著他,但他不想闔上眼睛,重歷一次被背叛身死的劇痛和苦楚。現在的他絕對沒法撐到安置韓雪色的房間,奪舍後過了這麼久,應風色終於發現,脫離第一時間的複仇意念,其實自己並沒有這麼想活下來。
風里傳來一抹奇異的、若有似無的嗚咽。
他像著魔般悄悄出門,越過大半個院落,無聲無息來到西廂門前。聲音就是從屋里傳出來的。
房門後到床榻之間以一扇三折屏風遮擋,透過邊側的鏤花窗望進,未點燈的房裡藍汪汪一片,彷彿什麼都罩了層薄薄的琉璃青。
屏風之後,與自己房中同款的黑檀撥步床前,褪去裙裳的女郎翹起兩瓣赤裸雪股,濕透了的指尖在肉窩裡揉得無比漿膩,被剝開的酥脂之間只綻開一道小小的肉縫,彷彿吮含著指尖也似,即使在幽藍的月華之下,這自雪潤間迸開的蜜縫仍透出深艶的紫紅色,光憑眼睛,就能感覺它充血的劇烈。
指尖纖巧,白皙的臀股雖然肉呼呼的渾圓挺翹,但也是精緻的,玉戶就更不消說了。
只有陰蒂脹成指頭大小,剝出薄薄的萼皮,顏色是更騷豔的紫褐色;若點起燈燭,怕是如鮮血一般的彤艷。
莫婷深入胯下、宛若玉筍尖兒的指頭不住揉著,彷彿與熟透櫻桃似的陰蒂相互纏攪,美得女郎挺腰翹臀,蒙在被裡的螓首向前昂挺著,伴隨著嗚咽一般的呻吟。
這是她最偏愛的自瀆姿勢。
那本札記中整整寫滿十頁,是少女從偶然發現這種曼妙的身體機制,將探索快感的點點滴滴翔實記錄的成果。莫執一拿來取笑女兒,意外成為應風色判斷莫婷是否誠心結盟的依據。
異於尋常女子仰躺的自瀆姿態,莫婷連為何如此的理由都寫了下來。
因充血而劇烈改變形狀、顏色的性器太過淫靡,少女看著會有罪惡感,但又無法放棄這種讓自己舒服的小娛樂,索性眼不見為淨。
實在……實在是太可愛了。
應風色趁著她失聲尖叫、柳腰一僵的當兒推窗躍入,高潮未歇的莫婷就算聽見動靜,也酥軟到動彈不得,果然到他站到濕漉漉的股間,將衣物除盡,女郎都沒能反應過來,就這麼趴著不住顫抖,被滾燙肉棒一插到底,塞滿了濕滑的蜜膣。
“啊……你……好脹……哈、哈……嗚嗚嗚……好、好大!你怎麼……啊啊啊啊啊————!”
驚嚇果然是最好的催情藥。緊得不可思議的膣管無視陽物的粗長碩大,仍不住一掐一擠地抽搐,彷彿這樣能將入侵者擠出似的。
應風色半點前戲都不用,抱著雪臀一陣猛頂,每下腹間和囊袋都“啪卿!”
重重撞上雪臀及外陰,創出大把膩漿。莫婷還來不及把小腦袋瓜從錦被裡抽出,小手已揪緊被褥,玉肌下繃出淡淡青絡,壓著外溢的厚厚乳丘前後晃搖,清純的叫聲越來越浪,多數時間裡都是嗚嗚嗚的悶聲叫著,偶爾進出幾個無意義的單詞,點綴著漿膩的“噗卿”擦滑、淅淅瀝瀝分不清是失禁或洩身的水聲,令男兒血脈賁張,完全停不下來。
他知道她想要。痙攣的蜜膛、每一分劇烈纏絞的肉壁皺褶,還有那不住把肉棒往內吸的嬌嫩胴體……全都在需索著他;要他的陽精、要他的滾燙粗長,要他毫不留情的兇猛衝撞,撕裂創刮——應風色知道女郎來了很多次。
他未刻意鎖住精關,不音說是一路狂奔,就衝著巔頂沖去。
但快感總能不斷堆疊,每回似將噴發,不是膛口猛咬住陰莖根部,生生焰斷精流,便是龜頭於無路處忽又往前分許,嵌進滿是韌角臼瘤的小肉窟窿,如遭無牙之齦咬落……新鮮的刺激並未澆熄慾火,反而拉高了快美的上限,讓他放韁馳騁,一迳催谷。
最後射出的陽精燙到像是沸滾的油,半液半固的血肉膏脂彷彿能炸開馬眼,極爽中夾著撕裂般的疼痛。他從不知道體溫能把漿液加熱到這種程度,陰囊出至點滴不存,同精力一般耗竭殆盡,難以言喻的舒爽和虛乏瞬間攫取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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