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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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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金波灩灩] 浮生小記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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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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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7 10:17: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章 簽定婚書祺娘請封 益州生變春煊報效(二)

  對於董夫人這幾天的付出,盧八娘有充分的估計。兩萬石糧食,不只是值幾千萬錢的東西,在亂世中有著更重要的意義。即使董夫人是薛家的掌家夫人,但只限於內宅的她還是不如盧八娘深刻認識到這些糧食的價值。

  看到董夫人憔悴的臉,生過孩子的盧八娘心軟了,她被母愛打動了。「我這就給伯父和父親寫信,請他們看看家裡有沒有合適的女孩。不過這種事情,我一個出嫁女肯定不能拿主意的,只得看長輩們的意思了。」

  「這便好,如此就多謝王妃了。」盧八娘雖然沒有直接保媒,但她的信也是非常有用的。

  盧八娘肯為自己寫信,董夫人投桃報李,指了指旭兒告訴她:「嫡長子養大了,就是你一輩子的依靠。」

  董夫人有底氣要來兩萬石糧食的依靠正是她為薛刺史生了三個兒子,盧八娘點頭表示明白了。然後她客氣地向董夫人辭行,「我明天就打算回淮北了。」

  婚書已經換好,董夫人也不再虛留,便說:「我回頭讓人送點路上用的東西過來。」

  正說著,劉家夫人,也是董夫人的長女,司馬十七郎的大表姐過來了,一身的錦繡華服,頭上戴著幾樣光彩奪目的首飾,正是從盧八娘這裡買的,說是要在明天為盧八娘設宴送行。

  盧八娘從來都是極敏感的人,她立刻體會到了這裡的惡意,楚州所有的人都知道她的首飾全部賣光了,現在請她赴宴恐怕就是為了看她的笑話?

  參加隆重的宴會,卻連首飾都沒有一樣,在穿金戴銀的女人中間該有多尷尬!劉夫人這樣做是因為自己坑了薛家兩萬石糧食?

  參加宴會的人中也許有不想看笑話的,但她們一定也想知道淮北王妃最後會以一種如何的情況離開楚州吧。盧八娘微微一笑,不管今生還是前世,想看她笑話的人一直有,只是她還沒有被別人看過笑話呢。

  董夫人當然也明白大女兒的心思,便搶先笑著說:「淮北那邊沒有王妃哪裡能行?王妃急著回去呢,宴會以後總有機會的。」

  劉夫人卻極熱情地笑道:「這場宴會是我們大家對淮北王妃的一片心意,不只我一個人,每一家的女眷們都想送送王妃呢,」然後又推著董夫人說:「母親,您應該幫我們留下王妃才對。」

  安排這場宴會,劉夫人確實沒安好心,因為前兩天的事她對淮北王妃已經心生不快。家裡的小妹妹原本這樣默默無聞地在小院裡過一輩子就好,可是就是因為淮北王妃,母親拼死要父親拿出兩萬石糧食做陪嫁,鬧得刺史府上雞犬不寧。

  雖然董家陪嫁兩萬石糧食與劉夫人關係不大,但是董夫人把自己的家底一下子劃出去一半給小妹妹還是讓她心裡非常地不快。劉夫人還是這次才知道自己有這樣一個小妹妹,以前董夫人從沒有告訴過她,也沒有見過面,更談不上什麼感情。

  為了這樣一個妹妹,搞得家裡雞犬不寧的,總不能讓淮北王妃占了這麼大的便宜後再輕鬆地離開!

  差不多所有的人都會有一雙富貴眼睛,自從盧八娘賣了所有的首飾,很多婦人對她不再有最初見面時那種誠惶誠恐的感覺了,劉夫人正是其中的一員,除了為父親出一口氣,她也有想演示一下揚眉吐氣的感覺。

  盧八娘肯定會配合,楚州與淮北相距這麼近,她以後未必不再過來,所以在走前給大家留下一深刻的印象是必要的。於是送走董夫人和劉夫人後,她吩咐道:「打開包袱,準備明天的衣服,我們後天再回去。」大家都忙碌起來,關於送別宴會,她們來前還真有準備,盧八娘從來想得都比別人多。

  第二天一早,盧八娘還沒起床,桃花便跑了進來,「王妃,不知是誰把這匣子首飾放在了院門前!」手裡捧著一個匣子,打開給盧八娘看。

  盧八娘抬起頭略看了看,很普通的一個雕花木匣,裡面盛了十幾樣首飾,論做工略差了些,但金子厚重,寶石大顆,也算得上很貴重,「沒看到送的人?」

  「應該是半夜送過來的,就放在院門口,我們的人一早開門時就看到了,送到寧姑姑那裡打開一看是首飾,我便拿了過來。楚州還真有好人呢!」桃花顯然被感動了,在這個時候送首飾真就是雪中送炭了。

  「我又詳細問了情況,還是沒有發現是誰送的。」寧姑姑隨後也進來了,「會不會是董夫人?」昨天董夫人很明顯是不知道她的大女兒的打算,而且還很幫王妃說話。

  「不會,董夫人也未必真心感謝我們。」說起祺娘的事,盧八娘覺得自己和董夫人是互利互惠,各取所需,談不上誰感謝誰。再說這些首飾也不似董夫人的風格,反倒像是來自一個暴發戶之家,「將東西收拾起來吧,我們用不上。」盧八娘平淡地說著,心裡又在想這會不會是一個陰謀?

  既使大部分人都認為是善意的,但盧八娘肯定先從相反的方面出發,這也是習慣使然了。

  宴會在劉家舉辦,盧八娘乘坐的牛車剛駛出刺史府沒多久,就有人將一張貼子遞了上來。「陳春煊?」盧八娘念著上面的名子,吩咐道:「把車子停在路邊,請陳將軍過來說話。」

  早有人上前挑起車簾,盧八娘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陳春煊,見他的眼睛直接瞄到了自己的頭上,便向他微微一笑,明瞭送首飾的十有八九就是這一位了。

  陳春煊雖然做好了準備,但還是怔了一下再上前行禮道:「敢問王妃可是盧氏八娘?」

  「正是。」

  最初得知淮北王妃是盧氏女時,陳春煊並沒有想她會是那位早已經被吳璉神化了的盧氏八娘,但見了淮北王妃的行事,心裡便有了疑惑,派人趕緊打探,於昨晚才知道原來淮北王妃就是吳璉口中的那位奇女子。正好聽妹妹說劉夫人為淮北王妃設宴送行,有落王妃面子的意思,便半夜裡讓人將一匣首飾送到了刺史府客院的門前。

  沒想到淮北王妃一樣也沒用,但端坐車上的王妃卻那樣華貴豔絕,讓他差一點失神,陳春煊暗暗在衣袖內用手掐了掐自己的腿定了神說:「我一向與吳璉交好,有益州的事情想向王妃稟報。」

  盧八娘看了一下,陳春煊獨自一人站在自己車前,跟隨他的人都在遠處瞧著,便輕輕揮了一下手,讓車前後自己的隨從們退出一定的範圍,只留桃花仍在跟前問:「益州怎麼了?」

  「我與益州那邊有不少的生意來往,最近發現那邊不許世家富戶離開,對往來人等盤查得也特別嚴,又聽有人說,益州氐族新首領齊挺生了不臣之心,現在恐怕會有什麼變化。」陳春煊說:「前些天我有一隊人去益州,每次我都會給吳璉兄帶點東西,但這次回來的人說沒有找到吳兄。」

  聽了這樣的消息,盧八娘難免感到震驚,氐族一向強橫,但她在益州時覺得他們還肯服從朝廷,沒想到時隔六七年,竟然傳出了謀反的話來。但再一想也不奇怪,朝廷軟弱,對地方控制本就不力,老皇上一去,京裡鬧了大半年,且新帝威望不足,倒都對得上。

  但她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的變化,笑問:「陳將軍怎麼認識吳璉的?」

  陳春煊明白淮北王妃不可能因為幾句話就信任自己,便趕緊從衣服裡拿出一個骨質掛件來,「我年少時,家徒四壁,曾四處流浪,在益州結識了吳兄,他教我牧馬,後來還贈我財物回鄉。我開礦置了家業後,也曾隨商隊去益州看他。這便是上次他送我的。」

  桃花上前接了,仔細一看,原來是一枚狼牙,上面還刻著一個吳字,知道是吳璉的東西,便向盧八娘點了點頭,又還了他。

  「大約在三個月前,我讓吳璉帶人前往淮北,然後就失去了他的消息。」盧八娘說:「現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

  「這樣說來,吳兄一定是離開了益州,大約走的是淮南的古道,」陳春煊說:「想來他一定帶著大量的牲畜,若走通常的商道,根本出不了益州,只能走那條古道了。」

  看盧八娘不明白,他又說:「很多人都不知道,淮南有一條秦漢時留下的古道,多年失修,極其難走,但是那條路上官府並沒有設卡。」

  「原來如此。」盧八娘問:「陳將軍能不派認識古道的人帶路,我想派些人去找吳璉。」

  「不消王妃吩咐,我會親自去找吳兄。」陳春煊慨然道。

  「不知陳將軍何時出發,我也派幾個人跟隨你。」

  「我立刻就出發。」

  「那好,」盧八娘點了幾個人,讓他們走到近前,「隨陳將軍去接吳璉,告訴他只要人能平安到達淮北就行。」

  陳春煊打量了一下那幾個異常剽悍的隨從,淮北王妃在楚州城裡出入,身邊一直跟著不少這樣的手下,看他們騎的駿馬,很明顯是來自吳璉的牧場。再想想淮北王妃的話,對吳璉的倚重之情表露無疑。他又深深地看了看盧八娘,這樣一個女人,真是無法用語言形容,完全顛覆了他對女人的感覺。陳春煊不知說什麼好,眼下也不是說話的地方,便行禮告辭,早有人牽過一匹高頭大馬,他躍馬揚鞭,帶人出發了,盧八娘的幾位手下馬上也跟隨他一同離開。

  短暫的會晤結束後,桃花上前放下了車簾子,牛車繼續向劉家駛去。盧八娘坐在車上,想到了吳璉,原來自己派人去接他,都沒有找到他的蹤跡,是因為他走的是不為人知的古道。這讓盧八娘原本就堅信吳璉會平安回來的想法更加確定了,吳璉有這個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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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7 10:17: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迎王妃淮北軍歡呼 劃郡縣盧八娘裂土(一)

  盧八娘乘坐的牛車一直到內院門前才停下,她扶著桃花的手邁步下來,劉夫人帶著家裡的女眷們在內院門前迎接,在看淮北王妃的一霎間,她呆住了!

  盧八娘儀態萬千地向她打了個招呼,腳步沒有一絲停滯從大家面前走過去,眾人反倒都落在了後面,只好有如眾星捧月般地跟過去。

  到了待客的廳堂,又是一片的轟動。

  盛唐時華貴的宮廷女裝超越了這個時代,淮北王妃如簪花仕女圖中的女子一樣,高高挽起的頭髮上簪了一朵大紅描金牡丹花,花瓣是用不知什麼樣的錦緞所做,如同真花般的褶皺和質感,邊緣用金線描了一圈,無比地富麗堂皇。

  她身上穿著大紅蜀錦對襟長袍,上面繡著千姿百態色彩絢麗的杜丹,腰間束著寬寬的腰帶,上面也是一朵朵的盛開的牡丹花,外面披著金百蝶紗衣,透明的輕紗如同無物,只有金絲線繡成的蝴蝶在杜丹花叢中翩躚飛舞。

  華貴的裝束本身就是一種威壓,但淮北王妃通身上下更散發著一種氣勢,有如日月星光,從天上向下俯視著,壓倒了所有穿金戴銀的女人們。

  盧八娘緩步走上了主座,睨視著眾人,帶著她一貫的高傲神態微笑著向大家說:「路上耽擱了一會兒,來得晚了。」

  確實是晚了,想到楚州的女眷們一定會早早到劉家來見自己,盧八娘本就想晚到一點產生更突出的效果,偏偏陳春煊又佔用了些時間,但誰又能責備王妃晚了呢,有人便回答:「沒晚。」

  也有人說:「我們為王妃餞行,正應該先到等候王妃。」

  所有的人完全被盧八娘的氣勢壓倒了,甚至說話的聲音都小了下來,盧八娘就舉起面前的酒杯說:「這次本王妃到楚州為淮北軍籌集軍糧,幸而得到大家鼎力相助,借劉夫人的酒,本王妃向大家致謝了!」

  淮北王妃揮灑自如的舉止將剛剛有些壓抑的氣氛活躍起來了,原本有些小心思的貴婦們重新把自己那顆不安分的心放回了原處。淮北王妃不是她們能挑戰的人物,她的出身,她的才氣,她的見識,永遠都會淩駕在她們之上!

  席間,大家談到了薛家的六娘,這個突然的小女孩吸引了無數的好奇心,每個人都特別想見見她,但正在備嫁的她自然不可能出頭露面到參加宴會。

  對於薛家與淮北王結為姻親,楚州很多人家都極為豔羨,也有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隱隱提到想把自家的女兒送進淮北王府上,盧八娘一笑置之,她的神態讓大家都明白了,以他們的身份就是多置嫁妝也根本不可能把女兒送進淮北王府。

  送別酒宴之後,盧八娘就離開了楚州,但她在楚州留下了人手,與陳春煊保留聯絡,等待接應吳璉。

  就在盧八娘的船到淮北軍大營時,不免被岸邊隆重的場面驚了一下,前世國家元首出訪時應該就是這樣的吧。好在她是見慣大場面的,神態間依舊從從容容的,緩步在歡呼聲中走下船。

  下船前,盧八娘換了翟衣冠服,恰好與穿著親王服飾來接她的淮北王相配,他們並肩前行,對行禮的一眾人點頭示意,身後是穿梭不絕搬運糧食的軍士。

  淮北軍上下都知道王妃把所有的首飾都拿去為他們換了軍糧,他們發自內心地感謝王妃,司馬十七郎對於軍中對王妃的崇敬之情一向都是是持支持態度的,特別囑意下面的人熱情歡迎王妃的回來,也是為了讓盧八娘看到因為她的大度,能得到多少的人的敬愛。

  歷史上有多少的男人立下豐功偉業中,都有他們的妻子做出的貢獻。那些賢良的正妻,為丈夫孝敬雙親,教養兒女,統領姬妾,使得家庭和順,更有出色的女子,甚至還能直接在功業上助丈夫一臂之力。自己的王妃就是其中頂頂優秀的一個,只是白玉微瑕,她有一點點的妒,若是能改掉就好了。

  總之,司馬十七郎希望這樣熱烈的歡迎能夠讓王妃明白她的讓步是值得的,整個淮北軍的將士們都會認為納了薛側妃是正確的,也都真正感謝她。再有就是希望這樣的場面能使王妃心情好一點,他離開楚州的時候,王妃的不快他完全知道。

  盧八娘在一路的歡呼聲中,一點點想明白司馬十七郎的目的。不過,不管有多少人會因為自己大度地給司馬十七郎納了薛氏女,為淮北軍換到了糧食,又結交了楚州的刺史而讚美她,她還是不會改變一絲一毫的想法。但她早已經是思想成熟的人,就是心中有千般想法,在外面也會維護著應有的體面。

  司馬十七郎最終扶著盧八娘的手步入淮北軍大營,邁入了建在正中的大殿。殿上供奉著老皇帝的那道聖旨,對於自己假造出來的這道聖旨成為淮北軍靈魂的這一事實,盧八娘並沒有多放在心上,她明白世上的事往往如此,假做真時真亦假,只要心中有追求,真真假假根本無所謂。

  所以盧八娘看起來非常虔誠地向那道聖旨跪拜行禮,這種儀式非常正規,只有在重大的節日才會進行,今天司馬十七郎是特別為她開啟了大殿,也向全淮北軍大營表明了王妃是淮北軍的功臣,她的行為是多麼的重要和值得尊敬。

  拜過聖旨後,司馬十七郎帶著盧八娘及手下的大將們進了議事廳,盧八娘又向大家詳細說了這次用首飾換了糧食的總數和採買來的一些物資,然後就是與薛家聯姻的事情,薛家嫡出幼女的傳奇和兩萬石糧食的嫁妝讓所有的人都欣喜若狂,司馬十七郎傳令下去,今晚加餐,每個人可以領一杯酒,並給大家放假休息三天慶賀。

  終於回到自己的屋子,盧八娘發現自己還蠻想這個簡陋的地方,在薛家舒服的客院裡,她永遠也不能像現在這樣自在。到了單獨面對司馬十七郎時,盧八娘覺得自己還是與過去一樣,因為定下了祺娘的事,她已經一點也不恨司馬十七郎了,他傷害了自己,但是自己也非常有力地回擊了。不遠的將來,司馬十七郎受到的痛苦不會少於自己。

  司馬十七郎喝了些酒,又見王妃沒有一點慍色,原本還有些提著的心就放下了,心情愉快得讓一旁的盧八娘完全能感覺得到,最後兩人在床上相擁著平靜下來後,他終於問:「薛家小表妹是怎麼一回事?」

  就是司馬十七郎相信鬼神命數之類的事,但他也不可能天真地認為奇跡就在他身邊這樣出現了。明明薛表叔根本沒有提到過這個表妹,怎麼就會突然冒了出來?若是說真道士為她批過命,為什麼自己在楚州時表叔不曾說起,反倒與王妃說了呢?再者表叔其實只想給自己五千石糧食,還是通過小手段從王妃應得的糧食中扣下來的,怎麼會變成兩萬石?

  盧八娘明白司馬十七郎一定會問的,也差不多猜到他能在這個時候問。之前他們先是要應酬,然後就一直忙著,只有現在才有空閒。怎麼做她當然想好了,於是她便把自己整個埋到了司馬十七郎的懷裡,帶著無限的歉意低聲說:「我也是沒辦法。」

  「你的不容易我全明白,」司馬十七郎輕輕地撫著自己的王妃,她為了自己真是殫精竭慮無私奉獻了,有點小妒真算不了什麼,何況她還是答應了薛表妹進門,「有什麼只管對我說,不怕的。」

  「我同薛家表嬸談起側妃的事時,說要挑個出身好的,她突然哭了起來,說有一個嫡出的女兒已經十八了,還沒有嫁人,只是有一點點的小毛病……」

  盧八娘感受到司馬十七郎的身體僵硬了,於是她的聲音更小了,「她哭著求我,又說可以拿兩萬石糧食做嫁妝,我想了三天天夜,最後還是答應了。你是不是會埋怨我?」

  對撒謊的事,盧八娘很少為之,但並不等於她不會做,而且她撒起謊來水平還蠻高的。深諳其間的奧妙,謊言首先要對自己有利,還要不能被拆穿。鑒於司馬十七郎根本不可能去找薛家表嬸求證,所以她一點也沒有負擔地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董夫人身上,原因當然是她愛女心切了。

  司馬十七郎當然不會埋怨盧八娘,雖然他認為身體有這樣那樣毛病的人都是不吉利的,這樣的人天生就低人一等,甚至不應該活在世上,根本不配給他做側妃。但有兩萬石糧食做陪嫁,哪怕薛家塞給自己一頭母豬也得答應下來。想到王妃為了這件事曾三天三夜沒睡好覺,不免有些心疼,「這怎麼能怪你呢?」

  於是這一關就這樣過去了,只是司馬十七郎還感慨一下,「薛表叔竟然也能答應用兩萬石糧食送嫁還真不容易!」

  「我也不知道表嬸是怎麼說通薛表叔的,但是婚書確實已經寫好了,你不是也看過嗎?」

  婚書確實是沒有問題,「恐怕是因為嫡出的小女兒,難免偏愛一點了。」司馬十七郎覺得自己想通了,又叮囑盧八娘:「小表妹的毛病千萬要瞞住。」要是被外面的人知道了,他丟不起那個臉。

  「這個你放心吧,表嬸想得非常詳細,把每一種情況都想到了,我才被她說動。」然後盧八娘就把自己和董夫人商量好的一切都一一說了一遍。

  畢竟是內宅的事,司馬十七郎關心到這個程度也就是最多的了,於是他便放心了,「你看著辦好吧。」

  好幾天沒見面,自然要多活動活動,然後他又累又睏,就要睡著了,盧八娘忍不住問:「那個,你怎麼和薛側妃洞房呢?」

  司馬十七郎其實是個眼光很高,頗有點傲驕的人,當年他不過是個縣公時選個妾都不只要挑長相,還要挑出身,特別是他謹修品德功成名就後,更是自律甚嚴,真不是那種是個女的就能上的人,盧八娘就想知道他會怎麼面對薛側妃。

  女人的想法就是奇怪,司馬十七郎在朦朧欲睡間隨口答道:「吹了蠟燭就行了。」

  「可是洞房是不能熄了蠟燭的!」

  「那我閉著眼睛想是你就可以了。」

  「不行!」盧八娘氣憤地推開身邊的司馬十七郎,聲音撥高了好幾度,「我不許你這麼想!」

  司馬十七郎終於清醒了,但他並不理解王妃為什麼會這樣激動,大約是覺得薛側妃的身份比她差得多了,於是他趕緊息事寧人地說:「那我就想是董氏總可以了吧。」

  「那也不行!」盧八娘很堅決地反對。

  「那你說怎麼辦?」

  盧八娘也不知道,但是她卻不許司馬十七郎蒙混過關,「既然同意納薛氏進門,你總要好好地把她當成側妃對待,該洞房就洞房,該有的待遇也得有。總不成讓薛家表叔表嬸說我們要了人家的糧食,卻把人家的女兒扔到一邊。」她覺得自己足夠大義凜然。

  「我知道了。」司馬十七郎心塞得很,他真要和那樣一個人洞房嗎?真是下不去手啊!他很不願意面對這個問題,不知怎麼就想到了他真正的洞房之夜,那種血脈賁張的感覺讓他霎間激動起來。

  可是他剛剛有所動作,他懷裡的盧八娘突然說:「你對薛側妃也會這麼樣嗎?」他突然間就徹底偃旗息鼓了。

  盧八娘在心裡笑得差一點內傷,最好這事能給司馬十七郎留下濃重的心裡陰影,讓他以後那個……啥的,反正她就是潔癖好了也不會用別人用過的男人,所以很快就用不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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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迎王妃淮北軍歡呼 劃郡縣盧八娘裂土(二)

  三萬多石糧食運進了淮北軍大營,還有兩萬石即將送到,給整個營地帶來了巨大的信心和無比的歡欣鼓舞。

  雖然投奔淮北軍而來的人流不斷,但大營完全能保障所有前來的人得到溫飽。在這個時代,溫飽決不是最基礎的生存底線,而是相當地高大上。

  熱火朝天的氣氛中,淮北軍大營的建設工作如火如荼地進行著。昔日偏僻的大青山腳下,儼然已經形成一個新的城市。近五萬人的規模,組織日益完善,制度逐漸建全,一切都井井有條。

  兩萬軍士分成兩類,一類是精兵,純粹的職業軍人,雖然只有八千人,但個個身強體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另一類則相對弱一些,他們雖然也曾經過正規訓練,但大多數時間要參加各種勞動,冶鐵、建築、手工業,以及以後的耕種等等。

  後營也由原來胡亂聚成一團分成了幾個城區,士農工商分類而居,建立了集市、小作坊等生活必備的設施。

  就連大青山朝北的一面,也修建起了幾片墳瑩,那些從北地而來的漢人們攜帶來的祖先的骨植可以埋在那裡,讓他們的靈魂可以遠遠地眺望著故鄉。

  每個人心中都是安定的,淮北軍大營已經成了北地的淨土,所有漢人心靈的歸屬。對於即將到來的節日——春節,從小兒到垂髫老者,都滿面笑容,淮北王已經下令,每人發肉二斤、魚二斤,鹽一兩、米五斤。

  外面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室內溫暖如春,盧八娘與司馬十七郎一同坐在土炕上,中間擺著一張淮北東部的地圖。

  自從盧八娘自楚州回來後,司馬十七郎便不再留宿軍營,而是每天晚上都回來與盧八娘團聚,他們夫妻間非常有默契地不再提薛側妃的事,而是你恩我愛的黏在一起,加上一個可愛極了的兒子,一家三口很是美滿。

  盧八娘一如既往地參與淮北軍的大事,而且由於每天都要與司馬十七郎見面,在這方面倒比過去方便了,很多事情都是兩人先商議了再拿到議事廳。

  這一天吃過晚飯,司馬十七郎對著案几上的地圖看了半天,看盧八娘抱著兒子坐了過來就指著地圖劃了一下說:「年後,我準備帶人將這一片掃平,將胡人驅逐出去,建立郡縣。」

  眼下的淮北大營其實就是一個軍事化管理的集團,能夠有效地應對戰爭。但真正想要發展起來,這種建制肯定不利於長久發展,所以建立郡縣是必然的。

  被司馬十七郎劃入的區域正是以淮河和大海為後背的一片土地,縱橫上百里,總面積約為幾萬平方里,在漢末時大約是三個縣,正在淮北軍大營的東北,將這裡拿下當然是淮北軍的第一步,從此後就會有一個穩固的後方。

  盧八娘看過淮北軍對這片土地進行偵察的結果,想打下來並不難,幾十個大小不一的塢堡,還有胡人佔領的一個縣城,加起來勉強能湊成半個郡,而且因為自然的地形和河流的走向,這一片土地打下來後也很容易守住。她非常同意,「現在淮北軍已經有了很強的戰鬥力,春耕在即,也是出擊的時候了。」

  在淮北,每年可以種兩季糧食,一季冬小麥,一季水稻。在淮北軍初到時,也正是冬小麥播種的時候。但那時候淮北軍初到,生存問題還沒有解決,只在大青山附近耕種了少量的土地。現在大營人口迅速增加,就是為了擴大耕種面積,他們也要發展。

  在原有的縣分劃上,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的意見是基本延繼歷史的分界,但是由於官府圖冊已經完全不可考據,而且他們也沒有時間在故紙堆裡查找,於是在細節上依自然山水略做了一些調整,很快就定下了三個縣的雛形,用筆在圖上粗粗劃了出來。

  縣令的任命才是重點,但這種事情他們兩人心裡都有數,跟從淮北軍從京城以及淮南淮北各處而來的人自然到了得到他們應得的回報的時候了。雖然縣令的官職不高,但只要淮北軍發展勢頭好,這些人的將來肯定是不可限量。

  考慮到淮北軍的地盤會不斷擴大,每個縣又都多配了幾個副手,為將來培養人材。因為有了副手的存在,也使得沒有得到縣令職位的人並沒有太失落,機會還會有的。

  第一個是朱家,作為北伐最有力的支持者,從朱氏一門中選出一位德才兼備的才俊做為縣令是必然的,司馬十七郎選中了朱御史的長子朱子賀,也算是為朱家子孫的富貴奠定基礎吧。

  至於朱御史,他老人家名望極高,原來又在京城任職,但其實他更擅長御史的工作,口誅筆伐,為北上復國奔走呼號,而帶兵打仗、治理郡縣並非他之所長,於是司馬十七郎便早早地請了他做淮北王的相國,名譽地位當然是極高的,但其實在淮北軍目前的狀況下並沒有多少真正的事務,實權其實在盧八娘這位王妃手中。

  第二個縣的縣令人選姓張,是跟隨司馬十七郎多年的一個幕僚,就是在司馬十七郎韜光隱晦時也不離不棄,忠心無庸置疑,又有很強的處理事務的能力,北上後也一直跟在盧八娘身邊做後勤工作。

  到了最後一個,也就是緊靠淮河和大海的那個縣,盧八娘不出意外地聽司馬十七郎說出了丁桂的名字。她把一直在懷裡伊伊呀呀的旭兒放了下來,拿過一支筆,在地圖上寫了「鹽城」兩個字,這就是將來這個縣的名字,她會讓這裡成為真正的鹽城。

  放在一旁的旭兒飛快地爬到了盧八娘的懷裡,雙手已經攀住了盧八娘執筆的右手,將盧八娘所寫的城字拉出長長的一道黑線,然後他開心地叫了起來,伊呀地不知在說些什麼。

  盧八娘便換了一張白紙,讓旭兒握著筆,她扶著旭兒的手,在紙上畫了一條又一條的黑線,旭兒高興極了,手舞足蹈地大聲叫著,於是盧八娘讓人取了幾種顏料分裝在不同的碟子裡,又帶著他畫彩色的線。

  無意間一抬頭,就見坐在對面的司馬十七郎正把專注的目光凝在旭兒的小臉上,嘴角浮現了一絲笑意,便將手裡的筆遞給他說:「帶兒子畫吧。」

  司馬十七郎卻趕緊收起了笑容,搖了搖頭,「你已經這樣寵兒子了,我哪裡還能再寵?嚴父慈母,再不會錯的。等兒子再大點,我便給他找師傅啟蒙,讀書習武,將來長成國之棟樑。」

  明明喜歡旭兒到了極點,卻從不肯抱旭兒,也不肯對旭兒太親熱,對於扭曲的司馬十七郎,盧八娘也不勉強他,因為她深知人的思想觀念是最難改變的。哄了旭兒玩了半晌,畫花了好幾張紙,終於把旭兒畫得睏了。於是又打發他先睡下,盧八娘這才重新坐了下來,聽司馬十七郎說起他屯田的打算。

  三國時曹操之所以能夠一統天下,屯田應該為他增加了不少的助力。後世的朱元璋,也把屯田搞得非常出色,不費一錢,得良兵百萬。雖然屯田有著不可避免的缺點,但在眼下的情況卻是非常適合的。

  盧八娘總體上是贊同的,但是她也有一些想法。

  不管是軍士屯田也好,還是給百姓分田也好,都是小農經濟,也把人都牢牢地束縛在土地上。一家人,一頭牛,幾十畝地,繁衍生息,直到人口增加,土地不堪重負,各階層矛盾不可調和,便產生了戰爭,死掉一大批的人,建議了新王朝,又重新開始新的循環,中國的歷史大體就是這樣發展的。

  盧八娘想要的是提高生產力,把農業生產規模化,從土地上解放更多的人手,大力發展工業、林業、漁業、商業等等,建成不同於這個時代的生產模式。

  司馬十七郎不是第一次被盧八娘的思想震驚,而且多次被震驚後也就慢慢能夠接受了,他雖然還疑惑,但卻一項項地問著:「用馬耕種?興修水利灌溉?省下人手做工?」

  「其實漢朝時就有人開始用馬拉犁耕種,要比用耕牛快得多。特別在一大片平坦的田地上,效果特別好,書上寫得很清楚。」盧八娘說著把一本書找出來給司馬十七郎看,「至於興修水利,還是在好幾百年前,淮河流域就有著極其豐富的水利工程。」

  盧八娘原本並不懂得農業,但是既然到了這個時代,她又打算建立自己的家園,所以一直以來她翻閱了所有能找到的相關書籍,又派人到鄉下找老農詢問,認真補充這方面知識,加上她前世的見識,很快就在諸多的方法中找到了最有效的方法,她的想法再次被司馬十七郎敬服不已,「你懂得真多。」

  盧八娘溫和地一笑,她送走旭兒後便坐在了司馬十七郎的身邊,現在就勢靠到了他的懷裡,雙手環住了他的腰,「把鹽城給我吧,我來試試這些辦法是不是都能行得通,畢竟只在書上看過,並沒有真正實踐。」

  「好。」司馬十七郎馬上答應下來,先擇一縣試驗是最穩妥的辦法,如果試驗的結果不錯,慢慢在別處推行。

  「那說定了,以後鹽城官員的任命和所有事物,你和淮北軍的別人都不能插手,全部聽命於我一個人。」

  「你這是想把鹽城當成自己的湯沐邑?」司馬十七郎也覺得這樣的想法有些特別了,王妃似乎想把鹽城與其它的地方分別對待。以他的思路便想到歷朝歷代,公主、郡主、縣主等貴女所封的湯沐邑,所得的稅賦歸她們使用。

  其實與湯沐邑並不完全相同,要用這個時代的名詞應該叫裂土分封,但是盧八娘覺得湯沐邑這個說法更能讓司馬十七郎同意,就點頭說:「差不多吧。」

  「可那是封給宗室女的呀?」

  盧八娘不高興了,她輕輕地在司馬十七郎的胸前點了點說:「我難道比不上宗室女嗎?」

  司馬十七郎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低頭親了親盧八娘略仰起的臉,笑著說:「你比公主還尊貴呢。」

  「那是自然。」盧八娘輕輕哼了一聲,鄙夷的神色更顯她高貴萬分,然後她又說:「我也一樣會淮北軍大營交稅賦,暫且定為每年五萬石糧食、一千石鹽,一千石鹹魚怎麼樣?而且淮北軍也分出一部分由我負責一切供應,就算是鹽城的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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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謀圖發展淮王心計 跋山涉水吳璉送馬(一)

  盧八娘是在與司馬十七郎談判,爭取自己的權利。只不過,經歷了這麼多年的婚姻生活的她,完全明白用什麼樣的語氣和態度與自己的丈夫談判更容易獲得勝利。

  對丈夫,要是拿出前世在談判桌上的氣勢來,那就等著吃虧吧,特別是司馬十七郎這種思想特別正統的人。盧八娘完全懂得司馬十七郎的弱點,怎麼說才能得到他的贊同,「我把自己的鋪子全賣了,那麼多的掌櫃投奔過來,他們又都是商人身份,總不能要你來安排,只好在鹽城謀個出路了。」

  想到盧八娘為了自己已經傾家蕩產,司馬十七郎的心就完全軟了,「那好,明天我會對大家說,鹽城是王妃的湯沐邑,別人不許插手。」然後他囑咐盧八娘,「明天我宣佈後你要拒絕兩次,然後再把交的稅賦數目說給大家聽,事情就可以定了下來。」

  「十七郎,你真好。」盧八娘感動地在他的下巴上親了一下,她是真心感動,男人能做到司馬十七郎這一步的並不多,世上有多少男人,只要一談利益,馬上就變了臉。

  「現在我們只有三個縣,等將來我拿下淮北所有的土地,一定給你一個最好的郡國做湯沐邑,那時我也不要你交任何財物,所有的稅賦你隨便用。」

  盧八娘的最高理想就是這樣,她抽出手說:「我們擊掌為誓吧!」

  「王妃,你放心,我一輩子都會對你好。」司馬十七郎很認真地與盧八娘擊掌,然後握住她的手凝視著她的眼睛說:「你是我的正妻,我們生同床死同穴。」

  盧八娘笑了,「我信你。」

  談判非常成功,盧八娘得到了一個縣的所有權、自治權,還有可以自己組織軍隊的權利。若用前世的話來說,盧八娘已經把自己在淮北軍的投資轉化為股份,記在自己名下。

  盧八娘之所以要這樣做是有原因的,還是用前世的理論解釋比較清晰:夫妻二人一同創業,拿出所有的積蓄,又從雙方親戚家裡借了錢,成立了一家公司,男方負責主營業務,女方負責財務文秘等雜事,在登記企業所有人時,大部分情況就直接記在男方名下。

  但是,公司發展起來後,有很多女方會因為家庭子女等等原因對公司的管理慢慢放鬆,甚至退出公司。於是最常見的事情就發生了,男人成為成功人士,風光無限,相濡以沫的妻子則到了退出歷史舞臺的時候了。

  這種情況下,女方就完全被動了,忍氣吞聲也好,怒而憤起也罷,很難拿回她應得的。即使法律上支持她擁有一部分股份,但作為公司的負責人,男人有太多的辦法對付她了,轉移資產、假造帳目等根本無法破解,最蠢最笨的女人還會被人掃地出門。

  眼下的盧八娘的情況其實比上面說的還要糟,所謂男女平等的社會都會發生的事情,在男權社會就是必然的。淮北王妃傾盡全力支持淮北王北上,將來功成名就的那一天,淮北王擁有了淮北大片的土地,但淮北王妃卻什麼也沒有。

  隨著淮北軍一步步走上正規,淮北王妃必然要退出淮北軍的管理體系,她以後只是淮北王的附屬,淮北王如果有良心,那麼她會一直擁有淮北王正妃的位置,她的兒子會擁有淮北王世子的身份。但是論起實力,淮北王隨時可以將王妃及世子完全碾碎。

  盧八娘才不要這樣呢,她雖然還算相信司馬十七郎不會廢了她,也不會廢了旭兒的世子之位,但是如果把自己和兒子的將來只寄託在一個人的良心和正義上,有著豐富人生經驗的盧八娘決不能認可!

  道德、正義、良心,諸如此類的東西是那樣的美好,也真實存在於社會和人心中的,但是不管是任何人,特別是女人,完全指望這些活著就是傻子。

  盧八娘永遠不會放棄權利和金錢,它們是世上最可靠的東西,沒有之一,有了它們,就是一些不太可靠的都會變成真正可靠了。

  之所以能這樣順利地成功,盧八娘是做了很多的準備,就說今天的時機,也挑得恰到好外。淮北軍解決了生存的難題,真正穩定下來,並開始為未來策劃的時候,就像前世做好了成立公司的準備,只待去工商局登記的時刻,這時候並沒有利益紛爭,最容易一擊得中。

  再早一些,什麼都還沒有,說了也不過白說,再晚一些,形成新的局面,就很難更改了。盧八娘心滿意足在司馬十七郎的懷裡臥了一小會兒,見他早就心猿意馬,便坐了起來叫人備水洗浴。

  「我們一起洗吧。」司馬十七郎把臉湊了過來,目光炯炯地在盧八娘身上掃來掃去。

  「不許!」盧八娘斜睨了他一眼,「屋子這樣狹窄,你想鬧出什麼讓別人聽了去嗎?」

  司馬十七郎看看簡陋的房子,便強詞奪理地說:「我哪裡想鬧,只不過怕你著涼,給你幫幫忙而已。」

  「我可不要你幫忙。」

  「我幫你塗牛乳,再按摩一下,你不是也說我按得好嗎?」

  盧八娘以前在京城時偶爾會做奶浴,自從生了孩子後,她更覺得自己需要加強保養,於是便將奶浴列為日常。所以呢,表面上看她的生活簡樸得多了,但其實她在意的東西卻一點也沒少,好在司馬十七郎從來都覺得她應該享受高人一籌的生活,從來都極贊成。

  司馬十七郎果然硬是進來幫她用牛乳按遍了全身,等沖洗淨了進了臥室,慾火就燒了起來。

  過後盧八娘嗤笑他,「天天過來,怎麼還這樣猴急!」

  「要是在浴室可以,就在那裡了。」男人的臉皮都是越變越厚的,司馬十七郎愛不釋手地在盧八娘的身上輕撫著,「生了孩子,肌膚越發細嫩了。」

  「明日你也用牛乳在臉上擦擦,瞧瞧這臉上的皮,摸起來都能把我的手劃破了。」盧八娘又摸了下去,「還好,身上倒沒被風吹糙,要麼我就不讓你上床了。」

  冬日裡整日在外面練兵,司馬十七郎的臉確實滄桑了些,但其實盧八娘是喜歡這種硬漢風格的,只是她不肯說罷了。

  司馬十七郎被她逗得一笑,「我把臉洗得像你這麼白嫩,就不必上陣打仗了。」

  「不是說有人做了面具帶著打仗嗎?」

  「那也是個辦法,但是我習慣於親自出現於陣前,非常鼓舞士氣。」

  「那在陣前你怕嗎?」

  「怎麼會怕呢?」司馬十七郎不由得將王妃抱得緊一點,他早已經發現王妃雖然才智出眾,但畢竟是女人,很多想法與自己非常不一樣,「有我在,你什麼也不必怕。」

  盧八娘竟然坦然地承認,「我有時確實有些莫名的害怕,但有兒子在就不怕了,所以你也不必擔心我。」

  聽了這樣的話,一種傷感湧上了司馬十七郎的心頭,「你不必把她放在心上。」

  她當然是指薛側妃了。

  其實盧八娘真沒有把她放在心上,就是她今天提出要把鹽城劃歸自己所有,也不是因為薛側妃的出現。這是她答應嫁給司馬十七郎時就確定的長遠規劃,即使她嫁給別的男人,也一樣會為自己打算,甚至完全撇開那個男人只一心為自己呢,現在她已經很為司馬十七郎付出了,從來都把兩個人的利益放在一處。

  對於司馬十七郎以為自己受了薛側妃事件的影響,盧八娘其實也想到了,而且覺得這個還沒有真正到來的薛側妃促進了司馬十七郎答應自己的要求,這樣也很好,盧八娘從來都是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來達成自己的目標,因此她並不反駁,而是乖順地答應,「好。」

  這聲好字答得太快太不假思索了,司馬十七郎還是不能全信,但是他又能做什麼呢?於是他身子一轉,又壓了上來。

  盧八娘推拒著,「你也應該愛惜點身體了。」

  責任這樣大,天天忙碌不停,每晚還要辛苦,為了自己能早日懷孕,司馬十七郎真是蠻拼的。

  「再給我生個女兒。」司馬十七郎略用了點力就把盧八娘完全壓制住了。

  「可是想早生孩子每天晚上做一次就夠了吧。」盧八娘說。她也想再要一個孩子,但是她卻希望是男孩,因為作為女人,她吃過很多的苦頭,唯恐自己生下的女兒也會有同樣的痛苦,尤其是在這樣一個男權的社會。

  「我就是想要。」司馬十七郎馬上封住了王妃的嘴,他確實想再要一個孩子,但是兩人間的親密卻不只是為了孩子。司馬十七郎有很多感情根本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清楚,比如說對於納薛側妃,他經過反復思考,最終覺得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而且也得到了王妃的同意,但他心裡始終不是滋味。

  看著王妃沉沉地在自己懷裡睡著了,司馬十七郎琢磨著,要儘快再給王妃一個孩子,讓她在一兩年內沒空關注薛側妃,也給自己時間向她表明自己最喜愛最敬重的只有她,再幫她改掉那奇怪的怪癖,以後兩個還是要同床同枕。

  其實之所以沒有拒絕薛表叔,也不只是為了五千石糧食,而是因為薛表叔提出聯姻後,提醒了司馬十七郎進一步想到了陶尚兩家,如果能在這兩家裡各納一位側妃,改善與兩家的關係,將來順利地將他們置於自己的麾下,淮北的形勢馬上就不一樣了。

  由此看來,以後還會有別的家族需要聯姻,就像皇祖父當年納了好幾個世家女平衡朝中的局勢,父王和幾個王叔都想辦法多納幾個家裡有權勢均力敵的側妃幫忙奪嫡一樣。

  這種手段,生於皇家生於皇家的司馬十七郎見得多了,他不需要特別學習就深諳其中的道理,也能飛快地掌握使用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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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謀圖發展淮王心計 跋山涉水吳璉送馬(二)

  在盧八娘的熱切盼望中,吳璉的消息終於傳了回來,在離開楚州十多天後,陳春煊在那條已經廢棄了的古道上找到了正在艱難前行的吳璉一行。

  原來吳璉剛剛接到盧八娘的消息,益州氐族齊挺恰好開始了封鎖州郡。在這種形勢下,吳璉果斷地帶著人員和所有的牲畜借著放牧的時機走上了那條古道。帶著上萬隻牲畜躲避官府,長途跋涉實在不是容易的事,尤其是冬季。

  這一路上遇到的困難應該可以寫上一本情節曲折的書,官兵、世家、強盜、小偷輪流上陣,還有寒冷、雪水、道路不通種種天災,但吳璉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還是把大部分的牲畜都帶了出來。

  陳春煊帶人找到到吳璉,幫助他向楚州行來,並寫信向盧八娘建議,派船在楚州接應他們,分出一部分人馬走水路,應該能更迅速更安全,也能保全更多的牲畜。

  盧八娘自然同意,她先派人送回信給吳璉和陳春煊,然後馬上調集船隊向楚州行去。船隊是丁桂從吳郡帶過來的,自然歸到了鹽城,也就是盧八娘的名下。她便讓丁桂的一個弟弟叫丁槿負責船隊,把打魚的事情先放了下來,全力去接吳璉。

  又過了七八天,第一批船隊就回到了淮北軍大營,運載的除了牛羊外,還有一些羊皮、牛皮、羊毛、畜肉等物資,這其間有吳璉從益州帶出來的,也有路上凍餓傷而死的牛羊留下來的,因為是冬天,還能保存得住。

  下面的兩批船隊上裝載的都是牛羊了,最後還有一些馬匹。按盧八娘事先統籌安排,其餘的馬匹從陸路走,穿過楚州向東,到淮河最東部,估計他們到達的時間,正好船隻已經騰出來,再接應所有的馬匹過河。

  終於所有的人、牲畜都在臘月二十八到了淮北軍大營,吳璉和陳春煊只與大家打了個招呼,就都累得倒下睡死了過去。吳璉是不消說了,帶著幾十個人,趕著上萬隻的牲畜走了上千里路,人已經瘦得有些脫相了。陳春煊也好不到哪裡,楚州一別時,衣錦腰玉,風度翩翩,現在灰頭土臉,身上的衣服也看不出顏色。

  這次吳璉的到來,引起了比丁桂到時還要大的轟動,其實計算物資的價值此番並不如丁桂帶來的豐厚,但幾千匹馬卻把軍中男兒的目光牢牢地吸引住了。不只是因為男人從本性就喜歡馬,而且還是因為騎兵在這個時代意味著更強的戰鬥力,更大的獲勝機會。

  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早就安排了圍欄,又找了些懂得照料馬匹牛羊的軍士前來幫忙,讓吳璉和他的手下們好好休息休息。但是軍中沒有值守的人差不多都在圍欄外看馬,紛紛評論著這些來自西邊的高頭大馬。

  盧八娘雖然騎術還可以,但她從來只是直接騎上準備得乾乾淨淨的馬背,因此並不肯陪著司馬十七郎去味道很重的圍欄裡看馬。便笑著說:「我回去安排人用吳璉帶回來的羊皮做些皮襖,發給軍中,雖然不能每人一件,但夜間巡營的總可以輪流穿著。」

  司馬十七郎的心思都在馬上,隨意地點了點頭,「王妃看著辦吧。」說完就走進了圍欄,細看這些經過長途跋涉而來的駿馬。

  桃花本來已經走到了圍欄邊上,見盧八娘不去,戀戀不捨地向馬群望了一眼,然後就跑回盧八娘身邊了,「這些馬看起來雖然瘦,但是只要把飼料餵足,很快就會驃肥體壯的。」

  盧八娘知道她極喜歡戰馬,「你跟王爺去看馬吧。」

  「不,我陪王妃回去,」桃花果斷地不再去看那些馬,「現在馬都太疲憊了,不能騎,等好好餵上幾天麥子就恢復過來了,那時候我再來,給王妃再選兩匹好馬,再順便給自己也選一匹。」

  世上大部分人都是喜歡動物的,特別是心思單純有愛心的人,當然盧八娘不在此列,所以她從來不自己選馬,聞言不語,心裡在計算這些戰馬每天要消耗多少糧草。

  回到了後營的屋子裡,正是下午旭兒睡覺的時候,屋子裡的大炕上躺著好幾個孩子,有綠袖、細君、桃花等人的,一起睡了。有寧姑姑帶著這些人在炕下圍在一張案几周圍給他做衣服鞋襪。

  幾天前盧八娘突然想起來孩子是需要夥伴的,便讓這幾家把差不多大的孩子抱過來與旭兒在一起玩,於是這屋子就成了小型的幼兒園,雖然看不出旭兒有多喜歡與小孩子們一起玩兒,但是盧八娘卻不打算讓他只長於一群婦人之手,總要給他一個正常孩子應該有的良好氛圍。

  這倒把幾個孩子的父母都喜得不自勝,能從小就陪著小世子長大,是多有福氣的好事啊,外面的人想進來根本不可能呢。

  盧八娘也立刻發現了這樣做的弊端,那就是旭兒受到的待遇明顯與別的孩子不一樣,現在他還小,可能感覺不出來,但他大一些了,就會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比別的孩子不同。但是在這個階級社會,這卻是無法避免的了。

  眼下,旭兒雖然睡著,但其實他還是在享受與眾不同的待遇。

  從京城出來時,王府裡的很多下人都發錢遣出去了,再也沒有專門做針線的日日不停地為盧八娘和旭兒做各季的衣服。盧八娘根本就沒有再添新衣,好在她過去有幾百套的衣物,就是去楚州參加貴婦人的集會都不用發愁。但旭兒就不行了,他不斷地長大,總會有新需求。

  寧姑姑幾個人有空時就會給他做些針線,但再也沒有了日日穿新衣的時光。而且為了淮北軍的生存,盧八娘已經把最好的錦緞都拿出去換東西了,再做的衣服不過用些尋常的絹帛。

  可就要過年了,總還要給孩子做一身新衣服的,現在寧姑姑手裡拿的是一塊非常漂亮的大紅夾金百子圖的緞子,這塊緞子是寧姑姑一定要給旭兒留下的,她強硬在盧八娘把所有的錦緞都賣出去的時候把這一匹收了起來,當時就說要在過節時穿,現在拿了出來感覺上就非同一般,因為周圍再沒人有用這樣好的料子,估計淮北軍營地裡也只有旭兒能穿了。

  盧八娘忍不住上前拿起正做著的衣服看了看,雖然是給不到一歲的小兒穿,但因為是世子過年的新衣,便按官服的樣子做的,一看就知道費了不少的工夫。特別是一雙小小的鞋子,鞋的前面還各繡了一隻大老虎,活靈活現的。

  「真漂亮!」桃花接過鞋子,喜歡非常,因怕驚醒孩子們便輕聲贊道,:「寧姑姑手真巧!」

  「你坐過來我教你繡。」寧姑姑向桃花笑著說。

  桃花早就把鞋子放下躲到了一旁,「我娘也會做,每年都給小虎和小豹做呢,再說我五歲時能幫我爹縫衣服了自然是會的。再說我哪有時間做這個呢,我每天都要陪著王妃的!」

  一屋子人都低聲笑了起來。

  盧八娘也笑了,「桃花針線做得還不錯的。」

  「就是嘛,就是嘛!」桃花贊同。

  大家又笑,笑夠了,寧姑姑就說:「這塊料子小世子做了一身衣服,還剩下一些,只可惜再做衣服又不夠了。」

  盧八娘點點屋子裡的幾個媽媽,綠袖細君桃花,「給孩子們每人做雙鞋吧,過節那天都穿著喜慶喜慶!」

  「這麼好的錦緞,他們哪裡配穿!」幾個媽媽都趕緊拒絕。

  「就算是沾沾小世子的福氣吧。」盧八娘擺擺手,看到旭兒動了動,走過去看著他張開了眼睛,就笑著把小小的兒子抱了起來,「快來看你的新衣服!」

  旭兒很喜歡這樣漂亮的紅色,伸出小手到處抓著,大家更是笑聲一片。

  盧八娘就說起了羊皮襖的事,「要趕緊先做出一批皮襖,樣子倒不要緊,只要能穿就好。趕緊送到前營,讓巡夜的軍士輪流穿,這時候外面冷著呢。再有剩下的,看看哪裡最急需,就撥到哪裡去。還有問問有沒有會拈羊毛線的人,吳璉帶過來的還有不少羊毛。」

  盧八娘一點也沒意識到自己與過去很不一樣了,因為旭兒,她慢慢與親近的女眷們打成了一片,溫馨而自然,若是在過去,她只會清楚而冷淡地把事情交待下去。

  寧姑姑帶著兩個人答應著出去安排了。盧八娘帶著旭兒玩了一會兒,已經陸續有人將吳璉帶來物品的清冊分類整理出來,一樣樣報到她這裡,她一邊帶著旭兒一邊看,一樣樣吩咐人處理,又讓人在一旁記錄,就這樣,用了大半天才把急著辦的都做好了。

  司馬十七郎到了晚飯時候才回來,滿臉興奮地說:「五千多匹馬中能挑出兩三千匹最好的做戰馬,加上我們帶過來的,我打算建一隊兩千人的重甲騎兵。」

  在這個時代,身著厚厚的鎧甲,馬也披著鎧甲,再拿著長長的武器,這樣的重甲騎兵就如前世的坦克一樣,所向披糜。

  只是花費也會非常大。

  「如果想要馬驃肥體壯,飼料要好一些。」

  「是啊,不能只餵乾草,要多加些麥子。」司馬十七郎顯然也早就想過這個問題,「等過了年,薛家送來的兩萬石糧食就專門用來餵馬吧。」

  然後他自嘲地笑了,「自從過江後,我覺得最操心的就是吃飯的事,現在不只是人,又加上了這麼多馬和牛羊。」

  盧八娘深有同感,於是說:「薛家的這門親事其實真的不錯。」

  畢竟白送兩萬石糧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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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陳春煊情陷單相思 盧八娘淡然無私意

  淮北軍的春節過得很隆重,但除了不知世事的孩子們,幾乎沒有一個只是單純的高興。在此嘉節,來自四面八方的人們都免不了要懷念家鄉親人,包括司馬十七郎在內。

  但大家又都心照不宣地掩住了思念,祭祖、守歲、吃團圓飯、拜年……樣樣都都作得興興頭頭,家家餐桌上都有魚有肉,軍營裡也接連幾天都加了菜。雖然沒有真正的爆竹,但大家把砍下來的竹子放在火堆裡燒,發出劈啪聲,也很有感覺,其實這才是真正古老的爆竹……

  最最重要的儀式還是初一晨時,淮北王與王妃帶著全體淮北軍拜祭供在正殿的聖旨,正殿雖然不小,但也只有高級官員能進來,其餘的人便停在殿外,一直排到了路邊很遠。司馬十七郎讀著親自寫的一篇祭文,緬懷了先輩們對收復北地的熱切盼望,又展望了淮北軍即將迎來的新的一年,最後鼓勵所有的漢人團結一心,驅逐胡人,復我衣冠!

  盧八娘站在一旁靜靜地聽著,祭文她早就看過,還幫忙提過些意見,改過幾個詞句,她早已經過了被人鼓動的時候了,但是看到殿內殿外心潮澍湃的人們,聽到司馬十七郎結束祭文後,殿外幾萬人高呼聲,不由得也有些動容,眼前淮北軍已經站住了腳,又有了充足的供應,軍心可用,民心亦可用,至此北上完全可以說取得了第一個勝利!

  正月十五過後,淮北軍按事先的計劃兵分兩路出擊,掃平事先劃和三縣的土地,司馬十七郎親帶一路向東,陳勇帶一路向北,最後在東北方向會面,盧八娘則帶著桃花爹留守大營。

  除了大營的事務,盧八娘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新設的鹽城上。在海邊如何圈地曬鹽丁桂已經有了成功的經歷,完全可以放心,但是建立大規模的農莊;製造用馬拉犁耕種的器械;修建灌溉的風車水渠;建立生產各種器具的工廠;種桑養麻,把一家一戶的織綢改成分工合作模式……每一樣都要從頭開始,困難實在太多了。

  但這一切,從盧八娘到了這個世上,就慢慢有了成形的想法,經過幾年的醞釀準備,現在她成竹在胸。技術成形的,佈置人開始做,尚未能確實的,剛從小規模進行實驗,另外她拿出早就設計好的懸賞,共有幾十項,大力支持技術革新。要知道歐洲工業革命時很多出色的科學家和工匠們就是被大額的懸賞所吸引,做出了一項又一項實用而又飛速提高了生產效率的發明。

  如今她希望這些先進的技術能為她的領地帶來巨大的效益,再加上她出色的管理能力,引入分工合作、流水作業等等,讓鹽城的經濟迅速騰飛,然後逐漸擴大,建成她可以安身的後方,將來還可以留給她的旭兒。

  這一天,吳璉帶著陳春煊前來,盧八娘趕緊讓人請了進來。說起來,自從吳璉回來後,雖然見了幾次面,但都是忙首商量事情,他們還沒有機會可以坐下來聊聊路上的事和以後的打算呢。

  至於陳春煊,盧八娘非常感謝他。這次多虧了他去接應吳璉,才能將吳璉順利帶回來。原來那條古道因為河流改道發生了變化,吳璉對這個變化並不知道,在那裡被困住了。幸虧陳春煊前去接應,把他重新帶到了正確的路上,才順利地回了楚州,保存住了大量的牲畜。

  見面行禮後,盧八娘笑著問陳春煊,「現在淮北大營過於簡陋,陳將軍有什麼不便的,只管讓人過來說一聲。」

  陳春煊到了淮北大營後,已經來不及在節前趕回楚州,只得留了下來,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對他以客禮相待。原以為他過了節後就會走,但沒想到他又過了十五,現在應該是來辭行的吧。不過他依舊沒有提出離開的事,而是笑著回答:「春煊出身寒微,從小過慣了苦日子,並不覺得大營簡陋。再者王妃貴女出身,尚能怡然自得,春煊沒有什麼不便的,還請王妃不必擔心。」

  看來這是還要在淮北大營裡住上些時候的意思了,盧八娘點頭一笑,讓楚州的豪強對淮北軍有更深的瞭解是一件好事,如果關係深厚,將來也許她會支持陳春煊取代薛氏在楚州的地位。畢竟陳春煊要比薛刺史懂事得多。

  幾句閒話過後,盧八娘很自然地與吳璉聊起牧場的事。

  在大青山北面,那裡是一片丘陵,從山上流下來的溪流沿著地勢蜿蜒其間,原本也有成片的農田,可是現在早就荒蕪了。盧八娘眼下的人手只耕種最肥沃的良田尚不足夠,所以便將那裡劃成了牧場。

  吳璉來時帶的牲畜過萬,但是馬匹先是挑選出最好的做戰馬,再其次的準備用於耕地、運輸等,只留下了育種的幾百匹;牛更是朱縣令和張縣令特別盯著的,他們不能接受用馬耕地,倒是特別重視耕牛,於是盧八娘便多分了他們一些,補上自己多要了些馬匹的數目,至於羊,為了留出足夠的飼料養這麼多的馬和牛,大部分都殺了,只留下小羊和母羊。

  於是新劃的牧場占地廣大,卻沒有多少牲畜。好在吳璉充滿了信心,「當年娘子讓我畜養牛羊時,總共不過幾十隻而已,後來一樣牛馬成群。現在算起來比當年還要多十倍呢,娘子放心,不出三年,必然又是一片興旺發達。」

  盧八娘聽著吳璉還如同過去一般地叫自己娘子,也想起了那時吳璉剛剛被引見給她時信心滿滿的樣子。當時她的私鹽生意剛有了成效,正在擴大產業,頗選了幾樣投資,被引見的人也不只他一個,可是後來真正做大做好不過是他和有數的幾個掌櫃。大浪淘沙,最後留下的才是金子。

  「我自然信你,」盧八娘一笑,「不過此番到了淮北,我們要把過去放牧的方法改進一下。就是眼下看不出新方法的優勢,但是過上幾年,牲畜多了,就明顯不一樣了。」

  在大片的原野上放牧牛羊,如果牛羊的數量多了,也會對草場產生極大的損失,而且過於依賴自然資源和天氣。盧八娘要把牧場輪替使用和種植高產的牧草引入,真正為長久計。

  她的這些想法以前也對吳璉滲透過,只是在益州時有許多他們不能左右的困難無法實現,現在到了淮北,這裡真正屬於他們,完全可以實施。

  盧八娘拿出她差人畫出的牧場地圖,「這張圖並不夠準確,但大概看起來也可以了,你以後再進一步完善。」然後就與吳璉在圖上將牧場進行了更細的劃分,哪裡輪流放牧,哪裡種植牧草,哪裡建莊園居住。

  將來牲畜繁衍起來了,還要建立相關的產業鏈,所以最初的步局非常重要,怎樣才能達到最佳的效果,怎樣才能減少重複建設,種種安排他們要反復推推敲。

  在談論這些時,他們並沒有避開陳春煊,這些都夠不上機密,而且就是知道了,如果沒有有效的執行力,也很難達成。而陳春煊也自然而然地加入了討論,他曾在牧場混過幾年,後來又幹了很多行業,見識並不淺。而且對於外面的事,他還要比深宅大院中的盧八娘和一直在益州放牧的吳璉還要清楚。

  三個人在一起說了大半天,中間吃飯時盧八娘叫了陳勇陪著他們在外面用了,飯後大家的話題漸漸從牧場放了開去,盧八娘引著陳春煊談起了找礦的事,她對這些非常感興趣,因為那就是直接找到了錢。

  而且得知益州出了事,她原有的那座玉礦也就不能再指望了,反而多次考慮過在淮北開礦的事。根據前世的知識,盧八娘對淮北的礦產尚有些印象,如果能和陳春煊合作,應該會很快就出成績吧。

  陳春煊並沒有隱瞞,將他所知道的都一一說了,中間又穿插了很多的趣事,吳璉和盧八娘都聽得津津有味。

  然後他還講了自己的家史,「我確實姓陳,但根本與士族陳家沒有關係。不過我發了點財後,就找到了士族陳家,想辦法讓族長認了我父親是陳家的外室子,就這樣,我也成了士族陳家的後代。有了這個身份,我又想辦法被封了右軍將軍,然後所有的人,看我的態度都變了,其實我還是過去的那個我!」

  盧八娘沒想到陳春煊能把這樣的事說出來,畢竟按這個時代的思路,他這樣做實在是很丟人的。於是她理加確信這不是個循規蹈矩的人,而且膽子也特別大,喜歡冒險,人也自信。

  「真和自己有些相似呢!」盧八娘心裡想,感受到陳春煊的目光,便微微點了點頭,表示她並不介意。其實盧八娘是不好直接表示自己的贊許,因為她也做過類似的事,她讓孟白充做孟家的人,為的就是使他們倆個都有更好的身份,結果非常成功。

  吳璉本就是個爽朗的漢子,大笑著說:「我過去就想過,明明陳春煊這小子不過是個窮鬼,發了點財倒不奇怪,怎麼還能成了士族呢,原來如此!」

  「可是,明明大家都知道我並不真是士族,可是所有人還是裝做不知道,而且還相信了我編造出來的家世。被封了右軍將軍後,我請人到薛家求親,以為我一定會被狠狠地拒絕,可是沒想到的是薛家答應了,雖然是二房的庶女,但也總歸是薛氏女。」

  「娶了薛氏女後,我才真正明白,原來士族人和尋常的人並沒有什麼兩樣,一個鼻子兩個眼睛,」陳春煊說著指了自己的腦袋,「這裡也都是一樣的,甚至他們還不如我聰明!」

  吳璉聽了這樣的話,心裡有些不安,王妃就是盧氏女,出身於天下最有名望的士族,這話是不是太過了?他偷偷看了看盧八娘,見她依舊微笑著,一點也沒放在心上的樣子,就鬆了一口氣說:「也就是王妃能容你這樣的話,要是別的出身士族的早就讓人把你打出去了!」

  沒想到陳春煊卻笑著說:「王妃的目光怎麼會放在這等小事上!我說這些不過是聊搏王妃一笑罷了!」

  「不過,」他自己又突然轉了口風說:「我最近才明白,原來那薛氏女不過如我一般,雖然有世譜相傳,但內裡也是冒牌的,真的士族女——我其實還不懂得。」

  這是對自己變相的讚美,而且聽起來很舒服,盧八娘這些日子一直沒有這樣發自內心地笑了,她的笑容有如冰川突然融化,雪水潺潺流出,滋潤了乾涸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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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陳春煊情陷單相思 盧八娘淡然無私意(二)

  最後到了晚飯前,吳璉帶著陳春煊走了,並下了決心,再不帶陳兄弟來見王妃,因為陳兄弟實在有些怪。平時很沉默的他到了王妃面前非常健談,而且總是說些莫明其妙的話,若不是自己拉他離開,他大約還要一直坐下去。

  盧八娘吃過晚飯又是忙著雜務,又要帶旭兒,但她躺下後不知不覺想到了陳春煊說的一個笑話,輕輕地笑了一下,然後她就想了想這個人。

  陳春煊對她的好感雖然掩藏得好,但早在楚州時盧八娘就感覺到了,司馬十七郎突然提出納妾時,她冒出出軌的念頭時,陳春煊還是第一個跳到她腦子裡的人,並不是盧八娘對他的好感特別多,而是他恰逢其時地湊了上來。

  當然盧八娘的那種想法不過是一時氣忿,她衝動時還想殺死司馬十七郎呢!正說明這種一霎間的思路並不可能真正實現。

  在發現薛祺娘並寫下婚書後,盧八娘當時怒不可遏的情緒很自然地消失,因為她突然間在司馬十七郎即將面臨的痛苦中平衡了,源於人性中最本質的惡念讓她得以解脫,而且還能在回到淮北後與司馬十七郎繼續夫妻恩愛。

  現在盧八娘平心靜氣地再次想到了陳春煊,得出了更加公平公正的結論,這是個優秀的成功男人,三十歲上下,正值男人的黃金年華,頎長的身材看起來略顯瘦,但其實蘊藏著不小的力量,聽說在古道上,他徒手將一頭陷在泥地裡的牛拉了上來。相貌嗎?正好是盧八娘喜歡的棱角分明的臉,一雙眼睛帶著歷經世事的洞明,黑黝黝地像一潭深井。

  陳春煊在年少時曾娶過鄰家的農女,後來在他出門謀生時農女病死了,給他留下一個兒子。後來他發達了,又娶了薛氏的一個庶女,可是薛氏生下一個女兒後也病逝了。如此的經歷,按這裡的說法就是剋妻。可是楚州想把自家女兒妹妹嫁給他的人還是不在少數,就是薛家也想再嫁一個女兒過去,可是他卻都拒絕了,把寡妹接過來幫他教養孩子,管理內宅,自己用心開礦,不斷地把生意擴大。

  盧八娘確實不討厭陳春煊,但是更沒有喜歡,至多還算有點欣賞罷了。至於延為入幕之賓,那是根本不可能的,雖然陳春煊看起來膽子並不小,只要給他一點暗示,他馬上就會貼上來,不過盧八娘一點也不想。原因嗎?真沒有什麼原因,只是不想罷了。

  她曾無意中在一本古書中看到了一句詩,「男兒愛後婦,女子重前夫。」原來從很久以前,人們就發現了男女對於異性的不同態度。不管是生來就有的,還是長久以來思想影響的結果,男人更喜新厭舊,而女人則更專一。

  看來自己真是非常非常正常的女人呢,也會有與別的女人一樣的思想和態度,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但總之,不管是從思想還是行動,出軌並不容易,最起碼對盧八娘來說就是如此,就是不想理司馬十七郎了,現在也不想別的男人,不管那男人有多優秀。至於將來,她不知道,也懶得分析,只管順其自然,總之若是真想要了她是不會虧待自己的。

  盧八娘轉了個身,心緒平靜地睡了。陳春煊從沒有真正進到她心裡,根本不需她認真對待,前世她曾經歷過很多男人的示好,也算有些經驗,只要裝做什麼也不知道正常相處下去,很多人就會慢慢退了。

  待這些情緒都恢復正常後,她還是打算與陳春煊合作的,他們可以合作找礦,開發礦產。當然這種事情並不急,她完全可以等合適的時機,現在倒不必多說什麼。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建好自己的家園——鹽城,然後再擴大。盧八娘從沒有想得天下的貪心,她只要一個郡就夠了,足夠她在亂世中生存而且還能以很不錯的狀態生存。

  盧八娘前生曾建立了一個商業集團,作為董事長兼總經理,她有很多的管理經驗,但儘管她的企業產值要比很多小縣的財政收入高,但她確實沒有管理過一個縣。

  因此對於鹽城的一切,她都極小心、極認真地佈置,一點也不敢生出一點的自傲心理,當然這只是她內心的獨白,在所有人的面前,她都是高傲尊貴而又才華出眾的王妃。

  而且盧八娘不只是鹽城的實際負責人,她是淮北王妃,整個淮北軍大營後勤的總管理者,對於三個縣的籌建她都要參與,還要不偏不斜地將所有的人口、生產資源、生活資料平分給三個縣,當然不是絕對地分成三份,而是因地置宜,因勢力導,這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盧八娘想讓朱張兩位縣令認可所有的分配。

  隨著司馬十七郎出征的大軍傳回的捷報,在繼丁桂之後,另外兩個縣令也很快就能走馬上任了,每個人心裡都急切地想建功立業,所以有個好一點的基礎當然非常重要,這時候沒有一個人會謙讓,而是努力地為自己的縣搶得先機。

  此外,大青山及附近並沒有劃入三個縣中的任何一個,而是做為駐軍地單獨保留下來,與軍營同時保留的還有山中冶煉廠——也就是淮北軍的武器廠。這裡司馬十七郎誰也不放心,原本是他自己管著,現在他出征了,則交給了盧八娘。

  盧八娘對這個冶煉廠的重視程度也是無可比擬的,要知道除了武器,耕種所需的犁鋤也都極缺乏,更不用說各種日常用品。增加生產效率,提高鐵製品的品質是勢在必行的。盧八娘已經命人建了新的廠房,打算全面地將所有產品提高一個臺階。

  聽到冶鐵廠的人來報廠房已經建成了,盧八娘便叫人備了車馬,她第二天準備要進山裡看一看。

  現在充做淮北王府的院子很窄小,因為西北角正在施工,為就要進門的薛側妃修建新房,院子裡難免堆了些泥土木材,馬車根本無法駛進來。盧八娘扶著桃花的手一直走到院外,就見陳春煊騎著馬過來,遠遠地跳下馬來向盧八娘行禮,笑問:「王妃要出門,不如我跟著護衛?」

  這些天盧八娘已經在好幾個地方偶遇過他了,也不奇怪,雖然笑著卻很堅決地拒絕道:「今天要去的地方不方便請陳將軍過去。」

  陳春煊了然地點了點頭,淮北王妃就是這樣的人,驚才豔絕,不同尋常,就是要瞞著自己的事她也一樣能坦蕩蕩地直接告訴自己,他心裡的傾慕又增加了一分。他沒聽過一句話,那就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只要喜歡這個人了,那麼她的一切的一切在情人眼裡都是最正確的,最好的,他就正在這種狀態中。

  盧八娘上了車放下簾子走了,把陳春煊留在了原地,他慢慢撥轉馬頭,信馬由韁地在營地裡閒逛,腦子裡卻一直想著淮北王妃,盧氏八娘。他知道自己瘋了,可是卻根本管不住自己。

  那是淮北王妃,根本不是自己能肖想的,而且王妃對自己沒有一點異常,還不如對吳璉的親切和關懷呢,反倒客氣生疏,想來從未把自己放在心上。但是從被她的美貌驚豔,到自己陸續知道盧八娘的故事,最後在看到她盛妝下的那張笑臉後,他無可救藥地陷了進去,而且越陷越深。深到他根本走不出去,當然究其根本是他不想走出去。

  與此同時盧八娘到了山中的冶鐵處,下了車就見到兩處高大的廠房,笑道:「果然很不同一般啊!」

  這時候冶鐵都是在露天之地,因為普通房屋不論是大小、防火等種種方面都達不到冶鐵的要求。反過來,沒有廠房,也同樣限制了冶鐵的發展,開工的時間、爐火的溫度都無法保障,因此盧八娘在到淮北之初就提出要建廠房。

  可是建廠房的難度非同小可,若按傳統的建房方法,房屋的樑是要用木頭做的,首先就達不到防火的要求,而對於冶鐵,這是第一位的,至於其它,高度寬度、通風、鑄造地點等等,困難多得不能再多。

  於是用了差不多半年,才終於建成了兩間基本符合要求的廠房。廠房並沒有採這裡通常的夯土,而是特別採了石頭,打磨成形,壘到一人多高後繼續用新燒的青磚砌成,上面的橫樑是所有匠人通力合作鑄造的條鋼,這本身也代表著非常高的工藝水平了,最後鋪以青瓦。

  兩間廠房正中都有一個事先砌好的巨大爐子,練鐵所需的各種用品都一一備齊,燃料用的是木柴和石炭。盧八娘親眼目睹一個爐子正式開始煉鐵,竟然有點激動。這裡雖然與前世她見過的煉鋼廠的圖片有很大差距,但是畢竟有了雛形,而且她相信有了第一步,發展應該更快。

  盧八娘仔細地看了新做出的各種模具,這些都是很多人的心血結晶,也用掉了她很多的賞錢。

  從今以後,淮北的兵器也好,農具也好,只要是鐵器,尺寸都是統一的,每一個零件都可以直接更換成新,用最少的成本完成最高的效能。這種先進的理念其實不只來源於工業社會,早在秦始皇統一中國時,秦帝國就能做到書同文、車同軌,刀槍劍戟尺寸統一,為秦帝國一統天下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現在盧八娘再引進了現代化的分工合作,流水作業,鐵製品的產量和質量就會上一個新的臺階。就是在前世,這也是一個國家一個地區經濟發展的重要指標之一呢。

  盧八娘為冶鐵廠訂下了幾條基本的規則:鼓勵創新、促進節約、保護環境,另外她也啟用了從秦時沿續下來的一條制度,那就是在所有的產品上打上工匠的姓名以保證質量。

  看過冶鐵廠,盧八娘又在附近的山坡轉了轉,冶鐵廠的重要使得山上駐紮了一支軍隊,然後軍中的一些重要物資也放在了這裡,不只過去廢棄的礦山重新興旺起來,而且這裡早已經不只是一處礦山及一座冶鐵廠了,而是淮北軍的重要生產基地。

  從山裡走出來時,盧八娘看看打開車簾看看外面,因為往來運送各種物資,道路上車輛人馬絡繹不絕,她笑著和送她出來的人說:「等春耕過後,這裡的路要好好修一修了。」

  秦時的車同軌不只是指車子兩個輪子的距離一樣大小,而是已經有了類似於鐵軌的發明,當然不是鐵製的,而是木製的軌道,相同大小的車輪卡在軌道上,馬拉起來非常輕鬆,據說架住木軌的枕木間的距離也恰好與馬的步子相符合,這樣就會大提高運輸能力。

  其實,中國的歷史上有很多類似的精妙發明,後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都湮沒於歷史的長河中了,如今盧八娘把這些一一發掘出來,再加以改善,就比如通往青山中的路,她就決定要鋪設真正的鐵軌來運糧、運煤、運鐵器,還可以運人。

  雖然工程不小,但冶鐵廠新增的兩座煉鐵爐應該能很快就鑄成她要的鐵軌吧,而且新的廠房和煉鐵爐也正在建設中,鋼鐵產量在迅速增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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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心氣平笑談薛側妃 躊躇間自比無鹽女(一)

  盧八娘在府門前下車時天色已經開始變暗了,她扶著桃花的手邁進門檻,門房邊走出一個人,「王妃,你回來了!」

  原來還是陳春煊,盧八娘淡淡地點了點頭:「陳將軍有事嗎?」

  「白天我去了吳兄那裡,正好有一隻母羊產子,就陪著吳兄守了大半天,最後母羊順利產下了一隻小羊羔,新出生的小羊羔就像一隻小白球一樣,特別好玩,吳兄抱到自己的屋子裡養了,當時我就想王妃會不會喜歡,我是不是應該給王妃抱回來一隻?」

  盧八娘面無表情地從他面前穿了過去。

  陳春煊覺出王妃的態度,意識到她並不是能喜歡聽一隻羊羔的故事的人,於是改變了話題,「現在牧場裡已經有一百四十二隻羊、五百三十二匹馬,牛剩下的最少,只有二十五隻。倒是前些日子打來的麅子養活了三隻,吳兄把它們關在一個圍欄裡,準備養麅子呢,還有……」

  「好了,我知道了。現在我累了,要回去休息。」盧八娘在進門前打斷了陳春煊的話,看也沒看他一眼就走了進去。一旁的桃花卻溫聲對他說:「陳將軍,麻煩你過來跑一回傳話,趕緊回去休息吧。」

  陳春煊對桃花一向特別用心,王妃最相信的人,他要努力討好,奉承說好話送東西無所不為,所以桃花對他的印象並不差,另外她天生單純,一點也沒看出來陳春煊的心思,故爾對他從來都有說有笑的。

  盧八娘換了衣服,將在一旁吵著要抱的旭兒接到了懷裡,有人已經為她擺上了飯,寧姑姑給她遞過一碗湯後笑著說:「這天氣從外面回來總要喝一口熱熱的酒才好,只是王妃一定要餵奶,卻不好飲酒,先喝碗熱羹吧。」

  見是魚羹,盧八娘便盛了一勺輕輕吹了餵給旭兒,旭兒喝了一口便被寧姑姑接了過去,「小世子已經吃過了,王妃趕緊用吧。」

  盧八娘也看出旭兒對羹湯沒有多少熱情,知道他是吃飽了,便自己慢慢喝了起來,只是有旭兒在,總要分一些心思給他,所以這頓飯吃得一點也不寂寞。

  等到旭兒睡了,盧八娘重新坐了下來,寧姑姑送來一疊東西,都是她要看的材料書信,其中一件明黃顏色的東西雖然夾在中間但依然特別顯眼,盧八娘先把那本摺子抽出來,打開看了一眼,原來是為薛側妃請封的摺子批了下來,「我還奇怪呢,怎麼過了這麼久才到,宗人府也是,這樣的小事也拖延我們一回,有意思嗎?」

  寧姑姑原本繃緊的下顎慢慢鬆弛下來,她陪著笑道:「可不是?不過是個側妃,蓋個印章送回來也就罷了,用得著費這麼多功夫!」今天收到回來的摺子,她最怕的是王妃看了生氣,所以就夾到一疊東西的中間,結果還是一下子就被挑了出來。

  想著王妃辛辛苦苦地為王爺操勞,不只養兒子,還要管著淮北軍大營,每天從早到晚不閑著,就是吃一頓飯也不能清清靜靜,可是就這樣,還要再操心薛側妃進門的事。所以女人的命就是這樣苦,就是貴為王妃也是一樣!

  可是被夫家嫌棄和離回娘家的寧姑姑明白,她能遇到王妃有了今天是她的命特別好,否則她這一輩子就毀了,有多少離開夫家的女人只能在鄉間貧病交加孤零零地死去。

  所以在她的侄女綠袖的親事上,她一直提醒綠袖別再像自己一樣太傻太倔,而是要想盡辦法生兒子,管好家財,孝敬公公,把丈夫攏在家裡。既然嫁了人,也只有如此。

  說起來王妃的手段也算得上高明了,成親七年才生下兒子還一個人牢牢地霸佔著王爺。但最終王爺還是要正式納側妃,這可與當初的董氏不同,不是普通的妾,而是上玉碟的側妃。

  王妃從來不向人說她的心事,那段時間她的眼圈有些發青,寧姑姑便知道她夜裡睡得不好,也曾多次勸過王妃,但王妃不同綠袖,根本聽不進。

  要讓寧姑姑說,做王妃比起平民百姓,榮華是真榮華,富貴也是真富貴,但其實不好的地方也多著呢。比如平常的女人過不下去了,總可以從夫家出來,王妃可是皇家的媳婦,哪裡能隨便和離的?寧姑姑還沒聽過皇家有這樣的事呢。倒是知道有專門為皇家的女人修建的道觀,只要一被送進去,唯有死了進棺材後才能被抬出來!

  當然她們的王妃決不會被送進道觀裡,王妃是個了不起的女人,不只女人佩服她,就是男人們也沒有幾個比她強。但是再強的女人,也是女人啊!也要面對側妃小妾什麼的糟心事!

  就在寧姑姑胡思亂想時,盧八娘已經把那本摺子隨手放在了一旁,吩咐道:「明天請十兄和十嫂過來見我,讓他們帶著摺子去一趟楚州,與薛家約定送嫁妝和送親的日子。」司馬十郎也跟著他的弟弟一起到了淮北,現在到薛家把親事定下來的事由他做再合適不過。

  然後盧八娘拿起了放在一堆紙上最上邊的一封信,原來是司馬十七寫來的,他出征後差不多每天都要寫信回來,因為距離並不遠,軍中和大營每天都有聯繫,也算得上是常態吧。信中並沒有太重要的事情,不過是寫了一天的行程和見到的人,又回答她上一封信關於軍營中幾件事情的安排。

  這一次的出征,只在拔除最西邊那個被胡人佔據了的縣城打了一場硬仗,最後城中的幾百胡人見勢不能擋就主動打開城門跑掉了,在靠近淮河最近的地方,胡人的力量並不夠雄厚。

  其餘所到之地就都是漢家的塢堡了,司馬十七郎更多的是與堡主談叛、收編。漢人對於朝廷的向心力非常之強,而且他們也一直被附近的胡人欺負,所以願意重新歸於朝廷正統的治下。

  當然之後的行政經濟工作就沒有那樣順利了,在大義上,大家目標都是一致的,但是到了具體的利益,每個集團每個人都會為自己盡力爭取,所以司馬十七郎把最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這上面。

  接著是丁桂的一封信,他是跟隨陳勇一路去的,因為陳勇識字很少,便由他代筆了。已經被命名為鹽城的那一片土地沒有胡人,當然漢人也很少,總之就是相當地荒僻。所遇的平民百姓還容易安撫,只是有幾股土匪有些纏手,因為他們不敢同大軍正面作戰,藏起來又很難找到。

  丁桂是一個有著很多年行政經驗的幕僚和地方官,自然不會被這樣的小事難住,他已經一面貼了告示寫明既往不咎,勸土匪投誠,限定了時間,一面又和陳勇商量在期限後嚴厲打擊,務使土匪絕跡。然後就是曬鹽、建農莊的工作都開始了,具體也有些問題請示,盧八娘提筆一一回復,也封好了放在一旁,明天讓人送出去。

  鹽田、農莊、吳璉的牧場和丁槿帶領的船隊分別代表了鹽、農、牧、漁四項,也正是盧八娘為鹽城最初設定的四項經濟支柱。如果再加上位於大青山的冶鐵廠,基本就是一套很完善的經濟體系了。

  盧八娘已經能展望出美好的將來,所以在這個時候,她完全把薛側妃的事情放在一旁。甚至對於司馬十七郎,她的心態也平復多了,能擁有這個男人,那最好,失去了,也沒有什麼可惜的。天下的好男人多了,只要有了土地,有了政權,要什麼沒有,更勿論男人這種特別常見的生物了!

  這時陳春煊又跳到了盧八娘的腦海中,她早已經確定自己對這個人沒興趣,陳春煊雖然在二次喪妻後沒有再娶,但是家裡也養了一大群姬妾,只這一點就讓盧八娘受不了,她就是想找個外遇,也會找個乾乾淨淨的人吧。

  可盧八娘還是不得不承認,在司馬十七郎納妾的時候,有一個男人對自己表達出濃濃的愛意,還是讓她心裡非常的,非常的——她說不好這種感覺,也許是虛榮吧,反正就是很開心,更能讓她放下司馬十七郎帶給她的痛苦。

  想到陳春煊,盧八娘微微笑了起來,明明已經三十歲的人了,可陳春煊居然還那樣火熱,像個毛頭小夥子一樣,竟然來對她說一隻母羊生了小羊有多可愛的事!盧八娘笑夠了,將丁桂的信放下,又拿起下面的一疊。

  夜漸漸深了,寧姑姑把一碗紅棗桂圓枸杞粥端了過來,「王妃,歇一會兒吧。」她實在不理解王妃為什麼心情這樣放鬆,還似乎帶著些愉悅。輕輕搖搖頭,再次覺得王妃的心自己永遠也猜不透。

  於是就在寧姑姑的擔憂之下,司馬十郎夫妻去了一趟楚州,用了幾天時間將薛側妃進門的事情與薛刺史商量妥當回來了。其實對於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來說,別的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就是送嫁妝,也就是那兩萬石糧何時送來。這些糧食早已經被安排好用處了!盧八娘特別告訴司馬十郎,讓他告訴薛表叔淮北軍可以出船幫他將糧食運來,減輕薛家的困難,在這個時代運送大量的東西是很消耗人力物力的。

  淮北軍所在的三個縣城已經開始正常運轉,所以淮北軍又要負擔起所轄地百姓的生活,對於在春荒時就要餓死的人,怎麼也要放一些糧,而且這也是最快地使百姓真正相信淮北王,一心擁戴淮北王的最有效辦法。

  所以為了兩萬石糧食能早日到手,盧八娘不想耽誤薛側妃進門的進程,還好薛家也不想拖延,送嫁妝就在幾日後從楚州出發,薛刺史沒有用淮北的船運嫁妝,他派了不少的部曲走陸路,說是為了讓世人看到他給女兒多麼豐厚的陪嫁,對此,盧八娘也沒有什麼可反對的。

  按薛刺史的計劃,嫁妝送出後,再過半個月人也就送過來了。

  與此同時,司馬十七郎也回來了,仗打完了,又將所經之地的大型塢堡都收歸治下,留下一支軍隊駐紮就回到大營。另一路的陳勇也完成了大半的任務,讓人帶回一半的軍隊,剩下的一半留在鹽城剿匪。總之這次出征也是非常圓滿的,整個大營中到處彌漫著一種勝利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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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心氣平笑談薛側妃 躊躇間自比無鹽女(二)

  與淮北軍大營中的喜慶氣氛非常不相襯的是,淮北王司馬十七郎很不高興。

  司馬十七郎剛回來時發現本以為一定早就離開的陳左軍還在大營,最開始還是非常開心的,因為一直看好這個人,想招募到手下,所以就以為很有希望達成目標,還特別請他喝了一次酒。

  酒席中雖然沒有達成他的目標,但司馬十七郎也沒有太放在心上,畢竟招募能人這種事情並沒有那麼容易。而且交談之下他對於陳春煊更加上心了,想找到他的弱點,一舉攻破。

  結果就因為認真觀察了,他看出來一件事,原來陳春煊一直留在大營裡是因為王妃!司馬十七郎當時就氣得把劍拔出來恨不得殺了陳春煊!

  原來這天早上他出府門時晚了一些,正好碰到了在府門前閒逛的陳春煊。看到他半夢半醒的神態和躲閃自己的眼睛,再想到他天天都要來見王妃,司馬十七郎突然悟了!

  劍已經拔出來一截了,但司馬十七郎又推了回去,下馬返回了府中,吩咐身邊的軍士,「請陳左軍到書房,我有話要對他說。」

  陳春煊進來時,就見到黑著臉的司馬十七郎獨自坐在房中,正拿一塊素白的絹帛擦拭著一把雪亮的劍。他上前行了禮,很鎮靜地坐在了一旁,這些日子,他過得始終不太清醒,今天司馬十七郎冷冷地一眼讓他明白這場夢終於到了結束的時候。

  剛剛自己當然可以快馬加鞭地回楚州去,淮北王的勢力還到不了那裡,他拿自己也沒有辦法,就算淮北王想追過來,陳春煊也曾見過更廣闊的天地,總會找到自己的容身之處,但是,他幾乎沒有猶豫地進了淮北王府,光明正大地坐在了淮北王的對面。

  兩個男人靜默地坐了一會兒,司馬十七郎終於擦好了手中的劍,開口說:「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安排好後事,然後自裁了吧!」敢覬覦自己的王妃,司馬十七郎不可能讓這樣的人活著。但陳春煊既然曾幫過他的忙,那麼就給他一點體面。

  「王爺,你殺了我吧,我是該死,可我不想自己死,死在你的劍下才適得其所。」

  「那好。」司馬十七郎拿起了劍,正要刺下去的時候,司馬十郎跑了進來,氣喘吁吁地說:「薛表叔,薛表叔使人來報,送嫁妝的人在山中遇到了土匪,兩萬石糧食被劫走了!」

  「什麼!」司馬十七郎的劍停住了,「豎子可恨!」說著重新一揮,向陳春煊劈來。

  司馬十郎被嚇了一跳,猛地上前把陳春煊推開,自己也躲開了十七郎的劍,「十七郎,消消氣,可恨的是土匪,我們派人去剿滅他們,把糧食搶回來!」

  司馬十七郎一腔怒火無處發洩,順手將面前的案几砍成幾段,他能說他罵的是薛表叔嗎?他能說陳春煊竟敢肖想王妃嗎?

  就在這時,隨著一聲通報,盧八娘走了進來,看到書房正中被砍壞的案幾和拿著劍一臉猙獰的司馬十七郎,輕輕巧巧地說:「怎麼能氣成這樣?畢竟是我們的表叔嘛。」

  司馬十郎得到薛家的消息後,馬上派人進內院報告盧八娘,自己則趕到這裡,現在見盧八娘過來,趕緊說:「是不是我派的人沒說清楚,是土匪劫了薛表叔送的糧食,薛表叔還傳話讓我們一起出兵,把糧食搶回來,我們要快些,免得土匪跑了。」

  司馬十七郎氣得要命,扔下劍坐了下來,一聲不吭。盧八娘也不好說十兄的錯,陳春煊實在忍不住了,提點他道:「楚州哪裡能有那麼多的土匪?還有膽子有能力搶走刺史的兩萬石糧食?」

  司馬十郎想了一會兒,終於明白過來了。楚州一直沒有遭過兵亂,根本就沒聽過有土匪,就是山裡真有幾個匪類,能有多大勢力,不可能能搶得了刺史派兵運送的兩萬石糧食!再說薛表叔若是真被搶了,他早就出兵去剿匪了,哪裡還需要等淮北軍出兵呢?

  他又想到自己去楚州時,曾替盧八娘帶話,由淮北軍出船運送糧食,可薛表叔講了一堆理由然後一定要派兵送過來,自己當時還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呢!

  薛表叔不想送兩萬石糧,演了這樣一幕戲,而這屋子裡的四個人,上當的只有自己。司馬十郎臉漲得通紅,「我去楚州問問薛表叔,如果他不把糧食送過來,我們就不許表妹進門!」

  還是陳春煊替他解了圍,「土匪的事大家心裡都明白,但是真要追根求底,畢竟空口無憑,真的出兵去打,薛刺史只要說土匪跑了你又拿什麼證明他沒有被劫?再有薛家的那位側妃,已經上了玉碟,哪裡還能不讓她進門?說出去也不好聽,王爺的面子往哪裡放?」

  司馬十七郎看了看陳春煊,心裡又贊了一回,自己手下這麼多能人,有他這樣明白的並不多,頭腦清醒,能力又強,聽說過去家徒四壁,只靠自己赤手空拳的出去打拼,十幾年時間就已經是楚州的豪強了,這個人若是能為自己所用有多好!一時間也沒有了殺他的心思,問道:「你有什麼好計?」

  陳春煊卻不上當,低頭行禮道:「此事全在王爺決斷!」

  盧八娘也不由得看了他一眼,早知道這個人不一般,沒想到還真高明,說話滴水不露。她倒不知道剛剛司馬十七郎差一點就把陳春煊殺了,聽著陳春煊不卑不亢的話也沒覺出不對,他平時就是這樣對待司馬十七郎的。

  在涉及司馬十七郎親戚的問題,自私的盧八娘也一向保持沉默,人家是親戚,提什麼建議都可能是錯的,只是支持司馬十七郎自己拿主意,免得自己將來受埋怨。

  看王妃這副明哲保身的樣子,陳春煊也回看她一眼,讀出了盧八娘眼裡的平靜,她根本不在意薛刺史,也不在意王爺的什麼親戚!然後他還讀懂了盧八娘的一絲竊喜。

  是的,盧八娘在遺憾兩萬石糧食飛走了的同時也在竊喜,她覺得司馬十七郎受到這樣的報應就是活該。相信親戚,相信聯姻,相信諾言,就是這樣的結果!不顧自己的感受要納側妃,遇到了倒黴事,她哪裡能不開心呢!

  當然,盧八娘掩飾得挺好,起碼司馬家的兩兄弟都沒有看出來,只有人生經驗更豐富,對盧八娘非常用心的陳春煊發現了。然後他從王妃對王爺的態度又中品出了一些東西:王妃對自己固然沒有一點想法,但是她對淮北王也不是一味地愛慕順從。

  再想到淮北王妃把鹽城弄成了她的湯沐邑,不許別人插手,而吳璉他們也只忠心於王妃,種種事情表明王妃的想法很值得玩味……陳春煊覺得自己捅開了一層窗紙,對盧八娘的認識又進了一步,原本他就發出過世上還有這樣的女子的感慨,現在真不知如何感慨了!

  司馬十七郎又被陳春煊的回答氣了一次,又不得不覺得他說得有理,臉色愈發地壞了。盧八娘見狀,便說:「這件事原不是急的,十兄可以先安排薛家的人休息,等王爺的決斷。王爺今天心情不好,不如去大營裡到處看看,自從回來後王爺還沒有時間走走呢。」

  司馬十郎趕緊點頭走了,走前還不忘拉著陳春煊,大家關係不錯,剛剛十七郎可能氣昏了,竟對著客人動手,他就幫著攔了一下,陳春煊投桃報李,給自己指點了不少,現在如何安排薛家,也正可以請教請教他。

  屋子裡司馬十七郎果然就打算按盧八娘說的做,他自己也知道眼下心緒不佳,不適合做什麼決定,看了看盧八娘說:「王妃,你昨天不是說冶煉廠建得不錯嗎?陪我去山裡看看吧。」

  「那好,」盧八娘點頭答應,「我先回去換一雙靴子。」

  盧八娘進書房時穿著一套大紅繡纏枝蓮紋鑲金邊對襟長袍,腰間束著寬寬的紅色腰帶,頭上挽著單螺髻,一根首飾也沒戴,烏黑的頭髮只用與衣服同色的錦帶裝飾了一下,簡單的打扮卻掩不住她的氣勢,端的高貴威嚴。

  司馬十七郎看著她的背影,心中充滿愛慕。在陳春煊的事情上,他並沒有一點懷疑王妃的想法,那是對於她的褻瀆。從最初崔嶸、司馬十三郎到現在的陳春煊,一直有人覬覦王妃,而王妃卻從來沒有對他們假以辭色。

  可怎麼處理陳春煊呢?司馬十七郎並沒有意識到,因為感覺到因為薛家表妹的事情王妃對自己有了隔閡,他這一次格外在意並動了殺心,暗暗盤算著等他回了楚州派人將他暗中殺掉。但他又沒忘了想,不管怎麼都不能影響到王妃的名聲。

  出了王府,司馬十七郎直接進了盧八娘的馬車,還在思索這個問題,盧八娘自然以為他在想薛家的事,也不打擾他。

  突然間,司馬十七郎問:「王妃,你說陳春煊是個什麼樣的人?」

  「陳春煊?」盧八娘有些奇怪,司馬十七郎的思路怎麼跳到了陳春煊身上?但還是想了想回答:「一時之豪傑。」

  「那麼我呢?」

  「一地之霸主。」

  司馬十七郎心情立刻好了幾分,王妃的評價果然入骨三分,「王妃是什麼樣的人?」

  「我嘛,」盧八娘可以公正地評價別人,但是對於自己,她不知道應該如何評說,便正色道:「妾平生以鐘離春為偶像,倒是請王爺評判一下臣妾與鐘離春相比較如何?」

  「哈哈哈!」司馬十七郎笑倒在車上。鐘離春是《列女傳》上所載之醜女,世人常稱之為無鹽女的,「鐘離春者,其為人也,極醜無雙,臼頭深目,長壯大節,卬鼻結喉,肥項少髮,折腰出胸,皮膚若漆。」年過四十,嫁不出去,便自謁齊王,陳述齊國危難四點,為宣王採納,並立為王后。此後協助齊王,拆漸台、罷女樂、退諂諛,進直言,選兵馬,實府庫,數年後齊國大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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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7 10:19: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未雨綢繆掌控基地 調虎離山設下計謀(一)

  司馬十七郎笑夠了,重新坐了起來在盧八娘的嬌嫩的肌膚上摸了摸說:「你若真是那無鹽女倒好了。」那麼陳春煊就不會再起那種心思了。不過呢,如果真是鐘離春那麼醜,就是才華再高上十倍,司馬十七郎覺得自己怎麼也不可能如此愛重王妃了。

  顏其實是非常重要的,就說薛家的表妹,初聽薛表叔打算抵賴嫁妝時,司馬十七郎氣得要死的同時,心裡竟然有一種不必再管這個表妹的輕鬆。畢竟如果薛家送來兩萬石糧食,於情於理,他都不能慢待表妹,不管人長成什麼樣,一個月總要過去住上兩天,讓她生個兒子,將來也為這兒子謀個前程,但是薛家先不仁,他就可以不義了,人接過來,放在後院晾著,多個吃飯的人而已,淮北王府再窮,也養得起。

  所以「食色,性也。」真是沒錯,司馬十郎為自己如此辯解。與盧八娘笑了一回後,他的氣消了不少,神色也平和下來了。

  盧八娘奇道:「就為了薛家的事氣成這樣?」想當初薛表叔壓下首飾的價格,少給了他們五千石糧食,司馬十七郎也沒氣成這樣啊。說起來成親這麼久了,盧八娘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生氣呢。

  「不是。」

  「噢,」盧八娘沉吟了一下,「是陳春煊?」

  「你也知道了?」

  「當然,不過你別殺了他。」這時候的人就是這樣奇怪,如果別人看上了他的姬妾,那麼可以豪爽地送出去,贏得美名。但看上他的老婆,就會恨不得殺人,怪不得司馬十七郎剛剛將案几都砍斷了呢。

  「你怎麼幫他說話?」司馬十七郎不悅。

  「並不是幫他說話,而是真算不了什麼,沒有必要殺人,」盧八娘平靜地說:「他不過是糊塗一時,誰又沒有點黑歷史呢?」

  黑歷史這個詞聽起來有點怪,可是特別貼切,讓司馬十七郎馬上想起了自已的黑歷史,臉不由得一紅,然後他又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盧八娘好像沒有一點黑歷史,他便問了出來,「你的黑歷史是什麼?」

  盧八娘的黑歷史多得很,挑重要的說,她做過私鹽買賣,偽造過出身,還寫過假聖旨,不過她都掩蓋得不錯,就是身邊人也覺得她在道德上站在很高端的位置,於是她輕描淡寫地說:「我也犯過很多錯呀,比如當時不想嫁你絕過食,比如在成親前就有了私產,不過成親後好像就沒有了吧。」

  確實,成親後只要是壞事,差不多都是司馬十七郎幹的,盧八娘從來都是善良而正義的。就像這次發生的薛家事件,也是一樣,她甚至連一句薛家的壞話也不會說。

  盧八娘接著轉回了剛剛的話題,「陳春煊是有才幹的人,他對我們會非常有用,而行大事者不計小節才對。」

  這些司馬十七郎也已經想明白了,當初在楚州時,那麼多的人為王妃傾倒,還有人看王妃看得癡了,平平的地面上就能摔了,還有幾個年青人為了能一睹王妃的容顏,竟然去翻牆……當時自己也沒有這麼氣,但現在卻心氣難平。真不知自己怎麼了。

  不過,感覺出王妃對陳春煊那種淡然,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的態度,司馬十七郎還是釋懷些。

  最主要的原因是司馬十七郎相信王妃,她是那樣端莊的性子,若不是為了淮北軍的供給不得不在外奔走,根本就會整日不出府門,沒有人比司馬十七郎更清楚王妃是從骨子裡就不喜歡與外人多來往,真正大家閨秀的氣象。

  直到看到欣欣向榮的冶煉廠,還有一小段新鋪成的鐵軌,可以迅速而方便地把廠房裡的東西運進運出,司馬十七郎的情緒才真正好轉起來,這種新奇的東西看似簡單,但功效卻相當高,將來這個軌道若是能鋪到更多的地方,各種物資在大青山裡轉運就會順暢得多。

  唯一的不合諧因素就是領兵在此地鎮守的徐達。大青山這處淮北軍重地,司馬十七郎派了一千精兵守護,守將就是徐達。說起來大山裡面自然要閉塞無趣,尤其是跟著司馬十七郎一起上山的柳真幾個,全都剛剛征戰回來,讓徐達萬分地羨慕,就表達了想建功立業的心願。來淮北的人,哪一個不想建功立業,只是山裡也總要有守衛的人,於是司馬十七郎便答應了讓大家輪流過來鎮守。

  回到山下,司馬十七郎去了軍營,盧八娘回府後,桃花爹就跟了上來說:「王妃,我願意去山上鎮守。」

  「嗯?」盧八娘有點奇怪。

  「我覺得王妃在山裡放了很多重要的東西,我想如果大家輪流守衛總不及一個人專心留在那裡好。再者,王妃已經將我們所有的人馬產業都挪到了淮北,而淮北這邊形勢又不夠穩定,我們總要留一個最後可以退步的地方。只要守住大青山,我們進可以向北向西,退可以向南向東,進退自如。」

  盧八娘正是有這個心思,才讓徐達這個自己人守在大青山,但是守在山裡,肯定會影響建功立業,徐達要出來也很正常,況且盧八娘也並沒有把自己的私心對他說透,可是桃花爹卻完全看明白了。

  桃花爹的功夫非常好,人又穩重可靠,是盧八娘第一看重的人,也得到了司馬十七郎的十分重視,否則在第一次出征時不可能留他在大營協助盧八娘。現在他能想到這些,更讓盧八娘對他刮目相看,「你不怕一直沒有軍功?」

  「我原本就是山裡的獵戶,跟著娘子十年多了,現在已經有了官位,又有了老婆孩子,錢財也夠用一輩子的了,王妃已經給我們一家人太多了,軍功就讓年青人去掙吧!」

  其實桃花爹今年也不過四十多歲,正當壯年,做事又極勤勉,所以盧八娘搖搖頭說:「你還是先在淮北立下些軍功再說吧。」

  「王妃,我想著王爺要納側妃了,而薛家又在不遠的楚州,我們總要把大青山完全握在自己的手中才好。」桃花爹說完,趕緊又加上一句:「王妃,我就是白擔心,又是直腸子,有什麼都不會瞞著,有沒有道理我也不知道。」

  桃花爹說的其實非常有道理,薛家一定要塞給司馬十七郎一個側妃,要說一點小心思都沒有,誰都不會信。但是盧八娘雖然對司馬十七郎心裡有了隔閡,卻還堅信他不會動搖自己和兒子的地位。

  當然這不等於盧八娘不會同意桃花爹,相反她非常讚賞桃花爹的話,能先抓到手中的東西自然要先抓過來,有備無患未雨綢繆總是對的,「真正能為我考慮的人,還是在益州時結交的朋友啊!」

  「那麼就委屈你了,去守著大青山吧。那裡將來會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基地,生產武器,貯存物資,駐紮軍隊,也是我們最後的避難所。」盧八娘又說:「回家跟細君商量一下,看看她願不願意去那麼荒涼的地方。」

  「是,王妃。」桃花爹答應著退了下去。

  第二天細君來見盧八娘表示願意陪著桃花爹到大青山上,她笑著說:「我聽孩子爹說那裡也有很多人,房子建得也好,而且王妃還讓人明年在砍伐後的空地上種果樹,我們一家搬到那裡很好。孩子爹也說了,那山與以前老家裡那座山差不多,我們也算是回老家了呢。」

  跟在盧八娘身後的桃花聽了,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好,反倒笑著說:「爹和娘去山裡了,等到夏天我也帶著孩子們過去避暑。」又對盧八娘說:「王妃,我們也在山裡蓋一個莊子吧,就像京城外面的那個一樣。」

  盧八娘笑了,「那要等我們在這裡真正立住腿的時候了。」

  桃花便說:「新種出來的果樹結果子總要三五年的時間,那時候我們再去避暑就正好了。」

  「會的。」盧八娘聽了,微微一笑。

  事情說定了,桃花爹又過來與盧八娘商量,「山上的地勢我仔細看過了,在進山二里多的山崗設第一道哨卡,第二道設在……,這樣山裡面的廠子和倉庫可保無虞。」

  「這些排兵佈陣的事我不大懂,過兩天等王爺空了我們一起商量。」就是桃花爹去大青山的事,也要司馬十七郎答應,眼下那裡還是他管轄的地方,按約定等到將來他打下更多的土地,就會把這一片土地都給盧八娘。

  這兩天,司馬十七郎一直在前營安排著軍中的事情,經過這次作戰,淮北軍的精兵擴大到一萬人,他將這一萬人分成了十隊,其中重甲騎兵兩隊和另外兩隊由他親領帶領,其餘六隊分別設了一正兩副的校尉帶兵,又明確了一些軍令軍紀的問題。

  盧八娘也不去打擾他,因為她知道他表面在整頓軍隊,其實也在心裡醞釀怎麼解決薛家的事。

  第三天,司馬十七郎在晚上回了內院。這時候旭兒已經在一旁睡了,盧八娘正伏在案几前算大營中米糧的數目。司馬十七郎先看了看兒子,然後就在盧八娘身邊坐了,與她一起看著帳目,一項項聽她講。

  「省著點用能支持到春末,到時候新糧雖然沒熟,但是春天總會有可吃的東西。我特別叫了幾位老農來問,天氣一暖田地裡就會長出野菜,做飯時加上一些就省三分之一的糧食。不只人吃的可以省,馬料上也可以省不少。」

  「今天重新算了算帳,有人建議從現在開始,每天發糧都減少一成,這樣十天便省出一天的糧食,這樣的大事我不敢答應,就想著今晚與王爺商議一下。」

  「斷然不可。」司馬十七郎馬上否定了,「糧食我會想辦法,發放給軍士的數目不要變!」

  「我也這樣想,」盧八娘又翻開一本新的帳冊拿到他眼前說:「我算著到那時鹽城也能產出一些鹽了,就都運出來到淮南換糧,日子就熬過去了。」

  「兩萬石,唉!」司馬十七郎歎了一聲,如果薛家送來兩萬石,那麼淮北軍的日子就好過多了,原本他們已經把那兩萬石算了進去,現在沒了指望,立刻就覺得捉襟見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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