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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吳瑕] 馴徒記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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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3 00:55:20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章 洞仙歌:錦意寄流螢

  在一邊的夏涼終於覺得氣氛不太對,戳了戳夏承玄道:「你們倆這是在做什麼?先把肉盛出來再培養感情啊!」

  夏承玄一把將夏涼拎到身前,表情極其嚴肅地問他:「修士的本命劍可能對別人的碰觸產生共鳴嗎?」

  「當然不能,書上不寫了麼,那是你的元神之劍,精魂之劍,要是能跟別人共鳴,豈不是……唔?你的劍出問題了?」

  夏涼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夏承玄的本命劍,然後一頭霧水地看著他。

  夏承玄臉色更是不好,他看向阮琉蘅道:「夏涼是我的契約靈獸,他……也不行。」

  阮琉蘅收起焰方劍,緩緩說道:「自人間有劍修,便有本命劍的說法。但最初本命劍乃是無形之劍,以靈力為載,神識駕馭,劍意為刃。後有大能,發現玄鐵礦竟能與劍意結合,遂將玄鐵礦熔煉為劍坯,最終鑄成有形之本命劍。」

  「從此本命劍的威力得到極大強化,有玄鐵之剛,有劍意之利,有劍修之神。一柄劍,相當於修士的本命,與修士心魂相合。」

  「太和……從未出現過可以與其他人共鳴的先例。」

  「你們倆的本命劍與對方有感應?」夏涼一下子懂了。

  夏承玄問道:「難道是我的煉製出了問題?」

  融合本命劍,步驟其實很簡單。

  丹田收納劍坯,將靈力輸入劍坯內,已經被打造好的劍坯便可以吸收帶有修士靈根屬性的靈力,當劍坯靈力飽和後,便會轉化為半虛半實的靈器。此過程耗時巨大,因為劍坯後期的品質完全取決於此時輸入靈力的純粹與否,夏承玄體內有天上地下獨一份的雪山冰種,靈力自是純得不能再純。

  之後便是用神識之力,將劍塑造成自己心目中的樣子,最後再滴入精血,通過秘術烙下修士命格神魂,本命劍的融合方成。

  本命劍可有形,也可無形,可隨身佩帶,也可收納於丹田,力量隨劍修的修煉而增加,百無禁忌,更無上限。

  夏承玄嚴格按照步驟融合本命劍,在夏涼的建議下,甚至抽出一絲雪山冰種的冰霜之力附在本命劍上,才出了這麼一把品相極佳的好劍。

  阮琉蘅皺皺眉,祭出焰方劍,立刻便要飛身而上。

  「仙姑等等!」夏涼喊道,「你可是想去找人詢問?」

  「自是。」

  「我卻勸仙姑不要去。」

  「為何?」

  「我是家主的靈獸,連我都無法與劍取得感應,那麼便證明家主的劍並無問題,而仙姑的劍一直使用,也不會有問題……那麼,問題只出在你們二人身上,即便找別人也於事無補,而且還容易被人抓到命門!」

  此話一出,阮琉蘅和夏承玄才想到問題的嚴重性。如果這事不小心被別有用心的人知道,那麼只要制服修為較低的夏承玄,阮琉蘅就會陷入危險局面。

  夏承玄問道:「我的煉製沒有出問題,那麼為什麼會這樣?」

  夏涼想了想,不確定地道:「想來還是璿璣花的關係,因璿璣花吸過你們二人的血,雖然已灰飛煙滅,但其中的因果卻依舊未斷,所以才會影響本命劍。」當初斬殺璿璣花時,又遇璿璣花化形時的天地淬體,二人一花同命同血,所以夏涼才如此推測。

  阮琉蘅一聽,只好無可奈何地坐下來,認命地從儲物袋裡取出碗筷,一邊盛肉一邊道:「劍以精血澆鑄,我體內曾有承玄的血液,想來……只能如此了。」

  夏承玄承受力也很強,沒心沒肺湊過來接過肉,他心情有些微妙,雖然本命劍與他人相連不算什麼好事,但心裡總有些特別的感觸。

  眼角又看到阮琉蘅的焰方劍,問道:「為什麼我的劍上還沒有名字?」

  「劍的名字是天地所得,等到你的劍可以感知天地之時,自然會生成名字。為師的焰方劍,是在贏得朱雀廷掌劍之時,才得了此名。」

  夏承玄才想起來自己似乎也要繼續去朱雀廷練劍了。

  「在礪劍石關了十年,也不知道如今還有多久重選朱雀廷掌劍。」

  「朱雀廷掌劍十年一屆,」阮琉蘅掐指算道,「應當還有兩年時間。」

  「嗯,明日起我繼續去朱雀廷練劍,白虎堂的課也該跟上了。」

  阮琉蘅頗欣慰,贊許道:「當是如此,為師也已經去在白虎堂掛了名號,明日起,也該去授業了。」

  夏承玄大驚:「你去教什麼課?」

  「當然是陣法和義經。」

  ※※※※※※※※※※※※

  主峰下屬四分部,朱雀廷為演武場,平時供煉氣期和築基期的弟子練劍;白虎堂為課堂,負責傳道授業;玄武樓為刑堂,設十八層關押歷代重犯;青龍坊專精煉器,內設三坊一廠,三坊為:司符坊、司陣坊、司器坊,一廠便是劍坯廠。

  其中白虎堂教授各類修真界法門,每個法門分甲、乙、丙三個等級,由金丹期以上修士輪流授課,通常金丹期修士負責教授丙等和部分乙等法門,元嬰期修士負責教授部分乙等和甲等法門。只要修士經過長老評定,便可以在白虎堂掛名號,於主峰開壇授課。對於弟子來說,天演術和義經是必修,其他法門則限定一門到兩門選修。

  阮琉蘅回到太和後,已在白虎堂掛了一門名號,教授甲等陣法。但目前因為囊中羞澀,養家不易,所以決定今日再去掛一門義經的名號。

  夏承玄確實聰穎,不到一個時辰便學會了御劍,一大早便飛得不見蹤影。阮琉蘅獨自來到白虎堂,準備找執事弟子掛名號。

  卻不想遇到了行色匆匆,正要飛出白虎堂的夕照真人。

  阮琉蘅一愣,夕照是大師兄穆錦先手下辦事最得力的三代弟子之一,因為性子和藹,脾氣又好,主要負責主峰內務,但在白虎堂卻不多見。

  夕照一見阮琉蘅,便急忙飛過來,盈盈行禮道:「弟子正準備去靈端峰找紫蘅師叔祖,能在這裡遇到再好不過,弟子與師叔祖有要事相商。」

  上一次便是夕照送來了劍廬祭典的劍帖,這一次……阮琉蘅看著眼前笑眯眯的姑娘,直想轉身而逃。

  「莫非又要舉行比武?」

  「師叔祖果然上應天道,感悟機緣,正是要舉行演武會……師叔祖不要怕,此事於師叔祖是再輕鬆不過,並非讓您出手。此番乃劍閣會議親下指令,想來也是因為看到您在白虎堂掛了名號,劍閣長老們才指定了您。」

  劍閣長老們就從來沒給她帶來過好事!

  阮琉蘅硬著頭皮問道:「究竟是什麼事?」

  「請師叔祖前往朱雀廷,協助靈武真君訓練下一屆參與朱雀廷掌劍之爭的弟子。」

  阮琉蘅一臉如同被雷劈過的表情。

  ※※※※※※※※※※※※

  十餘日前,太和引發弟子晉階「星火燎原」之勢,又得季羽老祖降下機緣,在短短三日內,共晉階出十二名元嬰修士、一百一十五名金丹期修士、四百三十三名築基期修士。

  各峰峰主及劍閣長老都笑得合不攏嘴,只給了幾日鞏固境界,便將新晉元嬰修士打發到立危城去守朱門界,又將新晉的金丹期修士趕出宗門歷練,再將毒手伸向朱雀廷的這些新晉築基期修士。

  有恰逢目前在任的朱雀廷掌劍胡秀峰準備衝擊金丹期,於是——

  朱雀廷演武擂臺提前開放了,代表朱雀廷的掌劍之爭也即將開始。

  說實話,在朱雀廷練劍的弟子,只有少數精英弟子才有資格進入「十年磨一劍」礪劍石磨劍,其他弟子的實戰經驗並不多,因此朱雀廷掌劍之爭的演武擂臺,則是他們最好的磨劍機會。贏得擂臺賽前五十名的弟子則可以通過眾位弟子的選舉,推出五人作為朱雀廷掌劍的候選者,再從中選出一人當選為本屆的朱雀廷掌劍。

  通常會由負責朱雀廷的靈武真君從這五人中選取一位,但如果這麼容易,那也不會是太和劍修了。

  等待這五人的將是更激烈的戰鬥!

  當年阮琉蘅與月澤也是同時築基,同時參與朱雀廷演武擂臺,因表現優異,又同為候選人,最後二人在決戰時相遇,在戰鬥中都拼出了真火,幾乎到了至死方休的地步。

  阮琉蘅與月澤實力相當,而且皆是築基期弟子中對「太和初開」領悟最高的弟子。到了這個層面的戰鬥,看的已經不是技巧和硬實力,而是機緣與運道。

  阮琉蘅在最後生死關頭時以本命劍感悟天地,得天地賜名「焰方」,才以一招之差打敗月澤,從此後凶名大盛,連任三屆朱雀廷掌劍而無人挑戰。

  ……

  每到朱雀廷演武前夕,宗門都會對弟子進行簡單的訓練。本來靈武真君一個人便足夠,此次卻因為晉階築基期的弟子人數過多,劍閣長老們立刻想到了剛回太和不就的阮琉蘅。

  讓這位近年名聲鵲起,且也曾擔任過朱雀廷掌劍的峰主來培訓弟子,簡直再合適不過了!

  而且也讓那些年輕的弟子看看,太和也不光出糙漢子,也有這樣柔柔弱弱的女弟子!

  ……等等,好像有什麼不對,但管不了這麼多了!對阮琉蘅在劍廬祭典上沒有劍舞而充滿怨念的老不修們,一致又將她推進火坑。

  於是便有了夕照尋阮琉蘅這一幕。

  「大師兄就由著劍閣長老們胡鬧,我門下只有三名弟子,怎麼能擔當得起培訓的重任!」阮琉蘅怒道。

  誰不知道訓練那些築基期的男弟子是所有同門最頭疼的事,每屆都由白虎堂派出經驗最豐富、同時也是脾氣最彪悍的老油條去做訓練,何況阮琉蘅只教導過三名弟子,授徒經驗極為慘淡,如今竟要她去朱雀廷?

  簡直如羊入狼群。

  朱雀廷的情況比白虎堂複雜,白虎堂主要是課堂授業,為免在演示時造成意外傷害,弟子都用結界護著拘著,個個上進乖巧。而朱雀廷是什麼地方?

  那是猛獸出閘,打架鬥毆的搖籃……

  修士的心智成熟得相對比較晚,尤其是那些幼年便進入宗門的弟子,將青春長年累月的耗在修煉上,儘管身智都已經成長,但感情層面絕對還處於一碰就炸的火藥線上。

  朱雀廷本身禁制武鬥,但朱雀廷旁邊的風雲台即使有結界護著,每年也要大修幾次,可見弟子之兇殘。

  阮琉蘅自己在朱雀廷練劍時還不覺得,一旦修成金丹離開朱雀廷,再一回想裡面層出不窮的火拼,各種不服各種打臉……簡直心碎。

  夕照仍舊是軟綿綿的語氣,她平時狠戾的前輩見得多,一點都嚇不到。

  「師叔祖,晚輩斗膽提醒您,大秘境琉璃洞天可就要開了。」

  「這與我有何干係?」

  「今年的帶隊人選還未定,長老們說按理本該輪到月澤真君,但月澤真君他……」

  阮琉蘅一下子明白過來,這是讓她做選擇題。

  秘境帶隊和演武訓練,挑一個吧?

  阮琉蘅認命了。

  她覺得自己的涵養越來越好,或許已經好到可以去修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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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3 08:58:07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一章 琉璃恨:不覺春叩門

  修真界大小宗門數百,各個宗門的道統不同,有一點卻是大同小異的。

  不管規模大小,幾乎每個宗門都有自己的門派大比,以擂臺或比賽等形式激勵弟子掌握技能、增加實戰經驗。

  對尤其注重實戰經驗的太和劍修來說,門下弟子第一次面對實戰便是在朱雀廷演武擂臺,所有築基期的弟子都將參與其中,迎來修真生涯中的第一場真刀實槍的廝殺!

  這場戰鬥將奠定他們今後屬於自己的戰鬥風格、在劍招上的體悟、以及渡過與本命劍的磨合期。

  訓練將從三日後開始,為時二十日,凡參加朱雀廷演武擂臺的弟子,全部進入特定結界內接受嚴苛訓練,出來後休整五日,演武擂臺便正式開始。

  當消息傳達到朱雀廷時,正是練劍之後的自由時間,

  朱雀廷因同時容納煉氣期和築基期的弟子,因此被分為築基期弟子為主的東廷和煉氣期弟子為主的西廷。

  夏承玄直接來到東廷,早已與張旭等真午峰的弟子打成一片,因著阮琉蘅曾在劍廬祭典為太和冒死一戰,其他峰的弟子也充分表達了善意,只有木下峰的趙綠芙和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師兄羅青遠遠避開了夏承玄。

  趙綠芙已經長成水靈靈的大姑娘,微微貼身的弟子服將她愈發成熟的身段包裹得嚴嚴實實,卻又突顯了玲瓏的美感。

  很多人都想像不到,當年嬌嬌弱弱的小姑娘,竟比夏承玄和張旭更早築基——自是因為月澤真君的全力培養。自劍廬祭典與阮琉蘅殺成平手後,他便在木下峰眾弟子中挑選了根骨極佳,又肯努力練劍的趙綠芙,之後便極用心教導她,勢必要在弟子輩勝過阮琉蘅。月澤真君知道以小姑娘的性情,不適合入礪劍石磨劍,便為她尋了其他法門,而趙綠芙的運道也頗佳,又逢大機緣,不負他的一番心血,果然一舉築基成功。

  她身邊充當護花使者的師兄羅青也已有築基期巔峰的修為,是木下峰副峰主離楚真君的愛徒。只要在朱雀廷,羅青便會守護在趙綠芙身邊,他是個不愛說話的性子,口拙木訥,更不曾表達過愛慕。

  趙綠芙曾很苦惱,身後總跟著一個男人實在不像話,她拒絕過幾次,但這師兄是個執拗的人,認死理,久而久之就隨他了。

  當她看到夏承玄回歸朱雀廷時,想到曾經鬧出的誤會,臉上不由一紅,她心裡想過去道歉,卻又有些磨不開臉——雖然年紀長了,但心思還是羞澀的少女情懷。

  夏承玄那是什麼人物,他一圈寒暄下來,不僅曾經的交情撿了起來,還認識了不少築基期的前輩,大家互相推薦,竟也把各峰精英弟子認識個遍。一路上,走馬觀花,已經把朱雀廷築基期這邊的弟子掃了個大概,趙綠芙自然也入了他的眼底。

  他怎會不知道這姑娘也認出了他,只是不好意思過來罷了。

  雖然被曾被這姑娘害得罰禁閉,卻有阮琉蘅陪著,心裡沒半點兒不滿。他離了人群,幾步走到趙綠芙面前,誠誠懇懇施禮道:「昔日曾經唐突了師妹,還未正式道歉,希望師妹不要放在心上。」

  趙綠芙用手扭著荷包穗子,低著頭輕聲道:「其實……按理說,我應該是師姐……」

  夏承玄笑容不改,果斷叫了一句:「綠芙師姐。」

  趙綠芙抬起頭,濕漉漉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只覺得面前的男子與她在朱雀廷見過的大部分男弟子都不同,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氣息,可她只是個小鎮姑娘,並不知道這種氣息代表什麼,只覺得會讓人情不自禁記住眼前人。

  這姑娘太生嫩了。夏承玄那是堂堂魏國國都丹平城首屈一指的二世祖,平時殺伐決斷、無法無天的事可真是沒少做,作為鎮北將軍的嫡子,更是各種宴席聚會的上賓,貴族雅事,只有他不愛玩的,沒有他玩不過的。

  這氣息,是上流社會裡練出來的鋼筋鐵骨,不見血的戰場上浸出來的壞坯,禍害起人來那是禍害一個準。

  要不是他少年時便家破人亡,現在不曉得會成什麼樣子。

  眼下夏承玄心裡有了人,在外人面前哪裡還有面對阮琉蘅時的輕浮樣子,收了頑性正正經經的來道歉,卻也沒想到自己這麼一副正人君子的風範,更叫人心動。

  趙綠芙喃喃道:「那次也是我的不對,連累了你們,希望承玄師弟也勿怪才好。」

  夏承玄笑道:「自然不會,以後還請綠芙師姐和……這位師兄多多關照。」

  羅青有點生硬地點點頭,然後突然開腔道:「離她遠一些。」

  氣氛一下子冷場了。

  夏承玄倒是還好,心道又是一個吃飛醋的,這叫哪門子事,走了張旭又來了這一位,怎麼都看他不順眼?

  趙綠芙則是快羞哭了,嗔怒道:「師兄你亂說什麼!再說與人交朋友是我的自由,你何故出此言?」

  羅青握了握劍,低聲道:「我能感受到人心。」卻沒有說這人心指的是誰。

  夏承玄一笑,他也不是受閒氣的人,當即道:「師兄放心,我對綠芙師姐只有敬重之心,雖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我心有所屬,不打擾師姐和師兄了。」說完俐落轉身便走。

  趙綠芙覺得夏承玄誤會了什麼,她一著急,想伸手讓他等一等,但她身邊的羅青哪會允許,立刻以劍鞘阻擋。

  趙綠芙能這麼早築基,實力也不容小覷,手遇到劍鞘立凝劍指,使出劍招格擋開羅青。

  羅青反應更快,趙綠芙只擋了一擋,他手上運轉靈力,鏘鎯一聲,劍已出鞘,一道劍氣直向夏承玄而去。

  他也是個磊落的人,不屑偷襲,以出鞘聲示警。

  但趙綠芙卻給逼出了火氣,腳下施展輕身術,蓮花步移,衝過去擋在夏承玄背後,橫劍相攔。

  夏承玄背對二人冷哼一聲,這劍氣他還不放在眼裡——但他剛一轉身就愣住了。

  趙綠芙正好擋下劍氣,身體不由得往後一步,而他恰好轉過身,溫熱的女子身體貼了個滿懷!

  他正想把趙綠芙扶起來,就聽到身後傳來極清冷的聲音。

  「承玄,你在做什麼?」

  一瞬間,夏承玄汗都下來了。

  ※※※※※※※※※※※※

  阮琉蘅接了訓練弟子的苦差事,並沒有先去朱雀廷,而是先去白虎堂取下名號,再去行事堂用戰績換了一些丹藥,才去了議事廳穆錦先處正式領差事。

  穆錦先依舊忙碌,依舊風姿英挺,也依舊寵溺師妹。

  「師兄,蘅兒要去幫朱雀廷弟子訓練了。」

  穆錦先看她鬱悶的樣子,笑道:「我還記得蘅兒當年在朱雀廷時意氣風發的樣子,你只要拿出幾分當年的氣勢來,那些弟子還不是一樣老老實實聽話。」

  「師兄取笑了,」阮琉蘅扶額,「都是當年不懂事,如今我已是人家師父,做了長輩,怎麼可能還跟以前一樣。」

  穆錦先笑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牽了她的手,另一隻手輕點她的眉心道:「蘅兒在彼岸之門也得了機緣,只十年,竟然也有了元嬰後期的心境,我給你找一些雜事,也便於你壓制一下修為,現在還不是衝擊化神的時期。」

  「我明白……師兄,我在立危城入心魔境十年,如今想來,那心魔境裡出現了我畢生所遇到的各類人、事,卻不曾出現過羅剎海,我竟在心魔中都不曾找到它一絲蹤跡,心裡很是不解,」阮琉蘅困惑地看向穆錦先,「在夢裡,我曾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師兄就像兄長一樣,我有時……希望這是真的……」

  穆錦先憐惜地摸摸她的頭,執著她手腕,一道清神訣順著經脈引入阮琉蘅的靈台。

  「蘅兒放心,師兄一定會幫你找到羅剎海,找到助你突破瓶頸的方法。」他看著阮琉蘅漸漸鬆懈下來的神色,像極了慵懶的貓,盤坐在蒲團上,身體柔柔靠向牆壁,他一把扶住她纖細的腰肢,讓她靠在自己懷裡,在她耳邊低沉地許著諾言。

  「師兄,我又看到了空曠的海面,濃重的霧……」

  「嗯,交給師兄吧,從小蘅兒的一切就是師兄來打理的,師兄是世界上唯一不會害你的人,」他輕柔說道,「凡是傷害蘅兒的,我必究之,凡是蘅兒所憎的,我必毀之,凡是蘅兒所愛的,我必……」

  他沒有再說下去,因為阮琉蘅怔怔地看著他,說道:「師兄,我也曾在心魔境裡聽到有人說過類似的話,可她……她為了我……」阮琉蘅說不下去了。

  穆錦先笑了,鬆開她的手道:「難道蘅兒不相信師兄的實力?」

  阮琉蘅搖搖頭,清神訣一入,立刻覺得輕鬆許多,對穆錦先說道:「是我多心了,多謝師兄的清神訣。」

  「莫要與我如此客氣,說來這訓練的事,一共定下三人,除了靈武和你,還另有一人。」

  「莫非是三師兄?」

  「是季羽老祖門下的阿遼。」

  阮琉蘅對阿遼印象並不深,隱隱約約只覺得那少年如同一團影子,飄忽不定。

  「師兄放心,蘅兒必定會協助另兩位同門。」

  穆錦先卻淡淡道:「靈武是個穩重的,但阿遼是季羽老祖硬塞進來,還只是半大的孩子,你要多費心了。」

  阮琉蘅乖巧地點點頭,然後才道:「我此次來,也是有些事要與師兄說……師兄不覺得真寶元君自師尊閉關後,行事越發激進了麼?」

  「蘅兒覺得不應該?」穆錦先反問道,「你不是一向不關心這些嗎?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師兄,」阮琉蘅正色說道,「雖然師尊已閉關,但我們做弟子的,怎會不知道師尊的心意?他從來都不願以武力壓迫其他門派,可這次我回太和,看到劍坯廠擴建,才知道真寶元君竟為了玄鐵礦脈出手向九重天外天施壓,這勢必會對太和一貫清正的形象有所影響,如今師兄為代理掌門,蘅兒懇請師兄三思,九重天外天固然可惡,但手段亦不可強取豪奪。」

  穆錦先肅然,站起身道:「蘅兒說得有理,不過你放心,季羽老祖也因此事而將真寶元君派出宗門,協助長寧神君尋療傷機緣了,以後定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

  阮琉蘅才終於漾開了笑臉,隨之起身道:「那我便放心了,我這就去朱雀廷與靈武真君熟悉一下訓練程序,不打擾師兄。」

  辭別穆錦先不提,之後阮琉蘅在朱雀廷的風雲台邊尋到正在監工加固結界的靈武真君,兩人便一同來到朱雀廷向弟子宣佈演武擂臺的消息。

  然後阮琉蘅就見到現在這麼一幕:

  夏承玄懷裡依偎著一個年輕的女弟子,那女弟子正滿面緋紅,而他正用手摟著女弟子的雙臂。

  看上去就像是他強行將人家摟在懷裡一般。

  簡直——

  放肆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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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琉璃恨:風鑄鐵骨生

  「承玄,你在做什麼?」阮琉蘅冷冷清清的聲音問道。

  夏承玄急忙倒退一步,與趙綠芙拉開距離,饒是他心思百轉千回,這一瞬間腦子也只能像個普通男人一樣,一團亂糟糟,心裡恨不得剁了自己的兩隻手!

  趙綠芙也看到阮琉蘅與靈武真君一起從天而降,嚶的一聲跳開,束手無措,臉上紅暈就沒下去過,且有愈燒愈熱的趨勢。

  羅青則是上前一步,橫在了夏承玄與趙綠芙中間。

  朱雀廷的築基期弟子都是挨過天劫的,神識就算沒外放,對周圍的一舉一動也相當敏感,這會發現有好戲,耳朵都支棱起來,巴不得有架可以打上一場。

  夏承玄這會兒倒是突然想起幼年時,曾見過爹娘吵架,他那一手能生生扯斷敵人脖子的爹因為不小心碰了一個婢女的腰,結果被他娘拎著棍子從後院打到前廳,愣是一個字都不敢說。

  事後被趕出臥房的夏志允溜到兒子的院子裡,大晚上抱著還年幼的夏承玄,極富感慨地總結道:「說多錯多,不說不錯!」

  過了兩天,夫妻倆果然和好如初,繼續蜜裡調油。

  他看著阮琉蘅,決定拿出抗天劫的勁兒,學他爹,閉嘴硬挺。

  此時卻是羅青開口道:「是我與綠芙師妹切磋,不小心失手。多謝承玄師弟護住師妹。」

  趙綠芙第一次從羅青嘴裡聽到他一口氣說這麼多話,瞪大雙眼,吃驚不小。

  夏承玄趕緊接道:「無妨,有機會也要向師兄討教幾招。」

  阮琉蘅掃過三個人,心中已經有數了。其實看夏承玄的反應和趙綠芙的表情,心知這大概又是一場誤會,但總覺得夏承玄那一雙手,有些礙眼……

  她神色有所緩和,轉過身對靈武真君道:「我無事,請師兄宣讀公告吧。」

  靈武真君點點頭,他聲音不大,但卻足夠讓朱雀廷最邊角的弟子都聽到這番公告:

  「茲代掌門錦先神君與劍閣長老商議,於寅月初三起,開始本屆朱雀廷演武擂臺的訓練,屆時參加演武擂臺的築基期弟子皆需入大觀結界,諸弟子需向師長報備,訓練為時二十日,休整五日後,演武擂臺正式開戰!」

  台下弟子的眼睛都綠了,若干柄劍都蠢蠢欲動,還有一個控制不住殺氣的為了防止傷人,瞬間退出人群幾丈遠。

  「謹遵上令!」諸弟子齊聲道。

  不到半刻,朱雀東廷的弟子走了個乾乾淨淨。

  幹嘛去?搶購丹藥的搶購丹藥,收物資的收物資,找師父的找師父,都沒人有心思去風雲台了。

  要放在以往,練劍時間之後就是大家互相找找茬,拌拌嘴,或者無風無浪也可以看準一個便上前請教,然後三五成群的往風雲台約戰去。

  但風雲台跟演武擂臺一比簡直是渣渣!不能上殺招的戰鬥有什麼意思?簡直就是小孩子過家家,僅供大家平時解解饞而已!

  說起演武擂臺的規則,與其他宗門定時舉行的門派內大賽有很大差別,十分具有「太和特色」。

  這個規則只有兩條:

  一,所有參加演武擂臺的弟子,其他法門不限,但劍訣只能使用「太和初開」。

  二,不禁殺招,鼓勵拼命。

  對太和劍修來講,如果年輕的弟子都沒有拼命的銳意,那麼學劍也就無望了。

  畏首畏尾的人永遠拿不起心中的劍。

  更何況,各擂皆有前輩看護,數萬年下來,朱雀廷演武擂臺至今還未出過人命。

  除此之外,擂臺分作兩組,一組為劍氣組,通常能挨過天劫的弟子,都已修成劍氣,否則也過不了築基那一關;另一組為劍意組,在朱雀廷,能領悟到劍意層面的僅僅是極少一部分精英弟子,而這部分弟子才是成為朱雀廷掌劍的最核心競爭力。

  看著夏承玄也隨著人群御劍飛走,阮琉蘅才對靈武真君道:「還未請教師兄,這次的訓練內容可還跟從前一樣?」

  「自然。分工我已想好,因為紫蘅師妹不常來朱雀廷,且在你、我、阿遼三人中,師妹是對劍意的領悟是最好的,因此由師妹來帶領劍意組,我負責劍氣組弟子,阿遼隨意。」

  話音剛落,一團黑影自兩人身後出現,留下一句:「收到,那便三日後見。」隨後影子又化作煙霧一般,連人影都不見便消散了。

  靈武真君按按眉心,笑道:「我竟然未曾感覺到阿遼跟在身邊,真不愧是季羽老祖親手指點的弟子。」

  阿遼這孩子來歷不明,年齡也成謎,別看外表只有十一二歲,但只要修士想,控制身體的年齡是很輕鬆的事,修的是一身無影無蹤的本事,手中也有劍,但對於正常劍修來說,阿遼更適合被稱為「刺客」。

  無聲無形,劍取頭顱。

  在太和,即便是最好戰的劍修,也不曾找阿遼對過招,因為阿遼出手便只有一招,而這一招就會要你的命。

  季羽老祖此次不但降下機緣,而且還派出阿遼來訓練弟子,不由得人不多想。

  大乘期修士能感知天運,也許是感知到了什麼,所以才……

  兩個人都沉默了一會,阮琉蘅才道:「這一次的訓練,按照什麼等級來?」

  靈武真君道:「劍氣組甲等,劍意組甲上。」

  甲上嗎?怪不得會找她來給弟子做訓練。

  ※※※※※※※※※※※※

  阮琉蘅回到靈端峰,夏承玄少見地抱著夏涼,有點不自然地湊過來。

  而夏涼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閉著眼睛撲騰下來,再跳到阮琉蘅懷裡,翻了個身,乖巧地露出柔軟的腹皮,豎起耳朵睜著霧濛濛的黑亮眼睛,軟軟地「吱」了一聲。

  他心裡覺得這輩子的節操都在這一聲「吱」裡掉光了,要不是為了家主,他何苦如此!

  阮琉蘅眼角神色放柔,伸出手指輕輕在他腹皮上搔癢。

  他又覺得找個女主人也是不錯的……

  「你不必討好我,也別想些有的沒的,還有三日你便要入大觀結界訓練,先收拾下隨身物品吧,這次的訓練可不好過。」

  「莫非訓練很難?」夏承玄又給夏涼使了個眼色,小狐狸悲憤交加,喉頭哽了下,又「吱吱」的叫了一聲,還用爪子去夠阮琉蘅的手指。

  阮琉蘅一邊跟夏涼玩一邊道:「訓練一般分為甲等和乙等,而你所在的劍意組,此次的等級為甲上,會更嚴苛,也更殘酷。」

  夏承玄倒是沒放在心上,他畢竟是經歷過礪劍石的弟子,只是好奇問道:「訓練內容為何?」

  「熬骨、鍛魂。」

  ……

  很快夏承玄便知道什麼是「熬骨」,什麼是「鍛魂」,更知道了什麼是「拿弟子當牲口養」,以及「為什麼會為弟子訓練專門設定一個結界」。

  大觀結界設在朱雀廷上空,當所有弟子進入後,便轉化為全封閉的結界,只留一團雲霧浮在那裡。

  此次參與訓練的築基期弟子共二千七百二十一人,其中劍氣組有二千二百五十八人,剩下不到五百人,便是劍意組的弟子。

  進了大觀結界,天圓地方,穹頂為爐,大地為基,兩組弟子自動分開,以中間一道赤紅之水為界,靈武真君與阮琉蘅各執掌一方,阿遼卻依舊看不到身影,但兩人都知道,他一定在。

  靈武真君微微一笑,道:「諸弟子準備好了?那麼便開始吧。」

  他掐劍指,一道劍光凝在指尖,然後伸出向下斜揮。

  「嘎吱吱吱吱……」

  彷彿有什麼機關啟動了一般,有老道的弟子已經抽出手中本命劍,嚴陣以待,不明所以的新弟子還在面面相覷——

  「砰!」

  突然間從天而降巨大靈壓,將人壓得喘不上氣來!

  諸弟子各自持劍與之抗衡,漸漸的,大家都從受壓制的狀態中慢慢挺直了脊樑。

  「很好,」靈武真君贊許道,但手下卻迅速結著法印,「可惜沒經過熬骨,誰也不敢稱一句硬骨頭!你們的骨頭到底有多硬?展現出來給本君看看!」

  數百道比剛才強十倍的靈壓降下,而腳下大地也開始翻湧,每個人的腳下都裂開一道縫隙,從中盤旋而上一股罡風,沖刷著諸弟子的身體。

  疼,劇烈的疼,疼到腦門暴起青筋,渾身的骨頭都被碾壓!

  這便是熬骨,乙等為常規熬骨,甲等加倍,歷時十日,在此其間,無論弟子受不受得住,熬骨不停!

  而阮琉蘅這邊,同樣掐訣開啟熬骨法門,相比劍氣組時不時的一聲悶哼或呻吟,劍意組則是咬牙的沉默。

  幾乎每個人的臉部都是扭曲的,雙目瞪出赤紅的血絲,手持本命劍抵在身前,經受著靈壓與罡風的雙重洗禮。

  這些弟子中有真午峰的張旭,有木下峰的趙綠芙、羅青,也有靈端峰的……夏承玄。

  他發現了她的目光,甚至還咧了咧嘴角,做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真是笨蛋啊。

  這時靈武真君一手握拳,放在嘴邊輕輕咳了下,然後朗聲說道:「這十日光陰不可荒廢,因此本君得劍閣長老令,請紫蘅真君趁熬骨的工夫,來為諸弟子講解義經。」

  阮琉蘅詫異地看向他,桃花眼閃爍著不明,好像在詢問他:這跟原定計劃不一樣呀?

  靈武真君狠下心不去看她的眼睛,心裡默默道,誰讓劍閣的長老們指明讓你來訓練呢,紫蘅師妹,師兄對不起你了。

  阮琉蘅看靈武真君的反應,臉一黑,心裡大概明白,八成又被坑了。

  但她也不推辭,本來也準備在白虎堂開講義經——她還是個小弟子時,每逢有義經開講,都會去聽,那是她最喜歡的課程。

  她端端正正盤腿坐下來,手指掐訣,清聲道:「那麼,諸弟子且聽本君一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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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琉璃恨:真炎英魂鍛

  整個修真界無人不知,太和劍修受天道束縛,畢生只有三斬:不義者、叛宗者、修魔者。

  其中叛宗者和修魔者都很容易鑒定,只有不義者,如何鑒定卻是個難題。

  何為不義?何為義?該由誰來界定?自負肩挑天下大義的太和,因此在課程中專門設立的義經,由門派中最為剛正忠義的前輩來講解大義之道。

  曾將一個「義」字講得淋漓盡致的,當屬「君子長寧」之稱的廣聞峰長寧神君;將天道之「義」一分為二建立「善惡守恆」之道的,當屬無名峰真寶元君;為「義」注入情理內容的,當屬逐日峰修情劍的幻炎神君……而將「義」以生活化、實用化事例展示在弟子面前的,當屬,靈端峰紫蘅真君。

  「諸弟子,世間不平事幾多,修士以武力淩駕凡人,若當凡人行不義,吾輩當如何?本君有一例,有一個叫小明的劍修,他下山歷練時曾遇村霸強搶民女,小明自當主持公道,懲戒惡霸,救了孤女,送了盤纏,諸弟子以為如何?可為義?實則小明大錯特錯,當他走後,惡霸會十倍、百倍地將懲戒還之孤女,所以小明當將惡霸一系帶到三萬里外的山林,劍劃結界,使之可以生存,卻不能再作惡。」

  「諸弟子,古人有曰,仁者,人也,義者,我也。那麼吾輩該如何嚴於律己?從前,有一個叫小明的劍修,他別無他好,唯愛美色,山中清修乏味,當他下山後,十丈紅塵遍是軟玉溫香,小明無意救美,美人便以身相許。他以為自己與美人兩情相悅,事後多贈金帛,再以『雲遊』『修煉』為名揚長而去。諸弟子以為如何?救人,乃義事,與凡人糾葛而不負責,乃禽獸事,所以小明當將美人接入太和,有生之年不離不棄,方才是佳話。」

  「諸弟子,義者,從我從羊,「我」字代表太和劍修,手執劍刃,乃吾輩大道;「羊」字代表祭祀,意為犧牲,所謂『義』,便是吾輩太和弟子,以劍行道,不懼犧牲。但生命可貴,信仰無價,大道無形,吾輩該當如何?」

  「從前,有一個叫小明的劍修……」

  諸弟子已崩潰,這個叫小明的劍修,怎麼就能如此苦逼倒黴?在此之前,他們都無法想像有「太和桃花」之稱,私下是太和弟子心目中女神的紫蘅真君,會在這裡一本正經地跟你講小明的故事啊!

  但阮琉蘅所舉事例卻都是最實用的,簡直是手把手的教你如何應對凡間瑣事,所有人既想聽,又要忍受時而「大錯特錯」,時而做下「禽獸事」,時而「迂腐」的小明……

  正在熬骨的弟子們都哭笑不得,可他們還得忍著肉疼骨煎,實在笑不出來,臉上的表情便更扭曲。

  靈武真君幽幽抬起頭看著天空,不知道看向哪裡,他心中道,這就是您老人家最喜歡聽的義經……

  ※※※※※※※※※※※※

  原本難忍的刮骨之痛在身體逐漸加強的適應性作用下,在平易近人的「小明的故事」下,變得不那麼難熬,甚至當靈武真君宣佈十日已過的時候,很多弟子還有些意猶未盡。

  靈武真君本人也驚訝於此次熬骨之順利,居然一個暈過去的弟子都沒有!

  他頗為欣慰地一笑,而後朗聲道:「十日已過,鐵骨方成,諸弟子不愧為太和劍修,那麼,下一個『鍛魂』,便要看諸弟子的心神是否夠強!百折不撓,萬堅不摧,是太和弟子之魂!把你們的魂,鍛到極致吧!」

  靈武真君不再掐訣,而是抽出長劍,他與阮琉蘅一樣,乃是天生單一火靈根,三尺劍名「淬火」,此時一團明亮火焰從劍刃而出,映出火紅的劍光。

  他一腳踏前,淬火劍懸於前,輕喝一聲:「去!」

  淬火劍瞬間化作萬道火線,以他為點,呈扇形向前方諸弟子擴散而去。

  「阿遼!」靈武真君喚道。

  那少年樣子的阿遼終於不再隱身,他顯出身形,正高高飛在天地中間那道赤紅之水的上方,手掌中一面白色陣旗。

  阿遼咧嘴一笑,道:「鍛魂開始!」

  白色陣旗無風自動,一陣狂風自陣旗中心而起,隨後陣旗變大,阿遼不再托著,而是將陣旗放開,看它獵獵而起。

  諸弟子身邊皆起黑色煙霧,那煙霧逐漸蔓延到整個結界。

  當大觀結界內的黑煙已趨近飽和時,阿遼輕輕道:「生魘。」

  漫天黑色煙霧開始逐漸聚形,一個個像是張牙舞爪的洪荒巨獸——而熬骨還未停,所有弟子吃力地看向上空,不可置信地看到各式各樣的猛獸在空中成型。

  為什麼要設大觀結界?

  就是為了攔住這些猙獰可怕的魔魘!

  那陣旗便是上古神器「魔魘煉魂陣」,乃是極出名的邪器,數萬年前,其主人被太和劍修制服後,又經過某位陣法天才的加工,將陣中本用來煉魂的萬魘改為能夠用來鍛魂的法器。

  根據訓練弟子的等級,放出的魔魘數量不等。乙等為三萬,甲等為六萬,甲上十萬。魔魘將按照弟子數量,分批下放。

  「鍛!」靈武真君一聲令下,上空魔魘頓時呼嘯而下,衝入弟子群中,無數黑霧繚繞其中,將所有弟子淹沒!

  靈武真君卻不慌不忙地掐訣,點出眉間神通,赤地烈火驟升,每道火焰都護住一位弟子。

  而阿遼也不再停留,化作一團黑影,飄忽於弟子其間。

  三位元嬰期修士便是在此鎮守魔魘,守護弟子安全。

  魔魘無形,會進入弟子神識中與之戰鬥,如果弟子失敗,心神將有可能被魔魘所占,或者瘋狂失控,此時便需要靈武真君等作出調控,必要時,甚至要與弟子作戰。

  ※※※※※※※※※※※※

  赤紅之水分隔出劍氣組和劍意組,當劍氣組趨近穩定時,劍意組的魔魘因為數量多,剛剛成型完畢。阮琉蘅滿意地點點頭,才看向面前的弟子。

  「諸弟子,」她溫和說道,「做好準備吧。」

  隨後抽出焰方劍,紫微真火流轉其上,靈力大盛,衣袍旋如花瓣,美輪美奐。

  然而下一秒,她一劍斬向面前弟子群,只見全域霎時一片紫光,天空劃過一道炎熱劍意。

  八荒離火劍域,開!

  整個劍域都是阮琉蘅的靈力和劍意,她飛舞的衣袍燃起火焰,隨著火焰從下而上燒遍全身,她本來的衣袍也隨火焰褪去,而換上了一身嶄新白色戰袍!

  毫無疑問,這便是季羽老祖所贈的新戰鎧「暉雲臨陣鎧」!

  一直陷入熬骨之痛,又面臨上空十萬魔魘,卻從不服軟的劍意組弟子,此時卻有一半都噴出鼻血來!

  這戰鎧不愧是季羽老祖的珍藏。雪白如流雲,銀光似月輝,如輕紗飄逸又如鎧甲般堅韌,緊緊貼伏在阮琉蘅的身上。

  上身是緊身白色高領戰鎧,衣襟下方以花紋烘托出豐盈的胸線,雙袖衣料薄如蟬翼,透著裡面纖細的臂膀;

  腰間扣銀濤盤雲帶,束得腰肢不贏一握;

  下身裙裝,前擺只到膝上三寸,後擺卻如雲浪流瀉而下,精緻的花紋仔細一看,卻是繁雜的法陣;

  阮琉蘅的一雙筆直長腿喪心病狂地露了出來,腳蹬高跟銀色長靴,那靴筒長至膝上,在前擺與筒沿中間,露出一段雪白的大腿皮膚。

  太和十八峰幾處暗暗盯住大觀結界的神識,不由得蕩漾再蕩漾,險些也噴出鼻血來。

  夏承玄沒噴鼻血,他是差點要吐血,有種自家珍寶被別人看了去的心態,此時深深覺得斐紅湄和芮棲遲不在太寂寞。

  阮琉蘅有些困惑地看著前方弟子的反應,然後有些懵懂地看著身上的戰鎧——

  又被坑了!怪不得滴血認主時,這戰袍死活不露真身,她想想上一件戰天鬥火鎧還不算過分,於是就煉化了。

  沒想到穿在身上是這個效果!

  但她此時還有正事要做,當即咬牙喝道:「鍛!」

  與劍氣組一樣,魔魘像是突然衝破了長久以來的束縛,向著下方弟子群洶湧而來,但數量卻密密麻麻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

  每個弟子都要面臨數不清的魔魘,它們用劍無法斬殺,只能用神識和劍意與之戰鬥,它們又狡詐奸險,趁人不注意時便一個接一個鑽入識海,如凶獸一般興風作浪,引得人頭疼欲裂!

  這就是「鍛魂」。

  起初不時有弟子入了魔障,扯了上衣,赤紅著眼睛向著同門揮劍;也有弟子一臉迷茫,舉劍想要自戕;還有弟子邪心大起,糾集數人一起向阮琉蘅衝過來……

  然而在阮琉蘅的劍域中,這些都被殘酷的劍意鎮壓下來,即便有漏網之魚,還有阿遼在兩邊掠陣,他手上的劍也如同一團影子,在人的脖子上輕輕一勾,那弟子神識內的魔魘便消失殆盡。

  阮琉蘅也終於在人群中找到夏承玄。

  他那柄驚豔出塵的冰劍終於開始展現自己的力量,神識內力量強悍的鐵馬冰河訣碾壓這些魔魘如同螻蟻。

  他也看著阮琉蘅的方向,兩人目光相接。

  他張開嘴,用口型說道:「很漂亮。」

  阮琉蘅臉上騰的一下紅了,她轉過身,繼續去應對那些失控的弟子。

  ……

  大觀結界內的「鍛魂」持續了整整十日。

  太和弟子的適應性是全修真界最強的,很快他們就可以一邊熬骨,一邊殺著魔魘,還能跟身邊人聊天,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瞄著阮琉蘅。

  當鍛魂快結束時,所有弟子都筋疲力盡,但戰意卻到了最旺盛的時候。

  他們暗地裡看向阮琉蘅的目光,如同狼看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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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琉璃恨:凜冽誰敢爭

  此次鍛魂,不止弟子承受了超乎尋常的魔魘數量,阮琉蘅和靈武真君、阿遼也承擔了數倍壓力。

  無論是劍氣組還是劍意組,如果是常規的甲等,那麼由兩位修士負責便可。而此次定下的分別是甲等和甲上,就不得不派出阮琉蘅,以劍域確保劍意組的弟子安全,畢竟弟子面對的是魔魘,而阮琉蘅他們面對的則是上古邪氣器。

  每一次催動,都是對戰力的一種考驗。

  當二人分身乏力時,阿遼的作用就凸顯出來,他迅捷如鬼魅的身影可以照顧大觀結界內所有弟子,為弟子的安全更加上一重保障。

  可見宗門對這批弟子之看重,越是在天劫和訓練中壓榨他們,越是毫不吝惜地加強保護他們的力量,這種對弟子的謹慎和愛護,才是太和真正開枝散葉的道統根本。

  然而越是接近訓練尾聲,劍意組的弟子就越發蠢蠢欲動,某種信息通過短暫的神識交流,以及通用的太和手勢,在底下暗暗傳遞著。

  元嬰期的修士,究竟強悍到什麼程度?

  太和劍修的劍域,到底有多強大?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

  劍意組不到五百人,但都在某一刻達成了共識,當阮琉蘅放出最後一批魔魘時,所有弟子齊刷刷地對著阮琉蘅,各顯神通,即便是尚還生澀的劍意,也初露崢嶸,彙聚成一片劍意之汪洋,向阮琉蘅兇猛襲來!

  阮琉蘅看到這一幕,甚至有些懷念,想當年她與各位師兄弟姐妹一起訓練,也用各種方法捉弄過來此負責訓練的前輩。

  年輕真是好啊,她心道,那麼便讓你們看看所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力量吧!

  當這團數百人劍意凝聚而成的劍意汪洋沖到阮琉蘅身前時,她連劍都沒用,只伸出一隻手掌。

  ——如升起一道無形屏障,這一隻白嫩手掌竟接下所有劍意,甚至連她的裙角,都不曾被激一絲波動。

  所有弟子目瞪口呆,其中有一些反應快的,迅速想到後果,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

  元嬰期修士的強大,絕對實力的碾壓。

  阮琉蘅一手破劍意,在這個過程,她很清晰地感覺到,在這些蘊含五行力量的劍意中,有一道輕柔的冰寒劍意,像是湊熱鬧一般來到她面前,輕而涼地在她掌心蹭了那麼一下,便退了回去。

  她笑了笑,隨後眉心閃過一道光芒。

  在阮琉蘅接下諸弟子劍意之後,八荒離火劍域內數道劍意攜帶火勢從天而降,將這些弟子全部壓制得半跪在地上無法起身,恐怖的力量甚至讓他們覺得本命劍都要在這摧壓下崩斷!

  還好這種感覺只持續了一息,阮琉蘅便撤了劍意的威壓。

  最後一批上千魔魘在這次對抗中全部被滅殺。

  「罰雙倍。」阮琉蘅毫不含糊,繼續放下魔魘,而後道,「諸弟子,勇氣可嘉!」

  至此,劍意組的弟子終於被打服了。雙倍的魔魘被放下來後,被已經殺熟練的弟子盡數斬滅,訓練終於結束。

  ※※※※※※※※※※※※

  出了大觀結界,各弟子四散飛回,阮琉蘅與靈武真君道別後,才發現阿遼又已隱身不見。

  她冷哼一聲,當下祭出焰方劍,收回戰袍,換回平時衣衫,催動靈力,一路氣勢洶洶殺上無名峰!

  無名峰山色幽翠,懸浮在主峰後方不遠處,整座山峰都設了結界,不允許弟子隨意出入。

  阮琉蘅本欲阿遼帶路,如今自己去拍結界也是一樣。

  她一道法訣印上去,聲音咬牙切齒道:「請季羽師祖收回暉雲臨陣鎧,弟子斷不敢穿這樣的戰袍迎戰!」

  結界未開,阮琉蘅神識裡卻傳來季羽元君的聲音。

  「當日在離火壇,本座曾說過,這戰鎧乃本座為一位故人所準備,但並未送出,珍藏至今,」他聲音很輕,帶著一絲落寞,「紫蘅可知道是何故?」

  「弟子不知。」阮琉蘅其實想說她現在也不想知道,但聽著他那有些涼意的聲音,一時卻說不出口。

  「這件戰鎧,乃是為我暗慕之女子所煉製的定情信物,上面所熔鑄的每一樣材料,是本座耗費八千年歲月方才集齊。可惜當我煉成後,她卻已與他人結成雙修道侶。本座不勝唏噓,只好將此戰鎧收藏,每每尋到合適的材料,還會為其升級……然而作為煉器師,本座豈能不知,一件戰鎧,最大的用途便是穿在修士的身上,去征戰四方。」

  「所以本座才將這件戰鎧送與你,如今我看著紫蘅穿上這件戰鎧,就彷彿解開了萬年心結,也好似看到她穿著戰鎧的樣子,心中甚是……寬慰……」

  「紫蘅若不願意接受它,也罷,這件戰鎧終究與人無緣,本座還不如就地銷毀了它。」這最後一句更是說得肝腸寸斷。

  阮琉蘅沒有想到一件戰鎧竟也有這樣淒美的故事,只覺得自己的無禮辜負了師祖的心意,破壞了一段柔腸百結的相思,十分後悔,立刻低頭道:「是紫蘅不知好歹,違逆了師祖的好意,今後定當好好養護此鎧,不負師祖與故人之情。」

  「唔,那便退下吧。」聲音似是疲憊不堪,憂鬱更甚。

  阮琉蘅躬身行禮,然後御劍而返。

  ……

  無名峰內,季羽元君正摩挲著一匹開滿鮮花的錦緞,滿目陶醉。

  阿遼站在他身後道:「師祖這樣欺騙紫蘅真君,會不會太過火?」

  季羽元君面色不改地抬眼,邪邪一笑道:「本座怎會騙人,這事是真的。」

  阿遼跌掉下巴,堪稱修真界情聖的季羽元君還有這麼一段青澀歲月?

  「只不過這件戰鎧,當年並不是這個款式啊,哈哈……」惡劣的笑聲低沉響起,帶著些得意,帶著些滿足,又帶著一些自嘲。

  看著阮琉蘅穿著暉雲臨陣鎧的樣子,他的的確確,又想起那個人了。

  恨無緣。

  ※※※※※※※※※※※※

  阮琉蘅回到靈端峰,夏承玄剛剛沐浴完,在桃花林邊上擦拭本命冰劍。

  她也坐下來,熟門熟路地起鍋,生火,拿出肉來,細細切塊。

  「還有五日便是演武擂臺,根據人數來看,應當會持續十日,參賽的弟子大概會有超過四場比鬥,如果能贏到最後,怕是要戰上二十多場。」阮琉蘅緩緩道。

  「我打算用過飯後,便閉關修煉。」

  「嗯,你的結界術修得如何?」

  「馬馬虎虎吧,曾在白虎堂學了簡單的幾個小結界術,對戰時用處不大。」

  「不能這麼說,」阮琉蘅正色道,「等你以後下山歷練,就知道結界術的用途了,是『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最好法門之一。」

  「你覺得好,我便學。」

  肉塊整齊地碼在鼎中,阮琉蘅有些不習慣他如此聽話,輕輕咳了一聲,取出幾瓶丹藥放在那,說道:「我用戰績換了一些丹藥,你拿去傍身吧,除此之外,為師更希望你能以劍的力量去戰勝對手,而不是用其他法門。」

  「我明白。」

  「對戰經驗難得,在築基期就能修出劍意的弟子,無不是門下精英,且大部分也與你一樣,都曾入過礪劍石磨劍,切不可掉以輕心,需知你的機緣好,別人有可能比你更好,天才地寶無數,有緣人皆可得之。」

  夏承玄笑道:「我知。」

  他想起劍廬祭典之後遇夏伯義一戰,那夏伯義便是金丹期還未曾領悟到劍意,只能做個記名弟子。而在大觀結界,他亦仔細觀察過身邊同門,他們的實力都不弱,而且應當還有不少弟子與他一樣,在隱藏真正實力。

  各峰道統皆有奇招,每個人都是「人外人」,「天外天」。

  演武擂臺,水到底多深,門道可是不小。

  阮琉蘅抬眼看他,看他已經明白自己的意思,才放心道:「每個擂臺皆有前輩守護,記住,到了演武擂臺,不要試圖隱藏實力,也不要手下留情,便將對方當成真正的敵人去廝殺。」

  夏承玄點點頭,他接過阮琉蘅遞過來的碗盞,才不經意似的說道:「在築基的時候,我得了一門神通,玄冰封火。」

  阮琉蘅正在盛肉,聞言手上一頓,察覺到夏承玄心裡似乎有些不安。

  「冰火大剋,還在水火之上,如能得這樣一門神通,對你今後下山行走極有好處,」她不以為意地說道,「莫要多想,我師父滄海神君還是水靈根呢。」

  夏承玄想想也有道理,索性放開懷吃肉,雖然訓練長達二十日,但他已是可以辟穀的築基修士,腹中並不感饑餓,卻極是懷念這一碗噴香的燉肉。

  之後便是整整五日的閉關。

  夏承玄進了閉關室,而阮琉蘅則是靜靜地在桃花林邊打坐,。她長期壓制修為,但修煉早已成為本能,尤其此次入大觀結界幫助弟子訓練,實則消耗了不少靈力。她吞吐吸納的靈氣一點點轉化為丹田靈力,這個過程並不順利。

  因為幾天都沒有回復音訊的芮棲遲,讓她有些牽掛。

  當太和戰鼓再一次敲響,兩人都睜開雙眼。

  十八聲集結鼓,催人戰。

  主峰山前的空中,以大結界術凝出巨大隔離空間,裡面漂浮著十座足有十丈見方的擂臺。

  每座擂臺前,都已立有一位元嬰期的劍修。

  諸弟子在朱雀廷前站定,待最後一聲鼓結束,靈武真君淩空立於諸弟子前,清聲道:「諸弟子聽召,本次擂臺演武正式開始!對戰場次皆已入弟子牌,本輪為丁組黑藍二隊弟子,根據座次入擂臺!」

  子弟牌亮起色彩,手持丁組標記的弟子依據色彩在擂臺上找到自己的位置,御劍而上。

  「想必諸弟子已聽師長教導,本君再次重申:擂臺對戰中不允許出現『太和初開』以外的劍訣,不允許放水,所有戰鬥皆在一炷香內完成,時限內分不出勝負的擂臺,算作雙輸!」

  「諸弟子可根據時間自行安排,但開戰逾時不到者,算輸。」

  「台下觀戰亦可,但有一條,」靈武真君冷冷地放出神識掃了一圈下方弟子,「管好你們手中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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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琉璃恨:試合馳劍器

  當弟子進入擂臺後,檯面立刻發生了變化。不再是平坦的石面,而轉化為各種不同的地形:有沙漠、冰原、草地、叢林、湖泊、斷崖、溶洞等等特殊地貌,甚至天氣也不同,狂風、細雨、鵝毛飛雪、烈日灼燒……總之,怎麼險惡怎麼來。

  這轉化是一瞬間的事。

  負責仲裁,同時也對弟子安危全權負責的十位元嬰劍修齊齊喝出一聲:「戰!」

  對戰弟子拔劍而起也是一瞬間的事。

  十座擂臺頓時劍氣縱橫,五行捭闔,所有人眼中再無同門,有的只是——敵人!

  一炷香的時間,說長不長,一個弟子中規中矩,舞出一套六十四式「太和初開」,也就一炷香的時間;說短也不短,一炷香的時間,在劍廬祭典上,已足夠阮琉蘅接下賀秋三次滅神噬魂箭,一劍破芥子領域,將對方敗於劍下。

  在這有限的時間裡,必須迅速打倒對方,才能避免平局雙輸,這樣的規則使得弟子們都拼起命來,招招都是殺招,劍劍直擊命門。

  這十座擂臺,八座為劍氣擂臺,兩座劍意擂臺。

  劍意組的戰鬥只會比劍氣組更激烈、更兇殘。能在築基期便修到劍意境的精英弟子,哪個沒有機緣?哪個不是其中翹楚?

  而夏承玄的目光,也主要集中在劍意組的兩個檯子上。

  朱雀廷的弟子幾乎都留在了檯子下觀戰,即便有覺得無聊的弟子,也是在一邊打坐。所有人都屏息凝視,即便偶有交談,也是默默以神識傳音。

  因為用不了多少時間,他們就很可能會與身邊人成為殊死搏鬥的對手。觀察每一人的劍招、出手習慣、弱點、戰術漏洞,是目前所有弟子最全神貫注的事。

  此時夏涼在靈獸袋裡百無聊賴,因為夏承玄還需要四組才會輪到今日首戰,而他既不能上場助陣也不能安心睡大覺,只覺還不如在靈端峰陪阮琉蘅,於是對夏承玄傳音道:「家主,仙姑可有來觀戰?」

  「不曾。」

  夏涼悶悶不樂道:「她都不關心家主。」

  「這是兩回事,我出來的時候,也沒跟她打招呼。」

  「為何?」演武擂臺保命是沒問題,但是能不能囫圇個兒回靈端峰還是兩說,很危險的啊!

  「夏家男人上戰場前,從來不跟女人道別。」他笑笑道,「有話要等回來以後再說。」

  夏涼不說話了,夏家男人那執拗的脾氣,簡直懶得管!

  而夏承玄心裡對阮琉蘅,其實只有一句話:

  朱雀廷掌劍,還是你靈端峰的!

  ※※※※※※※※※※※※

  阮琉蘅依舊在靈端峰修煉。

  她也是從演武擂臺走過來的人,十分明白這種場合,師長過去觀戰完全沒有意義。是誰的戰場,就應該由誰來獨自面對,更何況每個擂臺都有同門在看護,她並擔心。

  築基弟子雖然神識強度不高,也無元嬰,但只要人不是立刻死亡,總歸都能撈回一條命。

  阮琉蘅晉階元嬰期後,也曾做過朱雀廷演武擂臺的仲裁。築基期層面的打鬥,在元嬰修士看來,慢得如同龜速,而以元嬰修士的經驗和老辣,對那些殺招的判斷,更是無一不精準,甚至很多對戰在他們眼中,早已推演出結局。

  對於弟子來說,卻是要拼出全力的戰場。他們不僅要打贏,而且還要打出氣勢,因為演武擂臺之後便是掌劍候選人的推舉,所有人只會把票數投給最強悍、最能代表劍修風骨的弟子。

  朱雀廷掌劍,才是築基期弟子的最高榮譽。

  在演武擂臺其間,夏承玄不會回靈端峰,通常擂臺下來的弟子直接以丹藥恢復傷勢,就地打坐修煉,等候下一場戰鬥。她便一直在桃花林邊上打坐,修復元氣,以及經脈這麼多年落下的隱傷。

  直到十日後,一聲厚重的太和戰鼓響起。

  這象徵著,演武擂臺終於結束。

  阮琉蘅終於睜開眼,不由得想起她當時贏得演武擂臺最後一場時,肋骨折了三根,小臂骨折,脊柱都差點被利刃從頭到尾剖開的慘狀,額頭上也被利劍劃了一道口子,流了一臉的血,全無嬌弱女子模樣。

  便是這樣的她,服下丹藥後硬撐著下了場,渾身發抖地回到朱雀廷坐下。

  一陣沉默之後,弟子群中有人拍掌,接著稀稀拉拉又在各處響起掌聲,之後便是如潮水般湧起的掌聲。

  在阮琉蘅之前,這些年輕弟子尚還不知道,看上去如此漂亮柔弱的女弟子也會不顧形象地血戰到底,也能將劍招練得如此精湛!

  在阮琉蘅之後,無人敢再輕視女弟子!

  劍修只崇尚強者!

  之後她以絕對優勢在五十名中弟子脫穎而出,被推舉為候選五人中的第一人,直接保送入最後的決戰,開始了與月澤的那場生死之戰……

  無人會因為你是一名女弟子而給你優待,相反,優待只能代表他們認為你太弱小!在太和這樣以男弟子為主的宗門,打敗他們,戰勝他們,才能贏得應有的尊重!

  她站起身,與此同時,主峰方向再次傳來九聲戰鼓。

  掌劍之爭,終於開始了。

  ※※※※※※※※※※※※

  為什麼擂臺演武只能用「太和初開」?

  為什麼朱雀廷掌劍這一職位,需要對「太和初開」達到精妙理解的弟子才能擔任?

  究其本質,實際上朱雀廷掌劍,是太和為了「太和初開」百人劍陣而儲備的生力軍。

  也因此,每一屆的掌劍之爭,掌門及負責決定劍陣人選的十位劍閣長老們,皆會到場觀戰。

  九聲戰鼓之後,朱雀廷上方已出現十一個高大身影,每個人各自御劍,衣著不同,姿態不同,卻皆是容貌英俊的青年男子,各有各的風采。

  無有靈壓,卻有極強的威懾,那是一股在劍道上登峰造極才能生成的氣勢!

  穆錦先以代理掌門身份居中。

  左側五位長老分別是:子問峰羅七神君,玄武樓正副樓主宏遠神君和純甫神君,以及青龍坊正副坊主葉關河神君與邵鎮神君。

  右側五位長老分別是:齋無峰塵冉神君,白虎堂正副堂主信平神君和烈東寺神君,以及行事堂正副堂主以岸神君和槐山神君。

  十一位化神期修士同時出現,對普通弟子來說,除了劍廬祭典,便只有朱雀廷掌劍之爭了。

  穆錦先雙眼掃過主峰擂臺上的五名身上乾乾淨淨,幾乎不見傷的弟子。

  這只能證明一件事,他們打倒對手的速度非常快,也許是一招,也許是兩招,但絕對不會超過三招,因為任何一個太和弟子的拼死反擊都不可能讓對方毫髮無損,但看他們一副沒動過手的樣子,可以想像,他們的對手甚至沒能在他們身上留下痕跡,是以絕對壓倒性的勝利戰勝對手,每個人都是值得培養的好苗子。

  木下峰羅青,青彌峰樂良,北極峰司徒保,一元峰梁勝光,以及——

  靈端峰夏承玄。

  玄武樓樓主宏遠神君是個笑眯眯的圓臉青年,狹長的雙目幾乎笑得眯成一條線,他看向穆錦先道:「這屆的弟子水準不錯,如果有漏下的,可以來本座的玄武堂做個執事。」

  行事堂副堂主槐山神君輕按眉心,無奈道:「你那十八層地獄還想招人?不如來本座這裡執掌實權。」

  廣袖大衫,腰帶都不束的羅七神君乜斜了一眼,俊美的臉上有著與他師父季羽元君如出一轍的邪笑:「你們是想搶弟子還是搶師父啊?」

  青龍坊副坊主邵鎮神君神色冷峻,終於無法忍受地叱道:「還以為是在劍閣會議嗎?注意形象!」

  穆錦先從容向前邁出一步,溫聲道:「諸弟子辛苦,既然吾等已到,靈武,開戰吧。」竟是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靈武真君點頭,除了推舉票數第一的弟子,臺上另外四名弟子都需要通過抽籤決定場次,之後便倆倆對戰,最後決出一人,再與票數最高的弟子對戰。

  本屆票數最高的弟子,是一元峰的梁勝光。

  待弟子入擂,號令一下,兩座擂臺同時開戰!

  穆錦先的神識卻並不在擂臺,他注意到了遠遠御劍而來,十分低調地懸停在朱雀廷後方的阮琉蘅。

  她神色不變,但雙眼已牢牢鎖定擂臺上的某個人,再也容不下其他。

  ※※※※※※※※※※※※

  第一戰,木下峰羅青對北極峰司徒保,青彌峰樂良對靈端峰夏承玄。

  青彌峰的道統在全太和,算是最邪門的一脈,青彌峰的弟子比起其他人,更像是暗殺者。他們走的路子與阿遼倒是很像,卻不像阿遼那般簡單粗暴,雖然打起來光明正大,但所用劍招卻全部以殺人技巧為主,劍意中天生帶著一股殺意和狠戾。

  但青彌峰的弟子樂良本人卻是個謙恭有禮的性子,上了擂臺後,還對著夏承玄整整齊齊的行了個禮。

  「師弟,得罪了。」

  「無妨,師兄盡力。」夏承玄微微抱拳還禮。

  樂良微微咧開嘴角,但還未等他的笑意浮現,人便已經殺到夏承玄的身後,一把寒光四射的短劍狠狠刺向他的後心。

  夏承玄卻沒有躲,他的身後突然形成一片冰甲,擋住樂良的攻擊後,手中冰劍迅速向後斬去,而樂良卻一擊不成,迅速後撤,直退到擂臺邊緣他才停下,然後看著下方追過來的一道冰刃笑道:「師弟好過硬的法門。」

  與此同時,夏承玄也躲過了從地上刺出的一道寒光,翻了個身穩穩落地道:「師兄也不差。」

  兩人眉目之間都染上嗜血之色,夏承玄握緊冰劍,他自打入太和修道起,所面對的戰鬥一場比一場艱難,如果不是體內的鐵馬冰河訣和雪山冰種,能不能活到現在還難說。

  但此次朱雀廷演武擂臺,他一路拼殺到現在,全憑六十四式「太和初開」。

  這是屬於他自己的力量!

  但還是不夠,他依舊渴望更強大的對手。

  夏承玄的丹田湧上一股狂妄、放縱、驕橫、恣意的力量——殺意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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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琉璃恨:參商驟雪奔

  當青彌峰樂良被夏承玄削去右臂,以冰劍刺穿他的琵琶骨,將他整個人釘在石壁上時,樂良依舊試圖去提起已經粉碎性骨折的左手,試了幾次後,他終於放棄掙扎,眼中褪去殺意,又掛上謙和的笑意。

  扭過頭吐出嘴裡的血沫,他才斷斷續續地對夏承玄說道:「……師弟,過陣子……來,來青彌峰,我們再打……打過……」

  夏承玄的殺意卻依然在,他手上緊握壓制住樂良的冰劍,不住地喘著粗氣。

  這位看上去如同好好先生的樂良師兄,打起來簡直是陰魂不散的惡鬼!在戰鬥中只要還能出劍,便絕不放棄,所以才被夏承玄打成這麼個慘狀。

  負責仲裁的修士抬起手,宣佈道:「靈端峰夏承玄,勝出。」

  直到這時,夏承玄才真正鬆了口氣。他道了一聲「得罪了」之後,便摁住樂良的傷口,用力抽出冰劍,然後迅速在傷口上撒滿傷藥。

  「師兄就放過我吧,我是真的不想再跟師兄打了。」夏承玄苦著臉道。

  樂良哈哈一笑,卻不想岔了氣,又咳出一灘血沫來。他上半身的戰力幾乎都被廢掉,被夏承玄扶著下了擂臺。

  一炷香的時間堪堪而過,對面擂臺上,木下峰羅青與北極峰司徒保也分出了勝負。司徒保以一招之差敗於羅青之手,兩人身上全是傷,慘烈程度比起夏承玄這邊,有過之無不及。

  司徒保腿部被齊齊削去一塊肉,後背是一條斜長翻出肉來的劍痕;羅青腹部被刺穿,一條腿骨折。

  下一場,便是靈端峰夏承玄對上木下峰羅青。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誰不知道劍廬祭典上,靈端峰紫蘅真君與木下峰月澤真君曾有過的那一場曠世大戰!

  雖然羅青不是月澤門下,但也算木下峰的人啊,這場對戰簡直可以說是靈端峰再挑木下峰!

  因為沒有時間調息,夏承玄和羅青都各自服下丹藥,迅速恢復了身上的傷,便上了擂臺。

  夏承玄行禮道:「果然還是要與師兄一戰。」

  羅青還禮不語,已舉起手中重劍。

  看來是不想跟他寒暄了。

  「戰!」

  擂臺場景瞬間變成一片流淌著岩漿的火山口,而下一秒,兩人的劍刃對上劍刃,拳頭對上了拳頭。

  ※※※※※※※※※※※※

  阮琉蘅很淡然,以她的眼力,通過對夏承玄體能、修為、反應速度、戰術等幾個方面的分析推演,便知道,雖然羅青的修為比夏承玄高出兩個小境界,但他一定能勝過羅青。

  雖然在臨戰前,因為深知他狂妄的性子,阮琉蘅給他潑了不少冷水,但她心裡很清楚,放眼整個朱雀廷,夏承玄的實戰經驗,不是最多的,但一定不比那些修為比他高、年紀比他長的弟子少。

  當阮琉蘅從魏國救回他時,便發現還在少年期的夏承玄,已經受過正統而嚴苛的訓練,看來他的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打磨過他的筋骨。

  之後他迅速過了傀儡人偶的試劍關,又入了礪劍石,阮琉蘅很明顯地察覺到他在廝殺時,礪劍石所需要的靈力供給是其他弟子的雙倍。

  這只能證明,他在裡面所擊殺的幻象也是其他弟子的雙倍!

  經過系統熬練過的筋骨,以及礪劍石裡豐富的戰鬥經驗,面對築基期巔峰的羅青,夏承玄有十足的勝算。

  而阮琉蘅唯一有些看不透的,卻是在一邊觀戰的一元峰梁勝光。

  這名弟子臉色微黑,方正的臉,雙目內斂而有神,身上的氣息平穩,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明顯也是有過大機緣的人,因為他竟也是於季羽老祖降下機緣的「星火燎原」時晉階築基!

  這將是夏承玄的勁敵,在不能使用鐵馬冰河訣的演武擂臺上……阮琉蘅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

  夏承玄戰勝羅青只用了半柱香時間。

  羅青的重劍屬於後發制人的利器,修煉不易,一旦大成,卻是群戰中最兇猛的戰力,目前在太和以重劍成名的,便是有病美人之稱的廣聞峰長寧神君。

  所謂重劍無鋒,大巧若拙。

  但在修為尚低的時期,重劍卻最是考驗弟子的毅力——效果差、比人落後半拍、最耗靈力……羅青並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心性如此,且能戰到候選人之爭,已是修重劍的弟子中,極出類拔萃的一位。

  羅青敗下場時,同樣贏得了弟子的掌聲。

  敬不屈,敬堅持!

  夏承玄擦了擦嘴角的血跡,他並沒有像面對樂良時卸去殺氣,而是往嘴裡塞了一把丹藥,握緊冰劍,微微伏低身體。

  雙目一直緊盯著一元峰的梁勝光。

  野獸般的直覺和身體內的戰鬥本能告訴他,不能放鬆!面前這個人,在演武擂臺時面對所有對手,都以一招致勝,使得其他人根本摸不透他的實力。

  而梁勝光也是一躍到擂臺之上,他拱手問道:「師弟可還要調息一下?」

  「無妨,師兄請。」

  梁勝光微微點頭,抽出手中一把黑色長劍。

  「此乃我之本命劍,名為參商。顧名思義,劍有兩柄,各自為政,永不相見。如今我以參劍迎戰,如師弟逼得我不得不使用商劍,我將不勝感激。」他抖手挽出一個劍花道,「因為能讓我用商劍對戰的人,朱雀廷還未出現。」

  夏承玄的眼睛一立,瞳仁縮小,心中凶性暴起。

  「那便由我來為師兄應此大凶之兆!」

  夏承玄使出「太和初開」劍訣第三十九式「虎嗅薔薇」,一道劍意輕點而來,但劍意之後又跟著一道更兇猛的劍意。

  雙重劍意一前一後而至。

  梁勝光輕飄飄一劍遞出,劍尖上竟然化出一條長龍,將夏承玄的劍意踏在爪下!龍嘯於上,強大的威壓洶湧而至,立刻壓得夏承玄身體一僵。

  「師弟看好了,這並非劍訣,而是我得的神通——劍意騰龍。」

  強大!

  朱雀廷上的弟子無不震驚,築基期居然就有這樣的神通,簡直是逆天的存在!

  梁勝光看了一眼台下,又微笑道:「築基之後,我用了十日,將此神通與太和初開的劍意結合,已得第四重劍意。」

  夏承玄沉下雙眸。

  入百人劍陣的門坎也不過是領悟第六重劍意,朱雀廷諸弟子目前最好的領悟也不過是第二重,你如今便得了第四重劍意,是在用言語打擊我的自信嗎?

  夏承玄不語,繼續反擊,而梁勝光卻依然滔滔不絕,嘴裡還道:「師弟的太和初開不甚熟練,想必平時必定是修煉另一門劍訣比較多了?」

  「師弟的本命劍可有名字?尚無天地賜名?」

  「聽聞靈端峰桃花甚美,師弟便是在桃花林練劍吧?怪不得……招式華麗而無深蘊啊……」

  夏承玄戰了這麼多場,第一次遇到梁勝光這樣不僅是手上不慢,嘴上還不斷用言語擾亂人心的對手,他一邊見招拆招,一邊細細分析。

  不,不對,他不可能領悟到第四重劍意,他嘴上說將神通與劍意結合,但他每一次出招時,都會先放出龍象助勢,而後才有劍意!

  是的,他在說謊,所謂兵不厭詐,他此時用的是攻心計!險些著了他的道!

  夏承玄悶聲不吭,當他被梁勝光咄咄逼人的劍意逼到擂臺角落時,夏承玄終於體力不支,只來得及偏了一下身體,鋒利的參劍刺入他的身體正中,離心臟只有一寸!

  然而也是這一劍,讓夏承玄抓到了機會,他收緊肌肉,將劍鎖在自己體內,而後凝聚冰系法訣,將整個參劍表面覆上一層冰霜,再持冰劍斬向梁勝光。

  梁勝光也夠機敏,他發現劍被鎖住後,便知道夏承玄要反擊,立刻脫手向後撤退,嘴裡道:「師弟就這麼想看我的商劍嗎?」

  「那麼便讓你看一看吧。」他右手一招,將參劍收回體內,而後左手同時換上了另一柄白色的長劍。

  這柄商劍造型奇特,它的劍刃不似常規劍,而是呈蛇形,而且劍尖處正是一枚蛇首,劍柄處凝著一團黑色的煞氣,看著十分駭人。

  梁勝光以手指輕輕撫摸了一下蛇首,那蛇首突然如同活過來般,吐了吐信子!

  「師弟第一次遇到左手劍吧?」他揮出一道劍意,隨後手握商劍展開快攻,「其實,我是個左撇子。」

  夏承玄心裡只有一個想法——他遇上了一個怪物!

  ……

  當梁勝光再次攻過來時,他的劍招又產生了變化。劍意不再是唯一的攻擊手段,商劍劍尖的蛇首在靠近夏承玄時,甚至會張開獠牙,向他攻擊,而劍上的龍象也持續不停地造成威壓,更何況還有滔滔不絕的劍意。

  這是夏承玄自遇夏伯義以來,最艱難的一場戰鬥,他完全看不到取勝的希望。梁勝光的法門層出不窮,只比他多——這是一個有計劃有準備,甚至可能為了朱雀廷掌劍謀劃多年的弟子。

  當夏承玄疲憊而麻木地接下攻擊時,開始下意識地用神識去看下方茫茫的人群。

  她在哪?還在靈端峰嗎?

  她如果看到他現在的樣子,會不會失望?

  遠方突然閃過一道璀璨的光,他凝神去看。

  那是以他體內雪山冰種凝結的桃花簪,正簪在她的髮髻上,在陌生人群的邊際,在神識中最閃耀的剎那,在遙遠世界的盡頭,在他心尖上最柔軟的地方……

  御劍而立。

  ……

  電光火石之間,他腦海中無數次閃回那支桃花簪!

  雪山冰種。凝結。法門。神通。玄冰封火。

  梁勝光嘴上還在絮絮叨叨說個不停,但夏承玄已經完全聽不到了,他用力格擋開梁勝光,而後一掌拍在擂臺上。

  整座擂臺瞬間冰封!

  被壓著打了這麼久,夏承玄第一次開腔說話。

  「師兄,還是我來給你展示下,真正第四重『太和初開』的劍意吧。」他將劍平伸,喝道,「第十九式,『冰合玉泉』!」

  他將劍尖扭轉,向前踏出一步,使出這一式時,劍意隨之而生。

  猙獰的冰雪風暴襲來,將梁勝光整個人連同他的商劍一同吞噬在其中。

  「冰合玉泉」,本是一招變化不多的劍招,以劍招模仿冰雪之勢破敵,但此番在夏承玄手中,通過冰凝桃花之意,已領悟到了第四重的劍意氣勢。

  冰,無所不凝。

  雪,無所不形。

  以雪山冰種之力,合此劍招,終成劍意!

  當擂臺上風雪驟停時,再次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梁勝光,已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冰人。

  負責仲裁的前輩目瞪口呆,過了好久才回過神,大聲宣佈:「掌劍決戰,靈端峰夏承玄,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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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琉璃恨:路迢詢弟子

  「太和初開」劍訣乃太和開山祖師所創的一套六十四式劍訣,劍招剛猛大氣,重情重性。劍意分八重境界。

  所謂境界,其實是對同一種事物,而拓展出的幾種不同層次的感知。對於「太和初開」劍訣來說,其中的境界,是以對「太和」的感知來延伸的。

  何為「太和」?

  其本意為天地之間相生相合的氣息,乃是宇宙萬物生生不息的根本。在人間象徵安定和平的生活,而在修士的道義中,其又代表人的「精氣神」三者合一,融洽共處,是修煉中所追求的理想狀態。

  太和祖師畢生修劍,以殺戮入道,當他於人間無敵,領悟劍道真諦後,卻開始信仰「太和」之道,從而創立了太和派。

  而他的「太和初開」劍招,也貫徹了這一精神,每一個境界的領悟,都以對人生的感悟為基礎,在茫茫三千大道中,所求的中正之道!

  八種境界分別為:勇、良、禮、智、忠、義、忍、仁。

  朱雀廷的弟子大多已達到第二重「良」之境界,第三重「禮」之境界,在此次演武擂臺上,已有幾個弟子得了體悟而施展出來。

  這第四重「智」之境界,是第一次在築基期弟子手中得見。

  在梁勝光以言語詐夏承玄時,台下的劍閣長老們並無意外表情,對梁勝光的行為,他們既不支持也不反對——「詐」也是一種戰鬥的技巧。

  但當夏承玄使出第四重境界時,幾位長老的臉上才略有動容。

  道家的「智」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明智之意,而是指一種認知能力,在「太和初開」的領悟中,最顯著的特例就是在戰鬥中展現對某一招式含意的更深層次認知,因此夏承玄在第十九式「冰合玉泉」中,所領悟的冰雪凝固之意,便是一種超脫的境界認知,達到了第四重「智」之境界。

  這一招領悟,使得朱雀廷所有弟子都沉默起來,心思快的已經得了啟悟,只等演武完畢便準備閉關,領悟新一層的劍意。

  夏承玄聽聞仲裁宣佈獲勝時,才看向被冰封在裡面的梁勝光。毫無疑問,梁勝光是比樂良和羅青都可怕的對手,比起樂良,他更富戰術,比起羅青,他更具攻擊性,論實力,他的確是目前朱雀廷弟子中,最為強悍的一個,以夏承玄的戰鬥經驗,竟然無法找到他劍招上的破綻,最後只能以絕對碾壓的第四重境界擊敗他。

  而此次決戰也是他負傷最慘烈的一次,梁勝光是金木雙靈根,劍招老練毒辣,配合金系防禦神通「銅皮鐵腦」,木系法門「迷人眼」,以及出其不意攻擊的商劍蛇首——他半邊身體都已經失了知覺,左臂被挑了筋,腹部被穿了個血洞。

  「啪」地一個響指,梁勝光身上的冰瞬間裂成碎片,簌簌落下。

  梁勝光解封後,身體搖晃了幾下,才站穩,抱劍行禮正色道:「師弟更勝一籌,我甘拜下風。」哪裡還有打鬥時的張狂和碎嘴。

  夏承玄沉默回禮。

  此時台下靈武真君沉聲道:「本次朱雀廷掌劍,如無異議,當選者乃靈端峰,夏承玄!諸弟子,執劍禮!」

  所有弟子齊刷刷抽出長劍,反手正提劍柄,將長劍懸於額前。

  穆錦先緩緩道:「諸弟子當以掌劍為榜樣,恪尊吾道。」

  說罷連同其它十位劍閣長老,瞬間消失在朱雀廷上空。

  夏承玄的目光卻掠過那些同門,遙遙看向朱雀廷外。阮琉蘅早已經離去,而在離去前,他很清晰地看見她的口型,無聲對著他說道:

  「幹得好!」

  ※※※※※※※※※※※※

  當晚,連夏涼都耀武揚威地吃了好多肉,然後抹著油光鋥亮的嘴巴,跳著腳向阮琉蘅討酒吃。

  阮琉蘅不知夏承玄酒量,於是問道:「承玄可善飲?」

  夏承玄還未飲過修真界的酒,想想自己在凡間千杯不醉的酒量,豪爽說道:「只管來!」

  於是阮琉蘅罕見地取了一壇埋在桃花樹下的珍釀,名為「金縷醉」,裝在石壇中,上方以秘法封壇。

  飲此酒,也需要獨道的手法。

  擺好三人酒具後,阮琉蘅用手掂了掂手中石壇,而後將這石壇拋向空中,劍指凝風,一道劍氣劈過去,將石壇乾淨俐落地一分為二。金燦燦的酒水便從空中落下,分成三股,不偏不倚地落在案几上的杯盞中。

  酒香濃郁。

  修真界的酒,釀造所需的材料、工藝都與凡間的穀物釀酒完全不同,此酒色澤璀璨鎏金,有夢之芬芳,有醉之薰染,杯中液透著一股靈動之氣,讓人忍不住一飲而盡。

  實際上夏承玄和夏涼也是這麼做的。

  阮琉蘅笑眯眯不語,端起酒杯細細品著,然後只聽得夏承玄說了一句「好酒」,之後便整個人向後仰去,醉得人事不知。

  夏涼也才反應過來,圓溜溜的眼睛甚至還來不及表達驚訝,就輕飄飄合上,尾巴一甩,趴在了案几上。

  嬌嬌正在一邊洗臉,看到這一幕,跳過來蹭到阮琉蘅腿上。

  「蘅娘幹得漂亮!」

  阮琉蘅摸了摸她的腦袋道:「這金縷醉每一壇都有兩百年的靈力,與他有好處。」

  嬌嬌「哼」了一聲,跳上案几舔毛,甩著的尾巴還抽打在夏承玄的臉上,神氣十足。

  ……

  這一醉就是五日,醒過來的夏承玄甩甩頭,發現身體上的傷都已好得徹底,而一邊的夏涼卻還睡得像隻死狐狸。

  出了房門看了看時辰,好在還沒誤了去朱雀廷,他祭起冰劍向朱雀廷飛去。

  再入朱雀廷,景色同、弟子同、心境卻已不同。

  位置也不同。

  朱雀廷掌劍的位置,不在東西二廷,而是朱雀廷中央的演武台。

  他自冰劍上躍到演武台,高高在上,站在諸弟子之前,微微頷首。

  諸弟子原本或是交談、或是練劍、或是餵招、或是冥想……此時卻都停下了手頭上的事,他們慢慢聚集到演武台下,自成方陣,皆看向演武台。

  夏承玄轉過身,手持冰劍擺出「太和初開」起手式。

  而後朗聲道:「起兮!」

  映著主峰旁騰起的一輪朝陽,第一招「太初有道」如行雲流水般揮出,夏承玄氣勢如游龍驚海,而下方數千弟子亦齊出一招,劍之破空聲劈開晨霧,迎來眼前朗朗乾坤。

  ※※※※※※※※※※※※

  阮琉蘅這幾日依舊沒能靜下心來修煉。

  因為記掛芮棲遲,她一早便去了主峰行事堂,準備求觀天境查詢芮棲遲的下落。

  接待她的本是執事弟子,聽聞她欲求關天鏡,執事弟子便入內堂報備,結果再出來的人,卻換成了行事堂副堂主槐山神君。

  行事堂負責管理太和所有弟子的衣食住行,修煉瑣事,日常工作的便足足有八十名管事、二百多名執事弟子,通常情況下並不需要堂主出面,而且關天鏡並不是十分難借的法寶,怎會引出槐山神君?

  這位神君容貌清俊,通身的書生氣,頭上還繫著不知人間哪個年月流行的方巾,手中握的也不是劍,而是一把摺扇,腰間佩著玉,好像凡間小康之家全力培養的讀書郎,嘴裡吟的都是古詩儒經,心裡念的都是登科及第,魂裡夢的都是鄰家閨秀。

  但可別表像騙了,這位神君為人最是玲瓏八面,而且,承的是青彌峰的道統。

  青彌峰——想想剛與夏承玄打過一場的樂良,那不是一群出手便要見血的瘋子嗎?

  阮琉蘅與這位神君交談極少,當下以長輩禮見過。

  槐山神君卻笑眯眯地道:「有一個好消息,以及一個壞消息,紫蘅想先聽哪個?」

  阮琉蘅扶額,心裡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但還是乖乖地道:「弟子……先聽壞消息吧。」

  「觀天境前日剛被借出,目前不在行事堂。」槐山神君不緊不慢地道。

  阮琉蘅心涼了半截,急忙問道:「請問何時才能歸還?」

  槐山神君打開扇面,輕輕搖著扇子道:「不知紫蘅借觀天境所為何事?」

  「靈端峰弟子棲遲去尋魔修,一個多月前我命他回宗門,卻至今音信皆無,所以……」

  「本命元神燈可有事?」

  芮棲遲的本命元神燈自然無恙,否則阮琉蘅就不會來尋觀天境,而是殺出太和直接去尋魔修老巢了。

  「目前尚無恙。」

  槐山神君溫聲道:「既然這樣,那麼下一個倒的確是好消息了,本座這裡有一個法門,可以直接追蹤到太和弟子的弟子牌,讓你與他傳音。」

  阮琉蘅眼睛一亮,立刻道:「弟子謝過神君!」

  槐山神君一愣,臉扭過去心裡腹誹道:本座還沒說要幫你呢,你這麼說本座怎麼好提條件啊……

  但他也是圓滑的人物,咳了一聲,才正色道:「宗門弟子的安危,本座亦有責任,紫蘅無需多禮,只是本君近日也有所困擾,不知道何人能解,唉……」

  阮琉蘅一愣,很詫異地看著槐山神君。

  槐山神君一下子讀懂了她的眼神,那是在無聲地問:「神君那麼厲害,怎麼也會有困擾?」女弟子水靈靈且不解的眼眸,即便是他修煉了近萬年的老臉皮,也不禁有些赧然。

  「紫蘅可知道還有數日,大秘境琉璃洞天便要開放之事?」

  一提這個阮琉蘅就懂了,這是劍閣長老們坑得還嫌不夠,準備再坑她一次是不是!

  當下黑下臉道:「弟子知道。」

  「聽聞你此次在大觀結界做得很好,於是劍閣決定仍然由你來帶隊,」槐山神君長歎一聲道,「當然,其中緣由另有深意,因為此次帶隊……與你晉階化神有關。」

  阮琉蘅心頭一驚,能與她晉階化神期相關的,大概只有羅剎海的消息,難道羅剎海與琉璃洞天有關係?可琉璃秘境已存在數萬年,為何之前從不曾被發現?

  她當即沉聲應道:「弟子遵命。」

  槐山神君也不多言,他伸出手道:「將弟子牌與我。」

  阮琉蘅雙手奉上,而後槐山神君道:「盤坐,五心向天,凝神識,不要抵抗。」

  她立刻感覺有手指輕點她的眉心,一股強大的力量印入靈台,帶著她的神識進入一扇木門,打開之後,便看到一個渾身黑衣,頭戴冪蘺的修士在黑暗的隧道中獨自前行。

  她輕聲喚道:「棲遲?棲遲,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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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琉璃恨:臨行眷故人

  聽到阮琉蘅的聲音,黑衣修士一把掀掉頭上的冪蘺,露出蒼白而俊美的臉,正是芮棲遲,只是他雙眼下方都是青黑色,看上去受過一番苦熬。

  「師父!師父你在哪?」他緊緊握著劍,低聲急促喚道,「師父不要進來!」

  他這麼一說,阮琉蘅立刻心裡一緊,問道:「你在哪?可還好?需要我去接應你嗎?」

  芮棲遲張口深深呼吸了幾下,才平息了心頭的激動,冷靜道:「師父不用擔心,我還未找到那魔頭,但一路行來,已毀了兩個魔修巢穴,現在正在一處秘境尋突破金丹中期的機緣……師父還好嗎?」

  「為師很好,棲遲,不要再找芮棲尋,你現在還並非他對手,保存實力方為上策!」

  芮棲遲在黑暗中,手握雙拳,卻綻放了最是溫柔的一笑,說道:「師父放心,既然你已經醒來,我自然是會好好保重自己。」

  他閉上眼睛,不想再多說,怕這溫柔的聲音會讓他失去全部的鬥志,怕自己會控制不住立刻回到靈端峰——他切斷了與弟子牌的神識聯繫。

  我會好好保重自己,因為,我還要留在你身邊,守護你啊。

  不能再如此無能下去,要變強,要尋求突破,要站在同等的位置上,去與那個人戰鬥!

  ……

  神識中的那扇門突然合上,阮琉蘅身上一沉,神識也如同潮水般湧了回來,激得她倒抽一口冷氣,再一睜眼,槐山神君一隻手扶著她的背,一隻手正從她額前收回。

  她立刻端正身體,行禮道:「多謝神君相助。」

  槐山神君收了法門,才道:「執念深,則束縛重,各人自有緣法,過多插手,反而不妥。」

  阮琉蘅知道這是在點撥,伏身再拜道:「多謝神君指點。」

  槐山神君一下子被戳了心窩子,女弟子好軟好乖巧好聽話,怎麼他座下就沒一個女劍修呢!

  當然面上還是淡定如常,只說道:「此番派你去琉璃洞天,卻是因為近日有弟子飛劍傳書,聽聞格物宗有人推演出此秘境似與羅剎海有所關聯,因此吾等派你前去,觀察琉璃洞天的禁制,看看有無啟發,這等也是因你與羅剎海的一番因果,雖然消息真假尚還不知,但如能有收穫……那是再好不過了。」

  阮琉蘅心頭感動,之前還曾誤會劍閣長老們又要坑她,沒想到竟是因為此等原因,更是雙眸水盈盈地看著槐山神君道:「承蒙長老恩情,紫蘅必當為太和盡忠職守,死而後已。」

  槐山神君也曾聽聞滄海神君關門弟子阮琉蘅對宗門的忠誠度極高,所謂百聞不如一見,她果然……乖得簡直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又軟又好坑,滄海何其有福氣啊!

  ※※※※※※※※※※※※

  阮琉蘅回到靈端峰時,夏承玄也早已結束在主峰的課業,正在伏在一處石臺上,一手撐地,另一隻手背在身後作伏地挺身,訓練臂力。

  「從今天起,為師允許你去修煉鐵馬冰河訣。」她看著夏承玄道。

  夏承玄只停了一秒,便繼續不停地鍛煉。

  「為何?」

  「不久後,入門弟子所面對的第一個秘境大琉璃洞天便要開放了,秘境裡人心不比在宗門內,你需要更多的保命手段。」

  「哦?所謂大秘境,究竟有多大?」

  「修真界數百宗門,幾乎每個宗門都會派出弟子前來探索琉璃洞天,而根據秘境的容納程度,小型宗門的名額總和為二十人,中型宗門的名額為八十人,大型宗門的名額為一百五十人,五大山門的名額為——五百人,更別提不在規劃內的無數散修。」

  「只太和就有五百人?」夏承玄只粗略一算,便被人數震驚了。

  「這就是大秘境的容納量。」

  「可有禁忌?」

  「秘境外,不允許殺人。秘境內,百無禁忌。」

  「可以殺人?」夏承玄終於停下來。

  阮琉蘅垂下眼眸道:「不是所有宗門都像太和一般受天道束縛,畢生只有三斬。」

  這秘境對太和弟子來說,是一處更大的礪劍石,只不過所面對的不再是幻象,而是活生生的人。

  人,會爭奪,能謀算,有私心,擅詭詐。

  但同樣,也容易被利用,可以過河拆橋,借刀殺人,合縱連橫。

  夏承玄幾乎一瞬間就明白這個大秘境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麼——意味著秘境內更豐富的資源,更龐雜的人脈,同時也意味著更多的戰鬥經驗。

  「我明白了。」他笑道,「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阮琉蘅盤腿坐下,從儲物戒裡拿出一盞只有巴掌大的翡翠燈盞,對他招手道:「凡是宗門內的精英弟子,都會由師長點一盞本命元神燈,此燈可以記錄下修士死前所見的最後畫面,只要此燈不滅,為師便知道你性命無憂。」

  夏承玄跳下來,不在意的問道:「如何點燃此燈?」

  「一絲神識,以及心頭血一滴。」

  夏承玄在她面前坐定,一提心頭血,兩個人都想起了璿璣花和神識相連的本命劍。而倆人現在的位置,剛好與從前的位置一樣。

  那時夏承玄剛到靈端峰,也是被阮琉蘅取出一滴心頭血,封住了璿璣花。

  想到曾經取血的畫面,他喉嚨便有些乾,低聲道:「最近經脈運轉靈力時,有些地方會稍顯不順暢。」

  阮琉蘅聽後一愣,一本正經地想了好久,才蹙眉道:「劍修戰鬥不比其他修士,都以皮肉傷為主,怎會經脈不順暢,我來看一下。」

  說罷握了他的手,一絲神識探了進去。

  剎那間,兩個人都是一震。

  神識入他人體內,怎麼會如魚入海般舒暢?怎會如風入谷般自由無束?

  只有雙修道侶之間才會有如此協調的神識相合。

  阮琉蘅終於紅了臉,她神識比夏承玄強大了不知多少倍,一進去就感覺到他經脈並無問題,而是在戲弄她!

  她怒氣衝衝地便收回了手,卻被夏承玄收緊握住。

  「你先別生氣,這只是個測試,」夏承玄好聲好氣地解釋道,「你想想,既然本命劍神識相連,我是怕在裡面有個好歹,你也受影響。」

  「你想多了,」阮琉蘅冷冷道,「元嬰期修士沒有那麼脆弱,只要我丹田元嬰還在,即便沒有肉身也可以活下來,修真界甚至有秘法,即便元嬰被滅殺,只有一縷神識也可以復生。」

  夏承玄鬆開手,接著問道:「那麼築基期弟子將神識抽出一絲,便也可以復生?」

  「理論如此,但築基期修士神識太弱,恢復幾率渺茫,更多的便是人死燈滅,連神識也隨之而去。」

  夏承玄心裡已經有數,他早已經學會取心頭血的法門,當即掐訣道:「那便開始吧。」

  阮琉蘅也不客氣,等夏承玄取出心頭血後,當即手一揮,從夏承玄眉心抽出一縷無形無質之物,收在翡翠燈盞上。

  再掐訣滴入自己一滴精血,那燈芯便幽幽亮起一團豆大燈火。

  ※※※※※※※※※※※※

  之後兩人便很少相見,阮琉蘅忙於穿梭主峰和各峰之間記錄弟子名冊,確認弟子信息以及其他籌備工作,宗門還另外分配了五名金丹期的弟子協同她來管理,分別是廣聞峰瑾言,主峰何至秋、寧慧,天門峰方行九,行事堂蕭戈奴。

  這其中,廣聞峰瑾言是因此次秘境之行,廣聞峰弟子人數最多,為方便阮琉蘅管理而自薦加入。

  天門峰方行九是玉文真君的親傳弟子,他受師命前來,向阮琉蘅行禮道:「家師玉文真君仍在朱門界值守,但聽聞紫蘅師叔負責此次秘境帶隊,特命弟子前來相助。」

  阮琉蘅明白是玉文真君感謝她的救命之恩,當即承情收編。而主峰的兩位師侄卻是穆錦先門下,此番也是奉師命幫阮琉蘅處理瑣事。

  行事堂蕭戈奴從中負責物資協調。

  她期間還忙裡偷閒回到靈端峰,便見洞府門前停著幾位好友的傳音符。

  扶搖山鴻英真君這次也是宗門帶隊,她在傳音符裡懶洋洋地說道:「那群狐狸精,可不是把這累死人的活丟給我了!若非本君聽說蘅兒也要帶隊,非跟小蹄子們鬥一場不可!蘅兒記得帶上好酒,這琉璃秘境整整持續一個月,真不知道該如何打發時間。另,此次扶搖山出了不少小妖精,告訴你家那英武的小徒弟要小心啊,哦呵呵呵……」

  阮琉蘅扶額,扶搖山的道友們聽說太和帶隊的人是她,就沒人願意來了嗎……

  萬獸觀的複寥神君亦默默發來傳音符,但裡面根本不是他的聲音,而是小花在歡快地叫道:「仙子姐姐,小花可想你烹的肉啦,主人知道你要帶隊,特意帶小花掃蕩了兩個山頭,足有三袋滿滿的肉,到時候我們一起……嗷……」

  小花說話流暢了很多,有進步,但最後那一聲獸吼是怎麼回事?

  然後是南淮神君發來的傳音符,溫文如玉的聲音說道:「此次衍丹門在黎芳谷得了大機緣,門下有五位元嬰修士都在晉階化神期,而其他未晉階的同門也紛紛出山尋機緣……所以此次,衍丹門由在下來帶隊,行囊已備好陳釀,屆時吾等好友共聚,定當痛飲幾杯。」

  衍丹門的修士如能晉階,將是整個修真界的喜事,阮琉蘅發自內心地替他們高興。

  最後一個傳音符,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

  果不其然,裡面傳來趙歡趙那明明如珠如玉般悅耳,說的內容卻無一字正經的猥瑣聲音。

  「女王大人足下安好舔舔舔……古語有云:見面抽三鞭,快活似神仙。為了堅守的大道為了不朽的信仰為了廉價的同情為了卑微而真實的愛情,請女王大人獎賞你最忠誠的狗,在琉璃洞天狠狠地……」

  阮琉蘅腦門冒起青筋,抽出焰方劍將那傳音符剁了個粉碎。

  而那傳音在被剁碎後,還化成了煙霧,遙遙凝聚成一顆紅心的樣子。

  ……

  靈端峰沖出一道帶著焚天怒火的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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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琉璃恨:中天啜月露

  兩百年開放一次的大秘境琉璃洞天,其入口位於人間西南方最大的平原「照葵野」之東,平時整片原野上空只有藍天白雲,下方是大片大片的嫩黃花地,無名的野草透著一股清香。而一旦秘境開啟,上方天空便會呈現琉璃華彩之色,於正中心打開一道巨大門扉。

  琉璃秘境不負「大秘境」之稱,經過大能推演,早已算出此秘境可以容納二十萬修士以上,裡面按照靈根的金木水火土五行屬性分為黃、綠、藍、紅、黑五色洞天,每一洞天又分三千世界,暗藏資源秘寶無數。

  琉璃洞天歷經數萬年的探索,卻仍未枯竭,也是一件頗為玄妙的奇事,後有弟子曾在某處發現古神坎維的封印,眾人才恍然大悟。

  上古十二神,古神坎維乃司運勢之術,那麼此處秘境很可能是古神開闢出來,特意供給築基修士探索修煉之用,裡面用無上神通佐其氣運,因此資源不枯,秘寶無窮。

  每到琉璃洞天開放,各宗門就像是放風的孔雀,恨不得把最鮮豔的羽毛露出來給大家瞧,毫無節操地展示著各自的實力。

  九重天外天這次派出了九龍車。

  格物宗拿出了新造好的空中花園。

  扶搖山請出了法寶青雲蓮華台。

  衍丹門祭出鎏法萬里琴。

  海外三千洞府乘著逐浪淩雲船。

  七國聯盟直接飛來一座浮在雲上的仙宮。

  就連平時低調的萬獸觀也召出了神獸白澤。

  只有太和,所有弟子提前十天出發,由阮琉蘅帶著隊,一路從遙遙太和御劍飛到照葵野,長途跋涉的太和弟子看著其他宗門光鮮無比、乘坐法寶送達的弟子,價值觀立刻受到第一次衝擊——原來修真界不都是苦修的!

  阮琉蘅身邊的五位金丹期修士卻無築基期弟子的疲態,而是井然有序地按照四方之位護住諸弟子,其中行事堂蕭戈奴負責行走安置。這位皮膚黝黑的劍修掃了一眼諸弟子,對阮琉蘅道:「請問師叔如何安置?」

  此時,其他到了照葵野的宗門都開始搭起精巧的帳篷,或是直接起了隨身宅院樓閣,甚至扶搖山的女修們還拉起了帷幕……

  阮琉蘅不假思索地道:「原地安置。」

  蕭戈奴轉身大聲對諸弟子說道:「諸弟子,就地打坐安置!」

  諸弟子終於認清自己宗門走的是奇葩路子這一現實,也不計較,一個個巴不得趕緊開始修復路上所耗的靈力,立刻便進入修煉狀態。

  阮琉蘅則祭出四柄小劍,每一柄劍懸掛一角,登時一道紫光閃過,一方守護大陣便已布好。

  她再觀天象,看那流雲已漸漸開始變化,遠遠的雲層已經分出第一重光暈,大概秘境的開啟就在最近兩日。

  直到入夜,明月行至正中,耳邊傳來鴻英的傳音道:「蘅兒,還不快來,就等你了!」

  她起身整理了下裙擺,身邊主峰何至秋睜開眼睛,輕聲問道:「真君可有事需弟子效勞?」

  「本君去尋訪舊友,你們放心,這陣法與我元神相連,周圍皆在本君掌控。」

  何至秋急忙道:「弟子不是此意,只是擔心服侍不周,回去叫師尊生氣。」

  阮琉蘅安撫一笑道:「怎麼會,師兄才不是那麼容易生氣的人呢。」

  說罷輕輕一躍,出了陣法,祭出焰方劍向約定好的地方飛去。

  ※※※※※※※※※※※※

  整個照葵野,天上地下,被前來探秘境的各宗門圍得水泄不通,先到的還能在地上駐紮,晚來的便直接以法寶懸浮在半空中。

  此時月色不明,燈火卻通明。

  他們這幾個人中,最是囊中羞澀的,恐怕要數阮琉蘅,而最身家最足的,定是南淮無疑。因為衍丹門的弟子從來最受修真界優待,大能丹修更是人人搶著討好。

  在照葵野南部的一處盆地,可避風雨,又善守難攻,即便是到得再早的宗門,也不會碰這塊地方,乃是因為這一處盆地被稱為「丹鼎盛」,已是約定俗成的衍丹門專用落腳處。

  如要聚會,那也一定是在衍丹門的上空,這裡既方便南淮守護弟子,視野又開闊。

  當阮琉蘅接近丹鼎盛時,便看到明月之下,懸浮著一方竹簡,有玄衣高冠的君子在撫琴,有婀娜的女子在且飲且舞,有沉默如山的男子正在撫摸著膝邊靈獸,還有……

  還有一隻癩皮狗正在瘋狂地搖著尾巴!

  阮琉蘅見到趙歡趙就恨不得一劍斬過去,卻突然想起夏承玄曾說過對付這類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晾著他,當下冷哼一聲,直接向著鴻英飛去。

  竹簡被結界包裹,在外面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一進去才聞南淮雅樂之聲,心曠神怡,而他正溫雅地看著她。

  不等南淮說話,正在歡樂舞著的鴻英便如蛇般纏了過來,大腿勾上她的腰,一臉媚氣地摟住她的胳膊道:「我竟不知道,我們蘅兒什麼時候成了名廚,複寥的小花念叨個不停,你快煮來給我嘗嘗!」

  「好,有酒喝,自然就要有肉吃,只有今夜,只羨莽夫不羨仙!」

  阮琉蘅取出鼎鍋,烹煮獸肉,旁邊的小花又開始滴答口水。

  南淮笑了笑,改了琴調,換的是人間任何一名琴師在歡宴上都會彈奏的「花月祝相逢」;

  複寥看著鼎鍋,默默將小樹小草都放了出來,這回可熱鬧了,小花小樹小草三個都吵做一團,爭誰要吃第一口肉;

  鴻英繼續舞個不停,南淮換了曲子之後,她更是歡暢了,繞著鼎鍋唱著古老的詩歌;

  趙歡趙湊了過來,想碰阮琉蘅又不敢的樣子,在旁邊胡言亂語地點評她煮肉的手法不對,而阮琉蘅根本懶得搭理他……

  良辰美景,知己醉中歌。

  刀光劍影,一曲不夜天。

  ※※※※※※※※※※※※

  第二日,照葵野的上空就已經出現琉璃五色,雲團染上一重又一重的色彩,慢慢凝聚起來,周圍的靈氣有了細微的波動,只有金丹期以上的修士才能察覺到,他們身邊的空間也微微扭曲著。

  這些都是琉璃洞天將要開放的預兆,各宗門修士嚴陣以待,扶搖山的女弟子們也取下了帷幕,一個個穿著統一的白色門派弟子服,宛如人間仙子,高不可攀。

  看上去目不斜視,實際上不知道多少女弟子用眼角餘光,不時掃過太和諸弟子,面上卻維繫著一派矜持。

  私下更是嘰嘰喳喳,吵鬧不休地傳音來傳音去,能聽到低階弟子傳音的鴻英真君臉色一直不好,她心道,還好青雲蓮華台可以隔絕神識,不然這些傳音被別人聽去,不知道多毀形象……

  「那些劍修一直風吹日曬,連個帳篷都不搭,這就是傳說中的糙漢子?」

  「聽說有新掌劍了,不知道長得什麼樣啊,上一屆的胡秀峰聽說好帥好帥的……」

  「真是庸俗,朱雀廷掌劍又不是選美,男人又不是看臉!哎那個個子最高的一定是掌劍,他最壯實!臉也是我喜歡的那一款!」

  「你省省吧,前輩們都說太和越是厲害的劍修,心腸就越狠,難道你不知道?水護法座下的蕭霏霏暗戀一個紅頭髮的劍修,好不容易爭了一個劍廬祭典的名額,巴巴地去看人家,你猜怎麼著?結果不但表白不成,還跟那劍修打了一場,回來後哭得不成樣子,閉關了好幾個月。」

  「對對對,我聽去劍廬祭典的師姐說了,劍修都是一群瘋子。」

  「誰怕他們啊!九轉鬥法大比獲勝的周師妹實力你們也看到了,哼,別管他們多強橫,到了咱們的法術手上,還不是一團繞指柔!」

  「風大不怕閃了舌頭,你是周師妹的什麼人啊?知道你主子鬥法大比贏得不光彩,所以現在為她說話?我可最看不上你這樣的!」

  「周師妹贏得不光彩?有能耐你去贏過她啊!萬花生殺訣也是你能受得起的!話說,哼哼,我看你才是李師姐的走狗吧!」

  「能從鬥法大比一直吵到現在,我是真心不能理解你們的回路。」

  「能不能別吵,好不容易下山一趟,別耽誤老娘賞帥哥行不行!」

  「進了琉璃洞天能不能太和弟子組隊啊,嚶嚶嚶人家好嬌弱的……」

  「這位聽說能手撕銅角牛的師姐也好意思說自己嬌弱?」

  「說不定太和劍修就好這一口呢……」

  ……

  鴻英真君覺得再不開秘境,自己能瘋!

  好在此時,天空上方卷起一陣靈氣旋風,將一直蓄積力量凝聚在空中的雲朵吹散,露出裡面五光十色的內核。

  忽然聽到一聲轟鳴,那琉璃內核放出一圈光暈,四散蔓延。

  那內核開始膨脹,緊縮,華彩四射,像是一枚跳動的寶石。

  當寶石轟然破裂,一扇琉璃大門在天空之上成型,靜靜地懸浮在眾人之上。

  大秘境琉璃洞天,終於開放!

  但卻無一人動。

  他們不敢動,也不願動,所有人都看向照葵野平原上安置最簡樸、氣勢卻最驚人的那一群太和弟子。

  阮琉蘅轉過身,看向神情堅毅的諸弟子,緩緩道:「秘境之所在,相信諸弟子都已明瞭,本君不再多言,祝你們得之機緣,不失初心!」

  諸弟子齊聲道:「諾!」

  蕭戈奴在前方大聲道:「天下第一步,太和我先行。掌劍出列!」

  夏承玄默默站出,他高舉右手,做了一個手勢。

  諸弟子齊齊祭出飛劍,御劍而立。

  「隨我入境!」他腳下催動靈力,第一個飛上天空,身後五百太和弟子,亦隨之而騰空飛起!

  阮琉蘅看著夏承玄一馬當先地進入琉璃洞天,不由自主地將神識探入儲物戒,看到那盞翡翠小燈平靜地燃燒著,才放下心來。

  太和弟子之後,五大山門的弟子也井然有序的齊齊入境,當五大山門和九重天外天、七國聯盟、海外三千洞府的弟子都進去之後,才陸陸續續開始有其他宗門弟子祭出法寶,飛入那扇琉璃之門。

  阮琉蘅與另五位金丹期弟子忙碌了良久,現在才算是呼出一口氣。

  行事堂蕭戈奴負責與宗門的聯絡,主峰何至秋和廣聞峰瑾言負責守護營地,寧慧與其他五大山門各派出的弟子一同負責監測秘境的穩定度,天門峰方行九負責在秘境附近接應。

  阮琉蘅並未撤去四柄小劍,她將元神小劍做陣眼守護營地,而她自己,將要去尋槐山神君口中所說的,琉璃洞天與羅剎海的聯繫。

  她看向不斷變幻色彩的雲層,化作一道劍光沖上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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