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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吳瑕] 馴徒記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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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4 00:29:4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章 蒼梧雪:雪阿破障來

  很多人說太和劍修是天道的寵兒,也有人說太和的存在便是為了鎮守人間,但更多的人認為,太和劍修是群瘋子,因為即便修成劍修,得到強大的力量,卻要受天道約束,哪有隨心所欲的修道之人風範。

  但這些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表像。

  太和劍修的本質比這些閒言碎語更直接,因為若你想作為一個劍修晉階,那麼,便去挨天劫吧!

  從晉階築基期起,便要抗天劫的太和劍修,每一次晉階都是一次天劫,身邊若無人護法,在抗天劫的時候極容易被歹人趁虛而入。

  所以太和劍修通常都會選擇回宗門晉階。

  當然,因為一些不可抗拒的因素,在宗門外晉階的也不少,但是,在這只有化神期修士才能進入歷練的無常小鏡,而且還是鏡內世界的核心——業火熔爐中晉階,則更是開天闢地,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膽大妄為!

  ……

  當夏承玄感覺到業火火種快要封印不住時,他靈力也幾近乾枯。

  去封印這天上地下,從未被馴服,在天下火種排行榜位列第二的業火,如果不是夏承玄身負雪山冰種,簡直是一件送死的事。

  可他既然承下了,就一定要做到。當潔白的玄冰不斷被黑色業火侵蝕,夏承玄的本命劍光芒也暗淡了下來。

  還需要更大的力量來幫助他遏制業火火種,夏承玄幾乎立刻便想到了晉階金丹期,以身體為媒介,承載天劫的力量去鎮壓業火火種!

  但是強行晉階突破是極度危險的,成功率自然不如水到渠成晉階來得高,而且因為沒有充分的準備,沒有護法,沒有守護陣盤,他一個人暴露在超出自身靈力極限一倍的金丹期天劫之下,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夏承玄將冰劍舉起,他體內因築基而成的丹田真元被他強行催動,轉化為金色真元之液,而金丹期,則是要將這些真元凝聚為金丹,方才大成。

  正常晉階是等待丹田真元滿溢,自然會感應到天道召喚,從而晉階金丹。而夏承玄卻等不得了,築基後期本還有一個築基期巔峰的小境界,此時他體內真元只有晉階金丹所需的七成,不夠的真元,他便用劍意去彌補!

  鐵馬冰河訣第一重劍意「百戰不歸鄉」!

  不,還不夠!

  他孤身面對猙獰的業火火種,一手握冰劍,一手掐劍指慢慢拂過劍身,將真元之力注入本命劍中。

  身後是三千黑雲騎。

  這不再是凡間戰場,也非人力所能想像的空間。

  然而在這裡,他們的心,仍舊是初衷不改。

  為何而戰?

  為了千百次夢回吹角連營,了卻平生天下事的快意啊!

  本命冰劍脫手而出,夏承玄此時是笑著的。

  鐵馬冰河訣第二重劍意——

  「步武天下行」!

  當這道隨著黑雲騎殺聲震天的劍意沖上天空後,夏承玄的金丹天劫終於開始降下!

  ※※※※※※※※※※※※

  築基天劫——三道法門、四凶獸、十八天象。

  金丹天劫——六道法門、十二凶獸、三十六天象。

  「……劍修大劫,天命降劫。」

  那吟唱自冥冥中而起,一道道天象幾乎不給人喘息時間,不停落下。夏承玄一手接著天象,另一手還在凝聚玄冰之力,壓制業火火種的掙扎。

  「……太和弟子與天證道,超出三界,壓迫五行,眾生仰止。」

  而此時,阮琉蘅的焰方劍終於來到夏承玄的身邊,發現他在晉階金丹,立刻一分為四,駐守四方,為其護法。

  「……一劫一晉,永無止境!」

  千風之刃、靈山壓頂、極夜之光、天火浴血……種種天象劈頭蓋臉地砸下來;

  呼扇著肉翅的混沌、口吐烈焰的畢方、尖叫的吼……凶獸肆虐,與黑雲騎廝殺做一團;

  菏澤之囤、九重幻法、吞天皂旗……各項法門目不暇接。

  但在這混亂的戰場上,一道奪目的白光劃過天際,引得周圍靈力為之一蕩!

  片刻之後,強大淩厲的劍意從天而降,伴隨著一道飛雪,一柄精英剔透的長劍呼嘯而至!

  此靈壓,不可奪,不可言說,不可抗拒,不可掙脫。

  整個鏡內世界都在震動。

  阮琉蘅已經騎著阿鯉飛在半路上,她被這股力量驚得說不出話來。

  因為這股劍意,鏡內世界與鏡外世界,打通了!

  如真寶元君所說,可以橫跨兩個世界的樞紐,除了雷劫天劫,便是能打破空間壁壘的劍修之劍意!

  無論是剛剛突破大乘期,如今已成元君之尊的長寧,還是在鏡外世界瞠目結舌的真寶元君,以及剛剛趕到業火熔爐核心的阮琉蘅。

  他們都看到了這一道天下間最純粹的光。

  這道光劃破天際,呼嘯而至。

  每個人的眼裡都只有這柄劍。

  當它飛到夏承玄手中時,綻放出的華彩連天目都無法忍受。

  但他們都聽到了一個名字。

  「至此,吾劍得名,雪阿。」

  又一柄太和劍修之本命劍,得天道賜名。

  夏承玄握著這柄雪阿劍,迎上了天劫天象,此時已塵埃落定,被重重劍意壓制住的業火火種再也無法興風作浪,而長寧神君也得以晉階,得了本命劍賜名後的夏承玄,在這天劫之中,竟然遊刃有餘,甚至勝似閒庭信步。

  長寧元君已收了君子域,他感激夏承玄搏命助他之恩,當下從眉心引出一團劍光,此神通亦是他剛剛在晉階大乘期時所得的「神諭之障」,其威力與曾經季羽元君在立危城施展斜月三星大法時相同,不可言說,卻蘊含規則之力。長寧元君亦是結界術宗師,甚至此機緣與結界術有大關聯,便將此機緣分予夏承玄,以盼他今後能有大成。

  ……

  終於趕在千澤之陣失效之前,夏承玄完成了金丹期的晉階。

  三人自鏡內世界出去前,夏承玄仍然封著業火火種,他看向阮琉蘅,有種想把好東西都送給心上人的衝動。

  「這業火火種,你要不要?」

  阮琉蘅被他在業火熔爐晉階的「壯舉」氣黑了臉,扭過頭道:「你以為業火是能馴服的嗎?這是天下業力之凝聚,古神將其鎮在無常小鏡,自有其用意。」

  夏承玄頗為惋惜,不過想到這東西還會傷害阮琉蘅,當下還是拍拍手丟掉了。

  阿鯉在一邊吐槽道,你還真當是大白菜可以隨便送人吶?也就是你這樣蠻橫的劍修,否則有幾個能收住這業火的,好凶!

  長寧元君也道:「業火無常,業障虛妄,還是讓它留在這鏡內世界為好。」

  出了鏡內世界,真寶元君見到三人,難得地露出了笑意。

  「恭喜師弟。」真寶元君對長寧元君行禮道。

  長寧元君晉階之後,氣勢愈發內斂,他謙謙君子,也回了一禮道:「有勞師兄。」

  兩人相視而笑。

  再一轉眼,無常小鏡已恢復如常,天上的魚依舊你追我趕,地上的火樹銀花依舊暗藏玄機。

  而四人都已不見。

  ※※※※※※※※※※※※

  長寧元君晉階大乘的消息幾乎瞬間傳遍整個修真界,人間第九位大乘期老祖出自太和,這是再令人歡欣鼓舞不過的結果。

  無數修士狂熱地崇拜著太和,如果太和再出一位大乘期,那麼「太和初開」劍陣就能夠應付銘古紀魔尊,他們便還能安然地度過這個紀年。

  但太和卻依舊低調,甚至未曾發帖邀請各門各派來參加長寧元君的晉階大典。

  因為這並不是一個值得慶祝的時候,魔修的蹤影還未找到,關於魔修為什麼可以隱藏墮魔印的緣由,也仍舊查探不到。

  人間危機重重,太和劍修並沒有盲目樂觀,甚至穆錦先和劍閣長老們,以及三位大乘期老祖季羽、真寶、長寧三位元君,已經在主峰議了三日。

  議事廳的氣氛頗凝重。

  盂蘭盛會千年一屆,固定在東海邊的盂蘭山召開,但依照魔修現在喪心病狂的反撲事態,恐怕盂蘭盛會也會成為魔修鬧事的地點,各大宗門全都巴望著在太和,指望劍修的武力能給盂蘭盛會一個保障。

  而太和壓力則更大,當長寧晉階大乘後,目前的太和如同一個光鮮的靶子,隨時都有可能成為魔修的眾矢之的,不僅宗門戒嚴,在外行走的金丹期弟子也陸續召回,由宗門統一發放任務。

  行事堂副堂主槐山神君手中的扇面開合不停,顯示扇子的主人此時心事重重,隨後,他一把收了扇子,說道:「人間越是放鬆警惕,就越是魔修反攻之時,此時太和便是最先出頭的椽子,魔修不可能不知,太和一旦出現四位大乘期修士,會對魔尊造成多大的威懾,他們一定會挑太和先下手。」

  子問峰羅七神君依舊廣袖白衣,他斜倚在旁邊的軟榻上,嗤笑出聲道:「可我等也無法確定魔教會不會出手,我倒是覺得,此次魔教比之前更成規模,除了背後下黑手,他們至今無跡可尋,教人抓不到任何把柄。」

  盂蘭盛會需要太和的武力支援,這並不僅僅是盂蘭盛會一場議會,人間各地的大小宗門,有點頭臉的,都會求到太和,希望能派太和弟子作為客卿長老,在風雨飄蕩之際保護自己的宗門;底氣不足的,也想來碰碰運氣,哪怕是能求到一個金丹期的太和弟子,也能讓弟子們安心。

  太和原本接的一些庇護工作,比之前需求的人力更多,何況還有朱門界需要弟子輪值。

  然而……太和弟子在守護人間,那麼誰又能來保證太和弟子的安全?

  這些壓力,都集中在劍閣長老以及三位大乘老祖身上。

  白虎堂堂主信平神君眉目張狂道:「盂蘭盛會此次便照常召開又如何?我等何嘗怕過事?」

  玄武樓純甫神君呵呵一笑,說道:「到時三位老祖皆去參會,若開戰起來,太和自然是天下武力最強,但宗門普通弟子該當如何?道統綿延,全憑弟子相承,更何況,太和……」他似乎想到了什麼,閉口不言了。

  只有青龍坊副坊主邵鎮神君依舊冷冷道:「別吵了,直到現在還拿不定主意,不就是因為你們心中有恐懼嗎?你們都不說,那麼本座來說,最壞的打算不過就是,我們在座的諸位,」他環視一周後,緩緩道出,「……其中便有魔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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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4 00:29: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一章 蒼梧雪:錦鯉縱江河

  魔尊出太和的預言就像是一顆定時炮彈。

  但在它沒爆炸前,沒人能知道究竟誰才是魔尊,甚至覺醒前的魔尊自己,可能也並不知情。

  上座的三位大乘期元君一直沉默,他們很少直接干預劍閣會議,只有在與九重天的談判時,真寶元君曾強硬插手。

  坐在下方的諸位劍閣長老,在邵鎮神君語畢後,也繼續陷入死寂。這些已成為太和運營者的化神期修士,他們不怕死,亦不怕辛苦,心中唯一的脆弱所在,就是太和的安危。

  只有穆錦先目前是代理掌門身份,太和的一切行動,他都有決斷權。

  眼看已議不出結果,他歎口氣,站起身說道:「盂蘭盛會一個月後召開,太和責無旁貸,三位元君及本座皆要出席,屆時宗門安危,便交付於諸位。」他環顧四周形容各異,卻都憂心忡忡的劍閣長老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目前滄海神君正值閉關緊要關頭,太和,暫時便由諸位守護了。」

  十位劍閣長老皆起身肅穆施禮,魚貫而出。

  穆錦先又看向季羽元君,說道:「師父的閉關處,是此次防守的重中之重,還請老祖拿個主意。」

  整整三日,劍閣會議部署了各等級弟子的安全防護,將戒備調到最高級,甚至調用了許多已不問世事的前輩。

  而滄海神君的閉關處的護法安置,就議了一整天的時間,到了如今,還是要由季羽元君出面。

  在劍閣會議上,通常大乘期老祖是不出現的,因為修為越高,天道束縛越嚴格,輕易不能干涉人間事。但此時乃非常時期,季羽元君心中已經推演了無數場,他點點頭道:「本座會將阿遼留下安排。」

  在這個關口上,滄海神君恐怕是魔修最想殺掉的人。

  事實上劍閣長老們之中,槐山、羅七、葉關河等三位神君都已經有化神期巔峰的修為,雖然他們都是鼎盛時期,但卻都沒有等來境界鬆動的機緣,如今唯有寄希望於滄海神君的孤注一擲。

  正是因為這樣,劍閣會議才如此膠著。

  季羽元君其實比他們更謹慎,表面上看,季羽元君頗親民,偶爾還有些不正經,但他目前作為修真界第一人,實則是個再謹慎不過的人。

  他看了看儲物戒中一個盛放在雕龍方匣中的陣盤,將其取出交付給了身邊的阿遼。

  那陣盤中隱隱透出蒼翠光芒,似是鎮壓著什麼。

  ……

  當太和與修真界都做好了迎戰準備,一個月後盂蘭盛會召開時,卻出人意料地風平浪靜。

  魔修沒有任何動作。

  然而這卻令與會的大能與各宗門掌門臉上,更是罩上了一層暗色。

  ※※※※※※※※※※※※

  在修真界到處蔓延緊張氣氛時,靈端峰一樣劍拔弩張,只是主角有些不同。

  阮琉蘅回到靈端峰後,便帶著阿鯉來到了桃花潭,躊躇了半晌,看著阿鯉嫩呼呼的小圓臉,到底沒忍心說出解除契約的話。

  「這潭水便做你在太和的棲息地,你看可好?」

  阿鯉看了一眼小小深潭,不動聲色地嫌棄了幾百遍,然後撇撇嘴看著阮琉蘅道:「吾已是主人的契約獸,離主人遠了,阿鯉不開心。」

  他自覺自己撒嬌的角度恰到好處,努力擠出的一層眼淚讓自己天生的死魚眼增添了一些容易博得姑娘憐惜的水色。

  但是對不起,阮琉蘅對鱗片類生物不怎麼感冒,而且她還在擔心嬌嬌睡醒之後的反應,一想到阿鯉圓滾滾的原型,她就頭大如斗。

  如果出現契約獸被圈養的寵物吃掉這種意外,她還不如現在就給阿鯉放生!

  她躊躇了一下,方說道:「我養了一隻赤焰獸。」

  阿鯉聽後立刻面如死灰,妖獸天生便有種族傳承,他怎麼會不知道赤焰獸是火系獸中最兇殘的妖獸,而且脾氣又壞,更是擅長破壞,修煉到頂級的赤焰獸簡直就是妖獸界的災難,號稱頭號「破壞狂魔」!

  最可惡的是,它們還長得很討喜!

  難道還沒開始爭寵,他就輸了?

  不過阿鯉可不是條容易放棄的魚,他雖然有傳承,離了阮琉蘅也不會過得太慘,但終究有那麼點雛鳥情懷,既然選定了一個主人,就希望有始有終,而且他活了五千年,怎麼會被一隻貓嚇跑!

  貓什麼的,橫公魚才不怕呢!

  他是上古蠻獸!

  雖然心裡豪情萬丈,但表情依舊,阿鯉可憐巴巴地道:「聽說修真界好複雜,阿鯉出去會被吃得渣都不剩吧……好吧,吾會在這小潭子裡乖乖的,主人莫要忘了阿鯉就好。」

  泫然欲泣,漂亮的少年做出來,與少女一樣直擊人心。

  別的不說,就這演技水平,大概也能與阮琉蘅座下三個徒弟一戰了。果然在無常小鏡的鏡內海域,與小白花一起的五千年不是白給的。

  阮琉蘅看著阿鯉,突然就覺得自己很渣,明明與阿鯉說好,帶出來又將他丟在一邊,實在不厚道,她一時苦手,只好跑去找夏承玄。

  夏承玄晉階金丹後,境界不穩,一回靈端峰便開始修煉穩固境界。

  而且私下收了夏涼不少線報,端得是勞心勞力。

  當阮琉蘅跑過來討意見時,卻一點都不覺得辛苦,甚至在阮琉蘅與阿鯉簽訂契約時,他就已經幫她想好對策,只等她上門。

  「阿玄,嬌嬌好像快要醒了,但是阿鯉又不願意在桃花潭待著,唔……」阮琉蘅不經意間也用那種又急又嬌的濕漉漉眼神看著他,讓夏承玄的心裡熨帖得不行。

  「這有何難?」夏承玄微微一笑,湊近了在她身邊道,「妖獸身形都可以隨心變化,我為你做一個結界,將阿鯉養在裡面就好。」

  ……

  阿鯉面無表情地看著去而復返的阮琉蘅拿出一個只有指甲蓋大小的透明結界,覺得自己還不如回身跳到潭子裡淹死得好!

  「多虧了阿玄,這小結界不會限制你的出入,只需要你將原型縮小,然後掛在我耳邊就好,這樣你既不會離我太遠,又有了棲身之所。」

  讓吾去做觀賞魚嗎!吾的自尊心可是很強的!

  不過當阿鯉一邊在內心哭泣一邊就範變成了更袖珍的小錦鯉,進了小結界後,才發現結界內別有洞天。

  這是一片與鏡內世界相同的海域,但裡面卻有很多真真正正的魚類,有珊瑚礁,有海藻,有形形色色的貝類……各種無害的海獸在海水中歡暢地遊動著。

  那是夏承玄特意為阿鯉做的滴水湧海結界。

  阿鯉感動得偷偷潛入海水裡哭了一會,然後又精氣十足地躍出海面,與阮琉蘅傳音道:「遇到這麼好的男人,你就嫁了吧!」

  這是什麼鬼!

  阮琉蘅無視了阿鯉的叛變,她拈起這枚小水珠,看著裡面小小的錦鯉在裡面遊蕩,將水滴結界掛在耳垂上,做了一個耳墜。

  阿鯉此時已經不知道自尊為何物了,諂媚地誇讚道:「主人的耳墜多別致,吾等橫公魚這身鱗片可是萬古流傳的寶物,比龍鱗還漂亮呢!」

  說罷還得意地躍出海面,在半空中翻了個花樣。

  那一身光彩灼灼的金紅色鱗片,確實美極。

  阮琉蘅便帶著這枚新耳墜,又回到了洞府門口,熟練地生起火,想到如今要投餵的人又多了一個,便又換了一個更大的鼎鍋,切肉烹鮮。

  煮好後,便直接投餵到水滴結界中,把阿鯉吃得讚不絕口,誇得她廚藝「天上少有地下難尋」。

  但是阮琉蘅還是頗有自知之明,阿鯉五千年沒吃過東西,頭一次吃烹調好的肉,只要能入嘴的,他恐怕都會覺得是人間珍饈。

  嬌嬌聞到肉香從靈獸手鐲跳出來後,像往常一樣霸佔了阮琉蘅的肩頭,她也注意到了阮琉蘅的新耳飾,扭著頭好奇地打量著。

  一時之間,阮琉蘅、夏承玄、包括在水滴結界裡的阿鯉,全都屏息凝視起來。

  嬌嬌完全沒注意到這些,她還伸出小爪子,想去碰一碰那小結界。

  阮琉蘅垂下眼眸,一動不動。

  夏承玄嘴裡的肉都忘了咀嚼。

  阿鯉縮在海裡一動不動裝死。

  他內心悲傷成河,第一次見到活的貓型獸,看上去還那麼大隻,麻麻好可怕!不要讓她碰我!

  當嬌嬌的爪子尖即將要碰到水滴結界時,一片桃花瓣突然飄了過來,剛好落在嬌嬌濕潤的小鼻頭上,累得她突然打了個噴嚏。

  嬌嬌的注意力立刻被花瓣吸引,抖掉礙事的花瓣之後,愛乾淨的嬌嬌抬起爪子拼命地洗臉,看上去早已經把水滴結界和裡面縮成團的小錦鯉忘了個乾淨。

  阮琉蘅和夏承玄心裡都是一鬆。

  夏承玄又夾起一塊肉,正要往嘴裡放,只聽嬌嬌突然開口道:「蘅娘的耳墜子裡養了一條好奇怪的小魚!」

  夏承玄手上的肉差點掉了。

  阮琉蘅肩膀僵硬了,她一把抱過嬌嬌,極內疚地愛撫著她滑順的皮毛,正要坦白以求從寬……

  誰知道嬌嬌又開口了,甩著尾巴嫌棄地說道:「太小,不夠塞牙縫!」

  阮琉蘅終於放下心,柔聲道:「是呀,還剩好多魚肉呢,明天給你煮魚湯喝。」

  嬌嬌滿意地與阮琉蘅貼了貼臉。

  阿鯉又默默地沉到海水裡哭了好一陣。

  自尊什麼的,已經不想再提了。

  ※※※※※※※※※※※※

  夏承玄的百年禁閉還有二十七年,但因為幫助長寧元君突破有功,減為十二年,等到禁閉結束後,他也會像斐紅湄和芮棲遲一樣,開始人世間的歷練。

  這對夏承玄來說,如猛虎入山林,飛鳥縱雲霄。他不僅要去收復在修真界的夏氏族人,還要去尋真正的夏家秘藏。

  夏氏經營兩千餘年,從最初不名一文的採藥郎,到如今的武將世家,在人間即便是雄起為一方霸主也不是什麼難事——但那只是人間力量。

  這夏家秘藏,藏的卻是實實在在的修真界秘寶。

  根據夏涼最新傳來的消息,秘藏被收在一處深山中,但那深山卻在八百年前崛起了一個小宗門,後來那山便被稱為蒼梧山,而那個小宗門,則循了山名,自稱「蒼梧派」。

  綿延至今,雖然規模只有數百人,卻是道統不絕。

  掌門明潛真君自身修為只有元嬰中期,座下弟子少有金丹,大部分都是築基和煉氣期弟子,便是這樣的小宗門,獨立於修真界之外,如世外桃源,是真正修身養性的清淨自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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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蒼梧雪:白狐尋宗脈

  十二年轉瞬即逝。

  這段時間裡,夏承玄幾乎都是在枯燥的修煉中度過,以穩固金丹期境界。

  當十二年禁閉期滿,夏承玄面臨兩種選擇:

  一是去行事堂接受宗門任務,但自從琉璃洞天事件後,太和幾乎不再分派單獨的門派任務,每一項任務都由三至五人接受完成。

  二是記名下山,只需在行事堂留下出山記錄,弟子可單獨下山自理,但回歸宗門時需要上繳與任務價值相等的靈石或材料。

  毫無疑問,夏承玄一定會選擇第二種,他本就打算十二年禁閉期後,以太和弟子的身份前去蒼梧派拜訪,到時取了秘藏走人便是。

  至於要上繳給門派的任務量,他更是一點都不在意,秘藏裡隨隨便便漏點指縫,恐怕也夠上繳數十年的了。

  這龐大的秘藏,除了夏家自己的收藏,其中幾乎大半都是夏涼的貢獻。

  這隻自稱青丘狐王,讓夏承玄永遠看不出修為的契約獸,已守護了夏家兩千二百八十餘年,在他出生前,從來未在人前出現過。在曾經的歲月裡,夏涼孤高地獨住在夏氏禁地中,只與歷任家主對話。

  當幼年時的夏承玄誤闖禁地,才驚醒了夏涼,隨後便與他簽訂了主僕契約,成為夏承玄的契約靈獸。

  夏涼不止庇護夏家,還為夏家建立了足足可以支撐修真界一個小宗門的龐大寶藏,而且還帶著夏承玄尋到了雪山冰種和鐵馬冰河訣,只待夏承玄修煉到金丹期,便可以融合一直放在夏氏禁地的無妄之火,屆時渡劫飛升,只是水到渠成的事。

  然而夏家擁有無妄之火的消息不脛而走,才引來了行夜的覬覦。

  當行夜血洗夏家時,是夏涼以耗費了五千年修為的玄無結界躲過了大乘期修士的追殺。

  哪怕之前夏承玄還懷疑過夏涼保護夏家的初衷,經歷那一場慘變之後,心中也不再有疑慮。

  夏涼究竟是什麼來歷,身邊層出不窮的秘寶究竟從何處而來,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已經是生死相托的夥伴。

  夏承玄結束十二年閉關,緩緩推開閉關室的門。

  靈端峰中沒有那人的熟悉氣息。

  但他知道她一定還在宗門,當下不慌不忙,放出了訊號,等待夏涼的歸來。

  ※※※※※※※※※※※※

  在這十二年裡,阮琉蘅安定下來重新在白虎堂掛了名號,教授義經及甲等陣法,在青龍坊接了任務,為宗門製作了數百件防禦陣盤,專供金丹期的弟子下山使用。

  阮琉蘅做得很細心,也早早為夏承玄預備了一個,但還是不由自主的擔心,恐怕行夜元君又派人來對付夏承玄,但即便再擔心,她也不準備干涉夏承玄的選擇,因為那是一個太和子弟成長的必經之路。

  從主峰白虎堂出來後,阮琉蘅想到今日正好是夏承玄禁閉結束,出關的日子。

  她摸了摸腰間的儲物袋,想起肉又有些不夠了,索性按下焰方劍,在山脈周邊狠狠打了一次獵。

  於是太和的無翅鳥們又遭了殃。

  阿鯉在水中戰鬥力超群,在陸地上其實也不錯,但……他的原身實在太大了,一舉一動都能引發地動山搖,通常幫不上多少忙,不過好在阮琉蘅也從來不指望靈獸們幫她做事。

  這會兒,劍陣剛放下,阿鯉趁著嬌嬌又在睡懶覺,跑出來放風。此時並非夜間,阿鯉化不成人形,索性將身子縮到成人小臂大小,自戀地搖晃了一下魚身,讚美道:「吾也十分小巧可愛啊!」哪點不如那隻蠢貓!

  阮琉蘅默默撇開臉,她看到阿鯉這個樣子,只會想到鼎鍋裡燉得湯汁奶白的鯉魚湯,或是像斐紅湄一般將魚剖開放在架子上烤得外焦裡嫩的烤魚,阿鯉肉身滾滾,鱗片鮮亮,此時又縮小了原型,全身上下都表達著一個含意——我很好吃。

  這就是食材的悲哀嗎……

  阮琉蘅善意地提醒他道:「不要離我太遠,小心被妖獸吃掉。」

  阿鯉頓時跳腳道:「主人這是懷疑阿鯉的戰鬥力嗎?吾可是橫公一脈,上古蠻獸,血脈震懾都足以壓死他們呀!」

  可是看上去還是更像觀賞魚……和食材多一些。當然這話阮琉蘅也只是默默想,不忍心傷害阿鯉的自尊心。更何況平時阿鯉在水滴結界中已是很憋悶了,每天巴巴盼望出去大展拳腳。

  阮琉蘅用指尖點了點他的腦袋,默許他出去打獵。阿鯉看上去沒心沒肺,其實異常敏感,一個人在海域裡待了五千年,出來之後比任何妖獸都要黏人,阮琉蘅並不擔心他亂跑。

  阿鯉開心地甩甩魚尾,「咻」地竄了出去。他自從聞了肉味,便一天都離不開肉,為了討好阮琉蘅,幾乎他所吃的肉都是自己打來的。橫公魚裝載獵物也有特別技巧,妖獸通常都有自己的空間,而橫公魚的……則在魚腹裡,阿鯉喜滋滋打獵歸來,都是張口一吐。

  嘩啦啦一堆!

  阮琉蘅默默拾起獵物,這些的確是阿鯉的單獨口糧,雖然知道這是他空間裡的獵物,並非真正收在魚腹,但她覺得其他人可能還是無法接受。

  所以阮琉蘅打出來的獵物才是給徒弟和嬌嬌吃的。

  直到儲物袋裡再也裝不下,阮琉蘅才收起阿鯉,往靈端峰御劍而飛。一路上想到夏承玄或許明日便會下山,心中又有些空蕩蕩,說不出的莫名情緒。

  她感覺到自己有些不開心。

  而阿鯉進了水滴結界還在絮絮叨叨,有了主人後,他話嘮的本質才顯現出來。

  「吾這次又找到了一群四階雷蹄羊,傳承裡說,這種羊肉切成薄片,只在煮沸的湯鍋裡蘸兩下便可以食用,其味鮮美滑嫩,最是原汁原香,還有銅角牛其實不適合煮太老,傳承裡提到過,銅角牛腿與紅果嫩枝同烹,只需兩開就可以食用……」

  阮琉蘅已經不忍心去想橫公魚到底都傳承了些什麼,但她的情緒在阿鯉的嘮叨聲中好了些許。

  回到靈端峰後,便看到夏涼已經回來,已不是曾經軟萌可愛的小白狐,而是丈高的大獸,身後盤踞七尾,似乎正與夏承玄神識傳話。

  夏涼正說著,突然感覺到了什麼,耳朵立起來動了動,隨後眼睛瞬間濕潤了起來。

  再也沒有什麼大獸,夏涼瞬間縮回了身形,轉身狂奔跑到阮琉蘅腳下,仰頭看著她,前爪有些發抖,似乎想撲過去,又不好意思,只能委委屈屈,細細弱弱地叫了一聲「吱」。

  阮琉蘅立刻什麼都忘了,極為輕柔地抱起了夏涼,臉頰蹭了蹭他毛茸茸的脖頸,一邊撫摸著小狐狸的脊背,一邊道:「可算回家了,在外面過得好不好?是不是很辛苦?阿玄好狠的心,怎麼要你去做那麼多的事,是不是餓壞了?在外面有沒有受傷……」

  夏涼也不說話,只是水盈盈地看著她,那股狐狸專屬的美姿媚態簡直能讓人掏出心窩子。

  不能更妖孽!

  阿鯉停了絮叨,看到這一幕,又默默地滾回海水裡哭了一會。

  本以為有一隻蠢貓就夠了,這隻比他還沒節操的大妖獸是怎麼回事!別以為吾看不出你的血脈,裝嫩求愛撫,羞也不羞!

  嚶嚶嚶,他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混出頭啊!

  ……

  這邊夏涼早就發現了阮琉蘅耳墜裡的橫公魚,他在阮琉蘅懷裡,愜意地眯起了眼,那狐狸眼狹長,眼線妖嬈,只留下一抹精光。

  仙姑居然收了契約獸,而且還是一條橫公魚,傳說中橫公血脈可以夜間化形,不知道是個什麼姿色……哼,不過很可惜,既然他夏涼回來了,便不允許仙姑被別的靈獸搶走,以他們狐族的手段,要幫家主固寵簡直是輕而易舉。

  他可不是嬌嬌那種蠢貓,必要的時候,唔,仙姑往左邊撓撓,好舒服……必要的時候,他可以犧牲全部的節操!狐王尊嚴什麼的……吱,外面的人類好麻煩,真是不想離開家主和仙姑!

  ……

  夏承玄完全沒想到夏涼比他還有危機意識,甚至正在不惜色相地幫主人「固寵」,他正在想下山的事,他比任何人都不想與阮琉蘅分開,此刻心念一動,想讓阮琉蘅與他一同去蒼梧山。

  夏涼比他們還清楚彼此的心意,一個心裡擔心,另一個又捨不得,卻都不好意思開口,他可管不了這麼多,看看他不在的時候都發生了什麼,居然又多出一個契約獸!果然還是要靠他來主持大局。

  當即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夏承玄一眼,抬起爪子搔了搔耳朵,乖順地坐在阮琉蘅腿上說道:「此番替家主召集舊部,並探查了夏家秘藏方位,目前在一處小宗門附近,名叫蒼梧派。」

  阮琉蘅聽了進去,但她對這類小門派印象不多,只好點點頭道:「小宗門通常與世無爭,阿玄此次應當無事。」

  夏涼眼睛瞪大,可憐巴巴地看著阮琉蘅道:「只怕有心人會暗中跟著家主,到時候即便能取出寶藏,也護不住,豈不是白白便宜了敵人?」

  阮琉蘅還有點迷糊,以為夏涼是在為夏承玄求瞬移符或是陣盤之類,當下道:「我早已用陣盤換了幾張瞬移符,到時候給你們帶下山,還有陣盤我也準備好了,裡面加了十二道機關,可攻可守,在化神修士手下也能撐幾招……」

  也是個遲鈍的!夏涼尾巴尖已經不耐煩地輕微拍打,他終於忍不住打斷阮琉蘅道:「仙姑現在也沒什麼事,就陪家主走這一趟吧,夏家光復可全在這秘藏上了!」

  阮琉蘅心裡還沒反應過來,嘴上便已經回了個「好」字。

  話一出口,夏承玄和夏涼心裡都是一鬆。

  夏承玄是因為能有阮琉蘅同行。

  而夏涼除此之外,確實有些擔心有人來劫夏家秘藏,畢竟懷璧其罪。

  阮琉蘅反應過來之後,夏涼已是心滿意足地趴在她膝上打盹,顯然是累壞了。

  夏承玄則不聲不響地回了房間沐浴。

  兩人恐怕她反悔,竟是連機會都不給她!

  阿鯉默默看著,心裡為自己的主人點蠟,再自憐自艾地看了看自己完美的魚身,不由得哀歎一聲。

  怎麼看,他與阮琉蘅二人的組合,都不是那主僕倆的對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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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蒼梧雪:月下寒簪爍

  晚上吃飯前,肉還在鼎鍋中烹煮。

  阿鯉留了下來看鍋子,他化作人形,努力裝作老成持重的樣子,他自負活了五千年,才不會輸給眼前這隻大妖獸。

  夏涼斜瞥阿鯉一眼,看了看他臉上還有點稚氣,未完全長開的清秀少年容貌,覺得絲毫沒有威脅度,搖著尾巴趴在鼎鍋邊阮琉蘅準備的毛墊上,舒舒服服地養神。

  兩隻契約獸之間的氣氛便有些微妙。

  到底是阿鯉沉不住氣,他太喜歡找人聊天了,而且海洋生物大多都很活潑,心性也極好,有道是「海納百川」,胸懷廣博是他們最寶貴的品質之一。

  阿鯉往夏涼那便湊了湊,想示個好,於是問道:「你這樣的大妖獸,還不能化形嗎?」

  這一問可問到了夏涼的痛腳,他本身血統高貴,狐族擅魅惑,擅與人打交道,而且又極容易修出人身,身為狐王的夏涼卻至今都沒能成功化形,自是不甘心,看著阿鯉仗著橫公魚夜間能化人形,以為是在嘲諷他,當即呲牙道:「小鯉魚,禍從口出知不知道?傳承沒教過你要尊重前輩嗎?」

  阿鯉也不是個呆的,他知道只要他是阮琉蘅契約獸一天,就有人罩!

  「嘿嘿,你是說,掉節操的前輩嗎?」阿鯉一點都不懼夏涼,「想討我家主人的歡心,可要先過我這一關。」

  逗比,夏涼連眼睛都懶得睜開。

  若是知道仙姑的嗜好,有你哭的時候。

  阿鯉一打開話匣子,就絲毫不會冷場。

  「前輩是剛從山外回來吧?」他自來熟地湊了過去,「現在外面太平不?人間的城鎮可繁華?有沒有好吃的?前輩喜歡吃什麼?覺得我家主人的手藝如何……」

  夏涼煩不勝煩,耳朵向後背去,再用爪子一把捂住耳朵。

  但是阿鯉絲毫不介意,他繼續訴說著對人間的嚮往,邊說還邊看著夏涼柔滑的毛皮,想到阮琉蘅如此喜愛,不知道摸上去是個什麼手感。

  ……

  阮琉蘅趁著肉還未熟,回洞府收拾了一些零碎,出來時剛好遇到沐浴後的夏承玄。

  遠遠看過去,比普通人身量要高出一個半頭的夏承玄像是隱伏在黑夜中的巨獸,輪廓給人一種壓迫感。

  當他緩緩走出陰影,來到銀亮的月光下,便露出了闊肩窄腰,整個人都顯得俐落剛勁,而且他出身貴族,行容有度,如今已是金丹修士,氣勢不再張揚,豐儀卻更盛。

  而在夏承玄看來,阮琉蘅的容顏依舊如同他們第一次相見時那般風華清麗。他在凡間時,出入大小宴席無數,更有美人如雲的夜宴,其中不乏豔絕於世的妖姬,但無論何種尤物,何等絕色,都不曾放在心上。

  只有眼前女子,不施脂粉,只在頭上挽了一個普通髮髻,戴了他送的桃花簪。

  卻是怎麼看怎麼心悅。

  那桃花簪上凝結著薄如蟬翼的一層玄冰,在月色下,晶瑩得讓人心醉。

  不知為什麼,他就有了一種表白的欲望。

  他一直沒顧得上告訴阮琉蘅,那桃花簪上的冰力,是他體內分出的一部分雪山冰種,這天下,如果說有什麼武器能破壞他的冰種,恐怕也只有她頭上的這一支簪子。

  「你願意陪我一起下山,我很高興。」夏承玄走過去,看著阮琉蘅有些迷蒙的桃花眼,低沉說道,「阿阮,你要記得,我的命一直在你手上,若有一天你恨上了我,只用你頭上的簪子,就能取了我的命。」

  聽著夏承玄的話,阮琉蘅心中湧起一股不詳,她甚至來不及想到這層話的深意,便說道:「修道之人,怎可輕言生死,你莫要多想……」

  看她有些慌亂的樣子,夏承玄一陣憐惜,不再逼她,只在心裡說道,總有一天,我會配得上你。

  ※※※※※※※※※※※※

  阮琉蘅與夏承玄回到鼎鍋前,旁邊的兩隻便坐不住了。

  夏涼大大方方走過去跳到阮琉蘅膝蓋上,蜷起尾巴換了個姿勢便眯眼不動了。阿鯉眼睛立刻直了,他長這麼大,還沒被人抱過呢,雖然他們海族確實不適合摟摟抱抱,但你們不能物種歧視啊!

  他有心也湊過去,看到夏承玄兩記眼刀,哼唧了一聲,又坐了回去。不過這也是個一肚子壞水的,他空間裡還留著上次做剩的魚湯,趁阮琉蘅不注意,將還熱騰騰的魚湯端了出來。

  靈獸鐲裡的嬌嬌立刻醒了過來。

  這十二年間,晚上阿鯉都以人身出現,嬌嬌漸漸也接受這位來歷莫名其妙,時而聰穎時而有些脫線的少年,至於阿鯉是不是阮琉蘅的契約獸……嬌嬌並不關心。

  她只知道自己一出現,蘅娘就會團團圍著她轉,這就已經滿足了嬌嬌那顆小小的虛榮心。

  蘅娘最愛嬌嬌!

  然而剛從靈獸手鐲裡跳出來的嬌嬌看到了趴在阮琉蘅膝蓋上的夏涼,立刻不高興了。

  「蘅娘髒死了!快把髒東西丟掉,你若不好好洗澡,嬌嬌就不陪你玩!」嬌嬌跳上阮琉蘅的肩膀,甩著尾巴嫌棄地說道。

  阿鯉在一邊笑眯眯地看著,他只等鷸蚌相爭,阿鯉得利。

  阮琉蘅伸過手來愛撫嬌嬌,被她氣衝衝地一爪子拍掉。

  夏涼則不會讓阮琉蘅難做,他是多會討巧賣乖的狐狸呀,只一看旁邊的魚湯,就知道被那條看上去一臉無害的橫公魚給陰了。但這天下妖獸,最狡黠不過狐,他涼君這麼多年在人世間裡打滾,怎麼會中計?當下忍氣吞聲地跳下來,好狐不與嬌嬌鬥,這麼多年下來,他也算是看清楚了,什麼道理一扯到嬌嬌身上,那蠢貓都有能耐像撓線團一樣理得一團亂,而且……他也是有主人的!

  這些契約獸之間的小互動,阮琉蘅感覺不到,但夏承玄門清,他有點好笑地揉了揉灰溜溜跑過來的夏涼的頭,然後又把他丟一邊了。

  因為可以跟阮琉蘅一起下山,夏家大爺心情著實不錯,他已有百年沒有入世,那些記憶裡的凡間氣息說不上有多懷念,卻願意與她在一起分享。

  飯畢,阮琉蘅才問道:「秘藏在何處,可查探清楚了?」

  夏承玄優雅擦拭嘴角,說道:「秘藏目前在蒼梧山的一處天然禁制中,待我明日去行事堂申請下山,我們一路從太和向西行,御劍大概需要兩日。」

  阮琉蘅皺皺眉,說道:「你可想好,秘藏既然取出,又放在何處妥當?」

  夏承玄環顧靈端峰,慢悠悠說道:「我倒是覺得沒有比太和更安全的地方了。」

  雖然這是夏涼早已與夏承玄商量好的,但夏承玄說出來的時候,夏涼還是渾身一抖。

  這感覺怎麼有點像十里紅妝抬嫁妝呢……

  果然夏承玄的下一句便印證了夏涼的想法。

  「交給阿阮幫我保管。」

  夏涼內心哭泣,連嫁妝都不如了……

  阮琉蘅臉騰地紅了,她旋即起身,喝道:「越發沒大沒小了,不准這麼叫我,而且我才不需要那些,你自己好生留著罷!」

  像是後面有猛獸在追一般,她抱著嬌嬌,拖著還意猶未盡看戲的阿鯉回了洞府。

  夏承玄一直目送她進了洞府,才傳音夏涼道:「秘藏究竟有多少?」夏涼的隨身空間亦是不小,竟然不夠裝?

  秘藏都是夏涼鼓搗來的,他有心賣關子,撇撇嘴回道:「家主一看便知。」

  儲物空間不可相互疊加,妖獸的空間裝不下儲物袋和儲物戒,儲物戒和儲物袋也不可互裝,此次為了運送夏家秘藏,他們使用的也是最原始的辦法。

  夏承玄歎氣,取出早就準備好的,滿滿塞了一口袋的儲物袋,結成個包袱掛在夏涼脖子上,語重心長地道:「到時候爺的全副身家可就在你身上了。」

  小狐狸乖巧地點點頭。

  要不說妖獸還是比人純善,其實這些東西,還不是夏涼兩千年裡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可他仍然覺得那些是夏承玄的東西,因為,就連夏涼也是夏承玄的呀。

  ……

  第二天一早,夏承玄便去了行事堂申請下山,執事弟子迅速核對了他的禁閉日期,而後在他的弟子牌中打入一道法門,解釋道:「以後師弟金丹期的出入記錄皆需記錄在弟子牌中,直至元嬰期方可自由出行。」

  太和對於金丹期以上的弟子出入其實非常寬鬆,夏承玄收好弟子牌,在行事堂記名下山,發現金丹期弟子乃是根據下山年限上繳靈石,每年需要上繳五千靈石或與之價值相等的材料。

  對於向來財大氣粗沒過過緊繃日子的夏承玄來說,他至今對修真界靈石的使用價值,依舊懵懂,而且他自負擁有整個夏家秘藏,這些靈石根本就沒放在眼裡。

  他卻不知道,五千靈石其實已經足夠買兩件宗師級法寶,五瓶元嬰期使用的靈丹,三副陣盤,能當元嬰修士一擊的七品符籙十張。

  所以太和弟子基本都以宗門任務為主,少有弟子選擇記名下山。

  當執事弟子看到夏承玄的選擇,看他的眼神都不對了。

  那是看一擲千金土豪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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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蒼梧雪:重築乾坤台

  當阮琉蘅看到夏涼一本正經在脖子上掛著一個包袱,發現裡面裝滿了儲物袋時,看夏承玄的眼神也不對了。

  那是譴責你怎麼虐待小動物的眼神。

  她想了想,取出一枚藍色的小圓石,赫然是曾經回收琉璃洞天秘境的那枚乾坤石。

  乾坤石與芥子石等還有不同,芥子石用於裝載法門,而乾坤石則是真真正正的石中乾坤,裡面可以自成小世界,在傳說中,琉璃秘境也是從一枚石子而來。

  乾坤石內斂自華,放在阮琉蘅白皙的掌心中,並不起眼。

  說實話,因為阮琉蘅毫不在意身外之物,所以做她的弟子,從斐紅湄、芮棲遲到現在的夏承玄,都是自給自足。好在劍修也極少借助外物,就算是如今已是金丹期的夏承玄,對物資的消耗也體現在結界術研究上,而非正經修煉。

  因此阮琉蘅很少送給他財物,甚至還不如師姐師兄給的多,而他們想必也知道阮琉蘅的習慣,所以再從另一方面彌補他。不過夏承玄並不在意這些,對他來說,阮琉蘅只要是阮琉蘅就已經足夠,夏家男人本事足夠強,他們只需要一個能與自己相配的好女人,而且同樣對身外之物不甚看重,因為,那都是手到擒來之物。

  即便沒有夏家秘藏,他也有無數方法撈出本金。

  阮琉蘅卻覺得自己總算有一樣法寶能派上用處,她還未給乾坤石滴血認主,於是將它遞到夏承玄手上,說道:「用這個來裝吧。」

  夏涼眼尖,他撲了過來,兩眼冒光說道:「這竟是乾坤石!石中乾坤,開啟後可裝載小世界,仙姑是從何而得?這乾坤石可有開啟?」

  乾坤石本就稀有,其煉製材料不僅繁瑣,且需仙界隕石,這種機緣萬年也難遇到一次。而開啟後的乾坤石比沒開啟的還要稀有,要知道,在修真界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創造出秘境或是小世界,至少也是大乘期修士。乾坤石如果不裝載乾坤,也就徒有虛名了,所以夏涼才會如此問道。

  「是華陽元君送與我的機緣,裡面裝的……」她側過頭,覺得自己將本是修真界公有的財產據為己有,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是大秘境琉璃洞天。」

  大秘境琉璃洞天!

  夏承玄和夏涼看阮琉蘅的眼神才是變了。

  這是一整個的秘境啊!而且還是修真界數一數二的大秘境!豈止可以裝東西,好好煉化之後,等同於擁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世界,甚至可以讓凡人在裡面繁衍生息。

  阮琉蘅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如此闊綽,簡直要砸暈二人。

  夏承玄本來是想拒絕,但他想到了什麼。

  「那就先謝過了。」他引出一滴眉間精血,融入那乾坤石中。

  阮琉蘅悄悄起身,煉化法寶也需要點時日,何況是收攏琉璃洞天這樣的大秘境,如果是築基期的夏承玄,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還好如今他已經金丹期。

  其實想想,阮琉蘅是個不怎麼能攢住東西的人,早期秘境得來的靈草,都送給南淮,得到的法寶,覺得自己一介劍修用不上,也讓給了鴻英複寥等好友,好不容易攢下一些零碎,一部分變賣成靈石給嬌嬌換靈獸丹吃,剩下的都上繳給宗門。

  直到自己開山授徒,又都送給了紅湄和棲遲。

  儲物戒裡常年空蕩蕩的,身上的儲物袋……裝的竟然全都是食材獸肉!

  也算光棍到一個境界了。

  ※※※※※※※※※※※※

  又過了五日,夏承玄方才將乾坤石完全煉化。

  一大早,阮琉蘅剛從入定中睜開眼,就發現洞府門口的光被什麼遮擋起來。

  夏承玄幾步走了進來,坐在她身邊道:「你可還記得,我們本命劍相和之事?」

  阮琉蘅迷惑地點點頭,說道:「當初不是說,因為璿璣花,你我精血融合,所以才會那樣嗎?」

  但夏承玄答非所問:「這枚乾坤石,已裝載了琉璃洞天,你為它取個名字吧。」

  阮琉蘅想了想道:「就叫琉璃石吧。」

  夏承玄面不改色,不過他心中一歎,多虧本命劍是得天地賜名,不然她是不是也會像給嬌嬌取名字一般,取個「火焰劍」的名字?

  「好,就叫琉璃石。」反正賤名好養活。

  阮琉蘅還在納悶為什麼會讓她取名字,下一刻便被夏承玄握住了手,一陣天旋地轉,再回身,已是身在一處異空間內。

  四周空曠,而眼前是一處閃著五色琉璃光的雲團。

  她馬上就明白了,這應該就是琉璃石內。但卻不是在其裝載的小世界,而是獨立於小世界之外的空間。這只能證明,她不是以客人的身份進入,而是作為琉璃石的主人,才能來到這處空間。

  夏承玄在她手心上寫下法訣,一筆一劃,似是刻在她心頭上。

  之後他道:「以防萬一,反正你也能進入琉璃石,索性也將法訣記下吧。」

  不等阮琉蘅推辭,便帶她進了煉化後的琉璃洞天。

  山川河流,樹木妖獸,都各歸其位,似乎還是他們最開始進去的模樣。

  兩人在琉璃石中幾乎可以隨心所欲,他們走過綠琉璃洞天,在夏承玄發現魔修的地方,深潭下的陣法已經被夏承玄抹去。而琉璃秘境也被重新規劃過,其中綠琉璃洞天多產靈植,黃琉璃洞天盛產多種礦脈,藍琉璃洞天地勢險峻卻珍寶無數,紅琉璃洞天是險象環生的試煉之地,黑琉璃洞天則依舊是最詭異的一處所在。

  夏承玄將阮琉蘅引到黑琉璃洞天的冰山腳下。

  「當初我們就是在這裡找到了夜帝王宮殿的入口。」

  如今他們已經不用經過通道,心念一轉,已是在夜帝王宮殿中央,那宮殿重新被修葺過,一切都照搬原樣,只除了中央氣勢最足的夜刃王座。

  因為守護內核的夜刃,以及守護秘境的月刃,都已經不在了。

  阮琉蘅想起那條溫順的銀龍,心中一陣悵惘。

  可夏承玄卻在某一處牆壁上找到了一處凸起,用力按了下去。

  夜帝王宮殿中央的白色絨毯鋪就的長道突然從一方開始沉了下去,形成了一道長梯,通往下方。

  原來夜帝王宮殿還有地下密室?

  他笑了笑,對阮琉蘅道:「不要太驚訝。」

  阮琉蘅跟著夏承玄走了下去,才發現下方是琉璃秘境內核的星穹入口,出了密道後,只見無邊無際浩瀚的星空中,浮動著兩個小小的光團。

  她捂住了嘴,一臉的不可置信。

  左邊那小小的銀色光團,裡面沉睡著一條幼小的銀龍,而右邊深藍色的光團裡,是一隻絨呼呼,把臉深深埋在爪子裡的黑色小獸。

  如夜空中,最珍貴的兩顆星辰。

  ※※※※※※※※※※※※

  兩人出去後,琉璃石已經是夏承玄的本命法寶,將其收入丹田後,便只等阮琉蘅收拾完畢,就可以下山趕去蒼梧山。

  然而阮琉蘅出來後,並沒有出現像夏承玄期待的攜美同遊場景,而是——

  夏承玄眼睜睜看著阮琉蘅又使出了縮身法訣,輕飄飄地飛到他耳朵上,坐在了曾經的位置上,依舊伸出兩條小小的手臂,幫他理了理耳邊髮絲。

  「走吧。」

  等等!

  「外面又不禁飛,我覺得你完全不用這個樣子!」夏承玄急道。

  阮琉蘅慢條斯理地道:「此次之行,本就是你一個人的下山歷練,為師只是幫你保護秘藏而已,若我跟在你身邊事事插手,何談歷練?阿玄不要聒噪,速速下山。」

  夏承玄一噎,竟是找不到話來反駁,只好祭出雪阿劍,埋頭御劍疾飛。

  雪阿劍在天空上劃過一道白色痕跡,如展翅的雛鷹,初初展開它逐漸豐滿的羽翼,飛出屬於自己的軌跡。

  ……

  一路東行,中間路過不知多少城鎮,但夏承玄依舊謹慎,即便是歇腳,也只入人煙稀少的老林。

  他可不信奉大隱隱於市那套說法,如今的人間,看上去與世無爭的小鎮,說不準也能搜出幾個監控陣盤或是法器,是極容易惹麻煩的。

  阮琉蘅則像她說的那樣,乖乖地坐在夏承玄耳朵上,甚至連話都不怎麼說,彷彿完全不存在一般。

  不過實際上,卻壓根不是這麼回事。

  她耳邊的阿鯉可沒那麼乖,一直在喋喋不休地嚷道:「為什麼不下去買包子!吾要吃醬肉包,還要吃肉夾饃!啊啊,你看那炒板栗好香的!嚶嚶嚶……主人一點都不疼愛阿鯉……」

  阮琉蘅如今聽著阿鯉嘮叨,已經可以做到充耳不聞,只是默默想到夏承玄的夏涼那麼能幹,略有些心塞。

  ※※※※※※※※※※※※

  不知道御劍飛了多久,當前方出現一座蒼翠的高山時,才聽到夏承玄說道:「前方就是蒼梧山了。」

  阮琉蘅這才開口道:「理當先拜訪蒼梧派的掌門,我若出去,有淩壓之勢,還是進琉璃石內等你為好。」

  夏承玄本意也是想低調,於是取出琉璃石,將小小的阮琉蘅收了進去,重新放回丹田。

  這感覺有點怪怪的,但他在這方面也不甚細心,壓下念頭後就不當一回事了。

  而阮琉蘅則更是沒什麼男女大防意識,倒是阿鯉在傳承裡懂得不少,深深覺得被占了便宜,在她耳邊吐槽道:「這可是男子的丹田,嚶嚶主人的青白呀,還不如早點嫁過去呢……」

  可關鍵在於,橫公魚的謎之傳承裡,到底都是些什麼呀?

  ……

  夏承玄沒有從上方入山,修真界也是很講究禮儀的,像他這樣的拜山,需要從山腳上山,以示尊重。

  阮琉蘅即便在琉璃石內,也可以用神識看到外面的情況,不知道是不是璿璣花的原因,總之她與夏承玄之間,神識血脈交流皆無障礙。

  蒼梧山一脈山清水秀,乃是鐘靈繁茂之地。

  令阮琉蘅覺得驚訝的是,夏承玄一路飛入蒼梧山界內,竟是一點禁制都沒遇上。

  這小宗門居然連護山陣法都沒有?這在修真界中,堪稱是「夜不閉戶」,出人意料的膽大。

  當飛到蒼梧山腳下,阮琉蘅便聽到有人撫琴,以古腔古調作歌道:

  山迢迢兮水長;

  松濤獵獵兮伴我琴琅;

  雲霞沉浮兮秋意茫茫;

  遠客來兮簞食壺漿。

  這歌聲極有韻律,讓人聞之忘俗。而且隱隱蘊含了一種暢達的人間大道,只有真正的雅士,才有這樣的胸懷。

  而且這歌聲表明了,此山的主人已經感知道了有客盈門,以琴以歌迎客,而且極為好客地準備好了美酒佳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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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蒼梧雪:清溪採蚌魚

  夏承玄在山腳下停下御劍,尋到一條山間小徑,足不沾地,向上走去。那歌聲依舊不停,唱道:

  泛孤舟兮徜徉;

  手舞足舞兮換衣換裳;

  御劍東來兮綵鳳明凰;

  樂莫樂兮比翼翱翔。

  這唱的卻是主人知道有人來拜訪,心中喜悅,不止篷門自掃,還換好了乾淨衣裳,準備接待一對鶼鰈情深的伴侶。

  阮琉蘅知道已經被人看出行跡,對方如此不拘小節,她也索性從琉璃石中出來,理了理髮髻衣裙。曲徑通幽,行過幾處美景後,便出現了寬闊的台階,兩人從山門下拾級而上。

  那歌聲越發清澈,帶著邀請之意唱道:

  荻蘭搖兮青青;

  柴扉虛掩兮候卿來臨;

  粗茶陋器兮且叮且呯;

  和一曲兮慰我知音。

  卻是在表達主人讚賞來者的風度,希望客人不要介意山門簡陋,亦無須客氣,因為主人家啊,已經將你們當做了知音。

  阮琉蘅只覺得這蒼梧派竟然十分好客,且待客不同於其他宗門,而更像是凡間的桀驁不羈的詩人,倜儻自風流,無拘無束待人以誠。

  她凝神傾聽,腳下卻不慢,一闋後已經臨近主殿。

  卻沒有看到值守的弟子,只有一個鶴髮童顏的老者,穿著寬鬆的白袍,大袖翩翩,正盤坐在石階旁的一塊巨石上,膝頭一架古琴。

  看到阮琉蘅和夏承玄翩翩而至,微微一笑,唱道:

  清波流兮潺潺;

  山野村夫兮不避暑寒;

  天下太和兮我心悠然;

  酬君子兮親掃伽藍。

  唱完最後一詞,琴聲戛然而止,那老者以手慢慢撫平琴韻,才哈哈一笑,似乎頗為自得,將琴收起,走過來施施然與阮琉蘅稽首道:「太和劍修,果然氣度不凡,老朽失禮了。」

  阮琉蘅也淡淡還了一禮,別看對方是老者模樣,實際年齡,不一定比阮琉蘅大。

  「明潛真君有禮,太和靈端峰紫蘅前來叨擾,這是吾徒夏承玄。」她打量著眼前的明潛真君,發現他並未以靈力保持身體機能,但一身狂放灑脫之態,已有仙人之相。

  而且他並未以掌門自居,甚至自稱「老朽」,哪裡像是個元嬰修士,更像是人間的隱士。

  明潛真君下頜長鬚,滿頭已是白髮,但畢竟是元嬰修士,身體卻無老邁之態,很是矯健,他轉身對著主殿說道:「阿竹,招待貴客。」然後得意地捋鬚,大袖一揮,無數金色小花朵朵落下,風中充滿了寧神的檀香,他便在花雨中帶著阮琉蘅及夏承玄,向上走去。

  他腳上的木屐發出輕微的叩嗒聲,渾身極是放鬆。

  而阮琉蘅注意到,這些細小的金花落入地上石板便不見,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這並非實物,也非障眼法,每片花瓣都由真純的靈力凝聚,竟然是一門絕高的法門。

  卻被明潛真君用來待客。

  劍修都是實用主義,她從來沒有想過靈力可以這樣……荒廢……

  夏承玄倒是也看出點門道,他曾經也是對享樂頗為講究的人,而明潛真君,也是他所見的的第一個將凡間的趣致帶到修真界的人,竟然升起一些欣賞之意。

  進了主殿,裡面站著十多位修士,卻是形態各異,什麼打扮都有,把阮琉蘅看得目瞪口呆。

  有廚娘打扮的布衣姑娘,有農夫裝扮的黑臉男子,有屠夫打扮的赤膊壯漢,有雙手抱著釣竿心不在焉的少年,有衣衫襤褸的流浪漢,有中年富態的管家,有全身包裹在黑衣臉都不露的神秘人,有一臉冷峻卻拎著掃把的帥哥,有捧著書讀得搖頭晃腦的書生……最妙的是,裡面還有一個左右雙手各持一塊豬肘大快朵頤的光頭和尚!

  面對這一屋子的怪胎,阮琉蘅矜持的表情有那麼一絲崩壞。

  她僵硬著微笑轉頭看明潛真君。

  明潛擺擺手道:「這些都是老朽不成器的徒兒,一共十三人,有四個為金丹期修為,其他都還是築基期,我的衣缽就靠他們繼承啦!」接著他吆喝徒弟們,「這是太和十八峰峰主紫蘅真君及足下高徒,來來,阿竹,招呼下。」

  「請兩位貴客用茶。」一個陰沉著慘白臉的瘦高中年男人穿著絳紫袍子,手裡端著兩盅靈茶,但因為端茶人的臉色實在詭異,阮琉蘅幾乎要認為這茶裡下了絕頂的鴆毒。

  茶水並非靈茶,而是最普通的凡間清茶。阮琉蘅並不計較這些,夏承玄卻只是接過來,放下不飲。

  主殿堪稱是門派臉面,而蒼梧派的主殿,只搭起了架子,柱子上簡單漆了漆色,桌椅板凳,古樸簡陋,這又與之前看到金花鋪地迎貴客的排場反差極大。

  可見這位掌門,是不追求物質,只在意隨心所欲的真性情之人。

  見過明潛真君的弟子後,阮琉蘅才提及自己的來意。

  「兩千年前,我這弟子的先祖曾在蒼梧山留下傳承,所以本君此次陪同阿玄,將此傳承取回,希望真君給予方便,」她想了想,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個陣盤,「這是我曾經研製出的一座小型護山陣圖,送與真君。」

  明潛真君卻是搖搖頭,將陣盤推了回去。

  「若有傳承機緣,你們自去尋便是,我這山中,只求清淨自在,這陣盤於我無用,多謝紫蘅真君的美意。」他笑了笑,「說起來,我一直敬仰太和劍修,因有太和,而天下太和,我們這樣的閒散人,也才有了這平靜生活,當受我一禮。」說罷便起身行禮。

  阮琉蘅急忙站起來,不敢受禮。

  她口中亦換了稱呼,說道:「先生豁達,今日初聞蒼梧之道,感觸良多,太和願保天下安樂,也是因為看到眾生百態,因道生德,便是心中最大祈願了。」

  明潛真君笑著捋鬚道:「所謂齊物同歸一,我道自不同,逍遙輕生死,曠達意千重。我等蒼梧道統,便是恬淡自怡,無為知至,海闊天空。」

  阮琉蘅是通透之人,對這樣的新奇的理念有一種見獵心喜的感覺,她解下佩劍,在空中畫出一道劍光,對曰:「天下三千道統,汪洋捭闔,儀態萬方,道中有道,萬物有道,劍中有道,吾等所尋,無不是以道論心,於天道中求得真存……」

  兩人談玄論道,你來我往,竟是足足論了三日。

  夏承玄並沒有催促阮琉蘅。他其實對道也有自己的體悟,並非是不會談玄的魯莽人,他雖然出身武將世家,但談玄是上流貴族的雅事之一,夏承玄自小文從魏國大儒季良,對道學亦有瞭解。只是他面對阮琉蘅,心思完全集中不到玄理上,他只想……

  好吧,這次她終於找到能跟她談玄的知音了,夏承玄好脾氣地在旁邊乖乖聽著,直到三日後,實在耐不住寂寞的嬌嬌從靈獸鐲中跳了出來,用小爪子扯著阮琉蘅的衣角道:「蘅娘,什麼時候開飯呀?」

  阮琉蘅立刻帶著歉意地對明潛真君道:「這是我養的赤焰獸,名叫嬌嬌,請先生恕她無理。」

  明潛真君看著嬌小可愛的嬌嬌,捋鬚而笑,伸出寬厚的手掌。

  嬌嬌看著這老道和藹可親,也不忌諱地跳上他的手掌,甩著尾巴道:「老先生,嬌嬌不懂你們在說什麼,只知道餓了要吃,渴了要喝,睡到自然醒,身上好快活!」

  明潛真君哈哈大笑,立刻對這精靈的小東西愛得不行,撫掌道:「好一個餓了要吃,好一個身上好快活!這便是吾等的快活啊……」他立刻喚道,「阿竹!帶小嬌客去吃飯,小五不是最喜歡釣魚嘛,去找小五,」他點了點嬌嬌的小腦門道,「你可不知道,我這溪水裡的蓬蓬魚最是鮮美,卻最是難釣,只有小五才能釣上來,我讓他釣給你吃,好不好?」

  嬌嬌開心地「咪」了一聲,在明潛真君的掌心蹭了蹭,便跳下去跟著瘦高的阿竹出去了。

  不過論道被打斷,阮琉蘅也是識趣的人,何況她知道夏承玄亦惦著秘藏,於是起身道:「多謝先生照拂嬌嬌。」

  明潛真君擺擺手道:「無妨,靈獸真性情,亦是我輩之人,當平等視之!」

  阮琉蘅輕輕點點頭,三日論道,她與明潛真君皆是痛快,彼此都是光風霽月的人物,互相欣賞對方。

  而明潛真君比阮琉蘅還要高興。蒼梧派這樣的小地方,很少有人會來拜訪,這次來的竟然還是太和劍修,明潛真君此次論道更是喜得手舞足蹈,說到歡喜之處,燃起一爐紫熏香,高聲而歌,引來山鳥相和。

  阮琉蘅也仍有意猶未盡,不過還是正事重要,她還是遞過了陣盤,懇切說道:「實不相瞞,我這弟子身上有些仇家,實在是擔心我二人去尋傳承後,有人找貴派的麻煩,因此,請先生至少在這段時間裡,將蒼梧山護住。」

  明潛真君也不是不曉事的固執之人,他知道好歹,明白阮琉蘅真心為他們的安危擔憂,於是接過陣盤道:「那便卻之不恭,謝過道友。」

  出了主殿,阮琉蘅發現嬌嬌正是玩得不亦樂乎,那些愛心氾濫的蒼梧弟子也拿出各種小玩意逗她開心,旁邊還有正在烤炙的蓬蓬魚,那魚肉粉白滑嫩,肉汁四溢,散發著濃郁的香氣。

  阮琉蘅想了想,問道:「嬌嬌,在這裡等我好不好?」

  嬌嬌打了個滾,嬌媚地點點頭,那惹人憐愛的小模樣又引得周圍弟子一陣讚歎,更是掏心挖肺地使出渾身解數討好她。

  阮琉蘅安置了嬌嬌,便與夏承玄繼續向山門走去,這一路上,她看見那些蒼梧派的弟子,竟然真的有人在種田鋤草,甚至還有人養了一群凡間才有的雞鴨,偶爾有情投意合的男女在外面竹林間掠過,遠處傳來歡暢的大笑聲,也有一直在沉溺於手談的弟子、有臥在花叢中閒散看浮雲的弟子……

  這是一群與當前修真界完全隔絕的修士,他們只求平靜的內心,歸隱在田園山水間,不問世事,不知山外歲月。

  阮琉蘅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心境,她握緊了手中的劍。

  我願意去守護這樣的人間。

  讓他們有耕作,有歡笑,有歌唱,有慵懶的午後,有安逸的好夢……

  哪怕最後只剩殘破之軀,也要撐起這片祥和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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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4 00:30: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六章 蒼梧雪:暗澗伏蛇蠆

  在修真界,想真正藏起一樣東西,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層出不窮的尋寶法門不說,甚至萬獸觀還專門出售一種可以嗅出靈脈靈寶之靈氣的小獸。

  這蒼梧山在開宗立派時,也一定被仔細檢查過。

  阮琉蘅很好奇夏涼用了什麼手段,能將夏家秘藏藏了兩千年卻不被發現。

  當她看到一棵茂盛的無花果樹時,便想到這法門一定是某種已經失傳了的禁制,因為以她的眼力,竟也看不出這果樹有什麼玄機。

  夏涼跳上無花果樹幹,尖尖的狐狸嘴咬下一枚普普通通的無花果,再跳下來,將果子遞給夏承玄。

  「家主,鑰匙。」

  夏承玄從身上掏出一塊幾近透明的水滴形玉墜。

  那是他曾經在阮琉蘅救他後,當做謝禮送給她的玉墜,也是在遇到夏伯義時,被他拿出用來誆騙敵人的玉墜。

  沒人想到,這玉墜竟然真的就是夏家秘藏的鑰匙。

  阮琉蘅臉一黑,他怎麼敢在見她的第一面就拿這麼貴重的東西做謝禮,簡直……而夏承玄也想到了當年事,看著她,突然很溫柔地笑了下。

  阮琉蘅突然有點恍惚,扭過頭去。

  夏承玄知道她害臊,也不再作惡,指尖引出一滴心頭血,滴在這玉墜上,瞬間不見,只是原本透明的玉墜,如今變成了血紅色。

  他再將玉墜放在這枚無花果之上,輕輕鬆手。

  這玉墜染了夏承玄的心頭血,便真的如同一滴血,落入了無花果中消失不見。

  隨後無花果樹開始抖動起來,樹葉沙沙作響,不停掉落,引起一陣旋著無數綠葉的風。

  當風過後,無花果樹下,空餘一地落葉。

  ※※※※※※※※※※※※

  七國聯盟,魏國,都城丹平,景熙宮。

  景熙宮坐落在皇宮正中,甚至比魏國帝王的居所更像是丹平城的中心。雖然宮殿並不大,但入了宮殿內部,開啟了機要開關,才會發現其中另有乾坤。

  一個穿著黑袍,臉罩兜帽的修士自東方疾飛而至,在皇宮上空形成一道黑色的煙霧,幾乎看不清身形。待他飛到景熙宮上空,收了神通,足下閃過結界的光芒,才進入了景熙宮。黑袍修士掐法訣驅使大殿上方懸掛的金色陣盤,機關輕微的叩嗒聲後,一道幽暗的入口靜悄悄地出現在旁邊。

  順著密道走下去,裡面才是景熙宮的真正所在。

  那是比地上皇宮更富麗堂皇、規模宏偉的地下宮殿群。

  但這繁華景象卻透著一股死氣,偶爾傳來一聲聽不出是男是女的慘叫聲,還有一些讓人聽了頭皮發麻的奇怪咀嚼聲。

  黑袍修士對這些司空見慣,他目不斜視地順著通道向前走著,一直走到中央最大的寶殿,清咳了一聲,翻下兜帽,露出英俊年輕的面容,只是右側眼角下方一道傷疤,壞了整張臉的美感,顯得有些猙獰。

  他極恭敬地在門外說道:「弟子清臨,回來覆命。」

  裡面傳來行夜淡淡的聲音:「進來。」

  清臨並沒有推開門,他身形化作一陣煙,飄進了寶殿內,而後在殿內成型。他一進來,便感到有些不對勁,低頭一看,一個趴在地上的粉衣女子,一臉蒼白惶恐,扭動著身體爬了過來,一把抓住他的黑袍,哭叫著:「救救我,救救我,實在是受不住了,求求你們放過我!」

  清臨像是有些憐惜,又像是有些興奮,他右側眼角抽動了下,那傷疤扭動了一下,像是條會跳動的蜈蚣。他柔聲哄道:「哭什麼,伺候道爺不開心?又不會死,看你這樣子,至少還能用上幾十次,乖乖的孝敬道爺,來世投個好胎。」

  他使了個眼色,旁邊一個面帶微笑的僮兒便扯著那女子的頭髮把她拖開,口中道:「清臨師叔就是好脾氣,其他師伯可不耐煩,早就一腳送她入輪迴了。」

  後面又過來一個白衣僮兒,端著托盤,上面一丸紅藥,笑道:「誰不知道清臨師叔的手段,過一會兒怕是要她巴不得入輪迴呢!」

  清臨拿起紅丸,看了看成色,一口服下道:「最近丹畜存貨如何?一會連同這個,一起送入我殿中。」

  「但憑師叔吩咐。」兩個僮兒齊聲道。

  清臨笑了笑,眼角下的傷疤便又跳了跳,看著十分駭人,兩個僮兒垂下眼睛,後頸上都是冷汗。

  這位小師叔可是個傳奇人物,他入行夜門下之前,曾是黑市擂台裡赫赫有名有名的殺人王。後來修道,明明可以去掉滿身傷疤,可他偏偏不,甚至元嬰期重塑身體時,也完好地複製了從前的傷疤。

  他對傷疤很著迷,所以也喜歡在人身上製造傷疤。在寶殿侍奉的僮兒不少都給他毀過容,現在這兩個是比較得他歡心,最主要是相貌也平平,勉強算是清秀,所以還是原來樣子。

  清臨繼續往後殿走,一路兩邊都綁縛著嘴巴被塞了東西的人,有男有女,但都是青壯年,面帶痛苦地看著他,有的是哀求之色,有的充滿恨意……他很享受這樣的目光,看到角落裡還有一個目光已經呆滯的漂亮少女,心立刻一動。

  當他自少女身邊走過後,那少女的臉上,再也看不出是人的樣子。

  ……

  越是臨近後殿,則越是安靜,兩邊的丹畜漂亮得像是標本,他的手便有些癢,正想留下點什麼時,後殿的門開了,一個五官比女子還精緻,氣質如竹如蘭的年輕男子施施然出來,拱手道:「清臨真君,這些擺設可是老祖最喜歡的,您可手下留情,」他不卑不亢地道,「別讓老祖等急了。」

  清臨不輕不重的一腳踹過去,輕蔑地說道:「林續風,竟然叫你這麼個丹畜爬了上來,別雞毛當令箭,滾一邊去。」

  林續風生生挨了一腳,嘴角溢出了血,默默退到了一邊。

  清臨整理了下衣冠,進了後殿,便看到行夜正在捧著一卷丹譜研究,兩邊各起三座一人高的丹鼎,每個丹鼎配了兩名弟子負責控火煉丹,後面還有一些備用的丹畜正等著試藥。

  清吾神君坐在行夜元君下首,正在觀察一名中年丹畜的反應。

  他跪下行禮道:「見過師父。」

  「嗯。」行夜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清臨起身,再行禮道:「見過大師兄。」

  清吾並不看他,只是頷首道:「師弟有禮。」

  跟在清臨身後的林續風則是默不作聲地走到角落看著那些丹畜,自從他脫離了丹畜行列,行夜給他的任務便是看管這些丹畜。

  丹畜,丹畜……明明都是人,進了這景熙宮,就成了丹畜。

  他抹了把臉,順耳聽清臨真君回報道:「弟子此行不負師命,在立危城附近捉到一名夏家子弟,一路上弟子也有拷問,但夏家孽障鐵口鋼牙,撬不出什麼話來,如今還請師尊定奪,可是要搜魂?」

  他從衣袖掏出一個小袋,林續風看得清楚,那是可以裝人的擒拿袋。袋口鬆開後,裡面滾出一個滿身是傷,臉上被劃了幾道翻肉血口的高壯漢子。

  那是在立危城中曾經與夏承玄接頭的東海散修夏啟悟。

  行夜放下丹譜,冷冷打量了夏啟悟一眼,從座榻上下來,走到他身前,淡漠地說道:「別以為你們最近的舉動本座不知道,只當你們是跳樑小丑而已,無論你們是想反撲,還是要護住夏承玄,都只是白費勁。」

  夏啟悟喉頭動了動,吐出一口鮮血,咬牙切齒地說道:「老畜生……」他被下了禁制,否則早就自爆內丹了。

  行夜對辱罵已經無動於衷,他也懶得再廢話,一手握住夏啟悟的天靈蓋,另一手施展法訣,一道陰毒的靈力滲透進他的神識,夏啟悟便渾身抽動起來。

  這是修真界最陰毒的秘術——搜魂術,可以得到被施術人的所有記憶。

  只過了半盞茶的時間,行夜的手離開了夏啟悟的頭顱,旁邊自有僮兒遞過溫熱的手巾,他擦了擦手,嗤笑道:「想去找夏家秘藏來對付本座?正好把你們一網打盡!清吾,你可願意走這一趟?」

  清吾神君立刻起身道:「弟子領命!」

  行夜元君此時似乎想起了什麼,面上泛起惡毒的笑意,他看著一向得力的座下首徒,字字誅心地說道:「清吾,你在本座門下也不少年了,想當年,你如同一隻喪家野犬,是本座收留了你,這次蒼梧之行,該怎麼做,就不必本座教你了吧?」

  清吾神君立刻跪下,叩首道:「請師尊放心,弟子定當竭盡全力,拚死也要帶回雪山冰種,以報師尊知遇之恩。」

  行夜丟了手中白巾,冷冷道:「你先前在太和月澤手上吃了個虧,這次本座允許你找回場子。」他停頓了下,舔了舔嘴角道,「殺,即便殺盡天下人,也要把雪山冰種給我帶回來,但辦事務必乾淨,不要給我露出馬腳。」

  「弟子謹遵師命。」清吾神君起身正要出去。

  「慢著!」行夜又突然說道,他看向旁邊站著的清臨,「你帶著清臨一同去。」

  清吾神君心頭湧起一陣悲哀,他在行夜門下經營多年,竟還得不到信任,不過……行夜恐怕從來都沒有相信過任何人吧……

  旁邊的清臨立刻眉飛色舞,立刻行禮道:「謹遵師命。」

  「此次任務,清吾啊,」行夜元君玩味地看著他,「如果你們師兄弟有什麼爭執,以清臨的意志為主。」

  清吾神君面色再次變得慘白,而清臨真君眼角下的蜈蚣又跳了起來。

  殺人啊,他最喜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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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蒼梧雪:俄頃天地裂

  藏在無花果樹禁制中的,是一處巨大的山洞,洞中並沒有像阮琉蘅想像中那樣陳列著寶物,也沒有堆積如山的靈石。

  而是浮動著一個個發光的圓球。

  一眼看過去,恐怕有數百個,像是一個個星子,將兩人一狐簇擁在空地中央。

  夏涼揮了揮爪子,隨意牽引下一顆靈球,對他們說道:「現在修真界有已經很少見這種法門,這叫『百納不息』,用遠古水晶保存物品,乃是吾等青丘狐族的秘傳,」他搖晃著尾巴,「其實近些年,我也不知道到底存了多少寶藏,總之家主是知道我的本事的,覺得好的玩意兒,都放在這裡了。」夏涼對結界的操控隱隱凌駕於宗師級結界師之上,他的本事,細思恐極……

  阮琉蘅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其中一顆光球,問道:「這是靈力構成的?裡面都裝了些什麼?」

  夏涼眯起狹長的眼睛,意味深長地說道:「這些百納靈球,除了活物,都能裝得一些。」

  他飛了起來,在半空中用小爪子挨個點那些百納靈球,慢慢說道:

  「這裡放了一條靈脈,大概有兩萬年歷史,現在可採集的靈石大概有四百萬左右,算是個中型靈脈。」

  「那是十王墓,之前被修士挖掘得不成樣子,但他們不知道裡面最值錢的其實是建造墓穴用的九紋石,我便整個搬了回來。」

  「這個家主要小心,裡面全都是毒瘴,放出來的話直接滅殺一個山頭不成問題。」

  「這一顆封印了一件法寶,實在凶極,出來便要見血,氣息又霸道,只能單獨裝起來。」

  「這裡也是一條靈脈,略小,五百年內的產出也只有八十多萬,但勝在有伴生的靈泉,值得好好打理一番。」

  「這是一座鬼城,用途不大清楚,只覺得此地可以隔絕輪迴道,有趣得緊。」

  「這裡大概有三十來件上品法器,唔,還有一點遠古留下的十品符籙,其實最古早的符籙並不分品級,而是以顏色區分,這是上等紅符兩百張……」

  「還有一座靈植園,年份不好計算,最輕的年份大概也有六七百年,裡面好多草都不認得,反正這園子是溯古紀的大宗門神農庭傳下來的,裡面還有許多裝著草種的儲物袋。」

  ……

  阮琉蘅突然覺得夏涼太自謙了,這何止可以支撐一個小宗門,一個大型宗門也使得了。

  夏承玄一點點將這些百納靈球收進琉璃石中,他握了阮琉蘅的手,說道:「反正也不著急回宗門,你與我一起整理這些寶藏吧,把這些放進琉璃洞天,到時無論你我是得道飛昇上界,還是身死道消,都將這些重新回饋人間。」

  這些機緣同樣也是前輩修士以這種信念傳承下來的。

  「好。」阮琉蘅應道,與他一同進了琉璃石,打理這些百納靈球。

  當這些靈脈、寶地、法寶等等,都陸續搬進琉璃洞天後,原本的秘境靈力更為充沛,而曾經秘境主人留下的境界限制也破而後立,按照這樣下去,很可能再過若干年休養生息,便會從築基期級別的秘境,升級到金丹期秘境。

  移山填海的工作是阮琉蘅來完成的,在這一點上,元嬰期修士當仁不讓,對天地規則的掌控比金丹期的夏承玄嫻熟很多,而夏承玄則負責歸納安置,公子哥的講究又出來了,有山必定有水,有寶穴必定有靈脈,有園林必定有禁制……將這些秘藏錯落有致地安排妥當,如同打理自家後花園。

  這一忙,便忙了半個月有餘。

  ※※※※※※※※※※※※

  蒼梧派極少有外人來訪,他們養靈獸,卻很少遇到嬌嬌這樣早開靈智的赤焰獸,而嬌嬌有了蓬蓬魚吃,心滿意足,整日黏在會釣魚的少年小五身邊,毫不吝惜地讚美他出神入化的釣魚技巧。

  明潛真君座下十三徒,並非以修為實力排名,而是以入門時間,小五入門早,但修為卻很一般,只得築基後期。

  他喜歡垂釣,疏於修煉,這樣的人,放在其他宗門裡,一定會被批為「不學無術」、「玩物喪志」等等,然而在蒼梧派,明潛真君卻並不多加干涉,完成每個月的修煉心得,如無大礙,便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小五雖然於別的事不大上心,而且性格內向,卻是極愛釣魚。自從身邊跟了嬌嬌,小五恨不得住在水邊,一邊在水邊盤腿垂釣,一邊將熟睡的嬌嬌抱在懷裡,柔柔地愛撫她軟乎乎的皮毛,只是短短十多天,嬌嬌愣是被小五餵得大了一圈,但縮小後還是可愛如昔。

  今天的收成也不錯,小五翻了翻儲物袋,大大小小的魚大概釣了幾十條,其中有四條蓬蓬魚,別說是嬌嬌,宗門其他還未辟榖的弟子也有了口福,自從嬌嬌來了之後,他們的伙食改善極大,本來日日青菜葉子,如今也見到葷菜了。

  又收了一桿,小五捏捏嬌嬌的耳朵,輕聲喚道:「嬌嬌快醒來,要吃魚啦!」

  嬌嬌迷迷糊糊醒過來,甩了甩耳朵,一邊舔著爪子一邊問她最關心的事:「小五哥,今天收成好不好?」

  小五笑眯眯地道:「四條蓬蓬魚,都是嬌嬌的。」

  嬌嬌歡喜地叫:「小五哥真好,除了蘅娘和南淮神君,小五哥是對嬌嬌最好的人了,以後小五哥要經常來靈端峰看嬌嬌呀……」

  一聽到這話,小五的眼眸暗淡了下,等紫蘅真君完成任務,嬌嬌就要離開蒼梧了,他心下捨不得,但還是很開心地回道:「好,到時候,一定會去太和看嬌嬌。」

  等他收拾好漁具,嬌嬌跳上小五的肩頭,準備隨著他一同回主殿。

  然而在半路上,小五發現蒼梧山的天空上閃過一道閃電,隨後烏雲傾軋,發出沉悶的轟鳴聲。

  小五自小在蒼梧長大,從沒見過這樣的天象,他立刻拔腿狂奔。

  而嬌嬌跟著阮琉蘅,則是有些見識的,她有點擔憂地看著小五道:「這是有人在破壞蘅娘留下的陣法,不過你放心,蘅娘很厲害的,她的陣法……」

  轟隆!

  又是一聲驚雷!

  那天便如同破開一個口子,黑色的狂風捲了進來,在那逐漸暗淡的天色中,兩個人影突然出現在蒼梧上空,是兩個黑袍修士,以小五的修為,看不出對方的境界。

  但嬌嬌卻可以,獸類的感知一向比人類強,何況嬌嬌如今也有五階的修為。她在小五肩頭警覺地弓起身子,發出蓄勢待發的低吼聲,

  小五雖然看不出兩個黑袍修士的修為,但憑藉他們身邊的靈力湧動,小五猜測他們起碼都是元嬰期以上的修士。

  他急了,飛行的速度更快,但卻有些跌跌撞撞。蒼梧修士對法門都不甚精通,他此時心亂如麻,越飛越慌。

  嬌嬌看不下去了,她從他肩頭躍下來,低吼一聲,變回赤焰獸的原形,把小五往口裡一叼,迅速往主殿飛去。

  小五的手都在發抖,他何嘗經歷過這些,後背都被冷汗濕透,他看得分明,其中一個臉上有疤的修士伸出手掌,放出了什麼奇怪的煙霧,而他身邊臉色更陰沉的修士,也祭出了一件鏡子樣的法寶,在天空排列出奇詭的大陣。整座蒼梧山都搖動起來。

  等到嬌嬌帶著小五靠近主殿,才發現掌門明潛真君已經站在主殿前,他敞開懷抱,以懷中抱月之勢,撐起一個兩儀陣,擋在主殿前面,護住了主殿後的數百蒼梧弟子。

  明潛真君的身後,是四名金丹期弟子,分別是那衣衫襤褸的流浪漢,廚娘打扮的布衣姑娘,中年富態的管家,以及那葷素不計的光頭和尚。四人各持法寶,協助明潛真君,撐在他身後。

  看到嬌嬌飛過來,那光頭和尚道:「五師兄,快快進來!」

  保護主殿的光罩閃出一個縫隙,嬌嬌立刻竄了進去。

  嬌嬌將小五放在主殿裡,扭頭便要跑出去。

  小五扯住她的爪子,哀聲道:「危險,嬌嬌不要去!」在小五的心目中,那樣纖弱可愛的嬌嬌根本不能參與戰鬥,也沒有人會忍心讓她去衝鋒陷陣。

  嬌嬌回頭大聲道:「嬌嬌會保護小五的!」她又眯了眯圓亮的大眼睛,有些得意地說道,「蘅娘一定會誇嬌嬌的!」

  說罷她便衝進殿外的風雨中,看著上方的黑袍修士,嬌嬌一抖橘紅色毛皮,渾身立刻佈滿了火焰,向著他們急衝過去!

  明潛真君一愣,也在她身後呼喝道:「不可,危險!」

  ……

  清臨真君看著這小獸衝了上來,眼睛一亮,說道:「竟然是未認主的赤焰獸!帶回丹平城,師尊一定喜歡!」

  清吾神君心不在焉地說道:「那便留她一命罷。」

  清臨真君點點頭,又摸了摸下巴,說道:「可這樣一來,便不能傷了赤焰獸的皮毛,未免畏手畏腳,好在赤焰獸無論死活都很值錢,就算死了,哈,這一身毛也是個稀罕物。」

  赤焰獸的皮毛可以做成漂亮的防禦法寶,即便是在真火之中,也可以浴火而不焦爛,極適合闖火域類秘境。

  清臨真君手中掐訣,念動咒語,一條繩索便從袖中飛出,迎上嬌嬌。

  但嬌嬌也不示弱,幾個回合下來,那繩索仍舊沒在嬌嬌身上討到便宜,反而被她的真火燒壞了幾處,清臨真君不耐煩了,他張開五指,一道黑氣射向嬌嬌。

  嬌嬌被那黑氣團團圍住,神智稍微一鬆懈,便被那繩索捆了起來,她嗚嗚咽咽地叫著,被飛過來的清臨真君一掌摜在主殿門口,身後的石板被撞裂了一大塊。

  小五掙脫了身邊師兄師姐的拉扯,不管不顧地跑了出來,用力扯著嬌嬌身上的繩索,眼淚流了出來,他看向旁邊的明潛真君,悲呼道:「師父,我等隱居山中,不問世事,既沒有稀世奇珍也沒有萬貫家財。為何會有惡人上門欺凌,這難道就是修士所奉行的天道嗎?」

  明潛真君祭出一道清神訣,打入小五靈台,止住他渾身顫慄,平靜地答道:「徒兒莫忘,我們蒼梧派拓居深山,三省自身,修身養性,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磨礪筋骨,清心明志,非是為了求得上天的庇護,為的乃是把精神融入山川、雲霞、霧靄、清泉,修的便是道返自然,氣合天地,不為強所辱,不為名所動,不為利所圖。」

  說罷,明潛真君並沒有等小五回答,而是抬頭看向半空中的身材修長的黑袍修士,沉吟片刻,緩緩說道:「師兄,沒想到時隔多年重逢,你我卻是如此立場。你的性情還是一如往昔,師父他老人家如果有知,一定會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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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蒼梧雪:山巒同一哀

  阮琉蘅所贈的護山陣法被破後,蒼梧山如今已被濃重的黑霧籠罩,走獸躲在洞穴中惶然發抖,許多山中飛鳥被靈力動盪驚亂,但當它們飛到半空遇到黑霧時,便被吞噬進去,只餘下幾根潔白的羽毛飄搖無根。

  這處青山,自明潛真君開山立宗八百年,從未遭受過如此劫難。

  秋葉悲悲,勁草慼慼。

  那是無力掙扎的哀鳴。

  飛在半空中的清吾神君默默俯瞰著明潛真君,白皙的臉上閃過扭曲之色,他眼神複雜,隨後冷哼一聲道:「當初師父因為一點小事,便逐我出師門,你做為師弟,更是袖手旁觀,可曾當我是師兄?今日我便是來報復你們。」

  明潛真君輕嘆一口氣,道:「師尊何曾想驅逐你,你是他老人家最得意的弟子,悟性既高,學藝又快,師尊只盼傳你衣缽。而你卻不滿足於師尊一脈道法自然,不願忍受徐徐晉階的平和歲月,你醉心力量,甚至偷練其他門派陰毒邪功,以求捷徑。師尊實在痛心疾首,故而將你關在省身洞,望你能清心滌欲,早日回歸正道,可你卻私毀禁制,破門而去。師尊晚年回顧此時,每每撫膝長嘆,壽限至時,甚為憾事。」

  「往事休要再提,我現在已是化神後期修為,而你,」清吾神君輕蔑道,「不過是個區區元嬰,我現在捏死你如同捏死螞蟻。現在本座給你們兩條路,死,或是交出太和夏承玄!」

  清臨真君在他身畔,此時卻輕飄飄的搭話道:「嘖,師兄,我怎麼不知道有兩條路?師尊不是交代斬草除根清理乾淨嗎?」

  說罷惡毒的剜了清吾神君一眼,繼續說道:「我明白了,哈哈,清吾師兄是要先耍耍他們,給他們一個盼頭,等回頭希望落空,看這幫號稱『修身養性,不以己悲』的窩囊廢奔走哭號,美哉,快哉!精彩,精彩,哈哈哈,師兄不愧是師兄,果然……」

  ——比我還要禽獸。

  清吾神君沒搭理他,而是張開曄天鏡,將整個主殿全部困在鏡光之下。曄天鏡灑下的光柱,像不可踰越的障壁,鐵桶一般把眾人籠罩其中。

  清臨真君玩味一笑,他臉上的蜈蚣,歡娛的抽動著。

  明潛真君憐惜的回首看了看身後弟子,閉了閉目。

  「諸弟子,我蒼梧宗門雖小,卻義重如山,可以身隕道消,卻絕不會妥協強權,出賣朋友。」他斬釘截鐵地道,「諸弟子,可還記得我蒼梧派之庭訓?」

  身後弟子喉頭哽咽,齊齊吟誦:「不為進者動,不為退者動,不為強者動,不為惡者動,不動如山,敢擔天下!」

  ……

  空曠的山谷,鳥獸全無。

  「不動如山,敢擔天下」的悲絕之音,往來迴蕩。

  清吾神君臉上劃過一道厲色,手上毫不留情地催動靈力,明潛真君和他身後的四大弟子面容煞白,幾欲跪倒,卻勉力支撐著結界,硬生生昂起頭顱。明潛真君滿頭白髮被真氣激盪,四散飄展,宛若仙人。

  嬌嬌被捆了四爪,卻沒被堵住嘴,她圓圓的金色眼眸瞪著上空的蒼梧神君,大聲道:「蘅娘才不會怕你們!兩個壞人,一個不要臉,一個醜八怪!呸!」她喚道,「蘅娘!蘅娘快回來!老先生被壞人欺負了!」

  嬌嬌左一聲「不要臉」,右一聲「醜八怪」,全罵在兩個人的痛腳上。

  清臨的臉立刻變色,只是顧忌她那一身美麗皮毛,施展法訣,讓那繩索越來越緊,把嬌嬌的爪子勒出血來。

  嬌嬌痛極了,但她沒有哭,依舊用牙齒狠狠扯著繩索。

  她會為了老先生去呼喚蘅娘,卻不會為了自己的痛苦求救,嬌嬌也有她的自尊心。

  ※※※※※※※※※※※※

  阮琉蘅出了琉璃石後便感覺到護山陣法被人強行破開,她心頭一沉。

  外面的氣場也不對,而且隱隱感覺到嬌嬌有了危險!

  她沒有與嬌嬌簽訂契約,但元嬰修士對親近之人的安危有一種特殊的敏感度,她急忙道:「蒼梧有難了!」

  夏承玄看她臉色不對,喚出夏涼問道:「這處禁制如何出去?」

  夏涼回道:「這處禁制是完全虛擬的空間,自是從哪來回哪去,我解除禁制後,這裡便會回歸虛無,」他爪子劃開一處裂隙,「家主和仙姑先走,我把禁制安置妥當,便馬上出來接應。」

  夏承玄握了阮琉蘅的手道:「既然蒼梧有難,那一定是我的行蹤洩露了,你放心,在我沒出去之前,他們想必不會動手。」

  阮琉蘅心急如焚,點點頭。兩人攜手出了禁制,還是在那棵無花果樹下,然而天空不再是風和日麗的朗朗乾坤,而是黑霧密佈,遮蔽紅日。

  只見兩個黑袍修士高高飛在半空,一道道法訣正壓向蒼梧派主殿。

  她一瞬間瞪圓了雙眼,心裡立刻想到,蒼梧修士只修身養性,根本就不曾修煉過鬥法技能,怎麼能承受這樣的攻擊?

  阮琉蘅身後突地升起一輪紫色日珥,那是被怒意激發,不由自主開啟的身前三尺絕對劍域。

  焰方劍如影隨形,已經握在阮琉蘅手上,她舉劍一喝:「住手!來與吾戰!」

  一團紫火自腳部向上燃起,隨著紫火遍佈,白色暉雲臨陣鎧出現在阮琉蘅身上,一道劍芒閃過,漫天紫火劍光籠罩整座蒼梧山。

  八荒離火劍域全開!

  焰方在前,雪阿在後,阮琉蘅與夏承玄化作一紫一白兩道奪目的亮光,直取高高在上的黑袍修士。

  行至半空,夏承玄驟然急轉,向大殿上方的曄天鏡激射而去。

  夏承玄心思洞明,他越是危機關頭,越是明鏡止水。他已經認出黑袍修士之一正是魏國供奉行夜元君的座下首徒清吾神君,而他身邊的人,想必也同為行夜爪牙。夏承玄深知這場大戰勢必山崩地裂,而蒼梧派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只有先毀掉困住蒼梧派的禁制,將他們護到安全之地,阮琉蘅不被掣肘,接下來戰鬥才有更多勝算。

  電光石火般,一張跳動著猙獰傷疤的臉俯衝而至,似乎要貼到夏承玄臉上,夏承玄心念急動,毅然揮劍。

  「兩儀鎮魂,開!」

  寒冰暴雨席捲無窮劍意,向前狂瀉數里,風雪中,蜈蚣臉倏忽不見,緊接著,數里外傳來清臨真君那瘆人的獰笑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打曄天鏡的主意,小雜碎,你的對手在這邊吶!讓我把你的心挖出來,看看到底有幾個孔吧,哈哈哈!」

  焰方劍上傳來夏承玄的神識指引,阮琉蘅心念隨動,人劍合一,直取清吾神君,清吾神君向後急避,阮琉蘅劍勢不止,直直將清吾神君逼退百里。

  蒼梧山腳下是排列有形的一方方水田,幅員遼闊,人煙稀少。

  阮琉蘅定下心來,避開蒼梧山界,以此處做戰場!

  ※※※※※※※※※※※※

  太和劍修是何等驍勇善戰,他們對地勢的把握,對鬥法的熟稔都已登峰造極,唯一能困囿於他們的便是自身的悟性與修為。

  但眼前清吾神君的修為實在比阮琉蘅高出太多,此時的他再沒有顧忌,當初與月澤真君對峙之時,不僅是月澤的主場,而且他必須護住林續風,因此才只求逃,不求勝。

  而如今,清吾神君每一手都是殺招,他早年便開始修煉邪法,暗地裡不知道害過多少人,於偷襲暗戰都有心得,更是鬥法的好手!

  此次他非但要求勝,甚至意欲除掉阮琉蘅,於是各種壓箱底的陰毒法器盡數招呼上,邪惡法門更是層出不窮。

  但阮琉蘅的劍域更強大!

  無數劍意阻擋住攻勢凌厲的法術,阮琉蘅喚出兩隻紫微鳥,整個天空佈滿了火光,方圓百里盡在劍域範圍內。

  清吾神君也不示弱,他從眉心引出一團黑霧,而後雙手不停掐訣,口中吟誦法訣。那黑霧逐漸擴散,當法訣落下最後一個音節,那黑霧瞬間擴散,自清吾神君身周爆發!

  那是清吾神君的領域———疆無魂域!當空向阮琉蘅壓下!

  而他自與月澤一戰後,重新修煉的分神「開山刃」帶著煞氣從他身後緩緩騰起,利斧揮動之時,疆無魂域與八荒離火劍域碰撞在一起。

  「拜太和月澤所贈機緣,若不是他壞了我的分神,師尊也不會為我尋來一副更好的材料,」清吾神君猖獗笑道,「如今之開山刃,實力比曾經強橫十倍!正好先開了蒼梧,再手刃了你,方解我心頭之很!」

  疆無魂域展開後,迅速壓制住了八荒離火劍域,水田之上,已分作兩壁江山。

  一邊天空呈現紫紅,兩隻火鳥衝天而起;另一邊黑煞滾滾,領域中隱隱有厲鬼嚎哭!

  ……

  阮琉蘅劍域中飛出萬仞,不停向前方疆無魂域攻去,紫微鳥為劍刃淬煉出紫微真火,口中亦是不停吐出真火。

  紫微真火何其霸道,在不停灼燒下,已有少部分劍刃衝入疆無魂域之中,被裡面亂竄的厲鬼接下,消耗著魂域中的靈力。

  然而魂域的黑煞也因此滲入了阮琉蘅的劍域,她很少見這種陰毒的領域,魂域中的厲鬼不得超生,都含有極大怨氣,被清吾神君煉化後,每一個厲鬼都有元嬰期的修為,它們已不復人類模樣,皆是披著黑袍,雙手森森白骨如利爪,甚至可以徒手握住劍域中的劍刃!

  一時間,魂域與劍域戰得不可開交,戰事膠著不相上下。

  後方蒼梧山內的戰況同樣僵持著——

  蒼梧主殿諸弟子在明潛真君的帶領下,全力破曄天鏡禁制。

  主殿上方的夏承玄與清臨真君之戰,則更是充滿了血腥暴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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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4 00:31: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九章 畫西窗:拭罷沾衣淚

  夏承玄其實並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好人。

  他對因果淡漠,對世情踐踏,必要時,比十惡不赦的壞人還要心狠手辣,一身戾氣,如同嗜殺的阿修羅。

  而當他對上清臨真君的一剎那,兩人都嗅到了對方身上濃重的血腥味。

  夏承玄身上自是戰場浴血而來,清臨真君則是滿手無辜鮮血。

  不過這都不重要,他們在乎的只是對手身上竟然能散發出同樣殘暴的氣息,渾身的細胞都興奮起來。

  清臨真君是行夜門下最末弟子,他並不擅長鬥法,因為是黑市擂台出身,修煉的法門更像是體修,此時他雙手戴上法寶是拳刃「虎嘯之掌」,所用材料也是延展性最高的玄鐵,層層包裹住手指關節,手背上伸出三根鋒利刺鉤,發著瑩藍的光芒,很顯然,那刺鉤上面有神通加持。他雙手握拳,以刺刃向夏承玄劃去!

  太和劍修,本最擅長近戰,但夏承玄即便開了鐵馬冰河訣第二重境界,依然要比清臨真君略遜一籌。畢竟清臨真君是元嬰中期的修為,而夏承玄如今修為只有金丹初期。

  貼身近戰,除了靈力的比拚,還有對戰鬥技巧的掌握,兩人你來我往,清臨真君佔著修為高的便宜,刺鉤扯出夏承玄手臂上幾條皮肉,那刺刃上面鮮血淋漓,所使用的招數奇詭,擅長偷襲,每一下都往致命的地方刺去!

  但夏承玄根本就不在乎,儘管身上帶傷,但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他的反擊依然精準,在絕對實力的壓制下,已是全憑豐富的對敵經驗在與對方拚殺。

  清臨真君看著夏承玄,突然開口道:「你來蒼梧的行蹤,為什麼會被我們知道?」

  夏承玄臉色不變。

  「太和裡出了叛徒。」他繼續惡毒地說道。

  「你的師兄弟背叛了你。你一出太和,他們便通風報信給行夜師尊。」

  「你的家族也背叛你。」

  「你猜猜我幾日前在立危城遇到了誰?」

  「夏啟悟。」

  「他跪在那裡,為了活命,拚命地哀求我,讓我不要殺他,他說夏家秘藏就在蒼梧山,如果我們及時趕到,一定能把你們殺得片甲不留,到時候能給他分一杯羹就好。」

  「啊,真是可憐啊,夏啟悟,一個卑躬屈膝的軟骨頭,你們這些夏氏孬種……」

  清臨真君一直在用語言刺激他,他喜歡把玩人心,看人性最陰暗最扭曲的畫面。

  但夏承玄絲毫不為所動,等清臨真君表演完,他甚至還嘲諷地說道:「行夜座下末徒清臨,你出身黑市擂台,不過是個用來角鬥的玩物,真拿自己當做『殺人王』?不過是用來娛樂的芻狗,只配犬吠。」

  一番話刺得清臨真君面目扭曲,下手更是毒辣。

  傷疤和出身都是清臨真君的短處,即便他已經進入到魏國最高權利核心處,可他仍然是個「英雄不問出處」的卑賤子。

  夏承玄則趁清臨真君有些心神不穩之際,一邊以雪阿劍應下清臨真君的攻勢,一邊掐訣,召喚出三千黑雲騎。

  「攻破主殿曄天鏡!」一聲令下,黑雲騎齊齊向蒼梧主殿衝去,與明潛真君內外夾攻。

  夏承玄的目的根本就不在清臨真君身上,他自始至終,要救的都是蒼梧弟子!

  清臨真君發現了他的意圖,在揮動手臂攻擊的同時,手上還在掐訣,幾道黑煙從他身後竄出,卻被夏承玄以劍意擋下!

  「行夜以及你們這些走狗,或早或晚,都要死。你不要急,」夏承玄嘴角一抹放肆的笑,「爺這次,一定會拿你祭旗!」

  清臨真君駭笑,他像是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話,說道:「金丹期的小崽子,也敢痴心妄想,你不是想護住那些蒼梧雜毛嗎?我就讓你看看什麼是絕對實力!」

  他祭出一件法寶,那法寶形似招魂旛,上面卻無字,只是赤紅如血。

  催動之時,夏承玄只覺得識海中傳來一陣陣刺痛,身體靈力不停地在被對方吸走!

  ※※※※※※※※※※※※

  當護山陣盤被破時,明潛真君還在以靈力與清吾神君抗衡,他以結界擋住攻擊,但是當清吾神君祭出曄天鏡,局勢便是一變。

  此時的主殿卻已經不再是明潛真君守護的結界,而是被清吾神君的本命法寶曄天鏡罩在其中的囚籠。

  蒼梧派弟子不擅長鬥法,此時也只能無力地以身軀去衝撞,許多弟子已是傷痕纍纍,而掌門明潛真君一把拳頭已經沾血,不停以靈力破障。

  夏承玄所召喚的三千黑雲騎駕馭身下坐騎,不停衝刺,以雙刃戟破壞曄天鏡光,一道道靈力向禁錮主殿的曄天鏡光芒斬去。

  另一邊阮琉蘅戰意越發高漲,她本就是越戰越勇之人,雖然對方法寶諸多,且還有分神靈體「開山刃」在一邊變幻各種身形協助清吾神君作戰,但她卻一步一步逼臨清吾神君的疆無魂域!

  她知道對方在害怕。

  每一個與太和劍修作戰之人,即便是修為比劍修高,也會被劍修強大不屈的戰意壓制,尤其當他們的法寶神通逐漸失效,便會更加慌亂。

  一鼓作氣!

  自從在照葵野琉璃洞天秘境外一劍屠龍,阮琉蘅對劍意的領悟又精進一層。

  但屠龍之榮耀不可複製,那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劍,是因天時地利人和,才如此至臻華美,要想重現曾經的屠龍之刃,並非不可能,卻十分困難。

  心之利刃,所向披靡;意之所至,我之乾坤!

  在閉關的歲月裡,她將這以「心之利刃」、「意之所至」激發出的一劍,轉化為以絕對劍域之靈力激發,在攻擊力上不及屠龍一劍,卻勝在穩定。

  此次是阮琉蘅出關後首戰,她有心以清吾神君試劍,當下收起八荒離火劍域,而轉為三尺絕對劍域,身後日珥如驕陽,紫微鳥兩邊掠陣,那強大的劍勢又重新出現,靈壓幾乎形成實質性的狀態,強橫切開清吾神君的領域!

  當這一劍使出的時候,八荒離火劍訣的最後一重——第九重劍意的法門禁錮如同一根緊繃的弦,驟然繃斷!

  在這一劍之中,阮琉蘅終於徹悟到了第九重劍意「八荒炎武」!

  焰方劍劍身並無變化,但其上覆蓋的真火瞬間暴漲幾十丈!真火帶著劍意殺入清吾神君的疆無魂域,其剛猛霸道,往來衝突,幾乎如入無人之境!

  清吾神君急忙招來「開山刃」,如同那次對付月澤一般,再次組成刃牆。

  然而在「八荒炎武」面前,如同一張脆弱的薄紙一般,被劍刃斬得粉碎!

  最可怕的是,那劍意斬了「開山刃」,卻還依舊不停,繼續向著清吾神君衝來!

  清吾神君畢竟老練,他自持修為高深,知道此時已無法寶能阻阮琉蘅的「八荒炎武」,他將修為靈力全部聚在身前,雙臂交叉頂在前方——

  他竟被打得只能用肉身接下這一招!

  可惡可恨之極!該死的太和劍修!

  他被這一擊傷得五臟六腑都移了位,嘔出一口鮮血,而當在身前的雙臂——竟也被齊齊斬斷!

  清吾神君這樣一個高階化神修士,看到手臂上已去了兩截前臂的斷肢,有些微微發愣。

  他覺得很冷。

  這是他在追求強大力量一途中,打得最為慘烈的一役。

  狼狽?羞恥?不堪?怨恨?

  不,不……他很冷靜,甚至嘴邊還帶著一絲狡詐。

  他念動法訣,用大量的靈力和修為改動領域規則,將自己的手臂接好後,因剛生出而還顫抖的手從儲物戒中取出一張符籙。

  雖是一張,但卻有三尺見方,上面畫滿了晦澀難懂的符文,而且觸發極快,還未等阮琉蘅施展出第二劍,那符籙便已經發動,立刻化為一道紅色煙霧向主殿飛去。

  那紅色煙霧有頭,有臉,有目,無口。生雙角、翅膀。渾身殺氣,仔細一看,並不是真正的煙霧,而是血霧!

  清吾神君張狂大笑道:「你還不去救蒼梧派嗎?你可知那裡封印的是什麼?是輪迴道的鬼神!哈哈哈!」

  阮琉蘅倒吸一口冷氣,她不知道如今修真界竟然還有被封印的輪迴鬼神,那是曾被上古十二神斬於陣前的輪迴道魔魂!

  雖然在符籙中封印的僅僅是殘留的魔魂碎片,實力大減,卻也是有鬼神之神格。

  她心如冰雪,知道清吾神君在賭她會去救蒼梧派,會以身擋住鬼神,而當她與鬼神交戰之時,清吾神君的後招便會與鬼神兩邊夾擊。

  可蒼梧派不能不救!

  即便明知道是陷阱,也義無反顧地咬牙縱身追去,隨著鬼神身影一道重新沒入蒼梧山界。

  ……

  當八荒炎武斬向鬼神之時,隨後趕到的清吾神君果然發動襲擊,無數厲鬼從他掌心湧出,層層疊疊、四方八面把阮琉蘅圍困其中,雖然近不得阮琉蘅的身,卻將她的內劍域圍成一個禁制。

  阮琉蘅方才連發兩次九重劍意,靈力損耗巨大,一時竟斬不透這冤魂之牆。

  清吾神君盤膝坐在魂域中央,這招「怨獄鎖」耗費了他大量的靈力,他一邊大口大口的吞噬者朱紅丹藥,一邊從眉心瀉出一道肉眼可見的實體元神真氣,慢慢凝聚在鬼魂法陣上空,牽引著粉碎的「開山刃」彙集起來。

  漸漸地,一個數十倍大小的「開山刃」在空中成型,一開始是半透明,慢慢顏色加深,由青而白,化為一道鍘刀,進一步染成黑色,淅淅瀝瀝的向下滴著血雨。

  一旦「開山刃」完全轉變為「三屍鍘」,便會從「怨獄鎖」法陣上方齊齊斬落,將法陣之形的鬼魂屏障和其中的阮琉蘅一分為二。

  清吾神君喘息著,看著被阮琉蘅劈開的身體猙獰的狂笑起來,太和劍修,終究不是我的對手,在吾之鍘刀下化為厲鬼吧!

  ※※※※※※※※※※※※

  開山刃成型帶來風聲呼嘯,傳入清臨真君耳朵裡,他覺得屠刀高懸的聲音,比世界上任何一種樂器發出的聲音都要美妙、悅耳。

  清臨真君放出一縷神識,像看螻蟻一樣嘲笑的看著主殿的明潛真君等人鍥而不捨的撞著曄天鏡的囚牢。

  清臨真君越來越亢奮,覺得依舊在巔峰狀態的自己才是戰場上最遊刃有餘的贏家。

  他一臉邪肆笑意,從儲物袋中掏出一枚錦盒,將錦盒打開,天地便顯出結界,在黑煞霧氣之外,再罩上一層黑色結界!

  這結界一出,便是清吾神君,也臉色微變。

  那是師尊秘製的,可以隔絕化神期修士神識,並不被對方察覺的高級結界,名為「夜寂然」。

  「那麼,餘興節目,現在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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