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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雁南飛:桃李爭雨露
撤去掌劍的責罰連帶著禁足百年,不算輕罰,但師徒二人都很滿足,但他們卻都不知道對方的想法,搜腸刮肚地想怎麼跟對方開口,以至於兩人一路上都有些忐忑。
阮琉蘅是在想怎麼安撫夏承玄。
夏承玄則是在想怎麼道歉。
回到靈端峰後,身邊有徒弟在,阮琉蘅自是不用林畫照顧,林畫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夏承玄,捏了捏阮琉蘅的鼻子,便飄然而去。
夏承玄把她從花葉上抱起,心裡只覺得是捧了一團棉花一樣的暖玉。
阮琉蘅皺著眉頭等夏承玄將她重新抱回洞府,才開口道:「這一百年,你我當潛心修煉,為師會衝擊元嬰後期,也希望你能更上一層樓,早日金丹大成。」
「我明白。」夏承玄默然,聽她中規中矩地這麼說,覺得她還是嫌棄了他了。
阮琉蘅又道:「你不用擔心下山歷練會有行夜的人下手,這次月澤師兄出手,一定會給他們一個警告,你現在已在太和庇護下,他們不會再輕舉妄動了。」
「我不擔心。」他唯一擔心的是她的身體情況,自從他來了太和,阮琉蘅就不斷受傷,幾乎陷入一個惡戰——養傷——惡戰的怪圈循環。
阮琉蘅見他冷淡,想到可能是關了禁閉不好受,於是道:「本來以你的悟性,也不用再去朱雀廷,所以……」
「我不在乎。」夏承玄不是曾經的驕狂的少年,連她都不在乎的事,又怎麼可能傷得到他?
阮琉蘅徹底沒了脾氣。
「那你便去準備修煉吧。」她扭過頭,「儲物袋裡還有剩下的肉,你若想吃,自己去烹。」
夏承玄一愣,沒想到她居然還惦記著他有沒有肉吃,早前在礪劍石裡十年,他也靠著辟穀丹撐下來了,而且……吃肉,也不過是想與她多待一會吧。
難道她竟然不知道?
夏承玄終於笑了笑,說道:「被你餵刁了嘴,只好盼你快好起來。」
阮琉蘅從來沒覺得自己有「廚藝」這項才能,她不懂,只是將五味果和肉放一起煮罷了,連凡人都能做到的事而已,只是看夏承玄半跪在床邊,像隻乖乖等待投餵的大型凶獸一般,心腸就有些軟。
斐紅湄和芮棲遲入門時都已經是成年人,只有夏承玄,少年時就在她身邊,雖然無法無天,卻又有些不同……
「我沒事,再修養幾天就好了。」她伸出手去,忍不住想拍拍他的頭。
素白的手又被他抓住了,她才想起上次摸摸頭,就被還是少年的夏承玄嫌棄得很,要多高冷又多高冷地說了一句「別隨便摸男人的頭」,而且還甩開了她的手。
然而這次夏承玄直接把她的手放在臉邊。
「可以,摸這裡。」說完,大型凶獸的臉也有些微微發紅。
阮琉蘅卻沒這麼敏感,還真是實打實的摸了兩下,以示安撫。
她二千多歲的心態,跟二十多歲的青年男子沒法比,而且她之前失憶,後期也忙著修煉,對凡間禮教只是瞭解,並不像林畫、夏承玄等這些從小在凡間生長的人那般奉行。
何況修士本就於男女感情看得很淡泊,事急從權的身體接觸稀鬆平常。
她只覺得夏承玄比以前好說話多了,覺得自己的教導頗有成效,看上去他不再有陰影,於是滿意地收回手,她又有些疲憊,元氣還未恢復。
「過幾日,我再傳你修煉法門,這段時間,為師會……」話還沒講完,她便沉睡過去。
夏承玄在床前又看了她良久,想到靈端峰只剩他們二人,在一起的時間還多,這才起身出了阮琉蘅的洞府,如今靈端峰陣法已開,再無他人,夏承玄也不遮掩,他一邊走,一邊打了個響指,夏涼跳了出來。
「小涼,你恢復得如何了?」
夏涼落地便滾身變做瞬間變出近一丈高的原身,曾經在對付夏伯義時,他身後還只有六條狐尾,而如今……七條狐尾在身後搖擺,一股強大的靈壓含而不露地展現出來。
他的聲音也恢復了成年男子的聲音,很清澈,帶著狐族天生的七分魅惑,緩緩說道:「吾已有巔峰狀態之七分。」
再沒有幼獸時的萌態,完完全全是一隻真正的大妖。
夏承玄也立時感覺到與夏涼契約的靈力湧進身體,那靈力洗刷著他在夜帝王宮殿中被煉爐祭鼎陣損害的經脈和元氣。
只一瞬間,他便受了夏涼諸多傳承,雙眼墨得如同墜人的深淵,藏住了無盡變遷。
他握了握拳,再張開手掌,點了點自己的眉心。
「涼君既已無礙,那麼,我夏氏便拜託涼君了。」
夏涼輕輕頷首,以示領命。
「一百年,我也一定會修成金丹,屆時便是夏氏起復之時。」
夏涼輕聲道:「家主請待吾的好消息。」
他龐大的獸身騰空飛起,卻無一點聲息,甚至當他遇上太和護山大陣,也毫不受阻礙地穿了過去。
那才是獸王血脈真正的實力。
夏承玄並沒有回自己的房間,他便在阮琉蘅的洞府外坐了下來。
他並沒有立刻開始修煉,而是想到了曾經在丹平的家。
那段鮮衣怒馬,出入皆有三百奴僕前呼後擁,往來無白丁的豪奢生活,彷彿已離他很遠很遠;
當年夏氏的私兵,三千重騎,也曾踏遍疆土,在戰場上令人聞風喪膽,這樣的戰力底氣,在凡間無出其右,而這樣的榮光,也已經離他很遠很遠;
曾經除了他父夏志允,無人能在他手下過三招,悍勇無匹,世無敵手,那樣的意氣風發,也已經離他很遠很遠。
他如今只是一名築基期的弟子,處處要人救,不惜低聲下氣,為了一件物什,竟也要與小人虛與委蛇……
喜歡上的女子,比他強大百倍,他有什麼資格去追求她?
這一切都因為他不夠強。
夏承玄的成長軌跡實在有些糟糕,家破人亡之後,在太和又屢次受挫,哪怕他是修真天才,心頭上也蒙上了一絲陰霾。
可是沒關係,他在心裡道。
我失去的一切,都要由雙手拿回來。
我所想要的一切,都必將得到。
※※※※※※※※※※※※
琉璃秘境的崩壞很快傳遍了修真界,即便再偏遠的地方,也有修士談起「太和桃花」靈端峰主阮琉蘅:劍廬祭典三戰成名,「朱門殤」力挽狂瀾,琉璃洞天屠龍斬……她已經成為傳奇。
當阮琉蘅終於可以正常行走時,斐紅湄和芮棲遲也先後得到消息,回到了靈端峰。
先回來的是斐紅湄,她得知了琉璃秘境的消息,一路風塵僕僕歸來,此時的斐紅湄,已是金丹後期巔峰的修為,只差一點機緣便能晉階元嬰。
阮琉蘅看著她撲進自己懷裡,輕柔地撫摸著她的頭髮,感覺大徒弟此次回來有些不一樣,雙眼似乎多了很多內容,與以往對所有事物的漠然截然不同。
「紅湄也辛苦了,最近過得好嗎?」
斐紅湄只是淡淡答道:「不過去了幾座名山,與飛廉神君入了幾個秘境,方得了機緣晉階。倒是師父與師弟,不僅師父受了重傷,夏師弟也為何會禁足百年?」
夜帝王宮殿的異變暫時還只在高階修士只見流傳,斐紅湄自然還不知道,於是阮琉蘅將緣由告訴了她。
她聽了之後,只對阮琉蘅說道:「不怪師弟,若是我,也會去的。」見阮琉蘅嗔怪地看著她,才沒將後面的話說出。
阮琉蘅一定無法接受她的想法,因為如果換了是她,哪怕知道秘境會崩塌,恐怕也會繼續去尋那羅剎海的密匙,只可惜,無論是格物宗的流傳出的琉璃秘境與羅剎海有關的消息,還是林續風的騙局,都是子虛烏有,羅剎海依舊神秘,斐紅湄已經對羅剎海不報希望,她一直以來,都在尋找逆天改命的法門。
阮琉蘅躊躇了一下,覺得自己還是應該關心一下,但話一問出口,臉便有羞赧之色:「飛廉神君與你相處得如何?」她突然有了一種凡人嫁女兒的心態,無比惆悵。
然而斐紅湄卻是一臉惱怒。
斐紅湄幾次三番引誘飛廉神君,想讓他去尋格物宗秘藏的禁術,卻都被那傻子避開了,甚至還責問她有沒有羞恥心。
這是讓斐紅湄最憤怒的一點——因為她確實沒有羞恥感,那是在凡間遭罪時,被生生用鞭子訓練出來的,以至於兩人大吵了一架,她也趁機回來看了看師父。
阮琉蘅知道自己問錯了,一陣後悔,咬了咬唇角,可憐巴巴地看著斐紅湄。
斐紅湄倒是又笑了,師父這個時候一點架子都沒有,像她的姐妹一般。
她便將在秘境見到的趣事講給阮琉蘅:南方山脈,有會之乎者也的粉色猴子、馱著一片玉米地的猛獁;臨海的小秘境裡,有會罵人會吐寶石的獾,還有會勾引男人的妖花……
正說著,夏承玄終於在外面等的不耐煩,裝作才知道師姐回來的樣子蹭了過來,斐紅湄自是一番春風化雨的師姐作態,不過她為了給阮琉蘅私下收集逆天改命的材料,倒是真得了不少好東西,塞了滿滿一儲物袋丟給夏承玄,不動聲色地威脅他出去後,繼續拉著阮琉蘅親昵地敘舊。
夏承玄一臉黑線——說好的一起百年禁閉呢!夏涼不在嬌嬌沉睡,只有他們兩個的二人世界呢!
……
過了幾日,芮棲遲也趕了回來。
金丹後期的修為讓阮琉蘅很欣慰,一旦弟子金丹之後,修煉便完全憑藉自己,已不由師父引導了,但弟子們的根基,卻是師父實實在在打熬出來的,後期晉階是否順利,也與之前的根基有關。
芮棲遲此次回來,依然傾國傾城貌,只是有些消瘦,阮琉蘅心疼不已,當即決定晚上烹肉煮湯,為棲遲補一補。
這是斐紅湄都沒有的待遇,芮棲遲當然不拒絕,他看阮琉蘅也同樣心疼。
「此次弟子回來,決定在靈端峰小住一段時間,重新在丹房開爐,為師父煉幾爐丹再說。」
「棲遲也能為師父煉丹了,」阮琉蘅毫不吝惜讚美,「下次定要從南淮道友那裡為你討幾張丹方。」
芮棲遲只是笑而不語。
在阮琉蘅的三個弟子裡,斐紅湄與她最像,精通陣法;芮棲遲曾與南淮走得近,因此精通丹道;夏承玄則以結界為主,各有所長。
如今看棲遲開丹爐,布結靈陣,各類靈草依次循序放入,竟然也不遜於衍丹門的弟子,頗有章法,可見也是在外面得了大機緣的。
斐紅湄怎麼能忍受芮棲遲專美於前,她眉頭一皺,不動聲色地湊過來,在阮琉蘅身邊不經意地道:「芮師弟這結靈陣其實尚有改進空間,我觀師弟用的陣法,還是從初代結靈陣脫胎而成,但就功能性來說,弟子卻覺得出自西陶山的第三代結靈陣最為實用,關鍵在於它的陣眼……」
阮琉蘅是陣法行家,一聽斐紅湄這麼說,立刻想了想,說道:「你說得有道理,陣眼是陣法最關鍵之處,西陶山一脈最重陣眼的架構,他們擅長處理陣眼細節,這結靈陣流傳數萬年,幾經變遷……」
一談起陣法阮琉蘅便滔滔不絕,斐紅湄柔聲細語地在旁邊提出很多言之有物的問題,引得她不住點頭,更是引經據典,大談佈陣之道。
而一邊的芮棲遲已是恨得要將丹爐融化了……
兩個弟子正在較勁鬥法,卻在此時,阮琉蘅突然感覺靈獸鐲裡有動靜,神識探進去後,當即驚喜道:「嬌嬌要晉階了!」
立刻縱身飛了過去,在桃花林外一處空曠之地為嬌嬌佈陣。
斐紅湄和芮棲遲都生出挫敗感來,更別提已經是透明人的夏承玄。
可惡,原來心機最重的,是嬌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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