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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小酌] 寵妾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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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3 01:36:2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3
本帖最後由 個人言論 於 2019-5-5 22:58 編輯

寵妾 作者:簡小酌

內容簡介】:

      太子妃入宮三年無所出,膚白貌美好生養的阿嬈,一朝被送到太子身邊。

  傳說中太子不近女色,她卻又害怕自己被太子厭棄不能報恩,遂戰戰兢兢的小心服侍。

  而當太子連續兩個月都宿在她的房中,阿嬈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已經成了別人眼紅又妒忌的太子寵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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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3 01:36:56 |只看該作者
第01章  

    昨夜一場大雨之後,天空澄澈如洗,連日來的悶熱也都散了。

    福順沒敢多睡,天才蒙蒙亮時睜開了眼。只是怕驚擾同屋的人才沒敢起身,一直按捺到同屋的兩個比他大的內侍醒了,才輕手輕腳的起來,利落的收拾妥當自己。

    這是福順被撥到東宮後,頭一次跟著副總管公公辦差,心中甚是緊張。用早飯時只略微吃了些,湯水也略抿了一小口,便放下了。

    “今兒你們四個不必去書房服侍,靜安長公主的壽辰要到了,太子妃娘娘另有幾件東西要隨著東宮的壽禮一並送過去,你們跟我去娘娘的庫房取。記住,到了之後不許多走一步,不許亂看,若是弄壞了什麼東西,你們一條小命是不夠賠的!”

    福順等人都才入宮不久,被一通嚴厲的訓話後,忙都垂手應是。四人中又數福順年齡最小,故此他最是謹慎。

    既是訓完話,副總管太監便帶著他們走出了院門,順著甬路走了一刻鐘,又轉過兩道月洞門,方才到了一間安靜的小院,裏頭看起是一處極幽禁的所在。

    才進了院子,只聽副總管笑著跟一個宮人打了招呼,福順謹記出門前的訓話,並沒敢擡頭亂看,只是低眉順目的垂手站在一旁聽候吩咐。

    他被分到同福喜、福松一齊去後頭搬東西。

    福順愈發提著心緊跟在二人身後。

    福喜和福松是同鄉,本來還有個名喚福歡的,他們三人算是一道進來,一齊被改了名字。可偏生被挑到東宮時,總管太監孟清江把福歡換成了福順,這梁子便算是暗中了下來,兩人年紀大些,沒少刁難過福順。

    今日出來辦差,只怕他們還會使絆子。

    要擡的東西是一只紫檀木箱子並一個紫檀木的匣子,福喜搶著道:“福順年紀小,就讓他搬輕松些的罷,我跟福松般重些的。”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福順在心中默默的想著,口中卻是道了謝,小心翼翼的接過了匣子。

    這匣子雖然不是重,個頭卻不小。福順抱著盒子,幾乎看不清腳下的路。反而是那兩人走得走得快些,他心裏著急,怕自己走快了懷中的東西不穩妥,又怕自己被丟下誤了事,還是咬牙加快了步伐。

    誰知才走了沒多久,他忽然有些不對。來時的路仿佛並不是這一條,而地面仿佛太過滑膩了些。

    正值一片濃蔭的偏僻處,福順腳底打滑,身子頓時失去平衡摔倒在了地上。可他懷中卻還牢牢捧著盒子。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只聽一聲清脆的聲響,裏頭的東西已經全都掉了出來。

    福順被嚇得魂飛魄散。

    紫檀木匣子裏裝著一個似乎是金銀材質的八角寶盒,做工精巧,鑲嵌著各色寶石。幸而寶石沒有被摔掉,可寶盒卻被摔散了形,怎麼都合不上。

    福順急得滿頭大汗,耳邊仿佛傳來管事公公的訓斥聲,不僅在東宮留不住,還要吃個三四十庭杖,不死也要去半條命。

    正在他急出了淚時,忽然耳邊響起一道溫柔的聲音。“摔到哪兒了,疼不疼?”

    福順擡頭,一時間也忘了哭,只知道呆呆的盯著眼前的女子看。

    他還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人!

    雪白的肌膚,絕色的面容簡直是畫中仙,甚至她還帶著柔和親切的笑容……

    “東、東西摔壞了!”等她俯下身接過他手中的寶盒時,福順才恢復了些許神智,磕磕絆絆的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此時福順自覺大難臨頭、沒了活路。弄壞了太子妃要送給靜安長公主的壽禮,這罪過太大了,不是他一個小內侍能擔得起的。正在惶恐之際,卻見她纖長的手指靈活的擺弄了幾下那個他叫不上名字的寶盒,拿出自己的帕子輕輕擦拭了一番,穩妥的幫他放回盒子裏。

    “以後要小心些,快走罷。”只見那仙子一般的人溫和道:“再晚,別人就過來了。”

    這是福順才徹底回過神來,忙道謝不疊。似乎已經遠遠聽到了來找他的人的聲音,福順想要問她的名字,卻見她擺了擺手,只說讓福順別提起見過她的事,便很快離開。

    那道纖細婀娜的身影消失在濃蔭中,福順一陣恍惚,驚疑自己是看到了鬼魅還是仙子。

    福順沿著她指的路,順利的走了出去。

    雖說他慢了些被總管數落了兩句,好在沒出差錯。當看到福喜和福松臉上難掩的驚愕,福順臉上卻沒有一絲得色,愈發安靜低調。兩人暗暗稱奇,只以為自己計策沒成功,也沒再深究。

    福順一面走,一面暗暗把這份恩情記在了心中,發誓日後一定要報答她。

    ******

    被人心中感激不盡的當事人翠珠,卻沒把方才的小事放在心上。

    宮中的欺軟怕硬、恃強淩弱她都清楚。她素來最厭惡這種行為,舉手之勞而已,她自是不會坐視不理。更可況眼下是在辦太子妃的差事,斷不能出丁點差錯。

    “翠珠姐姐,余嬤嬤過來了。”翠珠才從後樓繞回來,便聽到碧璽叫她。“等你說話呢!”

    翠珠聽罷,忙提著裙子快走了兩步。

    等她進了屋子時,余嬤嬤已經在房中的坐下了。

    “嬤嬤好。”翠珠忙上前問安,余嬤嬤是太子妃的乳母,深得太子妃信任,翠珠從來都是恭恭敬敬的。

    余嬤嬤含笑點了點頭,讓她也在一旁坐了,方才道“來的時候我就見了,你安排的井井有條,難怪娘娘常贊你做事穩妥。”

    七月七有曬書、曬衣裳的習俗,翠珠管著太子妃的私庫,六月末她早早便開始著手安排,何時搬書、何人擡箱子、先後次序等等,如今動起來是井然有序,東西雖多卻絲毫不亂。

    “是娘娘素來寬和,才覺得我做得好。”翠珠忙笑道:“如今已是第三年,總歸沒有那麼手忙腳亂罷了。”

    余嬤嬤對她的謙遜很是滿意。

    “我今日來,是奉娘娘之命,來拿件東西。”余嬤嬤說明了來意,“是陳太夫人給娘娘添箱的一套紅寶石頭面,總共十二件。”

    余嬤嬤話音才落,翠珠也沒差人翻冊子,立刻對一旁碧璽道:“東邊那間廂房裏,把中間那座五層的花梨木抽屜裏,第二層左手邊第一個紫檀木雕花的匣子拿過來。”

    余嬤嬤眼底透出一抹驚訝之色。

    太子妃的私庫甚是豐厚,造好的冊子便足足有一箱籠。翠珠能隨口就說出來,可見她在這上頭確實用了心。

    “這個還請嬤嬤給娘娘帶過去。”翠珠給余嬤嬤端來了茶盞後,自去開了箱子,拿出了一個小包袱。余嬤嬤接過來瞧了,只見裏頭是兩套褻衣。她略略看了一眼,露出衣角上繡著一對蝴蝶,顏色鮮亮栩栩如生,比起針工局的繡娘們,手藝都還好些。

    果然是個心靈手巧的姑娘。

    這樣想著,余嬤嬤的目光落在了翠珠身上。

    她雖然身上只穿著尋常的宮裝,可那套不算起眼的青色衣裙,偏把她襯得腰肢纖細、曲線玲瓏,端得是婀娜多姿。別人穿了是清秀,偏她穿了清麗中又透著嫵媚。

    那張臉蛋更是了不得。

    巴掌大的小臉兒,精致無可挑剔的五官,欺霜賽雪的肌膚,尤其是那眼波流轉間微微上挑的眼角——真真是勾人心魂。若不是翠珠已經在安分的當差三年,她都不敢相信,有這樣面容的一張臉,在東宮卻沒動一點兒歪心思。

    “你也太小心些了,太子妃先前也時常說過,要你去走動。”余嬤嬤望著她,忽然道。

    翠珠搖了搖頭,笑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能因為我的事再讓娘娘勞心。”

    她心裏清楚,自己這樣臉、這樣的身份,貿然在外頭走動只會後患無窮。

    余嬤嬤似是被她的話提醒,示意左右關上門,正色道:“翠珠,我有話對你說。”

    翠珠柔順的點了點頭,心裏卻緊張起來。

    今日的事實在透著古怪,原本拿套頭面這樣的小事,哪裏需要太子妃身邊的最得用心腹嬤嬤來。可她跟隨太子妃入宮三年以來,從來都是安分守己,甚是低調,連出這院門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娘娘入宮三年,和太子殿下相敬如賓,很是恩愛。”余嬤嬤托著手中的茶盞,不緊不慢的道:“只是至今娘娘和殿下還未有子嗣,實在是一樁憾事。故此,這宮中動了歪心思的人可不少。”

    原來余嬤嬤事來敲打她的!

    翠珠聽罷,反而松了口氣。自己從沒有有攀龍附鳳的心思,且太子妃又許諾過她,等到一切風平浪靜之時,便送她出宮,還給她自由。

    “嬤嬤請放心,翠珠一心侍奉娘娘,斷不會有非分之想!”她神色坦然,誠懇道:“奴婢日後定會愈發謹言慎行,不離開這院中半步,不給娘娘添麻煩。”

    誰知,聽了她的話,余嬤嬤的神色卻沒有松懈,反而蹙緊了眉頭,目光深深的看著翠珠。

    “嬤嬤?”翠珠忖度著余嬤嬤的心思,難道自己說得不好?可那些確是她肺腑之言!她見余嬤嬤沒說話,又跪下賭咒發狠道:“娘娘曾救了奴婢兩次性命,奴婢自知深受娘娘大恩,絕對不會做出背主之事!”

    余嬤嬤微微動容,到底伸手把她扶了起來。翠珠說得沒錯,論起安分守己來,她做得極好。知道自己長了一張禍水的臉,還在侯府時便是低調的不能再低調。

    “你做得極好,娘娘看在眼裏,我也看在眼裏。”余嬤嬤擡眼道:“只是你可知道,娘娘如今遇到了困境?”

    即便翠珠守在這小院子中,對於太子妃眼下的困境,也是清楚的。太子妃入宮三年無子,從皇後到長公主都對此事極為上心。更要命的是太子身邊沒有一個妾室,世人皆道太子夫妻恩愛,可太子妃難免要背上善妒、不容人的名聲。

    “夫人心裏著急,求神拜佛請醫問藥,可娘娘卻都沒有動靜。她一直在勸說娘娘,勸娘娘給太子殿下身邊添個人。”余嬤嬤嘆道:“可娘娘和殿下那時正是新婚夫妻,蜜裏調油時,哪裏肯呢?前些日子,夫人才說服了娘娘。”

    翠珠聽罷,心驀地一沈。自己只是太子妃身邊的一個小宮女罷了,給太子選人的事怎麼會同她商量?只能說明這件事與她有關!

    可她猶自不肯相信,聲音都在發抖:“倒不知哪位姐妹,有此福氣?”

    “是你。夫人覺得你最合適,模樣好、規矩好——”余嬤嬤把翠珠通身打量了一番,目光中透著滿意,倒像個好生養的。“娘娘答應了。”

    方才還強撐著的翠珠雙膝一軟,險些跌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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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3 01:37:08 |只看該作者
第02章

    “奴婢絕對不會做出對不起娘娘的事!”翠珠咬著牙道。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卑微,這張臉只會惹禍。跟著太子妃到了東宮後,她還從沒在太子跟露過面。

    即便是將來要母儀天下的太子妃,也不希望有人分享自己的丈夫罷?多少前車之鑒就在眼前,主仆間為此生分了感情、甚至反目成仇。

    太子妃對她有大恩。

    十二歲時,她差點在東市被人牙子賣到青樓去,幸而遇上了路過的太子妃,當時的安遠侯嫡長女姜妙,花了五百兩銀子把她買了回來;入了侯府沒多久,她又被太子妃的庶兄看上,甚至要用強把她討過去做妾。姜妙拼著跟極可能繼承爵位的庶兄鬧翻臉,也把她保了下來。

    這兩次恩情,她拼上性命也還不清。

    余嬤嬤似乎早就料到她的回答,見她眼角閃著水光、身子發抖的無助模樣,還是硬起了心腸道:“虧得娘娘曾兩次救了你,你竟這樣的自私!”

    翠珠拼命的搖頭。

    “你不肯去服侍殿下,仿佛是顧及同娘娘的感情,可實際上卻是對娘娘的困境袖手旁觀!”余嬤嬤道:“你可知如今娘娘的日子不好過?”

    “娘娘至今未有子嗣,皇後娘娘一直想往殿下身邊送人——”

    東宮的情形,翠珠是知道的。

    當今聖上和太子並非親生父子,聖上是太子的叔父。只因先帝駕崩時太子尚在繈褓之中,難擔大任,故此宗室商議後,由先帝的嫡親妹妹靜安長公主出面,推舉當時的惠親王登基,仍舊立繈褓中的周承庭為太子。

    這二十三年來,周承庭的太子之位坐得極為不易。

    如今聖上有自己的子嗣,雖是面上對侄子疼愛有加甚是看重,可自己的幾位皇子成長起來,難保就起了別的心思,哪裏舍得輕易把皇位再還回去?

    雖說支持太子的朝臣們占了大多數,可是育有皇子的宮妃們,揣摩著聖上的心意,已經蠢蠢欲動。

    旁的宮妃也就罷了,現下皇後自己有嫡子,只比太子小了兩歲。皇後一直想往太子身邊放人,如今太子妃入宮三年身上都沒有動靜,太子也沒有子嗣,更給了皇後借口。

    “你口口聲聲說報答太子妃的恩情,如今見娘娘身處困境卻坐視不理,這就是你的報恩麼?”余嬤嬤擲地有聲,一字一句重重的砸在翠珠心上。

    如果十二歲那年,沒有被太子妃救下,或許她已經不堪侮辱自戕也未可知;如果十三歲那年,太子妃沒有拼著跟庶兄鬧翻也要保住她,她大概也走了絕路。

    翠珠沈默了。

    “余嬤嬤,翠珠姐姐,東西我拿來了!”碧璽清脆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這件事沒成之前,余嬤嬤也不願先傳出去,故此便沒有再逼翠珠,只是淡淡的說了句“你知道太子妃的性子,絕不會強人所難。你好自為之。”說完就命人接過碧璽手中的東西,自己徑直走了。

    只剩下翠珠失魂落魄的站著。

    “翠珠姐姐,你怎麼了?”碧璽進來時,發現翠珠神色不對,忙上前關切問道:“哪裏不舒服麼?”

    翠珠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天氣熱,方才在外頭曬得有些頭暈!我歇會兒就好了,你去外頭看著,讓他們小心些別弄丟、碰壞了東西。”

    碧璽素來聽翠珠的話,脆生生的應了下來。見她臉色蒼白,扶著她去炕上,拿過大迎枕來替她墊在身後,讓她好好休息,自己則是代她去外頭照看。

    聽到雕花木門被合上的聲音,翠珠緩緩睜開了眼。

    她從南邊被輾轉賣到京中,雖然年紀尚小,可一張臉已經初現日後絕色的端倪,青樓的老鴇要花五百兩銀子買她。

    當時她想著,如果被賣到那種骯臟地方,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幸而遇到了偷偷溜出府來玩的安遠侯嫡女姜妙,她看到自己被人打罵、心生憐惜,花了五百兩銀子把自己買了下來。姜妙救下她後,見她一身的傷病,又把她帶回府中,甚至還許諾,等她病愈後,就給自己自由。誰知庶長子姜知瑞看中了自己,巧言令色要她做妾不成,又要用強逼迫她。

    姜妙當時便把庶兄大罵一頓,態度堅決的護著她。

    誰知天有不測風雲,大姑娘的哥哥、安遠侯世子姜知越在戰場上殉國。安遠侯姜長義本就偏寵側室,如今出息的男丁只剩下姜知瑞,侯夫人和嫡長女處境艱難。

    姜知瑞趁火打劫,又提出要納翠珠為妾。當時正值姜妙傷心之際,卻是護著她一步不肯讓。哪怕姜知瑞極有可能成為世子,撕破臉對彼此都沒有好處。

    正在兩邊僵持間,宮中傳來有意讓姜妙嫁入東宮的消息,才讓姜長義主持了公道,沒有放縱長子的行為。

    “但凡我看中的人,還沒有得不到的。”她始終忘不掉姜知瑞那陰鷙的眼神和勢在必得的笑容,他緊緊的攥住她的手腕,森然道:“我倒要看姜妙能不能護住你一輩子!”

    再後來太子妃入宮,因不放心自己,她深知自己庶兄心胸狹窄又是個有本事的,便把自己也帶入宮中。

    太子妃當時還安慰她,等到過些年,姜知瑞娶妻生子漸漸淡忘掉此事,就讓她出宮遠遠的離開,給她自由。

    想到太子妃要面臨著善妒、無子的責難,她的心就像被揪起來一樣疼。太子妃最是個大方爽朗的姑娘,性子直心地善良,待她這樣的好……或許余嬤嬤說得對,是她太自私了。

    翠珠閉上了眼,兩行清淚卻順著臉頰滑落。

    ***

    “我要聽到娘娘親口說出,讓我去、去”翠珠漲紅了臉,難堪的道:“去服侍殿下。”

    自從聽到小宮女傳話,翠珠請自己過去時,余嬤嬤知道她這是回轉過來了。

    夫人也正是看中翠珠不慕榮華、老實本分的性子才讓她隨著太子妃進宮,為了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幫上太子妃。如果真是個貪圖富貴的,當初姜知瑞拿來無數金銀珠寶都沒讓她動心,有那樣一張絕色臉蛋兒,做個體面的姨娘自是比為奴為婢享受得多。

    太子妃當初對翠珠有恩,她不可能無動於衷。

    “你還疑我詐你不成?你知道娘娘是憐惜你才沒有親自把你叫過去,說到底咱們娘娘還是心軟的人。若是你不同意,她不會強求的。”余嬤嬤笑了一聲,倒也沒責怪她。“無妨,我會讓你親口聽到娘娘說出來。”

    翠珠有些難為情,神色卻很堅持。

    她知道余嬤嬤是太子妃最信任的人,她的話就是太子妃的話。仿佛一個深陷絕癥的病人,非要聽到大夫親口說出藥石罔效不可。

    “你認識娘娘四余年,該是知道娘娘的性子。”余嬤嬤似是洞悉了她所想,道:“若是看到你痛苦的樣子,娘娘必是心軟的。”

    翠珠赧然的低下頭。

    余嬤嬤戳破了她的心思,或許她正是存了讓太子妃改變的想法,才非要見太子妃不可罷!

    “我一會兒同娘娘說話,你就先藏在一邊罷。”余嬤嬤選了個折中的法子,道:“只要聽到太子妃的話音兒不就成了麼?”

    翠珠咬牙應了。

    華燈初上時,余嬤嬤趁著天色晚走動的人少了,避著人將翠珠悄悄帶到了太子妃寢殿的碧紗櫥中。

    “娘娘,夫人吩咐奴婢的事,已經辦妥了。”余嬤嬤稍稍提高了聲音,有意讓翠珠聽清楚。“人選是夫人定的,……珠本人也是願意的。”

    翠珠正凝神細聽時,忽然一陣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許是太子妃褪下釵環的動靜。

    余嬤嬤應該說的就是她的名字罷,太子妃帶入宮中的人,再沒一個是帶有“珠”字的。

    聽到這兒,翠珠的心已經緩緩沈了下去。

    “到底同您有幾年的情分,她自己又有一副好相貌。”只聽余嬤嬤道:“您放心,有您照看著,她在這東宮的日子差不了。日後真的有了一兒半女,也是她的造化。”

    太子妃似是嘆了口氣,道:“倒是委屈她了,原本娘已答應讓她自行婚配的。”

    “娘娘,您這麼說外道了。侯府對她有恩,她也該回報一二!更可況服侍殿下是何等榮耀,還是您擡舉她了呢!”余嬤嬤在一旁勸道:“您就是太過心善了。”

    太子妃沒有再說話,可翠珠知道,這就是默認了。

    翠珠終於完全死了心。

    摸了摸了臉上已經幹了的淚痕,她用力擠出笑容來。

    既是太子妃需要,哪怕是要她死也沒有二話,更何況、更何況只是去服侍太子呢?

    等到太子妃去更衣,余嬤嬤又悄悄的把翠珠給帶了出來。

    此時翠珠見了余嬤嬤,想盡量讓自己歡喜些、神色坦然些,可余嬤嬤卻覺得她的笑比哭更難看。

    “嬤嬤放心,也請讓娘娘放心。”翠珠眼角泛紅,楚楚可憐裏又有一種嫣然的風致。

    余嬤嬤在心裏暗嘆,翠珠果然有紅顏禍水的資格。

    “我會派人指點你。”余嬤嬤道:“到時候你手頭的事,我自會派人接管。”

    翠珠點點頭。

    單獨把私庫分出一間偏遠的小院,本就是太子妃想要照顧她的私心。

    如今到了她該報恩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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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翠珠渾渾噩噩的回去後,碧璽正端著一碗綠豆湯等她。

    “姐姐一整日都沒什麼精神,定是中了暑氣。”碧璽體貼的道:“知道姐姐沒有胃口,我就央了小廚房的姐姐煮了些湯水,姐姐好歹喝些罷。”

    翠珠笑著道了謝,方才她臉上失魂落魄的神色已經不見,面色如常,只是愈發沈靜了些。

    她在桌旁坐下,一面喝湯,一面聽碧璽嘰嘰喳喳的講著今日的事情。等到碧璽說完,她放下了湯匙,微微笑道:“如今我們碧璽愈發能幹了。”

    碧璽羞澀的笑了,眼中卻是難掩被誇獎的驕傲。

    自己從入宮後因為年紀小被人欺負,太子妃心善,便把她撥到著小院中和翠珠姐一起管著私庫的事。雖然有時勞累些,卻沒有勾心鬥角,心裏頭是快活的。

    “明日開始,咱們把冊子上登記的東西全都核對一遍。”翠珠定了定神,道:“委屈你了,連著幾日都沒歇著。”

    聽余嬤嬤的意思,讓她去服侍太子就是這幾日的事,走之前要把手頭的事請交待清楚。

    雖然碧璽有些疑惑,卻懂事的答應下來沒有多問什麼。翠珠打發她去早些睡,自己也比平時更早回了屋子。

    終於只剩了自己一個人時,翠珠對著鏡子,端詳著那張嬌艷的面容。她試著勾起一個笑容,淚水終於忍不住撲簌簌的落下。

    過了許久,她才勉強的收住淚。她不敢哭得太久,生怕第二日眼睛腫了惹人多話。她拿冷水擰了帕子敷在眼皮上,只脫了外裳就靠在床上,卻並無睡意。

    幸而她自己有間單獨的屋子,這樣狼狽沒人能瞧見。

    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她的心就驟然被揪緊。

    她能安安逸逸的躲在此處偷生,全是靠著太子妃的照拂。如今太子妃遇到了難處,自己又有什麼可矯情的?哪怕是赴湯蹈火,她也不該有絲毫猶豫。

    今生再沒有自由,她認了。既然已經下定決心,眼下她最該擔心的是,太子會喜歡她麼,她真的能幫上太子妃麼?

    到了此時此刻,翠珠不得不重視起自己將要面對的人。

    過了自己心裏這關只是第一步,即便她情願,太子就一定能看上她嗎?

    翠珠心裏沒底。

    雖說她自入宮以來從未在太子跟前露過面,可她是見過太子的。

    安遠侯世子、太子妃的哥哥姜知越給太子做過伴讀,太子也曾數次微服來過侯府,太子妃和太子自幼時便相識。

    當初世子殉國後,生了庶長子的胡姨娘自以為往後整個侯府都是自己兒子的,且姜知瑞確實是個出息的,給她掙來了誥命,故此愈發不把正室放在眼中,甚至她攛掇著安遠侯,要給姜妙安排一樁親事。

    那家算是胡姨娘的遠親,伯府的庶子,又是個不學無術的,竟要舔著臉求娶安遠侯嫡長女。

    當時夫人痛失愛子病倒了,胡姨娘便想渾水摸魚,把姜妙的八字給偷出去交換。幸而太子殿下先一步請靜安長公主向聖上提自己的親事,要求娶姜妙。

    其實姜妙不是太子妃最好的人選。

    胡姨娘的兩姨表姐,所嫁之人是宮中安貴妃的弟弟。如今安貴妃聖寵不斷,膝下又有兩子,皇六子已是十七歲了,形容肖似聖上;皇十三子今年才八歲,聰明伶俐,聖上很是寵愛。

    故此安遠侯並不能堅定的支持太子,若是太子妃的哥哥還在,倒還好。如今看來,太子求娶倒像是為了幫助姜妙更多些。

    她還記得當時在花園中,世子、太子妃、太子、還有威遠侯府世子都在,她來不及離開,只得躲在了一處屋子裏。透過窗欞曾遠遠的看過一眼,太子生得極為俊美,通身透著矜貴。既有儲君的威儀,卻沒有高高在上的姿態,只會讓人生出敬仰之意。

    後來太子不經意的往自己這邊看了一眼,她忙蹲下身子,躲在窗欞下面,生怕有人發現了自己。

    聽傳言說,太子性子冷淡,不近女色。偌大的東宮中,除了太子妃,良娣良媛一個都沒有,也別聽說也沒有的侍妾。

    皇後和靜安長公主都著急了。

    靜安長公主自是心焦太子沒有子嗣;皇後則是想打開東宮的缺口,安排進自己的人來。

    太子妃的日子不好過。

    她既要應付虛情假意的後宮妃嬪,還要面對真正關心太子的長公主,太子沒有子嗣,有心人能做的文章就更多了。

    翠珠苦思冥想,不知道自己這顆小小的石子,會在宮中這看似平靜的水面上,激起怎樣的波瀾。

    如今的路,到底該怎麼走?

    ***

    “翠珠,莫非你心裏頭還惦記著世子不成?”姜知瑞手勁兒很大,她根本掙脫不開他的禁錮。“世子已經死了,你以為姜妙還能護住你多久?”

    她拼命的掙紮,用盡全身力氣躲避他的輕浮舉動。

    “你以為她是未來的太子妃,你就有人撐腰?”姜知瑞肖似胡姨娘更多些,雖然生得好,卻有幾分陰柔之意。“等她入了宮,你逃不開我的手掌心!”

    翠珠拼盡全力,在他捏住自己下頜的手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姜知瑞驟然吃痛,驀地松開了她,眼神變得暴戾兇狠。翠珠不由想起自己曾看過的毒蛇,豎瞳,透著滲人的寒意。

    他不怒反笑,舉起自己受傷的手腕看了一眼,目光幽深陰沈的望向他,冷笑道:“我原以為是個乖順的小貓兒,沒想到竟是個小野貓。不過,我喜歡。”

    外頭響起了腳步聲,翠珠心頭一松,一定是有人來救了她了!

    姜知瑞也想到了這點,他終於松開了對她的禁錮,盯著她的眼睛,如同咒語般,一字一頓道:“你逃不掉,咱們走著瞧。”

    不要!

    翠珠大喊,她猛然的睜開眼,發現自己正安穩的躺著,身上胡亂搭著一條薄被。

    是一場噩夢。

    她已經很久沒有再夢到過和姜知瑞的事,昨夜朦朧睡著,在夢裏那一日的情形竟再一次重現了。

    翠珠定了定神,披衣下床,打了盆冷水凈了面,收拾妥當後,還沒來得及去叫碧璽,余嬤嬤便先到了她這兒。

    她不是自己來的,還帶著兩個嬤嬤。

    “這兩日就讓她們在此處指點你,七月七的事你暫且放一放。”余嬤嬤和藹的道:“你安心學規矩就好。”

    翠珠點點頭,昨日的淒然慌亂已經消失不見,神色溫婉淡然。

    她心中沒有怨氣,也不會給誰擺臉色看。

    余嬤嬤看了很是滿意,又交代了幾句,便回到了太子妃處服侍。

    “娘娘,夫人說丹朱的規矩已經都教好了,過兩日就送她入宮。”余嬤嬤屏退了左右,自己同太子妃密談。“殿下那兒,您已經通過氣了罷?”

    姜妙微微頷首。

    見她興致不高,余嬤嬤知道她對此事仍有介懷,忙勸道:“娘娘,夫人也是為了您好。您貴為太子妃,以後是要母儀天下的。這後宮中……”

    知道余嬤嬤誤會了,她微微翹了翹唇角,眼底閃過一抹無奈,卻沒有多說什麼。

    太子已經幫她太多,她只是不想給他再添麻煩。

    ***

    東宮,清泰殿。

    已經過了戌時,周承庭正翻著下面送來的文書,聽到總管太監孟清江來報,說是太子妃身邊的余嬤嬤求見。

    想必是阿妙所說的那件事了。

    阿妙入宮三年無子,只怕安遠侯夫人才是最著急的那一個,還有來自皇後和靜安姑姑的壓力……既是他一力主張娶了她,便不會教她為難。

    他知道安遠侯夫人一直想送個丫鬟進來,早些生下子嗣穩固阿妙的太子妃之位。可阿妙不想給他添麻煩,一直硬撐著沒松口。直到前些日子,安遠侯夫人病了一場,周承庭也知道,與此事有關。

    是以沒等姜妙開口,周承庭先提了這件事,反而安慰她“不過是個丫鬟罷了,若我喜歡就放在身邊,不喜歡就只當是多了個宮女。”

    姜妙心中感激,覺得甚是虧欠他,歉然道:“都是我耽誤了您,您身邊確實該有個人服侍。”

    周承庭卻不以為然。“既能讓侯夫人安心,又不至於害你背上善妒的名聲,兩全其美。”

    前日姜妙說人這幾日就來的,余嬤嬤應該是把人帶來了。

    “把人帶進來罷。”周承庭放下手中的文書,吩咐道。

    等到人進來時,見慣了美人的周承庭,雖然神色淡淡的,眼底卻閃過一抹驚艷。

    他自是知道,侯府精心挑選出來送到自己身邊的,相貌定然差不了。但眼前正盈盈下拜向自己行禮的人,絕色姿容還是讓他晃神了片刻。

    瓷白的肌膚在燈火的映襯下瑩白如玉,巴掌大的小臉兒,那雙秋水般的眸子、秀挺的鼻梁,柔軟粉嫩的唇瓣……他見過美人無數,她的美卻讓他感到很舒服。

    “奴婢見過太子殿下。”翠珠回憶著嬤嬤們教過的規矩,進門就先向太子行禮。

    周承庭俯視著她。

    她的動作優雅從容,顯然是被精心教養過。看來栽培這丫鬟,侯夫人是下了大工夫的。

    “免禮。”周承庭態度不冷不熱,本就忐忑的翠珠,頓時便緊張起來。

    雖說她表現舉止鎮定,可在她擡起頭時,周承庭還是感覺到了她的緊張。

    那雙眸光瀲灩的眼眸深處藏著恐懼和不安——周承庭有了幾分熟悉的感覺,卻一時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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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3 01:37:32 |只看該作者
第04章

    當到余嬤嬤打發人來說讓她晚上準備去服侍太子時,已經是三日後。

    翠珠面上鎮定自若,心中卻是極為忐忑。

    等到了暮色四合時,翠珠先是被帶到離太子寢殿不遠的一間小院子裏,之後便有人來幫沐浴更衣。先前做那身宮女的衣裳是不能再穿了,余嬤嬤已經準備好一套頭面和衣裳讓她準備換上。

    藕荷色的裙子,淡粉色的褙子,襯得她整個人嬌艷柔媚之外,更添了幾分溫婉。配這身衣裳的首飾是幾件赤金嵌珍珠的釵環,珍珠光澤溫潤,正適宜她溫和柔順的氣質。

    她本就生得極美,只需略施脂粉便足以光彩照人。

    “姑娘不必緊張。”余嬤嬤滿意的看著妝扮好的翠珠,叮囑她一番,道:“太子雖說面上冷些,卻不是苛刻之人。只要你恭敬小心的服侍,聽從殿下的吩咐便是。”

    翠珠柔順的應了一聲。

    因是到了快落鑰的時辰,這一路上倒也清靜,翠珠暗暗吐了口氣,感覺自己的心砰砰跳得厲害。

    隨後她便被余嬤嬤帶著進了太子平日裏起居的清泰殿。簾子被一道道掀起來,翠珠滿腦子全是想著不要在太子面前出錯,給太子妃丟人。等太子身邊的總管太監宣她們進去時,翠珠的手心已經沁出了一層冷汗。

    幸而一切還算順利,她自覺行禮時沒有出錯,等聽到太子口中的“免禮”二字時,她方才起身,算是真正對上太子的視線。

    太子似乎同四年前在安遠侯府那遠遠的一瞥見到的沒有差別,依舊身姿挺拔如竹,修眉俊目,通身的尊貴讓人不敢直視。只是氣度更加內斂,面上的神色也更顯冷淡。

    莫非太子對她不滿意?

    翠珠的心砰砰跳得厲害,擔心害怕之余,又有幾分期盼。

    她既擔心太子不喜歡她被退回去,不能幫到太子妃;又私心想著,若是太子不喜歡她,她可以照舊回到那間小院去,也算全了和太子妃的情意。

    翠珠迫切的想從太子的神色中判斷出他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故此一時間倒也忘了禮數,竟盯著周承庭看了起來。

    “殿下,這是翠珠。”余嬤嬤一時也猜測不準太子的意思,只得試探著道:“若是沒有旁的吩咐,奴婢先去向娘娘復命了?”

    余嬤嬤的話音未落,翠珠的呼吸驀然變得急促,眼神更是不自覺灼灼的盯著周承庭,等著他最後的宣判。

    殊不知翠珠的舉動落在周承庭的眼中,便是另一種意思了。

    雖說他瞧出了翠珠的害怕,想的卻是翠珠害怕被退回去。畢竟安遠侯夫人把她送進來,必是好生教導過一番,這翠珠也知道自己入宮是來做什麼的。

    若是連今夜都不能留下,恐怕不僅她的日子不會好過,她家人的日子也更是艱難。

    她眼巴巴的看著自己,那雙眼波瀲灩、秋水般的眸子充滿擔憂,長長的睫毛不安的顫動著,周承庭忽然有了種心軟的感覺。

    進了東宮、太子寢殿,又是在夜裏……她的清白也就沒了。罷了,日後自己不虧待她也就是了。

    故此周承庭微微頷首,道:“去罷。”

    他的話音未落,余嬤嬤自是極為歡喜,翠珠片刻的恍惚後,很快的垂下眼眸,安靜的站在一旁。

    這幾日來的忐忑和恐懼等來了結果,若這就是她的命,她坦然接受。被留下來也僅僅是剛開始而已,想要幫到娘娘,就先得有太子的寵愛。

    可是……

    翠珠悄悄的擡眼去看周承庭,從那張波瀾不驚的臉上,她怎麼都看不出太子對自己是滿意的。

    那麼太子肯留下自己,定然是看了太子妃的情面。沒錯,太子殿下一定是不想讓太子妃難做!自以為找到緣由的翠珠暗中松了口氣,只要她老老實實的,應該就不會被退回去給太子妃丟人。

    這樣想著,翠珠暗暗給自己鼓勁兒。

    她自以為自己偷看的動作很隱蔽,正低頭看著文書的周承庭看不出她的小動作。可她不知道,周承庭居高臨下,眼角的余光都能把她看得一清二楚。

    周承庭倒也不是故意晾著她,一來他確實有份要緊的文書要看,二來他沒想到會在今夜突然把人給他送了過來。

    只是這些不便對她解釋,見她不安又無助的遠遠的站著,只敢偷看自己,連聲音都不敢發出,覺得她有些可憐。周承庭低聲對一旁的孟清江吩咐了一聲,又拿起了文書。

    “姑娘,請隨奴才過來。”一道略顯尖細的聲音突然響起,翠珠被嚇了一跳。慌忙擡眼去看,只見是方才站在太子身邊總管太監模樣的人。

    翠珠忙點了點頭,輕手輕腳的跟在孟清江身後走了,生怕驚擾了“專註”看著什麼的周承庭。

    這也膽子太小了,這麼容易受驚。周承庭在心中暗暗評價,不覺搖了搖頭。

    才要提筆批示文書時,明明那個名喚翠珠的丫鬟已經沒有站在他眼前,可他竟又不自覺的擡了頭。見眼前空空如也,不由啞然失笑,唇角抿起淺淺的弧度。

    耐著性子批完這一冊,周承庭索性丟了筆,起身負手站在書案前,似乎在凝神沈思,想著什麼事。

    孟清江從周承庭還在繈褓中時,便服侍在他身邊,自是對周承庭十分了解。見他的舉動,猜到太子這是對那位翠珠姑娘上了心,可怕是太子本人也還沒意識到。孟清江沒有戳破,而是上前道:“殿下,時候不早了。今日既是翠珠姑娘來了,您便是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也不好太過冷落的。”

    “孤知曉了。”周承庭清了清嗓子,道:“你下去安排罷。”

    這就是同意讓翠珠姑娘侍寢的意思了,孟清江心中一喜,忙答應著下去。

    而已經被帶到太子房中的翠珠,此時還沈浸在震驚中沒有回過神來。她雖說沒有來過清泰殿,觀察著眼前奢華又尊貴的布置,便猜到了此處應該就是太子平日裏起居的地方了。

    翠珠的心跳得厲害。

    這是要她侍寢的意思麼?

    還沒等她定下神來,便有兩個宮人請她去另一處屋子。翠珠沒敢多問,只知道乖乖聽話。進去後才發現是凈房,她又被兩人服侍著沐浴了一番,浴桶中還被倒入許多花瓣和香露。

    接下來有個嬤嬤模樣的人檢查了她的身子,才讓那兩個宮人給她換了衣裳。

    這一通折騰下來翠珠已經暈頭轉向了,她像是木偶似的被人擺布,卻不敢多問多說。直到柔軟而輕薄的寢衣穿到了她身上,她擡起頭,望著落地穿衣鏡中的自己,只覺得陌生極了。

    被水汽蒸的紅撲撲的臉蛋兒氣色極好,白嫩的肌膚泛著微粉的光澤,仿佛吹彈可破。眼波流轉間,微微上挑的眼角有種說不出的嫵媚之意。雖然是寢衣略顯寬大,可因為極薄,反而勾勒得身材玲瓏有致。

    “姑娘稍待片刻,殿下很快就過來。”一位圓臉宮人看起來很是和善,見翠珠有些不安,笑著安慰了一句。

    翠珠感激的點點頭。

    之後她就被送到了太子床上。確切的說,是太子床前。

    雖然此時並沒有人在,她是自己被留在了此處,可她並不敢往床上坐,只是呆呆的站在一旁。

    哪怕是這會兒,她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像是一場夢。

    “殿下。”

    “殿下。”

    外面傳來紛紛請安的聲音,翠珠才驚覺是太子已經回來了。她緊張極了,生怕自己禮數不周,擡腿就要往外走。才走了一步,低頭看到自己這身衣裳,著實不適合出去。

    她無所適從的站在離床幾步遠的地方,想動又不敢動。時間一點點過去,翠珠的鼻尖都已經沁出了汗珠,還是沒能再邁出一步。

    踟躕了好一會兒,她才要往前走幾步以示恭敬時,周承庭已經換好衣裳進來了。

    “奴婢見過太子殿下!”翠珠手忙腳亂的行禮。

    墻角的宮燈散發著柔和的光,一身單薄寢衣的她,襯得更有幾分嬌柔動人。

    那雙漂亮的大眼睛怯怯的望著他,清澈幹凈的眼神,令他微微動容。只是周承庭少年時便極為老成持重,養成了稍顯冷淡的性子。此情此景,他神色仍是淡淡的。

    太子想來已經更衣完畢,似乎眼前沒什麼她能做的。翠珠緊張之下開始胡思亂想,眼見周承庭徑直在她面前走過,在大床上坐下。

    不自覺跟了兩步的翠珠走到一半,意識到自己被沒有被吩咐,忙又訕訕的往後退了兩步。

    見了她的舉動,周承庭不由微微蹙了眉。

    莫非還要自己請她不成?

    他擡眼看著翠珠,言簡意賅道:“過來”。

    ***

    等到清泰殿中傳出消息,說是翠珠已經被送去沐浴,余嬤嬤才松了口氣。

    她深深的望了清泰殿一眼,旋即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往太子妃的寢殿走去。

    “嬤嬤,您怎麼還沒歇著?”珊瑚見余嬤嬤來,壓低了聲音道:“娘娘說今日有些乏,已經歇下了。”

    往日裏余嬤嬤定會關切的問上兩句,可這會兒她似是無知無覺,只對珊瑚道:“我有要緊事要告訴娘娘。”

    余嬤嬤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才要歇下的姜妙也聽到了。平時余嬤嬤不會如此莽撞,姜妙想到這兒,便叫人請余嬤嬤進來。

    姜妙披著衣裳坐了起來,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只見余嬤嬤二話沒說,直接跪在了地上。

    “娘娘,奴婢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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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3 01:37:44 |只看該作者
第05章

    姜妙被她的舉動弄得莫名其妙。

    余嬤嬤是她娘的陪嫁丫鬟,嫁給了侯府中的管事,後來余嬤嬤丈夫有次隨著她哥哥外出,遇到歹人,為了保護她哥哥丟了性命,留下一個繈褓中的孩子。

    當時她娘也就是安遠侯夫人陳氏,又是感激又是憐惜母子兩個,便讓余嬤嬤做了她的奶娘,她的奶哥哥也是富養著長大。

    余嬤嬤失了丈夫後沒有再嫁,一心一意在府中服侍。是她和她娘最信任的人,一生都為她們在付出。姜妙待余嬤嬤也從來都是客客氣氣,並沒把余嬤嬤當下人看。

    見她跪下,忙讓珊瑚把余嬤嬤給扶起來。

    “嬤嬤,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見她執意不肯起身,姜妙親自走下來,柔聲道:“有話坐下說。”

    誰知余嬤嬤的態度卻很堅決,跪在地上不肯起來。

    “奴婢方才去了清泰殿,把人送了過去。”余嬤嬤擡起頭,眼中閃過決然之色。

    余嬤嬤背著她把人給太子送去了?

    “丹朱已經入宮了?”姜妙滿腹疑惑,心中已是有幾分不悅。余嬤嬤再怎麼一心替她考慮,也不該都沒經過她,就把人給太子送了去。雖說不快,她還是耐著性子道:“嬤嬤怎麼都該先把人帶過來見我才是,哪有直接去見太子的道理?我既是答應了娘,就絕不會反悔!”

    她清楚余嬤嬤定是怕自己再改主意,才大著膽子直接把人送過去,生米煮成熟飯。

    “嬤嬤該知道我的性子,我不喜歡別人替我做決定。”姜妙已是睡意全無,心裏甚是煩悶。余嬤嬤敢這麼做,只怕還是她娘的意思。哥哥殉國後,娘只剩下了她這一個女兒,娘常說她是自己全部的寄托。

    故此姜妙心裏再不高興,也沒真的想把余嬤嬤怎麼樣。左不過就是早兩日,若是太子問起來,她也會想法子圓過去的。

    “這一次——”姜妙預備敲打余嬤嬤兩句,可還沒等她說完,余嬤嬤卻搶先截斷了她的話。

    “奴婢送過去的人,是翠珠。”余嬤嬤說完,頭重重的磕下去。雖然鋪著地毯,悶響聲仍是清晰可聞。

    姜妙楞住了。

    她不敢置信的看著余嬤嬤,聲音不穩的道:“你說送到清泰殿的人,是誰?”

    余嬤嬤再擡起頭時,額上已是紅腫一片。她那張和氣的圓臉上,如死水般平靜。她木然的道:“是翠珠。奴婢有罪,請娘娘責罰。”

    姜妙驟然瞪大了眼睛,面色難看極了。“余嬤嬤,你——”

    就在余嬤嬤以為她要大發雷霆時,卻見她起身就要往外頭走,也不管跪在地上的余嬤嬤,只對一旁的珊瑚道:“讓人立刻去清泰殿找太子殿下,說我有事求見。立刻,馬上,有多快跑多快!”

    姜妙雖然看起來整個人是平靜的,可細看去,就能見到她那雙鳳眸中壓抑著的滔天怒意。珊瑚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拔腿就要往外頭跑,卻被余嬤嬤攔住了。

    “娘娘,您不必去了。”余嬤嬤語速又輕又快的道:“奴婢等到翠珠被送到太子房中才離開的。”

    “你怎麼敢!”姜妙咬牙切齒的吐出這四個字,她全身都在因為發怒而輕顫。“你怎麼敢!”

    她深吸一口氣,仍對珊瑚道:“著人立刻去探聽,要悄悄的,別驚動太子的人。”

    珊瑚應了,臨走前又是擔憂又是氣憤的看了跪在地上的余嬤嬤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姜妙攥緊了手中的帕子,雖說她還存了一絲希望,卻也知道既是已經準備將她蒙在鼓中,沒有十足的把握,余嬤嬤不會來坦白,給她機會阻撓此事的發生。

    被至親之人欺騙的憤怒,與自責悔恨交織在一處,像是一雙無形的手,扼住了姜妙的喉嚨,讓她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朗闊的太子妃寢殿中空蕩蕩的,主仆二人一站一跪,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很快珊瑚便氣喘喘籲籲的小跑著回來。

    “娘娘,孟總管那邊說殿下已經歇下了。”珊瑚低著頭,不敢直視姜妙那雙發紅的眼睛。“翠珠今夜,服侍了太子。”

    姜妙像是被抽幹全身力氣,跌坐在軟榻上。

    “從開始娘提的人選就是翠珠,我當時便回絕了。”過了好一會兒,姜妙才坐直了身子,冷冷的望著余嬤嬤,道“為什麼還要再打翠珠的主意?”

    “翠珠,是最合適的人選。”余嬤嬤自知犯了姜妙的忌諱,再無回轉的余地,神情中一絲慌亂之色也無。“丹朱姿色平庸,難以達到目的。”

    姜妙的外祖家便是武將世家,她自幼便喜歡纏著哥哥舞刀弄槍,性子像男兒般的疏朗大氣,打小便有顆行俠仗義的心,經常充作男兒溜出去。

    此時她冷著臉,那股子怒意猶如實質化的壓下來,即便是抱著一死決心的余嬤嬤,心中也有些怕。

    “我把翠珠帶回侯府,交給了嬤嬤照顧。”姜妙一字一頓的道:“我當時承諾過翠珠何事,嬤嬤也該是清楚的罷?”

    被那雙銳利的鳳眸盯著,余嬤嬤只覺得遍體生寒。可她只能硬撐著道:“奴婢知曉。”

    只是這次不等姜妙繼續問話,余嬤嬤悲從中來,潸然淚下道:“若是世子還在,夫人又怎麼會做此決定?甚至她都不會讓您入東宮!”

    姜妙心中驀地一痛。

    “娘娘,且不說您對翠珠有兩次救命之恩,就是您真的放了她自由,二爺肯放過她嗎?”姜嬤嬤聲淚俱下,“上個月您派奴婢去給夫人請安,遇到二爺時,二爺還陰陽怪調的問起了翠珠!”

    “奴婢探聽著,侯爺如今一個月裏只去正院略坐坐,甚至都不過夜了,只寵著胡姨娘。您也知道,侯爺還去正院坐一坐,還是看著您貴為太子妃,他不敢不去!”

    姜妙聽罷,有多少話都咽了回去,化作一聲苦笑。

    “我姜妙不是言而無信之人。”她神色疲憊,喃喃道:“我答應過翠珠,要給她自由的。”

    余嬤嬤知道太子妃雖是性格倔強,卻最是心軟孝順之人,提到夫人的困境,她必會動容。見姜妙有所觸動,余嬤嬤忙道:“翠珠是個懂事的,也想報答娘娘的恩情。您、您別跟她生分了感情!”

    姜妙閉了閉眼,自己把翠珠帶入東宮,是為了保護;卻沒料到將她永遠困在此處的,也是自己。

    “嬤嬤可知道今日您的行為,您和我之間的情分,便到此為止?”姜妙微揚下巴,她聲音不高,也沒有憤怒,客客氣氣的,卻顯得格外冷淡疏離。

    余嬤嬤渾身一震。

    “我知道這必是我娘的主意,嬤嬤只是執行罷了。”姜妙淡淡的道:“但您一定也清楚,一旦您走了這條路,我不可能在容您留在身邊。”

    哪怕她確實是一心一意為了主子,可太子妃身邊怎能留下擺布主子的人?

    余嬤嬤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

    “我的性子如何,我娘清楚,您也清楚。”姜妙勾了勾唇角,眼中卻無半分笑意。“是了,我娘一定給您安排好了退路罷?”

    還沒等余嬤嬤辯解,姜妙腦海中閃過一道靈光,突然問道:“大牛哥是不是回京了?”

    大牛是余嬤嬤的獨子,她的奶哥哥,念在他爹護主有功的份上,給他脫了籍,並沒有讓他留在府中做下人。

    聽了她的話,余嬤嬤平靜的表情終於出現了裂痕,很快漲紅了臉,艱難的點了點頭。“大、大牛從南邊做買賣攢了些家底,求了夫人的恩典,想接我回去養老。”

    “難怪呢。”姜妙笑了一下,自嘲的道:“既成全兒子的孝順之意,又全了和我娘的主仆情分,一舉兩得麼。”

    姜妙幼時余嬤嬤就在她身邊照顧,可姜妙卻偏偏沒有提到自己,只怕她對自己已經失望至極,余嬤嬤愈發臊紅了臉,擡不起頭來。

    “明日一早,您就出宮罷。”姜妙面色如常,她波瀾不驚的道。“本宮累了,珊瑚,送嬤嬤回去。”

    余嬤嬤淚流滿面,在珊瑚的攙扶下踉踉蹌蹌的走了出去。

    在殿門外,余嬤嬤突然掙開了珊瑚的手,跪在殿門前重重磕三個頭。

    姜妙還保持著她離開時的姿勢,一動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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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太子妃寢殿中一片波濤暗湧,太子的清泰殿倒是顯得安逸平靜。

    看著在自己身邊睡熟的人,周承庭伸出手指碰了碰她小巧秀挺的鼻梁,她像幼獸似的,抽了抽鼻子,還是睡得毫無防備之心。

    然而就是在睡夢中,她的呼吸都是輕輕的,生怕驚擾了別人。

    周承庭不由生出柔軟的心緒來。

    他想起自己抱她時,她分明害怕極了,卻還極力迎合自己,柔軟的身子為自己打開,幼滑柔嫩的肌膚泛起粉色……她不敢哭出聲,不敢呻-吟出聲,生怕他不喜歡。

    見她忍痛仿佛獻祭一般的神色,他生生覺出不忍來,只要了她一次便放過了她。

    讓宮人幫她清理過後,已經又困又累連上下眼皮都快粘在一起的人,被送回來時還想著要給他行禮,也不敢就上床。周承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他又不是暴君,她至於這麼小心翼翼嗎?

    上了床後,她只敢靠在大床的邊緣,似乎被他嚇得清醒了些,眸中水光朦朧,眼巴巴的看著他。

    哪怕她沒有說話,周承庭也從她眼中看出了害怕自己再要她一次,或是害怕自己對她不滿意。

    周承庭無奈,只得道:“睡罷。”

    翠珠這才像松了口氣似的,眼皮安心的合上。雖然她想著不能睡得太快太死,可是今夜實在是累極,她竟然比在自己房中還快就睡著了。

    倒是周承庭命人留了盞燈,久久沒有睡意。

    柔和的光芒透過紗帳落在她的身上,纖長而濃密的睫毛小刷子似的安靜垂落,巴掌大的小臉兒睡著後更顯得恬淡靜謐,可他知道,只要那雙眼睛一睜開,便是一張嫵媚的嬌妍面龐。

    周承庭的目光漸漸往下移動,那雙淡粉色的唇瓣看起來很柔軟。

    這樣想著,周承庭不由自主伸出手指,觸碰到她的唇瓣。果然如想象中柔軟,甚至觸感更好……

    周承庭忽然記不起來,自己方才有沒有吻她。

    許是沒有罷?

    太子殿下的執行力素來極強,他側過頭,在她唇上輕輕落下一吻。

    當他有些意猶未盡的想再加深這個吻時,卻感覺到懷中的人不舒服的動了動,他忙放開了她。

    七月流火,夜涼如水。

    只穿著單薄寢衣的翠珠沒敢動床上的被子,睡夢中的她覺得有冷。而周承庭眼見翠珠不自覺的往自己這個熱源處挪動,想要替她蓋被子的手便停了下來。

    他眼睜睜的看著翠珠一直挪到他身邊才停下,終於感覺到不冷的她還心滿意足的在他胸膛前蹭了蹭,枕著他的手臂沈沈睡去。

    真該叫她瞧瞧自己在他懷中的模樣,可比方才清醒時勾人多了。

    可到底他沒忍心把她叫醒。

    這一夜溫香軟玉在懷的後果就是——太子殿下胳膊被枕麻了。

    天蒙蒙亮時,從開蒙後便有的晨起讀書習慣讓周承庭按時醒了過來,見她睡得還香,周承庭輕輕抽出自己又酸又麻的胳膊,小心的沒有驚動她,自己披衣起身下了床。

    聽到裏頭的動靜,孟清江忙進來服侍。

    還沒等他開口,周承庭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孟清江福至心靈,忙放輕了動作,輕手輕腳的服侍著周承庭更衣,小內侍們的訓練有素動作也是近乎悄無聲息。

    這位姑娘怕是要有大造化,此時在殿中服侍的人不約而同的想著。

    她是自打太子妃入宮後頭一位被送到太子身邊的人,一張了不得的容貌自是不必多提,太子對她又是這樣上心……各人心裏紛紛打起小算盤,只要是太子妃擡舉,這位妥妥的是未來的寵妾。

    睡得無知無覺的翠珠不知自己已是別人眼中未來的太子寵妾,只知道等她醒來時,周圍安靜極了,恍惚還有種自己仍舊在太子妃私庫小院的感覺。

    落入她眼簾的是圈金羅帳,這樣上等的料子,太子妃的庫房中也是有的,可她自是沒資格用的……翠珠猛地清醒過來,她是在太子寢殿的中!

    空蕩蕩的大床,她身上好端端的蓋著被子——昨夜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入她的腦海中,翠珠顧不上害羞,先拼命的回想自己有沒有出什麼差錯,有沒有令太子生厭。

    她撩開了帳子的一角,外頭已是天色大亮。難道太子離開的時候,她竟然還睡得死沈?

    太子殿中一切用品俱是宮中最好的,身下的織物柔軟舒適,雖然身子酸軟,可她這一夜睡得甚是安逸。等等,她到底是來服侍太子還是來享受的?

    翠珠一臉絕望的攥緊了領口。

    “姑娘醒了?”她才有點動靜,很快便有宮人進來。

    翠珠忙擠出笑容來,想著自己還在太子床上,手忙腳亂的想要下來,卻險些讓被子給絆倒。

    越慌越是出錯!翠珠只想找個地縫鉆進去,可宮人們卻忙上前來扶住她。領頭的宮人態度甚是親切的道:“姑娘身子不舒服罷,還請慢些。”

    見她們沒有刁難的意思,翠珠才稍稍放下心來。

    她被人服侍著梳洗更衣後,便有人來告知,說是要送她去太子妃處。

    ***

    姜妙一夜都沒睡。

    余嬤嬤的事她極為痛心,也給了她極大的教訓。她枯坐了一夜,身子是僵的心是冷的。

    “娘娘,清泰殿那邊傳來消息,說是翠珠等會兒就過來給您請安。”珊瑚見狀,心中也難受極了。她輕聲道:“您看是等下就見,還是再緩緩?”

    “見。”姜妙不假思索的道。

    對上珊瑚擔憂的眼神,姜妙雖是沒什麼精神,還是笑了一下。“她初次承寵,我若不肯見她,她在東宮的日子就難過了。”

    “娘娘,奴婢有點擔心。”珊瑚斟酌著道:“翠珠在您身邊服侍四年,自是勤懇本分。可她本意不在此,定是余嬤嬤誆騙了她。如果她真成了太子寵妾,一旦有什麼不如意,會不會對您心存怨恨?”

    姜妙搖頭。“她不是那樣的人。”

    “這四年來,我冷眼瞧著,翠珠不像是尋常貧苦人家出來的孩子。”姜妙緩緩的道:“見她似是有難言之隱,我也沒有深問。她行事如何,我自認為還是了解的。她是個肯為至親之人付出,甚至忽略自己感受的人。”

    “即便她不想服侍太子。可為了報恩,她還是去了。”

    “是我對不住她。既是她服侍了太子,就斷沒有再出宮的可能。”

    雖說如此,可人心難測。珊瑚試探著道:“娘娘,何必留下彼此結怨隱患呢?倒不如說出真相,您也是受害者!”

    她的話音未落,姜妙當即便擺手,正色道:“這話日後不可再提了。你只需記住,這件事就是我的意思,就是我點名要翠珠去服侍太子的。”

    珊瑚愕然的睜大眼睛,不理解姜妙為何堅持替余嬤嬤圓謊。

    “如果我現在告訴她,這不是我本意,這讓她如何自處?既是她能為了報答我曾幫助過她,去違背自己的本意服侍太子,相應的她知道真相後會覺得對不起我,豈不是要了她的命?”

    珊瑚這才回過神來。

    “罷了。”姜妙微微笑了笑,說不出是難過還是釋然。“她無根無基身份低微,在宮中日子本就艱難。哪怕是她恨我,我也要讓她在東宮中好好的活下去。”

    “娘娘!”珊瑚紅了眼圈。

    如果沒有那場戰役,驟然痛失至親至愛之人,太子妃又怎會陷入到兩難的境地?

    “翠珠是個好孩子,我只期盼殿下能真心喜歡她。”姜妙眼中閃過一抹淒然,唇邊卻還帶著笑。“我今生都無法報答太子,也辜負了翠珠的信任,如果翠珠能得到太子寵愛,我才能稍稍安心。”

    “叫人進來罷。”姜妙笑了笑,道:“我總不好沒精打采的見她。就讓她以為我需要她幫忙好了,她還會好受些。”

    珊瑚眼中轉著淚,答應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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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3 01:38:09 |只看該作者
第07章

    在見到太子妃前,翠珠心中始終都是七上八下的。

    兩種感情一直在拉鋸,她覺得自己服侍太子,是對不起太子妃;可這要求本身就太子妃所提,她無法拒絕。

    直到見了待她親切如昔的太子妃,她懸在半空中的心,才落到了肚子裏。

    “奴婢給娘娘請安。”翠珠一進門,雖然身上不舒服,還是一絲不茍的跪在地上行了大禮。

    姜妙笑著應了一聲,招手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了。

    眼見翠珠小心翼翼坐在一旁,連頭都不敢擡,仿佛自己做錯了什麼事似的,姜妙心中又是酸澀又是愧疚。

    “用過早飯了嗎?”姜妙不想泄露情緒,轉移了話題。

    翠珠擡起頭,本能的想要搖頭,看到姜妙眼中的關心和暖意,又忙點頭。她今日已經起得遲了些,因趕著要給太子妃請安來,連口水都沒有顧上喝。

    姜妙了然,卻沒有點破她的窘境,吩咐宮人道:“吩咐小廚房送幾樣粥品小菜來,再煮兩樣湯水。”說完,她便對翠珠笑道:“那就陪我再用些。”

    太子妃早上也還未用過早膳,一應都是準備好的。珊瑚特意找了個小宮女去讓廚房煮兩樣益氣補血的湯水來,是太子妃方才吩咐單獨給翠珠的,因怕她難為情,並沒有明說。

    翠珠不自覺紅了眼眶。

    太子妃從來都是這樣善良大方,自打她進侯府後,便對她百般照顧。想到自己前些日子想要利用太子妃的心軟茍且偷安,她就覺得更加愧疚。

    一時珊瑚來通報說,早膳已經擺好,請兩人過去。

    桌上擺著兩副碗筷,姜妙先過去坐下後,翠珠想要和珊瑚一起服侍太子妃用飯,卻被姜妙拉住,要她一起坐下。

    “娘娘,這使不得。”翠珠忙搖頭,她知道娘娘待她好,可眼下不是在侯府,若是她的逾禮之舉被有心人看了去,傳出對太子妃不利的話就遭了。

    姜妙卻堅持道:“無妨,坐下罷。”

    若是再拒絕那就不識擡舉,翠珠應了一聲,在姜妙身邊坐下。她只敢坐了圓凳的一角,準備隨時站起來服侍太子妃。

    “先喝些湯。”姜妙自己沒什麼胃口,吩咐珊瑚給翠珠布菜。“粳米粥不錯,那兩樣小菜也爽口。我看今兒金絲卷做得也不錯,給她夾兩個。”

    都是太子妃的心意,她不敢辜負,只得埋頭苦吃。

    姜妙慢慢的喝著粥,並不著急,直到見翠珠吃得差不多了,才放下了筷子。

    “吃好了就陪我說說話罷。”

    翠珠順從的應下。

    姜妙打量著翠珠,她早就知道翠珠的容貌無可挑剔,卻沒料到被精心妝扮過的她,更是美得令人移不開眼睛的,微微上挑的眼角流露出不自知的嫵媚。一身顏色淡雅的錦衣羅裙,卻正與她的氣質相宜,一點兒都不顯得突兀。

    她的一舉一動從容舒展,舉止並無局促之意。姜妙知道,這是自小的習慣、本能的反應,這不是侯府下人能教導出來的。

    姜妙在心中暗嘆一聲。

    自己讓她失去了能自由選擇的權利,也只能為她鋪路,想法子補償她一二。

    “翠珠,我讓你去服侍太子,你可怨我?”姜妙屏退了宮人,開門見山的道。

    翠珠嚇了一跳,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就差賭咒發狠了:“奴婢怎麼會怨您?您救了我兩次,奴婢赴湯蹈火也難以報答您的恩情!如今這些,又算得了什麼?”她想起余嬤嬤的話,紅著臉道:“這是一份好前程,別人想要還都求不來。”

    她怕姜妙不信,又加了一句。“奴婢若有半句虛言,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姜妙見她急了,又發此毒誓,忙去捂她的嘴,低低斥責道:“不可胡言亂語!”

    翠珠忙乖乖點頭。

    “既是你已經服侍了太子殿下,有些話我要囑咐你。”姜妙正色道:“規矩勤謹、安守本分是首要,殿下不是苛嚴之人,等熟悉後你就明白了,你也不必有太大負擔。”

    姜妙說一句,翠珠就鄭重的應一聲。既是已經走上這條路,她不會矯情的再給太子妃添堵。太子妃待她的好,她是知道的。如果不是真的沒辦法,太子妃不會把她送到太子身邊,她要是怨恨,豈不是太沒有人心了?

    “翠珠這個名字不能再叫了,我給你改個名字罷。”見她對自己仍舊是全然的信任和恭敬,姜妙愈發覺得不是滋味,沈吟了片刻,道“往後你叫就阿嬈如何?”

    說著,太子妃便在翠珠手中寫了“嬈”這個字。

    翠珠,不,此時該稱呼她為阿嬈了,既是太子妃發了話,她自是沒有意見。阿嬈點了點頭:“但憑您的吩咐。”

    兩人正說著話,忽然宮人來通報,說是太子過來了。

    阿嬈慌忙起身,她想著昨夜自己似乎沒有能令太子滿意,若是太子責難,讓太子妃難堪該怎麼辦?她慌張的舉止被姜妙看在眼中,姜妙微微一笑,捏了捏她的手,讓她不必慌張。

    “妾身見過殿下。”

    “奴婢見過殿下。”

    阿嬈跟在姜妙身後向周承庭行禮,周承庭目光淡淡的在阿嬈身上掃過一眼,扶住了太子妃,溫和道:“不必多禮。”

    被忽視的阿嬈倒是沒感覺到失落,她戰戰兢兢的候在一旁,生怕自己被退回去令太子妃失望,又覺得自己插在太子妃和太子之間,確實是多余。

    行禮後的阿嬈只站在姜妙身後幾步,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珊瑚,你先把她送回去。”見阿嬈渾身不自在,姜妙一旁解圍道。

    周承庭微微蹙眉。

    這人看向阿妙的目光倒是滿心依賴,等到了自己這兒,卻是害怕不安……他頭一次質疑起自己的性子,真的很嚇人嗎?

    目送阿嬈離開,姜妙發現周承庭的目光始終若即若離的追著阿嬈離開的身影,她好歹松了口氣,抿嘴笑了笑。

    “殿下,這是看上了?”姜妙打趣道。“春宵一度,太子殿下看起來甚是神清氣爽。”

    周承庭掩飾似的清了清嗓子,無奈道:“阿妙。”

    “殿下,我給她改名為阿嬈了。”姜妙收回了剛才玩笑的神色,鄭重道:“阿嬈這孩子若有什麼不周全處,還請殿下看在我的面子上寬容她。她才被送到您身邊,唯恐自己不能服侍好您呢。”

    這點顏面周承庭自是要給的,他當即答應下來。很快當周承庭意識到姜妙選的是哪個字時,不由心中一動。

    安遠侯府的三個姑娘,分別是嫡女姜妙,庶女姜姀、姜婧。

    姜妙這是在給翠珠,不,應該是阿嬈,姜妙在為她鋪路。

    姜嬈。

    周承庭在心中咂摸這個名字,卻覺得也不錯。

    “說真的,殿下覺得阿嬈怎麼樣?”姜妙自幼與周承庭相識,對他還是了解些的。見他沒出聲,還在那兒端著,姜妙挑眉道:“殿下不要口是心非,如果您瞧不上,怎麼會允許她侍寢?”

    姜妙目光灼灼的盯著他,周承庭也只得敗下陣來,含蓄道:“還好。”

    還好?能讓太子殿下如此評價,說明阿嬈還是讓他滿意的。假以時日,阿嬈必能得寵於東宮。

    “殿下是不是覺得,阿嬈有些怕您?”姜妙見周承庭欲言又止當即聞弦知雅,她揶揄道:“您也不必嫉妒,阿嬈跟我在一起四年,自然情分不同。您有空叫她一起喝喝茶、吃吃飯,感情自然也就水到渠成。”

    見周承庭若有所思的模樣,姜妙暗笑太子殿下一如既往不解風情的同時,心中又浮起一抹酸楚。

    “我把她交給您了,您可要好好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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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3 01:38:21 |只看該作者
第08章

    阿嬈被送回了原來為丹朱準備的小院中。

    丹朱是侯夫人陳氏身邊的大丫鬟,陳氏念她勤懇忠誠,便放了她的身契,許她回家自行婚配。余嬤嬤便是拿她當幌子,騙了姜妙好些日子。

    不過雖然丹朱是幌子,但院中的布置都是準備妥當,正適合太子妾室的身份。

    珊瑚陪阿嬈一路回來,心中諸多感慨。

    她冷眼瞧著,早上阿嬈在太子妃面前並沒有因成了太子的人就輕狂起來,也沒有怨恨不滿,反而更加恭敬和小心。珊瑚自覺是自己狹隘了,其實從阿嬈在侯府的表現,就知道她不是貪慕虛榮之人。

    阿嬈的容貌太惹眼了,且又是十多歲的年紀,難免不讓人多想。為了避免引起誤會,阿嬈識趣的只守在太子妃的院中很少出去走動,哪怕是太子妃一母同胞的世子,也都是躲著的。

    只有一次不幸被二爺瞧了阿嬈的容貌去,他竟然想要十三歲的阿嬈去做妾。太子妃自是大罵了二爺一通,世子也出面幫忙彈壓。誰知不久後世子殉國,二爺再次提出要阿嬈。

    先前阿嬈不肯,二爺只說阿嬈是惦記著要做世子的妾;如今阿嬈還是拼命反抗,令二爺惱羞成怒。

    那時太子求娶太子妃的消息,不僅救了困境中的太子妃,也算間接救了阿嬈的命。

    太子妃無意中發現,阿嬈隨身藏了一把刀。在太子妃的逼問下,阿嬈才說了實情。如果姜知瑞再逼迫自己,她不願太子妃為難,會在被擡過去的那一日自戕,不給太子妃添麻煩。

    或許這正是冥冥之中的緣分。

    珊瑚欲言又止的望著阿嬈。

    既是太子妃下了命令,那些前因後果自是不必再提。可珊瑚不想阿嬈因此誤會太子妃從開始就是存了利用她的心思。

    阿嬈見珊瑚沒有即刻就走,分明是想和自己說些什麼,便主動提出兩人單獨說幾句話。

    “珊瑚姐姐,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珊瑚是太子妃最信任的人,又有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她自是全心全意的為太子妃著想。阿嬈誠懇的道:“太子妃對我有兩次救命之恩,若是我心存怨氣,那真是沒臉為人了!”

    珊瑚笑著點了點頭,有些話由阿嬈說出來會更好。

    “除去灑掃的內侍和宮人不算,準備兩個宮人在你身邊貼身服侍,另外還有兩個小內侍。”這院子是余嬤嬤拉著珊瑚一起布置的,當時珊瑚還疑惑這事為何非叫上自己不可,如今算是明白了緣故。

    余嬤嬤已經出了宮,只能自己來接手。

    “準備得有些倉促,若是短了什麼只管打發人去找我拿。”珊瑚帶著阿嬈在院子中看了一圈,兩人回到屋子時,她說道:“一會兒我把人帶來你瞧瞧,有什麼不滿意的也告訴我。”

    阿嬈環顧了屋中的布置。

    大件家具一水兒的花梨木,多寶閣上陳設的古玩、擺件,她都不陌生……這都是太子妃私庫中拿出來貼補的,當初無一不是經她的手。太子妃對下面的人素來出手大方,只是當時她沒有料到,竟是給自己準備的。

    阿嬈忙道:“已經很好了,姐姐不必再費心。”

    從一早她就沒有見到余嬤嬤,畢竟從開始操持這事的是余嬤嬤,阿嬈疑惑的道:“怎麼不見余嬤嬤?”

    提起余嬤嬤,珊瑚心中五味雜陳,卻只是輕描淡寫的道:“余嬤嬤的兒子出息了,娘娘和夫人許了恩典,同意她兒子將她接出去榮養,今早已經出宮了。”

    余嬤嬤離開了東宮?

    阿嬈有些驚訝,雖說珊瑚給出的理由很充分,她還是覺得哪裏不太對,余嬤嬤走得實在是太倉促了。

    可珊瑚不願多言,她也沒有再問。

    兩人在圈椅上坐了,珊瑚細細的給阿嬈講了些東宮中的情況,也把後宮裏的情況略提了提。見阿嬈神色專註,微微蹙著眉,笑著安慰她道:“你不必害怕,皇後和安貴妃的手還伸不到東宮裏,若是見到了,你只跟在娘娘身邊就好,娘娘自會提點你。”

    阿嬈不想讓太子妃知道自己的憂慮,含笑應了。

    正說著話,忽然有人來報,說是太子妃處撥來的人到了。

    很快便進來三個人,阿嬈打量過去,一個宮女兩個內侍。那宮女看起來年紀與自己相仿,神色恭謹;內侍的年紀還要更小些,臉上仍有些稚氣。

    因阿嬈還沒有正式的封號,珊瑚只得含混道:“你們來見過阿嬈姑娘。”

    三人上前給阿嬈行禮。

    “奴婢結香、奴才施東、施海見過姑娘。”

    阿嬈先前沒有準備,還是珊瑚方才悄悄的塞給了她四個荷包,讓她在三人磕頭後賞下去,才算周全了禮數。

    “還差一人,因她有些事情還未交割清楚,今晚才能過來。”這會兒只來了三個人,珊瑚在一旁解釋道。

    看著眼前的三人,珊瑚心中暗嘆一聲,太子妃為了阿嬈可謂是盡心盡力。

    見阿嬈受禮從容,並無旁人驟然飛上枝頭的張揚亦或是緊張局促,落落大方的舉止還真同世家貴女別無二致。珊瑚愈發相信太子妃說過的話,這個阿嬈恐怕不是一般人。

    幫著安排完,珊瑚便回了太子妃處。此時太子也已經離開,她便回報了在院中的事。

    她回憶著阿嬈的一舉一動,道“先前在侯府中做奴婢時,她老實本分,勤勤懇懇;如今被擡舉為主子,還能不驕不躁,應對得當,實在是難得。”

    姜妙微微頷首。

    “我能為她做的也只有這些了。”姜妙嘆道:“我不可能護得了她一輩子。”

    珊瑚道:“娘娘,您已經仁至義盡,只希望她能體諒您的苦心。”

    今日的人不齊,只因為姜妙臨時把余嬤嬤吩咐過去服侍姜妙的人全都給換掉了。先前余嬤嬤選的人,不是從侯府帶出來的,就是深深打上太子妃這邊烙印的人,總歸全是效忠太子妃的。

    而姜妙這次換的人,俱是在宮中無甚根基,或是才入宮不久的新人。珊瑚曾對姜妙的做法有過質疑,而姜妙卻解釋道,若是阿嬈想要在宮中立足,便需要栽培自己的人。

    給她侯府的人雖然更方便些,可她們和姜家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只有阿嬈親自籠絡收服的人,才能一心一意為她。

    “哪怕開始艱難些,這些人不夠周全,到底我還能幫她照看些。”姜妙道:“等阿嬈有了封號,替太子生下長子後,她自然就能自己立起來。”

    只是,她覺得有些對不住太子。

    太子的長子不是嫡子……姜妙在心中嘆了口氣,哪怕自己不做太子妃,有皇上和皇後的阻撓,即便靜安長公主從中斡旋,恐怕也難以選個令太子滿意的正妃。

    幸而太子對阿嬈,似乎是很有些好感的。姜妙回憶起今日太子的情形,起碼不討厭,就是個好的開始。

    ***

    宜芝院。

    等到房中只剩下阿嬈一人時,她倚在花梨木拔步床上小憩,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不過短短一日,她從太子妃的奴婢成為太子身邊的人。這件事已經塵埃落定,太子沒有把她退回去,太子妃叮囑她要好生服侍太子……

    她本來以為,太子妃再怎樣賢良大度,見了自己總會有些不舒服罷。可太子妃待自己還是一如往常的親切,行事處處體貼。

    能遇上太子妃是她的福氣,她竭盡全力也要報答太子妃的恩情。

    可經過昨晚,太子看起來對她淡淡的,並沒有瞧出喜歡的意思。阿嬈越想越覺得發愁,太子自是見慣了美人兒的,又有端莊賢淑的太子妃在前,對她沒感覺也在情理之中。

    莫非是自己昨夜表現不好,沒能讓太子滿意?

    阿嬈紅著臉認真的回憶起昨夜,發現她除了疼和累,竟沒有什麼別的感覺。不過因為前幾日不是噩夢就是失眠,昨夜倒睡得很踏實,暖烘烘的蜷在被子舒服極了。

    怪不得太子對她不滿意!阿嬈自暴自棄的想著,她哪裏是去服侍人了,分明是自己在享受!

    如果再有機會,她一定要好好表現才行。

    一時結香把午飯送了過來,阿嬈還不餓,略吃了幾口,就讓結香她們把飯菜分了。身上酸疼的感覺還沒有消退,便沒急著叫結香等人說話,自己在床上歪了一會兒。

    沒想到等她醒來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結香正守一旁,見她醒了過來,像是松了口氣。

    阿嬈素來是個很有自制力的人,今日兩次都不小心睡過頭,總覺得面子上有些過不去。

    結香似是沒有註意到她的異狀,忙道:“姑娘,清泰殿的孟總管讓人傳話來,請您戌時前過去。”

    “這會兒什麼時辰了?”阿嬈猛地起身,慌忙道。

    結香一面服侍阿嬈更衣,一面道:“才過了酉時三刻,還來得及。”

    阿嬈更衣梳妝後,便匆匆去了清泰殿。聽說太子殿下還在書房,尚未用晚飯,阿嬈才松口氣。

    太子招她侍寢的話怎麼都要到亥時,她還有得是時間緊張。

    “阿嬈姑娘,太子殿下請您過去。”一個青衣小內侍來傳話。

    阿嬈忙起身跟著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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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她等待召喚的地方離太子的起居之處不遠,不過半盞茶的功夫。等她進去時,早有宮人笑盈盈的打起簾子請她進去。

    阿嬈暗中深吸口氣,纖細的手指緊緊的捏著帕子,鎮定自若的進了門。

    哪怕這是第二回來,她還是緊張的。然一回生二回熟,阿嬈從容不迫的行禮問安,即便沒人引導,她自覺在周承庭面前沒出差錯。

    見阿嬈進來,周承庭放下手中的書。

    今日阿嬈穿了件白底撒花的窄身褙子,愈發襯得她身段婀娜。嬌媚的面容略施脂粉便是艷光四射,偏生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微微斂眸時,卻盡顯天真無辜,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奇妙的融合在一處,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起來罷。”周承庭想起姜妙說的話,好歹放緩了語氣,稱得上溫和的問。“用過晚飯了麼?”

    阿嬈一楞,不知該答用過還是沒用過。

    她總不好來太子這兒蹭飯罷?阿嬈暗暗糾結,可太子妃曾叮囑過她,太子不喜歡別人自作聰明,如今她對太子本人並不了解,應該小心謹慎為上。

    況且她自覺還沒資格同太子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踟躕了片刻,她實話實說:“奴婢還未用過。”

    她雖說有些怕周承庭,卻也只是擔心自己服侍不好被退回去,倒不是擔心周承庭喜怒不定。起碼從太子肯娶太子妃的份上,太子是個有情有義的好人。

    阿嬈想著,過會兒周承庭就該讓自己去別處用了飯再回來。

    “等會兒陪孤一起用。”周承庭挑了挑眉,淡淡道。

    “是。”那平淡尋常的語氣似乎有迷魂的能力,讓阿嬈應答的話先於她的腦子出口,說完後她才恍惚了一下,太子這是要留她一起用晚飯?

    這這這——阿嬈急得手心冒汗,覺得自己言行失當了。

    可她已經“迫不及待”的答應了下來,總不好再婉拒,顯得太矯情。她自覺已經十分小心謹慎,竟還是走了神!

    阿嬈面上溫溫柔柔的笑著,心中卻恨不得時光倒流讓她好挽回方才的冒失。她竟然都沒婉拒或是客套一下。雖說她已是太子的人,可到底也該矜持些才對。

    周承庭見她懊惱的模樣,有些想笑。然而他面上卻沒泄露分毫,只是把目光移開,沒給她太大的壓力,清了清了嗓子,把喉嚨中笑意壓了下去。

    阿嬈對周承庭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她這會兒正暗暗給自己鼓勁兒。

    不過就是服侍太子用飯麼,她又不是沒做過服侍人的事。

    很快便有小內侍前來傳話,說是晚膳已經擺好。

    周承庭先起身走了,阿嬈也忙跟在他身後,快步跟著走了過去。自己身後多了條小尾巴,周承庭眼角的余光瞄到阿嬈“如臨大敵”的模樣,唇角冷硬的線條,也柔和了些。

    傳說中帝後二人待太子極好,別的難說,起碼物質上他是諸位皇子中的頭一份兒,果然晚膳上便見了分曉。

    各色菜品搭配得甚是用心,色香味俱全十分豐盛,考慮到到了晚上,都是不會油膩又好克化的東西。

    雖然周承庭說了讓她留下陪他一起用,可阿嬈也沒敢實心眼兒的坐下,而是候在一旁,同孟清江一起在太子身前忙碌。不過她也只能幫孟清江打打下手,太子的習慣她還一無所知。

    阿嬈用了心,留意著孟清江的動作,以後再遇上用飯的情形,也不至於手足無措。

    一時準備妥當,阿嬈站在周承庭的身邊準備隨時布菜,卻聽周承庭道:“坐下一起用。”

    以她如今的身份,這更是僭越了!阿嬈本能的想要拒絕,但是見太子已經先拿起了筷子,孟清江更是把她的碗筷擺到了阿嬈面前,笑道:“姑娘請用。”

    好在秉持著食不言的規矩,開始吃飯時總算沒有那麼尷尬,只有湯匙輕微碰撞湯碗的聲音。她自己對眼前的珍饈有些食不知味,倒是在特別留意了太子愛吃什麼,預備以後討好太子時,也好有個思路。

    她做菜的手藝倒還不差,原先在侯府時,太子妃還誇過她手藝好呢!

    阿嬈在心中琢磨著菜譜,殊不知周承庭也在觀察她。

    她吃飯的動作稱得上優雅,甚是好看。不過周承庭卻發現阿嬈的小動作,在遇上自己不喜歡的菜,比如眼前那碗湯,卻也不敢說不喝,微微蹙著眉先是小口小口的啜著,見他快要吃完,有些著急,竟大義凜然似的用力往下咽了幾口。

    完全是小孩子心性。

    周承庭真怕她喝湯把自己噎著,本來想放下的筷子又不由伸向了另一個盤子,夾了塊嫩豆腐。

    豆腐?阿嬈一面繼續跟自己碗中的湯做鬥爭,一面思索她會做豆腐皮包子,太子妃就愛吃這個,改日她做一些?

    兩人各懷心事卻相安無事的用過來了飯,阿嬈的心又高高提了起來。

    飽暖思那什麼,接下來莫非又重復昨日,把她送過去沐浴更衣,然後就是侍寢?

    事實證明她過於擔心了。

    周承庭回了偏殿想要看會兒書,卻見阿嬈在一旁局促的站著,心中那處最柔軟的地方,再一次被觸動。

    他決定跟阿嬈說說話。

    “你在阿妙身邊服侍了多久?”縱是胸中有萬千溝壑的太子殿下,望著眼前嬌花兒似的人,也只問出幹巴巴的一句話來。

    他雖貴為太子,卻極為自制,為了不給某些人可乘之機,幹脆以不近女色的形象示人。時日久了,倒當真在這上頭不上心了。

    見周承庭問起姜妙,阿嬈神色頓時輕快起來:“回殿下的話,奴婢跟了娘娘四年。”怕周承庭不信,阿嬈又補充道:“奴婢隨娘娘入了東宮後,就管著娘娘的私庫,沒在娘娘身邊貼身服侍。”

    四年?

    這麼說,阿嬈是在安遠侯世子姜知越殉國前就入了侯府的。忽然,他福至心靈的想起在安遠侯府的花園中,隱約見到一張絕色的面容,當時驚鴻一瞥,雖不大真切,這會兒見了阿嬈,他終於能把人對上了。

    只怕那就是阿嬈了。

    “你家中還有何人?”周承庭問道。

    阿嬈聽罷,眼底飛快閃過一抹暗芒,這回答早已在心中琢磨過千萬遍,真實得叫人信服。她得體的應對道:“回殿下的話,奴婢已無家人。奴婢家是南邊的,七年前遭了天災,只剩下奴婢一個人,輾轉被賣到京城中,是娘娘救了奴婢。”

    周承庭靜靜打量著阿嬈。

    她雖說有些拘謹,可談吐舉止,卻是不俗。

    周承庭淡淡的應了一聲,算是對她這解釋的認可。

    阿嬈暗暗松了口氣。

    這裏看起來就是周承庭在太子殿中讀書寫字的地方,眼看時候還早,昨日她記得周承庭就是在這裏似乎看著什麼折子或是文書。不過閑聊了兩句,阿嬈已經覺得很不容易,大抵還是看在太子妃的顏面上。

    “平日裏你都做些什麼?”周承庭已經在書案前坐下,似乎是要忙正事。阿嬈不敢打擾,才準備退到角落時,忽然聽到他的問話。

    做什麼?

    只要問到她自己的事情,她都會“如臨大敵”,生怕應對不得當。她一個做奴婢的,管著太子妃的私庫,也就是盤點庫房,做做繡活,難不成還會下棋彈琴讀書寫字?

    阿嬈斟酌著道:“奴婢閑時會做些繡活。”

    說完她便預備遠遠的站在一邊,決定安心當個擺件兒,就如同這房中擺設的花瓶兒一般,安安靜靜的不敢打擾。

    誰知已經低頭看書周承庭卻眼皮也沒擡的道:“把你的東西拿過來。”

    阿嬈楞了片刻,才回過神來周承庭說的是什麼。

    周承庭是怕她無聊,所以幫她找點事情做?

    無論如何,太子既是發了話,底下的人都是要執行的。

    她當時搬出來得急,還沒來得及完全收拾動,繡活都還在太子妃私庫的那間小院子裏,阿嬈只得讓結香找碧璽幫她去拿東西。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結香氣喘籲籲的跑了回來,把東西交給了孟清江送了進去。

    是個繡了大半的香囊。

    月白色的底,只露出淺淺的底色來,大半已經繡上了花鳥等紋樣。即便周承庭離著有些距離,他視力極好,不難發現香囊的精巧。

    自己找了些事情做,總算沒有那麼拘束。阿嬈松了口氣,找了個角落,坐在孟清江搬來的繡墩上,在太子的書房中自己繡起了香囊。投入到活計中的阿嬈自是十分專註,沒有再去留意太子在做什麼。

    周承庭也不必擔心她無事可做,自己拿起了折子。

    才要看時,他的目光卻又忍不住落到阿嬈的身上,她安安靜靜的坐著,就教人覺著賞心悅目。周承庭指了指自己書案上的燈,給孟清江使了個眼色。

    孟清江在太子身邊服侍多年,此時心領神會,忙去端了盞明亮的燈放到阿嬈面前。

    驟然亮起來的光線讓阿嬈不由擡起頭來,忙起身小聲向孟清江道謝。孟清江忙擺了擺手,往周承庭處望了兩眼。

    阿嬈卻誤會了他的意思,以為是不要出聲打擾太子,忙會意的點點頭,無聲的福了福身子。

    孟清江見狀暗自苦笑一聲,很快從阿嬈身邊推開了。

    一時間房中倒是十分靜謐安逸。

    阿嬈做活認真,周承庭已經看完了一本折子時,阿嬈還在低著頭跟手中的繡線較勁兒。

    “眼睛不酸嗎?”阿嬈正繡得認真,忽然一道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全神貫註的阿嬈嚇了一跳,險些把繡花針給捅到自己手指上去。她擡起眼,驚魂未定的看著眼前的人。

    太子怎麼走路都沒有聲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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