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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小酌] 寵妾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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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4 18:47:38 |只看該作者
第60章

    一路上阿嬈的情緒都很低落, 姜妙很努力的想逗她笑一笑, 卻見她雖然勉強露出笑容來, 眼角眉梢間卻始終流露一種淡淡愁緒。

    姜妙有些不明所以,昨兒晚上還是高高興興的,阿嬈寶貝似的把那一對兔子送到了她這兒, 說是安全些。姜妙再問時,她遮遮掩掩沒有細說, 姜妙便也沒多問。

    “喏, 一會兒讓它們陪著你玩罷。”姜妙見阿嬈悶悶不樂,變戲法似的從馬車的一角拿出籠子來。

    裏面正是她那一對毛茸茸、雪團兒似的小兔子。

    “娘娘?”阿嬈眼前一亮,又驚又喜,對於太子妃的體貼很是感激。

    姜妙見她終於展顏, 才道:“我們去正殿敬香後還有聽大師講經, 怕是不能帶你在身邊。地翹和連翹陪著你, 你在偏殿的廂房中等著我。”

    阿嬈忙點點頭,應了下來。

    太子妃身份尊貴, 重要的場合少不得要幫著主持。她一個小小的太子選侍,本就不能隨意拋頭露面。

    抵達清源寺後, 宮中一眾女眷先到了偏殿休息。

    阿嬈跟著太子妃蹭了一間單獨的禪房, 右面是安貴妃, 左面是公主、郡主們。有人來找太子妃說話,阿嬈便躲在後頭不肯露面。

    慶和公主連日來情緒都不高, 也並不敢惹事, 發現自己生悶氣並沒人理會, 反而讓安貴妃尋著機會讓她在父皇面前吃了掛落,險些命人把她送回宮去,她這才安分下來。

    若是真的被送回去了,丟人可就丟大了。

    故此慶宜公主邀她一起去太子妃處坐坐時,慶和公主心中煩悶不肯去。

    有娘的孩子才能如此任性。慶宜公主在心裏笑了笑,可是王皇後已經自身難保,慶和公主還卻還不懂幫著分憂。

    慶宜公主自己去了太子妃的禪房,正巧在門前遇上了雲南王府的蘭雅、蘭馨兩位郡主。

    這兩位郡主極擅交際,在京中無論是同後妃、公主,亦或是世家貴女關系都不錯,倒是陪在王妃身邊的蘭月郡主,一直默默無聞,讓人險些忘了雲南王府還有這麼一位郡主。

    這一對俏麗的姐妹花笑瞇瞇的給慶宜公主見了禮,一左一右將慶宜公主簇擁在中間,熱情卻並不讓人生厭。

    “給嫂子請安。”

    “見過太子妃娘娘。”

    三人清脆婉轉的聲音房中響起,躲在後面的阿嬈聽得一清二楚,身子不由輕輕一顫。

    姜妙笑著招呼她們坐下,命人端上茶水和點心。

    三人落座後,便看到放在高幾上的籠子。兩只毛茸茸的兔子讓三人眼前一亮,忙圍了上去。

    “娘娘,這就是太子殿下親自為您捉的小兔子呀。”蘭雅郡主笑道:“我聽我哥說,太子殿下連著兩回狩獵都沒上心,只專心給您尋了這樣一對可愛的毛團呢!”

    姜妙微微一笑沒有說話,大家全當她是默認了。

    蘭馨郡主裝作不經意的環視過屋子,卻沒發現那位太子選侍的蹤影。

    她們分明得到消息,太子妃帶著選侍在同一間禪房。平日裏這位太子選侍比太子妃還難見到面,雖是得寵卻尤為低調,等閑在人前不露面。

    別說她們想結交了,就連面還沒見過。

    這回她們趁著賀壽的機會進京,就是要廣結善緣,一是為了她們兩個的親事,二來便是哥哥爭奪世子之位。除了她們哥哥、雲南王的次子慕柯容之外,蘭月郡主的哥哥慕柯明、雲南王長子雖是暫時處於劣勢,卻也不容小覷。

    她們準備把關系都打點好,這樣無論太子一派最終勝利或是其他皇子贏了,她們都能從容不迫。

    這位太子選侍無根無基,原本是個身份卑微的丫鬟。如果能識人於微時,等她有更高的地位,必會有所回報。

    她們不好就直接提出要見她,只好碰運氣。東宮中見不到、行宮中竟也一回都沒碰見,如今算是最後的機會了。在這間小小的禪房中,總該能碰見了罷?

    可仍舊沒有她的身影。

    “皇兄和嫂子還是這樣的恩愛。”慶宜公主笑著附和一句,趁著蘭雅、蘭馨沒留意,輕輕的拽了一下太子妃的衣袖。

    姜妙不動聲色的看了她一眼。

    慶宜公主在姜妙手心寫了個安字,便又和兩位郡主在一起看兔子。

    眼看快要到敬香的時候,兩人也不好再久留,才跟著慶宜公主告辭起身離開。

    安貴妃要有所行動。

    姜妙有些意外安貴妃會用慶宜公主,對於慶宜公主的倒戈,倒不算意外。

    都說慧嬪隱隱有第二個安貴妃的勢頭,雖說她是小產血崩而死——流掉的是已經成型的男胎,被懷疑的對象,大家心照不宣罷了。

    “阿嬈,出來罷。”姜妙腦海中閃過幾個念頭,也只得暫且放下。

    阿嬈定了定神,依言走到了太子妃身邊。她有些不解的道“娘娘,這早晚她們過來……”

    “我看那兩個郡主,心思多半不在我這兒,只怕是想見你。”姜妙莞爾,兩人雖然掩飾得好,可眼神還是泄露了她們的心思。

    阿嬈笑了笑,卻有些勉強。

    “慶宜公主方才悄悄在我掌心寫了個‘安’字。”姜妙心中惦記著慶宜公主的提醒,一時沒有留意阿嬈臉上的異色。“今日恐怕安貴妃要有所行動。”

    阿嬈想起了太子的提醒,倒沒覺得意外。

    在行宮中安貴妃沒有找到機會,便想著利用這次外出。

    “娘娘放心,妾身會多留意的。”阿嬈忙保證道:“我的位置離著前面遠,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安貴妃也不好就下手。余下聽大師講經就沒妾身的事了,妾身會一直跟地翹和連翹在一處。”

    目前看來也只能如此,左右安貴妃也不敢傷阿嬈性命。姜妙把服侍的人叫來叮囑了一番,務必不能離開阿嬈身邊。

    安貴妃已經派人來請,姜妙只得先走了。

    阿嬈也警惕起來,不單是太子的話,更因為她今日始終心裏都不安。或許只因為今日的天氣,跟那一日太像了!

    明明窗外吹來涼爽的秋風,阿嬈卻覺得胸悶至極。

    ***

    整個儀式下來,阿嬈心不在焉的走完,好在沒有出岔子。安貴妃、太子妃等人用過齋飯,去聽惠聞大師講經,阿嬈則是飛快的回了太子妃的禪房,見到了連翹和地翹才放下心來。

    “選侍,您也用些齋飯。”連翹端來兩三樣菜品,道:“方才奴婢聽人說天色不大好,只怕要早些回去。”

    阿嬈點了點頭,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她實在沒有胃口。

    到此時為止,安貴妃還沒有任何行動,原本她安貴妃會派人把她叫到殿後的林子中,或是恐嚇或是威脅,總之不會是什麼甜棗兒。

    不知是她們沒找到機會,還是根本沒有安排這個計劃,阿嬈心中愈發忐忑。

    終於地翹走了進來,道:“選侍,聽說講經已經結束了,應該是要開始返程。”

    阿嬈這才稍稍松了口氣,她把太子妃送她的帷帽拿過來戴好,正準備等著姜妙一起回去。

    “選侍,雲南王府的蘭雅、蘭馨兩位郡主過來了!”阿嬈才到了廊廡下,便聽到連翹的通報聲。

    只見兩道俏麗的身影已經相攜走了過來。

    阿嬈抑制住想要拔腿就走的沖動,已經正面遇上了,她立刻就走開反而令人生疑。

    這麼多年,兩人的性子還真是一點兒都沒變,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方才自己躲了起來,當著太子妃的面她們不好問,這回尋找她落單的機會,她們就是絞緊腦汁也要見上一面。

    阿嬈攥緊帕子的手松開,十指自然的垂在身體兩側,看不出一點兒慌亂的動作,只是她頭上的帷帽沒有摘掉。

    “柔選侍好!”蘭馨蘭雅笑盈盈的走了過來,先打了招呼。

    郡主的品級比她高,照理說她是要先給郡主見禮的。可她們竟先打了招呼,足以說明她們的示好之意。

    隔著帷帽上的輕紗,兩人看不清阿嬈的神色,只聽一道嬌嬌柔柔的聲音響起,“見過兩位郡主。”

    雖然未見到人,聽到這柔媚的聲音,連女子都覺得酥麻,更別提是男子了。只怕這位太子選侍,是個以色侍人的主兒。

    阿嬈不給她們閑聊的機會,本來捏著嗓子說話已經讓她別扭極了,她只說太子妃還等著她上車,就匆匆離開了。

    好在兩人有分寸,並沒有做自討沒趣的事、錯身而過的瞬間,阿嬈感覺自己手裏被塞了東西,摸著是個荷包。

    見阿嬈沒有拒絕,兩人這才翩然離開。

    兩人辦事倒妥帖多了,裏面塞著的都是銀票,只在帶子上系著一顆渾圓的珍珠。阿嬈略看了看,隨手便交給了連翹。

    很快太子妃身邊的小內侍青石走了過來,行禮道:“選侍,慶和公主、慶宜公主的車壞了,要和太子妃同乘一輛。”

    這樣一來,她就不宜再上那輛馬車了。莫非這就是安貴妃的計劃麼?

    “娘娘說委屈您,跟連翹姐姐她們同乘一輛馬車。”

    東宮的車駕都是沒問題的,即便把她和太子妃分開是安貴妃的計謀,阿嬈打定主意不跟東宮的人分開,讓安貴妃的計謀不能得逞。

    阿嬈定了定神,道:“好。”

    出了門時,阿嬈竟又見了蘭雅和蘭馨。

    兩人似是也得到了消息,笑著又迎上來道:“選侍,我們的馬車寬敞些,不若一切回去?”

    她們倒是會見縫插針!

    其實跟著她們回去,倒是個不錯的選擇。雲南王府的護衛都是一流,安貴妃也不敢對兩位郡主下手——只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和她們兩人同處一個空間,便婉拒了。

    生怕兩人糾纏,阿嬈沒有猶豫便上了馬車。連翹和地翹也跟著她上了車,太子妃撥來的兩個侍衛,也跟在車旁。

    哪怕是大宮女們的車,也是遠遠的跟在主子後頭。

    連翹和地翹上來後,把車上的東西都檢查了一回,都是她們從宮中帶出來的,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車隊蜿蜒排開,在一刻鐘後,終於緩緩開始動了。

    與此同時,一直陰沈得仿佛雖是都要滴下水來的天,終於開始有雨滴落下來。

    好在路程不算遠,秋天也很少有滂沱大雨,安貴妃便沒讓車隊停下。

    她是有私心的,有些雨的話,也會順利的掩蓋痕跡。

    阿嬈始終把車簾掀起一條細縫兒,灰蒙蒙的天讓她心裏的不安越來越強。

    連翹和地翹以為她是擔心安貴妃的詭計,忙安慰了她幾句。

    才上車時不過是些雨滴,並不礙事。一直到半個時辰後,返程的路已經走了大半,雨竟突然變大了。

    冷風把雨珠順著阿嬈掀開的縫隙吹了進來,冷氣沒能讓阿嬈精神一振,反而讓她臉色愈發難看。她閉上了眼睛,似乎聽到了女孩兒淒慘的叫聲和奶娘聲嘶力竭的哭聲。

    這兩種聲音在她耳邊越來越響,她腦子裏一陣嗡鳴,周遭的動靜全都聽不見了。

    “選侍,選侍!”地翹和連翹的聲音中透著驚慌,忙推阿嬈道:“選侍,選侍,您快醒醒!”

    阿嬈迷茫的睜開眼,忽然感覺馬車的動靜不對。原本該是平坦行駛的官道,馬兒竟躁動起來。哪怕是下著大雨,馬兒也不會無端受驚!

    只聽車外忽然傳來一陣轟鳴聲。

    “請選侍下車。”跟車的侍衛也顧不得許多,直接掀開了車簾。“路上忽然有巨石滾落下來。”

    阿嬈忙探身去看,果然馬車左側的山坡上,竟然有巨石開始滾落,將車隊一截兩半。前面的馬車已經過去,後面的馬車被巨石截住,不敢上前。

    似乎太子妃的馬車已經遠遠過去了,阿嬈還沒來及松口氣,眼見一陣巨石滾落,轟隆隆的巨響比驚雷更為嚇人。

    她被連翹和地翹攙扶著下了車,此時也不顧不上大雨會淋濕身子,躲到路邊暫避。兩個護衛也護著她們往遠處走,眼前的景象卻讓她們楞住了。

    只見半座山,似乎都塌了下來。山上茂密的樹木,竟一片片隨著如波濤般洶湧著從山坡掉落下來,滿目駭然。

    山體垮塌!

    阿嬈幼時也曾見過小規模的山體垮塌,當時她離得遠,又有父親緊緊的抱著,幸而沒有人員傷亡。

    “選侍,您快跑!”飛濺的石頭砸中了地翹的腿,她倒在了地上,拼命的吼道:“連翹,你保護好選侍!”

    連翹紅著眼,也沒有回頭,臉上分不清淚水還是雨水,死死的拉著阿嬈飛快的跑,不給阿嬈回頭的機會。

    天災之前,人的力量是那麼的渺小無力。

    與秋季不相符的暴雨越下越大,哭喊聲、尖叫聲,短短的一段路,竟如同地獄一般。

    不過是片刻間,滾落的山體帶著吞噬一切的雷霆萬鈞之勢,聲響越來越大。

    阿嬈麻木的奔跑著,忽然感覺身子被人重重用力一推。

    連翹和兩個護衛被掉下來的樹枝壓住,只來得及把阿嬈給推了出來。

    渾身已經濕透的阿嬈絕望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本就勉強支撐著自己踉蹌奔跑的阿嬈,雙膝一軟沒能站穩,竟往另一邊的峭壁滾落下去。

    人禍和天災,她竟哪個都逃不過麼?

    阿嬈昏過去前,腦海中閃過的竟是太子送她的那一對小兔子,不知道掉到何處了。

    ***

    親眼目睹了這一切的姜妙,失態的下車沖進雨中,卻死死的被人拉住。

    阿嬈的車就在後面!

    “姜妙你貴為太子妃,該懂得輕重緩急!”安貴妃親自過來道:“此處是危險之地,不宜久留。前面未受損的車輛,必須即刻返回行宮!”

    姜妙何嘗不懂,只是她眼中的憤怒令安貴妃也不得不回避。

    如果不是她用計把阿嬈分開——姜妙更恨自己,為何要跟阿嬈分開。想要避開安貴妃的算計,卻沒逃過天災!

    安貴妃也沒料到竟會發生這樣的事,她心中也正後悔著。本想嚇一嚇阿嬈,卻沒想真的要了阿嬈的命。

    不過,這就怪不得她了,這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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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4 18:47:56 |只看該作者
第61章

    姜妙被安貴妃的人半是強迫的“送”回了行宮擷芳殿。

    經過清點人數, 只是些宮女和運送器物的馬車受損, 再有就是幾位身份低的世家女子們受傷, 也都並不重。安貴妃長長舒了口氣,幸而沒有出大亂子。

    宮女和侍衛的命,自然不被她放在眼中。

    她最遺憾的就是阿嬈, 經此一事她不死也得去半條命,而對於阿嬈來說, 最為要緊的就是那張漂亮的臉蛋兒。如果阿嬈真的受了傷、毀了臉, 她是否活著回來,就沒有意義了。

    “太子妃放心,本宮一定會派人盡全力去搜尋柔選侍的下落。”安貴妃倒是沈得住氣,依舊溫和的道:“你也淋了雨, 好生在殿中修養, 本宮命人煮些姜水端上來。”

    姜妙怒極, 才要開口時,卻聽到外頭傳來通傳聲, 說是太子殿下回來了。

    安貴妃面色不改,只是眸中閃過一道玩味之色。傳說中太子獨寵這位太子選侍, 得知阿嬈的馬車出事, 她本人不知是滾落山崖還是被壓在樹枝下, 太子會作何表現?

    殿外響起紛紛請安行禮的聲音,只見周承庭很快出現在姜妙和安貴妃面前。

    他穿著一身玄色的皇太子常服, 愈發顯得整個人氣質冷峻。他穿得倒是整齊, 只是發鬢仍是濕漉漉, 顯然也是挨了雨淋。

    今日諸位皇子們跟著皇上去了行宮外十裏的演武場,觀看將士們演戲陣法。而太子不可能穿這一身出門,應該是回來才換的衣裳。

    阿嬈出事的消息太子一定也知道了,可太子竟仍是從容淡然,儀表竟一絲不亂。阿嬈在太子心中,到底有幾分地位呢?

    “貴妃娘娘。”太子不必向貴妃行禮,故此周承庭只是拱了拱手道:“勞煩您送阿妙回來。”

    安貴妃眼底掠過訝然,太子竟當真不把阿嬈放在眼中?“殿下客氣了。今日遇上了天災,突遭不幸,柔選侍還沒消息……殿下放心,本宮會盡全力派人去尋找。”

    周承庭微微頷首,道:“多謝貴妃娘娘。父皇也淋了雨,龍體似是有些欠安,只得請貴妃娘娘費心照顧了。”

    太子的話完美無懈可擊。

    原本安貴妃想激著太子沖冠一怒為紅顏,她越是說盡力,太子就越該懷疑真實性才是。然後她就能趁機抓住太子的把柄,太子可是國之儲君,為了個侍妾鬧得人仰馬翻,不管緣故是什麼,總是難看的。

    那麼還未站隊、仍在觀望的人,會覺得太子過於感情用事,只怕難以擔起大任。

    而太子輕輕巧巧的皮球又踢回到她這兒,還表明了孝心,皇上病了比他的侍妾生死未蔔更重要。

    果然沒有這份狠心就坐不穩太子之位麼?

    安貴妃翹起唇角,微微一笑。“殿下不必言謝,本宮的分內之責。”

    說完,安貴妃就帶著人離開了。

    “命人暗中留意著東宮的動向,本宮倒要看看,太子是裝出來的,還是真的不把阿嬈放在心上。”安貴妃才出了擷芳殿的院門,就吩咐身邊的心腹道。

    擷芳殿中。

    姜妙見周承庭表現漠然,心中有些刺痛。可她卻也明白,太子定是在演戲給安貴妃看,故此才強忍著沒有說話。

    “殿下,我把阿嬈給弄丟了!”姜妙那雙總是神采奕奕的鳳眸中,終於透出了惶然之色。

    她失去了舅舅、哥哥、心愛的人,連視為妹妹的阿嬈,如今竟也生死未蔔!

    只要想到阿嬈是那樣全心全意的信任她、依賴她,能豁出自己的命去保護她,姜妙就覺得自己的心被一雙無形的手絞緊,她搖搖欲墜的扶住小幾,幾乎站不住了。

    “阿嬈出事,孤已經知道了。”周承庭的淡然在此時顯得有些冷漠,姜妙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他,只聽他道:“阿妙,那不是你的錯。你放心,孤會加派人手,去尋找阿嬈。”

    說著,他把孟清江叫了過來,吩咐讓人帶著東宮一半的護衛,去阿嬈事發的地方找她。

    從始至終太子殿下都是沈著冷靜,沒有半分慌亂。而他這近乎漠然的態度,刺傷了姜妙的心。太子殿下明明那樣的喜歡阿嬈,阿嬈出了事,他竟然沒有半分觸動?

    她不得不承認,太子如今的做法是最理智的。太子貴為儲君,總不能親身涉險。而太子選侍,派出東宮的一半人,也已經不少了。如今她和太子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等消息,然後明日或是後日,返程回宮。

    姜妙本想質問太子,可到了此時,她覺得心累極了,不想再說什麼,不想跟太子爭吵。

    今日的事,本就是她的責任,是她把阿嬈弄丟了。太子已經幫了她太多,她不能再給太子找麻煩。

    “是,妾身知道了。”姜妙神色木然的行禮,語氣也是從未有過的疏離。

    她把阿嬈弄丟了,她一定要親自把阿嬈給找回來。姜妙已經想好了,等太子走後,她就帶人去事發的地點找阿嬈。

    “服侍好太子妃,不許離開殿中半步。”周承庭似是已經看出她所想,語氣略顯冷酷的吩咐道。

    姜妙終於被激怒了。

    “殿下!”姜妙顧不得許多,聲音淒厲道:“她本來就身子弱,哪怕站在外頭淋一夜雨,不死也會去半條命!是我把她弄丟的,我要親自找回來!還有連翹地翹她們,如今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她知道自己沒有立場指責太子,只是不想被剝奪找回阿嬈的希望。

    搜尋的難度太大,範圍又太廣,行宮還要留人護衛,能派出去的人手實在有限。到現在雨都沒有要停下的趨勢,搜尋的難度更大了。而且只剩下些宮女侍衛,施法號令的上位者又會有多上心?

    想到這種可能,姜妙就難受的幾乎無法呼吸。

    只有她親自去,就能再帶走些保護她的人,一同投入到搜尋中,她也能幫著一起找。

    “阿妙,你沐浴更衣後就好好休息。”周承庭仍是不為所動,輕描淡寫的道:“一切有孤在。”

    姜妙急紅了眼,太子卻轉身就離開了。

    而姜妙也沒有出去的機會,太子把自己房中的人撥過來,嚴格執行他的命令。任由太子妃怎麼鬧,都要牢牢的看住她。

    ***

    回到了他和阿嬈居住的屋子裏,太子面上的疲憊之色才露了出來。只是他沒有絲毫懈怠,吩咐道:“把紀北南找來,給孤準備些冷水。”

    孟清江面上有些遲疑之色,說話間太子已經把外袍脫了,裏面露出仍是濕漉漉的褻衣。“殿下,不必真的要到發熱那一步罷?皇上已經親眼所見您淋了雨,總不會質疑——”

    周承庭搖頭道:“沖動、感情用事,這都是皇上和安貴妃等人樂見的,他們巴不得孤如此。皇上定然會派他信任的太醫過來,是不是真的,一診脈便全都露陷了。”

    “你不必再說,孤心意已決。”周承庭聲音雖輕,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孟清江不敢再勸,只得照周承庭的話去做。

    等待的這片刻,周承庭拿起來書案上那本遊記,翻到阿嬈曾經做過的批註,想起那些個溫馨甜蜜的夜晚,他心痛絲毫不少於姜妙。只是他不能在人前流露出來,他不能做個感情用事的儲君。

    很快冷水便準備好了,周承庭去了凈房,沒有絲毫猶豫,將冷水兜頭澆下。這還不算,他命人開了窗子,仍由冷風冷雨吹進來。

    “見過殿下。”紀北南領命而來,他才換了件暖和的厚衣裳,初到殿中時,竟覺得比外頭還要冷些。“殿、殿下?”

    等他看清周承庭的衣著時,更是驚愕的睜大了眼睛。

    太子只穿了件單薄的褻衣,還全是濕淋淋的,竟就這樣坐在窗邊吹風。

    “眼下能召集到的人手有多少?”周承庭擺手,制止了紀北南想要關窗戶的舉動,沒等他回答,又道:“全部帶上。”

    紀北南也得知了太子選侍的馬車出事的消息,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屬下領命。殿下放心,屬下一定會帶人仔細搜尋。”

    周承庭微微頷首,道:“連翹、地翹他們都認識,若是碰上其他出事宮女侍衛,引導著行宮的人去救就是了。柔選侍的容貌,一會兒自有人跟你們說。等到天色暗了時,你們在行宮外等孤。”

    太子前面的話紀北南都是聽一句應一句,而聽到最後,紀北南更是滿目愕然,太子要親自去?

    “殿下,您是儲君,怎麼能親身涉險?”紀北南當即不贊同的反對道:“屬下向您保證,就是拼著這條命不要,也會把選侍給您找回來!”

    只見周承庭臉色微沈,嚴肅道:“孤已經決定了,你不必多言。你們也要註意安全,誰的命都寶貴。你們要在保障自己安全的情況下再救人,孤不想看到無謂的犧牲。”

    如果知道有人因她而死,她的心裏也一定不好受罷?

    周承庭想到阿嬈,冷硬色神色上竟透出些溫柔之色。

    他一定會把阿嬈給親手找回來。

    ***

    這場近乎詭異的雨一直都沒有停,也沒有變小。

    姜妙被人牢牢的看住,哪怕她把送進來的膳食全都摔了,太子殿下仍是穩如泰山。

    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來,才有人來傳話道:“娘娘,殿下病了,請您過去一趟。”

    太子病了?

    姜妙吃了一驚,她來不及多想,匆匆到了太子房中。

    只見周承庭靠在大迎枕上,果然面色潮紅,嘴唇發白。只怕是淋雨後著涼了,她去探太子的額頭時,滾燙的溫度。

    “還不快請太醫?”姜妙焦急道:“殿下,我先把姜湯給您端過來喝上一碗?”

    太子生病,她方才的怒氣散了不少。她也暗罵自己沖動,她該知道太子是怎樣隱忍的性子,面上風輕雲淡,實則將事情都一力擔下。

    “已經請太醫了,你別著急。”周承庭讓姜妙在他身邊坐下,示意她靠近。

    周承庭低語了幾句,姜妙當即就變了臉色。“這怎麼能行?我不同意,您還病著!”

    太子沒說話,只是微笑著看向她。

    姜妙當即紅了臉,覺得太子心狠冷漠的是她,如今覺得太子沖動的也是她。

    很快太醫就趕了過來,來人正是經常給皇上請平安脈的劉太醫。

    太子和姜妙交換了個眼神,姜妙咬緊了下唇,還是沒有想好該怎麼辦。

    經過劉太醫診脈,太子果然是受寒發燒了。

    “臣給殿下開副方子,用熱水煎服。若是明早燒退了就無礙了。明日臣再來給您請脈,如果夜裏發熱,您派人再去叫臣就是。”劉太醫道。

    姜妙見太子給自己使眼色,上前笑道:“本宮會親自看著太子喝藥的,勞煩劉太醫了。”

    “父皇身體怎麼樣了?”周承庭沒什麼精神的闔著眼,忽然問道:“沒有發熱罷?”

    劉太醫恭敬的回道:“殿下放心,皇上也有些發熱,已經服了藥,這會兒睡下了。”

    周承庭這才點點頭。

    姜妙跟了出去,細細的問藥該怎麼煎、怎麼喝,聽到聲音遠了,周承庭立刻翻開被子下了床,也不用人服侍,拿出已經準備好的夜行衣,自己動作利落的換上。

    “殿下,您真的在發燒!”姜妙此時又是對誤會太子的愧疚,又是擔心太子的愧疚,她立刻道:“殿下,我帶人去也是一樣的,您若是怕別人認不好阿嬈,我比您對她還熟。且我也是有功夫在身的——”

    “你那點子功夫,不過是你哥哥讓著你罷了。”周承庭還有心思跟姜妙開玩笑,他見姜妙真的急了,正色道:“你要留下來照顧我,擋住想要刺探消息、想見我的人。只要是皇上不來,安貴妃她們也不敢硬闖。”

    姜妙狐疑的看著周承庭。

    “殿下,我不傻。”姜妙定定的道:“您若是裝病,沒有太醫診脈,還有這種可能。來人是劉太醫,皇上他們也就放心了。”

    周承庭無奈的嘆了口氣。

    “阿妙,聽話。”周承庭用兄長般的口吻,安撫道:“只這一夜的時間,無論結果如何,明日一早我定然趕回來。”

    “阿妙,我不想後悔。”

    說完,周承庭拍了拍她的肩,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

    阿嬈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竟還活著,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陰差陽錯間,本該滑落山崖的她竟被一棵長出來的樹給攔住了。她的衣帶,勾住了一根粗壯的樹枝。

    天色越來越暗,阿嬈看不清自己距離山谷有多高,多遠。她小心翼翼的抱住樹枝,想要努力往上爬。

    風一直沒停,雨也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劈裏啪啦的拍在樹枝上、山崖上、她的身上。

    淒風冷雨中,阿嬈還在強撐著。

    她的全身都濕透了,身上也有了不同程度的擦傷,頭發散亂著貼在臉上,整個人狼狽至極。

    今日風很大,雨也很大,就像六年前一樣。六年前刺骨的冷風、冰冷的雨滴落在她身上,她一個人無助的在密林中踉蹌的跑著。

    只有一個信念支撐著她,她不能死,她的命是奶娘用自己和女兒的生命保下來的,她沒有輕易去死。

    她親眼目睹奶娘用石頭砸爛了自己死去女兒的臉,顫抖著給女兒換上了她的衣裳,只為了保全她的性命。

    是以再怎麼艱難,她都努力的活著。哪怕是從郡主之尊淪落到卑賤的奴婢,被人輾轉賣來賣去,做最臟最累的活兒,她都咬牙堅持了下來。

    到了如今,真的是天意難違麼?

    她還有些遺憾。

    沒來得及報答太子妃娘娘的恩情,沒有能對太子殿下說上一句心裏的喜歡。終究她也對不起奶娘,她沒能活下去。

    風越刮越急,雨越下越大,阿嬈雙手死死的抱住懸崖邊上的樹枝,忽然她聽到一聲輕微的斷裂聲。

    她看著眼前的樹枝,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

    太子殿下會傷心麼?

    阿嬈努力彎了彎唇角,腮邊滑落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太子千金之軀,一國儲君,自是不能以身犯險。阿嬈覺得,若是自己等不到來救的人,心中也沒什麼遺憾。

    或許是上天也看她太累了吧,死了就一身輕松,不用再辛苦的遮掩身份,不用再管宮中那些算計,不用為了被至親之人拋棄而傷心絕望——

    阿嬈輕輕的笑了,當耳邊響起聲音更大的斷裂時,她也不怕。

    她閉上了眼睛,正準備隨著樹枝一起掉落山崖,卻仿佛感覺有一只大手牢牢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明明那掌心很冰冷,可貼緊她的手腕時,她竟覺得很暖和,有種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就像哥哥沒放開她的手前,牢牢的牽住她時,那樣溫暖。

    是她出現幻覺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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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周承庭趁著夜色, 帶人悄悄離開了行宮。

    至於安貴妃安排監視的人, 周承庭自然也註意到了。不過因要遠遠藏著、又已經守了兩個時辰, 著實有點懈怠了,周承庭略作喬裝,便躲過了他們。

    雨一直都未曾停下。

    這種天氣下尋找人的難度增加了, 同時也是最好掩蓋痕跡的時候。

    等在行宮外的紀北南已經準備好了馬和馬提燈,周承庭與他匯合後, 穿戴好了和普通侍衛一樣的雨具。一時間任誰也認不出, 他就是太子。

    “殿下,聽說那裏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微弱的燈火在風雨中明明滅滅,就著這一點光亮,紀北南發現太子的臉色不大好, 蒼白中又透著不正常的紅。“不如您在旁邊指揮, 屬下們去找也就是了。”

    紀北南知道太子親身涉險, 有個極為緊要的緣故,便是他們中見過選侍的人實在太少, 殿下擔心他們找不對。

    只見太子擺了擺手,提起韁繩率先催動著馬走了, 紀北南等人只得緊跟上。

    最近的一條路已經被堵住, 他們只得繞遠過去。這一路有些距離, 路面濕滑,太子又是正發著熱, 紀北南緊跟在太子身邊, 生怕太子出什麼意外。

    等他們親自抵達現場時, 才發現情況比他們想象得要嚴重。雨一直沒停,剝落的山體帶下了不少沙土,地面更加泥濘。還有到處橫著的樹枝,都加大了尋找難度。

    倒是有不少侍衛在此處搜尋,又逢著大雨,周承庭不用太擔心被人出來,只是他讓人都低調行事,不能暴露身份。

    早先從東宮派出的人有一部分已經在這裏了,見了紀北南,先來回話。連翹和地翹雖是受了很重的傷,不過性命無礙,都被救了起來。可兩人說不清柔選侍究竟在何處,只說把她從險些倒下的樹從中推了出去,兩人也失去了意識。

    紀北南一面聽著,一面偷偷去看太子臉色。

    太子整張臉都隱沒在鬥笠之下,雖是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見他雙唇緊繃成一條直線,利落的翻身下馬,往連翹所說的方向大步流星的走了過去。

    紀北南忙帶人緊跟上。

    “分開找。”周承庭冷靜的聲音在風雨聲中清晰的傳遞到東宮親衛的耳中。“再往下就是山崖了,大家都小心些。”

    “殿下,您是身邊不能沒人。”紀北南忙低聲道:“好歹帶兩個人。”

    周承庭沒同意,他身邊多帶一個人,找到阿嬈的希望就少了一分。

    “不必了。若是誰找到了人,仍舊用老方法聯系。”周承庭沒有絲毫猶豫,回絕了紀北南的提議。

    紀北南無奈,只得答應下來。

    淒風冷雨,茫茫夜色,周承庭手中提著燈,恨不得將一寸寸地全都翻過來,只希望能盡快得到阿嬈的消息。

    ***

    “殿下,您看這個。”周承庭正在焦急的耐著性子尋找時,忽然見一個護衛朝他走來。

    此人是東宮的親衛李東,他手中提著一個籠子。

    馬提燈的映襯下,周承庭發現籠子中有兩團毛茸茸的影子在動,似乎正是他親自給阿嬈捉的那一對兔子?

    “正好被樹枝遮住了,它們倒也沒有淋濕多少。”李東把籠子舉了起來,周承庭終於確認無疑。

    這籠子既是不在連翹她們身邊,一定是阿嬈帶出來的。既是如此,阿嬈定然離這裏也不遠!

    周承庭凝視了籠子片刻,道:“你去通知紀北南,帶人往這邊來。”

    李東答應著去了,把籠子護在自己的蓑衣之下,拔腿就跑了出去。

    周承庭一步步走著,用馬提燈照著地上。而原本雨水沖刷後,大部分痕跡都會被沖刷走,而他卻發現了一些特別的痕跡。他總覺得有些眼熟,似是誰引著他往前走一樣。

    再往前就是一處懸崖了,他凝神細聽,忽然聽到似是有哭聲。他用馬提燈往下照,似乎有一團影子,只怕有人在。

    他抓緊將繩子的一端拴在山崖邊的一棵較為粗壯的樹上,另一端則是拴在自己的腰上。順著繩子,他一點點往下移動。

    就在他感覺繩子快要用盡時,突然聽到樹枝斷裂的聲音,他匆忙低下頭,看到讓他睚眥欲裂的一幕。

    阿嬈身上狼狽極了,雖然他帶著燈,也看不清阿嬈臉上是血水還雨水,只是依稀見到幾道傷痕。阿嬈閉著眼,神色很是平靜和滿足,仿佛看不到半點生氣,而她的手有松開樹枝的勢頭——

    周承庭也顧不得慢慢放繩子、試探著往下走,他把繩子瞬間都松開,忙去抓阿嬈的手腕。

    繩子已經全部繃直,周承庭顧不得在山崖上被擦出的傷痕,千鈞一發之際,眼疾手快的將阿嬈細手的手腕,牢牢抓住。

    阿嬈瘦伶伶的手腕他一只手掌就能完全合攏,被握住的那一刻,阿嬈仿佛被灼傷一般,猛地睜開了眼。

    就著燈火,阿嬈終於開清了來人。

    雖然額間的幾縷頭發濕淋淋的貼在臉上,也掩蓋不住那英俊的眉眼。那雙平日中沈穩淡然的眸子,此時盛滿了焦急和劫後余生的慶幸——來人竟是太子殿下?

    “殿下?”阿嬈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幾乎以為眼前的人是她的幻覺。

    阿嬈方才抓緊的樹枝,此時全然斷裂,往黑黝黝的山谷裏掉了下去,在風雨中,聽不到落地的聲音。

    “阿嬈,別怕。”見到阿嬈沒有大礙,周承庭一直懸著的心,才放回到半空中。不把阿嬈平安帶回行宮,他就不能完全安心。

    阿嬈楞楞的看著他,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來,阿嬈,把那只手也給我。”周承庭見阿嬈怔然,以為她是被嚇壞了。放緩了語氣,柔聲道:“沒事了沒事了,我這就帶你上去。”

    阿嬈才想依言把手遞給周承庭,在雨中卻分明傳來一陣異響。阿嬈感覺自己的身子往下沈了沈。

    她立刻明白過來,因為雨水的不斷沖刷,只怕是太子選的著力點,也不堪重負了。

    阿嬈不肯用另一只手拉住周承庭,還試圖想從周承庭的手掌中掙脫。

    “阿嬈,別胡鬧,聽話!”周承庭的語氣嚴肅起來,他厲聲道:“把手給我!”

    阿嬈卻搖了搖頭。

    “殿下,您能來,我已經很感激。只是不必了。”阿嬈深深的看了周承庭一眼,便移開了目光,道:“您還是松開,早些回去罷。告訴娘娘,她的恩情我今生無法報答,只得來生再報。”

    說著,阿嬈用力的掙紮起來。

    她一個人死,就足夠了。

    “阿嬈,想對太子妃說什麼,是你自己的事!”周承庭見阿嬈似乎下定決心赴死,心中發慌。“先上來再說!”

    阿嬈默了片刻,就在周承庭以為阿嬈順從時,卻見阿嬈突然聲嘶力竭的道:“殿下,您不必假仁假義。以您的千金之軀親身涉險,若是為了安撫娘娘,若是讓自己安心,做到這一步已經足夠了!”

    “您根本不愛我,如果說是喜歡,就如同對一件瓷器、一本書那樣的喜歡,過不多久,您就會忘了!”

    周承庭擰緊了眉,沒有理會阿嬈,還是想盡力抓住她的手腕。

    “殿下,您需要的不過是個能當靶子的寵妾,或者說能替您生下子嗣的人,那個人是誰,又有什麼分別?”阿嬈眼中滿是嘲諷,冷笑道:“我不過是空有一張臉,能被您利用。如今我已經沒有半分利用價值——”

    周承庭沒有被激怒,沈聲道:“阿嬈,把手給我!”

    阿嬈搖頭,她明顯感覺到了,他們兩個都在下沈,太子找的支撐也承受不住兩個人的重量。她狠了狠心,聲音嘶啞道:“或許您今天被自己感動了,日後想起來會後悔,為著一個妾昏了頭,實在是得不償失!您要是出意外,皇上說不定有多高興,您對得起先帝嗎?江山社稷,您甘心落入他人之手?”

    阿嬈語無倫次的說完,她沒被抓住的那只手,從身邊滾落的泥土中隨手抄了塊石頭,咬緊了牙關,用力的往太子手上砸去。

    她慶幸此時下著暴雨,沒人能分清,她臉上滾落的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

    已經夠了,太子肯來救她,這已經足夠了。

    誰知太子雖是吃痛,握著她手腕的手,卻是更緊了。

    “阿嬈,我告訴你。我不後悔!”周承庭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死死的盯著阿嬈,在風雨中,同樣回以嘶吼:“阿嬈,如果現在死了,我最大的遺憾不是江山社稷,而是你!”

    阿嬈舉著石塊的手無力的垂下,石塊從她手中滾落下去,她終於失聲痛哭起來。

    被再一次放棄對她來說,真的沒什麼。她願意顧全大局,犧牲自己,報答太子和太子妃的恩情。

    可是太子竟說了這樣的話,還以儲君之尊親身涉險,只為了多一點兒可能找到她。

    六年前哥哥遲疑著放開了她的手。

    六年後太子牢牢的抓住了她的手。

    阿嬈只覺得心被撕開了一個大口子,寒風冷雨之下,卻又暖流汩汩湧入。

    正是如此,她更不能拖累太子。

    “殿下,殿下——”就在這時,山崖上面突然傳來了紀北南的聲音,周承庭終於松了口氣。

    太子身上還帶著那盞馬提燈,紀北南很快看清了狀況,忙命人一起抓緊那根繩子,幾個人合力把太子和阿嬈給救了上來。

    這一番折騰下來,本就發熱的太子臉色更加蒼白,而阿嬈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她才把手遞給周承庭沒多久,就已經昏了過去。

    如果不給她及時換件衣裳,餵點藥,只怕回到行宮阿嬈的命也堪憂。

    “先找個地方暫時避雨。”周承庭當機立斷道:“把孤的馬牽過來。”

    一時馬被牽了過來,紀北南幫忙把阿嬈扶上馬,周承庭決定親自帶著她。誰知在上馬的時候,周承庭卻是踉蹌了一下,險些沒站穩滑倒。

    “殿下!”紀北南嚇了一跳,只見周承庭喘著粗氣,臉色十分難看。這會兒他才發現,太子的手腕滲出血來。“您受傷了!”

    周承庭擺了擺手,提起一口氣,忍著疼痛上了馬,把阿嬈緊緊的護在懷中。

    他感覺到阿嬈的身子冷得就像一塊冰似的,呼吸又粗又重,無力的靠在他胸膛前,失去了意識。

    紀北南見勸不動太子,只得命人趕快前去尋找,哪裏有能暫避雨的房屋。

    萬幸沒走出多遠,便有人來回報說,前方十裏是一處皇莊,他們找到了一間無人的院子。

    雖然不是最好的選擇,眼下也只能去那裏暫時落腳。周承庭點了頭,催動著馬加快了速度。

    大雨掩蓋掉一切痕跡。

    他們這一路走來並沒有發現被人跟蹤,已經有人提前簡單的整理過,選了間幹凈些的屋子請周承庭進去。

    顯然這屋子不久前還有人住過,被褥都是幹凈的。

    周承庭抱著阿嬈走了進去,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在床上,從懷中取出了用油紙妥帖包著的衣裳,動作輕柔的幫阿嬈換上。阿嬈身上的許多擦傷他只能簡單的處理,隨手扯過被子裏面的棉布,幫阿嬈擦著臉和長發。

    他給阿嬈蓋上兩床被子,餵了她兩顆丸藥,過了好一會兒,終於感覺到阿嬈身上暖和起來,呼吸也平穩了不少。

    當也可能是她開始發熱了。周承庭探了探她的額頭,卻發現自己也覺不出溫度,他被冷雨壓下去的高熱,也漸漸找了回來。

    周承庭用手撐著床柱,一陣陣眩暈襲來。雖說穿著蓑衣,他身上還是被淋濕了大半。出發前喝的那些驅寒的姜湯、服下的退熱的藥丸,作用並不大。

    “殿下,有情況!”紀北南知道柔選侍在休息,故此在門前壓低了聲音。

    周承庭馬上站了起來走了出去,生怕驚擾阿嬈。他努力集中所有註意力,讓自己不至於失態。“怎麼回事?”

    原來是紀北南放出親衛在周圍巡視,忽然發現竟有埋伏。他們仔細探查後發現,只怕還不是同一撥人。

    他們誤入了是非之地。

    “屬下覺得是兩撥人,彼此都在觀望。”紀北南回道:“離得最近的是雲南王府的人。”

    事情難辦了。

    如果他們選擇強行突圍出去,此時還帶著柔選侍,著實不方便,且太子殿下此時也身體虛弱。如果留在這裏,肯定會有人找上門來,那時若暴露了太子的身份,簡直是坐以待斃。

    據他們得到的消息,雲南王府的兩位郡王來,跟三皇子、六皇子的人都有接觸。

    是敵是友難說,只透露出太子今夜在外的消息,就足夠有心人去做文章了,對太子來說絕對是極大的打擊。

    周承庭一時也難以決斷。

    正在這時,阿嬈無聲無息的出現在門前。

    周承庭見了她,忙上前兩步扶住了她,還沒來得及說話,阿嬈倒是先開口了。她沈聲問道:“雲南王府的人?能具體確定到底是慕柯容還是慕柯明的人嗎?”

    她此時面上還是透著不正常的紅暈,眼睛卻是清亮的。

    紀北南看了太子一眼,見太子沒有避著她的意思,便道:“正在靠近的是是大郡王慕柯明的人。那兩只雄鷹,屬下曾見他的侍衛用於追捕。”

    慕柯明,她的親哥哥……呵,或許這就天意。

    阿嬈的眸中充滿了果決之色,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殿下,既是突圍的風險極大,坐以待斃也不成,妾身有個法子,能讓他們離開。”阿嬈發現下定決心後,自己反而平靜下來了。她緩緩的道:“保證不動用一兵一卒,也不暴露身份。”

    知道紀北南是太子心腹,阿嬈並沒有避著他。

    她唇角微翹,眼神中的悲傷卻是無法掩飾,周承庭看得分明。她聲音嘶啞道:“請您務必相信我。”

    “只因為……”阿嬈忽然笑了,如明珠朝露般耀眼。“我在十二歲前,是雲南王府的明珠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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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阿嬈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親口說出來。

    她以為自己會保守著這個秘密, 一直到生命的盡頭。

    倍受雲南王寵愛的明珠郡主已經死在六年前流寇的手中, 世上再無慕明珠, 只有背負著十幾條性命活著的翠珠。

    事實上今夜她差一點就做到了,如果不是太子最後抓住了她的手救了她,此時她已經死在了這個雨夜。

    她被救上來後就昏了過去, 其實並非全無意識,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太子。太子豁出命來救她, 她卻說了那麼難聽的話——哪怕當時她本意是不想連累太子, 阿嬈回想起自己口不擇言所說的那些誅心話,還是會刺傷太子的心罷!

    是以本就體力不支的她,只得閉著眼睛逃避。太子緊緊的把她護在懷中、太子抱著她進來、太子幫她擦幹身子、塗藥膏、換衣裳、蓋被子……她全部都知道。

    直到太子離開,她雖是頭昏腦漲, 身子難受, 卻還是強自支撐著起身, 穿好了外衣。

    太子仔細用油紙把她的衣裳包好,自己卻沒帶可以換的衣裳來。方才在馬上時, 太子身子冷冰冰的,可是讓她倚靠的胸膛, 卻是那樣的溫暖炙熱。

    阿嬈又怎會不動容。

    而後她聽到了紀北南和太子的對話。

    慕柯明和慕柯容爭奪世子之位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 至今也沒有定論。此番來京城, 他們必然會各自拉攏京中權貴的勢力,尤其是宮中的後妃和皇子。畢竟雲南王世子的冊封, 還是要上表請奏的。

    雖然不知道慕柯明的人在此處有何種目的, 阿嬈只知道, 絕對不能暴露太子的身份。

    且不說太子會不會被牽連到別的陰謀中,單憑太子夜裏出來尋她這一點,就絕對會是被人攻訐的把柄。她不能讓太子因為被她連累,把這些年的聲望全毀掉。

    哪怕她暴露自己的身份,也要周全太子。

    早在六年前,她就已經心如死灰。而這些日子來,太子、太子妃對她的呵護,讓她感覺久違的溫暖。

    尤其是今日太子親身前來,那句近乎表白心意的話,讓她覺得自己那顆心,又重新活了過來。

    周承庭雖是早就猜測到阿嬈的身份,聽她親口承認,卻又是另一番滋味。而紀北南大吃一驚,明珠郡主是雲南王愛女,死於流寇手中,後被皇上追封為明珠公主,眼下柔選侍竟說自己是穆明珠……他忽然想起太子命他調查過的事,頓時恍然大悟。

    阿嬈猜測兩人可能並不相信,畢竟死而復生的事,實在駭人聽聞。“您可能不信,但如果您對當年的事有所耳聞,該知道明珠郡主死得極為淒慘,面目全非、遍體鱗傷。”

    說到這兒,阿嬈眼前又不由浮現出最痛苦的回憶。

    奶娘脫下她的衣裳,跟自己的女兒翠翠交換,把她藏了起來。果然那些人把翠翠當做了她,而她被大丫鬟緊緊的抱在懷中,堵著她的耳朵,不讓她聽,不讓她看。

    可她仿佛還是聽到翠翠淒慘的喊叫聲。

    她看到奶娘抱著自己女兒的屍身失聲痛哭,可為了不讓後來的人、尤其是雲南王府的人生疑,她顫抖手,舉起石塊,砸爛了翠翠的臉——這樣一來,只能僅憑身上的衣飾來分辨身份。

    奶娘在她耳邊說“不要回去”、“跑得遠遠的”,並告知了她關於此事的秘辛。

    “是奶娘保護了我。”阿嬈雖是竭力鎮定,聲音還是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殿下,我不會用這樣的事情開玩笑。請相信我,慕柯明是我同母的大哥,我了解他,我有辦法讓他的人離開!”

    紀北南心中雖是已經信了她的話,卻並不敢做聲,只是偷偷看向太子。

    周承庭眉頭皺得極緊。

    他並非不相信阿嬈,只是他擔心阿嬈的安危。阿嬈越是冷靜、越是顧全大局,他就越害怕。

    “殿下,我不想死,我想好好的活著。”阿嬈勉強擠出一抹笑容來,那雙平日圓圓的大眼睛,透著幾分溫柔。“您就信我這一回,好不好?”

    周承庭死死的盯住了她,阿嬈的眼神沒有躲閃,大大方方的坦然回望。

    “你要怎麼做?”周承庭最終還是妥協了,緩緩的道。

    阿嬈神色一松,忙道:“我要一個幫我喊話的人,最好是露面極少的護衛,別讓他們的人認出來。另外我還要一條鞭子。”

    周承庭沒有多問,給紀北南使了個眼色,紀北南忙去落實。

    而阿嬈則是轉身回到屋子,拿過被子來,準備用力扯下些布條來。只是她沒什麼力氣,自己倒險些一個踉蹌栽倒。還是周承庭跟在她身後,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見太子目露不贊同的神色,阿嬈忙解釋道:“殿下,您放心。我用鞭子也並不是想跟他們動手,只是裝裝樣子罷了。”

    說著,她把被子拖到太子面前,討好的道:“您能不能幫我撕些布條用?”

    周承庭默默無言的接過了被子,依言扯下了幾塊布條。阿嬈接過來,全部纏在了自己的手臂上。周承庭不解的看著她,他幫阿嬈換了衣裳,他記得阿嬈手臂上只是擦傷……

    “我沒事兒,至於用途,您一會兒就知道了。”阿嬈苦笑一聲,也不知從何開始解釋。

    不過太子全然的信任讓她心中安定了些,她這個方法有些冒險,但只有這樣他們才能順利脫身。

    一時紀北南把鞭子取了來遞給了阿嬈,阿嬈握著鞭子,神色有片刻的恍惚。很快她便回過神來,她站在了角落裏,朝著空地用力揮動鞭子。

    她正在發熱,身上沒什麼力氣,第一鞭甩出去,落在地上都沒多大的聲響。

    阿嬈咬緊牙關,又用力狠狠的甩出一鞭子,這次聲音大些了,卻還是沒什麼力道。

    這樣可不行,騙不過來人,六年前慕蘭月的鞭子便用得極好,這六年來只怕愈發長進了。阿嬈急得額頭滲出冷汗來,她抖了抖手腕,拼盡全身的力氣,終於鞭子抽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她終於找到了些感覺,能糊弄人就可以了。

    “殿下。”眼見雨越來越小,快要停下時,阿嬈覺得自己已經準備好了。她走到周承庭面前,告知了自己的計劃。

    成敗在此一舉。

    ***

    從晌午後開始綿密起來的雨,此時終於停了下來。

    烏雲散去,甚至一彎明月露出了真容,銀色的清輝撒向大地,霧氣也漸漸消散,讓一切都仿佛無可遁形。

    慕柯明的人終於有了行動。

    他們來此處是奉大郡王之命,不曾料想竟有一撥身份不明的人闖入。幸而人數不多,如果來者不善,他們完全有能力全部誅殺。

    院門被輕易的撞開,他們闖進來時發現,院中竟空無一人,愈發給人一種深淺難測的感覺。於是他們更加警惕起來,只怕是有陷阱等著他們。

    “來著何人?”等到他們暢通無阻的進入到中庭時,只發現廊廡下的門關著,聲音便是從裏面傳來的。

    領頭的人是馬金成,大郡王慕柯明手下的得用之人。他疑心有詐,只揚聲回道:“閣下又是何人?”

    聽到來人的聲音,阿嬈稍稍松了一口氣。她小聲的低語了幾句,幫她喊話的陳杭點點頭,大聲道:“來人可是馬金成馬統領?”

    馬金成聽罷,不由駭然。

    能聽出他聲音的,必然是熟人。而眼下如此熟知他們情況的,只有二郡王慕柯容那邊的人!

    駭然之余,馬金成腦子飛快的轉著,到底是該沖進去解決了他們,還是靜觀其變。

    忽然,門被打開了。

    從裏面走出一個身姿綽約娉婷的女子,她帶著面紗,讓人看不清她的容貌。

    “蘭月郡主在此,爾等還不快快見禮!”喊話的人錯著半個身子站在她身後,借著廊廡下的陰影,也遮掩了他的相貌。

    這女子是大郡王的妹妹、蘭月郡主?

    馬金成有些不大相信的看著眼前的人,據他所知,蘭月郡主陪著王妃在京中的府邸,並沒有出來。可若是這人是冒充,又怎會只聽聲音就認出了他?

    只見那女子慢慢的擡起手,手中握著一根馬鞭。她似是已經沒什麼耐心,鞭子漫不經心的一下下輕敲在手上。馬金成心中已經信了幾分,他曾見過蘭月郡主發怒,拿鞭子抽人的狠勁兒,令他至今難忘。

    可是,這事實在是蹊蹺。事先並沒有人告知他,蘭月郡主會出現。

    馬金成仍是在遲疑。

    他的行為惹怒了那女子,只見她舉起鞭子,就往廊廡下的花盆抽去。花盆應聲而裂,而鞭子清脆的余音,還猶在耳邊。

    只聽她緩緩的開了口,聲音卻是滲入骨髓的冰冷。“誰想試試?”

    馬金成旁邊的人已經慌了神,有人小聲道:“屬下曾聽過郡主聲音,是差不多的。”

    還有人小聲道:“郡主的鞭子可不是鬧著玩的,她發起火來,連張統領都照抽不誤,大郡王也沒說什麼。”

    他們口中的張統領是慕柯明的心腹,比馬金成還要更受信任。

    馬金成已經開始動搖,他們都知道,蘭月郡主並不如外界所知那樣的溫婉柔順,相反她是個性格狠絕的人。如果被這位姑奶奶恨上,只怕他們沒有好果子吃。

    可畢竟他們並沒見到那女子真容,還是不敢完全確定。

    那女子冷笑一聲,丟下鞭子,用手輕輕掀起面紗的一角,很快她便又移開。

    兩下短促的哨聲後,本來是由馬金成身邊的兩個護衛提著的蒼鷹,竟展開著翅膀飛了起來,朝著那女子的方向過去。

    她伸出了手臂,只見那兩只從不親人的蒼鷹,一只落在了她的手臂上,另一只則是在半空中盤旋,那模樣顯然和她是熟識的。

    要知道除了大郡王,它們就只聽蘭月郡主的話。

    馬金成已經確信無疑。

    “屬下多有冒犯,還請郡主恕罪。”馬金成慌忙跪地行禮,他身後緊跟著一批人紛紛跪下。

    而站在廊廡下的女子,也就是假扮蘭月郡主的阿嬈,只冷冷的吐出一個字,“滾!”

    陳杭忙趁機道:“還不趕緊走,你們想誤了郡主的大事?”

    馬金成等人忙應下,神色惶然的退了出去,仿佛有什麼人再追似的。

    阿嬈仍是直直的站在廊廡下,直到紀北南傳來消息,說是馬金成的人已經全部撤走,另一撥人也跟著撤離後,阿嬈終於松了口氣。

    方才她本就是提著一口氣,全靠毅力勉強支撐著演完這場戲。

    聽到終於成功,她面上浮出一抹虛弱的笑容,精神一松,竟是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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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4 18:48:39 |只看該作者
第64章

   紀北南離得最近, 見狀慌忙想去扶時, 太子殿下動作更快的將阿嬈攔腰抱起。

    周承庭抱著阿嬈進了裏屋, 阿嬈額頭滾燙,已經發起了高燒。

    此地不宜久留,而且時候已經不早了——紀北南候在外屋, 心裏對阿嬈的好奇暫且全都壓了下去,全是想著該如何回去。若是天色大亮,

    他踟躕著要進去勸太子時, 卻見太子自己走了出來,吩咐道:“讓馬車在外面候著,一刻鐘後出發。”

    紀北南答應著去了,周承庭回到裏屋, 幫阿嬈把衣裳整理好。他挽起阿嬈的袖子, 衣袖已經被鷹爪抓破, 當時他看到那蒼鷹竟直直的落在阿嬈的手臂上,心都被揪緊了。

    阿嬈身子本來就弱, 鷹的重量對她來說是極大的負擔。她險些被帶得踉蹌,堪堪穩住, 才沒露出破綻來。

    雖說阿嬈已經事先纏了些布條, 可她的胳膊上還是被抓出了血痕。

    周承庭只得先簡單的幫她清理了, 塗上些藥膏,重新包紮好。

    “殿下, 已經備好了。”紀北南進來回道。

    在紀北南的幫助下, 周承庭把阿嬈抱上了馬, 仍舊用面紗遮著她的臉。阿嬈自己根本坐不住,本身路又顛簸。周承庭一手提著韁繩,一手緊緊的護著阿嬈,讓他靠在自己懷中。

    路上雖然仍是泥濘,幸而雨已經停了。留下了一小隊人清理痕跡,其余的人護著太子往行宮方向走。

    他們只能走最隱蔽的路線,且太子半路就要離開,先回到行宮去。

    “殿下,只能到這兒了。”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紀北南停下了馬,對太子道:“再往前走,就要同那些人碰上。搜尋的事交給了六皇子,屬下出來前就碰到了姜知瑞。”

    安遠侯府的家醜在京中世家裏幾乎無人不知,紀北南也清楚,是以他們必須避著六皇子一派的人。

    周承庭應了一聲,只是他看著阿嬈睡夢中也未曾發出一聲呻-吟,未曾說過半句胡話,偶爾眼角沁出大顆的淚珠,連難受都是悄無聲息的。

    “一會兒你帶著柔選侍回去。”阿嬈自己不可能騎馬,又沒有合適的人照顧,雖然紀北南是個五大三粗的爺們兒,這會兒不是講究的時候,也只得暫且將就。

    紀北南被太子嫌棄的眼神盯著,內心腹誹。

    好歹他也是堂堂禁衛副統領是吧,出身世家生得玉樹臨風高大英俊,怎麼就被嫌棄了上了?

    可他不敢說,就怕太子事後想起來吃醋,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要是有馬車就好多了,也不用被太子小刀子似的目光掃來掃去。紀北南很委屈,他們出來時一是為了隱蔽且行事方便,二是雨中馬車多有不便,這才只騎著馬。

    只是周承庭還沒來得及把阿嬈交給紀北南,忽然聽到了馬的嘶鳴聲。

    護衛們頓時警惕起來,紀北南上前一步,想要護著周承庭先離開。

    “別躲了,我想你需要馬車。”還未見人,只聽到一道爽朗渾厚的聲音傳來。

    來人竟是外出訪友的誠王!

    “只怕本王要搶你的功勞了。”誠王神色坦誠,笑道:“把人交給我,保準給你毫發無損的帶回去。”

    周承庭礙於還抱著阿嬈,只得口中道:“見過皇伯父。”

    他知道誠王也暗中調查過阿嬈的身份,他命人盯過誠王的人,得知誠王的調查是善意的,並沒有傷害阿嬈的意思。

    誠王曾在雲南盤桓過不短的時候,只怕認識阿嬈也不一定。只是已經碰上了,誠王又這麼說,定然是知道了他的難處。

    他只能賭一次。

    “如此,便勞煩皇伯父了。”

    誠王微微頷首。

    他垂下眼看著阿嬈,驀地變得溫柔和悲憫。

    前些日子在雲南的調查有了些進展,如果自己猜的沒錯,阿嬈就是她的孩子。

    就算是為了報答她的救命之恩,自己也要保護好阿嬈。

    不能再留下遺憾。

    ***

    阿嬈感覺自己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中她還是雲南王的掌上明珠,倍受寵愛的明珠郡主。父王最疼她,王妃待她也最是親近,異母的姐姐妒恨她,就連同母的姐姐也嫉妒她。只是她的優勢,誰都奪不走。

    她的臉,就是她最大的優勢。

    府中傳言,她生得肖似雲南王生母。而雲南王的生母早逝,只有王府中少數世代服侍的老人才見過。雲南王由先王妃撫養長大,對自己親身母親甚是思念,故此才對肖似生母的女兒,格外寵愛。

    在夢中,向來冷峻威嚴的父王,會允許她在自己肩上“騎馬”。等她大了些,父王親自挑選了一匹溫順的小馬,耐心的教她騎馬,哪怕她被開始被嚇哭了鬧著不要,父王也只會溫和的哄她。

    那時的明珠郡主,是最幸運、最幸福的人。

    眼前的畫面一轉,她無憂無慮的生活在那一日戛然而止。

    她又夢到了那一日,她跟父王說要出府去城外的莊子上玩。父王照例叮囑了一番,還派人保護她。這是王府中誰都沒有的特權。

    其實她早該覺察到異常的。原本總是勸她要低調安分的母妃和哥哥,這次竟欣然答應,甚至她哥哥還主動說要陪著她,還說了帶她去捉蝴蝶。

    那時她太傻了,沒有意識到哥哥的慫恿。哥哥告訴她母妃的生辰快到了,她送蝴蝶做禮物一定別致。

    她沒有絲毫猶豫,照著哥哥“幫忙”的提議,把父王派來的護衛支使離開了大半。

    隨後哥哥便說先去探路,讓她在原地乖乖等著。

    噩夢便是從這一刻開始。

    她沒有等來哥哥,卻等來了十數個黑衣蒙面人的攻擊。

    然而被派來的侍衛都是雲南王身邊的精英,他們護著她的馬車離開。只是沒走出多遠,就碰上了由邊境逃竄而來的流寇。

    緊接著便面臨一場日月無光的混戰。

    她身邊的侍衛、丫鬟都為了她而死,奶娘一面哭著,一面用石塊將翠翠的臉砸的面目全非,顫抖著給翠翠換上了她郡主的衣裳。

    她被徹底嚇傻了。

    後來奶娘哭著告訴她真相,原來哥哥得知二郡王慕柯容深恨她奪走了父王的所有寵愛,一直想找機會對她下手。這計劃被哥哥的人預先得知,便和自己母妃商量,不若將計就計,給慕柯容動手的機會,他再出來揭露慕柯容的陰謀,徹底擊敗慕柯容。

    母子二人的談話被她奶娘隱約聽到了幾句,奶娘將信將疑。

    直到真的看到有人來攻擊小郡主,她才信了。只是這時已經來不及了,不僅是慕柯容的人,更來了真的流寇。事情真的鬧大了,躲在遠處的慕柯明想來救援,卻被一小股流寇纏住,無暇他顧。

    等到他趕過去時,發現慕明珠身邊的人已經盡數被殺,而慕明珠的死狀最是淒慘。

    他懊悔不已,可無論怎樣,也換不回慕明珠的命。

    “郡主,您等到沒人時,您、您就快跑!”奶娘把阿嬈藏在山洞中,帶著人引開賊寇。那些人見了她女兒翠翠的屍身,自然以為郡主也死了。“千萬、千萬不要回去!”

    雲南王再周全的保護,也抵不過至親之人的算計。

    她能否活著見到雲南王都難說,哪怕是回了王府,也必將腹背受敵。

    因為真的有流寇,她身邊的人全死了,沒人能說話,慕柯容的惡行竟被遮掩了。即便是慕柯明,也沒有證據指認慕柯容。

    她絕望的在雨中踉蹌著奔跑,身上傷痕累累,分不清臉上的雨水和淚水。

    那日的風很大,雨也很大,一如今日——

    阿嬈猛地睜開了眼,入目是眼熟的帳子,好像是在行宮中?

    太子正陪在她身邊。

    “醒了?”周承庭見阿嬈睜開了眼,忙讓人把藥給端過來。

    阿嬈有太多的話想說,她被太子扶起來,大口大口的就著太子的手就把苦澀的湯藥一飲而盡,她低聲道:“殿下,妾身有話要說。”

    周承庭拿了大迎枕過來讓她靠好,屏退了服侍的人,才道:“別著急,慢慢說。”

    千頭萬緒,阿嬈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只得先撿了最要緊的,道:“殿下,您一定知道慕明珠是雲南王最寵愛的女兒,也該聽過明珠郡主死後,雲南王的反應。”

    周承庭點了點頭。

    明珠郡主雖遠在雲南,但她的事跡京中亦是赫赫有名,她的受寵只怕連宮中的公主們都比不上。她生母張氏是在她受封郡主前,才封了側妃的。而慕柯明的郡王之位、慕蘭月的郡主之位,亦是在明珠郡主受封後才得的。大家私下都傳,兩人是沾了妹妹慕明珠的光。

    相傳這位郡主經常被抱到王妃處養著,王妃自己沒孩子,對她視若己出。

    出身雲南當地望族的楊氏,初入王府便被封為側妃。王妃無子,不能生育,她在王府的地位本該與王妃比肩的,她的兒子該順理成章的成為世子,起碼在慕明珠出生前,大家都這麼覺得。

    等到她被雲南王起名為“明珠”,又是最早被封為郡主。而連身份低微的張氏都跟她平起平坐,成為了側妃。雲南王一直沒請封世子,連後宮中都有風言風語,怕是雲南王要先給母族低微的大郡王慕柯明鋪路,只為了呵護慕明珠。

    慕明珠是人人都羨慕的小郡主,誰能娶到她,就等於有了整個雲南王府的支持。王皇後和安貴妃都動過心思。

    直到明珠郡主的噩耗傳來。

    雲南王對明珠郡主的死悲痛欲絕,不僅將雲南境內的流寇全部誅殺,更是一路追殺,硬生生將雲南的疆域往外推了幾百裏。朝中聽聞此事,為了安撫雲南王,特追封明珠郡主為明珠公主,以公主之尊下葬。

    且有傳聞,雲南王遷怒兩個兒子救援不力,至今都沒有請封世子。

    阿嬈笑了笑,雲淡風輕的道:“殿下,我曾是父王最寵愛的郡主,我享受了郡主的尊榮,也要擔起責任。”

    她沒辦法回頭。

    哪怕她是沒有奶娘告知真相,她也不打算再回去,明珠郡主只能死。

    皇上本就對雲南王府既是倚仗又是擔心,雲南王雖是痛失愛女才蕩平周邊的小國部落,可在皇上眼中,未嘗沒有趁機擴大疆域的可能。如果明珠郡主之死是假的,皇上只怕覺得雲南王先前的行為都是做戲——

    為了雲南的安定,為了父王,阿嬈顧全大局,情願放棄郡主身份,為自己重新起了名字,隱姓埋名的活下去。

    這番解釋倒是合情合理,也符合他印象中阿嬈的性子。可是——

    周承庭看著眸中藏著深深痛楚的阿嬈,卻隱約覺得這不是全部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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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4 18:48:52 |只看該作者
第65章

    “慕明珠已經死了。”阿嬈擡眼, 圓圓的眼中閃著水光, 她輕笑一聲, 目光中不自覺的流露出乞求之色。“這世上再也沒有明珠郡主,只有阿嬈。”

    周承庭握住了她的手。

    從藩王最寵愛的郡主一夕間淪為奴婢,阿嬈雖是說得風輕雲淡, 其中的艱難和痛苦,只是略想一想, 他就覺得心疼極了, 更可況時苦苦熬過了六年的她?

    姿容絕色、嬌媚柔弱的阿嬈看起來如同精致名貴的瓷器,總給人錯覺,她脆弱易碎需要小心呵護。然而她內心的堅韌,卻是非常人可比。

    周承庭明白阿嬈的未盡之言。

    她不想暴露自己明珠郡主的身份, 為了雲南王, 或是為了別的、她暫時還不能對他說出的緣故。不過, 誰都沒有資格替她做決定。

    而他有耐心等。

    至於阿嬈的的身份……雲南王郡主身份雖已不低,放眼天下, 卻也不是最尊貴的。

    她已經是他的女人,她的尊榮自然要他來給。

    周承庭沒有說出口, 卻已暗中下定決心。將來必要將最尊貴的那個位置, 捧到阿嬈面前。

    他不忍看阿嬈再為此糾結痛苦。

    “那是自然。”周承庭欣然應許道:“眼下在這兒的, 只有孤的小阿嬈。”

    太子的話如同給她吃了定心丸,阿嬈神色終於輕松了些。

    “多謝殿下!”阿嬈對太子的體諒充滿感激, 她又重復了一次, 反復確認似的道:“妾身本是娘娘身邊的丫鬟, 有幸到了您身邊服侍。妾身並無任何親眷,只是個孤女……”

    周承庭忽然想起阿嬈原來的名字叫“翠珠”,方才聽她所說,舍命護她的奶娘的女兒,似乎叫翠翠?她給自己起了這樣一個名字——足以說明那些最可怕的記憶,她從來都沒有忘記過。她所有的痛苦,都掩飾在平日溫婉淺笑中,只敢在午夜的噩夢中,偷偷的哭出來。

    “錯了。”周承庭打斷了她的話,神色間不大贊同。見阿嬈陡然緊張起來,他才淡淡一笑,道:“你是孤的人,你的余生就和孤綁在一起了。從今後,你的親人就是孤。”

    他也不再是“孤”家寡人。

    阿嬈愕然的微微睜大了眼睛,她感覺鼻子一酸,淚水不受控制的滾落下來。

    周承庭輕輕拂過她的長發,把她攬到自己懷中,感覺她溫熱的眼淚濡濕他的衣襟。阿嬈似是要把心中的委屈全都哭出來,明明先前哪怕再艱難時她都咬牙堅持下來——

    她也曾終日沈浸在怨恨之中,也曾無數次想要放棄。除了不能辜負奶娘的舍命相護、報答太子妃的救命之恩,阿嬈覺得自己的心被填滿,太子給了她新的生命。

    母親的生養之恩、哥哥的手足之情,她以一條命成全了他們,從今後她與他們再無半分幹系。

    他們好也罷、壞也罷,都只是前塵往事。

    她要為自己而活。

    “好了,乖啊不哭了。”太子不大會哄人,他拿出了一方絲帕,放柔了聲音道:“你眼皮都要腫了,一會兒太子妃要過來看你的。”

    阿嬈聞言,忙從太子手上搶過帕子,把眼淚擦幹。

    “殿下,您能幫妾身拿一面小鏡子過來麼?”阿嬈身上不大舒服,且她最擔心的事不再是問題,她心中輕快了不少,道:“您再幫我把口脂和胭脂拿過一些來好嗎?對了還有香粉——”

    見太子有些不解的看著她,阿嬈有些難為情的解釋道:“妾身此時的模樣不用看,也知道很是憔悴。太子妃娘娘一定心疼,娘娘最是個心軟善良的人……”

    她能想象到娘娘得知她受傷後的自責和難過,雖說這一切是天災,娘娘卻未必這麼覺得。

    阿嬈敢“支使”太子,心裏也是有底氣的。殿下雖然面上瞧著表情不多、有些冷淡,接觸多了會發現,太子經不起她的軟磨硬泡,撒撒嬌就很管用。

    誰知這會兒竟是不靈了,太子殿下在旁邊坐著一動未動。

    阿嬈眨了眨眼。

    “先不急,太子妃要等孤的話才會過來。眼下孤有件要緊事想問問你。”周承庭大有秋後算賬的架勢,他目光清淩淩的望過來,似是映出阿嬈的心事。“你在山崖邊說的那些話——雖說是為了激怒孤,可你心中曾真的這樣想過罷?”

    阿嬈想起自己胡言亂語的那些話,面色一白。

    她必須得承認,太子說的沒錯。那些憂慮和不安本就深埋在她心中,只是她掩飾得很好,一度連自己都騙了過去。而且最開始她一心想著報答太子妃的恩情,以一種獻祭自己的心情到了太子身邊。

    那時她覺得,用自己的美貌為手段,籠絡住太子,幫太子妃固寵。而太子會看上她,也是因為她的一張臉。

    是以到了人生最後的時候,借著要激怒太子的機會,她誇張了心中所有的擔憂,終於都說了出來。

    “殿下,妾身不是那個意思!”阿嬈趕緊手忙腳亂的解釋,試圖挽回些自己的錯誤。“您關心我照顧我,我感激您還來不及。那些話都是我口不擇言胡亂說的,我當時真的昏了頭,您千萬別放在心上。”

    阿嬈感覺自己越解釋越亂。

    “阿嬈。”太子突然叫了她的名字,神色嚴肅而鄭重。

    完了完了太子一定是介意了,阿嬈心中發慌。換了誰都會難受,太子冒險去救她,她卻惡言相對,還砸傷了太子的手腕。阿嬈的目光不由落到他紮著紗布的手腕上,感覺自己簡直罪加一等。

    “是孤不好,有些話一直沒跟你說過。”哪怕這會兒阿嬈這會兒平安無事的坐在他身邊,周承庭看著阿嬈,除了劫後余生的慶幸,還有後怕。只差一點,他就要失去阿嬈。

    他承認,最初收用了阿嬈,多半是給姜妙面子,不想讓她這個太子妃被人在背後指摘。哪怕是夜夜宿在宜芝院,也未嘗沒有利用的心思。他需要有個寵妾做樣子、好打壓安貴妃和王皇後可能塞進來的人,也需要有子嗣……

    可不知何時,他對阿嬈的感覺就漸漸的變了。

    直到大雨滂沱的今夜,在感情上遲鈍的他,才終於認清了自己的心。如果真的到了生離死別的那一日,他最大的遺憾是從沒告訴過阿嬈他的心意。

    聰慧如阿嬈,她可是被雲南王嬌寵著長大的小郡主,一定也猜到了。所以她從來都是乖巧懂事的,低調隱忍、溫順貼心,從來沒有要求過什麼,撒嬌的時候也不多。

    阿嬈把自己當做了棋子,封閉了自己的感受。面對王皇後、安貴妃的算計,她才會不顧自己的安危,只會最大限度的維護東宮、維護阿妙。

    他在大雨中曾發誓,若是阿嬈平安回來,他一定說出自己的心意。

    太子素來沈穩淡然的神色終於有了一絲裂痕,面上浮出一抹可疑的紅色。他清了清嗓子,早就過了弱冠之年的太子殿下,仿佛一瞬間變成了在心上人面前,踟躕著不知該如何開口的毛頭小子。

    “阿嬈。”周承庭看著阿嬈,緩緩的道:“我心悅你。”

    阿嬈楞住了。

    不同於自己才被送到他身邊時,隨口就能說出的甜言蜜語。太子說過要寵她、說她是他的心愛之人——可他們都清楚,那不過是權宜之計。

    那時的太子還自稱“孤”,帶著皇太子的矜貴和傲氣,高高在上更像是施舍。

    此時此刻,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最直白的話,最真切的心意。

    阿嬈感覺淚水不受控制的漸漸朦朧了雙眼,她低下頭,大顆大顆的淚珠砸到了被子上。

    “阿嬈?”自己的表白竟沒收到預期的成效,周承庭有些慌了神,忙道:“阿嬈,是我不好!我竟忽略了你的感受,稀裏糊塗的讓你不安難過……”

    阿嬈搖了搖頭,慢慢平復了呼吸。

    從太子緊緊抓住她的手腕的那一刻起,她的整顆心就已經淪陷。

    太子身份尊貴,是儲君,他隨手就能給出功名利祿、榮華富貴,這些對他來說,都不是最寶貴的。王皇後、安貴妃甚至皇上都曾想過要太子的命,太子身上背負著先帝的遺誌、皇室宗親的期許、朝臣的希冀——他二十余載一直努力做好一個太子,而在那一刻他做了自己。

    最寶貴的東西,太子已經交到了她的手中。

    “殿下,我很高興、很歡喜。”阿嬈沒有再躲避,大大方方的擡起頭,迎上了周承庭的目光。“我這是喜極而泣!”

    周承庭唇角露出淺淺的笑容,可笑意卻是一直深到眼底。

    ***

    安貴妃得知阿嬈沒有死,竟活著被誠親王帶回來的消息時,不知道是該松口氣還是繃緊精神。

    “母妃,誠王說他訪友歸來,在事發的不遠處撿到了阿嬈。”周承軒皺著眉,低聲道:“眼下阿嬈已經被送到了擷芳殿,太子連門也沒出,借著自己發熱的理由,沒去父皇那兒。只怕這會兒正守著這失而復得的愛妾。”

    安貴妃擰緊了眉,道:“聽姜知瑞原本的計劃,就是在那一處準備動手的。偏生遇上這樣大的天災,他該已經布置了人手,竟沒最先找到阿嬈……”

    誠王本來是閑雲野鶴般的人物,卻也因此最是公正,在皇室宗族中頗有威望。誠王救了阿嬈,相當於東宮要承誠王的情。若是兩下徹底走動起來,誠王偏向了太子——

    安貴妃心中隱隱感覺到不安,還有些說不清的滋味。

    眼看太子的地位愈發穩固,她自覺不能坐以待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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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阿嬈被救回來一事, 如同小小的石子投入江海中, 並沒有激起多大的浪花。

    此番遇難的人數不多, 大半都被救了回來。十數個宮女、侍衛喪命在天災中,對於上位者來說不過是用些銀子就能安撫的小事。

    安貴妃未施脂粉、身著素衣去皇上面前楚楚可憐的認個錯,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皇上便也不再追究。反而好生安慰了她,讓她不必不過於自責。

    得知地翹和連翹和那兩個侍衛性命無虞, 因被搜救及時, 受的傷不會影響今後的生活,阿嬈才松了口氣。

    她們舍命相護的情形,就同當初奶娘護著她一樣。她不想因為自己,再犧牲別人的性命。

    等到太子妃見到阿嬈時, 已經過了晌午。

    看著阿嬈吃過了午飯, 又喝了藥之後, 周承庭便準備起身離開。他要去給皇上請安,便派人去請姜妙過來。

    “阿妙可是被你嚇壞了。”為了不讓人生疑, 周承庭先於阿嬈回到了行宮。他雖是把阿嬈平安的消息告訴了姜妙,可姜妙仍是放心不下, 坐立難安等著阿嬈回來。

    直到誠王的人把阿嬈給送了回來, 昏睡中的阿嬈燒得厲害無知無覺, 姜妙喚她的名字都沒有反應,嚇得姜妙抱著阿嬈直掉眼淚。

    姜妙忙傳了太醫來診脈, 得到阿嬈並無大礙的消息, 又守了她半日, 好歹被周承庭勸去休息。留在行宮中的姜妙擔驚受怕了一整夜,從清源寺回來後就水米未進,姜妙的煎熬一點兒都不少於他。

    愧疚之情湧上了阿嬈的心,她那時一心求死,倒是忘了太子妃會有多自責、多難過。

    一時太子離開了擷芳殿,姜妙很快便趕了過來。

    “娘娘,您來了!”阿嬈見太子妃進來,掙紮著要從大迎枕上起身。

    她雖是險些滾落山崖,幸而她福大命大,她身上只受些擦傷,身上有幾處青紫腫脹之處,於性命無礙。她喝了藥,最重要的是去了一大塊心病,精神好了很多。

    反觀太子妃,面上的憔悴之色顯而易見。

    “快別動!”姜妙忙上前按住了阿嬈,拉著她仔細的打量了一番。而阿嬈笑盈盈的,雖是臉上有兩道明顯的擦傷,卻絲毫不損她的嬌俏動人。

    “娘娘,妾身沒事。”阿嬈任由她看,笑道:“不小心滑倒在了地上,受了些擦傷而已。”

    昨夜的驚險,周承庭和阿嬈不約而同的選擇瞞著姜妙。周承庭想起姜妙回來說出那句“我把她弄丟了”時的失魂落魄傷心難過,如果再說出阿嬈險些滑落山崖喪命,豈不是讓她更愧疚?

    阿嬈也怕太子妃難受,反而去央求太子,務必把太子妃瞞住了。

    姜妙見阿嬈身上確實沒有大礙,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還有一點發燒,得好好的發一身汗才行。”姜妙說著,就吩咐人去煮姜糖水。

    兩人還沒來得及說上幾句話,只聽有宮人來通報,說是魏國公府的大姑娘來了。

    是魏清姿。

    “得知你出事,清姿可是把魏國公府隨行的人幾乎都派了出去。”姜妙征詢阿嬈的意思,道:“若不是家人攔著,說她一個姑娘家半夜出去不妥,她都想自己親自去找你了。”

    阿嬈從見到魏清姿時,就覺得她是個愛憎分明、性格爽朗的姑娘。

    “快請魏姑娘進來罷。”阿嬈點點頭,欣然應許。

    等到魏清姿進來時,見她面上也是沒休息好的倦色,卻先噓寒問暖的關心自己,阿嬈心中一暖。

    彼此招呼過後,魏清姿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原本我是不想來打擾你休息的,知道你平安無事的回宮我就放心了。只是這件東西,你和阿妙姐要瞧瞧。”

    說著,阿嬈和姜妙的目光落在了魏清姿身上。

    她這次來除了帶著一大包上等的補品,看望舍命救她的阿嬈,倒是也尋常。可她還神神秘秘的拿帕子包著一件事物,說到這兒時才拿了出來。

    隨著魏清姿的動作,阿嬈看清了她手帕中包著的東西。

    是一根引線。

    “只是我哥哥的人,無意中撿到的。他發現時已經被泡濕了,顯然已經不能用。”魏清姿把手帕交給了姜妙,低聲道:“可是阿妙姐,你不覺得這太奇怪了麼?”

    山體突然崩塌是天災,大家都這麼認為。

    那段路上,怎麼都不該出現引線才是。除非是有人想做些什麼——需要用到引線的事,總不能是放煙花罷?

    “這引線是軍中用的。”魏清姿有心報答阿嬈的恩情,故此毫無保留道:“這是條線索,順著查下去,興許能發現些什麼。”

    阿嬈心中悚然,莫非那天災竟是人為麼?

    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足以證明她的誠意,姜妙已經很感激了。她真誠的道:“清姿,多謝了!”

    魏清姿卻是滿不在乎的搖了搖頭,道:“舉手之勞而已。”

    三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見阿嬈似是有些體力不支,約好了回到東宮時再聚,魏清姿很快便告辭離開。

    姜妙盯著眼前拿一根小小的引線,命人給太子殿下送過去。

    擷芳殿書房。

    周承庭看著書案上擺著的兩件東西,眼底閃過一道寒芒。

    一根引線,一根雷管,都是在事發地不遠處發現的。

    引線是魏國公府的回報,那根雷管的發現,稱得上蹊蹺。據李東所說,他才到事發地沒多久,就撿到了。昨夜他確信自己沒有瞧見,今日就像是憑空出現一般。

    周承庭覺得自己能最快的找到阿嬈,就像是有人暗中留下線索引導他一樣,過於順利了。

    此人又送上了關鍵的證據——

    他自然不能浪費。

    “查清這引線、雷管的來源。”周承庭吩咐紀北南道:“暗中進行。”

    紀北南忙答應著下去了。

    看著窗外將要突破厚厚雲層的日光,周承庭也感覺自己有了個大膽而荒謬的想法。

    ***

    回宮的路上,太子並沒有騎馬,而是選擇了乘馬車,帶著阿嬈一起。

    阿嬈試圖推脫,無論她使出渾身解數來撒嬌或是生悶氣,太子楞是沒同意她和太子妃同乘,拎著她的領子,把她帶上了自己的馬車。

    名義上太子只說自己發熱還沒好,需要靜養。以要阿嬈服侍的名義,把她強行叫了過來。

    然而實際上,不斷被太子殿下投餵各色點心、湯湯水水,養尊處優的人卻是阿嬈。

    “殿下,妾身吃不下了。”阿嬈放下了手中捏著的大半塊桂花糕,猛灌了兩口茶水,苦惱的盯著點心。

    周承庭看了阿嬈一眼。

    阿嬈心領神會的把桂花糕舉到了太子面前,太子就著她的手幫她吃幹凈。

    “殿下,妾身也會做點心,回去後就用那兩棵桂花樹上的桂花做點心、甜湯好不好?”阿嬈在心裏盤算著,興致勃勃道:“娘娘和您都不大愛吃甜的,就做些桂花糕罷。”

    其實她不大擅長做點心,手笨得很。由此她們姐妹四個跟著王妃學做點心,父王都嘗了一遍,卻說她做得最好吃。阿嬈自己悄悄嘗了,卻覺得甜得齁死人。

    後來迫於生計,她在竈上做過活,手藝倒是好多了。

    只是她再也沒機會做給父王吃。

    見阿嬈眸中閃過一抹黯然,周承庭知道她這是想起了往事。幸而皇上的壽辰在即,而壽辰之後,藩王親眷們也會陸續返回封地。到時候眼不見心不煩,阿嬈也不需要辛苦的遮掩身份。

    周承庭見阿嬈有些悶悶不樂,生硬的轉移話題道:“前些日子你說過,想要幫一幫王瑩,你猜她現在如何了?”

    阿嬈眼前一亮,忙追問道:“總能保住了她一條小命罷!”

    如今皇上雖然心中厭惡了王皇後和三皇子,可並沒有明旨處置她們,足以說明皇上不想見到太子獨大,還想用三皇子和六皇子制衡太子。

    王瑩糊塗了那些時日,在最後卻做了明智的選擇,委曲求全,並沒有暴露三皇子和王皇後,為自己掙得一線生機。

    “她被送到了承恩伯府鄉下的莊子養病。”周承庭微微頷首,挑了挑眉,道:“如今有人服侍著,山清水秀的環境,倒比京中更利於養胎——”

    阿嬈微訝的看著太子,聽出了不對來。

    “您是說,王瑩腹中的孩子,三皇子的血脈還在?”阿嬈起初有些茫然,很快便明白了太子的用意。

    定然是太子暗中出手幫忙,將打胎藥換成了保胎藥,做出假象來,騙過了承恩伯府的人。遠離伯府,別院的人都被王瑩收買,不拘是用銀子還是別的什麼法子,在別人眼中,她已經是伯府的恥辱,是一枚棄子。

    “看來王瑩真的恨極了王皇後和三皇子。”阿嬈不由感嘆道。“她這麼做,往後倒是能助您一臂之力。”

    周承庭並不意外,反而順口誇道:“孤的小阿嬈真聰明。”

    阿嬈這些日子來已經有點習慣了太子時不時就宣布占有的話,不僅沒有臉紅,反而泰然接受。

    她才想說出自己的猜測,看到底是不是同太子想到一塊兒去了。然而太子卻順勢把她攬到自己懷中,在她耳邊低聲道:“三皇子比孤還要小,眼看就要有子嗣了。”

    說完,太子意味深長的看著阿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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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三皇子還未必想要呢。”阿嬈微微一笑, 輕輕巧巧的把問題拋了回去。

    周承庭微愕, 一時沒接上話。

    他本以為自己提到子嗣之事, 阿嬈必會像先前一樣,紅著臉嬌羞的躲在自己懷中。可這會兒阿嬈不知是真的遲鈍,還是故意要氣他只當聽不出來。

    “妾身知道您的意思。”阿嬈眨了眨眼, 眸中閃過慧黠之色。

    就當周承庭以為阿嬈總算乖順了,卻聽阿嬈道:“您留下這個孩子, 是料定王瑩有報復之心。若是真的到了要收拾三皇子的時候, 您可以讓王瑩出來作證,那孩子就是最好的證據。”

    皇家驗證血脈的法子,總是有的,三皇子賴不掉。到時候王瑩把前因後果說出來, 就是對三皇子致命的一擊。

    至於那個孩子——王瑩為母則強, 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孩子的未來考慮, 都會選擇投靠太子。等到太子登基後,哪怕是為了名聲, 也不會虧待這個孩子。

    給三皇子留下血脈,再加上三皇子自己作死, 無論太子怎樣處置他, 無論是朝臣還是宗親都挑剔不出錯處來。

    “妾身說的對不對?”

    周承庭看著阿嬈, 半晌才道:“對,太對了。”只是怎麼聽, 都有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他有點懷念起阿嬈在自己面前又乖又軟的模樣, 這個小壞蛋, 分明聽出了自己的意思,卻故意拐彎抹角。

    不過她神采飛揚的模樣,小狐貍似的聰慧狡黠,也真教人移不開眼睛。

    要是輕易就放過她,往後她的尾巴更要翹到天上去了,自己得揪住她的尾巴尖兒才行。

    “前兩日見你沒胃口,便把藥膳給你停了。如今孤瞧著你精神好多了,重新吃上罷。”太子殿下做出大度不計較的模樣,面上心平氣和的道:“讓太醫給你調理身子,孤還盼著你早些給孤添個孩子。”

    太子殿下用略微苦惱的語氣,盯著阿嬈道:“莫非是孤不夠賣力?那孤可要再加把勁兒才行,等今晚回了宮……”

    阿嬈沒想到太子殿下頂著一張斯文矜貴的臉,竟會一本正經說出這樣的話,登時便紅了臉。

    “殿下!”阿嬈瓷白的肌膚上染上緋色,如同煮熟的蝦子一般。她就要掙紮從太子身邊離開,氣鼓鼓的道:“殿下請自重!”

    周承庭低低的笑了,卻沒有放手。

    “好了,是孤不好。”太子殿下審時度勢、見好就收,並不想讓阿嬈真的惱了。“只是周承玨處處不如孤,這上頭倒叫他領先一步,這讓孤如何甘心?”

    周承庭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來,到了最後仿若嘆息一般。

    阿嬈頓時便停下了掙紮。

    自己好歹享受過十來年有父王寵著、王妃另眼相待的日子,還有那時母妃的疼愛,哥哥的縱容……可太子殿下從小便是孤零零的,雖然有靜安長公主的照顧,畢竟遠水解不了近渴。

    偌大的皇宮中倒是熱熱鬧鬧的,可太子殿下顯然在那種熱鬧中是最尷尬的存在。

    想到這兒,阿嬈也忘了氣惱,都是對太子的心疼。

    “殿下,妾身回去後,會好好吃藥膳,調、調理身子。”阿嬈紅著臉拉了一下太子的衣袖,小聲安慰道:“您跟三皇子較什麼勁兒呀,他縱然有了兒子,父子也不會親近的。”

    過不了多久,這個孩子將會取代三皇子在皇室中的地位。

    太子殿下從善如流的頷首道:“那是自然,咱們的孩子一定跟我親。”見阿嬈瞪圓了眼睛,太子殿下又求生欲很強的補充:“當然,跟你最親。”

    阿嬈擡起頭,微揚下巴,毫不示弱的道:“沒錯。跟妾身最親,跟娘娘次之,您呀,也不算遠,再次就是您了。”

    攏共三個人,竟敢把他排到了最後。

    不過周承庭並不生氣,見阿嬈已經被他繞了進來,運籌帷幄的笑了笑,道:“你都生了咱們的孩子,孤只顧著高興了,究竟排在哪一位,都不重要。”

    太子殿下的這話看似大度平和,聽起來卻有點讓人感覺心酸。

    無論如何,太子殿下和她說了這麼多,都是對孩子的喜愛和期待,他一定會是個好父親。

    阿嬈忽然覺得,早些生個屬於兩人的孩子,倒也算個不錯?

    周承庭看到阿嬈沒有再說話,反而一副認真思索的模樣,心裏便知道,這事差不多成了。

    懷中抱著嘴硬心甜身體嬌軟的小媳婦,太子殿下很是滿足。

    ***

    雲南王府。

    等到兩位郡王和郡主回府安頓好後,王妃體諒他們連日來奔波勞累,便沒讓他們來請安,各自在自己院中用晚飯。

    雲南王在京中的府邸雖然占地略小些,該有的雕廊畫棟卻是一樣沒少,精致中透著奢華貴氣。郡主和郡王們每人都有一間院子,布置倒差不多,只是蘭月郡主的院子離王妃得更近些,蘭馨和蘭雅郡主的院子挨著。

    已經過了亥時,蘭月郡主揉了揉因抄經而酸疼的手腕,把筆放到了筆架上,讓丫鬟看著晾幹字跡,自己則是起身到了院子裏。

    晚飯時哥哥慕柯明傳了信來,說是有事要見上一面,還要背著人。

    “蘭月,以後你不能隨意離府了。”慕柯明見已經換了一身便裝的蘭月郡主,有些不贊同的道:“你跟王妃住的這樣近,若是被發現了怎麼辦?”

    慕蘭月本想著跟哥哥十數日沒見,想說一說她在京中的見聞,卻沒想到哥哥劈頭蓋臉竟先教訓了她一通。

    “哥!”慕蘭月面色也不大好看,她不高興的道:“你能不能別一回來就罵我!我為了什麼,還不是想幫你!如今慕柯容在父王面前更得力些,咱們要在京中想些辦法!”

    如果想要出去的人是慕明珠,哥哥只會陪著她罷!

    父王和哥哥都是這樣,從來都是縱著慕明珠,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別人都以為慕明珠是她親妹妹,她跟著沾了不少光。實則她恨慕明珠,哪怕她們是同胞姐妹。慕明珠那樣的耀眼,她只能在旁邊當陪襯。慕蘭馨、慕蘭雅那樣的姐妹關系才是她羨慕的。

    “我還管不了你了?”見慕蘭月上來就跟自己頂嘴,慕柯明臉色微沈,道:“即便你的馬腳力快,去一趟京郊也要三個時辰。你有事也該先跟我商量,哪怕是派人傳信,怎麼自己冒冒失失就去了?”

    慕蘭月開始時還想跟慕柯明叫板,聽到後面,越來越覺得不對。

    “哥,你說什麼?”慕蘭月疑惑的道:“我敢對天發誓,我這些日子一直在陪著王妃抄佛經、吃齋飯,留在府中半步都沒有離開過,你別冤枉我!”

    本想繼續說教的慕柯明楞了一下,他怎麼聽不懂自己妹妹的話?

    “馬金成跟我說在京郊看到了你,你還威脅讓他離開。”慕柯明覺得有些不對,便把那日的情形告訴了慕蘭月。

    他知道自己妹妹的性子,馬金成的描述,正是跟慕蘭月如出一轍,故此也沒有多想,只想等著回來,好好管教慕蘭月,讓她不能再任性。

    慕柯明話音未落,慕蘭月低下頭,從衣襟裏拽出一枚玉石做的哨子。

    這枚哨子能號令慕柯明養的蒼鷹,她平日裏也靠這哨子的。“它還好端端的在我身上,這幾日我也並沒有見到外人……”

    慕柯明心下一驚。

    有這種哨子的,除了他手下的人,就是慕蘭月有了。所以聽到馬金成的話,那兩只極兇的蒼鷹竟然聽那蒙面女子的話,自然就想成了慕蘭月。

    “莫非是慕柯容他們的人?”慕蘭月思忖片刻,便道:“興許是慕柯容從中作怪,哥你要小心些!”

    慕蘭馨和慕蘭雅是先來京中的,自己則是一直陪在王妃身邊,她們若是想從自己身上偷到哨子,難度很大。

    思來想去,也只能是慕柯容的人。

    慕柯明點點頭,這也是目前最有可能的。

    可是,慕柯明心中還有一個念頭,隱隱成蔓延之勢。

    雖然這哨子再最初是屬於另外一個人——想到面目全非、死不瞑目的妹妹慕明珠,慕柯明心中就是一陣絞痛。

    當初慕明珠吵著要,父王便給她尋了一對來。後來自己借口需要送信,明珠便大大方方的給了他,還讓人做了兩個哨子,分別給了他和蘭月。

    他當日被流寇纏住,來不及回來救明珠,懊悔和愧疚糾纏著他。

    雖是荒謬,他卻也忍不住去想。對蘭月如此了解、又能命令那兩只蒼鷹的人——會是她麼?

    ***

    回宮之後,阿嬈說到做到,精通婦科的太醫給她診脈之後,開了不少方子。

    湯藥很苦、忌口的東西也多,阿嬈卻沒什麼抱怨,乖乖全都照著去做。借著養傷的由頭,在東宮中也不出門。太子妃若是得閑她就去太子妃殿中,若是太子妃不在,她或是做針線或是讀讀書。

    還有那對小兔子跟她作伴——

    阿嬈不知道自己的運氣是不是好了起來,這次身邊的人竟都沒有性命之憂,太子殿下親自捉來的小兔子,經過那場風雨,竟還好端端的活了下來。

    她簡直激動的想哭。

    皇上壽辰在即,太子妃明顯忙了起來。王皇後出事後,主持事務的人便變成了安貴妃跟她,兩人的壓力更大了些。阿嬈也只能幫太子妃配些安神放松的香料、做些補身子的湯水。

    這些日子她得更低調才行,藩王親眷們可能又要開始入宮頻繁,楚王府、雲南王府的人,先前認識她的人可不少。

    雖說已經過了幾年,她的容貌也有了些變化,她又特意每日濃妝,乍一看上去,倒也像是另外一個人。

    只是為了穩妥,最好她壓根兒就不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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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宜芝院。

    阿嬈醒來時, 天色已經蒙蒙亮了。雖是有了意識, 身上卻很是倦怠。她想著左右太子已經起來去清泰殿讀書, 她不妨多睡一會兒。昨夜太子以“檢驗”她是不是需要繼續吃藥膳為由,極其細致“深入”的檢查了一通。

    結果就是太子殿下很滿意,阿嬈卻有些不知是喜是憂。

    喜的是藥膳改為晚上只吃一頓, 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完全停了。憂的是被素了些日子的太子殿下,終於被解禁, 當晚就身體力行的要了她數不清是三次還是更多, 阿嬈覺得有點吃不消。

    她忍住了想揉腰的動作,翻了個身,抱著被子準備再睡一會兒。

    宜芝院的床不算大,阿嬈還沒等整個人都轉過去, 卻感覺撞上了一堵“墻”。

    阿嬈迷迷糊糊的睜開眼, 入目的竟是只著褻衣的太子殿下, 她嚇了一跳。“殿下,您沒去清泰殿?”

    平日裏這個時辰, 太子殿下早就已經離開了,所以阿嬈才敢放心大膽的賴在床上。阿嬈有種做壞事被大人發現的感覺, 忙就要掙紮著起來。

    “時候還早, 不必急著起來。”周承庭拍了拍枕頭, 讓阿嬈仍舊躺下。他自己則是撐著半個身子,目光灼灼的看著阿嬈。

    這些日子阿嬈七病八災的, 他也沒忍心讓阿嬈受累, 只能自己忍著。好容易阿嬈的身子調理好了, 自然要把先前拖欠的找補回來。他可真是太想念阿嬈那嬌軟柔媚的身子,喜歡她在自己懷中發出隱忍細碎的呻-吟-聲——

    見太子殿下的神色有異,阿嬈登時便想起了昨夜的情形,俏臉紅透。她伸出拳頭,沒什麼力道的在太子胸前捶了一下,嗔道:“您住腦,不許想!”

    周承庭挑了挑眉,目露戲謔之色。“孤想什麼,你怎麼知道?莫非咱們想到了一處去?”

    阿嬈氣鼓鼓的看著太子,如果論起歪門邪道來,她還真的說不過太子!真是沒有想到,瞧著禁欲正直的太子殿下,也有耍流氓的潛質。

    “好了,說正事。”太子殿下見好就收,正色道:“今日魏國公夫人和魏大姑娘要入宮,孤一會兒要過去。”

    這是要解決魏清姿在跑馬場裏險些發生意外的那件事了。

    本該從行宮回來後就有結果的,恰逢那場大雨,又遇上了天災,誥命貴女們病了不少,安貴妃也一直推說忙壽宴,這事便暫且耽誤了下來。

    安貴妃想拖延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魏國公夫人又哪裏是吃素的,好容易得了這麼一個女兒,自然是極為珍愛,豈能容忍別人的謀害?

    “魏國公府那邊已經跟孤通過氣,魏國公夫人要去皇上面前哭訴。”周承庭道:“魏國公夫人出身武將世家,只怕今日正乾殿要熱鬧了。”

    此時牽連到安遠侯府、太子妃的娘家,且本身魏清姿又被安遠侯府出身的阿嬈所救,所以才提前知會太子一聲。

    姜知瑞、姜姀兄妹確實可惡至極,可要做到光懲治她們、不牽連太子妃,卻是有些難度。阿嬈不免覺得苦惱,這難題便留給了太子殿下。

    正乾宮。

    魏國公夫人一早親自入宮求見,她先找了王皇後。

    王皇後這些日子正夾著尾巴做人,皇上一日沒有實質性的處罰,她和周承玨的心都是懸著的。幸而壽宴在即,倒給了他們些茍延殘喘的機會。

    是以魏國公夫人悄悄讓人傳了消息來時,王皇後一會兒覺得這是燙手山芋、一會兒覺得這是自己把安氏拉下馬、自己翻身的好機會。

    她再三猶豫,還是決定幫魏國公夫人的忙。

    “皇上,妾身自知有罪,無詔命本不敢前來面聖。”王皇後鼓起勇氣去了正乾宮,膽戰心驚的在外頭侯了半個時辰,才被允許進去。“只是有件要緊事,求到了妾身面前,妾身拿不定主意,只能來請教您。”

    王皇後自知皇上不喜她,把自己的姿態放得極低。

    周鈞禹淡淡的望了她一眼,寒聲道:“有話直說。”

    王皇後忙言簡意賅的說明了來意。

    “皇上,這回是魏國公夫人來,下回便是魏國公要來找您了。”王皇後在旁邊小聲勸道:“只怕是哪裏出了岔子,說清楚就好。魏國公就這一個女兒,疼得像眼珠子一樣。魏國公又為您立下過赫赫功勞,總不好讓功臣寒心。”

    周鈞禹難看的臉色稍緩,覺得王皇後先前盡是辦糊塗事,這回倒學聰明了,沒有擅自主張。

    “不如您見上一見,以表重視?”王皇後覺得自己賭對了,大著膽子提議。

    周鈞禹應了。

    “宣魏國公夫人攜女覲見,去東宮把太子請過來。”他吩咐道:“把姜姀再提過來。”

    王皇後終於松了口氣。

    姜姀、姜知瑞都是安貴妃的人,眼看著終於輪到安貴妃要倒黴了,她自然是滿心歡喜。

    ***

    “皇上,請您為小女做主!”魏國公夫人趙氏才進了殿行禮後,便在地上跪著不起來。“那日分明是有人謀害清姿,已經請仵作演過馬的屍身,那藥粉,分明就是姜姀帶在身上的!”

    “妾身和國公爺統共就得了一個女兒,平日裏素愛如珍。若是言語上受些委屈,妾身也不會如此莽撞前來求見!可如今小女有性命之憂,妾身只好托大,求到了您和皇後娘娘的面前!”

    即便是皇上,看到魏國公夫人今日的情形,也是要安撫為上的。

    “夫人放心,朕早就命太子殿下調查此事,定然能給夫人和大姑娘一個滿意的解釋。”周鈞禹態度稱得上溫和,讓人把趙氏扶了起來。

    事關太子妃娘家,周鈞禹故意把這件棘手的事交到了太子手上。至於怎麼辦能不傷到太子妃的體面,又能安撫魏國公府,便是他需要掂量得了。

    很快周承庭便從東宮趕來,被關押十數日之久的姜姀也被帶了回來,神色很是憔悴。

    “父皇,事情經過兒臣已經查清。”周承庭把仵作的結論、從姜姀身上走出來的鐵證擺到皇上面前。“永安侯府的三姑娘姜姀,意圖謀害魏國公府的大姑娘。”

    結論顯而易見,重要的是怎麼解決。

    “姜姀有此舉,定然是身邊的人教導不利。”周承庭淡淡的道:“據兒臣所知,這位三姑娘是養在安遠侯側室的身邊,之所以沒放在侯夫人身邊教養,只因為那位側室是有誥命在身。”

    胡姨娘在府中洋洋得意的一大部分緣故,便是姜知瑞給她掙來的誥命。

    “胡氏教女不利,有愧於您封賞的誥命。”周承庭果決的道:“姜三姑娘給魏大姑娘造成的傷害無可挽回,怕是只有您收回給胡氏的誥命,才能以示懲戒!”

    周鈞禹本想看周承庭左右為難,卻沒想到周承庭另辟蹊徑,竟選擇處置胡氏,而不是整個安遠侯府。

    “至於姜姀,送到靜水庵也就是了。”周承庭輕描淡寫道:“她既是疏於管教,只怕性子一時難以扳過來。想來國公夫人大度,不會計較這些許小事!”

    他的話音未落,只見從開始就臉色發白的姜姀,此時更是身如篩糠、搖搖欲墜。

    靜水庵可不是人待的地方!京中世家貴族中除了不守婦道的女子、品行不端的姑娘,都會被送到那裏。即便往後能出來,不死也要去半條命的!

    姜姀嚇哭了。

    可眼下安貴妃沒再、甚至連太子妃也沒再,她連可以求助的人都沒有!

    正在她百般焦急時,安貴妃終於姍姍來遲。

    前些日子她還大張旗鼓的把姜姀接入了宮中,太子的做法簡直是在打她的臉。是以安貴妃猶豫再三,還是趕了過來。

    “皇上,事情只怕還有隱情。”安貴妃還想著要拖延時間,她委婉的道:“姜姀同魏大姑娘無冤無仇,怎麼會害她?僅憑著從她身上找出來的藥粉,不足以當做證據。只怕是被人栽贓陷害了,也說不準!”

    姜姀見了她,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她忙道:“正是如此,當時我見著馬驚了,正焦心魏姐姐。仿佛是被什麼人撞了一下,並沒有留心,後來魏姐姐便說,我袖子上沾了藥粉,就是頭一個被懷疑的人!”

    經過安貴妃的提示,姜姀突然生出急智來,倒把謊話給強行遠圓了過去。

    “你還敢狡辯?”魏清姿氣不過,出聲道:“只有你碰過我的馬,且鬃毛上沾的藥粉,和你衣袖上的一模一樣!你跟我無冤無仇,別的姑娘更是與我無冤無仇!”

    姜姀覺得有了主心骨,愈發得意起來,道:“魏姐姐也不必把話說得太滿,還有另一種可能,賊喊捉賊也說不準!”

    安貴妃原本還覺得姜姀機靈了些,可聽到她這自作主張荒謬的話,讓她不由心中一驚。

    因為阿嬈的低調和安貴妃刻意的宣揚,除了在場的人,大家都覺得是六皇子周承軒救了魏清姿。如果不是有陷害這段插曲,倒也能成為一段佳話。

    顯然安貴妃想利用這點,讓魏清姿嫁給周承軒。

    可姜姀的話一出口,就讓安貴妃的謀劃付之東流。她是想說魏清姿故意讓馬發狂,好引得周承軒來救。

    魏清姿聞言,面上又是氣憤又是羞惱,心中卻很是輕快。她知道了安貴妃的用意,心中厭煩正不知要如何拒絕。

    終於姜姀沈不住氣,給了她機會。

    “皇上、皇後娘娘、貴妃娘娘。”魏清姿跪在地上,神色堅定,賭咒發狠道:“臣女魏清姿對天發誓,從沒有任何想要嫁給諸位皇子的念頭。若臣女果真口是心非、違背今日誓言嫁給哪位殿下,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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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魏清姿的話音才落, 安貴妃心猛地沈了下去。

    趙氏瞬間明白了女兒的意思, 不給安貴妃反應的機會, 忙出言道:“皇上、皇後娘娘明鑒,不單小女沒有想攀龍附鳳的心思。妾身也代國公爺像您保證,我們魏家說到做到, 以自證清白!”

    且不說魏國公並不看好周承軒日後能繼承大統,他們就這一個女兒, 往後不求顯貴, 只希望女兒安逸喜樂。嫁做皇子妃,魏清姿的性子也不適合。

    這些日子以來,安貴妃數次找中間人遞話,透出想娶魏清姿為六皇子妃的意思。趙氏正犯愁不知道該如何解決, 姜姀此言, 簡直是才瞌睡就有人遞枕頭。

    趁此機會, 幹脆斷了安貴妃的念頭。

    魏國公是深受皇上倚重的人,原本安貴妃想給周承軒娶魏清姿, 就是想要拉攏武將支持他。如果皇上能賜婚,也能說明他有意扶持周承軒作為繼承人。

    安貴妃也不是沒想過通過些非常手段娶到魏清姿, 只是王皇後的前車之鑒猶在, 她並不敢擅動。

    姜姀給魏清姿的坐騎下了藥, 陰差陽錯間到給了她機會。周承軒幫魏清姿制伏了發狂的馬,她原本打算添油加醋的宣揚一番。她此時只暗恨自己平日待姜姀太好, 怕是有人覺得姜姀是受她指使。

    在安貴妃的計劃中, 姜姀已經是一枚廢棋。如果不是還要用姜知瑞, 她早就自己出手把姜姀給解決了。

    “清姿和夫人的意思本宮明白!”安貴妃眼看形勢急轉直下,終於慌了神。“清姿素來大方磊落,斷不會行詭譎之事。清姿年紀還小,可別說這些賭咒發狠的話,平白錯過好姻緣。”

    王皇後還是極少見到安貴妃也有手足無措的時候,自覺心情舒暢,有種出了口惡氣的感覺。“既是大姑娘有這決心,不愧是將門女子,剛烈忠貞。”

    見王皇後在其中挑撥起來,安貴妃恨得咬牙切齒,只是她不好當面跟王皇後爭執起來。

    皇上的明旨一日未下,王皇後的份位就沒有改變,仍是母儀天下的中宮皇後。她在皇上面前的形象素來都是溫婉識趣的,自然不能給皇上添麻煩。

    “好了!”周鈞禹眼看正乾宮中要上演一場鬧劇,出聲制止。

    魏清姿和趙氏仍舊跪在地上,雖然姿態恭順,態度卻是很堅決。

    “太子的提議,你們可有異議?”周鈞禹神色淡淡的道。

    周承庭並不意外周鈞禹竟會附和他,只怕在周鈞禹心中已經開始懷疑,安貴妃預備私下拉攏魏國公府,這樣周鈞禹很不舒服。

    王皇後是樂見其成的,左右是削弱安貴妃的勢力。而安貴妃則是臉色變了變,那溫婉的笑容幾乎要維持不住。

    “妾身沒有,還請皇上聖裁!”王皇後先跳了出來,她得意洋洋的望了安貴妃一眼,笑容滿面的道:“安妹妹素來是賢良之人,定然也是聽從皇上吩咐了。”

    安貴妃幾乎咬碎一口銀牙。

    魏清姿和趙氏也表態贊同,至於姜姀……沒人在乎她怎麼想。

    姜姀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如同被塞入冰窟中,寒意順著四肢百骸流淌。尤其是安貴妃那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的眼神,她已經楞住了。

    “既是如此,就依太子的意思辦。”周鈞禹最終定奪道:“收回對安遠侯側室胡氏的誥命冊封,將姜姀送到靜水庵。”

    姜姀聞言,頓時便軟倒在地上。

    安貴妃見皇上不悅,此時不敢往槍口上撞,不敢給姜姀求情。

    自有人去擬旨,交給皇上過目後送到去安遠侯府。姜姀自己走不了路,縱然想要哭鬧,也被人塞住了嘴,發不出聲音來。

    雖是這事自己並沒有參與其中,王皇後卻有種勝利的感覺。

    離開正乾宮前,王皇後難得和顏悅色的拉住她說話:“安妹妹也要時常教導你那些親戚,要擺正自己的身份,多跟你學學,方才是正道。”

    王皇後已是日薄西山,竟還敢嘲笑她是妾——

    安貴妃又是恨又是惱,面上卻硬生生的擠出笑容來,柔聲道:“娘娘說的是。安遠侯夫人在侯府萬事不理,可安遠侯總得有個貼心的人照顧。”

    王皇後心情好,只做聽不出安貴妃的反諷,高高興興的回了自己宮中。

    剩下安貴妃踟躕了片刻,仍是沒敢去皇上面前。

    她唇邊勾起一抹冷笑,這樣就以為她輸了麼?

    怎麼可能,她才不會坐以待斃!

    ***

    魏清姿母子從正乾宮出來,大大方方的去了東宮。

    那日的情形皇上只怕也得到了消息,真正救了魏清姿的人是阿嬈。如果魏國公府沒有表示,才令人生疑呢。

    阿嬈正在太子妃殿中陪著太子妃說話,聽到通報說是魏國公夫人來了,頭一個反應就是想躲開。

    “不許走。”姜妙拉住了她,道:“她又不是外人,她們母女人都很好,又是專程來感謝你的。縱然我不在,你也要留下來招待。”

    她不敢違拗太子妃,只得依言留下。

    趙氏見到阿嬈的第一眼,就覺得眼前一亮。那張臉蛋果然堪稱絕色,嬌柔嫵媚的模樣只怕沒有那個男人能抵擋得住。她落落大方的舉止、不俗的談吐,都讓人心生好感。

    再加上是阿嬈救了魏清姿,趙氏看著阿嬈更是透著親近。

    四人說了好一會兒話,趙氏才帶著依依不舍的魏清姿告辭。

    “娘娘,這下您可以放心了!”聽到胡姨娘被奪了誥命封號,阿嬈解恨的道:“看她們還怎麼敢張揚得意!”

    胡氏正是有誥命在身,才把女兒姜姀放到身邊教養。陳氏一直沒有松口把姜姀記到她名下,胡氏也並不在乎,覺得自己兒子繼承侯府後,自己就是妥妥的太夫人了。

    姜妙得知胡氏母女的下場後,心中也覺得解氣。縱然胡氏對她娘形不成實質上的傷害,可她上躥下跳的模樣也足夠惡心人了。

    不過高興之余,姜妙也很快冷靜下來,安貴妃這次算是吃虧了,只怕她不會甘心的。

    “阿嬈,安貴妃一計不成,只怕仍會把主意打到你身上。”姜妙沈聲道:“你要小心些,遇事要先保證自己的安全。”

    阿嬈忙點了點頭,道:“娘娘放心,妾身知道。”

    余嬤嬤被買通一事,阿嬈還沒敢跟太子妃說。一來太子妃對她的維護、不想她傷心的事,她很感激不想說破真相;二來她更怕若是告知太子妃之後,稍有異動就會引起安貴妃的警惕。

    還是要跟太子商量一番。

    是以今日不用姜妙往回“攆”她,她就自動的回了宜芝院。

    等著太子回來的時候,阿嬈只覺得身上有些乏累,便去軟榻上歪了一會兒。

    當她再次睜開眼時,卻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床上,太子正在旁邊的書案上處理公務。這間小小的屋子,竟顯得格外溫馨。

    阿嬈只感覺眼眶驀地就濕潤起來,忽然就滴下淚來。

    “是哪裏不舒服麼?”太子似是有所察覺,他擡眼時,看到阿嬈腮邊滑落大顆的淚珠,忙放下了筆,從書案後走了出來。“宣太醫來給你瞧瞧?”

    她忙搖搖頭,阿嬈不知自己為何就多愁善感起來。

    “殿下,妾身無事。”阿嬈忙搖頭。她有些恍惚的道:“妾身就是覺得,能有您在身邊,真的很好!”

    周承庭還是甚少聽到阿嬈如此直白的表達自己的感情,往日裏哪怕是撒嬌,也是含蓄的。他的心早就為她軟了無數次,眼見阿嬈往他身邊湊,他忙撐住身子,讓她靠在懷中。

    阿嬈的悲春傷秋並沒有持續太久,她說起了余嬤嬤的事,末了又道:“殿下,妾身覺得安貴妃只怕近期仍會過來。六皇子娶不成魏清姿,安貴妃哪裏能就這麼甘心?”

    尤其是安貴妃告知自己余嬤嬤的身份。

    “不若等安貴妃再找過妾身後,再行定奪?”阿嬈有些遲疑的看著周承庭。

    余嬤嬤的背叛,對於陳氏、姜妙母女來說,打擊是極大的。她們在艱難時刻最信任的人,竟背叛了她們——

    阿嬈還想到利用余嬤嬤,反過來對付安貴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周承庭沈吟片刻,微微頷首,又道:“阿嬈,你的安危是第一位的,明白麼?”

    太子的話在阿嬈心中分量十足,這不是隨口的一句叮囑,而是用生命踐行過的諾言。

    “妾身記住了。”阿嬈鄭重的點點頭。

    ***

    安貴妃還是有耐心的,她忍耐了十余日後,終於尋了姜妙離開東宮的時候,把阿嬈請到了琢玉宮。

    上次她給阿嬈的寶石和銀票,阿嬈沒有退回去,倒讓安貴妃心中稍安。

    “這幾日你的氣色愈發好了。”安貴妃來了,沒有說正事,讓阿嬈到了自己身邊。“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是個有福氣的,將來必定有大造化。”

    阿嬈微微笑著,並沒有接話。

    她不著急,該著急的是安貴妃。

    安貴妃見狀,只當阿嬈是端著架子。阿嬈倒是學會待價而沽,眼下見她暫時失勢,阿嬈的尾巴就瞧起來了,竟這般目光短淺。

    這時十三皇子周承昱從內殿走了出來,他揉著眼睛,顯然是剛睡醒。

    阿嬈還是第一次見周承昱。

    周承昱見了阿嬈也覺得新鮮,他徑直走到阿嬈面前,看著安貴妃聲音軟軟的問道:“母妃,這個漂亮姐姐是誰?”

    安貴妃招手讓周承昱走到自己身邊,笑瞇瞇的道:“這是你太子哥哥身邊的選侍。”

    阿嬈不解安貴妃讓十三皇子過來的用意,只得微笑著以不變應萬變。只見周承昱抓起手邊的一塊點心,遞到了阿嬈手邊。“姐姐吃點心。”

    想來安貴妃不會用低劣的手段給自己下毒,畢竟自己是眾目睽睽之下走進琢玉宮的。

    阿嬈把點心接過來了,周承昱滿臉期待的看著她。阿嬈才咬了一小口就停下,險些給幹嘔出來。

    這點心是鮮肉餡兒的,她覺得有些惡心。明明點心做得極為精致,她卻感到自己聞到了一股子豬油味兒,實在是咽不下去。

    “姐姐,不好吃嗎?”周承昱自己拿起一塊點心,放進了口中。他疑惑的道“明明很好吃啊。”

    阿嬈強忍著咽了一口下去,便拿起手邊的茶水喝了兩大口,才把那股子怪味給壓下去。她臉色有些發白,微微笑道:“好吃,只是我還不餓,這才吃不下去。”

    安貴妃盯著阿嬈的反應,若是她覺得自己下藥了,見到周承昱吃完後,總該消除顧慮才是。怎的竟還是食不下咽的感覺?

    忽然,她福至心靈的想到一種可能。

    她趁著周承昱纏著阿嬈的機會,讓人請了位經驗老道的嬤嬤過來。

    “這鐲子是本宮年輕時候的東西,如今戴著不合適了,便送給你罷。”安貴妃命人拿出了一串泛著淡粉色光芒、圓潤光滑的珍珠手鏈,送給阿嬈。

    這手鏈的色澤質地都是極好的,阿嬈只當安貴妃是像往常一樣籠絡她,便沒有拒絕。

    來給她帶手鏈的不是安貴妃,也不是以前常見的碧桃,而是一個眼生的嬤嬤,端著墊好黑色天鵝絨的托盤過來。

    阿嬈覺得有點奇怪,卻說不出來。她伸出手腕,一面仍舊和安貴妃說話,一面由那嬤嬤給自己戴上手鏈。只見那嬤嬤磨蹭了好一會兒,就是沒把手鏈給她扣好。

    見阿嬈面露不耐之色,她忙跪在地上,道:“奴婢老眼昏花,一時沒看好,請您恕罪!”

    阿嬈雖是有些不快,倒也不會因為這事就認真計較。

    只是她沒看到,那嬤嬤起身的瞬間,輕輕的朝著安貴妃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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