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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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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吳瑕] 修真之掌門真絕色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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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0 00:35: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章 兵臨城下(四)

  衛長生駕駛著車輦,一步來到晉城上空,他似乎僅僅是有些不耐煩了,神識掃過了黑崎大商和致遠齋的方位,便舉起豹爪,準備將除這兩處以外的所有修士全部殺死,再令軍隊屠城。

  夏時眉間四柄元神小劍全部出動,劍域中再起劍陣,他引出心頭血,一邊以劍意抵禦前方元嬰修士的攻擊,一邊用心頭血淩空佈陣。

  衛長生根本不管夏時的舉動,他有足夠的信心將這些人全部摧毀,然而那法術剛要發動,他身後卻傳來一個聲音。

  「哎呀呀,我這是遇到了什麼?堂堂化神修士對付一個凡人城池,檀淵宮什麼時候這麼有出息了?」一名虎目大漢不知何時出現在衛長生身後,他額前有一枚墮魔印,正笑吟吟道,「雖然我不是多事的人,但是你既然欺負在下的小友,那麼,我楚嵩也少不得管一管了。」

  「魔修?」衛長生沉聲道。

  楚嵩打量了衛長生一眼:「還是個化神初期,我這元嬰後期可不敢獨自領教,兄弟們,都來幫幫忙!」

  他口中呼哨一聲,周圍又突然出現了三名元嬰期魔修,俱是手持利器,其中一人也笑道:「哥幾個早就對你們七大宮看不過眼了,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為七國被你們欺壓的修士一戰!」

  曲笙在結界罩中亦是精神一振,她心知,楚嵩這是來報答當初蒼梧解圍之恩了。

  衛長生目光閃過一道精光,面對這幾名突如其來的魔修,他卻不慌不忙,好整以暇道:「諸位還是太過天真,你們不會以為,檀淵宮只來一名化神修士吧?」

  楚嵩臉色一變,此時衛長生左右兩邊又各出現一名化神修士,分別是當年曾檀座下另外兩名弟子清敏神君、藍河神君。

  這兩人出場後也不廢話,直接伸手抓來本命法寶,向楚嵩等人攻去,衛長生更是冷冷道:「既然你們趕來送死,就先拿你們祭旗!」

  楚嵩心中暗暗震驚,晉城到底是什麼風水寶地,檀淵宮竟不惜出動三名頂尖化神修士!

  而曲笙將這一幕看在眼裡,也不禁有些絕望——三個化神修士,這是什麼概念?莫說是一個晉城,就連魏國都城丹平城恐怕都覺棘手,楚嵩幾人來幫忙,沒想到卻引來更多檀淵宮修士。

  此時楚嵩一人與衛長生纏鬥,其餘兩人分別拖住另外兩名化神修士,最後一人正想去晉城裡幫忙,但是原本攻擊夏時的元嬰修士卻分出一部分人手,將這名元嬰魔修團團圍住。

  因為夏時這邊,已經用不到那麼多人了。

  他要面對的不止有三名化神修士的威壓,還有衛長生已經放出的血爪域,夏時已越發難以支撐劍域,劍域的範圍正在逐漸縮小,他仍然沒有放棄手中的陣法,大量失去精血使他面色蒼白,但那脊背仍然筆挺,在劍意隳突之下,那以血而就的陣法正在發出暗紫色的光芒。

  秦戩指揮剩下的元嬰修士道:「趁他精血虛弱,你我集合全部符籙法寶,務必破他劍域一角!」

  然而就在此時,晉城上空卻出現一個著白色戰袍的俊美修士,他眉心一點墮魔印,看上去不過金丹修為,卻放出一道水紋屏障,攔下了秦戩等人的攻擊。

  放眼整個修真界,大概沒有人會看輕這名金丹修士。

  秦戩目光一縮:「天極金丹榜第一人,虛妙山莊小舟?」

  莊小舟看了看已經十分吃力的夏時,以及在化神修士攻擊下只能勉強抵禦的楚嵩一行,彬彬有禮地頷首道:「正是在下。」

  「你可知你的身份,難道虛妙山要介入魏楚之爭嗎?」秦戩沉聲問道。

  莊小舟朗聲一笑道:「道友誤會了,楚嵩於虛妙山有恩,我不過是來報恩的罷了。」其實莊小舟一直苦於沒有出手的時機,直到楚嵩的出現,他才眼前一亮。

  沒有什麼理由比「報恩」更充分了。

  秦戩目光越發複雜,在出征之前,不過就是要拿下魏國一座小小的凡人城池,卻沒想到捲入了如此多的勢力。

  然而宮主下的命令,卻是不計任何代價,也要得到晉城!秦戩乾脆一橫心,對眾人喝道:「變陣,迎敵!」

  衛長生也已注意到了莊小舟的出場,他心中莫名感覺道一股危機,對清敏和藍河道:「避免夜長夢多,速戰速決!」

  清敏和藍河同時張開了領域之力,並且放出了分神準備給予魔修們致命一擊——但是這攻擊還沒來得及放出就已經失去了目標。

  卻是莊小舟手持一件花形法寶,將楚嵩等四名魔修全部吸到自己身邊,與此同時,他身周浮現出數十件造型各異的法寶,目光中仍是帶著笑意地看著衛長生。

  「真是抱歉,虛妙山別的沒有,就是法寶……有些多。」

  豈止是多,這數十件法寶竟全部是金丹期極品法寶,還有少數不限修為的逆天之物。

  莊小舟雙袖一振,所有法寶齊齊激射而出,但這還不夠,對付化神修士,莊小舟沒有那般天真,他對下方道:「延虎,靈脈!」

  一名矮小的老者飛身躍上晉城上空,這延虎真君乃是晉城致遠齋的客座,他雙手各抓一條中品靈脈,大喝一聲將靈脈拋出,而後一手連連掐訣,最後雙手拍地。

  「靈脈,起!」

  兩條中品靈脈的靈氣瞬間上湧,莊小舟兩手分別祭出兩隻巨大黑色猛獸,他用精血在它們額頭處畫下天眼,又在口鼻處一拍,躬身行禮道:「吞天吞地!」

  這便是虛妙山最有名的法寶之一「吞天吞地」,乃是用饕餮神魂煉製成的獸形傀儡,可以抵禦所有法術攻擊,曾是虛妙山山主于遠鷺的愛侶、宏景山宋媚雙神君的獨門法寶,後被其弟子柳昔卿改造,成為虛妙山不外傳的殺敵利器!

  實際上,就算外傳,也沒多少人用得起,這「吞天吞地」是吞靈石的好手,吃多少靈石發揮多大威力,當年宏景山攻防戰一場戰役,就曾經耗費了六億兩千萬靈石,如今為了幫忙守住晉城,莊小舟更是直接砸下兩條中品靈脈!

  因為虛妙山不僅法寶多,靈石靈脈……更多。

  那兩隻「吞天吞地」得精血如得養料,渾身魔氣四溢,肋下生出雙翅,怪叫一聲,立刻衝了出去。

  清敏和藍河一人接住了一隻吞天吞地,衛長生神情陰沉道:「看來你們是鐵了心要跟檀淵宮對著幹了,那麼也別怪本座不念交情!」

  血爪域中伸出無數紅色利爪,向莊小舟抓去,延虎真君立刻幫助抵擋,莊小舟也是祭出法寶……然而金丹期對化神期還是太勉強了,正是應了修真界第一個不可逾越的鴻溝——兩廂對戰,越兩階境界不可敵。

  莊小舟暗忖道:「金丹這麼多年,其實也……」他微微眯起眼睛,眼角下的淚痣輕輕一動。

  就在衛長生全力催動血爪域,秦戩等人瘋狂攻擊,莊小舟動了晉階元嬰的心思之時……另一股力量也從晉城上空升起!

  一隻巨大的棕色鵬鳥拍打著翼展足有十丈的翅膀,出現在眾人眼前。

  「獸族!」衛長生眼皮一跳,繼致遠齋下水之後,難道黑崎大商也忍不住了?

  「黑崎州千豐城棕翎,奉令尋找城主紫覃之子瑜藍,爾等檀淵宮修士,將小主人交出來!」

  「什麼小主人!」衛長生連根鳥毛都沒看見,「你們不要血口噴人,晉城戰場何曾出現過妖獸?」

  棕翎眨了眨雙眼,張開鳥嘴道:「檀淵宮有綁架小主人之嫌,若不速速住手讓我等搜尋小主人,千豐城獸族定與你們勢不兩立!」棕翎身後又飛起兩道身影,都是難得一見的猛禽,其中一隻的背上還馱著一隻巨大的猞猁,都有五階修為。

  到了這個地步,衛長生哪還有不明白的,魔修和獸族都想在晉城大戰上橫插一杠,什麼「報恩」,什麼「小主人」,統統都是他們的藉口,衛長生沒想到此次不過是佔領一個小小的城池,卻如此憋悶,一口氣鬱積在胸口,當時便再也繃不住冷靜自持的假像,對所有人道:「休要聽他們胡言亂語,強攻!」

  秦戩率領元嬰修士與棕翎等妖獸打成一團,清敏和藍河一邊抵擋「吞天吞地」的攻擊,一邊從旁掠陣,而衛長生駕駛車輦,率先衝在所有修士前方。

  莊小舟身周飛出無數防禦法寶,延虎亦是手持本命法寶迎了上去。

  衛長生卻是陰冷一笑,他一手向前,喝道:「萬爪穿心!」

  莊小舟心中一凜,急忙道:「延虎,小心!」

  只見血光乍現,利爪攜帶呼嘯風聲,卻凝成虛影,狠狠穿過延虎的身軀!

  延虎急忙防禦,但心肺處已被血爪拿捏,口中鮮血流在花白的鬍鬚上,他預感自己活不成了,一手已經顫巍巍舉起,準備自爆元嬰。

  就在那手快要碰觸到丹田之時,延虎的身軀突然一震,一股電流劃過身體,將那捏著他臟腑的血爪全部驅除出體外。

  衛長生凝神向下看去,卻是霽光驚雷劍域中的夏時,站在了一方暗紫色的大陣之上,霆霄劍直指衛長生的眉心。

  原本壓制夏時的幾名元嬰修士,全都化為一地濃血,夏時溢血的唇角揚起,那雙桃花眼中隱隱閃耀著雷電之色。

  他沉聲道:「心蓮雷火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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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兵臨城下(五)

  晉城外圍的四角騰起四根擎天柱,柱身環繞怒雷,電光石火中,藍色的火焰順著柱身盤旋而上,在擎天柱的頂端形成一朵深藍色的閃電蓮花,當此蓮花成型,四方擎天柱放出雷電,在空中交織成網,四朵閃電蓮花瘋狂吸收靈氣,從蓮心處噴出一道驚天的劍光,從四個方向攻擊衛長生。

  如果在場有人曾在銘古紀劍廬祭典上見識過「太和桃花」阮琉蘅與木下峰峰主月澤真君的一場劍域戰,便能在夏時發動的陣法中看到當年威名赫赫的「心蓮劍火陣」的影子。

  這是一種發動要求極其苛刻的劍陣,劍域境、陣法宗師、單系火靈根、身懷稀有真火、將四海秘境中的四種靈台全部收集全,最後還需尋得一朵被禪修大能加持的佛心蓮……雖然每一樣都令人頭疼,可一旦符合了這些條件,全力發動的心蓮劍火陣足以絞殺化神修士。

  這陣法經過夏時和阮琉蘅改造後,利用夏時的單一雷靈根和天雷亦能生火的特性,煉化為「心蓮雷火陣」,若不是夏時到了元嬰期,用精血突破陣法宗師境,恐怕還發動不了這等規模的劍陣。

  心蓮雷火陣一發動,衛長生便知不好,他本能地祭出壓箱底的保命法寶,棄了車輦和血爪域,瞬間逃到了領域之外。不得不說,化神修士對天命的直覺救了他一命,就在他逃走的瞬間,在心蓮雷火陣的攻擊下,衛長生的極品車輦和血爪域全部覆滅,那一擊之恐怖,令所有晉城上空的修士動容。

  可惜他們都太年輕了,在場之人沒有一個人認得這陣法的來歷,只有在晉城中小酌的芮棲遲突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師父……」他喃喃道。

  我好想你,師父。

  沈昭見他站起,微感不解,但他看到芮棲遲臉上的表情,便什麼都明白了。

  那是求而不得,彷徨而無助,永遠只能默默注視那個人,用盡一切辦法守護她的幸福,在暗夜無人時,只能用記憶中她的微笑來慰藉思念的……痛苦。

  這一瞬間,沈昭同情芮棲遲,也更憐憫自己。

  涼君也緩緩站起身,他無比悵然道:「人間已無心蓮劍火陣,可從此卻有了心蓮雷火陣,更迭與傳承,就是此時此刻的意義,芮峰主不要太過介懷。」

  芮棲遲漸漸收斂了情緒,他看著前方,神色冰冷道:「誰敢傷她的孩子,我必會讓他們十倍奉還!」

  他修身養性太久了,久到連他自己都忘了自己是一個多麼不擇手段的人。

  「七大宮該調查一番了,」沈昭也低聲道,「守夜人會全面追查此事。」

  三人神識鎖住戰場,不再言語。

  ※※※※※※※※※※※※

  心蓮雷火陣一擊粉碎了衛長生的車輦和領域,檀淵宮的修士漸漸開始惶恐起來。

  本來不是該一邊倒的局勢嗎?為什麼對方的反撲如此強勁,居然連化神修士都能打退……

  衛長生受到領域的反噬攻擊,在半空中吐出一口鮮血,他目光猙獰,從儲物袋中祭出一枚符籙直接捏碎,在空中放出一道紅色的信號彈。

  「屠城!」

  此時莊小舟為晉城罩下一個防禦結界,幫助他和其他修為較低的人抵禦化神修士的威壓,又接下了延虎真君,正助他服下丹藥,一見這信號,便覺危機十足,立刻喝道:「諸位不要戀戰,快進結界!」

  但他的示警還是晚了。

  距離信號彈發起不過彈指間,晉城上空便出現了幾十名面容陌生,服飾統一的化神修士,那龐大的威壓放出,就算在結界中的莊小舟都忍不住氣血翻湧,半跪了下去。

  這些化神修士來到晉城戰場後,二話不說,手中直接祭出法術,開始對晉城無差別轟炸。

  他們竟然不管凡人死活!

  就算是夏時的結界罩子,也無法完全抵禦這樣喪心病狂的攻擊,曲笙已經倒地不起,若不是雁門盾覆蓋在她身上,還能起一點點作用,只怕曲笙會直接暈過去。

  夏時仍然咬牙撐著心蓮雷火陣,棕翎和楚嵩等人也紛紛拍出陣盤抵禦攻擊,那隻猞猁突然竄到夏時和曲笙身邊,口吐人言道:「扛不住的!棕翎前輩和小鐘掌櫃還能撐一陣子,你們快隨我逃吧!」

  這聲音很熟悉,原來這猞猁就是那貓耳迎賓的原形。

  夏時一字一句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如果此時走了,那晉城,就真的……」

  晉城就真的完了,他們所做的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人類真是麻煩啊!」猞猁急得直撓耳朵,她最後還是歎了一口氣,背上和尾巴上的毛全都豎起,口中發出「嘶嘶」的聲音,把曲笙和那個小結界罩在了自己肚皮下,用身軀來抵禦穿透劍域的化神修士攻擊。

  就在晉城防守方抵禦化神修士的攻擊之時,原本在戰場之外的楚國軍隊居然開始前進了!

  「向著晉城,衝鋒!」

  這三萬鐵甲在結界的掩護下,開始進入修士的戰場。

  棕翎急道:「不好,是凡人!」

  夏時也沒想到楚軍居然如此無恥,為了讓他們放棄抵抗,居然用凡人來開路!外劍域是不能支撐了,夏時暗自掐訣,將霽光驚雷劍域轉為身前三尺絕對劍域,那些霸道的雷光在在他身周形成一圈電弧,他手中緊握淩霄劍,揮出一道勁風,將曲笙和那隻猞猁一起送上了晉城城牆,又在莊小舟那已經快要堅持不住的結界之上,再拍下一座防禦陣盤。

  直至此時,晉城上方被套上了三層防護——莊小舟的結界、夏時的陣法,以及心蓮雷火陣。

  夏時靈力也瀕臨枯竭,他不得不退回晉城中,依靠靈脈補充靈力,才能用四柄元神小劍支撐陣法。

  棕翎帶著幾名獸族,楚嵩帶著魔修們也都退回晉城結界中,眾人都是臉色蒼白,渾身靈力被壓榨得一絲不剩,他們完全不知道為什麼對方為什麼會同時召出幾十名化神修士。

  「前方有凡人殺不得,如今又有這麼多高階修士,直娘賊,這是不給人活路了!」楚嵩罵道。

  「這些化神修士與檀淵宮的修士不一樣,」莊小舟冷聲道,「他們不在乎凡人的死活,只要結界一開,晉城所有人都會被殺。」

  氣氛冷凝,但是猞猁旁邊的雁門盾突然傳來摩擦聲,只見曲笙正用力推開盾牌,猞猁嚇了一跳,急忙伸出爪子幫忙把沉重的盾牌推到一邊。

  曲笙輕聲問道:「諸位可知……百姓撤離……如何……」這幾句話說得異常艱難,幾乎是一句一咯血。

  莊小舟道:「已撤去大半,當清敏和藍河出現時,為了安全起見,我阻攔了後面的隊伍繼續逃亡,若是在晉城還好護一些,若是出了城,恐怕會被法術傷及。」

  時間太急迫,一個多時辰的撤離又太短,現在滯留在晉城的至少還有數萬人,而這些人……

  「不是說投降就能活命嗎?為什麼還要殺我們!」

  「都怪那些修士,要不是他們負隅頑抗,對方怎麼會痛下殺手!」

  「對!都是他們多事!」

  「他們好像沒力氣了……把他們交出去吧!」

  「一群懦夫,給老娘滾開!」薛大嬸子帶著角子街眾人從城牆上下來,其中有些人手上還抱著昏迷過去的壬江真人和蒼梧諸弟子,他們一路毫不留情地把那些起了換荒謬念頭的投降者踹翻在地。

  薛大嬸子帶人來到修士們身邊,將修士們圍了起來,她盤腿坐在了曲笙身後,伸出滿是粗繭的手,輕輕撫摸了下少女的頭髮:「諸位若是能逃走,就走吧,這一場大義,晉城人銘記在心,若是不能逃……也沒關係,我們這些凡人就在你們身邊,不是說殺凡人會遭天譴嗎?那就讓他們遭個夠!」

  沒有正道修士能眼睜睜看著凡人為了保護自己而死。

  眾人都是面如死灰。

  曲笙亦是知道走投無路,她看向一心一意支撐心蓮雷火陣的夏時,並沒有過去打擾他,而是輕輕閉上雙眼。

  六代弟子帶著蒼梧遠離戰場,她和蒼梧同門求仁得仁,只是覺得……如果不是她把夏時帶進蒼梧,他現在想必正意氣風發地行走人間,快意恩仇吧?

  一瞬間心中浮光掠影,想的都是那個人為蒼梧全心全意付出,再睜開眼看他時,目光溢滿不再遮掩的柔情。

  ……

  夏時知道,目前守城的修士都已筋疲力盡,只要心蓮雷火陣一破,晉城立刻會在這些高階修士的攻擊下化為一片塵土。

  可他真的快要撐不下去了。

  心念一動,他丹田處的魔氣便開始滋生。

  但耳邊同時傳來月刃的厲喝:「你瘋了嗎?如果催動魔氣,就算晉城從他們手中保下來,也會毀在你的手中!」

  夏時急忙凝神,收斂魔氣,可他從未感覺如此無助。

  還應該強一些,更強一些才行……他神識掃過四座已經漸漸開始坍塌的擎天柱,那上面的蓮火越發暗淡,最後東北角的那一朵,已經快要熄滅。

  陣要破了。

  他垂下頭,手中的霆霄劍依然閃耀著光芒。

  「我不後悔自己的選擇,」他冷靜地想道,「劍修當死於戰場,母親、父親,我來人間一遭,從未給你們丟過臉,今日我以身殉道——此生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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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兵臨城下(六)

  瑜藍用自己最快的速度飛向丹平城,不過半個時辰,就已經能看到丹平城的輪廓了。妖禽是妖獸中遁速最快的族群,但只有三階修為的妖禽還遠遠達不到這樣的遁速,好在瑜藍擁有體內的異獸血統加持,在全面激發潛能的情況下,已是超常發揮。

  兩人來到丹平城外,瑜藍便收斂了身形,為了不惹人注目,變成麻雀大小被安塵揣著,一起混進了丹平城。

  安塵心急如焚,他立刻打聽到了慈祿宮的位置,直言晉城被楚軍突襲,向守門的修士求見宮主。

  「每天危言聳聽想見宮主的人多了,你不過是一個修僕,又算是哪根蔥?快滾快滾!」守門的築基修士懶洋洋揮手道。

  心裡再著急,安塵還是沒表現出來,他點頭哈腰地掏出一個儲物袋,遞到那修士手上,誠懇道:「在下自是知道宮主日理萬機,但我所說俱是實情,煩勞道友通報一聲,舉手之勞,不勝感激。」

  那修士神識往儲物袋裡一掃,略滿意了些,對安塵道:「現在宮主早就不理事了,我倒是可以跟杜長老說一聲。」

  「有勞,辛苦!」安塵哪裡還有在晉城那清高的模樣,幾乎卑微到了骨子裡,賠笑道。

  那守門修士終於進去了,在等待的過程中,每一秒對安塵來說都是煎熬,他知道曲笙是個什麼性子,當年紫覃差點屠了晉城,她不過區區一煉氣修士,也敢與大妖爭鋒,如今……蒼梧能守得住晉城嗎?他們還能堅持多久?到底能不能等到救援?

  安塵獨自垂袖站在慈祿宮的門外,隨著時間的消耗,他眼中漸漸湧上血絲,瑜藍在半路上不惜用精血激發潛能搶來的時間,就在慈祿宮的門口慢慢消耗掉了……然而他還什麼都做不了,慈祿宮的結界不是他這樣的小人物能撼動的,他唯一的希望,都壓在那個守門修士身上。

  就這樣過了半個時辰,門裡才傳來嘻嘻哈哈的笑聲。

  「……我說什麼來著?那枝靈草絕對有問題,老五還拿去煉丹,哈哈哈!」

  「別提了,他現在愁得跟什麼似的,正跪在師父門前呢,你要不要跟我去看一看?」

  「別鬧,我這兒還有事呢!」

  「什麼事啊?」

  「有人說楚軍入侵了晉城……」

  「哈哈,他怎麼不說太和入侵了七國聯盟啊?我跟你說,咱們現在過去,還能從老五手裡哄過來那個丹鼎,你是沒見到上面的陣法紋路,聽說還能專門煉製……」

  安塵實在忍不住了,他拍著門喊道:「道友,我是晉城來人,專程求見杜長老,麻煩你通報一下,求你了!」

  裡面談話的聲音停了那麼一瞬,隨後有人道:「哦,你問杜長老啊?杜長老正在召開長老會議,沒時間,你明天再來吧……哎,你說能專門煉製什麼?我最近可是缺丹藥缺得緊……」

  那守門修士也不出來了,談話的聲音越來越遠,顯然是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安塵氣得手都在發抖,他撲到門上,開始用拳頭用力地砸門!

  「晉城大危!楚軍越境!我乃晉城蒼梧弟子,求慈祿宮急援晉城!」他嘶聲一遍遍喊著,但是那扇大門,卻再也沒開啟。

  安塵的拳頭一下下砸出血來。

  瑜藍原本縮在安塵懷裡,到了這會兒,它終於啄了啄安塵的衣襟,小聲傳音道:「要不咱們硬闖吧?」

  安塵一愣:「怎麼個闖法?」

  「我能入結界!」當年瑜藍就是用了這一手,才躲進了蒼梧,與曲笙等人結緣,「但是進去後怎麼辦,我……」

  「先別管那麼多,速速帶我進去!」

  瑜藍又變成家雞大小,它抖擻開羽毛,喙中吐出一道白光,而後雙翅一扇,便在那門上開出一條通道來。

  安塵跟著瑜藍進入了慈祿宮,他這一次改了策略,裝作無事的樣子捧著再次變小的瑜藍,遇到一人便行禮問道:「不知杜長老現在何處?」

  那人打量了一番問道:「你找杜長老幹什麼?」

  「自是有任務在身。」他露出袖子裡的瑜藍,「長老命我取得之後速速交予他。」

  那人深諳慈祿宮規則,也不多問,大大方方指路道:「聽說長老會議還未散,你去西暖閣便是了。」

  「謝過道友。」

  這類道場的建築規則大同小異,安塵曾經見過不少書籍畫作,因此不費力氣便找到了西暖閣,他一掌拍在外面的結界上,高聲喊道:「我是晉城蒼梧派修士,今日楚軍突襲晉城,軍情十萬火急,傾城百姓性命危在旦夕,求杜長老一見!」

  不過片刻,結界上方便出現了波動,一名溫文爾雅的修士出現在安塵身前,他和顏悅色道:「你就是晉城修士?」

  「正是!」

  「我便是杜昭岳,慈祿宮已知晉城之事,你遠道來報,必定辛苦,請先下去休息,我們稍後會有定奪。譚定,你來送這位小友去客房。」

  一名金丹修士立刻出現,他對安塵道:「請隨我來。」

  安塵怎肯被如此打發,他跪下道:「晉城救援刻不容緩,百姓撤離時間不足,若是晚去一步,便可能損失無數條性命啊!」

  杜昭岳神色不改道:「我們有分寸的,你且放心。」

  譚定也道:「這位道友,不要無理取鬧,你既然已將信息送到慈祿宮,任務便已完成,老實隨我下去,不要打擾長老會議!」

  安塵渾身發冷,他叩首道:「求杜長老慈悲,憐憫晉城百姓,求您救援晉城!」他一次次拜下去,頭在石板上磕出聲音,且未用靈力護體,不過幾下,石板上便已見血跡。

  杜昭岳平靜地看著安塵,對譚定道:「雖然是個修僕,此人也算忠肝義膽,只不過方式過激,你帶他下去吧。」

  「是。」

  在他們的眼中,安塵的舉動無疑是愚昧而可笑的。

  磕頭?以為出點血就能達到目的?

  上位者的高屋建瓴豈是你們這些什麼都不懂愚民能企及的?這些人一遇到事情就只知道一哭二鬧三上吊,以為這樣就可以撼動上位者的決策?

  譚定冷聲道:「你再這樣下去也不過是自取其辱,還是隨我走吧。」

  「那晉城呢?晉城怎麼辦!」安塵半邊臉流滿了血,看著杜昭岳和譚定。

  「晉城自有晉城的命數。」杜昭岳不急不慢地道。

  「命數?數十萬人口就是一個命數能決定的嗎?」安塵怒急攻心,渾身發抖,卻仍然高階修士的面前為晉城爭取救援,「我的掌門正在堅守陣地,我的同門正在抵禦他國入侵,難道這也是他們的命數嗎?我只是個修僕而已,可我能看到孩子和女人在哭,難道杜長老您作為一名元嬰修士,就看不到晉城的水深火熱嗎!您何忍——」

  話沒說完,安塵的身體被打得飛了出去。

  譚定收回了掐訣的手,他對杜昭岳道:「這人由我來處理吧,請長老放心。」

  杜昭岳雲淡風輕地離去了。

  譚定來到安塵面前:「不要多口多舌,我帶你去客房。」他聲音平靜無波,彷彿剛才那般兇狠的法術不是出自他手。

  瑜藍想從安塵袖口出去,卻被他藏在了身下。

  安塵抬手抹了下口鼻處的血,用盡全身力氣向譚定的方向爬過去:「掌門大人會……誓死守城……我……不走,沒完成任務……我寧可……死在這裡!」

  譚定伸出手掌,他低聲道:「告訴你也無妨,晉城是必敗之局,慈祿宮也不會浪費人手在晉城上,但我們定會為晉城居民報仇,向檀淵宮討回公道,你若冥頑不靈,我也只好送你與同門團聚。」

  安塵一把抓住譚定的法袍一角,他面上盡是血污,用最不屑地語氣道:「懦夫,闔宮……懦夫!」

  安塵已存了死志,求不來救援,他沒臉回晉城,更沒臉獨活下去!

  譚定也不再猶豫,他左手微微掐訣,正要使出法術,外面卻傳來一聲急報。

  ※※※※※※※※※※※※

  慈祿宮深處,軟玉堂。

  軟玉堂設有獨門陣法和結界,裡面的陳設一片豔糜,數名樂伶正在吹拉彈唱,但主人卻並不在廳堂之上。

  「嘩啦!」臥房裡傳來瓷器的碎裂聲,卻被絲竹樂聲掩蓋其下。

  晗午神君陰沉著臉,他看向面前跪著的十二名金丹侍妾,低聲道:「本座已經忍不下去了,檀淵宮欺人太甚,楚國當我們慈祿宮無人,居然敢肆意出兵直指華平道腹地!我,我……」

  「宮主息怒!」前方一名看上去最為漂亮的侍妾出聲道,「此時我等功法未成,若是此時暴露,宮主這若干年的韜光養晦豈不是白白浪費?不如待我們法術有成,再反攻檀淵宮,定讓他們付出代價!」

  「氣煞我也!」晗午神君又是一腳踹飛了一面落地銅鏡,「若是我十二魘殺雙修之術能成,必滅楚國,不止,不止……我要血洗六大宮,以報他們強佔晉城之仇!可恨,可恨!」

  這十二魘殺雙修之術乃是邪修秘法之一,大概沒人想到,晗午神君與這些金丹侍妾終日作樂,實則竟是在修煉邪術。晗午神君耳目並不算靈便,他還是在安塵大喊大叫之時,才知道晉城遇襲。

  除了與他一同修煉邪功的侍妾們,沒有人知道他心中苦悶,曾經的一腔抱負,也在其他六大宮的聯手挾制下,變為苦悶和悲憤。

  杜昭岳不過是個弄權之人,他可以眼睜睜看著魏國土地被侵佔,但是晗午神君不能,他……一直想讓魏國振興昌盛啊!

  就在晗午神君雙目赤紅,鬱結無處發洩之時——

  就在譚定法訣成形,正要向安塵擊下之時——

  外面突然傳來傳令聲。

  「報!雲台城有戰事急報,楚軍已撤離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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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兵臨城下(七)

  從楚軍被負責巡查的牛二用瞭望法寶發現,到晉城防守戰僵持不下,雙方一再出現各方援手,不止檀淵宮,就連虛妙山魔修、黑崎州獸族都牽扯其中,戰況不可謂不複雜。但從時間上來講,卻只過了一個半時辰而已,修真界各方還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就算七國聯盟中有反應過來的宗門,也不會摻和這檔子渾水,因為魏國還有慈祿宮在,斷然沒有別人插手的道理。

  就在這種孤立無援的情況下,晉城終於破了。

  最外一層的心蓮雷火陣被數十名化神修士的攻擊破開,夏時受到陣法反噬,對第二層陣盤的操控也是有心無力,而最後一層莊小舟放出的結界也沒能倖免,在所有尚有餘力的修士都向陣眼輸入各種靈力、魔氣、妖力之後,油盡燈枯的眾人終於都沒能撐住。

  所有防禦摧枯拉朽般灰飛煙滅。

  就在這瞬間,以薛大嬸子和角子街為首的凡人們站起來將已經不能動彈的修士護在身下,溫三春吃力地舉起曲笙的雁門盾,一名少女將虛弱變小的猞猁抱在了懷裡……

  城破了,家亡了,一切掙扎在絕對的力量前都如此無力。

  然而當晉城諸人等候末日降臨之時,突然間,一道雄渾的劍意從晉城某處擴散開來,瞬間席捲天上的所有修士。

  在陌生化神修士出手後,終於揚眉吐氣的衛長生被劍意一激,直接從半空中墜了下來,而清敏和藍河也是連反抗都不能,如兩條死魚般被拍在了地面上。

  但是那批陌生化神修士卻彷彿無事一般,依舊毫無顧忌的攻擊晉城。

  緊接著,第二股威壓騰起……

  第三股威壓紛至遝來……

  這些威壓一層更勝一層,將檀淵宮所有修士都打進塵埃——自從晉階成為高階修士,他們何曾嘗過這種在威壓下屈辱的滋味!

  而絕望也隨著這些威壓,浸入了衛長生原本有些發熱的腦子。

  如果說第一道劍意還可能是同境界之人,那麼後面的兩道威壓,絕對超過化神境界之上了,那是大乘修士的威壓!

  以至於這種本來沒有任何實質的威壓,甚至凝住了那些化神修士在空中的法術軌跡。

  一聲輕笑自晉城上方響起:「今日有幸與兩位同觥暢飲,實乃平生幸事,既然兩位有意演武,那麼……」

  晉城城牆周邊瞬間出現巨大的冰牆,將整座城池團團裹住。而那恐怖的威壓也彷彿只是一個開胃菜般消失,使得原本攻向晉城的法術都打在了冰牆上。

  數十化神修士的攻擊,未能撼動冰牆一絲一毫。

  「本座便為兩位臨時建造一座演武台吧。」

  一座巨型冰盤出現在晉城與楚軍之間,冰盤上方晶瑩剔透,才剛出現,已有一名身穿黑色勁裝的劍修立於臺上,他朗聲道:「君子一飲,不負一生矣。有勞狐王錦台高築,太和靈端峰芮棲遲,於此地,向魔君大人討教幾招!」

  沉重的威壓撤去後,衛長生艱難地從地上爬起,顧不得衣冠散亂,他彷彿還不敢相信自己的遭遇,忍不住仰首眺望。而這一眼,只讓他更絕望。

  衛長生見過那名黑衣修士,他識得這乃是聞名天下的靈端峰峰主本命劍「墨殺」,隨之而來的,是三十六路劍訣「晝生夜靡」,已在冰臺上展開了第一式,沉如夜空的「無光劍域」在晉城上空鋪開。

  而眼前的冰系結界、和芮棲遲口中的狐王和魔君,更表示著那位已經半步渡劫的黑崎獸族之王涼君,以及執掌整個魔修陣營的魔君沈昭也在此地!

  衛長生從來沒有這樣後悔過,曾經他也是追逐著這些傳說中的英雄的腳步,可今日……他卻不得不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他們面前。

  當墨殺遙指一方之時,冰盤上亦是出現一杆蟠龍雕柄的銀色鉤鐮槍,持槍之人從容不迫,眉眼微挑,笑道:「既然青丘狐王已設好戰場,本座便應戰又如何?」

  沈昭槍尖一挑,已衝入無光劍域,與芮棲遲戰在一處!

  想要逃走……這是衛長生此刻最迫切的想法,衛長生可沒天真到以為芮棲遲是真的想向沈昭請教兩招,更不會相信狐王涼君真的只是設好戰場而不出手,這晉城裡,有魔修的人,有獸族的人,還有一個太和弟子……

  楚軍大勢已去。

  然而衛長生想要遁走的心念剛動,巨大的冰殼便向楚軍捲來,眨眼間將衝鋒中的三萬楚軍連同擊落在地的檀淵宮修士一同包裹住,使其進退不得。

  衛長生放棄了抵抗,他揮手制止軍隊的動作,勉強散出威壓震懾住騷動的士卒,他像是砧板上的魚,呆呆的看著半空絢爛的拼殺。要知道,幾息之前,晉城也曾像魚肉般任他宰割。

  大乘修士出手,人間全界高階修士恐怕都有所感應,晉城已不會是一國之事,已再無可能被攻下。檀淵宮的突襲,馬上暴露在整個修真界的耳目之下。

  他已經可以感受到,無數神識正趕往晉城,各種聞風而動的探測法寶破空而來,從太和靈端峰芮棲遲與魔君沈昭的這場挑戰開始,楚軍的奔襲便畫上了句號。

  只有後期召喚而來的數十名化神修士卻毫無顧忌,他們自被召喚出來,就目不轉睛地盯著晉城猛打,如今見有更強力的法術護住晉城,臉上也沒有任何懼色,而是一邊躲避反射的法術,一邊繼續攻擊冰牆。

  這些人行動僵化,似乎缺少自我意識,只知道按部就班地攻擊罷了。

  而無論是身負「玄無結界」的狐王,還是激戰正酣的沈昭和芮棲遲,都沒有人在意他們,彷彿只是幾隻繞耳蚊蠅。芮沈二人各自施展神通,在晉城上空,戰得激烈紛呈,每一招都足以驚天動地。

  幾息之後,芮棲遲凝神屏息,避開沈昭鉤鐮槍中衝出的銀色蛟龍,墨殺突然一沉,「無道光」後發先至,撕裂空間的劍意迸射而出。沈昭微微一笑,蛟龍化為銀浪,與無道光衝撞在一起!

  霎時間,槍劍錚鳴,無道光被這一擊化為無數劍意迸射開來,每一道劍意都不偏不倚的將正在攻擊的化神修士刺了個通透,那銀色的浪潮也隨之擴散,所到之處,空間扭曲,將這些化神修士像融冰一樣化為烏有。

  而這些化神修士在死前,亦是沒有一絲掙扎,也不留一絲痕跡。

  另一方觀戰的涼君輕輕抬手,包裹楚軍的冰殼粉碎,衛長生如獲大赦一般,在結界破後立刻帶著清敏藍河祭出飛行法寶,瞬間便將楚軍撤了個乾淨。

  與此同時,冰盤上的「討教」雖然沒有分出勝負,卻在滅殺這數十化神修士後,悄然停手,冰盤上的結界遮擋住陸續趕來的神識,只能隱約看到上方兩人互施一禮,便閃身不見。

  周圍的冰牆也不知何時消彌於無形,各種法術結界禁制退去後,晉城上空碧藍如洗,竟是一片寧靜。只有晉城外的滿目瘡痍,證明了這裡剛剛發生一場慘烈的大戰。

  至於晉城的眾人,早在冰牆出現的時候就已經目瞪口呆了。

  當涼君氣息隨著冰牆出現在晉城上方,原本蔫嗒嗒的猞猁立刻從少女懷中睜開眼睛,失聲道:「狐王大人!」

  獸族的血脈感知無比靈敏,棕翎和小鐘掌櫃等人也紛紛看向涼君所在的方向。

  後面芮棲遲和沈昭先後出手,夏時和莊小舟臉上的表情就更精彩了,先是震驚,再是狂喜,隨後……都略微有些尷尬。

  莊小舟也是在魔君那裡掛了名號的人,只要他晉階元嬰,成為守夜人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

  涼君、芮棲遲與夏時之間的關係更不用說了,夏時本就做好了殉道的準備,卻沒想到一直被長輩看在眼裡,最後還由長輩出面收場,怎麼想來都有些羞愧。

  曲笙卻什麼都沒看清,她只看到了冰牆升起,意識到晉城可能有了轉機,心中一片激蕩。

  「晉城……保住了嗎?」她喃喃問道。

  棕翎此時還是原形,大鵬鳥掙扎著站了起來,不無驕傲地道:「有狐王大人在,晉城當然保住了!」

  「咳……」楚嵩還沒爬起來,卻忍不住半笑著咳了一聲,「確切地說,是狐王、魔君、靈端峰峰主三人一起,逼退了檀淵宮和楚軍。」

  目前有力氣說話的修士不多,倒是溫三春忍不住問道:「為什麼這些神仙一樣的大能一開始不出手救我們啊?」

  夏時恢復得快,他知道凡人並不懂得修士的規則,便解釋道:「大乘修士不能輕易插手凡間之事,他們的一舉一動,都上關天道,下涉機緣,尤其還是與自己門派無關的七國之戰。因此無法隨意出手,且出手不能傷人,只能將對方逼退,以解晉城燃眉之急,他們選擇的演武之戰,已經是當下最妥當,也是最有效的方法了。」

  莊小舟服下一枚丹藥,拖著受傷不輕的延虎真君站了起來,對曲笙說道:「所以後面真正要面對的問題,就需要你們自主了。」

  目前晉城已無主事人,那麼率領晉城抵禦外地的蒼梧派掌門,理所應當成為目前的主事之人,莊小舟和黑崎大商只是因為「某種理由」牽扯進來的人,當事情一過,他們自然不再涉足,棕翎也帶著獸族們回了黑崎大商,楚嵩則帶著兄弟們離開了晉城。

  與修士們的灑脫相比,大部分凡人仍是懵懂的,大家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但死裡逃生的喜悅自角子街的守城隊伍開始蔓延……

  而曲笙並沒有放鬆,因為晉城大戰所帶來的後續影響,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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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方知英雄出我輩(一)

  修士的御風符被捏碎後,可以在小範圍內形成一陣勁風,就算是凡人也可以憑藉風力前行,如此方法,比單純的步行要快上許多。因此在蒼梧弟子的扶助下,最早從晉城逃亡的那一批百姓,甚至已遠離晉城百里以外。

  逃亡者如火如荼,當第一聲法術爆裂聲響起時候,所有人都驚恐地回頭看去,雖然他們已看不到晉城,但在故土所在的方向,明亮的法術光芒乍起,象徵著晉城戰事的開始。

  人群中開始傳來小聲啜泣聲,那是對背井離鄉的無奈,以及失去家園的悲傷。

  蒼梧的六代弟子們也見到了這一幕,但他們都默默回過頭,繼續帶著百姓們趕路。然而隨著晉城戰事的升級,就算走得再遠,法術轟鳴聲仍然清晰地傳進了耳朵。

  康紂南不敢想像只憑蒼梧那麼單薄的力量是如何撐過這樣的法術攻擊,此時晉城的結界已經不再放人,後面再沒有人逃出來,他們不知晉城是什麼情況,周圍也沒有其他城池的救援,他們孤獨地行走在官道上,在一長串的法術轟炸聲過後,康紂南回過頭,發現跟在身後的師弟們都在哭。

  常鈞語牙齒咬得咯吱直響,他握著拳頭,低頭無聲地流著淚。

  嚴琮哭得已是上氣不接下氣,他抽泣得一噎一噎的,不停用手肘擦臉上的淚水。

  魯延啟嘴唇一直都在抖動,可以看得出他一直在忍著,但眼淚卻不聽話地奪眶而出,少年倔強地不肯用手擦它。

  蒼梧六代弟子都只是半大的少年而已,門派覆滅的沉重陰影過早地抗在他們肩頭,每一道法術的轟鳴聲音都是在戳少年們的心。

  在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想衝回去,而最艱難的,卻是繼續前行。

  所以即便哭成這個樣子,他們都沒有掉頭跑回去,不是惜命,不是不想,而是臨走前曲笙的話猶在耳邊——蒼梧,就在他們幾個人身上了。

  康紂南想說一些勸慰師弟們的話,但臨到喉頭,卻發現嗓子已啞得發不出聲,只能死死捏著手中的傳音符——這是一道特質的符籙,當它發出聲音的時候,就代表晉城已經平安,他們可以回家。

  又不知走了多久,百姓們愈行愈遠,但法術的聲音卻沒有減弱過,它們那麼真實,就像是發生在耳邊。

  少年們恐懼這聲音,又無比希望這聲音繼續,因為那證明晉城還在,他們的長輩們,也還在頑強抵抗……終於法術的聲音消失了,常鈞語第一個停了下來,他急忙喊住康紂南:「師兄,符籙!符籙!」

  少年們都圍了過來,他們心中一半絕望,一半希望。

  康紂南將傳音符攤在掌心中,他從未這樣期盼過某一個奇跡的發生。

  如果晉城防守成功,曲笙一定會召喚他們回去,而如果失敗……

  康紂南的手一直很穩,就連夏時都誇過他心理素質好,但此時康紂南的手在抖,在師弟們都關注符籙的時候,他的睫毛一動,終於有一滴淚滑了下來,滴在了符籙上。

  而這滴淚就像是開啟了符籙的開關,那傳音符瞬間震動起來,裡面傳來曲笙的聲音:「晉城……」

  其實曲笙到底說了什麼,當時他們都沒聽清,因為少年們都激動得叫了出來,嚴琮半坐在地上,不停地捶著地,魯延啟攥著拳頭,喊得脖子都紅了,常鈞語一把抱住了康紂南,他激動得語無倫次:「師兄,我們回家,回蒼梧!」

  ※※※※※※※※※※※※

  就在晉城大戰爆發之時,韓國鑒龍山附近也悄然開始了一場戰鬥。

  不僅黑雲騎發現了鑒龍山,一路追查齊國玄鐵礦山一事的行然,在追蹤那名作為漏網之魚的化神修士之時,也意外發現了此地的蹊蹺。

  行嵐接到兄長傳音的時候二話沒說,氣勢洶洶地殺了過來,但兩人並非有勇無謀之輩,既然這祭壇藏得如此隱秘,而且還與玄鐵礦山有關,因此兄妹兩人為了不打草驚蛇,悄悄破了陣法一角,不動聲色地潛了進去。

  兩邊都存了一樣的心思,黑雲騎的首領夏勤風將主力留在了祭壇外的空間結界中,自己亦是帶了五名好手,只是這陣法十分棘手,他們又不是以力破萬法的劍修,用了些許時間才在不驚動敵人的情況下進了祭壇,所以行動上略比行然行嵐兩兄妹慢了一步。

  一旦進入結界後,便如同進入黑夜一般,兩邊的景色融入昏沉的黑幕中,只有前方肅穆的祭壇指引著人們的方向。

  這是一座刻滿了詭異花紋的祭壇,祭壇的占地並不大,規模堪比村社的戲臺子,但祭壇的上空供奉著一輪不知用什麼材料製成的巨大明月,柔和的光輝灑落下來,竟真的有與天上月亮爭輝之感。

  「兄長,」行嵐與行然傳音道,「這不像是宗門所在,倒像是……某個組織的聚集地。」

  「下方有密道,進去看看。」

  兩人尋了密道的入口,小心地隱去了身形,慢慢向下移動。

  密道裡面並不黑暗,牆壁由一種星光熠熠的金屬鋪就而成,那些光芒足以讓人看清上方描繪的花紋,還有一些類似祭祀的圖畫,每一幅圖畫中都有人在用各種方式膜拜天空,但天空上什麼都沒有,只有閃耀的星辰。

  即便沒有掐訣御風,化神修士的速度仍然很快,將密道的古怪圖案收於眼底,兄妹兩人越發覺得此地不詳,正待再加快速度,卻不想地底深處突然傳來了劇烈的震動,隨後便是某種機關崩塌的轟隆聲。

  行然和行嵐互視一眼,雙胞胎心靈相通,都使出了瞬移神通。

  但是眼前的景色突然改變,像是某種禁制突然打開,無數門在不同的地方出現,密道形如迷宮,而腳下傳來的震感,正表明他們在逐漸上升。

  不止行然和行嵐驚愕,就連剛剛潛入密道的夏勤風一行亦停住了腳步。

  ……

  在密道的最深處,一名披著白色斗篷的人站在一間巨大的石室中,他身周一片黑暗,但是空氣中卻傳來了濃厚的血腥味,如果不用神識,僅僅單憑肉眼,是發現不了他腳下那幾具化神期修士屍體的。

  他的身前漂浮著七盞閃耀著不同光芒的小燈,它們呈北斗之形,靜靜懸停半空中。

  「七星議會。」

  披斗篷的人緩緩拉下兜帽,他的臉隱匿在陰暗中,卻在七盞小燈的燈光下,露出了一雙瞳孔顏色不一樣的眼睛,他左眼金黃,右眼碧綠,竟像是一雙鴛鴦貓兒眼。

  他將手伸向那七盞小燈,在中間連破三層結界卻面不改色,直到他碰到最末尾的一盞冰藍色的燈盞時,一股強大的力量撲面而來,似要動用最後的力量將入侵者趕出去。

  他的斗篷被吹得翻飛,在明滅的燈光中,可以看到他嘴角噙著一抹笑容。

  「如果我是化神修士,還真沒膽量破月輪台,不過真是可惜啊,如今的我……」他手掌用力,抓住了那顆冰藍色的尾星,而後開始攪動七盞燈的運轉軌跡,當軌跡變動之時,劇烈的震盪正從他腳下蔓延出去。

  「至於剩下的事,就交給小輩們吧。」

  他重新戴上了兜帽,遮住了那一雙鴛鴦貓兒眼,微微揮袖,便消失在了石室之中。

  ……

  月輪台星辰淩亂,外面已是地動山搖。

  這密道中隱藏著無數空間結界,裡面藏的正是行然和行嵐苦苦追查的玄鐵礦山漏網之魚,以及十名化神修士,數十名元嬰修士。眾人紛紛湧出,然後怒不可遏地發現了祭壇被毀。

  一名穿著黑色斗篷的修士出現在石室中,他將面容隱藏在斗篷中,唯獨露出一雙赤紅色的雙瞳,在這雙瞳孔的威力下,隱匿身形的行然行嵐和夏勤風帶領的黑雲騎紛紛暴露。

  「有外敵入侵,奉天機令,殺無赦!」

  行嵐等人知道再藏不住,索性顯出身形,與這些修士廝殺在了一起。戰局一旦開啟,原本互不知對方存在的行然行嵐和夏勤風也感知到了對方存在,夏勤風自是知道自家少主的師兄師姐身份,他率先報出名號:「夏氏黑雲騎,見過兩位神君!」

  之後兩邊自然合成一股戰力,在兩位劍修的劍域之下,黑雲騎突破陣法,全員殺了進來,將裡面的修士打得節節敗退。

  這場戰鬥比晉城大戰結束得早,但遺憾的是,雖然這次一個都沒能逃走,但他們還是沒能抓到任何一個活口,就連那名逃過一次的化神修士也死得乾淨俐落,而且這座祭壇還有自毀的機關,當最後一批修士集體自爆後,祭壇上神秘而美麗的月光最後發出了皎潔的光芒,然後砰然碎裂,連同密道一起,炸成一片焦土。

  一個時辰後,鑒龍山戰鬥與晉城大戰的場景同時出現在七星議會上。

  「月隕了。」

  「天機殉難。」

  「晉城失利。」

  七星議會第一次陷入恐怖的沉默中,眾人本以為萬無一失,卻沒想到這次行動會折損到這個地步。

  就在會議陷入僵局之時,曾經天機的位置突然亮了起來,隨後出現一道身影。

  「今日起,天機之位由我來繼任,大家可有異議。」

  當這個人出現時,七星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將手指點在額頭上,躬身行禮。

  「有您來繼續領導我們,再好不過。」天權道。

  新一任的天機並沒有寒暄自謙,他沉聲道:「如今計劃已打草驚蛇,戰事牽扯高階修士過多,我們將轉變策略和方向,接下來,大家做好善後工作……為了眾星能夠重新閃耀,這一切磨難,都是我們征途的開始。」

  「是。」

  「為了眾星能夠重新閃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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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方知英雄出我輩(二)

  城牆上沒用光的靈石還是分別還給了黑崎大商和致遠齋,不過曲笙粗粗用神識一估算,在那短短片刻,壬江真人為了支撐天穴陣,已經用去八十萬靈石。

  曲笙自然不會跟師叔計較靈石,只能心裡默默流淚,與夏時一同將昏迷的師叔、師兄以及桐姝一起運回蒼梧,但是角子街的街坊們卻沒有跟他們一起回去,因為劫後餘生的人們陷入類似狂歡般的情緒中,大家胡亂叫著或是有意義或是沒意義的字眼,原本用來火攻的酒罈子被人們輪流暢飲,還有一些人打開了北城門,騎馬追了出去,通知那些已經逃亡的人回家。

  曲笙自然也用傳音符召回了六代弟子,本以為他們還要過一會才能回來,卻沒想到少年們全都用上了御風符,兩位已築基的師兄更是一帶一歸心似箭,導致曲笙那渾身抽痛的身體還沒來得及邁進角子街,這群半大的小子就跑了回來。

  除了康紂南還好一些,其他一個個的都頂著碩大的腫眼泡,曲笙看著又好笑又心疼,她抬起沒怎麼受傷的左手,挨個拍了拍他們的肩膀:「你們做得很好。」

  但是這點兒安撫哪夠補償少年們的眼淚,除了康紂南還算矜持,少年們都撲了上來,抱胳膊的抱腿的,像是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明明也是跟他們年紀差不多的同齡人,但是曲笙占了師父這個名分,便沒有辜負過他們的期盼,在經歷過險些沒有師父沒有宗門的遭遇後,他們都分外珍惜一切相見的時光。

  康紂南也走過去小心地輕輕抱了曲笙一下,這位一直老成穩重的大弟子也難得露出一絲依戀的情緒,垂眸看著她。

  就差一點,生離和死別都在眼前……

  徒弟們的擁抱沒有任何男女成分,更像是晚輩對長輩的撒嬌,以及對安全感的渴求。

  「都湊過來幹嘛?為師還是傷員呢!」曲笙無奈地一腳一個踹出去,她將師叔、師兄們交給了徒弟們照顧,然後吩咐常鈞語聯絡黑崎大商,希望他們能找到瑜藍的下落,趕赴丹平城報信的安塵應該跟它在一起,如今也該回來了。

  桐姝受了點輕傷,稍作休息應該就能無恙,曲笙親自將桐姝送回臥房後,她才對夏時道:「夏道友應該有話要對我說吧?」

  兩人走在無人的碎花小徑上,曲笙剛打理過戰袍,身上硝煙散去,但眼底卻是鏖戰之後難以掩飾的疲憊。

  夏時扯過她的手,神識微微一探:「我的確有話要說,不過你最好先療傷。」

  經歷過玄鐵礦山一戰後,這些起碼還能動彈的傷對曲笙來說已不算是什麼了,她滿不在乎地道:「一邊休息一邊聊。」

  循著路回到掌門殿,曲笙與夏時對坐,兩人已有默契,曲笙負責烹茶,而夏時則揮袖設下結界。

  他略一思索,便鄭重道:「希望曲掌門能先接受我的道歉,在出身方面,我欺瞞了蒼梧,是我的錯。」

  「你隱瞞身份,想必也有你的苦衷,如今晉城一戰,夏道友並沒有因為身份而隱藏實力,對晉城和蒼梧已是莫大的恩情,功過相抵,我又怎麼會追究夏道友呢?」曲笙不緊不慢地沏好一杯靈茶,遞到夏時身前。

  其實修真界有許多默認的不成文規則存在,如果對方不願意,追問對方的來歷和師承都是很失禮的事,而修士的秘密實在太多了,如果不是涉及到原則性問題,是可以不回答對方的任何問話的。

  所以曲笙能理解夏時隱瞞身份,但她關注的卻是另一個問題——夏時為什麼不得不編造一個身份,跟她回到蒼梧,他來蒼梧到底是為什麼?

  總不會是太和太窮了,弟子逼不得已出來當個什麼客卿長老賺錢吧?

  曲笙越想越歪。

  好在夏時的話及時制止了曲掌門的腦洞大開。

  「我是來報恩的。」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上滲出一滴精血,而與此同時,曲笙一直掛在脖子上的掌門信物突然熱了起來。

  她將那水滴形的吊墜從衣領翻了出來,發現此物竟與夏時的精血相呼應。

  「這是蒼梧的掌門信物,為什麼……」

  「因為『暖冰』本就是我夏家之物,銘古紀4745年,也是蒼梧開山祖師明潛真君隕落的那一年,我父親將此物送給了彥之真人。」

  曲笙不知道掌門信物的來歷,夏時這一段話信息量太大,她真正受了驚嚇,手一鬆,手中的茶杯掉了下去卻不自知。

  夏時反應何其迅速,他立刻接過茶杯,重新放回在案几上,那雙桃花眼柔和地看著曲笙。

  銘古紀的那一段往事,夏時也是在父親的口述中,才知道了夏家與蒼梧之間的淵源,所以他才會在魯家村認出了夏家信物,因而來到曲笙身邊,經歷了這許多事。

  他未繼續說,默默等待曲笙回神。

  曲笙很快收斂了心中慌亂,她曾經猜測過當年明潛真君的隕落必有隱情,彥之真人一定是隱瞞了什麼……卻沒想到當年的事竟然跟夏時有關。

  「那麼,就請夏道友告訴我當年的真相吧。」

  ※※※※※※※※※※※※

  蒼梧派,得名東勝州界內,距離燕國不遠的「蒼梧山」,開山祖師明潛真君當年也不過是看蒼梧山山水秀美,因此才帶了弟子在蒼梧山開宗立派,建立道場,但明潛真君卻不知道,這蒼梧山也是夏涼選擇的夏家秘藏地點。

  銘古紀4650年,因為魏國大能行夜元君的迫害,夏承玄家破人亡,後被阮琉蘅救出,拜入太和門下。夏承玄一直沒忘記振興家族的大業,而藏在蒼梧山的夏家秘藏,便是涼君為其收集的資源,當夏承玄晉階金丹後,時機成熟,正是要啟用秘藏之時。

  於是在涼君的指引下,師徒二人外加愛寵赤焰獸嬌嬌、靈獸阿鯉,一行人來到了蒼梧山。

  太和名望人間盡知,尤其阮琉蘅還是已名動天下的靈端峰峰主,作為蒼梧掌門的明潛真君自然十分熱情地招待了這一行人,並與阮琉蘅談玄三日,與對方相見恨晚。

  變故發生在阮琉蘅與夏承玄去取秘藏之時,儘管阮琉蘅留下了陣盤做防禦之用,卻沒想到夏承玄的行蹤被行夜元君得知,派出了兩名最為得力的弟子——清吾神君和清臨真君,二人奉命前來蒼梧山暗殺阮琉蘅和夏承玄。

  當年的阮琉蘅還是元嬰修為,涼君也曾為了幫助夏承玄躲避行夜的追擊,而捨棄了五千年修為,使出修真界最強三大結界之一的「玄無結界」,並不在巔峰狀態,因此行夜認為一名化神修士及一名元嬰修士,對付二人已綽綽有餘,至於蒼梧這小小門派,根本就沒被他放在眼裡。

  然而所有人都沒想到,清吾神君與明潛真君曾是一對割袍斷義的師兄弟。

  蒼梧之戰,始於夏承玄,承自明潛真君的因果,最後……一發不可收拾。

  當年的蒼梧弟子不過數百人,阮琉蘅與夏承玄雖然及時趕到,卻被對方困了起來,於是清吾和清臨開始對蒼梧弟子下手……清臨真君性情暴虐,他修為高深,對付本就自由散漫的蒼梧弟子更是遊刃有餘,當阮琉蘅被清吾神君困住,夏承玄又被他制住之時,便以虐殺蒼梧弟子取樂。

  在這種情況下,明潛真君作歌自戕,犧牲自己來拯救被圍困的弟子,當時他看著清吾神君,曾經說道:「師兄你看,在你眼裡很弱小的蒼梧道統,也能破得了你在外面學來的強力法門。」

  明潛真君為大義殉道後,金丹期的蒼梧弟子紛紛自爆禦敵,那些原本寄情於山水之歌,終日逍遙自在的,根本不在乎修為的人拿起了他們的法寶,有的是魚竿、有的是鋤頭,有的不過是幾根縫衣針……他們高喊著「蒼梧不滅」,如同飛蛾撲火般,衝向了敵人。

  蒼梧的仁義精神感染了阮琉蘅,她悟出了至高境界的劍意,最後手刃了清吾與清臨,救下了其餘蒼梧弟子。

  但在這一場慘烈的大戰後,蒼梧修為最高的不過是築基期的彥之,蒼梧的傳承,便在他一人的肩上。

  彥之不肯接受夏承玄的財物,僅僅是收下了作為蒼梧與夏家因果見證的暖冰。

  大戰之後,蒼梧輾轉世間,一直傳承到現在……因為生活的困窘,蒼梧早已沒了當初的閒適散逸,連生存都成了苦苦掙扎中的難題。

  ※※※※※※※※※※※※

  曲笙聽得臉色蒼白。

  她現在才知道,逢朗真人曾經舉全派之力守護凡人並不是一個偶然,原來,在蒼梧那風花雪月的道統下,竟然一直承載著如此剛烈的精神!

  她前所未有的為自己生為蒼梧弟子而驕傲,可與此同時,曲笙心中有湧起無盡的悲憤和難過,蒼梧從來都不是追逐利益的門派,所以他們在這個修真界顯得如此格格不入,蒼梧的弟子幾乎談不上戰鬥力,他們一旦出山,便極有可能隕落在外,蒼梧的弱小,與其道統的精髓竟形成了一個死循環,所以才會日漸衰落,傳到五代弟子時,就已經算是苟延殘喘了。

  但是蒼梧,不應該這樣下去。

  如果說之前曲笙只是想保住蒼梧道統不滅,那麼她現在心中就燃起了一團火。

  蒼梧——也該屹立於修真界宗門之林,蒼梧的道統,也該長久而綿延的傳承下去,因為道統並無強弱區別,一切都在人心!

  因為我們的前輩,他們曾經那麼真誠的……為這個人間奉獻過!

  ---------------------------------------


  【修二代的扶貧日誌:四】

  不得不說,夏時選擇了一個最好的時機掉馬。

  無論是站在道德、大義、情感……都無懈可擊,當然這並不是他早就算好的,早在楚嵩作為老前輩提點他的時候,他就準備向曲笙坦白,而晉城大戰恰好是一個契機。

  曲笙果然沒有責怪他,反而很理解他的做法,這種懂事又讓他有些心疼。

  不過接下來的畫風就有點不太對了。

  曲笙:「太和的生活很苦吧?聽說雖然是超級宗門,但是非常窮呢,跟我們蒼梧比起來……唔,我們現在也是跟黑崎大商合作的宗門了呢。」驕傲。

  夏時:「……」她好像誤會了什麼。

  曲笙:「你放心,蒼梧不會虧待你的,以後在蒼梧,絕不會少了你的供奉,我會……不,蒼梧會養你的。」

  夏時:「……」窮的是太和又不是我,而且比窮不是什麼好習慣啊掌門大人。

  曲笙:「所以我很理解你想出來額外打一份工的心情,但是既然找到了工作就要好好做下去嘛,那麼接下來,也請夏道友好好履行做客卿長老的義務哦~」

  夏時:「只要你需要,我不會離開蒼梧的。」

  曲笙:「我需要!」

  夏時:「我不走。」

  曲笙:「我這裡有好多事呢!」

  夏時:「我在。」

  曲笙:「我……」

  夏時:「好。」

  曲笙:「我……」

  夏時:「嗯。」

  ……

  一個人的語氣越來越驕縱,一個人的語氣越來越寵溺。

  嗯,完全沒意識到這場景有多肉麻的兩人。

  (太和:躺槍,窮怎麼啦,窮有什麼不好!不窮太和弟子會往外跑嗎?不窮你們能那麼容易撩到我們家的漢子嗎?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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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方知英雄出我輩(三)

  「我要回蒼梧山。」聽完了夏時的講述,曲笙沒有任何猶豫,她紅著眼眶看著他,「我要帶著我的門派,回到明潛祖師開宗立派的地方,我要帶著他們,帶著蒼梧走得更遠!」

  曲笙的反應都在夏時的意料之中,他目光清澄,看著她道:「如今人間只有這一枚暖冰,可以用來召喚夏家家主。我父親曾告訴我,若有執暖冰的蒼梧弟子求援,不惜任何代價也要完成。」

  曲笙知道他的意思,夏時能夠傾盡一切幫助她,可這並不是她想要的,當年彥之真人沒有要夏承玄的資助,那麼她應該更有骨氣一點。可是回頭一想,青極宗之戰,與蒼梧展開合作的黑崎大商,她和蒼梧弟子所服用的丹藥,甚至夏時為她打造的定軍槍,她所修煉的功法……大概都是「報恩」下的成果吧。

  「我這一路走過來,到底……還是不是我自己的努力……」她有些挫敗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夏時卻道:「每一條道路,都是你自己的選擇。如果你不是挺過了開靈竅的痛苦;如果紫覃屠城的時候你沒有挺身而出;如果你不是為了復活瑜藍前往黑崎州……那麼後來的事都不會發生。這世間盡是因果相連,蒼梧所承受的,和你現在所擁有的,都是你和你前輩們爭取而來。曲笙,不要妄自菲薄,不要用偏見來看待我的幫助,這一條路,是你自己走出來的,包括這座守下來的晉城,如果城中人不自己努力,如果大家沒有誓死捍衛,那些前輩們未必就會出手。」

  在夏時眼裡,曲笙的努力,不是任何人的幫助所能抹殺的。

  在青極宗,她為了嚴琮迎戰強敵。

  在經脈問題困擾之時,她選擇承受莫大的痛苦,開啟八大靈竅。

  在紫覃屠城大劫中,她站在了所有人的前面,在黑崎州憑藉自己的能力闖過了鳳凰之心試煉。

  在楚嵩逃難時,她做主救下了這名魔修。

  在丹平城中,她因為替葛提出頭,才結識了致遠齋的莊小舟。

  她帶著弟子與彭家「賭戰」,她一個人在玄鐵礦山用雁門盾保護了棋湖真君和觀墨,她死守晉城,協助他晉階……

  而最重要的是,就是這樣一個少女,在師父隕落後,將一個落魄的門派撐了下來。

  夏時見過許多堅強的女性,甚至她們都在修真界的頂端,比如他的母親、他的師娘、他的師姐……他不覺得曲笙比任何人遜色,她有自己的道心,承擔責任,堅守崗位,因為她的內心,和她的前輩們一樣強大。

  那雙桃花眼不自覺地溫柔起來,卻又有些忐忑曲笙的選擇。

  如果她實在不能接受他的幫助,那麼……他也只好離開蒼梧。

  曲笙也不是一味鑽牛角尖的人,她的個人情緒去得極快,很多事從不同角度看都有不同結果,若是糾結下去,恐怕什麼都做不成了。她咬了咬下唇,對夏時道:「可是不管怎麼說,這一段時間的照顧,還是要謝謝你。夏道友,有你在,是蒼梧的榮幸,如果可能,希望你還是蒼梧的客卿長老,這一點,不會因為任何事而改變。」

  夏時這才略滿意地眯了眯眼,雲淡風輕地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但是我不會向夏道友尋求資助,雖然蒼梧……又小又窮,但是我們還是會踏踏實實地走下去。」

  看來琉璃石是用不出去了,不過夏時本來也不想讓蒼梧成為暴發戶,他頷首道:「自是君子之約。」

  曲笙放下了一塊心事,這才端起了茶杯潤喉,不過八卦的熱情卻升了起來。

  「夏道友的雙親都在何處?」

  夏時一愣,這不是整個人間界都知道的問題嗎?

  「在羅剎海。」

  「哦,羅剎海,聽上去很遠啊?」曲笙琢磨了下,然後……

  「噗!」茶嗆到了,曲笙一個勁兒的咳嗽。

  羅剎海,那不是魔尊和一界之主鎮守魔界的地方嗎?等等!他父親叫夏承玄?等等!他母親是阮琉蘅?

  夏時不得以前傾身體,幫曲笙順背,很自然地道:「羅剎海當然很遠,因為它不在人間啊。」

  不,問題的重點不是這個!

  「你是界主與魔尊的兒子?」曲笙一把抓住夏時的手問道。

  「嗯,一開始不是就說了嗎?與蒼梧有因果的是我父親夏承玄,當然我母親也十分欽佩蒼梧……我十五歲離開羅剎海,拜入太和門下,青彌峰峰主晏修元君是我師父,因為怕有心人做文章,所以目前我的身世是保密的,只有……等等,掌門大人,你這是做什麼?」

  曲笙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然後露出夢幻的笑容。

  「這個世界真是好不真實呢呵呵呵……」

  夏時:「……」掌門大人的反射弧有點長。

  「欠蒼梧恩情的是一界之主,魔尊與我開山祖師有舊……」全都是堪比渡劫期的大能,這樣一手好牌蒼梧還能混成這個德行,彥之真人也真是清高到一定境界了啊!

  「我也是來到蒼梧,聽你講過門派歷史之後,才知道彥之真人並沒有將當年的事情真相告訴你們。」

  曲笙扶住額頭,雖然剛知道夏時身份的時候頭腦熱過,但她很快就理解了彥之真人的做法。蒼梧需要自強自立,這個宗門從打開山立派,就有自己的清高風骨,絕不會因為某種原因而被莫名扶植起來,所以彥之真人寧可選擇看著門派衰敗下去,也沒有使用暖冰,甚至沒有將這段歷史告訴後輩。

  以身殉道,一身傲骨——這就是她的前輩們,而如今,她沒有任何理由不把這種風骨堅持下去,何況,她已經走到了現在不是嗎?

  「這件事,還是保密為好,夏道友的身份也不適宜公開,只是『報恩』之說,我並不贊同,當年蒼梧之劫,要怪就怪行夜無道,其責任不在你父母身上,面對強敵無從抵抗,也有蒼梧自身的問題,夏道友,我希望今後我們的相處,不是以『報恩』為前提,而是……」她眨了眨眼睛,有些話幾乎脫口而出,卻還是凝在了喉中。

  她和夏時究竟是什麼關係呢?客卿和掌門?朋友?夥伴?以往夏時表現出的出色戰力和偶爾給予的幫助……她其實一直是被照顧的那一方。

  夏時卻體貼地將話接了過來,他微笑道:「我與曲掌門,是生死之交,這份情誼,又豈是『報恩』二字能相提並論的?初來蒼梧時候我確實懷有有為父母還恩情的想法,但我現在已經是蒼梧的客卿長老了,不是嗎?」

  曲笙釋然,接下來,她還有更多的事要忙。

  照顧師叔和師兄們,尋找蒼梧的舊址,以及……迎接晉城大戰後,她所該面對的一切。

  ※※※※※※※※※※※※

  一日後,安塵和瑜藍被慈祿宮的修士送了回來,慈祿宮的使者同時宣佈城主安放之玩忽職守,駱明、環璩兩位真人臨陣脫逃,將被全國通緝,之後押送丹平城受審。晉城城主一職暫時由他人接管,蒼梧派在此次迎戰楚軍時表現神勇,獎勵靈石十萬,極品法寶若干,靈草百株,丹藥五十瓶。同時,慈祿宮會為晉城降下甘霖,可保凡人三年身體無憂。

  這一次慈祿宮居然如此大方,雖然那靈草和丹藥不見得有多好,但對蒼梧來說,已是雪中送炭了。

  但慈祿宮不會白做好人,晉城大戰引起的修真界風波,才是他們不得不厚待晉城的原因。

  七國聯盟中的其他六國首先將楚國孤立出來,這種修士攻打凡人城池的做法令人髮指,不僅在七國中造成惡劣影響,甚至七國外的各大勢力也在密切關注此事,譴責和謾駡都指向了楚國的檀淵宮,原本曾檀死後所造的同情之勢大變,甚至宗離害死其師的陰謀論也是甚囂塵上。

  但楚國的態度意外的強硬,檀淵宮宮主宗離神君並沒有選擇交出某個替死鬼,來為自己的侵略行徑掩飾,而是光明正大的向其他六國宣戰,名義當然是為曾檀報仇。

  終於,原本不過是魏楚邊境的摩擦,迅速將戰火擴大到整個七國聯盟,與楚國接壤的魏、韓、燕、齊四國率先進入戰鬥狀態,鄭國和秦國也在後方出錢出力,這一場席捲凡人和修士的七國大戰,終於正式開啟。

  而在這場戰亂中,一個小宗門卻以一匹黑馬之姿衝進了修真界的視線。

  在楚國三萬鐵甲、檀淵宮三名化神修士,數十元嬰修士的攻擊下,蒼梧派——這個曾因與黑崎州獸族聯手經商而第一次出現在人們眼前的宗門,意外地在此次大戰中立下鐵血之功。

  捫心自問,除了實力強橫的大宗門,還有誰能在那種情況下仍然堅守孤城迎戰強敵?

  可是蒼梧派做到了,而且還相當成功,哪怕後面晉城能守住乃是因為三位大能出手,也無法掩飾蒼梧派成為修真界中一顆熠熠生輝的新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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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普世人心(一)

  「你聽說了嗎?那個蒼梧派,不止這一次晉城大戰出過風頭,當初天瀾丹派萬年大典險遭彭家圍山的危機,也是那位曲掌門帶領弟子幫忙解圍的。」

  「當然聽說了,要說魏國那個晉城的風水可真不怎麼著,曾經招過千豐城城主,差點被大妖屠城吶!也是那位曲掌門力挽狂瀾,闖過鳳凰之心試煉,復活了大妖之子,晉城才逃過一劫。」

  「這些算什麼啊,我這裡有最新一手的消息,你們知道魏國的青極宗吧?就是那個抱著彭家大腿的宗門,嘿嘿,也是因為要吞併蒼梧派,而被那小小的蒼梧反過來滅掉的!」

  「那曲掌門可不是一般人,後臺不止有黑崎大商,虛妙山的致遠齋後來不也是開到了晉城麼?還有丹平城的不知坊,背後的東家也是這位曲掌門。」

  「蒼梧那位小掌門不過是築基期啊,門中弟子也不多,怎地如此了得?」

  「嘖嘖,不可說啊……」

  「諸位,說到這裡,昨天我有一位兄弟也趕赴晉城了。」

  「這是何故?」

  「蒼梧現在名望好,人氣正是鼎盛時期,目前因為守晉城之功,已大宗門放在了眼中,現在無人敢去招惹,豈不是目前七國聯盟中難得的安居之地?且蒼梧門中高階修士寥寥無幾,聽說最厲害的不過是一個出身太和的客卿長老,你們想想,若是趁現在投奔其門下,最不濟也有個長老之位,說不得能搏個好前途……要知道,寧為雞頭,不為鳳尾!」

  「有道理!」

  ……

  類似這樣的對話,在七國的各大城市的茶館中,幾乎每時每刻都在上演。

  原本在晉城角子街安分守己的蒼梧派,在晉城大戰結束後的短短三日內,接到了無數修士的入門申請。

  煉氣者有之、築基者有之、金丹者有之……甚至還有幾名元嬰散修。

  蒼梧小院中,夏時靠在樹下閉目養神,曲笙則托腮翻著遞進來的各種名帖,眼中並沒有多少熱度,而是十分冷靜。

  「我想到蒼梧會出名,卻沒想到會引來如此多的狂蜂浪蝶,」她歎口氣,覺得性價比最高的九月梅都淡而無味,「烈火烹油,不是什麼好事。」

  夏時微微睜開眼睛道:「你想回蒼梧山的話,必須擴充弟子數量。」

  「有道是請神容易送神難,有些來歷不明的人……我不想要。」

  誰知道這些人都什麼來頭,有多少是別的勢力的釘子,有多少是看風向前來投奔的牆頭草,而這些人中,又有多少人是誠心認同蒼梧道統的?

  他們跟她從各地「撿」回來的弟子不同,這些人都已有了成熟的觀念,多得是無利不起早的人,真的放進蒼梧倆,無異於植入一顆顆毒瘤。

  倒是在這些帖子裡,來自棋湖真君的問候令人心中一暖。

  正在糾結中,護宅大陣又是一陣波動,嚴琮從外面氣喘吁吁跑了進來,看著曲笙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師父,咱們蒼梧派上榜了!」

  「什麼榜?」

  「天極宗門榜,將將吊車尾排在第一百名,據說是因為蒼梧如今的聲望而列入其中,這回可真是……師父,不知為啥,我覺得高興不起來。」

  嗯,這皮猴還不算太傻,這要還高興,那就真是沒心沒肺了。

  天極宗門榜跟其他天極榜一樣,就是個活靶子,曲笙從來都不覺得上榜是什麼好事,除非你有莊小舟那般的後臺。

  掌門大人突然有了一種前有狼後有虎的感覺,她一臉愁雲慘淡,向夏時虛心請教道:「其他宗門是怎麼解決收徒問題的?」

  「所有宗門都不能保證收進來的徒弟絕無二心,就算是太和也不行,只有宗門的實力變強,才足以應付各種變故,在此之前,想要篩選弟子,唯一的途徑便是入門試煉,而對於金丹期修為以上的修士,入門試煉其實是一種變相侮辱,所以目前蒼梧不需要更多長老,你只要用試煉篩選煉氣期和築基期的弟子已足夠。」

  「買試煉空間……也要花錢吧……」但是一個宗門沒有入門試煉總覺得不太像話,她不能燒一輩子的機緣灶。

  「心境試煉還要更貴一些。」夏時補刀,「根據可容納人數的不同,價格也不一樣,如果是可以容納一百人的心境試煉,大概要五十萬靈石左右。」

  曲掌門不想活了,眼下她還欠黑崎大商和致遠齋各四十萬靈石,慈祿宮獎勵的十萬靈石簡直是杯水車薪,最近不知坊的生意也因為戰事有些吃緊,而且的確到了六文錢曾經說過的市場飽和期,最近三個月的盈利只有六萬靈石。

  沒錢,沒靈石……曲笙臉黑了,但她的確不想放棄這一次收徒,師兄和師叔們也應該收幾名親傳弟子,夏時說得沒錯,金丹期以後的修士過於成熟,還不如收一些心境人品比較好的的低修為修士入門,可以重新培養。

  夏時看著曲笙愁眉不展,走過來在她耳邊輕聲道:「如果急需的話,我可以先借給掌門大人一筆靈石。」

  那聲音讓人又麻又酥,曲笙瞬間一抖,同時心中天人交戰。

  一方面想道:不過是借而已,以後會還他的。

  一方面想道:就這樣靠借債為生嗎?你知道他不會著急要你的還的,甚至你還可以借更多的靈石,夏時根本不會拒絕,可這樣真的好嗎?

  過了許久,曲笙才艱難地道:「不、不用了,我來想想辦法。」

  夏時對這個結果說不上滿意,也說不上不滿意,曲笙自立自強是好事,但沒有被依賴的感覺,讓他微微有些失落。

  「如果夏道友有時間的話,我這裡倒是有事想拜託,可否請夏道友去一趟蒼梧山?」

  ※※※※※※※※※※※※

  夏時離開蒼梧後,曲笙便去尋二師兄徐鼓。

  此時師叔和師兄也陸續醒了過來,壬江真人這一次沒有立刻閉關,而是留下來坐鎮蒼梧,師兄們一邊養傷一邊修煉,只有桐姝繼續閉關,決定衝擊金丹期。

  其實對修士來說,經歷一場大戰也是好事,不止桐姝,就連師兄們也紛紛感覺境界鬆動,甚至壬江真人也對下一次衝擊元嬰抱有信心。

  她來到徐鼓的院落,敲門後結界內傳來師兄的聲音:「掌門師妹請進,我也正有事想找你。」

  徐鼓的院子比其他人淩亂許多,四處放著材料和一些半成品,他袖口挽起,露出半截小臂,手上分門別類地正在整理東西,年輕英俊的臉上一絲不苟,正是個嚴謹之人。

  曲笙先是說明了來意:「最近投奔蒼梧的修士人數眾多,師兄可否嘗試將連橫空間改造成以心境考察為主的試煉空間?」

  徐鼓略一思忖便道:「可以,但需要一些特殊材料。」

  「需要多長時間完成改造?」趁蒼梧的熱度還沒過去,入門試煉自然是越快越好。

  「那就得看材料的品質了,好一些的話,煉造起來事半功倍,如果是一名大師級煉器師,大概需要十天。」

  「師兄目前是什麼境界?」

  「慚愧,只到高階煉器師的境界。」徐鼓看上去很謙虛,不過依靠蒼梧現有的這麼點零碎材料,而且還有修為的局限,能到高階煉器師已是相當了不起的成就了。

  「那麼以師兄之能,用最好的材料改造連橫空間,需要多少靈石和多少時間?」

  「十萬,十天。」徐鼓的眼神中放射出熱度,「如果再加上五萬,我還可以保留連橫空間的位面開啟功能。」

  曲笙一聽報數就頭昏目眩……十五萬,這差不多就是蒼梧目前的家底了,為什麼賺錢永遠趕不上花錢的速度快!

  「那麼,就拜託給師兄了!」她毫不猶豫,咬牙應下來了。

  「沒問題,不過我這裡也有一件法寶想給掌門師妹鑒賞一下。」徐鼓說著,從儲物袋中召出一件長寬約一丈左右,形似龜甲的厚殼子。

  曲笙用手指敲了敲,硬度似乎不錯,她用神識探查,卻發現這龜甲並無靈氣波動。

  「這是師兄研製出的法寶?用來做什麼?」

  「這是專為凡人打造的一件裝甲,在晉城大戰中,凡人無力抵抗修士,眼見晉城百姓無助奔逃,我才想製造這樣一件物品,它不要靈石開啟,也不用輸入靈力,我在裡面放入了一種可以吸收日月光華的陣法,只要凡人開啟裡面的陣法按鈕,就可以躲在裡面抵禦修士的法術攻擊,雖然沒有實際應用過,不過理論上來說,至少可以撐住五百道以內的攻擊數量。為了不讓這種物品變成修士的防具,我還加入了排斥靈力的陣法,可以說和靈石靈力是完全相反的兩極。」

  曲笙眼睛一亮:「這是為民造福的大計!」

  「但這件裝甲也有也有缺陷,它不能移動,也不能攻擊,而且目前用來製作的材料是獸骨和凜山石的混合物,硬度不夠高,加上陣法的話,只能抵禦金丹修士的攻擊,但若想真正起到逃命的作用,還需要更堅固的材質。」

  徐鼓此話不錯,目前在人間行走的金丹修士的數量雖然多,但殺傷力遠遠沒有元嬰修士大,在化神修士很少出手的情況下,能抵禦元嬰修士的攻擊才是這件裝甲迫切需要的。

  「師兄覺得什麼材料合適?」

  徐鼓搖頭道:「目前修真界還沒有合適的材料,或者說即便有的話,也因其稀有度而無法廣泛適用,如果這件法寶最終淪為富人的專有物,並非我所願。我希望這件裝甲面世之時,就算是普通平民也用得起……目前我所用的獸骨和凜山石的混合物已是最好選擇,即便這樣,這件裝甲的成本也在一千靈石左右。」

  其實徐鼓完全可以煉製出防禦力更強的法寶,那些有錢的凡人為了保命根本不會吝惜靈石,這樣也能幫助蒼梧賺一大筆靈石。

  但他不想那麼做,他想讓帶著小孩的婦人買得起,讓駝背相依的老夫婦買得起,讓田間種糧的農人買得起,讓大街小巷的人,都能有這麼一件法寶防身,在面對修士肆無忌憚的攻擊時,他們也有一個可以遮風避雨的方寸之地。

  所以降低成本,尋找材料,改善配方——是這件法寶的三大難題。

  曲笙聞弦歌知雅意,她自然知道師兄的用心良苦,立刻道:「我會想辦法為師兄尋找材料。」

  徐鼓無比信任這位小師妹,他鬆口氣道:「這件法寶的圖紙也可以給你一份,只要有機緣能完成這件法寶,我什麼都不在乎。」

  他不在乎是否會失去專屬權,也不在乎是否會被人剽竊成果。

  只要它能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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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普世人心(二)

  曲笙一一回了那些拜帖,不合適的婉拒,合適的挑出一百七十人,通知他們等候試煉消息。

  隨後,曲掌門直接甩出了十五萬靈石,在徐鼓開始琢磨將連橫空間改造成入門弟子心境試煉的同時,她做了一件令角子街鄰里震驚的事。

  曲笙托關瑟從附近的村鎮裡借來了測靈根的石頭,她把石頭立在角子街的街口,將鄰里街坊都叫了出來。

  她看著周圍熟悉的面孔,拍了拍旁邊的靈根石道:「只要有靈根,想修道,願意拜入蒼梧門下的,我便收。」

  一言既出,人群俱是私語聲。現如今修真狂熱已退,哪還有宗門敢廣開大門不論靈根收徒,蒼梧何來底氣?

  但曲笙自準備收徒,就沒將靈根資質放在第一位,而是以心境為最優先條件。既然蒼梧要充盈弟子,那為何不先從她最熟悉的角子街是收起?他們市井氣息濃厚,會為了一條臘肉跟人鬥一下午的嘴,會對兩根青菜的錢斤斤計較,卻也會在晉城危難之時,一展江湖豪氣,將生死置之度外。

  人間界的凡人幾乎都在幼年時測過靈根,大部分都沒有仙緣,而四靈根以上的人也早早被挑走,唯一還能剩下且有靈根的,也不過是五靈根罷了。

  曲笙願意給他們一個修道的機會。

  角子街的人們也是面面相覷,有一些人甚至提前察覺到了什麼。

  豔陽樓的一位姑娘輕輕扯了扯溫三春的袖子,小聲道:「小曲兒是不是要離開晉城了?那姐姐你……」這姑娘有些傷感。

  溫三春早就在晉城大戰之後,把豔陽樓安排妥當,那一日曲笙的話在她心中燎起了修道的火種,之後一發不可收拾。溫三春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並未多言,而是轉身走了出去。

  「我願意拜入蒼梧門下!」溫三春第一個走到靈根石前方,將手放在了石頭上,眨眼間石頭上方亮起了五色光芒,正是象徵五靈根資質。

  曲笙頷首,溫三春便嫋娜走到了曲笙身前,盈盈一拜之後,站在了她身後。

  繼溫三春之後,開始有人按捺不住,也前去靈根石測試,也有人微微搖頭後退,明知自己有靈根,卻不願做修士,還有人糾結萬分,既想修道,又捨不得身邊親人。

  最後,曲笙在角子街共收弟子四人,分別是:豔陽樓的老闆娘溫三春,街口屠戶張冶,毛大嬸家的長子毛弈,靠賣字畫為生的秀才王庭雪。

  將這四人帶回蒼梧後,按照資質和愛好,王庭雪拜封笛為師,毛弈拜壬江真人為師,溫三春和張冶與安塵一樣,為普通弟子。

  翌日,夏時便帶著蒼梧山的消息回到了晉城,曲笙大致一聽,便集中將所有人召集起來,開了一次會。

  她向蒼梧諸人表達了想要遷徙到蒼梧山的想法:「若是納新收徒,晉城道場顯然捉襟見肘,而如今七國已亂,我們也該尋一處穩妥之地休養生息,因此我想重回蒼梧山,在祖輩的根基上重新振興我們的門派。」

  身為蒼梧弟子,何嘗不知自家根基遠在蒼梧山,但故土雖魂牽夢縈,卻哪裡是那麼好回的?

  封笛道:「首先,蒼梧山可曾去人勘察過,如今形式如何?其次,不知坊在丹平城,黑崎大商在晉城,我們搬走後,不知坊該如何經營,與獸族的關係該如何維繫?最後,蒼梧山不是角子街,我們自立門戶後,所要面對的問題,遠遠不止現在這些。若是蒼梧山能回,師父也不會自波月洞搬遷到晉城了。」

  這位四師兄竟也不是只知風花雪月,居然還說得頭頭是道。

  曲笙微微一笑:「我剛好托夏道友去了一次蒼梧山打探情形,那便請夏道友來為各位說一下目前蒼梧山的情況。」

  夏時祭出一件小巧法寶,落地散開,在眾人面前放出一張微縮版的景觀地圖,將蒼梧山附近的情形展現在眾人面前。

  「蒼梧山位於燕國邊境以東三千里處,周圍並無城鎮和修真城池,在離蒼梧山五百里的東北處平原區有一個中型宗門,名為斷龍門,其下方的荔染水脈之南,也有一個中型宗門,為荔水派。」夏時手指輕點幾下,將地圖更立體地展開,「蒼梧山雖是方圓三千里唯一的山峰,但已失靈脈,且地貌因戰事改變極大,目前水木枯竭,已成一座死山,因此近三千年來,並無宗門選擇蒼梧落腳。」

  壬江這人失聲道:「沒有靈脈?這、這怎麼辦?」

  靈脈對於修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有靈脈才能彙聚天地靈氣,修士方能修煉,當然靈脈並不是不能買賣,也可以用靈脈強行打入蒼梧山中,製造靈氣。

  可惜這蒼梧山也沒什麼特別,天下有靈脈之地大把,完全沒必要選擇一處沒有靈脈之地落腳,因此這裡自蒼梧派搬走後,一直荒廢至今。

  曲笙:「如果不是沒有靈脈,只怕蒼梧山早已被人占了去,所以這也是我們的契機。至於不知坊,莫非師兄還以為現在的七國適合經營嗎?我會將不知坊暫時停業,葛提也將在幾日後趕到蒼梧。」

  眾人一凜,連葛提都召回來了,看來掌門是真的下了決心要搬回蒼梧山。

  曲笙喚出了六文錢,捧著金毛小鼠道:「目前蒼梧其實已經完成了引黑崎大商入魏國的任務,接下來的合作,將會從『路藏』開始,六文錢會全權處理相關事宜,大家不必擔心。」

  六文錢驕傲挺。

  徐鼓提出一個問題:「護山大陣怎麼辦?靈脈怎麼辦?」

  曲笙擺擺手道:「反正現在蒼梧也沒有什麼家底,而且蒼梧山沒有靈脈,且將護宅大陣暫時頂一陣,靈脈的事大家不要著急,我會想辦法解決,如果沒意外的話,十日後二師兄將試煉空間煉製成功後,我們便動身。」

  然而壬江真人卻憂心道:「不知慈祿宮如今肯不肯放人,就算在戰事不緊張的時候,小宗門想離開七國聯盟也不容易。」

  曲笙胸有成竹:「我已有成算。」

  話既然說到這個地步,眾人也無異議,甚至也開始嚮往重回宗門故地。

  實際上,七國聯盟確實奉行「寬進嚴出」的政策,但是如今烽煙四起,又因慈祿宮對晉城不救援的事寒了許多宗門的心,所以慈祿宮對於魏國境內宗門的控制空前衰弱,除非是要向魏國提供資源的重要宗門,類似蒼梧這樣撈不出任何油水、連小宗門都算不上的「野雞」門派,基本是不會勞動慈祿宮出手攔人的。

  曲笙只是將遷徙申請委託葛提交了上去,至於慈祿宮批不批復……就憑他們對安塵的作為,曲笙不去丹平城鬧事就不錯了,還管他那麼多!

  ※※※※※※※※※※※※

  杜昭岳接到蒼梧派遷徙的消息精神便是一振。

  晉城大戰計劃如此周全,卻還是被這小小門派從中作梗,之前青極宗事發之時沒能及時將蒼梧鏟平,搖光真是太不中用了!放著這個小門派越做越大,現在反而是燙手山芋,輕不得重不得,像魚刺一樣卡在晉城,平添了多少周折。如今他們竟然要自動離開晉城,這簡直是瞌睡有人遞枕頭,求之不得。

  這蒼梧要離開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他思慮再三,還是沒有召集七星議會,而是聯絡了剛接任的天機。

  「幾次三番阻撓我們佔領晉城的那個小宗門今天遞上信息說要離開晉城,這是我們趁勢而起的大好機會!」

  天機的傳音平淡而又清冷:「蒼梧派作梗太多,不可放他們善終,以免露出首尾。在蒼梧搬遷之前,派一些得力人手,將他們一網打盡。晉城與檀淵宮一戰,正值敏感階段,事後讓搖光協助你收尾,由檀淵宮應了這場樑子再好不過。你馬上下手,趁他們元氣未複,將蒼梧派滿門屠絕,晉城凡人不拘死活。」

  杜昭岳沒想到天機竟會採用雷霆手段,他有些不解道:「蒼梧屢次撞入我們手中,應當只是巧合,我們有必要如此小心謹慎嗎?現在檀淵宮已是眾矢之的,如果再……」

  天機沒等他說完,冷聲道:「你在質疑我。」

  杜昭岳瞬間脊背一涼,他立刻道:「屬下不敢,謹遵天機吩咐。」

  ※※※※※※※※※※※※

  當夜,康紂南的小院中再次出現了秀鸞的身影。

  「少司,這一次真的兇險異常!請您隨屬下離開晉城吧!」秀鸞一進來便跪下,她身體微微發抖,身上氣息紊亂得厲害。

  自從上次康紂南吩咐秀鸞去收集情報後,還未主動召喚秀鸞,對她的突如其來略感詫異。

  康紂南緩緩合上書卷道:「出了什麼事?他們有行動了?目標是晉城,還是蒼梧?」

  秀鸞俯首在地,急切地說:「屬下並未竊聽到核心機密,但是今日組織內下達了若干高階修士調令,動向隱隱與晉城相關,屬下來不及詳細打探,便尋了機會來通知少司,請您無務必相信我!晉城已經危在旦夕!」

  康紂南皺眉道:「他們的聚地在何處,你如何確定是對晉城不利?」

  秀鸞猛地抬頭,她眼中盡是血色,道:「三十名化神修士已陸續在聚星壇聚集,只待星月移輝,聚星壇便會開闢通向晉城的通道,屆時這些高階一起出手,晉城如何能敵!」

  「聚星壇是什麼地方?」

  「聚星壇是大人們集會之所,因為月輪台已被摧毀,所以大人們才會動用聚星壇……少司,這一次他們勢在必得,而且聚星壇捉摸不定,就算有人來守衛晉城,也抵擋不住聚星壇的神出鬼沒。」

  秀鸞因為著急,有些語無倫次,而康紂南脫離組織已久,因此他並不知道聚星壇和月輪台。

  「這月輪台又是何物?被何人摧毀?」

  「月輪台的來由乃是機密,屬下尚未查明。」

  「進攻定在何時?」

  「預計三日後。」

  曲笙定的搬遷時間卻是十日後,如今只過了兩日。

  「難道他們知道蒼梧要搬遷道場,那麼,他們為什麼一定選擇在七國聯盟內動手?」康紂南沉聲問道。

  「七國之外,鞭長莫及。」

  「也就是說,不管針對的是晉城,亦或是蒼梧,只要蒼梧提前撤退,就能逃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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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0 00:37: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九章 普世人心(三)

  第二日大早,康紂南找到曲笙。

  「師父為何一定要在十日後搬遷?」

  曲笙被問得一愣,她並沒有嚴肅地想過這個問題,只不過是因為徐鼓需要十日時間製作出入門試煉空間,所以才將日期定為十日後。

  不過大弟子不像是隨隨便便問這個問題的樣子,曲笙反而笑道:「紂南對這個日期有什麼看法?其實多留出一些時間,也好給其他人道別,並沒有特殊含義。」

  「我認為此時蒼梧不宜在七國聯盟內久留,檀淵宮目前已對七國全面宣戰,蒼梧已是楚國的眼中刺,如今得知蒼梧要搬遷的消息,敵人說不定會再次下手,畢竟楚軍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晉城外,尚還是個謎,我們不能掉以輕心。」

  這個理由很正當,曲笙也考慮過,但是檀淵宮能傳送人手到晉城,也能傳送到其他地方,她並不覺得能躲過,因此並未放在心上。

  想到大徒弟的關心,她心裡一暖,柔聲問道:「那麼紂南覺得我們什麼時候走合適?」

  「自是越快越好。」

  曲笙失笑:「其實檀淵宮想追殺我們,就算現在搬到蒼梧山也沒什麼用,紂南不用擔心,師父會保護你們的。」

  這些理由果然沒有說動她,康紂南輕聲道:「我認為,師父應該更慎重一些,蒼梧在風口浪尖,行差一步的話……師父,我不希望晉城的生離死別再出現一次,或許晉城大戰給師父帶來許多信心,可對於鈞語、小琮、延啟他們來說,卻是一次十分可怕的傷害,當我們認為回不去的時候,那樣的經歷,今生今世都不想再經歷一次。師弟們也許不會想這麼多,那麼我這個做師兄的,卻厚顏請求師父即日搬遷,以免夜長夢多。」

  康紂南把師弟們拎出來,曲笙果然就動容了。

  她想到當時趕六代弟子出城逃亡,他們必定十分難過,卻沒想到會如此嚴重。曲笙看著康紂南認真的眉眼,心裡微微歎息。

  就寵他們一次又何妨呢?

  當日,曲笙將在外的所有弟子召集回蒼梧,其實大多人都沒什麼事,只有嚴琮和毛開都要跟父母家人道別,毛開已是十九歲的成人,心智成熟得多,唯獨嚴琮臨行依依不捨,被匆忙召集回來的時候眼圈兒還紅著。

  她摸了摸嚴琮的頭,不過這小子卻避開了:「我爹說離家的孩子就算長大了,師父不要像摸小孩子一樣。」

  曲笙笑話他:「真正的大人才不會說這麼幼稚的話。」

  蒼梧弟子都已到位,不過……就算吸納了角子街四人,蒼梧的人口還是單薄了些,也只有搬家的時候才能顯示出人口少的好處了,點卯之後,弟子們的個人物品也不多,且有了心裡準備,半刻鐘左右便收拾好了隨身物品。大家走出蒼梧小院後,徐鼓和壬江真人一同將道場收入空間,那護宅大陣也被妥當收了起來。

  此時正是正午時分,角子街安靜得連隻貓都沒有,曲笙也未擾民,送別時的留戀會令人傷感,還不如悄悄離去。

  然而當他們最後一次走上角子街的街頭時,幾乎每家每戶都打開了門,甚至有許多人還背著包袱,拎著雞籠和乾糧。

  「曲掌門,求你帶上我們吧。」張嬸帶著一家老小,第一個開口道。

  曲笙身形一停,她沒有回頭,只道:「我們要去的地方什麼都沒有,最近的村鎮在五百里外,那裡跟七國聯盟不一樣。」

  薛大嬸子帶著男人上前一步道:「我們是自願跟著蒼梧一起遷徙,若是曲掌門不方便帶上我們,我們也會自己離開晉城謀個出路。」

  其實蒼梧進駐晉城也沒多少年,但幾次變故下來,這個在對修真界來說十分弱小的宗門,卻帶給角子街鄰居無以倫比的安全感,既然蒼梧要走,那麼他們也不願再留在晉城。

  至於當初死守晉城,那是江湖俠義,如今跟隨蒼梧,也是江湖俠義,並不衝突。

  曲笙歎口氣。

  她是真的不方便,修士都可以御風,但是這些凡人,要她怎麼帶?

  夏時突然傳音道:「如果你想帶他們一起走的話,我有辦法。」

  「也不必,要不我去找莊……」曲笙幾乎是下意識地想拒絕,隨即看夏時黑了臉。

  「掌門大人一方面想要我留下來,一方面又拒絕我的幫助,不覺得太矛盾了嗎?又或者說掌門大人可以接受莊小舟的幫助,可以接受黑崎大商的幫助,卻唯獨不能接受我?」他自嘲似的笑了笑,「這是個什麼道理?」

  曲笙立刻意識到自己錯了,她雖然想要夏時留下來,但對方身上的光環太盛,而且潛意識裡,她十分欽佩當年彥之真人拒絕夏承玄的資助,而她現在卻受了夏時如此多幫助,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地方,她開始逃避與夏時的接觸,甚至這一次提前遷徙,她也未與夏時商量。

  她瞬間一身冷汗,這幾日來,只一味顧及自己的情緒,卻忘了夏時也是……

  他也是蒼梧的一員了。

  曲掌門能伸能縮,立刻俯首認罪道:「是我思慮不周,夏道友不要怪我好不好?」

  這話是傳音說的,在外人看來,曲笙聽了薛大嬸子的話,只是略作沉思,便抬頭看向身邊的夏時,一本正經問道:「夏道友可有方法帶眾位賢鄰與蒼梧同行?」

  夏時這次是真的生氣了,連一個眼神都吝惜給她,直接道:「有。」

  他腰間的儲物袋不過是裝飾用的,真正的好東西都在儲物戒中,身份暴露後這戒指也不做隱藏,古樸的銀白寬戒中飛出一道白光,眾人只覺得一陣天昏地暗,一艘艦船便出現在角子街上空,此艦船之大,竟足以覆蓋整個角子街。

  人們低聲驚呼,還有孩子興奮地尖叫起來。

  夏時道:「想要離開此地之人將食指向上示意,我會帶你們進入船艙。」

  其實這艦船裝下小半個晉城都使得,他以為會順順利利迅速撤走,卻沒想到人群沸騰了。

  「仙師,這船好大,我能再裝一口鍋嗎?」

  「是呀,那地方要是什麼都沒有,那還得多帶點糧食,他們家曲掌門呀,我們能多帶兩袋子米不?」

  「帶幾個板凳,也好有個睡覺的地方!」

  「嗚嗚我想帶花花,花花是我的貓,我一刻也離不開它……」

  「老東西,快回去拿夜壺!」

  ……

  夏時沒處理過凡人的事,腦袋「嗡」的一聲,連脾氣都端不住了,把拳頭放在唇邊輕輕咳了一聲。

  曲笙快笑出來了,她立刻繃緊臉部道:「請大家在一刻鐘內準備好,之後將物品務必放在身邊,然後食指向上,夏道友會帶你們上船的。」

  有法術就是方便啊!大家紛紛往自家跑,既然有飛船這麼方便的法寶,恨不得把傢伙什兒都帶上,倒是比來的時候打包行李要快得多,只將東西拼命往身邊劃拉。

  一刻鐘後,巨大的艦船終於騰空而起,晉城的護城大陣跟這座城池一樣多災多難,早就在楚軍突襲時被滅得渣都不剩,所以這艘艦船沒有受到任何阻礙,只有在飛出魏國邊界的時候,在護國大陣上留下了身影。

  晉城的動向本就有人在監視,但所有人都沒想到蒼梧會突然離開晉城,當這艘艦船的影像傳到慈祿宮時,杜昭岳摔碎了手中的茶杯,立刻召集了七星議會。

  「蒼梧不過是個小宗門,逃便逃了,但問題在於,蒼梧為什麼會改變計劃,提前撤離?」天機低聲問道。

  搖光的方向傳來一聲冷笑:「看來七星議會裡的確有吃裡扒外的內奸。」

  「務必找出此人。」

  「徹查。」

  「調查所有蒼梧弟子的背景和來歷。」

  「對背叛者處以極刑!」

  ※※※※※※※※※※※※

  夏時的這艘艦船是他早就預備好的元嬰期極品飛行法寶,當然對於劍修來說,沒有法訣比御劍更快,如果御的不是劍訣,而是本命劍的話,速度還會快上一倍。所以這件法寶本就是專門為運送他人所準備,遁速也相當可觀,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夏時離開晉城後,一路南下,直接出了七國聯盟的地界,再從東勝州趕往燕國附近的蒼梧山。

  艦船內無比寬敞,此次搬遷,蒼梧弟子不過只占了船頭,船艙內部都是角子街的凡人,甚至還有豔陽樓的姑娘,粗略估算下來,大概有六百多人。

  這麼多人,要在蒼梧山腳下安置下來,也不是容易的事。

  在艦船飛行的時候,曲笙便與眾人商議角子街的安置問題,最起碼在房屋起來之前,要給他們提供遮風避雨的地方,徐鼓和關瑟都提出了幾個方案,常鈞語和嚴琮也有自己的看法,除了微微有些愣神的康紂南外,大家都討論得熱火朝天。

  不過夏時一句話就解決了他們的問題。

  「這件法寶可以暫時不回收,在房屋建好之前,這艘船既能提供庇護,也可以做暫居之所。」

  此話一出,眾人都服氣了。

  果然任何辦法都沒有夏時金燦燦的大腿來得簡單粗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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