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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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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天如玉] 衡門之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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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7-31 21:50:53 |只看該作者
番外三

    李硯登基之後的數載間,棲遲和伏廷雖然入都看過他幾次, 但從未長留, 其他時候都一直留在北地。

    在他們看來, 遠離皇權是對李硯好, 也是對自己好。

    盡管不常見面,但彼此間書信往來卻是頻繁的。

    棲遲經常能收到宮中的來信,李硯至今仍對她無話不談,這點從沒變過。

    變的只是一些身邊的人和事。

    羅小義和曹玉林成了婚, 新露和秋霜也在北地落地生根,皆嫁給了北地的軍中將士。

    北地一切如舊,時光翩然如梭。

    一個驕陽當頭的午後, 都護府的廊下跑過一道孩子的身影。

    伏家老二伏念州,今年已經長到了五歲。

    太陽晃眼, 念州提著衣角跑進了一間院子。

    院子裏有人在練武,端著桿才半人高的木頭長.槍, 耍得有模有樣的。

    他跑過去,墊著腳喚:“哥,大哥!”

    沒人理睬他,他急了就改口喊:“伏戰!”

    練武的身影這才停下了:“幹嘛?”

    那是八歲的占兒。

    他每日都要至少練上兩個時辰, 這是伏廷定下的規矩,雷打不動。念州比他小些, 可以只練一個時辰。剛才他還沒練完,是不會停的,可硬生生被打斷了。

    念州湊過來:“大哥, 你幫我個忙好不好?”

    占兒比他高了半個頭,一聽這話就把槍一扔:“你闖禍啦?”

    念州左右看看,晃著身子擠到他跟前來,神神秘秘地把事情說了。

    占兒聽完就在他後腦勺上拍了一下:“你敢把阿娘的賬冊弄丟了,看她知道了不打斷你的腿!”

    念州捂一下腦後,白白凈凈的小臉上一雙眼轉來轉去,也沒見慌,就是有些發愁:“阿娘才沒事呢,可怕的是阿爹啊,若是阿爹要罰我,大哥你可要幫我的嘛,不能找下人幫忙的,你幫我去找啊。”

    他就是最近剛學算數,看到了棲遲翻看過賬冊,來了勁頭,趁她不在也翻了翻,哪知就不見了呀。

    “才不幫你,你自己找回來去。”占兒低頭去撿木槍。

    念州拉下袖口過來給他擦汗,殷勤地討好:“哥哥,大哥,親哥,我找了,沒找到才來找你幫忙的。”

    占兒不理他,靈巧地避開了。

    “給你我的私錢好不嘛?”

    “阿娘每個人都給了錢,我自己有。”

    念州撅了撅嘴,耳中聽到院外傳來的聲音,是他阿爹回來了。

    他悄悄伸頭朝院門外看,只見他阿爹人高腿長的身影走過了廊下,忽而想起什麼,轉頭就跑出院子去了。

    占兒在他身後剛拿著槍回頭就沒了他人影,還哼了一聲。

    ……

    伏廷進了後院,沒走幾步,就有道小身影朝他奔了過來。

    他立時將馬鞭往腰間一塞,張開手去接。

    那小人兒穿著一身小襦裙,頭紮雙髻,一路好似個粉球似的跑過來,一頭撲入他懷裏,軟軟糯糯地叫他:“阿爹。”

    伏廷手臂穩穩地托著孩子,摸摸她的頭:“在等阿爹的嗎?”

    “嗯!”雪白的小人兒重重點頭。

    伏廷不禁笑了笑,抱著她往前走。

    就在念州出生兩年後,棲遲又為他生了個女兒。

    盡管原先沒有刻意指望,但真就有個女兒到了跟前。

    如他所料,女兒像極了棲遲,那張小臉就如同從棲遲臉上原樣扒下來的一般,簡直一模一樣。

    前兩個兒子出生棲遲都沒遭什麼罪,很順利,只這個女兒,折騰了她許久才出來。

    當時那塊魚形玉佩就在枕下,她生產時疼痛難忍,不知怎麼撈到了手裏,到後來混亂裏險些要弄丟了。

    等到穩婆將女兒抱起來,新露才發現那玉都已到了孩子邊上。穩婆抱起孩子時,恰好是小嬰兒一幅好似趴在那玉上的模樣,竟分外有趣,之後新露便當做個奇事說了好幾回。

    棲遲於是決定就給她取名叫仙玉,連起來可就是伏在仙玉上了。

    有她萬貫家產的玉,的確也擔得起個仙玉的稱號了。

    伏廷後來說,他們的孩子真是名字一個比一個有來歷。

    占兒當時在旁邊冷不丁回了句:還是他的最有來頭……

    自有了女兒之後,伏廷便不想再要孩子了。

    雖然三個孩子對於他這樣身處高位的要員來說不算多,但他這輩子也就棲遲一個女人,再不想讓她受苦,三個孩子個個健康可愛,也就夠了。

    小仙玉正當伶俐可愛的時候,伏廷抱著她一路到了主屋門口才放下。

    挽了婦人髻的新露和秋霜就在門口,他進去找棲遲,小仙玉就交給了她們。

    仙玉閑不住,在廊上自個兒玩兒,跑著跑著,柱子後面伸出一只胳膊把她拉了過去。

    念州就在廊柱後面蹲著,抓著妹妹的手:“玉仙兒,幫哥哥個忙。”

    仙玉覺得好玩兒,也蹲了下來,眨眨眼,奶聲奶氣地問:“二哥哥,你怎麼啦?”

    念州湊過去把話與她說了。

    他覺著賬冊還是能找著的,可是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呀,萬一被阿娘發現了就糟了,再叫阿爹過問,更不得了。所以還是叫妹妹去撒個嬌,就說賬冊是她弄丟的,阿爹阿娘肯定會自己去找,也不會怪妹妹,誰叫全家都寵她啊。

    仙玉卻不幹了,站起來直搖頭:“我不要。”

    “二哥哥給你買好吃的好玩兒的。”念州知道她喜歡這些。

    仙玉歪著頭想了想,還是搖頭:“阿娘會給我買的。”

    念州想了起來:“那我帶你去見表哥,你不是最想見表哥了嗎?”

    仙玉眼睛果然睜大了:“真的?”

    她還太小了,從沒出過瀚海府,棲遲和伏廷去長安時只帶過占兒和念州,她就別提了,沒去過長安,也沒見過那個聖人表哥,可羨慕了。

    但她又想到了占兒:“我也可以去找大哥哥帶啊,表哥一定喜歡大哥哥,阿娘說,表哥沒當聖人的時候,還帶著大哥哥躲過突突鬼呢!”

    “什麼突突鬼,叔父說那是突厥狗。”

    “噢。”仙玉到底年紀小好哄,被打了個岔就忘了先前的話了,小腦袋又湊了過去,跟哥哥嘰嘰咕咕起來。

    ……

    雖然兄妹倆像模像樣討論了半天,然而仙玉並沒有派上用場。

    當日棲遲發現賬冊的事時,還是占兒把那本賬冊給拿了出來。

    他嘴上寒磣弟弟,到底是做哥哥的,還是回頭找了一番。

    結果就在坐榻底下發現的,挨著榻腳,毫不顯眼,封皮上還沾著半塊橘子皮,一看就知道是小仙玉吃剩下的,賬冊一定也是她亂扔的,可她太小了,壓根也沒記住有這茬。

    仙玉倒是還記得念州的保證,反正賬冊找到了,追著二哥哥的屁股後面要表哥。

    一個大團子後面追著個小團子,那畫面著實惹人註意。

    棲遲光是在府中進出時就見到了好幾回,雖沒說破,其實心裏明鏡似的,都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這三個小家夥在搞什麼鬼一目了然。

    念州只能溜,一下變得無比用功,成天的和占兒一起習武識字,就為了躲開妹妹的追問。

    占兒就在旁人小鬼大地教訓他:“活該。”

    誰知道這話說了還沒兩天,瀚海府忽而城門大開,都護府也正門全通。

    他們的表哥竟然真的來了。

    新君為帝好幾年,已至弱冠,而後宮還形同虛設,不免叫大臣們焦急,近來這大概就是朝中的頭等大事了。

    李硯到了自己的人生關口,便想起了家裏人來,被催了一通之後,借口要巡視邊防,微服出行,回到了北地。

    棲遲對他的到來絲毫不驚訝,早在信中他就說過這事了。

    她立在廳中,看著李硯毫無排場地走了進來,比起當初,他仿佛絲毫沒有變化,連帝王的架子也沒有。

    變化只在外表,如今他已是成年身姿,只著一襲月白圓領袍的便服,一根玉簪束著發髻,眉眼清俊,一路走近,叫人如覺珠玉在側,像她哥哥,可又不全像,他只是他自己。

    一旁新露和秋霜早就等在門邊見過禮了,看著他都是止不住的笑。

    “到我這裏來避風頭的?”棲遲看著他笑說。

    “姑姑還是別打趣我了。”李硯嘆息。

    棲遲笑了笑:“好吧,我也不說什麼,只要你自己喜歡就好。”

    她早聽說了,長安都傳他們光王府裏出癡情種,當年的光王為了一個王妃便發誓終身不娶,料想如今的聖人也是繼承了父親這點,所以才至今還沒談婚論嫁,一定是沒遇上可心的。

    別人怎麼說無所謂,棲遲不希望他連自己的家事也做不得主,就算是帝王,想要女人也得是自己真心喜歡的才行。

    李硯不好意思說這個,朝她身後看去,看到了那裏站著的小家夥們,立即喚了一聲:“占兒。”

    占兒的確與他親近,馬上喊他:“表哥。”隨即想起母親的交代,又改口見禮,“拜見陛下。”

    他穿著一身服帖的胡衣,雖年紀小,一掀衣擺一跪地,絲毫不拖泥帶水,還真有幾分伏廷的氣勢。

    李硯笑著拉他起來:“越來越像姑父了,就叫表哥,在這裏沒有什麼陛下。”

    說著又去看他旁邊的念州:“念州也不許跪。”

    念州穿著鴨卵青的細綢袍子,束著發髻,頗有些小大人的模樣,喚了聲表哥。他小時候乖巧,長到幾歲就愛說愛笑,面貌比起占兒更像棲遲多一些,尤其就是笑的時候。

    李硯轉頭說:“我怎麼覺著念州帶著姑姑的影子呢?”

    棲遲瞥了一眼念州,好笑道:“你還不知道他平常做的事呢,鬼主意最多,我可比不上他了。”

    念州馬上嘴甜地說:“阿娘說什麼呀,我們三個加起來也比不上阿娘半個來著!”

    李硯聽到三個才想起還有個小妹妹,特地找了一下,就見占兒從身後把躲躲藏藏的小仙玉給拉了出來。

    她還不好意思,縮在兩個哥哥身後,只露著一雙大眼睛看著面前的人。

    李硯頭一回見她,一見就驚奇道:“原來最像姑姑的人在這兒呢。”

    他蹲下來,朝仙玉伸出胳膊:“表哥抱一下?”

    仙玉看看棲遲,棲遲沖她點點頭,她這才雀躍起來,露出可算見到表哥了的欣喜,邁著小腿到了李硯跟前。

    李硯將她抱起來,伏廷就進來了。

    他接到棲遲消息便從軍中趕了回來。

    李硯發現他一點也沒有變,哪怕北地如今已經不再如往常那般困頓,也照常穿著尋常的軍服,他仍然是北地那個偉岸的支柱。

    剛開口喚了一聲“姑父”,又見到他身後跟著一起來的人,李硯頗為驚喜,當即豎手,意思是不必跪拜。

    羅小義和曹玉林也一並來了,身後還跟著個孩子,那是他們的兒子,只比念州小一歲,五官肖似曹玉林,眉清目秀的。

    李硯難得開玩笑:“想來如今終於可以喚一聲阿嬋嬸了。”

    曹玉林臉色雖未變,眼神卻不大好意思。

    李硯又看羅小義:“小義叔以往還說想要個我這樣的小子,如今得償所願了。”

    “哪裏比得上陛下。”羅小義沖他擠眉弄眼地笑,瞧著還有幾分得意。

    ……

    難得再見,都護府成了大家的聚集地。

    李硯在府上一住數日,羅小義和曹玉林一家也幾乎每日都來。

    一回生二回熟,小仙玉迅速與表哥親昵起來,開始抱了她一回,之後就經常要他抱了。

    晚上廳中設宴,大家相對而坐,她又從伏廷身上爬下來,鉆去了李硯跟前。

    李硯道:“果真是帶過占兒的,我還是討小孩子喜歡的。”

    仙玉一聽就說:“我喜歡表哥,我要給表哥做皇後!”

    李硯一楞,繼而笑出聲來。

    別說他,旁邊的棲遲也一楞,伏廷跟著掀眼看了過來。

    李硯逗仙玉:“你可知道做皇後是何意?”

    “就是天天跟表哥在一起啊。”仙玉說著瞄瞄念州,那是她二哥哥告訴她的啊,二哥哥說是剛從西席先生那裏學來的,跟聖人一家的就是皇後嘛。

    李硯笑得更厲害:“可是你才多大呀。”

    “三歲啦!”仙玉伸出三根白嫩的手指,一本正經地說:“阿娘說,將來還能請長安聞名的杜娘子來教我彈箜篌呢,我以後厲害了,不能做皇後嗎?”

    棲遲已經快忍不住了,若非見李硯在存心逗她,都不想再忍笑,直接把她抱回來了。

    李硯卻是很有耐心,摸摸她小臉:“表哥比你大十幾歲呢,你還太小,等你長大了可就未必還這麼想了,還是等你長大了再說吧。”

    仙玉現在對年齡還沒多大概念,哼哼唧唧的不高興。

    伏廷忽然開口:“做了皇後就不能回來見我們了。”

    這一下才叫她急了,看了看伏廷,又看了看棲遲,還將占兒和念州都看了一遍,皺著兩條小眉毛糾結了起來,好像還是舍不得阿爹阿娘和兩個哥哥,總算從李硯身上又爬下來了:“那、那我先不做皇後了。”

    頓時所有人都笑了。

    她跑到占兒和念州身邊坐下來,不一會兒,又擠過來一個小身板兒。

    那是羅小義和曹玉林的兒子羅丞。

    “玉仙兒,”羅丞很擔心,感覺遇到了個大問題:“你不能做皇後的,你做皇後了,那誰跟我玩兒啊?”

    倆哥哥一左一右護寶似的護著仙玉,也都點頭。

    占兒:“長安好遠。”

    念州:“玉仙兒,二哥哥瞎說的,你別去了吧。”

    ……

    被一群孩子鬧騰到入夜才出來,羅小義趁左右不註意,拉著李硯打趣:“三哥家那個寶貝我早就相中了,你可不能仗著做了聖人就搶我們家孩子的媳婦兒啊。”

    李硯哭笑不得:“小義叔怎麼也說起這個來,倒跟孩子一般似的了。”

    羅小義正嘿嘿直笑,就被後面的曹玉林給拽了過去。

    很快他就被扯到了角落裏,曹玉林生怕他觸怒天威,低低罵了他一通:你怎麼說話的,孩子還這麼小,你就在胡扯,是傻子不成,管那麼多!

    羅小義在那兒賠不是:喝多了喝多了,要不然回去你給我用頓軍法?

    李硯聽了個大概,只好隔了幾步勸:“無妨,小義叔於我有師恩,阿嬋姨還救過我,不過開個玩笑,又算不得什麼。”

    曹玉林這才將羅小義放了。

    另一頭,伏廷將睡著的仙玉交給乳母帶下去,和棲遲一起回了房。

    “真不知玉仙兒這膽子是隨了誰,”棲遲一邊除釵飾一邊好笑地說:“竟然敢開口就說要做皇後。”

    伏廷看過去:“你說隨了誰?”

    她手一頓,聽出他弦外之音,眼角微挑:“隨我麼?”

    他扯開嘴角:“我可沒說。”

    棲遲知道他分明就是那個意思,眼一掃而過,輕輕說:“我不也就在你面前大膽些麼。”

    余音未落,伏廷的手臂已經自後攬了過來,低沈的聲音一下撞入她耳中:很久沒見識你的大膽了。

    棲遲一回頭,就貼到了他身上。

    做了三個孩子的母親,她的身體稍稍豐腴了一些,在他渾身緊實的身軀前,入了他懷,便軟得如水如綿……

    這之後,李硯在都護府裏待了小半月才離去,還是因為政務繁忙,不得不走了。

    天剛蒙蒙亮,隊伍已經整裝待發。

    伏廷讓羅小義帶人護送一程。

    臨走之前,李硯借口私底下與姑姑說話,又賜了一份丹書鐵券給都護府。

    棲遲拿到手很詫異,已經有一份了,何須再賜一份。

    李硯說當初那塊是先帝那裏求來的,這才是他給的。他生在光州,長在北地,永遠也算得是北地男兒,給北地足夠的穩妥,就是給他自己多一個後背倚靠。

    棲遲其實明白,他是知道她和伏廷有意遠離皇權,多賜一道讓他們安心。

    ……

    李硯離去後,伏廷回到府門邊時,拉了下棲遲,指了指門邊停著的馬匹。

    棲遲不解:“什麼意思?”

    “早先我答應過你,要帶你去看看北地各處的,你忘了?”

    她意外:“現在?”

    伏廷點頭:“你看聖人都能抽出空來,你我還能忙得過他不成?”

    這些年不是北地就是商事,還有三個不省心的小家夥,一拖數載,但他從未忘記自己說過的話,總要履行。

    棲遲不禁笑了,又朝府門裏看了看,小聲問:“孩子們怎麼辦?”

    “放心好了。”伏廷朝她身後看去。

    曹玉林走了過來:“嫂嫂放心去吧,我替你看著。”

    原來是早安排好了。

    她這才答應了。

    ……

    當天,他們就從瀚海府出發,與李硯一樣,微服出行。

    雖在路上,但還隨時關心著北地從各處收到的消息。

    聽說洛陽的河洛侯成婚幾年終於有了後嗣,弄得洛陽城還為此慶祝了一日,可見其家族昌盛。

    再後來,忽的又聽到一個消息,說是年輕的聖人在回宮的路上挑中了個女子,要召入宮中。

    而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仆固部的仆固辛雲。

    收到這消息的時候,棲遲和伏廷正好就遇上了要趕赴長安的仆固辛雲,彼此都很吃驚。

    棲遲吃驚的是這消息,仆固辛雲吃驚的是會遇上他們。

    一片青翠的草坡上,旁邊氤氳著一大片湖泊。

    伏廷放馬吃草,接受了仆固辛雲的拜見。

    棲遲在旁打量著她,幾年過去,當年喜歡穿著一身五彩胡衣的少女已長成了個女人,眉眼間異族風情深刻,的確是惹人註意的。

    莫非這就是阿硯看上她的原因?

    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你……和阿硯,是何時有的事?”

    仆固辛雲聽完一下擡了頭,臉上神情莫名其妙:“夫人說我們有什麼事?”

    棲遲看一眼她那頭的隊伍:“你不是都要去長安入宮了麼?”

    仆固辛雲看看她,又看看伏廷,這才明白了:“難道大都護與夫人也相信了外面的傳言不成?”

    棲遲一怔:“傳言?”

    連伏廷也看了過來。

    仆固辛雲幹脆將事情原委說了。

    原來她這些年一直沒能在部中挑選出個勇士成婚,但爺爺仆固京的年紀已經大了,老爺子想著能找個替代自己做部族首領的,就希望她早些選個男人,好接替自己。

    然而仆固辛雲始終沒有合心意的,便想要自己接替仆固京的位子做首領。

    仆固部還沒有過女子做首領的先例,一時鬧得沸沸揚揚的。

    她幹脆下了決心,領著人去瀚海府裏找大都護要稟明此事,哪知半道上隊伍裏的族人們又鬧騰起來,各執一詞,很是不快。

    她冷著臉在馬上壓著怒氣時,恰好有車馬隊伍經過,錯身而去的馬車忽然停下,她看過去,就見車簾掀開,露出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來。

    對方看了她一會兒,說:“好巧,多年不見,竟在此遇上。”

    仆固辛雲聽到他說話的語氣才認出他來,只因他模樣比起過去變化太多了,過去不過是個少年郎,如今已算得上是個男人了。

    好一會兒,她才想起他已是帝王,趕緊下馬跪拜。

    隊伍裏的人一聽說是聖駕經過,頓時不吵鬧了,全都跪了一地。

    李硯詢問起事情緣由,仆固辛雲本不大想說,但據說欺君是死罪,只好還是說了實話。

    車中安靜了許久,隨後忽聽他說:“既如此,朕許你入都面聖,以斷你是否能任一部首領之職。”

    仆固辛雲錯愕了許久,他已放下車簾離去了。

    隨之她便繼續趕去瀚海府,打算將此事一並呈報,哪知只有曹玉林在。

    她回到仆固部待了幾日,才決心先去長安,畢竟那是帝命。

    哪知外面就傳出了這些風言風語,甚至連大都護和夫人都信了。

    “原來如此。”棲遲明白了,卻又想笑,打量了她一番說:“做個女首領很了不起,不過以後的事,誰又說得準呢。”

    仆固辛雲楞了楞,覺得她話裏有話,不過仔細一想,卻也沒錯。

    以後的事會有何種走向,誰又知道呢。

    ……

    那日仆固辛雲走時,竟又唱起了以往唱過的那首胡語的歌謠。

    天一點點黑下來,那陣遙遠的歌聲似還回蕩在耳邊。

    棲遲坐在湖邊,脫了鞋襪,腳伸在水中晃蕩。

    他們還有許多事要做,不能一直在外遊山玩水,不過能有這些時日的空閑也已很滿足了。

    水面嘩的一聲,伏廷自水中出來,露出胸膛。

    只在這短暫的夏季裏,才能在北地這地方暢快地泡在水裏。

    棲遲低下頭,眼神從他的胸口看到鎖骨,往上,攀過喉間、下巴,鼻梁,一直看進他雙眼:“我一直想問你,那歌裏唱的到底是什麼?”

    “你真想知道?”伏廷說:“那我就告訴你。”

    她抓住話頭:“你果然是知道的。”

    他低笑。

    我愛的人是天上的雄鷹,是地上的悍軍;

    是天邊無暇的微雲,是酒後不醒的沈醺……

    棲遲心想已經聽不出仆固辛雲將這歌當情歌唱的味道了,可原來歌詞就是如此直白,全是情意。

    她說:“這不就是為你寫的麼?”

    “原來我在你眼裏有這般好。”伏廷故意說。

    “不止,”她軟軟地說搭著他的肩說:“在我眼裏,你遠遠不止這麼好。”

    伏廷伸手拉下她,按著她頸後,臉迎上去,堵住她的唇。

    他視她也一樣。

    這一晚,如若不是還有暗衛守在附近,大概他們還會再“大膽”一回。

    後來他們在湖邊披著張毯子,相擁而坐,望著這片他們主宰的土地,漫天倒垂的星河,直至淡去,等待天明。

    等到天亮後,新的一天開始的時候,再回去,繼續他們在這片土地上的生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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