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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十二魔令(翠袖玉環)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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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19 13:22:47 |只看該作者
六〇

  江曉峰道:“又麻煩潘老前輩了。”

  潘世奇道:“這叫周瑜打黃蓋,打的願打,捱的願挨,你也不用謝,這數十年的田園生活,悶的我老人家實在發慌……”望了薛二娘一眼,哈哈一笑,接道:“二娘禁令森嚴,使我老頭子一直不敢妄動,難得你們給我找這一場不大不小的麻煩,使老夫能活動一下筋骨,忙了這一陣,連我的病也給忙好了。”

  薛二娘道:“哼!你想的倒滿輕鬆,只怕這是很大的麻煩。”

  潘世奇道:“咱們小心一些,不讓他找出痕跡,量他們也沒有法子了。”

  江曉峰心中雖是疑竇重重,卻是不便插口多問。

  大約初更時分,潘世奇帶著江曉峰行入後院一座地窖之中,那地窖足足有兩間房子大小,堆滿了青菜。

  地窖燃著一盞油燈,只見薛二娘和方秀梅早已在窖中等候。

  潘世奇在堆積的青菜中,替兩人辟了一處可以仰臥打坐的地方,不過,在兩人之間,卻難起了一道菜牆。

  潘世奇神情很輕鬆,薛二娘卻有點緊張,愁眉微皺,顯然心中隱憂重重。

  只聽薛二娘低聲說道:“兩位在這裡委曲一月吧!目下情勢不同,也無法顧到男女之嫌了,只要你們心地光明,同處暗室之中,也是無妨清白,老身給你調配的藥物,還要兩三天才能配成……”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未得老身允許,兩位不許離此地窖。”

  方秀梅道:“老前輩請放心,一月時光,轉眼即逝,在此期中,我等自會謹記老前輩囑咐之言。”

  她久歷江湖,見多識廣,那薛二娘雖然說得很含蓄,也被方秀梅聽出了弦外之音。

  潘世奇微微一笑,道:“方枯娘,老夫費了很多心機,手腳,為你築成這空前絕後的青菜幕帳,只要你一拉身前兩捆大白蘿蔔,這堆積的青菜,立時就分由四面倒下,自會把兩位掩入菜堆之中。”

  方秀梅道:“晚輩明白,多謝老前輩了。”

  薛二娘長嘆一聲,接道:“不論聽到了什麼聲音,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沒有聽到我和老頭子的招呼,卻不許你們出來瞧著,或是有所妄動。”

  也不待兩人答話,匆匆離開了地窖而去。

  幽暗,廣大的地窖中,只剩下了方秀梅和江曉峰兩人。

  療毒之時,兩人都身不由主任人擺佈,那鍋中滾醋,鍋上蒸籠,加諸在肉體一種極難忍受的痛苦,使任何人都無法主宰自己,也無法去想些什麼。

  但此刻,兩人都已經神志清明,只是餘毒未除,但武功已大部份恢復,想到此後,孤男寡女,一道菜牆之隔,要在幽暗潮濕的地窖之中,共渡一月時光,縱然是心地光明,胸懷磊落,但食宿生活細節中,實有著諸多不便之處……

  只聽方秀梅輕輕嘆息一聲,道:“咱們這番身中奇毒,還有活命,可算是意外之喜了。”

  江曉峰道:“如非方姑娘帶在下來探望潘老前輩,在下此刻,只怕屍體已寒,算起來,姑娘對在下也算有救命之恩。”

  方秀梅道:“我雖知潘世奇是一位隱息田園的武林人物,但對薛二娘卻是瞭解不多,更想不到她竟然是一位療毒的聖手,咱們算撿回了性命。”

  江曉峰接道:“如非方姑娘,在下又怎會識得潘老前輩夫婦呢?”

  方秀梅突然格格一笑,笑聲充滿著淒涼和自嘲的意味。

  江曉峰奇道:“姑娘笑什麼?”

  方秀梅道:“你今年幾歲了?”

  一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只聽得江曉峰心頭為之一震,但又不便不答,只好應道:“在下麼,今年二十歲了。”

  方秀梅道:“我長你九歲,叫你一聲小兄弟,不算託大吧……”長長吁一口氣,接道:“我知道我不配,堂堂金蟬步的傳人,是何等榮耀的身份,咱們本是永遠無法拉在一起的兩個人,但卻被藍天義的斷魂散,促成了咱們死亡的聚會,陰錯陽差的又撞上了一個療毒聖手薛二娘,療治好咱們身中的不世奇毒,更巧的是這毒中之毒,又必須一月時光的休息,使咱們同在這陰暗潮濕的地窖,共渡過三十個白晝、黑夜。”

  江曉峰道:“唉!江湖的陰詐,當真是波譎雲詭,莫可臆測,陰險惡毒的藍天義,卻有著那樣一位絕世容色的女兒……”方秀梅嗤的一笑,接道:“如非那位容色絕美的玉燕子藍家鳳,大約還不會把你引入藍府中去,你大約初展江湖不久吧?”

  江曉峰道:“是的,在下初入江湖,不足半年。”

  方秀梅道:“你這是無妄之災,藍天義決沒有把你算計在內,但那玉燕子的如花容貌,卻誘得你自投羅網,唉!玫瑰多刺,美色誤人,小兄弟,可怕呀!可怕。這番咱們如果不是遇上薛二娘,你這條小命,丟的有多冤枉啊!”

  她閱歷豐富,一席話連勸帶嘲,只說的江曉峰雙頰發燒。

  江曉峰輕輕咳了一聲,道:“姑娘,在下,在下……”他覺著心頭有千言萬語,但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在下了半天,在下不出個所以然來。

  方秀梅輕輕一笑,接道:“小兄弟,你在江湖上行走不久,大約還不知道我的名聲不好,江湖上送我一個笑語追魂的綽號。”

  江曉峰心頭微凜,道:“但姑娘在藍府大廳中表現出的干雲的豪氣,足可以愧殺鬚眉,在下心中就敬佩萬分。”

  方秀梅道:“咱們還有一月時光相處,地窖幽暗,孤男寡女,你如肯認我做一個大姊姊,以後,也好相處一起。”

  江曉峰心中暗道:她對我有過救命之恩,自是不便拒絕,而且此情此景中,也只有認個姊弟身份,才能坦然相處。

  心中念轉,口中卻說道:“大姊姊不恥下交,小弟卻之不恭了。”

  方秀梅輕輕嘆息了一聲,緩緩說道:“很難得,不是這番患難與共,這一生大約也無法認你這位兄弟了……”聲音突轉嚴肅,接道:“姊姊我十八歲藝成離師闖蕩江湖,只因嫉惡如仇,對壞人下手惡毒一些,又最愛揭人的虛偽面目,因此,為甚多武林同道所不諒解,但大姊姊可是指日為誓,十餘年江湖生活,並沒有玷汙我清白之身。”

  江曉峰心想答她之言,但卻又想不出適當的措詞,只好唯唯諾諾,含糊以應。

  方秀梅道:“兄弟,金蟬步乃武林奇技,絕傳了數十年後,又被你帶入,但又正巧的趕上了這武林大變,好男兒衛道除魔此正其時,姊姊我願盡綿薄,助你一臂之力。”

  這幾句話有如金鐵擲地,鏗鏘有聲。

  江曉峰亦聽得肅然起敬,道:“兄弟但力能及,無不全力以赴。”

  方秀梅道:“那很好,唉!姊姊我限於天賦師承,成就有限,十年奔走,一事無成,兄弟你挾絕技入江湖,有如初升旭日,但願能一清武林妖氛,為武林締造一段清白日子……”語聲一頓,接道:“不過,道高魔高,宵小手段防不勝防,藍天義半世俠名,人人欣敬,在姊姊我心目中,也一直認為他是武林中最值得欽敬的人物,誰知,他陰謀深藏,一手遮盡了天下英雄的耳目,如非我親身經歷他下毒對付武林高手一事,就算別人告訴我,我也不會相信啊!”

  江曉峰想到藍天義的手段,確是惡毒,輕輕一嘆,道:“但不知藍姑娘是否與父同謀。”

  方秀梅嗤的一笑,道:“兄弟,告訴我,那位藍姑娘對你如何?”

  江曉峰只覺臉上一熱,緩緩說道:“那位藍姑娘對小弟,對小弟……”方秀梅接道:“講實話給我聽,這地窖之中,只有咱們兩人,而且還要有一段很長的日子相處,我和那位藍姑娘曾有過兩次懇談,對她知之較深,兄弟若據實告訴我,也許我可以提供你一點可貴的意見。”

  江曉峰道:“此時此情,小弟還有什麼欺騙呢?不過,小弟和藍姑娘的事,實是乏善可陳。”

  方秀梅道:“我這一生中,雖沒有鬚眉知己,但我卻混在男人群中長大,冷眼看人生,自信比你的見識多些,而且,這番患難,使姊姊高攀,認了你這個兄弟,不管你對姊姊的看法如何,但姊姊卻很當真的把你當作個弟弟看待……”忽然長長嘆一口氣,接道:“這中間雖有私情,但大半還是為了武林道義、正義。”

  江曉峰一時間,聽不懂話中涵義,忍不住問道:“小弟聽不明白。”

  方秀梅道:“事情很簡單,就目下武林情勢而言,只有你,日後是抗拒那藍天義的人物……”江曉峰道:“姊姊抬舉小弟了。”

  方秀梅道:“不是抬舉你,我說的是由衷之言,你既得了金蟬步,在藍府大廳中我又親眼看到了你的武功,再加奪命金劍,江湖上能夠和你頡頏的人,實也不多了,何況你年不過弱冠,正是習武人功力大進的年齡,過一天,你就多一天的火候,不過,你有兩個最大的缺憾。”

  江曉峰道:“什麼缺憾?”

  方秀梅道:“一是你缺少江湖經歷,難防暗算。二是血氣方剛不解江湖陰詐……”輕輕嘆息一聲,接道:“藍姑娘是心頭一個死結,日後,你一旦與藍天義抗拒於江湖之時,那藍姑娘絕世容色就是你致命之傷,那是餌,也是個網,藍天義必將利用女兒美色,誘你進入陷阱。”

  江曉峰黯然一嘆,道:“那是說藍姑娘與父同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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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19 13:22:59 |只看該作者
六一

  方秀梅道:“縱然她不是與父同謀之人,但藍天義可以動之以父女之情,求女兒助他一次。”

  江曉峰道:“那很可怕,小弟自信非喜愛美色的人,但自從見了那藍姑娘一面之後,卻無法擺脫那縈繞在腦際的玉貌花容。”

  方秀梅道:“兄弟,不怪你,姊姊我走遍了大江南北,荒漠塞上,看盡了天下的紅粉玉人,但還未見過玉燕子藍家鳳那般的美媚人物,以兄弟你的技業才貌,藍家鳳確和你珠聯壁合;不過,藍家鳳她早已經有了心上之人……”江曉峰幽幽的嘆息一聲,接道:“我知道,藍家鳳的心上人是血手門中的二公子高文超。”

  方秀梅道:“姊姊我和她懇談過兩次,發覺玉燕子對高文超用情甚深。”

  江曉峰苦笑一下,道:“藍姑娘可曾提過小弟麼?”

  方秀梅道:“提過,那是說你相識經過,黔北雙惡刁氏兄弟,施用三絕針傷了她,兄弟為她療傷,因此,有過肌膚之親,是麼?”

  江曉峰道:“不錯,如不是那次為她療傷,小弟也不會陷入情網了。”

  方秀梅道:“論才貌武功,兄弟你都在那血手門二公子高文超之上,但你們見面晚了一步,被那高文超捷足先登,兄弟男女間事講一個緣字,姊姊希望你能夠看開一些。”

  江曉峰道:“經歷了這番生死,小弟自覺看開了不少,多謝姊姊的開導了。”

  地窖陰暗,伸手不見五指,兩人之間,又有著一道菜牆相隔,方秀梅雖無法瞧清那江曉峰的神情,但卻從他語氣聽了一點他內心中的黯然感傷,那美媚絕世,嬌豔動人的玉燕子,早已深嵌於江曉峰的心田腦際,已不是短期中幾句慰藉之言,可以抹去心中留下的倩影,只有以後設法,慢慢的化去他心中塊壘。

  心中念頭轉動,急急改變話題,道:“兄弟,目睹藍府中發生的大事,使姊姊心中感慨萬端,大廳中不乏高人豪傑,江湖魔頭,平日裡頤指氣使,受盡了奉承捧耀,但面臨到生死大關時,竟然是畏縮不前,豪情全清,唉!他們竟然未想個中利害。”

  江曉峰奇道:“他們怕死也就是了,個中還有什麼利害呢?”

  方秀梅道:“藍天義毒困群豪之後,無疑是暴露出他猙獰面目,天下黑白兩道中人物,都算和他結了梁子,他為求自保,必然要有所行動,形勢逼著他非到造成武林一統的局面不可,但他數十年來,為了保持那一點俠名,和掩飾陰謀,不便營私結黨,廣羅人手,一旦整個武林作對,手下人手甚少,這些人在藍府中,必將為藍天義所收用,無缺大師、玄真道長,再加上乾坤二怪,以及奇書生吳半風、黃九洲、張伯松、君不語數十高手,一日間實力大增,這些人物,大都是武林的精英,一旦為藍天義所採取用,實力之強,恐怕已凌駕各大門派之上,何況,還有血手門為他幫凶。”

  江曉峰道:“那些人,大部份心中恨他,怎麼會甘心為他所用呢?”

  方秀梅道:“他們畏懼死亡,已然暴露了缺點,藍天義必然有法子使他們屈求效命。”

  江曉峰道:“少林派一向為武林尊稱為泰山北斗,難道也會袖手旁觀,看那藍天義猖狂於江湖之上麼?”

  方秀梅道:“少林派雖然是人才鼎盛,但這幾年卻有些大不如前之感,無缺大師在少林長老中,雖不能名列首榜,旦至少是少林寺中前三名高手之一,玄真道長在武當門中,也算是第一流高手,乾坤二怪,在江湖之上,是魔道中頂尖人物,這些人匯合一起,實是一股很強的力量。”目光突然轉注到江曉峰的身上,接道:“兄弟,今後,振興武林正義,重責大任,我瞧是非你不可了……”江曉峰道:“小弟何能何德,怎堪肩此大任?”

  方秀梅道:“兄弟你不要自暴自棄,我是由衷之言,也自信不會看錯人,咱們這一次由必死之中,求得生機,那是上天不絕我們,也不論武林正義從此沉淪,所以,才會這般誤打誤撞的碰上了一個薛二娘。”

  江曉峰沉吟了一陣,道:“不論小弟的力量如何,但既然讓我遇上這樁事,而且又親身經歷了藍天義毒困天下英雄的手段,無論如何,亦將盡我心力,設法對付那藍天義,但姊姊說我才堪領袖群倫,那確實不敢當了。”

  方秀梅笑道:“你也許不信我的話,姊姊也無法舉出證明,這還都是未曾發生過的事情。”

  江曉峰道:“一切事,小弟盡力而為就是。”

  方秀梅道:“從此刻起,咱們就要留心一樁事,設法多結交武林同道……”長長吁一口氣,道:“因此,姊姊我又要勸你一件事了。”

  江曉峰道:“什麼事?”

  方秀梅道:“希望你多在忍耐上下些功夫,藍天義準備了二十年,挾金頂丹書和天魔令的威力,突然發動,來勢如江河堤潰,這一股洪流,一時很難阻止,咱們在大勢未造成之前,必得多忍耐,就咱們目下處境而言,就需得有著忍辱負重的精神才成。”

  江曉峰道:“姊姊似是言未盡意。”

  方秀梅笑道:“兄弟果然是很聰明,姊姊怕你受了人家譏諷,毒傷未癒之前,挺身而出。”

  江曉峰道:“小弟還是未聽明白,姊姊可否說的清楚一些。”

  方秀梅道:“我料想藍天義必然會派人追尋咱們的屍體,姊姊生與死,藍天義還不在意,但兄弟你就不同了,你亮出武林中最惡毒的兵刃‘奪命金劍’,又露了‘金蟬步’的絕世武功,你不死,藍天義必有著席難安枕、食不甘味的感覺,所以,他必要尋得了你的屍體而後甘心。”

  江曉峰道:“姊姊之意,可是說,那藍天義會找到此地麼?”

  方秀梅道:“不錯,我能想到潘世奇,那藍天義也可能想到,他們遍搜不著之後,很可能找上此地,說不定,咱們躲入這菜園茅舍中時,已經被那藍天義的爪牙看到,那潘世奇和薛二娘要咱們藏入地窖之中時,顯然已經預想到此事可能的變化,我是怕那藍天義一旦找上這地窖時,故意出言相激,兄弟你忍不住一時之氣,挺身而斗,不論你勝,你敗,都將會促使奇毒發作,那就不划算了。”

  江曉峰道:“小弟明白了,姊姊繞了一個大圈子,這般勸我,小弟是感激不盡。”

  方秀梅道:“你年紀輕,血氣方剛,又加上身懷絕技,最是不能忍氣了,因此,姊姊不得不轉個大彎子勸你……”語聲一頓,接道:“如是藍天義的爪牙,看到了咱們,藍天義在幾個時辰之內,就可能找上此地,如是過了今夜,還不見找來,那就證明他們沒有人瞧到咱們,不過是事後想起潘世奇。”

  兩人談過了一番後,各自運氣調息。

  §第九章 疑為兩世人

  時光匆匆轉眼間過去三日。

  出人意外的是,三日時間內,並沒有發生任何事故。

  每日早晨,那潘世奇下入地窖一次,給兩人送上一天的食物,並且帶來穿著的衣服、兵刃、暗器。

  每日下入地窖,潘世奇神情都很嚴肅,嚴肅的使得方秀梅和江曉峰不便和他多談話,和兩人初見時那等談笑風生的情形,大不相同。

  第四天早晨,滑世奇又提著食用之物行入地窖,而且還帶了兩包藥物,分給江曉峰、方秀梅各自一包,道:“每一包中,有九十粒丹丸,每日三餐之後,各自服用一粒,九十粒丹丸服完,兩位就可以離開此地了。”

  略一沉吟,接道:“也許明後日,老夫有事,不能給兩位送飯來了。”

  江曉峰接過藥物道:“不要緊,這些日子,麻煩老前輩已經太多,晚輩心中已是極感不安,這地窖中現有甚多青菜,三五日不送飯來,我們也可以藉這青菜充飢。”

  潘世奇點點頭,道:“那很好。”轉身向外行去。

  方秀梅忍了又忍,仍是忍不住,說道:“老前輩,請留步片刻,晚輩有事請教。”

  潘世奇回過頭來,道:“什麼事,老夫無法多停。”

  方秀梅凝目望去,只見那潘世奇神色間,有著很深的憂鬱,和很深傷感,心中大感震動。

  只聽潘世奇冷漠的說道:“姑娘,有什麼事,可以快些說了,老夫不能在此久停。”

  方秀梅道:“薛二娘好麼?”

  潘世奇道:“拙荊麼?她很好,很好。”

  方秀梅道:“藍天義派人來這麼?”

  潘世奇道:“來過,但被老夫擋回去了。”

  方秀梅啊了一聲,道:“老前輩有心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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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19 13:23:07 |只看該作者
六二

  潘世奇望了江曉峰一眼,沉吟片刻,搖搖頭,道:“沒有,兩位好好的養傷,不要辜負了拙荊,老夫去了。”

  他似是生恐那方秀梅再多問話,匆匆躍出地窖,蓋上石蓋。

  方秀梅目睹潘世奇去後,才低聲對江曉峰道:“兄弟,情形有些不對。”

  江曉峰道:“小弟也瞧出來了,那位老丈似是有事隱瞞著咱們。”

  方秀梅輕輕嘆息一聲道:“兄弟療傷吧!咱們不能辜負了那薛二娘的心意。”

  江曉峰道:“潘老丈臨去時,望我一眼,使小弟心中大為不安,也使我想起一件事來,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方秀梅道:“什麼事,和潘老前輩有關麼?”

  江曉峰道:“是的,那薛二娘為我們療傷之後,替我洗澡更衣,這情意,和慈母何異,那潘老丈亦用言語示意於我,說他們半百無後,很希望有個兒子,那是分明想要我認他們為義父母了。”

  方秀梅道:“你當時怎麼說?”

  江曉峰道:“當時,小弟支吾以對,裝作不懂,想是傷了他們的心,唉!其實,救命之恩,何異再造,認他們作我義父母,又有何不可呢?”

  方秀梅搖搖頭,道:“我想事情決不這麼簡單。”

  江曉峰呆了一呆,道:“還有什麼事呢?”

  方秀梅道:“兄弟,你可留心到咱們進的食用之物,和前兩天有什麼不同麼?”

  江曉峰尋思片刻,道:“味道有些不同。”

  方秀梅道:“是的,前天的味道好一點,那是二娘的手藝,這兩天味道差些,那顯然不是出於二娘之手了。”

  江曉峰道:“不錯,二娘一定有了事情,咱們得出去瞧瞧。”霍然站起身子。

  方秀梅急急說道:“快些坐下,如是有了什麼事,你出去又於事何補?”

  江曉峰道:“那薛二娘為了救我們,才有了變故,如是我們置之不問,於心何安?”

  方秀梅道:“你怎知薛二娘一定有了變故?難道她不會和我們一樣的躲起來麼?”

  江曉峰怔了一怔,道:“姊姊說的是。”又緩緩坐了下去。

  方秀梅道:“但看那潘老前輩的神色,事情又不像那樣簡單……”長長嘆息了一聲,才又接道:“不管那薛二娘的遭遇如何,咱們此刻都不能出去,兄弟,小不忍則亂大謀,薛二娘如是遭了不幸,咱們日後只能替她報仇,如是薛二娘還活著,咱們的現身,只能促成她速死。”

  江曉峰略一沉吟,道:“姊姊高見,小弟難及萬一。”

  方秀梅道:“其實,你的聰明才智,都在姊姊之上,只不過缺乏一點江湖經驗罷了。”

  突聽蓬的一聲,似是一件重物倒摔在地上。

  方秀梅心中一動,低聲說道:“兄弟,如若姊姊的判斷不錯,這可能是那潘老前輩對咱們示警的信號。”

  江曉峰呆了一呆,低聲說道:“你是說,他們來了?”

  方秀梅道:“不錯,可能是藍天義找上這地窖中來了。”

  江曉峰道:“咱們應該如何?”

  方秀梅道:“坐著不動。”

  江曉峰道:“他們如要下入地窖瞧著呢?”

  方秀梅道:“如若情勢真如你想的這麼壞,兄弟就不用多想,施展奪命金劍,把進入地窖中的人,全部殺死……”語聲微頓,似是突然間想起一件重大事情,急急接道:“只弟,那潘老前輩似是說過,只要一推前面幾個大蘿蔔,這座青菜堆成的房舍就會倒下來,封鎖住出入之路。”

  江曉峰道:“不錯,潘老前輩這麼說過。”

  方秀梅道:“好!那趕快些把它推倒。”

  江曉峰應了一聲,伸手推出,只聽一陣輕微波波之聲,那青菜砌成的房舍,突間塌了下來。

  潘世奇用白菜、蘿蔔砌成的房舍,和出入之路,似是早已經過了很精密的算計,兩人並未感覺到青菜壓身,但那出入之路,卻已被倒塌的青菜完全堵死。

  只聽一個冷冷的聲音說道:“潘兄,這是什麼地方?”

  但聞潘世奇的聲音說道:“這是老夫存放青菜的地窖。”

  另一個粗壯的聲音,接道:“好地方!可以放青菜,也可以藏人。”

  潘活世奇緩緩說道:“兩位不信的話,不妨下去瞧瞧。”

  這三人說話的聲音很大,江曉峰和方秀梅都聽得清清楚楚。

  但覺陰暗的地窖,微微一亮,顯是有人開啟了蓋子。

  接著兩聲輕響挾著一個較重的聲音。

  顯然,三個都已跌落地窖之中。

  只聽一聲冷笑,道:“潘兄腳步很重啊,也可以給他們一點警告。”

  潘世奇道:“老夫數十年田園生活,早已把功夫擱下不少,這輕身之術麼?自是難和兩位相提並論了。”

  那粗豪的聲音道:“說的倒也有理,不過適才潘兄撞倒地上的石擔,不知是何用心?”

  另一個清冷的聲音接道:“那顯然是一種傳警之意了。”

  潘世奇淡淡一笑,道:“兩位如是不怕麻煩,不妨在這地窖中搜查就是。”

  良久之後,聽那聲音清冷之人說道:“看窖中青菜堆積的形態,不似藏人的樣子,而且窖中堆積青菜甚多,也無法把它移開。”

  敢情,潘世奇早已經防患未然,這兩日中,又采了甚多青菜,堆在窖中,整個地窖的空間,被青菜佔了十之八九,除非把青菜移出窖內,實也無法在窖中翻動。

  潘世奇道:“如是他們躲一時片刻,也許可能鑽入菜堆之中,如是想藏上幾天,躲入那密不通風的菜堆之中,悶也要活活悶死了。”

  半晌之後,才聽那粗豪的聲音說道:“看樣子,這菜堆之中,不似有人鑽入的樣子。”

  緊接著響起了一陣哈哈大笑,道:“潘兄,對不住啊!咱們兄弟奉命行事,實也是情非得已,你數十年清靜無為,想來,也不致於不保晚年,在花甲之後,重捲入江湖恩怨之中。”

  潘世奇口中輕輕嘆息一聲,道:“你們奉有嚴命,自也難怪,老夫這把年紀了,那還肯再蹈江湖是非之中?不……”那清冷的聲音接道:“潘兄可掛念二娘的安危麼?”

  潘世奇道:“唉!老夫數十年來,未和江湖人物交往,幾畝薄田,一片菜園,用作餬口,只有二娘和我相伴晨昏,相依為命,我怎能不掛念於她呢?”

  那清冷的聲音,道:“二娘一直無法解釋她購藥的用意,所以,藍大俠不肯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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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19 13:36:09 |只看該作者
六三

  潘世奇道:“兩位剛剛看到,那藥物是配給老夫進補之用,二娘生性剛烈,她心中無愧,自然是不願低頭,那是故意不講了,唉!只怕她吃了很多苦頭了。”

  那清冷的聲告應道:“苦頭麼?總是難免要吃一點,等一會,我們回歸藍府之後,上覆藍大俠,說明內情,也許就可放二娘出來了。”

  潘世奇道:“那就多謝兩位了。”

  片刻之後,地窖中突又一暗,想是幾人都已躍上地窖而去。

  江曉峰長吁一口氣,正待開口,卻被橫著伸過來的一隻柔荑,抓住了右腕,低聲說道:“兄弟,不要說話。”

  江曉峰心中會意,立時住口不言。

  等過了一頓飯工夫之久,方秀梅才輕輕嘆息一聲,道:“大概走了。”

  江曉峰道:“原來,那薛老前輩被抓入藍府中了。”

  方秀梅道:“一時之間,咱們也無法救她,兄弟,你是不是覺得很悶?”

  江曉峰道:“潘老前輩設計的很好,菜牆雖然倒塌下來,但尚沒有不通氣的感覺。”

  方秀梅道:“現在你可放心了,那薛二娘沒有死,咱們該吃藥了。”

  兩人服過藥物,開始運氣調息。

  不知經過了多少時間,突然聽得一陣沙沙之聲,傳入耳際。

  江曉峰伸手抓起奪命金劍,凝神戒備。

  方秀梅道:“兄弟,不可造次,也許是潘老前輩。”

  只聽潘世奇的聲音,傳過來,道:“兩位好麼?”

  方秀梅已聽出是潘世奇的聲音,急急說道:“我們很好,老前輩無恙吧?”

  潘世奇道:“他們對老夫還算客氣,但他搜查的很細心,剛剛走了不久。”

  談話之間,方秀梅和江曉峰已然撥開那堆積的青菜,現出身來。

  江曉峰道:“二娘的遭遇,我們都知道了,為救晚輩們……”潘世奇搖搖頭,打斷江曉峰的話,接道:“事情過去了,你不用再提它了,我怕她這些年中,專注烹飪和醫道之學,擱下了功夫,無法忍受那藍天義的拷打之苦,說出了兩位的停身之處,幸好她忍了過去。”

  他雖然儘量想把自己語氣放的平靜,但那聲音之中,仍然有些抖顫。

  方秀梅道:“二娘為我等吃苦,晚輩心中很是不安,恩大不言報,這份情意,晚輩永遠記在心中就是。”

  潘世奇道:“照目下情形看,只要他們查不出兩位確為我們夫婦相救的證據,看來是不會太為難我們的。”

  方秀梅道:“剛才,我已聽得老前輩和藍府中人交談的一些經過,似乎是那兩人和老前輩早已相識了。”

  潘世奇道:“不錯,他們過去認識我,說出兩人姑娘也不會陌生。”

  方秀梅道:“什麼人?”

  潘世奇道:“黔北雙惡、刁氏兄弟。”

  江曉峰道:“是他們?”

  潘世奇道:“怎麼?江世兄也認識他們麼?”

  江曉峰道:“不久之前,他們還施用三絕針傷了玉燕子藍家鳳,如非在下及時相救,玉燕子屍骨早寒了。”

  潘世奇道:“刁氏兄弟,作惡多端,兩手血腥,藍天義竟然把他們羅致手下,看起來,那藍天義當真要倒行逆施了。”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刁氏兄弟,不難對付,但藍天義遍尋不著兩位屍體之後,定然不會甘心,八成要再派人來,因此,老夫覺得,此地已非兩位安身之處了。”

  方秀梅道:“晚輩也作此想,正想向老前輩告別。”

  潘世奇道:“你們要到那裡去?”

  方秀梅道:“晚輩已覺著毒傷盡愈,天涯海角,到處可以去得了。”

  潘世奇搖搖頭,道:“不成,不成,二娘不會騙你們,藥物沒有服完,決不能現身見日,你們此刻離開,奔走天涯,也許可避開那藍天義的搜蹤鐵騎,但卻無法逃過毒發而亡的厄運。”

  江曉峰接道:“我們也不能再留這裡,拖累老前輩了。”

  潘世奇道:“老夫年過花甲,雄心早消,數十年田園生活,已使我和這個世界,互不相關,生死一人事,何足掛齒?但你們既逃出了虎口,豈能再被他們追回去?你們如毒發而亡,我那老伴二娘,一番痛苦,豈不是白受了麼?”

  江曉峰道:“老前輩之意呢?”

  潘世奇道:“老夫要你忍辱負重,好好的活下去。”

  方秀梅道:“如我等沒有求生之心,適才就會現身出手了。”

  潘世奇道:“那很好,兩位如能養好毒傷,也不枉二娘吃的一番苦了。”

  方秀梅道:“老前輩似是早已經替我們想好了藏身之地。”

  潘世奇道:“不錯,距此不遠,有一座雜林,林中有一株老榆,因為年代久遠,樹身早空,但卻仍是枝葉繁茂,老夫幾番忖思,覺著那株大榆樹中,很安靜。”

  方秀梅道:“老前輩為我等籌謀,晚輩實是感激不盡。”

  潘銀世奇道:“兩位既是肯聽老夫之言,咱們立時就要動身。”

  方秀梅回顧江曉峰一眼,道:“兄弟可有意見麼?”

  江曉峰道:“潘老前輩愛顧盛情,咱們卻多不恭,一切悉憑潘老前輩安排了。”

  潘世奇道:“兩位如此信賴老夫,咱們立時動身吧!”

  方秀梅道:“此刻什麼時光了?”

  潘世奇道:“深夜三更。”

  三人攀上地窖,奔向雜林。

  潘世奇輕車熟路,帶著兩人,行入雜林深處,找著那一處千年老榆,爬上樹頂。

  果然,那老榆主幹,早已成空,潘世奇拔出身上的匕首,低聲說道:“藏在老榆樹身內,自然是不會太舒適,兩位就委屈些時日吧!好在這雜林隱密,夜晚之時,兩位不妨在林中走走,老夫給你們作一個頂蓋。”

  縱身躍下老榆。

  方秀梅和江曉峰也拔出隨身兵刃,斬削出兩個容身之地。

  為了方便,江曉峰住在下面一層,方秀梅卻用枝幹架了一座木架,用以打坐。

  這時潘世奇也替兩人作好了一個頂蓋,低聲說道:“兩位保重,老夫每日送一次食用之物,如是四日以上不來,那就是老夫出了事情……”長長嘆息一聲,接道:“不論情勢如何?你們都要恪守諾言,不可擅自外出,廿餘天,很快就可以過去了。”

  也不待兩人答話,縱身躍下大樹而去。

  果然,潘也奇恪守著約言,每隔兩日,如約送上食用之物。

  但他每日進入雜林,都是深夜之中。

  時光匆匆,轉眼間,又過了十餘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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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這夜,又該是潘世奇送來日用之物的日子,但那潘世奇竟然爽約未來。

  一連六日,都未再見潘世奇送上食用之物。

  第七日的晚上,江曉峰再也忍耐不住,要回茅舍探查,但方秀梅一力勸阻,道:“咱們已過了廿天啦,再有五天,就是藥完毒消之日,無論如何,再多等五天。”

  江曉峰道:“姊姊不餓麼?”

  方秀梅道:“我內功不如你,咱們已數日未食,你既覺出飢餓,姊姊豈有不餓之理?所以,今晚我要出去獵些野味充飢。”

  江曉峰道:“此事該由小弟出去才是。”

  方秀梅道:“此時此情,不分男女,只問大小,我是姊姊自是由我去了。”

  江曉峰道:“好吧,那小弟追隨姊姊一起去吧!”

  方秀梅道:“不成,你要守在此地,我去去就來。”

  掀開頂蓋,躍上樹身而去。

  江曉峰抬頭望去,只見星河耿耿,大約是二更過後時分。

  這近月時光之中,兩人不是躲在地窖之內,就是藏在樹身之中看星光閃爍,不禁動心,爬出樹身伸展一下雙臂,長吁一口氣,心中卻有著恍如隔世之感。

  突然間,響起了衣袂飄風之聲,一條人影,由大樹兩側,疾掠而過。

  江曉峰只道是方秀梅,幾乎大聲呼叫,但見那人隱入兩丈外一株大樹叢中,立時住口未言。

  這月來,常處黑暗之中,使得江曉峰的目光,大為長進,已然看出來人一身黑色勁裝,不似方秀梅的衣著。

  片刻之後,那隱入大樹枝葉中的人影,突然飄落實地之上,仰臉發出兩聲夜梟的怪叫。

  但聞怪叫聲彼此相和,片刻間,四條人影,分由四面行來,雲集於一處。

  江曉峰緩緩把雙腿提起,全身伏在那一隻主幹之上,以求掩蔽,然後才微微探出頭去,查看敵勢。

  只見來人,都穿著一般的夜行勁裝,但身上帶的兵刃,卻是不盡一樣,有刀有劍,還有一人背插對判官筆。

  但聞那居中之人說道:“咱們在此林中搜尋了數日夜,是可以藏身的地方,都已經找遍了,大概可以回去覆命了。”

  但聞那背插判官筆的大漢說道:“這片雜樹,無人居住,那潘世奇何以常常到這裡來呢?”

  江曉峰心中一動,暗道:原來,他們埋伏在這裡監視那潘世奇,才找入這片雜林,這些日子中不見他到來,大約是發覺了被人追蹤,所以未再入林送飯。

  但聞那居中之人說道:“潘世奇已六七日未離過那茶園茅舍,方秀梅和那小子如在此林之中,也該出來找些食用之物,但咱們卻沒有發現一點蛛絲馬跡,在下實是想不通原因何在。”

  那身背判官雙筆的少年緩緩說道:“在下之意,不如放火燒了這片雜林,不管他們是否藏在這雜林之中,也好回去覆命了。”

  江曉峰只聽得心中一動,暗道:“此人好生惡毒,倒要瞧清楚他,日後遇上他時決不放過。”

  凝目望去,只見那人大眼長臉,雙頰高聳,一眼間,就給人一種陰沉、冷峻陰險、惡毒的感覺。

  只聽居中之人說道:“不成,這片雜林縱長十餘里,橫寬亦在三里以上,左右兩端,都有住宅,咱們如何能夠放火?”語聲一頓接道:“伍兄,是否覺著咱們還有漏於搜查之處?”

  那身負判官筆之人,沉思了一陣,道:“除了他們把樹身挖空住在樹身之內,其他地方,咱們都已經查到了。”

  那居中之人道:“這個不大可能吧!”

  只聽東面背刀之人道:“咱們已找了幾日幾夜,不見他們蹤跡,八成已經不在這片雜林中了。”

  其他人紛紛接口,都要回去覆命。

  那身背判官筆的大漢,似是不願獨犯眾怒,也就不再多口。

  五條人影魚貫出林而去。

  江曉峰望著五人消失的背影,暗暗嘆道:“好險啊!好險,如果我們早一日出來尋食,非要被他找出一些痕跡不可。”

  片刻之後,方秀梅手提一隻烤好的野兔,和一盒菜飯而回。

  江曉峰道:“姊姊,剛才有很多武林高手在此聚會,你如早回來一些,必被他們撞上了。”

  方秀梅道:“我瞧到他們了,所以,我打到了一隻野兔,就索性跑入一家民宅,借他們的火鍋烤好了野兔,又帶了一些菜飯回來,大約可以幫咱們撐過五天了。”

  江曉峰道:“那民家不會講出去麼?”

  方秀梅道:“我臨去之際,給他們丟下了一片金葉子,不要他們講出去,大約他們是不會講了,咱們不能不作戒備,從此刻起,咱們都不許再離開這藏身之處,一人坐息,一人戒備,好在只有五天時光了,很快就可以過去。”

  兩人就在樹身中住了下來。

  ***

  五日時光,匆匆而過。

  兩人吃完了最後一粒藥物,江曉峰就要離開,卻被方秀梅一力勸阻,要他坐息一陣,讓藥力行開再走。

  江曉峰只好依言打坐。

  初更時分,屈指算來,兩人已整整三十二天,沒有見過陽光。但這一個月的工夫,除了服藥療傷之外,也使兩人的內功大為長進,因為專心一志,心無旁騖,雖只一月時光,卻抵得平時一年還多。

  江曉峰伸展一下雙臂,道:“姊姊,咱們好像該洗個澡換換衣服吧!”

  方秀梅道:“那還要委屈你多忍一會!林中有個小池,咱們去洗洗臉,先去瞧瞧潘老前輩,然後,再找地方洗澡更衣,決定咱們行程何處。”

  江曉峰道:“姊姊說的是。”

  方秀梅帶著江曉峰行到林中一座小池旁邊,洗過臉,立時登程,趕往那菜園茅舍之中。

  只見空門緊閉,菜園中也長了不少雜草。

  方秀梅一拉江曉峰,兩人先在茅舍四周巡視了一遍,不見有人埋伏,才緩步行到茅舍前面,伸手叩門。

  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應道:“什麼人?”

  方秀梅沉吟了片刻,才應道:“是潘老前輩麼?”

  原來,她忽然覺著那聲音有些不像潘世奇,只待從尾音分辨出來,才接口答話。

  木門呀然而開,潘世奇白紗包頭,右手執刀,當門而立。

  方秀梅道:“老前輩受了傷。”

  潘世奇也看清楚了兩人,老眼中閃出一絲喜悅的光芒,道:“你們沒有被找出來?”

  方秀梅道:“老前輩為我們安排的地方,十分隱密,他們窮數日夜搜尋之能,都未能找到我們。”

  潘世奇道:“老夫向林中送飯之事,被他們暗中瞧見,派遣高手到此,給老夫一頓好打……”江曉峰大感不安,欠身一禮,道:“為救晚輩們,害得老前輩如此受苦,實叫晚輩心中難安。”

  潘世奇嘆道:“你們沒有被他們找出來,那是邀天之倖,老實說我並不安,如是那藍天義派一個熟悉林中形勢的人,他就很容易想到那株千年老榆。哎,老夫這一頓打,總不算白挨了。”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你們請進來坐吧。”

  潘世奇摸著火摺子,正待燃燈,卻為方秀梅所阻止,道:“老前輩,茅舍附近沒有埋伏,也許遠處還有監視之人,不用燃燈了。”

  潘世奇道:“好,咱們就在夜色中談談吧。”

  方秀梅望望潘世奇道:“老前輩傷的重麼?”

  潘世奇道:“傷的不輕,來人之中,有兩個是內家高手,先點了我兩處穴道,使我無法運氣抗拒,被他們拳腳如雨的飽打一頓。”

  方秀梅道:“你的頭是……”潘世奇接道:“被他們踢來踢去,一頭撞在一塊尖棱石上,劃破了一個大口子。”

  方秀梅輕輕嘆息一聲,心想說幾句安慰之言,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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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江曉峰此時卻突然插口說道:“老前輩,二娘回來了麼?”

  潘世奇道:“回來了,唉!如非為了二娘,老夫早就和他對拼了。”

  江曉峰道:“晚輩們一見二娘,以拜謝救命之恩。”

  但聞一個淒涼的女子聲音,道:“不用謝我了,孩子。”

  輪聲轆轆,薛二娘白髮蕭蕭,坐在一張輪椅上,雙手轉輪而出。

  潘世奇迅快的拉上窗簾,關上木門,燃起燭火,放下手中單刀,說道:“剛才聽到叩門之聲,老夫認為又是藍天義遣人來此,心中難再忍受,決心和他們拼了,想不到回來的竟是你們兩個。”

  江曉峰凝目望去,只見那薛二娘自膝以下,蓋著一條白色的被單,不禁心中一動,道:“二娘,你的腿?……”薛二娘搖動著滿頭白髮,嘴角間,掛著一個淒涼的微笑,道:“不要緊,老身如許年紀了,死也不足為藉,何況,只是殘廢了兩條腿。”

  潘世奇接道:“藍天義逼問她藥物用途,用夾棍挾碎了她兩膝的關節,唉!她雖有妙手回春之能,但卻無法使自己的碎骨復元。”

  江曉峰黯然一嘆,道:“兩位淡泊名利,與世無爭卻為我們拖累,受此苦刑。”

  薛二娘笑道:“他如知曉我救了你們,我這幾根老骨頭,非要被他扯了不可。”

  江曉峰道:“話雖如此,但若不是老前輩替我們購配藥物,也不會有此等事了。”

  薛二娘道:“事情已經過去,兩位也不用放在心上,重要的是,那藍天義已在四下設伏,你們的行動,只怕很難逃過他們的監視。”

  方秀梅道:“這個,晚輩自會應付,不用老前輩費心了。”

  江曉峰雙目盯注在二娘的臉上,瞧了一陣,道:“二娘,你膝前有幾位兒女?”

  薛二娘黯然一笑,道:“老身畢生之中,以此為最大憾事,未能替我那老頭子生個一兒半女,他口中雖然未言,但心中卻是十分難過……”潘世奇接道:“我過的很開心,從沒有提過兒女的事……”薛二娘道:“你口裡越是不講,心裡就愈是難過。”

  江曉峰道:“如是晚輩能補二娘之憾,潘老前輩又不嫌棄晚輩的話,晚輩願認兩位膝下,視作生身父母。”

  薛二娘似是不信自己的耳朵,眨動了一下眼睛,道:“孩子,你說什麼?”

  江曉峰道:“晚輩願認在二娘膝下,作一義子不知二娘可前答允?”

  薛二娘突伸出手,撫著江曉峰的頭髮,道:“孩子,你這話當真麼?”

  江曉峰道:“晚輩言出忠誠,義父義母在上,受兒一拜。”

  薛二娘似是忘去了身上的創疼,喜孜孜的叫道:“老頭子,快些過來,難道你還要峰兒再拜一次不成。”

  潘世奇依言行了過來,站在輪車分側。

  江曉峰整整衣衫,對兩人大拜三拜。

  方秀梅待那江曉峰行過三拜大禮之後,也隨著拜伏於地道:“兩位老前輩,可否也把我這身世飄零的弱女子,收到膝下?”

  薛二娘笑道:“很好,很好,一夜間兒女俱有,我老婆子這個苦,並不白吃啊!”

  方秀梅也對著二人行了大禮,緩緩站起身子。薛二娘喜極而泣,兩行淚珠,滾滾而下。

  潘世奇也有著無比的喜悅,但他究竟是見多識廣的人物,歡樂中仍不忘危惡處境,輕輕咳了一聲,道:“咱們有兒有女了,百年之後,也有人替咱們帶孝送終,弔祭靈前,不過,那藍天義還不斷遣出府中高手,追尋他們的下落,咱們要得為這對兒女們想個法子,避風頭才是。”

  方秀梅接道:“這倒不敢再勞動二老費心,女兒已有脫身之策。只是初拜父母,就要別離,女兒心中有些不安。”

  薛二娘拭拭臉上淚痕,流現出依依不捨之情。潘世奇道:“來日方長,目下不宜太過兒女情長,你們既已有脫身之策,還是快些動身吧!”

  方秀梅心中亦知目下情景,多留此一刻時光,就多一分危險,也替那潘世奇等多招來一份殺機。當下一欠身,道:“義父說的是,來日方長,以後,我和兄弟都會承歡膝下,敬奉二老,此刻時機不當,我等多留無益,二老保重,我們去了。”

  一拉江曉峰,兩人雙雙跪倒,又對潘世奇夫婦拜了三拜,才站起身子。

  薛二娘衣袖掩面,顯是心中正有著無比的悲傷。

  江曉峰突然行前兩步,右手輕輕掀起那薛二娘掩膝的羅裙。

  只見薛二娘雙腿由膝蓋處完全截斷,兩條腿俱以殘廢。

  江曉峰只覺胸中熱血沸動,忍不住也流下了兩點熱淚,黯然說道:“義母保重,孩兒去了。”

  薛二娘突然拿下蒙面衣袖,低聲說道:“孩子們,慢走一步。”

  方秀梅、江曉峰同時轉過身子,齊聲說道:“義母還有什麼吩咐?”

  薛二娘回顧了潘世奇一眼,道:“老頭子,推我到廚下去我要替他們作一點乾糧,讓他們帶去。”

  潘世奇搖搖頭,道:“二娘,來不及了,咱們要活下去,而且,也不能耽誤了孩子們。”

  方秀梅道:“娘的情意,我們心領了。”

  潘世奇回首一掌拍熄了室中的燭火,道:“你們走吧!”

  方秀梅心知不宜再多留戀,伸手開木門,牽起江曉峰,大步向外行去。

  江曉峰緊隨在方秀梅身後而行。

  遙聞薛二娘的聲音傳入耳際,道:“孩子們,保重啊!”

  江曉峰心頭不忍,長嘆一聲,正待答話,卻被方秀梅低聲喝止,道:“不要答話。”

  用力一牽江曉峰,縱身急奔而去。

  兩人一口氣跑出了六七里路才停下腳步,方秀梅道:“兄弟,你可是不滿姊姊這等作法麼?”

  江曉峰道:“為了義父母的安全,姊姊做得不錯啊。”

  方秀梅輕輕嘆息一聲,道:“以兄弟的武功,就算咱們遇上了藍天義的屬下,突圍並非難事,至少也可以拼他們幾個回來,但義父母都已身受重傷,只怕是無能和人抗拒,萬一藍天義仍不死心,派人到茅舍巡視,瞧到了咱們豈不是害了兩位老人家麼?”

  江曉峰點點頭,道:“姊姊說的是。”

  方秀梅微微一笑,道:“藍天義肯放二娘回來,可證明他心中已然不再對二娘懷疑。”

  江曉峰道:“小弟明白了!”語聲一頓,道:“姊姊已想好了脫身之策,不知是否可以講出來了?”

  方秀梅搖搖頭,道:“我那裡有什麼辦法,只不過隨口安慰義母兩句罷了。”

  江曉峰望望天色,道:“姊姊,如是你胸無良策,小弟倒有一個辦法。”

  方秀梅道:“什麼辦法?”

  江曉峰道:“咱們易容混入藍府中去,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方秀梅道:“以兄弟的武力,再加上那奪命金劍之刀,到藍府中去鬧他一個天翻地覆,並非難事,但此刻時間不同。”

  江曉峰道:“那裡不同?”

  方秀梅道:“進入藍府的人,咱們只是唯一冒死逃出來的,目下武林道上,只怕還未必已知道那藍天義的舉動……”江曉峰道:“此等大事,江湖上豈有不知之理?”

  方秀梅道:“很難說,一則此事太過突然,藍天義以數十年時光建立起來的俠名、信譽早已深入了人心,驟然間想把他的俠名抹去,談何容易,就拿姊姊我說吧,在壽筵未開之前,我還在忙著替他們藍家辦事……”江曉峰接道:“這個我知道。”

  方秀梅道:“那夜中姊姊也曾遇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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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江曉峰嘆息一聲,道:“姊姊,黑白兩道上無數高手,進入了藍府大門,有如投海大石,一個月消息杳然,難道還不足以震動江湖麼?”

  方秀梅道:“你怎麼知曉他們是消息杳然呢?”

  江曉峰道:“這個,小弟是推想而得。”

  方秀梅道:“姊姊也無法想出,藍天義用什麼方法,能使原本對他記恨甚深的人,忽然之間,一變為他所用,但他必然早已有了算計,如是他無法收服這些人,自然不會選定在壽筵之上動手了。”

  江曉峰道:“姊姊說的雖然有理,不過,那些人都不是無名小卒,豈肯永遠屈服於死亡威脅之下,為藍天義所用?”

  方秀梅道:“真的可怕處在此,如藍天義有辦法能使這些武林高人,在極短的時間內,為他所用,這手法也自可適用於其他的人,以數十年的俠譽,他要造訪少林寺,那少林掌門方丈,也要降級相迎,就他在壽筵上施展的下毒手法而言,只要他能夠接近那人身側,就可以施展毒手了。”

  江曉峰道:“就算他能下毒,以死亡威脅對方,但卻未必能使他們甘心受命,這其間,只怕還別有內情。”

  方秀梅道:“所以,咱們眼下最要緊的一件事,是設法把藍天義為害江湖的事,宣揚出去,使武林中人,都對他心存警覺,免得他們在毫無防備中受到傷害。”

  江曉峰道:“姊姊久年在江湖上走動,識人甚多,只要把內情告訴幾位朋友,讓他們將此訊傳佈開去,豈不是很快就可以把藍天義這等惡跡,傳揚於江湖之上麼?”

  方秀梅搖搖頭,道:“不行,姊姊在江湖上的聲名不好,黑道人我不跟他們來往,白道中人,又對我敬而遠之……”江曉峰道:“為什麼呢!姊姊胸懷仁慈,豪勇智謀,都非常人所能及,藍府大廳中,多少英雄豪傑,但卻無一人能夠及得姊姊……”方秀梅淡淡一笑,接道:“兄弟疾風知勁草,生死見真情,沒有藍府中那一切事故,姊姊就無法和你兄弟攀交,沒有地窖療毒,樹腹養息這一段經過,兄弟無法對我瞭解。”

  舉手理了一下鬢邊散發,輕輕嘆息一聲,接道:“其實,姊姊我也有很多不對的地方,我為人太刻薄,我行我素,不求人解,有時行事只求其成,不擇手段,我自信一生中,沒有枉殺過一個好人,但卻得了一個笑語追魂的綽號,這一段療傷時光中,想想過去的所作所為,確然太狂傲了,難怪別人不能加以諒解。”

  仰臉看看天色,又道:“藍天義找不出咱們已死的證據,絕然不會放手,此人心機深沉,武林中很少有人給夠及得,只怕各處道上,早已布下了監視咱們的耳目,目下咱們對情勢全不瞭然,很難逃過藍天義的耳目監視……”江曉峰豪氣凌雲的說道:“如今咱們毒傷已癒,就算碰上藍天義的屬下,也可以放手和他們一戰了。”

  方秀梅道:“以兄弟武功,和他們動手相搏,自是可操勝券,不過,只要咱們一和藍天義動上手,不論勝敗,咱們的行蹤,必然洩露,那時,藍天義必將盡全力要追殺咱們。”

  江曉峰道:“為什麼?”

  方秀梅道:“藍天義不會把姊姊放在心上,但對兄弟,卻是看重的很,只要查出你的行蹤,必然會動員一切力量,得你而後甘心。”

  江曉峰道:“當真麼?”

  方秀梅微微一笑,道:“兄弟,不要小看自己,金蟬步乃是武林一大奇技,何況你還身懷奪命金劍,藍天義不殺了你,席難安枕、食不甘味……”輕輕嘆息一聲,接道:“兄弟,咱們的前途,充滿著險惡,就算咱們能把消息傳揚於武林中,別人一時間也無法相信,這要時間證明,藍天義的惡跡逐漸暴露於江湖之上,那時才能使武林同道覺醒,彙集成抗拒藍天義的力量。”

  江曉峰道:“照姊姊這麼說來,慢慢就算把此訊傳告江湖也是無用的了?”

  方秀梅道:“唉!這是一項很艱苦的工作,咱們只能辛苦耕耘,卻無法求得收穫,不過,凡是得到咱們這消息之人,至少可以提高些警惕之心,而且,也可以引起他們對藍天義的注意,至少可使藍天義的惡跡,早些暴露。”

  江曉峰點點頭,道:“姊姊一個女流,竟然是心比昭月,不計成致敗安危,滿懷仁慈、正義,小弟如不全力相助,實有愧七尺之軀了。”

  方秀梅微微一笑,道:“兄弟,我就要等你這句話,你如不肯答允和姊姊合力設法挽救這次江劫,姊姊我一人之力,實也是無法獨勝此任,現在,有兄弟你,使姊姊增強了信心,唉!藍天義百密一疏,不該放咱們離開藍府。”

  江曉峰道:“為武林存正氣,小弟願盡綿薄,不過,小弟初出茅廬,不知江湖上的詭詐,這運籌帷幄,行謀用略,還要全憑姊姊了。”

  方秀梅嘆道:“我這等才智,實不足以應付大局,但我知道,當今武林之中,只有兩個人可當此重任。”

  江曉峰道:“什麼人?”

  方秀梅道:“茅山閒人君不語,還有一個神算子王修,不過神算子行蹤無定,可遇不可求,君不語卻陷身於藍府之中。”

  江曉峰道:“那是說沒有辦法找到他們幫忙了?”

  方秀梅似是陡然間想起了一件十分重大的事,仰臉望著天上星辰,半晌,自言自語的說道:“奇怪呀!奇怪!”

  江曉峰道:“奇怪什麼?”

  方秀梅道:“君不語怎會甘心留在藍府中呢?”

  江曉峰突然低聲接道:“姊姊有人來了。”

  方秀梅一怔,道:“……”江曉峰道:“聽馬蹄之聲,還在數十丈外。”

  方秀梅凝神傾聽,果聞蹄聲得得,傳了過來。

  目光轉動,只見不遠處有一株大樹,當下牽起江曉峰的衣袖,飛身而上,也不過剛剛藏好身子,兩匹健馬,已然疾奔而至。

  借星光看去,只見兩個騎馬之人,都穿著疾服勁裝,背插兵刃,縱騎如飛,絕塵而去。

  匆匆一眼,方秀梅發覺兩人頗似一輪明月梁拱北,和金陵劍客張伯松,不禁一呆,幾乎失聲而叫。

  江曉峰瞧出了方秀梅異常的神色,低聲說道:“姊姊認識這兩個人?”

  方秀梅道:“馬走的太快了,姊姊未看清楚,但看兩人,頗似金陵劍客張伯松和一輪明月梁拱北,這兩人都是江南道上叫得響的人物,也是那日被困於藍府的人。”

  江曉峰道:“這些人已甘心為藍天義所用了麼?”

  方秀梅道:“我也無法瞭解,張伯松和梁拱北,都是很有俠名的人,尤以張伯松為人正直……”突然間,又聞蹄聲傳來,夜色中,又奔來兩匹健馬。

  這一次,方秀梅在心理上有了準備,所以很留心馬上的人。

  只見第一匹馬上,坐著袖裡日月餘三省,第二匹馬上卻是千手仙姬祝小鳳。

  這些人身佩兵刃,神態閒適,也無異於常人之處,只瞧的方秀梅楞在當地,半晌講不出一句話來。

  江曉峰目睹兩騎馬逐漸遠去,低聲對方秀梅道:“姊姊認識這兩個人麼?”

  方秀梅點點頭道:“這一次我看的很清楚,決然不會錯了。”

  江曉峰道:“都是江南道上的武林高手麼?”

  方秀梅道:“不錯,而且都是姊姊認識的人。”

  江曉峰道:“他們可有什麼異樣之處麼?”

  方秀梅道:“姊姊奇怪的也就在此了,這些人一個個都看不出有何異樣……”話聲一頓,接道:“難道咱們推斷有誤,藍天義並無霸謀江湖的野心,都真把他們放了不成?”

  江曉峰道:“果真如此,咱們倒要查查清楚了。”

  方秀梅道:“但看義父母所受的傷害,這又是不可能的事啊!唉!短短一月時光,藍天義能夠征服別人,還有可說,但那余三省,乃是才智極高的人物,怎會也甘為藍天義所利用呢?”

  突然間,她似是有了決定,回顧了江曉峰一眼,道:“兄弟,咱們追去瞧瞧好麼?”

  江曉峰道:“姊姊覺著可以去,小弟自然奉陪。”

  方秀梅道:“有一件事,咱們必須要先查明白。”

  江曉峰道:“什麼事?”

  方秀梅道:“那藍天義用什麼方法,能使武林中這多英雄人物,為他效命。”

  江曉峰道:“既是如此,趁他們還未走遠,咱們快追上去。”

  方秀梅嗤的一笑,道:“兄弟,不能這樣去。”

  江曉峰道:“那要怎麼去呢?”

  方秀梅道:“也許姊姊想錯了,那日藍府壽筵之上,旨在示威,事後,賜贈他們解藥,放他們離開藍府,但咱們卻要作最壞的打算……”江曉峰道:“打算什麼?”

  方秀梅道:“咱們要算他們都已被藍天義用一種神奇的力量所征服,要易容改裝,去接近他們,先觀查清楚,再作道理。”

  江曉峰道:“好吧,一切都聽姊姊安排就是。”

  方秀梅微微一笑,道:“兄弟,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去去就來。”

  江曉峰道:“姊姊要到那裡去?”

  方秀梅伸出手去,量量江曉峰的肩膀,道:“我去買些衣服來。”

  江曉峰道:“深更半夜,你到何處去買?”

  方秀梅笑道:“放下銀子,取走衣服,不管他們賣不賣。”

  江曉峰道:“那是偷了……”方秀梅接道:“偷字多難聽,但姊姊放的銀子,補償他們衣服損失有餘,自然不算偷,守在這裡別動,也許你還會瞧到玉燕子藍家鳳呢?”

  縱身飄落實地,一連幾個飛躍,消失子夜色之中。江曉峰望著方秀梅遠去的背影,內心中卻在想著方秀梅臨去之言:守在這裡別動,也許你還會瞧到玉燕子藍家鳳。

  他心中明知,這不過是一句戲笑之言,但卻在他內心中,引起了很大的作用,希望能被方秀梅幸而言中,藍家鳳真的會由此經過。

  期望的等待中,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

  突然間,一條人影,夜色中疾掠而至。

  那是方秀梅,帶著一大包衣物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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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江曉峰看清楚來人之後,飄身落著實地,低聲說道:“姊姊。”這聲音很低弱,充滿著黯然的傷感。

  方秀梅眨動了一下眼睛,仔細瞧了江曉峰一眼,爽朗的笑道:“兄弟,在官道旁邊,不便談話,咱們那邊坐吧。”放步向前行去。

  江曉峰緊隨在方秀梅的身後,行到一處小溪旁邊。

  方秀梅打開手中包裹,取出兩套男人衣服笑道:“下去洗個澡,換換衣服,姊姊相信取的衣服,不會相差太遠。”

  江曉峰呆了一呆,道:“就在這四無掩遮的荒野小溪洗澡麼?”

  方秀梅微微一笑,道:“怕什麼,深更半夜,四無人蹤,我剛剛已經洗過了,你洗好了招呼我一聲,我在那面草叢中休息。”

  江曉峰皺皺眉頭,道:“這個,這……”方秀梅接道:“在江湖上走動,要能隨遇而安,不用這個,那個了,快去洗吧,洗過澡,我還有要緊事和你商量。”放下衣服,轉身而去。

  江曉峰想到月來都未淨身,只好行近溪邊,除下衣服,匆匆淨過身子,穿上方秀梅取來的衣服,果然尺寸甚是合身,當下重重咳了一聲,正想招呼方秀梅,那知人影一閃,方秀梅飛躍身前,笑道:“那邊有飯菜,咱們邊吃邊談吧!”牽著江曉峰,行入一堆草叢之中,一塊圍布上,早已擺好飯菜,而且碗筷俱全。

  方秀梅一面催促江曉峰食用,一面說道:“兄弟,看了剛才情形,姊姊不得不改變主意了……”江曉峰停筷問道:“如何改變呢?”

  方秀梅道:“這法子很冒險,除了武功之外,還要幾位憑機智和幸運,就是姊姊這數十年在江湖上所聞所見,數百年來,江湖從沒有這樣的怪事,藍天義能夠在極短的時間,使人人為他效命,變敵為友,正所謂一夕大變,天不易勢,這事情有些古怪,如是咱們不能瞭然內情,那就無法和他們抗拒,也無法使武林同道相信我們的話。”

  江曉峰道:“姊姊的意思是……”方秀梅道:“設法和藍府中人接近,好歹找出一點頭緒來,你的武功,我的江湖經驗,再加上小心從事,而且,藍天義久尋不獲,也許已經認為我們死去,這也給我們不少方便,幾方面一湊,或有可乘之機。”

  江曉峰道:“姊姊說的是,小弟也曾想過這檔子事,藍天義目下的企圖不明,咱們也無法冒然指他有獨霸武林的野心。”

  方秀梅輕輕嘆息一聲,道:“不管藍天義心機多麼深沉,但他取得‘金頂丹書’和‘天魔令’的隱密,仍然洩露了出來,無缺大師和玄真道長,失陷於藍府之中,總可使正大門派中人,提高一些戒心,乾坤二怪未出藍府,也可使黑道人物,對他有些動疑,姊姊擔心的還是那位玉燕子藍家鳳!”

  一提藍家鳳,江曉峰不自禁為之心頭一震,急急說道:“藍姑娘怎麼樣?”

  方秀梅兩目盯注在江曉峰臉上瞧了一陣,道:“她的絕世容色,和天賦嬌媚,如若一心一意的為他父親效忠,不擇手段,武林中正義、公道,非毀於其手不可,第一個,兄弟就無法抗拒。”

  江曉峰長嘆一聲,默然不語。

  方秀梅長長吁一口氣,仰臉望天,道:“我也不能怪你,藍家鳳太美了,別說你們男人了,姊姊我是女的,看到也難免情難自禁,愛由心生,要不然,她出道不過短短一年的時光,怎會被人捧為江東第一嬌呢?其實,又何止江東?姊姊我走遍大江南北,見過了不少妖媚佳人,但一比起藍家鳳來,頓使人有著霄壤之感……”她舉手理一理被夜風吹亂的長發,又道:“藍天義有這樣一個女兒,再加上他收存金頂丹書和天魔令上記載的武功,真要興風作浪,江湖之上,實難找出拒抗他們父女的人。”

  江曉峰緩緩抬起頭來,嘆息一聲,道:“姊姊,如若能證實那藍家鳳是個十惡不赦的人,小弟自信還有自制之能,不至於屈服在她美色之下。”

  方秀梅笑道:“藍家鳳一共有多大年紀,如何有十惡不放之罪呢?”

  江曉峰道:“姊姊,小弟並非好色之徒……”方秀梅接道:“實在是那位藍姑娘太美了,是麼?”

  江曉峰長嘆一聲,默然不話。

  方秀梅道:“兄弟,姊姊在西域時,曾聽到一個傳說,那傳說交織愛恨,是英雄行徑,也是英雄末路,姊姊想了這麼多年,還沒有把它想通。”

  江曉峰道:“想通甚麼?”

  方秀梅道:“想通它是悲劇還是喜劇。”語聲微微一頓,接道:“現在姊姊把這個傳說講出來,是喜是悲,兄弟你自己去想吧!”

  江曉峰似是被方秀梅的言詞,引起了無限興趣,急急說道:“兄弟洗耳恭聽。”

  方秀梅道:“姊姊在西城時,曾看到一個青石堆砌的大墳,墳墓的四周,種滿了各種奇花,花色之雜,應該是天下第一,西域嚴寒,但那石墳卻是群山環抱,四季溫暖如春,那地方原本是維吾爾族王宮所在,為了埋葬兩個人,將整座的王宮搬遷而去。”

  江曉峰道:“那石坡之中定然是埋葬的很受崇敬的人物了。”

  方秀梅道:“是兩個悲劇英雄。”

  江曉峰道:“是兩個男人了?”

  方秀梅道:“一男一女,那男的是維吾爾族的英雄,天賦神力,武功過人,那女的是維吾爾族的名花,據說,那女的生的嬌豔絕世,是那一代維吾爾族中第一美人,兩人同受著維吾爾族人的敬愛,那男的力搏虎獅,勇冠群倫,被族人奉為第一勇士,也替族人建立了很大的功勛,按理說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兩人該是很理想的一對,可是兩個人都太驕傲了,但族人卻覺著他們是天生的一對,因此,盡力為他們撮合,有一次,在一場為那男的慶功酒會兒那位美麗的姑娘,突然心血來潮,想考驗一下自己的美麗究竟有多大的魅力,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甘願為她效死……”江曉峰道:“這要如何考驗呢?”

  方秀梅道:“那位美麗的女郎,就在酒會上宣佈了一件事,她要與會的男士,參與一場比武之戰,那一個勝了,她就嫁給他為妻。”

  江曉峰道:“她要考驗自己的魅力,使族人自相殘殺,豈不是太過殘忍了麼?”

  方秀梅道:“因為她太高傲了,她明明知道族人要在這場宴會上,撮合她和族人第一勇士的婚事,為了驕傲,她宣佈了決定自己終身的辦法,於是,一場惡鬥就在筵前展開。”

  江曉峰道:“那人既是維吾爾族中第一勇士,還有何人敢和他動手呢?”

  方秀梅道:“因為那位姑娘太美麗了,族人中不乏敬慕她的少年,雖然明知不是敵手,但也忍不住挺身而出,那位美麗的姑娘笑了,證明了自己的魅力。”

  江曉峰道:“以後呢?”

  方秀梅道:“自然沒有人能是那位第一勇士的敵手。他戰勝了十二陣。”

  江曉峰道:“那是意料中的,應該是一場喜劇了。”

  方秀梅道:“可是那位美麗的姑娘又想出了花樣,她要得勝的人,跪在身前,向她求婚。”

  江曉峰道:“那位第一勇士呢?跪了沒有?”

  方秀梅道:“跪了,他無法抗拒她的美麗,就跪在那美麗的姑娘身前,當他站起身子時,看到了那姑娘臉上的笑容,聽到她嬌美的聲音,她說:‘你征服廣大的疆土,上千萬的人,我卻征服了你。’”

  江曉峰道:“這姑娘太驕傲了。”

  方秀梅道:“就這樣一句話,鑄成了千古的大悲劇,那位第一勇士,突然感覺到英雄的尊嚴受到了傷害,竟然拔出身上的佩刀,刺入自己前胸之中,鮮血順著那雪亮的鋒刃,緩緩流了出來,一代英雄,就這樣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江曉峰只覺心頭震動,良久之後,才緩緩說道:“那位姑娘該滿足了,她果然征服了族人中第一勇士。”

  方秀梅黯然一笑,道:“是的,她征服了本族的第一英雄,但她失去了自己心愛的人,她看到他流出的鮮血,突然感覺到自己一直在深愛著他,她哭了,淚水順著那美麗的面頰流在他的身上。”

  江曉峰接道:“那還有什麼用呢,她逼死了他!哭也無法使他復活了!”

  方秀梅不及江曉峰的問話,接著說道:“她俯下身子,拿起他仍然握在手中的佩刀,緩緩把刀鋒刺入胸中,英雄、美人,就這樣子的雙雙死去,他們的族人,把他們合葬在起。”

  江曉峰聽的有些黯然,緩緩說道:“姊姊,這故事是真的麼?”

  方秀梅道:“我不知道,但我到過他們合葬的石墳前面,維吾爾族為了紀念他們的第一勇士,和那位美麗的姑娘,就在那石墳前種植了很多花,此後,每一個到石墳奠祭的人,就帶一株花去,種在那石墳四周,漸漸的愈種愈多,整個的石墳,被千百種花卉環繞了起來。”

  江曉峰輕輕嘆息一聲,道:“那位姑娘會武功麼?”

  方秀梅搖搖頭道:“不會。”

  江曉峰道:“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子,竟然能把一把利刀,刺入了自己的胸中,這份勇氣實在非同小可了。”

  方秀梅喃喃嘆息一聲,道:“兄弟,不論這傳說是真是假,但它卻有著一種很深奧的含意,兄弟聽完了這段傳說之後,不知有何感受?”

  江曉峰道:“我為他們不值,但也有些同情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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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方秀梅微微一笑,道:“兄弟,男子漢大丈夫,應該作番轟轟烈烈的事業,不要為兒女柔情所苦。”

  江曉峰淡淡一笑,道:“我知道,姊姊的用心很苦,小弟感激不盡。”

  方秀梅道:“這傳說很真實,姊姊也非別有用心的講給你聽,我只是有一種感慨而以,兄弟,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不知是否該問問你?”

  江曉峰道:“什麼事了?”

  方秀梅道:“如是咱們遇上了藍家鳳,兄弟能夠自制麼?”

  江曉峰怔了一怔,道:“這個,這個,兄弟相信可以。”

  方秀梅點點頭,道:“那就行了,咱們可以動身了。”

  江曉峰道:“到那裡去?”

  方秀梅道:“去追那些人。”

  江曉峰道:“姊姊知道他們在那裡麼?”

  方秀梅道:“我不知道,但咱們順著這條官道走下去,自然會找到他們,他們連夜分批出動,想來定然是有著很重要的事情,如是我推斷的不錯,他們後面還會有人趕來。”

  揮手從懷中摸出兩個人皮面具,接道:“姊姊在江湖上東飄西蕩,有時為了行動方便,常常改扮成男人,而且也學會了男子的口音,至於你這張人皮面具,戴上之後,看上去十分蒼老,正好配合你這身衣服,你要裝扮成一個年紀很大的老人,而且是土裡土氣的鄉巴老,土財主,姊姊還替你準備了一件東西……”江曉峰道:“什麼東西?”

  方秀梅伸手從地上取出一個一尺多長的竹管旱菸袋,而且火鐮、火石,一應俱全。

  江曉峰搖搖頭,道:“姊姊,小弟不會抽菸。”

  方秀梅道:“不會要學,似你這等身份,如若不提一管旱菸袋,怎麼也不會像了。”

  江曉峰接過旱菸袋,笑道:“姊姊要扮裝成什麼人物呢?”

  方秀梅道:“姊姊扮你的隨身管家,四十多歲的中年人。”

  江曉峰道:“小弟這一生之中,從未戴過人皮面具……”

  方秀梅道:“這和用黑紗把頭臉包起來,又有何不同呢?……”語聲一頓,笑道:“姊姊在身側代你應付,你只管放心作你的土財主就是。”

  兩人戴上了人皮面具,方秀梅又從身上取出一瓶藥粉,用水調開,塗在人皮面具之上。

  江曉峰奇道:“姊姊,這個幹什麼?”

  方秀梅道:“如是久走江湖上的人物,只要留上心,就不難分辨出一個人是否帶有面具,但如塗上姊姊這藥物,就算他一等一的眼光,也瞧不出來了。”

  江曉峰微微一笑,道:“原來如此。”

  兩人易容之後,立時動身趕路。

  方秀梅長年在江南走動,形勢十分熟悉,走了一段路程,已發覺這是通往一處渡口之路,不禁心中一動,暗道:張伯松、余三省、祝小鳳、梁拱北等,分批乘馬夜行,旨在渡江北上了,藍天義怎地放心,讓這些人遠離鎮江府,脫出自己的監視之外呢?難道這些人,在這短短一月之中,都以很忠心的能使藍天義差他們遠行千里外為他辦事,以藍天義的深沉,如是心中毫無把握,決不會差遣他們遠行。

  一時間,只覺的疑竇重重,難以明解。

  §第十章 莫為情所苦

  突然間,又是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了過來。

  江曉峰忍不住停下腳步,抬頭望去。

  方秀梅低聲說道:“兄弟沉住氣。”

  但聞蹄聲漸近,兩匹快馬,並馳而至。

  這次,江曉峰也留心瞧去,只見左首一騎馬上,是自己的宿敵高文超,右邊一騎馬上,卻正是自己唸唸難忘,夢魂縈繞的玉燕子藍家鳳。

  江曉峰只覺突然間被人在前胸重擊一拳,胸中血氣浮動,打個踉蹌,幾乎跌摔在地上。

  方秀梅一伸手,抓住了江曉峰的左臂。

  江曉峰長長吁一口氣,抬頭望去,兩匹馬,已然超越過身前三丈多遠。

  只見高文超陡然一帶馬韁,那奔行的健馬忽然間轉過頭來,衝到兩人身前。

  他騎術精良,距兩人還有四尺左右時,一提韁繩,健馬長嘶一聲,突地停住了奔沖之勢。

  方秀梅嘆道:“老主人,咱們該住店的,錢是人賺的,你老人家這般年紀了,還要摸黑趕路。”

  高文超兩道冷森的目光盯注在兩人身上,瞧了一陣,突然一揚馬鞭,橫裡向江曉峰抽了過去。

  方秀梅吃了一驚,暗道:“如是他忍不下這口氣,非被他這一馬鞭打出破綻不可。”

  但情勢迫急,在高文超兩道冷森的目光監視下,方秀梅已無法示意。

  只見那馬鞭子將要抽中江曉峰時,突然稍稍一揚,呼的一聲,從頭頂掠過。

  高文超威微一笑,道:“兩位趕夜路不怕遇上了土匪,打劫麼?”

  也不待兩人答話,一帶馬頭,縱騎而去。

  但聞蹄聲疾急,片刻間消失不見。

  方秀梅道:“兄弟,你很沉得住氣。”

  江曉峰淡然一笑,道:“就算挨他一馬鞭子,我也會忍下這口氣的。”

  抬頭望著天上星辰,無限黯然的說道:“姊姊,咱們養了一個月的傷,在這一個月中可以發生很多事,是麼?”

  方秀梅道:“是啊!這一月時間的變化之奇,尤過十年……”江曉峰接道:“就拿咱們的際遇說吧!我們本是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只因我們都中了毒才有著同處的一段時光機會,而且彼此都有了很深刻的瞭解,認作姊弟結伴同行於江湖之上。”

  方秀梅若有所悟的嗯了一聲。

  江曉峰搶先接道:“再說我們那位義父母潘世奇和薛二娘吧!他們替我們療治毒傷,恩同再造,但小弟決心認他們作為義父母時,卻在那告別的一瞬,因為我知曉了他們為我們受了很多的苦難,這等恩情,又使我們無法補報,只有認他們作為義父母,以慰二老之心。”

  方秀梅江湖經驗,是何等廣博,已然聽出了江曉峰弦外之音,輕輕嘆息一聲,道:“兄弟,我明白你的用心,不過,就姊姊觀察所得,藍家鳳和高文超,還未結為夫婦……”江曉峰心中雖然壓積了無數悲傷、氣悶,但一下子被方秀梅揭露了胸中之秘,亦不禁感覺著臉上發熱,道:“姊姊,小弟之意,只是覺著一個月的時間,可以發生很多事。”

  方秀梅略一沉吟,道:“兄弟,姊姊卻有著和你不同的看法,每一件事,都非巧合,其間必有著因果關係,而且也沒有絕對的突變,尤其一個才慧過人的人……”江曉峰接道:“姊姊此言,小弟不敢苟同。”

  方秀梅笑道:“高文超已對咱們動疑,也不用急急追趕他了,行程寂寞,姊姊倒也想和兄弟深談一下,你說吧!為何不同意姊姊的看法呢?”

  江曉峰道:“姊姊說沒有突變,小弟就不同意,就拿那藍天義說吧!他數十年的江湖奔走,行俠仗義,濟困扶危,但他卻在花甲大筵之上,突然一手毀去了自己數十年辛苦建立的俠譽,難道這不是突變麼?由好到壞,只不過半日時間,卻毀了他幾十年的功業。”

  方秀梅點頭笑道:“很有道理,但如要把事情仔細的分析一下,那就大有文章了……”江曉峰道:“小弟不解。”

  方秀梅道:“這中間該有著因來關係,姊姊才學粗淺,只能說個粗枝大葉,其玄奧、精深的道理,就非姊姊能夠解說明白……”語聲一頓,道:“但兄弟夠聰明,定可從粗淺中體會深奧,藍天義如若未得到金頂丹書和天魔令,他也難有這等成就,但他得到了,那是因,由於金頂丹書和天魔令,使他武功上有了登峰造極的成就,也促成了他煊赫武林的俠譽,這是果,尤其他心生貪念,想永霸金頂丹書與天魔令,才深藏不露,費時勞心,造就了十二劍童和十二飛龍童子,這是因,苦心設計,壽筵上一舉制服了武林中正邪高手,這是果。只不過他藏機沉深,別人未能及早洞悉罷了。”

  江曉峰略一沉吟,道:“姊姊之言,也有道理……”方秀梅接道:“再說你和藍姑娘的事,如若沒有她那次受傷,你們也不會相識,你也不會來參加藍天義的壽筵,藍家鳳受傷是因,你趕來鎮江是果,不來此,你也無法發覺那藍家鳳早有情郎,也不會在壽筵上顯示武功,這是因,如若不是你顯示武功使姊姊對你留上了心,就算你中毒後衝出藍府,咱們也不會結伴同行,也不會同去見那潘世奇,咱們亦必將毒發而死,此刻,屍骨已寒,自然,也不會認那潘世奇和二娘作為義父母了。諸般事端,分別看去,似是都像巧合,其實因果循環,早有定局了,只不過,人的才慧無法能夠預料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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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江曉峰輕輕嘆息一聲,欲言又止。

  方秀梅心中暗道:“看他之情態,似是那藍家鳳仍是唸唸難忘,如不早些設法,除去他心中之疾,這一株武林奇葩,恐怕將難等到開花結果,就沉萎於情海波濤之中。”心中念轉,輕輕咳了一聲,道:“兄弟,以那藍家鳳的千嬌百媚,才慧聰敏,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人,只怕不是高文超一個人吧!”

  江曉峰道:“唉!姊姊可是說小弟麼?”

  方秀梅神情肅然的說道:“藍家鳳色絕一代,醉人如酒,除你之外,我想心懷一親芳澤的又何止千百?可惜的是藍家鳳只有一個啊!”

  江曉峰默默良久,道:“姊姊,小弟想不通你話中含意。”

  方秀梅道:“有些人自慚形穢,有些人無緣識荊,餘下的自然都是些自負才貌的佳公子了,這一場情場逐鹿,必將是醋海生波,以兄弟的才貌而論,自然也該是這場情場逐鹿戰中的主要人物。”

  江曉峰只覺方秀梅這幾句話,聽來有些受用,但又覺有些被諷刺的味道,不禁一皺眉頭,道:“姊姊取笑我麼?”

  方秀梅忽然覺著,這一句聽來很淡漠的話中,卻含有刻骨難愈的相思,和極為深刻的悲傷,不禁油生惜憐之情。

  她仰起臉來,長長吁了一口氣,心中卻如風車一般的打了幾百轉,暗道:“他和我地窖對坐,樹腹相處,卻從未生過一點邪念,也從未有過一點越禮的舉動,看來他並非喜色之人,藍家鳳一代尤物,實也難怪他一見動情,看他仰慕之意,實也是發乎於情。此刻,縱然我舌翻金蓮,也難消除他胸中憂苦,但他身負絕技,實又是拯救這番武林劫難的主要人物,公誼私情,我都該助他一臂之力,形勢逼人,只好用些手段,文章還要作在玉燕子藍家鳳的身上,激勵他豪壯向上之心,日後再慢慢設法化除他胸中塊壘。”

  念轉意決,微微一笑,道:“兄弟,你如難忘藍姑娘,早該向姊姊請教才是。”

  江曉峰怔了一怔,道:“請教什麼?”

  方秀梅道:“教你如何在情場與人逐鹿。”

  江曉峰苦笑一下,道:“姊姊,算了吧!藍姑娘已經有心上情郎!小弟又何苦……”方秀梅接道:“你不能自暴自棄,目下那高文超還未必全獲芳心,姊姊是女人,對女人瞭解較深,何況,那藍姑娘數日前還和我兩度深談,敵優我劣,這一戰非出奇兵,無能獲勝。”

  江曉峰道:“出奇兵?”

  方秀梅道:“是啊,可願意聽姊姊我的宏論麼?”

  江曉峰訕訕說道:“願聞高見。”

  方秀梅答道:“玉燕子藍家鳳之美,大約只要是男人無不動心,人人對她遷就奉承,兄弟必要與眾不同才成。”

  江曉峰道:“怎樣才算與眾不同?”

  方秀梅道:“別人奉承她,你要冷淡她,別人見她如痴如狂,你要對她視若無睹。”

  江曉峰怔了一怔,道:“是這樣麼?”

  方秀梅道:“一點不錯,如肯聽姊姊的話,包你會大有收穫。”

  江曉峰道:“姊姊,算了吧,藍家鳳可能已經和那位高文超有了婚姻之約。”

  方秀梅微微一笑,道:“婚約倒是沒有,只不過他們相愛似是甚深,大有海枯石爛,永不變心之概。”

  江曉峰道:“有這等事麼?”

  方秀梅道:“小弟,相信我的話,姊姊為什麼要騙你呢?”

  江曉峰道:“姊姊又怎會知曉呢?”

  方秀梅道:“那藍姑娘和我長談過兩次,言語之間,對那高文超用情甚深。”

  江曉峰道:“她對那高文超用情甚深,小弟,小弟……”方秀梅笑道:“這要勇氣了,越是困難的事,兄弟越要有爭勝之心,情場、搏鬥,都是一般,何況,還有姊姊從中相助呢?”

  江曉峰道:“你要我對她用手段?”

  方秀梅笑道:“藍家鳳閱人多矣!拜倒石榴裙下,大獻慇勤的美男子,又何止你和高文超?不出奇兵,豈足言勝?”

  微微一笑,接道:“不是姊姊捧你,就我所見男子中,弟應該是第一人才,不論武功,俊美,你都比他們優越,你只不過有一個缺點。”

  江曉峰道:“什麼缺點?”

  方秀梅道:“你們相逢的晚了一步,被人捷足先登,如是你能和高文超同時認識那藍家鳳,高文超決非你情場之敵。”

  江曉峰道:“但已經晚了,夫復何言!”

  方秀梅道:“有一句話,可助你成功。”

  江曉峰道:“什麼話,能有這麼大的力量?”

  方秀梅道:“說起來人人皆知,但個中學問,卻是大有研究。”

  江曉峰道:“究竟是一句什麼話呢?”

  江秀梅道:“橫刀奪愛。”

  江曉峰道:“這之句話確很普通,小弟想不通其中有什麼奧妙之處。”

  方秀梅道:“妙在橫字和奪字,橫刀要決心,這實要兄弟你拿主意,奪愛要方法,這個姊姊幫助你,現在你先下決心,姊姊再出謀略。”

  江曉峰道:“小弟用謀略手段,縱然能獲勝一時,也勝的不武,情既不真,得之何用?”

  方秀梅道:“大是大非之前,本可拋去私情,但姊姊細想咱們目下處境,是非私情,並多衝突,大可把大義和私情兼顧並行,合二為一。”

  江曉峰微微一笑,道:“姊姊舌粲蓮花,小弟聽得十分佩服。”

  方秀梅神色肅然的說道:“兄弟可是覺著姊姊在騙你麼?”

  江曉峰道:“那倒不敢,但姊姊言語之中對小弟確有很多鼓勵之意了。”

  方秀梅道:“鼓勵之意雖有一些,但姊姊說的卻也是千真萬確的事。”

  江曉峰道:“小弟只知私情足以害公,卻想不明白,大義和私情何以能並行不勃。”

  方秀梅道:“那是因為人的價值,玉燕子藍家鳳,本來只是個絕世無倫的美人,但是現在,她的美麗,卻因藍天義的陰謀,和江湖的命運結合在一起。”

  江曉峰道:“小弟還是想不明白。”

  方秀梅道:“很簡單,藍天義除了擁有金頂丹書和天魔令之外,還有一個很利害的憑仗,那就是玉燕子藍家鳳的美麗,如若藍家鳳真的被父親說服,助他為虐,比起這金頂丹書,天魔令更為可怕。”

  江曉峰心中已然有些明白,啊了一聲,未再接口。

  方秀梅微微一笑,接道:“大概你有點想明白了,金頂丹書和天魔令固然是武林道上的正邪寶典,但它究竟是死物,上面記載的武功,雖然是奇絕之技,但它需要時間,才能練成,那玉燕子藍家鳳卻是活寶貝,她不是武功,但她卻有著無與倫比的征服力量……”語聲一頓,接道:“這是指你們男人而言。”

  江曉峰道:“你是說那玉燕子藍家鳳可以征服所有的男人?”

  方秀梅道:“我不知道世間是不是有柳下惠這種人,全然不為美色所動,不過,姊姊知道,只要那個人喜愛美色,一定會為藍家鳳的美色所動。”

  江曉峰道:“姊姊之意,可是說天下沒有一個男人能抗拒那藍家鳳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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