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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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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 戰國大司馬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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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30 23:53:59 |只看該作者
第361章:筵席

    鑒於有諸多趙國臣子在場,趙王何幾乎沒有與蒙仲說上幾句,且彼此交談的事,也句句不離當前的局勢,顯然是因為這裡人多嘴雜的關係。

    待覲見君主的環節結束之後,趙王何命奉陽君李兌將田文、蒙仲一行人請到了宴客的殿堂,此前在王殿上的趙國臣子們,皆作為了這次宴席的陪客,可見趙國還是給足了田文、蒙仲的面子。

    在設宴的殿堂中,蒙仲被安排在東側的次席,僅次於薛公田文。

    鑒於趙王何還在更換衣服,尚未出現了這座宴客的殿堂中,薛公田文開始展現他在交涉方面的才能,只見他被奉陽君李兌,以及其子李躋與諸多趙國臣子簇擁于當中,面色自若地與眾人談笑,使這座殿堂內回蕩起諸多歡聲笑語。

    忽然,有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邁步走入了殿內,繼而便朝著李兌、李躋父子那邊走了過去。

    瞧見此人,李兌笑著招呼道:“廉頗啊,快來與薛公見禮。……薛公,這位是我趙國的悍將,廉頗。”

    聽聞此言,田文上下打量了幾眼廉頗,旋即嘖嘖有聲地稱讚道:“哈哈,廉軍將果然是威武不凡。”

    “薛公過譽了。”

    廉頗甕聲甕氣地拱手道了謝,抬起頭來朝東側的席位瞧了一瞧,更好正蒙仲的目光對上。

    顯然,因閑著無事而四下觀望的蒙仲,顯然也注意到了廉頗。

    在遲疑了一息後,廉頗忽然大步朝蒙仲走了過去。

    見此,早有注意的李躋立刻上前一步拉住廉頗的衣袖,皺著眉頭朝著廉頗搖了搖頭,壓低聲音說道:“廉頗,別惹事。”

    廉頗搖了搖頭,鎮定地解釋道:“在下只是想與他打聲招呼。”

    “……”

    李躋有些狐疑地看了幾眼廉頗,見廉頗神色並無異常,這才徐徐說道:“這倒無妨。我與你一道去,記住你的話。”

    田文當然注意到了李躋與廉頗的對話,瞥了一眼蒙仲的方向,也沒有在意。

    他也並不認為李躋、廉頗二人會惹出什麼事來,畢竟蒙仲眼下也算是他田文一邊的人,此時針對蒙仲,就是不給他田文面子,哪怕李兌父子跟蒙仲有仇,這會兒也得給他田文這個面子,更何況據他所見,李兌對蒙仲並無太大的敵意,反而是蒙仲對李兌似乎仍抱著些許敵意。

    在田文與李兌繼續當眾笑談的時候,李躋帶著廉頗來到了蒙仲面前,笑著打招呼道:“郾城君,在下李躋,郾城君可還有印象?”

    此時,蒙仲也早已徐徐站起身來,拱手微笑說道:“李氏的大公子,在下又豈會忘卻?”說罷,他看了一眼足足比他高一個多腦袋的廉頗,微笑著打招呼道:“廉司馬,好久不見。”

    聽到蒙仲的話,廉頗張了張嘴,竟不知該說什麼。

    可能連他自己都不明白他為何走到這邊來,可能是迄今為止他在蒙仲手中敗了多次,心中不甘。

    尤其是幾個月前在陶邑的那次,明明他已成功偷襲了秦魏聯軍,結果卻被秦魏聯軍輕鬆翻盤,害得趙希、許鈞二人犧牲了諸多士卒這才將深陷重圍的他救了出來。

    事後聽趙希所言,那次秦魏聯軍很有可能是蒙仲指揮,這讓廉頗愈發不甘。

    目視著蒙仲,廉頗沉聲說道:“陶邑那次……趙希司馬事後向我透露,當時是蒙司馬在指揮秦魏聯軍……”

    “咳。”李躋在旁咳嗽了一聲,提醒道:“蒙司馬已被魏王奉為郾城君,你當稱呼郾城君才是,不得失禮。”

    蒙仲倒不是很在意別人對他的稱呼,微微一笑對廉頗說道:“趙希?我這次沒瞧見他,他在邯鄲麼?”

    聽聞此言,李躋連忙解釋道:“趙希司馬在武安城,不過今日的宴席他也會前來,到時候郾城君就能看到他了。”

    武安城,即邯鄲的陪都,位於邯鄲西北約四十餘裡處,那座城池幾乎集中了趙國大半的兵工作坊,像兵器鍛造、甲胄製造,冶鐵工坊等等,幾乎都在武安城。

    此前蒙仲並沒有什麼機會親眼目睹武安城的情況,但大致的情況他還是瞭解的。

    “原來如此。”蒙仲點了點頭,旋即笑著對廉頗說道:“陶邑那次……提出天明時分襲擊我聯軍的,恐怕正是廉司馬吧?呵呵,那次在下亦被廉司馬給騙過去了……在下當時也沒想到,貴方居然會在黎明時分發動突襲……”

    “不過是拾人牙慧,不值得稱道,更何況,那次突襲我方最終並沒有勝……”廉頗面無表情地看著蒙仲,旋即再次問道:“那次,是郾城君在指揮麼?”

    “是。”蒙仲也不隱瞞,如實說道。

    聽聞此言,廉頗忽然沉默了片刻,一言不發地轉頭離開。

    見此,李躋連忙向蒙仲告罪道:“廉頗甚是無禮,在下回頭定會好好責罰他,郾城君請莫要放在心上。”

    蒙仲擺了擺手,笑著說道:“世子言重了,廉頗忠義直爽,對於這樣的人,在下向來是很尊敬的……”

    李躋也大概瞭解蒙仲的性格,聽蒙仲說他並不在意,便知道蒙仲確實不會在意,放心後的他,也沒有就此離開,而是留在蒙仲這邊與他交談,畢竟蒙仲的身份已非同往日,也已經成為了需要結交的物件。

    片刻後,殿內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此前並未在王殿中出現了趙國臣子們,也紛紛來到了這座宴客的殿堂。

    比如說,在城門口與蒙仲見過的趙賁。

    不同與絕大多數的趙國臣子,進殿后第一時間就會走到李兌、田文那邊,與這兩位攀談幾句,趙賁絲毫不甩田文、李兌二人,徑直從他二人所在的人群走過,在殿內侍者的指引下,自顧自就坐到了自己的坐席上。

    此事引起了田文、李兌身旁不少趙國臣子的私下議論,想來此刻有不少在心底唾駡趙賁就是一個十足無禮的混帳。

    蒙仲看了一眼田文。

    果不其然,田文的臉色並不是很好看——這位養尊處優的薛公,最無法忍受遭人無視。

    這不,在注意到趙賁的無禮舉動後,田文身邊有一名隨行的俠客見此大怒,作勢就要走向趙賁,卻被田文一把拉住手腕。

    很顯然,鑒於秦齊互帝的威脅在前,田文也有所克制,不想在趙國惹出什麼麻煩。

    看到這一幕,蒙仲忽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因為在幾年前,當他在趙國迎接田文出使趙國的那回,他坐在西側的席位,在公子趙章的下首,當時他與李兌、李躋父子,薛公田文,以及已故的安平君趙成,彼此是對立的,且在那次的宴席中,他亦如趙賁那般——雖然遠不如趙賁今日這般,徹底無視了田文與李兌。

    可這次,他卻作為田文的副使,田文與李兌都沒有來找他麻煩,甚至於,李兌的兒子李躋此刻還站在他身邊,有意結好他。

    他兩次的立場,完全顛倒了過來,仔細想想,確實是一種古怪的感覺。

    “郾城君,怎麼了?”李躋注意到了蒙仲的表情,不解地問道。

    蒙仲微微搖了搖頭,帶著幾許感慨說道:“只是覺得……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當時我在那裡,如今,我在這裡……”他指了指趙賁所坐的位子,旋即又指了指自己腳下。

    李躋聞言思忖了一下,籌措著用詞,隱晦地感慨道:“那一場動亂,我趙國著實損失了太多太多……”

    不得不說,就連李躋也必須承認,那次趙國的內亂,著實是讓他們趙國損失慘重。

    因內亂、同室操戈而犧牲的士卒尚在其次,關鍵在於他趙國損失了太多的人才。

    像仇赫、樓煩、富丁等趙主父派遣至各國的遣臣姑且不提,被公子趙章與田不禋所殺的國相肥義也姑且不論,單單是趙主父當時招攬徵集的那些年輕賢才,比如龐煖、劇辛、蒙仲、樂毅、趙奢等人,皆四下逃散。

    看看如今這些人的成就,劇辛、樂毅、趙奢三人皆投奔了燕國,其中劇辛已是燕國的國相,身兼大司徒、大司農之職,但凡燕國的內政之事,幾乎皆由劇辛掌管;而樂毅則在燕國擔任大司馬,手握全國幾乎一半以上的軍隊;而趙奢則作為上穀守,麾下亦有一軍兵力。

    而眼前這位郾城君蒙仲,更是兩度擊敗強秦的軍隊,使秦國的司馬錯、向壽、白起等人,皆成為他手下敗將。

    白起的實力如何,他李躋最是心知肚明,畢竟前幾個月,他與韓徐的五萬軍隊,就是被白起殺地七零八落。

    唯獨龐煖至今下落不明,只有傳聞說他隱居在楚國,跟隨他的老師鶡冠子精研學術。

    想到這裡,縱使是李躋,也忍不住惋惜地歎了口氣。

    倘若那次沙丘宮變可以避免,似龐煖、蒙仲、劇辛、樂毅、趙奢等人皆在他趙國,實在不敢想像他趙國會強到什麼地步。

    要知道,單單蒙仲,就替魏國兩次擋住了秦國的進犯——那可是秦國!中原諸國無國不懼的西垂強秦!

    而在聽到李躋那一聲感慨後,蒙仲卻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意味不明地淡淡說道:“沒有那次動亂,奉陽君又何以能把持趙國的國政呢?……抱歉,在下失態了。”

    倘若是別人說這話,李躋多半會心中大怒、拂袖而去,但說這話的,卻是當時作為當事人之一的蒙仲,李躋心中倒也並無惱怒之意,他苦笑著對蒙仲說道:“郾城君,您真覺得我父子把持國政,僅僅只是為了私欲麼?”

    不等蒙仲開口,他搖了搖頭,壓低聲音又說道:“不,我父子也是為了自保。”

    “……”

    蒙仲瞥了一眼李躋,倒也並不是很懷疑後者的說法。

    起初他並不覺得,但自從當年趙王何借安平君趙成與奉陽君李兌的手逼死了趙主父之後,他便已意識到,那位看似懦弱的趙國新君,實則是一個心計很深、甚至於在必要時會狠下殺手的人。

    一開始對沙丘行宮的趙主父不管不顧,任憑趙成與李兌率軍圍攻沙丘行宮,待等到趙主父死于靈丘之後,那位君上才在眾人面前放聲大哭,並帶頭舉國哀悼——這等心機與城府,也難怪就連李兌、李躋父子都感到忌憚。

    而這次也是,誰都以為在秦魏兩國的逼迫下,奉陽君李兌勢必會丟掉趙國國相的位置,可偏偏趙王何力挺李兌這個暗中架空了他權利的權臣,一方面阻止了秦魏兩國對趙國的滲透,一方面讓李兌出面抗拒秦魏兩國,甚至還借這件事在國內有了賢君的美名。

    不得不說,趙王何的這種手腕,公子趙章那是遠遠不及。

    可能是注意到蒙仲的神色陰晴不定,同時也是意識到自己方才好似透露了什麼了不得的內情,李躋當即將此事揭過,岔開話題說道:“說起來,當年家父就曾叫在下結交於郾城君,奈何郾城君當時與公子章親密,使彼此不得已而處在你我……這次,李躋希望能與郾城君友好相處。”

    “世子言重了。”

    見李躋釋放了善意,蒙仲亦微笑回應,畢竟他與李躋之間,確實沒有什麼直接的衝突。

    片刻後,趙王何換了王袍,帶著肥幼來到了這座宴客的殿堂,聚在殿中交談的田文、李兌以及諸多趙國的臣子們,在朝著趙王何行禮之後,也就紛紛回到了各自的坐席。

    隨後便是宴會的環節,跟其他諸國差不多,首先是宮中的趙女獻舞。

    這可真是把蒙虎饞地不行,死死盯著那些身姿柔美的趙女,看模樣仿佛恨不得綁一個,不,綁幾個回家。

    而蒙仲,則因為想到了一個人,對那些柔美的趙女絲毫提不起興趣來。

    並非是他的妻子樂嬿,而是趙主父。

    曾幾何時,趙主父就在這座殿堂宴請賓客,蒙虎之所以癡迷趙女,也全是趙主父給慣的。

    趙主父、肥義、陽文君趙豹、公子趙章、田不禋……

    這些深埋在記憶中的人,此刻逐一浮現在蒙仲的腦海中,使讓他的心情異常的沉重。

    等到蒙仲回過神來時,殿內的賓客們已開始走動。

    其中最顯眼的,莫過於田文與李兌二人,在李兌的陪同下,田文前前後後跟殿內的諸國趙國君臣都打個了照面,勸酒、談聊,不得不說,田文確實很擅長這方面的事宜。

    “郾城君。”

    正當蒙仲暗自感慨時,他忽然聽到有人喚他。

    轉頭一瞧,才發現正是田文的幕僚馮諼。

    只見馮諼端著酒樽笑吟吟地走到蒙仲身邊,壓低聲音小聲說道:“薛公希望郾城君向趙王敬酒。”

    聽聞此言,蒙仲順勢看了一眼田文,果然發現田文正在遠處看著他,且微微點了點頭。

    向趙王敬酒……不就是叫他主動向趙王何示好麼?

    蒙仲轉頭看了一眼趙王何,旋即便看到趙王何正襟危坐,面帶微笑地看著殿內正在互動的賓客。

    確實,這是一個好機會。

    但……

    “請回覆薛公,我有分寸。”

    說著,蒙仲便站起身,端著酒樽朝趙賁那邊走去。

    馮諼欲言又止,只好回到田文身邊。

    而此時,田文也注意到蒙仲走到了趙賁身邊,氣地面色鐵青。

    他倒是不在意蒙仲跟此前無視過他的趙賁湊在一起,畢竟當前他也無暇去理會趙賁,他氣憤的,是蒙仲無視了他的吩咐——你他娘的倒是給我跟趙王去聊啊!跟趙賁一個軍將有什麼好聊的?!

    但礙于身邊有李兌以及諸多趙國臣子在場,田文也不好發作,充其量只能在心中大罵。

    而此時,蒙仲已走到了趙賁身邊,也不打招呼,直接在趙賁身邊坐了下來。

    見此,趙賁側過頭饒有興致地看了一眼蒙仲,低聲說道:“你這傢伙的膽量,真是不小……你就不怕惹惱了那一位?”

    “田文?”蒙仲隨口問道。

    聽到這話,趙賁撇了撇嘴,不屑說道:“我指的可不是那矮子……”

    說罷,他朝著趙王何的方向努了努嘴,旋即壓低聲音說道:“出使我趙國,田文一人足矣,可你也來了,表明魏王肯定是希望借你的關係……然而你卻把君上晾在那邊,你可莫告訴我,你看不出來君上正在等你上去與他搭話。”

    蒙仲也不說話,與趙賁互飲了一碗酒,可就當他拿起酒勺準備給趙賁舀酒時,卻見趙賁伸手按住了他的酒碗,表情古怪地說道:“看來曾經的交情上,你這碗酒我喝了,現在你可以滾了,滾到你該去的地方去。”

    “幾年不見,你怎麼變得這麼混蛋呢?”

    “嘿!”趙賁笑了笑,反唇譏道:“沒你這個拿我擋盾的傢伙混蛋。……君上已經看過來了,快滾!”

    見趙賁作勢伸腿要踹,蒙仲只好站起身離開了趙賁的坐席。

    可他並沒有向趙賁所示意的那樣朝趙王何而去,而是走到趙希的席位旁。

    此時,趙希正與一名目測三十幾歲的男子交談,瞧見蒙仲走到自己身邊,他笑著說道:“被趙賁趕走,又來我這邊了?……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上次我差點就死了樂進那小崽子手中。”

    趙希那不客氣的話,讓那位三十幾歲的男子頗感驚詫,只見他放下手中的酒碗,朝著蒙仲拱了拱手:“在下韓徐,今日得見暘城君,實在三生有幸。”

    『原來他就是跟李躋一同被白起擊敗的韓徐……』

    蒙仲恍然大悟,放下酒碗抱拳回禮,同時好奇問道:“韓軍將,是韓人出身?”

    韓徐也不隱瞞,微笑著點了點頭。

    見此,蒙仲又好奇問道:“既是韓人,何故卻在趙國?”

    韓徐想了一下,解釋道:“只因太子嬰病故後,公叔痤與公仲侈爭權,皆欲扶持各自擁護的公子,當時國內動盪,在下便投奔了趙國,投靠趙袑軍將……”

    趙袑,即趙國如今的雁門守,取代曾經的牛剪而負責抵禦境外異族的入侵。

    “原來如此。”

    蒙仲點點頭,剛想與韓徐多聊幾句,卻被趙希不輕不重地推到了一旁:“行了行了,有什麼話日後再聊,別杵了這裡禍害我二人了,肥幼那傢伙瞪我好幾回了。”

    蒙仲回頭瞧了一眼肥幼,即此刻站在趙王何身旁的那名衛士,旋即便瞧著肥幼頻頻給他使眼色,顯然是叫他主動上前與趙王何搭話。

    可問題是,說什麼呢?

    尤其是在這樣的大庭廣眾下?

    想了想,蒙仲最終回到了自己的坐席。

    宴會,一直持續到夜深這才散席。

    待離開王宮後,諸趙國臣子紛紛向田文、蒙仲告辭,各自回府。

    田文笑著與李兌送別這些趙臣,待這些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他將蒙仲叫到了一旁。

    “你在搞什麼鬼?!”

    當時田文怒視著蒙仲質問道。

    不得不說,田文對蒙仲今日在宴席上的表現極度不滿意。

    要知道在今日的宴席中,田文不遺餘力地加固與李兌的交情,並且盡可能地結交趙國的新晉臣子,像韓徐、廉頗等等。

    可蒙仲做了些什麼?他除了跟趙希、趙賁等幾個曾經交好的趙國臣子喝酒說笑以外,居然一次都沒有主動與趙王何交談。

    更讓田文感到氣憤的是,在今日的宴席中,他不止一次發現趙王何頻頻看向蒙仲,目光中帶著幾許期盼,可蒙仲這該死的傢伙,居然從頭到尾就裝作沒看到,只顧著與趙賁、趙希幾人交談。

    到後來,就連趙賁、趙希也感覺到了,紛紛將蒙仲趕走,可蒙仲這傢伙,居然就回到了自己的坐席。

    以至於後來,整個宴會就只有兩個人坐在各自的位子上,一個是趙王何、一個是蒙仲,那詭異的氣氛,讓殿內那些知曉二人之間複雜關係的人都感到極度的不適。

    當時田文恨不得沖上去將酒碗砸在這傢伙的腦袋上——我他娘的要你來趙國幹什麼的?!

    面對田文的斥責,蒙仲一言不發,臨末才說了一句:“我有分寸的。”

    “最好是這樣。”

    目視著蒙仲,田文冷笑道:“莫非你還指望著趙王低聲下氣派人來請你?對方是趙國的君主!……記住你此行前來的目的,李兌那邊,我會設法說服他,趙王何那邊,你需想辦法去見他,希望你對得起你魏王對你的器重……”

    “我知道。”蒙仲點了點頭。

    遠處,奉陽君李兌見田文與蒙仲聊地差不多了,便適時走了過來,笑著說道:“天色已晚,幾位若不嫌棄的話,今晚不如就到我府上住下。”

    田文自然不會拒絕,畢竟他此番前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拉攏李兌,但蒙仲則婉言回絕了,畢竟他跟李兌可沒有那麼好的交情。

    見蒙仲執意要回城內的驛館居住,奉陽君李兌也不強求,正要帶著田文、馮諼以及其隨從準備乘坐馬車離開,卻瞧見肥幼從王宮內走了出來,頗有些急切地說道:“郾城君請留步,君上有請!”

    聽到這話,田文亦不禁有些傻眼。

    今日宴席中,蒙仲那般無視趙王何,趙王何居然還主動派人來請他?

    當然,這是一件好事。

    田文當即就向蒙仲使了一個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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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2
發表於 2019-12-1 00:00:25 |只看該作者
第362章:同時展開的遊說

   于宮門前與田文、李兌等人告別後,蒙仲帶著蒙虎已經幾名近衛,在肥幼的帶領下再次走向宮內。

    期間,自然避免不了肥幼對蒙仲的抱怨,無非就是指責蒙仲方才在宴席中那無視趙王何的行為。

    聽到那番話,蒙仲歎了口氣,也沒解釋。

    看到蒙仲歎氣的樣子,肥幼欲言又止,但最終,他搖了搖頭,也沒有再說什麼。

    片刻之後,肥幼便將蒙仲領到了今日來過的王殿前,抬手對蒙仲說道:“君上正在殿內等候,去吧。”

    蒙仲沉默了片刻,旋即整了整衣冠,孤身邁步走入殿內。

    此時在這座殿內,唯獨趙王何於王位正襟危坐,殿內只有一尊尊燭火搖曳的宮燈,使得殿內的氛圍變得格外的滯重。

    朝著昏暗且空曠的四周看了看,蒙仲徑直走向趙王何所在的位置,旋即便看到趙王何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一步步走進。

    四目交接。

    這情形,像極了數年前他與趙王何恩斷義絕的那一日。

    那一日,也是在這座宮殿內,趙王何向他表達了對趙主父的憎恨,且斷然拒絕了蒙仲的請求。

    微微吸了口氣,蒙仲拱手拜道:“魏臣蒙仲,拜見趙王。”

    聽到趙王的稱呼,趙王何臉上浮現幾許失望,在沉默了片刻後,溫聲說道:“……數年不見,蒙仲愈發地威武了。”

    說著,他見蒙仲仍保持著躬身行禮的模樣,便再次說道:“殿內眼下就只有你我,寡人……我只是想……”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又說道:“哪怕只是今晚,我也希望能像當年那樣,談聊一番。”

    聽到這話,蒙仲徐徐直起身,目視著趙王何半響,忽然自顧自說道:“此番在下代魏王前來,乃是因秦齊……”

    “我眼下不想聽那些。”

    打斷了蒙仲的話,趙王何搖頭說道:“我只是希望與卿聊聊……請坐。”

    蒙仲低頭仔細一瞧,這才發現面前鋪有一張竹席,他看了趙王何一眼,在略一猶豫後,盤腿在那張竹席上坐了下來。

    見此,趙王何稍稍點了點頭,旋即略帶感慨地說道:“我知道,蒙卿怕是今日還在恨著我,恨我借趙成、李兌之手害死了主父,但蒙卿為何不反過來想了想?蒙卿對我的恨意,不就是當初我對主父的恨意麼?”

    說著,他有些羨慕地看了幾眼蒙仲日漸魁實的體格,感慨道:“在我的印象中,蒙卿文武兼備,是故主父最初就對蒙卿報以重望,仔細想想,我很驚訝於當時竟不曾妒忌過蒙卿……按理來說我應該妒忌蒙卿的,畢竟主父對蒙卿的期待,是我這個親生之子都不曾享遇過的。似這般,我也能理解主父過世後,蒙卿何以那般憎恨我……但我不曾妒忌蒙卿,那是因為,雖然我不曾在主父那邊享遇過這種感情,卻在肥相那邊感受過,呵呵呵,仔細想想,很對不住肥幼啊,生父早故的你,在主父那邊感受了父親般的慈愛,而從小因為體弱多病而不被主父看重的我,則在肥相那邊感受到了類似父親般的慈愛,唯獨肥幼從小被冷落,仔細想想,也著實可憐……”

    此時,肥幼正好從殿外走入,聽到這話不解地問道:“可憐?在下怎麼可憐了?”

    趙王何與蒙仲皆朝肥幼看去。

    “阿虎呢?”蒙仲問道。

    肥幼聳聳肩說道:“他暗示我好好招待他,我就喚來兩名宮女……”

    “這傢伙……”

    縱使是蒙仲此刻亦恨得咬牙切齒,忍不住罵道:“還說什麼保護我……”

    肥幼聞言笑道:“在這宮內你還不放心?”

    說著,他隨便在地上坐了下來,看看趙王何又看看蒙仲,問道:“聊得如何了?”

    可能是因為有肥幼在旁,蒙仲的心情也稍微放鬆了些許,淡淡說道:“剛說到……趙王覺得虧欠了你,從你這邊偷走了肥相的父子感情。”

    “哦。”肥幼聞言恍然,表情古怪地說道:“這也算不上偷吧,我從小跟我父親感情不好,他太嚴厲了,每次看到我都要訓我,後來他每次回封邑,我都偷偷逃走,免得跟他碰到遭他訓斥……君上說,就是那會兒我缺乏管教……”

    “呵。”蒙仲忍不住笑了一聲。

    其實他也覺得這話沒錯,作為堂堂趙相肥義的兒子,肥幼文不成、武不就,實在是太丟人,但論及原因,確實是當年肥義事務繁忙,每日既要處理國相事務,又肩擔教導太子趙何的職責,疏忽對自己親生兒子的管教。

    “喂,你這聲笑是什麼意思?”

    聽到蒙仲的笑聲,肥幼不滿地說道:“在我看來,忠誠也是一種才能,對吧,君上?”

    趙王何還能說什麼呢,只得表情古怪地點點頭。

    有了肥幼在旁打諢打岔,趙王何與蒙仲之間那緊張尷尬的氛圍也隨之消融。

    旋即,在肥幼代為開口詢問下,蒙仲向趙王何與肥幼二人講述了他當年沙丘宮變之後的經歷,從偪陽之戰到回到蒙邑成婚,再到投奔魏國,助魏國打贏了伊闕之戰、宛方之戰,一直說到這次秦魏兩國援救宋國的戰爭。

    聽到這些經歷,趙王何與肥幼皆為蒙仲這些年的經歷而感到感慨唏噓。

    “了不得。”

    只見肥幼拍拍蒙仲的肩膀,笑著說道:“不愧是曾經內定的晉陽守……”

    聽到這話,蒙仲面色微變。

    而此時,趙王何亦是有些緊張地看向肥幼,頻頻使眼色,然而肥幼卻不動聲色地朝著趙王何微微搖頭,似乎在表達不要緊的意思。

    是的,肥幼這是在試探蒙仲的態度。

    別以為肥幼文不成、武不就,就覺得他是個十足的草包,事實上這傢伙也是很機敏的,只不過就像趙王何所說的那樣,這傢伙從小缺乏管教,只懂得與族人們上山狩獵,但這並不意味著肥幼就什麼都不懂,事實上,他也有他常年混跡於市井之間的狡猾與機智。

    這不,他故意對蒙仲說道:“我曾經聽我那已死的老爹說過,主父生前有一日與我那老爹閒聊,閒聊時提及過你,說你十年之後必然可以勝任晉陽守之職,如今看看,主父的眼力真是厲害,這才幾年?如果算你當時十五歲的話,才五年而已,你就兩度擊敗秦國……厲害厲害。”

    “……”

    蒙仲看了一眼肥幼,沒有說話,但眼神中顯然透露個一個訊息:你提這個做什麼?

    肥幼沒有解釋,自顧自說道:“再想想,主父身邊當時真的是人才集聚,除龐煖暫時下落不明外,像你,還有劇辛、樂毅、趙奢,如今都成為了一方人物……若是你等仍留在我趙國,真不知我趙國會強盛到何等地步?”

    『……你這是在暗示我什麼麼?』

    蒙仲張了張嘴,原本想開口問問肥幼,但最終沒有發問。

    也是,如今再提這個,為時已晚,魏王遫對他也不薄,他怎麼可能拋棄魏國投奔趙國?更何況趙國如今立場不明。

    想了想,他開口說道:“過去的事,就不提了吧。”

    說罷,他抬頭看向趙王何,問道:“趙王,此番我是代表魏國出使貴國,先聽聽我的來意如何?”

    趙王何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蒙卿且說。”

    見此,蒙仲正色說道:“此事要從秦國國相穰侯魏冉出使齊國說起,郯城之戰後,齊燕兩軍敗退,此後魏冉便從郯城前往齊國臨淄,覲見齊王……後來我方得知,魏冉向齊王提出了‘秦齊互帝’的建議……”

    “秦齊互帝?”

    與此同時,在奉陽君李兌的府上,薛公田文也正好與李兌、李躋父子說到秦齊互帝這件事。

    對此李躋並不是很清楚,不解問道:“何謂秦齊互帝?”

    田文便解釋道:“即效仿當年我魏國國相惠子的徐州相王,使秦齊兩國相互承認對方的帝位,借此達成共識。”

    聽聞此言,李躋睜大眼睛駭然說道:“此舉豈非視周王室於無物?”

    周王室?

    奉陽君李兌輕哼一聲,轉頭對田文說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你魏國突然態度大變……想來,本來你魏國是想趁這次機會罷免我的相位,誰曾想魏冉出使齊國,秦齊或有結盟跡象,是故你魏國慌了……”說到這裡,他上下打量了幾眼田文,笑著說道:“換而言之,薛公此番出使我趙國,多半是希望說服我趙國倒向你魏國那邊吧?莫要否認,你們可是連蒙仲都派了過來,是想讓他說服君上吧?……這可真是有意思了,君上那邊姑且不論,薛公何以認為您就能說服老夫呢?老夫可不想得罪齊王。”

    聽到李兌的話,田文輕笑說道:“奉陽君,曾經有一座山,山中有一虎一羆,皆欲爭做山中之王,奈何山中除二獸外仍有狼狐,為防止狼、狐趁虛而入,虎羆二首便欲聯手先解決山中其餘的野獸,隨後再爭奪山中之王的名號……如今魏趙兩國,就是其中最強壯的狼狐,您覺得,齊、趙兩國會放過這兩頭狼狐麼?仔細想想吧,奉陽君,一旦齊國與秦國達成了盟約,整個天下的大勢將徹底改變,到那時,趙國對齊國就不再重要了。”

    “……”

    聽到田文的話,奉陽君李兌沉默不語。

    誠然,田文說得並沒有錯,現如今趙國對齊國重要,是因為齊國除趙國以外並沒有其他強力的盟國,因此無論是吞併宋國,還是對抗秦國,齊國都需要趙國這個盟國。

    而總的來說,齊趙之盟主要是為了聯合抵抗秦國。

    但假如秦齊兩國確實結了盟,雖說齊國也不至於會立刻解除與趙國的盟約,但趙國未見得不會步上宋國的後塵,成為繼宋國之後——可能是繼宋燕兩國之後,又一個被齊國吞併的國家。

    但薛公田文想用這件事說服他改變立場,背棄齊國而倒向魏國,李兌只能說對方想多了。

    沉思一番後,李兌搖頭說道:“秦齊互帝這件事,只是你魏國的臆測,老夫並未收到任何相關的消息,薛公想借這件事騙我趙國與齊國斷絕邦交,呵呵呵……”

    田文聞言淡淡笑道:“在下並不奢望貴國與齊國斷絕邦交,在下只是希望維持現狀。”

    “維持現狀?”

    “不錯!”田文點點頭說道:“諸國之間,最最不能容忍秦齊兩國結盟,這一點,相信奉陽君亦知曉利害,不必在下過多贅敘。……倘若秦齊兩國當真借互帝之事締結了盟約,那麼,無論如何都要給予破壞,奉陽君覺得呢?”

    奉陽君李兌微微點了點頭。

    的確,雖然他並不會因為田文幾句話就放棄與齊國的邦交,但考慮到他趙國、他自身的利益,他也不希望秦國與齊國締結盟約,畢竟此事無論是對於趙國,還是對於他自身,都不是一件有利的事。

    想到這裡,李兌點點頭說道:“在這件事上,老夫會站在薛公這邊。”

    聽聞此言,田文心中大悅,旋即從懷中取出一小冊竹簡,雙手遞給李兌。

    “這是……”李兌接過竹簡掃了幾眼,繼而眼眉一挑。

    此時,田文笑著說道:“在下知道,齊王用陶邑為誘,騙奉陽君協助齊國討伐宋國,害得奉陽君落到今日這般境地……其實說起來,無論是在下,還是我國的大王,皆對奉陽君並無惡意,唯獨翟章……奉陽君你知道,翟章長年駐軍於鄴城,終年免不了與貴國發生一些摩擦,更別說奉陽君當年駐軍于中牟,與他針鋒相對,可能是這個原因,翟章才會聽信秦人的欺騙,與秦人一同逼迫貴國,要求奉陽君讓出趙相之位……而事實上,這並非我國大王的本意。這不,大王得知後,便將翟章召回,兼又深感愧對奉陽君,是故讓在下帶來此物,將河陽、姑密二地封於世子……”

    說到這裡,他轉頭看了一眼從旁的李躋。

    李躋一愣,旋即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色。

    “讓魏王費心了……”李兌笑著說道。

    說實話,對於田文方才那段解釋,他是一個字都不相信。

    沒有魏王的授意,沒有田文的默許,翟章敢聯合秦國的白起逼迫他李兌退讓趙相之位?

    說難聽點,這回若不是趙王何力挺他,他李兌也抵不住秦魏兩國的壓力。

    可田文今日卻說,那竟是翟章的一意孤行?

    開什麼玩笑?!

    但正所謂吃人嘴短、拿人手軟,既然收了好處,李兌當然要配合田文演下去,不能再因為這件事而再做追究,這也是歷來不成文的規矩。

    於是他不動聲色地將手中的竹冊遞給兒子,捋著鬍鬚笑道:“老夫也相信這是那位翟大司馬的獨斷,自然不會因此對魏王以及薛公有何成見。”

    “奉陽君高義。”田文笑著拱了拱手。

    二人彼此心照不宣。

    從旁,李躋喜滋滋地觀閱著竹冊中的內容,歡喜於自己得到了兩塊封邑。

    其實說實話,奉陽君李兌一大把年紀了,之所以想要陶邑,無非就是為了留給兒孫,雖然這次由於秦魏兩國的干涉而沒能得到陶邑,但魏國卻獻上了河陽、姑密兩地,總的來說也不算太虧。

    見李兌、李躋父子皆極為滿意,薛公田文亦是放下了心中一塊巨石。

    李兌這邊,他已經安撫完畢,剩下的就只有趙王何那邊了。

    『也不知那蒙仲與趙王談得如何。』

    在與李兌、李躋父子隨意談笑的同時,田文心下暗暗想道。

    而與此同時,在王宮的主殿正殿內,蒙仲也已經向趙王何與肥義講述了秦齊互帝背後的利害,聽得趙王何頻頻皺眉。

    當初就提過,鑒於齊國曾經對趙國落井下石,趙主父對齊國懷有強烈的敵意,再加上後來秦國發生內亂,趙主父趁機干涉了秦國的立嗣之事,並成功迫使秦國對趙國妥協,按照趙主父的意思,擁立如今的秦王嬴稷上位,這就使得趙主父減低了對秦國的警惕,轉而將齊國視為了主要針對對象,直到齊國亦向趙國屈服。

    但趙王何不同,他接受肥義的教導,對各國皆不存在什麼偏見,純粹就是抱持誰對趙國有利就與誰結盟的方式——是一位中規中矩的君主。

    硬要說對諸國有什麼喜厭,那就只能說,趙王何現如今對齊國與宋國有些好感。

    對齊國的好感很簡單,因為他的正室就是齊國的宗女,因對此女日久生情,自然難免會對齊國有所好感;至於宋國嘛,那更簡單了,因為蒙仲出身宋國。

    唯獨稍稍有點討厭的,恐怕就是魏國了,其中原因,大概就是魏國搶了他趙國的晉陽守吧。

    當然,這只是趙王何個人的喜好,而他並不是一個以個人喜好做出判斷的君主。

    否則,他早就趁此機會將李兌罷相了,李兌把持朝政數年,讓他堂堂趙國君主作為傀儡,真當趙王何不在意麼?——他不過是覺得李兌確實是個人才,且他不希望趙國對秦魏兩國屈服,因此才力挺李兌抗拒秦魏兩國的脅迫而已。

    正因為這份理智,因此當蒙仲提及秦齊互帝對中原各國的危害後,趙王何當然會選擇站在魏國這邊。

    此時,蒙仲也向薛公田文那般,從懷中取出一小冊竹冊,其中內容,即魏王將陰成、葛孽二地獻給趙國。

    說實話,對於魏國的這份禮物,趙王何一點都不在意。

    他趙國缺土地麼?

    根本不缺!

    要知道西起膚施,北到雁門、代郡,冬至北海(渤海),南到大河,都是他趙國的國土,當今世上除了楚國與秦國,國土面積最大的就是趙國,只不過其中大部分地區並不富饒罷了。

    相比較魏國獻上陰成、葛孽二地,趙王何倒是更希望得到別的獻物。

    比如說,把他趙國的晉陽守還回來,這樣趙王何倒是還可以考慮考慮魏王的提議,跟魏國、韓國重新締結三晉之盟。

    不在意地將那份小竹冊放到一旁,趙王何淡淡說道:“魏王的心意,寡人收到了,在秦齊互帝這件事上,我趙國必然會站在魏國這邊,絕不會容忍秦齊兩國締結盟約……但三晉之盟,還是容寡人再考慮考慮。終歸……趙魏兩國雖有三晉之情,但魏國曾經亦屢次進犯我趙國,如今我趙國興盛魏國衰弱,魏王便尋思締結三晉之盟,呵……”

    見趙王何搖頭曬笑,蒙仲正色說道:“在下認為,魏趙兩國此前雖有矛盾,但考慮到當前最大威脅乃是秦國,在下覺得應當彼此團結……畢竟秦國入中原,勢必也會威脅到趙國。”

    趙王何擺了擺手,打斷道:“蒙卿所說的道理我懂,在抗擊秦國這件事上,我趙國會給予魏韓兩國一些幫助,同時也不會坐視秦國與齊國締結盟約,但……僅限於此。”

    見趙王何的態度很堅定,蒙仲也放棄繼續勸說,反正他這次的目的是達到了。

    而此時,肥幼見正事聊得差不多了,忽然插嘴問道:“蒙仲,想過回趙國麼?”

    不得不說,他這突兀的一句話,讓蒙仲與趙王何都為之一愣。

    要知道方才趙王何兜兜繞繞了半天,都沒有提及這件事,前前後後都只是在試探,眼下肥幼突然間將此事說破,別說蒙仲嚇了一跳,就連趙王何也對此有些慌亂,一個勁地給肥幼使眼色。

    然而,肥幼卻對趙王何的眼神示意不管不顧,故作輕鬆地笑道:“你看,如今君上已經奪回了權力,李兌從此不再作為威脅,倘若你能回到趙國的話,我想君上一定會重用你,對吧,君上?”

    “唔、唔,呵……”

    趙王何含糊其辭,說了幾個意味不明的字,不顧他的目光倒是頗為期盼的看著蒙仲。

    畢竟拋開彼此曾經的交情不談,如今的蒙仲亦是炙手可熱的新晉名將,更別說趙王何數年前就與蒙仲相識,對後者抱持著特殊的感情。

    不是什麼奇奇怪怪的特殊感情,只是在趙王何看來,蒙仲或許就是趙主父心目中最滿意的兒子的形象,這樣也解釋了趙主父當年為何像對待兒子那般厚待蒙仲,就因為蒙仲文武兼備,使趙主父最為滿意。

    而這,恰恰正是自幼體弱多病的趙王何所不具備的。

    再加上蒙仲一定程度上繼承了趙主父的思想與主張,因此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蒙仲亦是趙王何的兄弟,是那個彼此間並沒有血緣關係、但最最讓趙主父滿意、也是趙王何這輩子都達不到的“兄弟”。

    “如何?”

    肥幼故作輕鬆地問道。

    看了看肥幼,又看了看趙王何,蒙仲幾次張了張嘴,但最終只是夾雜著苦笑,微微搖了搖頭:“天色已晚,就不打擾趙王安歇了,在下先行告辭。”

    聽到這話,趙王何眼眸中閃過幾分失望,靜靜地看著蒙仲起身拱手告辭,繼而走向殿門。

    此時,趙王何心中忽然湧出一股強烈的渴望,忍不住問道:“蒙卿,你還在因為主父之事而恨我麼?”

    聽到這話,蒙仲的腳步突然一頓。

    此時,殿內的空氣好似一下子凝固了一般,讓趙王何都不由地暗暗咽了咽唾沫。

    但旋即,蒙仲便默不作聲地繼續朝前走,直到走出了殿門都沒有再回頭。

    見此,趙王何長長歎了口氣。

    正如當年他不會原諒趙主父與趙章,果然,蒙仲也不會原諒他。

    在旁,肥幼連忙勸道:“君上,來日方長,我想有朝一日,蒙仲終歸會體諒君上的……仔細想想,方才不是就聊的挺好麼?這是一個好預兆啊。”

    “但願吧……”

    聽到這話,趙王何臉上露出幾許苦笑,轉頭看向蒙仲方才離去的殿門。

    魏國的郾城君,他趙國的晉陽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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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 00:00:46 |只看該作者
第363章:三晉抱團?

    當晚,蒙仲回到了城內的驛館,雙手枕著腦袋思忖了半宿。

    趙王何猜的沒錯,蒙仲確實仍對趙主父的死耿耿於懷。

    甚至於,曾經有許多個夜晚,蒙仲都幻想過他日後見到趙王何時的情形,到時候他會揪著趙王何的衣襟發洩一下自己心中的憤慨:逼死了趙主父的你,是否已按照你當初所想的那般成為了你母親吳娃所期盼的賢君呢?

    是的,他想用趙王何當了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手中數年傀儡君主的事來諷刺趙王何。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或者說,就連趙主父也看走了眼,看似懦弱的趙王何,確實要比公子趙章出色許多許多,他的政治手腕與城府、心計,皆不是衝動、暴躁的趙章可以比擬的。

    或許,趙國就欠缺這樣的君主吧。

    當然,儘管承認了趙王何在這方面的才能,但趙王何借趙成、李兌之手逼死趙主父這件事,蒙仲至今仍然無法釋懷。

    但話說回來,雖說無法釋懷,可他也無法對趙王何做什麼,畢竟趙王何乃是趙主父的親生兒子,且是一位就目前看來頗有才能的君主,難道他還能殺了趙王何為趙主父報仇不成?

    想來,這筆賬也只能讓歲月來清算了。

    次日清晨,待等蒙仲還在睡眠中時,有一名近衛輕輕推門而入。

    蒙仲警覺地睜開一隻眼,帶著幾分困意隨口問道:“什麼事?”

    那名近衛正要開口低聲喚醒蒙仲,冷不丁聽到這句,稍稍一驚,旋即帶著幾分尷尬解釋道:“郾城君,田相來了,正在館內等候,幾番催促我等來喚醒你。”

    『田相……哦,田文啊。』

    愣了一兩息的蒙仲這才反應過來,打了一個哈欠從床榻上坐了起來,隨口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

    “辰時二刻。”近衛回答道。

    蒙仲聞言愣了一下。

    他記得昨晚田文被李兌、李躋父子邀請到其府上,不出意外的話,肯定也跟李兌父子詳細交談了有關於秦齊互帝的事,而今日又一早跑到驛館這邊來詢問他說說趙王何的結果,必須得說,田文雖然有傲慢、心胸狹隘,但確實無愧於魏王對他的器重。

    “請他進來吧。”

    蒙仲點了點頭,旋即又問道:“等會,阿虎……回來了麼?”

    “未曾。”那名近衛搖了搖頭。

    聽到這話,蒙仲暗罵了一句,旋即搖搖頭自顧自洗漱去了。

    而就在他洗臉的時候,便見田文帶著馮諼以及兩名不認識的劍客急匆匆地走到了蒙仲的屋內,也不等蒙仲正在用濕布擦拭臉龐,急切地問道:“如何?趙王有何打算?”

    “在那件事上,趙王同意了,表示會全力支持破壞……兩國關係。”說著這話,蒙仲將手中的濕布丟在木盆中。

    聽到蒙仲這話,田文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但旋即又問道:“那……有關於三晉聯合的事呢?趙王有何反應?”

    蒙仲搖了搖頭:“並未答應。……雖然說了考慮考慮那樣的話,但我覺得他同意的可能性很低。”

    此時,馮諼已吩咐那兩名劍客到屋外,與蒙仲的近衛一同守著這間屋子,旋即,他反身關上了屋門,隨口說道:“薛公這邊,奉陽君也回絕了,說是不想得罪齊國……是故薛公想請郾城君想想辦法,能否說服趙王……現如今,趙國的國政已不受奉陽君把持,趙王的態度,至關重要。”

    “怕是很難。”蒙仲搖了搖頭。

    聽到這話,田文皺了皺眉頭,只見在屋內的案幾旁坐下,伸手操起水壺給自己倒了一碗水,在抿了一口後問蒙仲道:“你說很難?換而言之,趙國並非沒有可能答應?……趙國提出了什麼條件麼?”

    其實蒙仲隱隱約約可以感覺出,更別說昨日肥幼還直接了當地詢問他是否願意回歸趙國,但這種話他怎麼好意思跟田文說呢?

    難道他還能對田文說,趙國的條件就是我蒙仲?只要魏國肯放我回趙國,趙國就願意跟魏國締結三晉之盟?

    他可不好意思說這話。

    更何況,他也並不想留在趙國,至少現在還不想。

    “不清楚。”蒙仲微微搖頭道。

    “……”

    田文有些懷疑的看了一眼蒙仲,他感覺蒙仲應該有什麼隱瞞的地方。

    但蒙仲不肯透露,他也沒什麼辦法——當然,更主要的在於他多少還是相信蒙仲的品德,不至於隱瞞會對他魏國產生危險的秘密。

    想來蒙仲所隱瞞的,多半是趙王何與其的私下話。

    想了想,田文對蒙仲說道:“待我再去覲見趙王,遊說一番,能成最好,不能成……暫時也只能這樣了。”

    蒙仲點點頭:“那……在下就隨便在城內逛逛了?”

    “唔。”

    告辭蒙仲,離開驛館,田文帶著馮諼與兩名隨行的俠士,乘坐馬車直奔王宮。

    待等他抵達王宮時,已是巳時前後,趙王何得知他親自前來覲見,便命肥幼將其請到宮內。

    在見到趙王何後,田文先是寒暄了片刻,旋即便重提了三晉之盟,期間他多次暗示趙王何:你趙國若有什麼條件大可提出來,凡事都可以商量。

    事實上在聽懂田文的暗示後,其實趙王何亦是頗為心動,恨不得當即開口對田文說:你魏國把蒙仲還回來,我可以考慮三盟之盟。

    但最終,趙王何還是克制住了,不是他不想蒙仲回歸趙國,關鍵在於他知道這件事很難。

    首先,蒙仲自身就不會答應,從昨晚蒙仲離去前的態度就可以證明,他對他趙何仍抱持著濃濃的恨意,怎麼可能回到趙國為他效力?

    更別說蒙仲已隱隱成為魏國的新晉名將,魏王遫怎麼可能將這樣一位擅長帶兵打仗的將領贈予他趙國?

    總而言之,田文前前後後暗示了數回,趙王何都不曾將心中的話說出口,反而是肥幼實在看不下去趙王何的猶豫與遲疑,在送別田文時直接了當地說道:“只要你魏國肯說服蒙仲回到我趙國出仕,我趙國便願意與魏韓締結三晉之盟。”

    這一句話,徹底打滅了田文想拉攏趙國締結三晉之盟的打算。

    雖說他可以理解肥幼提出這樣的要求,畢竟蒙仲最開始就是在趙國出仕,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答應啊。

    蒙仲是什麼人?兩度擊敗秦國的魏國新晉名將,哪怕他田文至今仍對蒙仲抱持幾分敵意,但他也必須得承認,有蒙仲在魏國,秦國就會對他魏國忌憚三分,這份忌憚,怕是不亞于魏趙兩國締結聯盟後秦國對魏國的忌憚。

    他田文得有多傻才會用蒙仲去交換與趙國結盟?

    “怪不得方才郾城君神色有異,恐怕昨晚趙王與那肥幼便曾暗示過郾城君,但多半是被郾城君回絕了……”

    待等肥幼告辭離去後,馮諼恍然大悟地說道。

    聽聞此言,田文淡淡說道:“那是自然的,蒙仲需要借助我魏國的力量庇護宋國,而趙國與齊國親近,未必肯為了宋國與齊國反目,蒙仲選擇留在魏國是明知的抉擇,只不過……”

    在旁,馮諼感慨地補全了田文未曾說完的話:“只不過,從目前來看想要拉攏趙國締結三晉之盟,怕是很難實現了。”

    “唔……”

    田文皺著眉頭微微點了點頭,旋即淡然說道:“不急。……待秦齊兩國結盟的消息傳到趙國後,趙國勢必會配合我魏國破壞秦齊兩國的邦交,到時候再想辦法拉攏趙國,至於眼下……花個一兩日交好趙國的臣子,然後就先回大樑吧。”

    說著,他轉頭對馮諼說道:“馮諼,你先回一趟鄴城,將消息告知翟章,叫翟章立刻派人通知大樑。雖然拉攏趙國締結三晉之盟很難實現,但在……在那件事上,趙王與李兌皆願意站在我魏國這邊,讓大王可以安心了。”

    “喏!”馮諼抱了抱拳。

    就這樣,馮諼率先返回鄴城,而田文則返回奉陽君李兌的府上,借李兌在趙國的關係宴請諸多趙國臣子,趁機結交。

    至於蒙仲,則多造訪熟人,比如趙賁、趙希、許鈞幾人。

    一直到三日之後,田文與蒙仲這才就此返回魏國。

    在二人啟程回國的當日,奉陽君李兌攜兒子李躋以及諸多趙國臣子前來相送,而肥幼亦代表趙王何出面相送。

    期間,肥幼私下對蒙仲說道:“蒙仲,雖然我父親曾經是趙國的國相,但我從小沒讀過什麼書,只是一個平日裡在田地裡耕種的粗鄙農夫,是故我就直接了當地說了……魏王對你的信任,遠不及君上對你的重望,假如你肯回趙國,無論對趙國、對君上,都是一件極好的事……當年主父精心栽培你,也不是為了讓你為魏國效力,不是麼?”

    蒙仲笑了笑,打岔道:“趙王不是封你擔任宮伯之職麼?你算什麼粗鄙農夫?”

    然而肥幼卻沒有理睬蒙仲的打岔,正色說道:“莫要打岔。……君上不好意思開口,我替他說了,他真的很希望你能回來幫他。”

    蒙仲沉默了片刻,婉言回絕道:“我考慮考慮……”

    聽到這話,肥幼亦是失望地歎了口氣,不過他並沒有逼迫蒙仲,而是點點頭說道:“好吧,那你就考慮考慮吧,希望有朝一日……”

    他拍了拍蒙仲的臂膀,點到為止。

    告別肥幼,告別趙國,蒙仲帶著蒙虎跟著田文一行人準備返回了鄴城。

    田文與翟章的關係並不是很好,且又急著返回大樑,是故他並未在鄴城逗留,而蒙仲、蒙虎二人,則受到了翟章、唐直二人的邀請,當日在鄴城住了下來。

    在翟章為蒙仲、蒙虎二人所設的酒宴中,蒙仲亦單獨向翟章彙報了趙國在秦齊互帝這件事上的反應,讓翟章著實松了口氣。

    隨即,蒙仲便與唐直聊起了白起。

    說起白起,蒙仲這次前往趙國,並沒有見到白起,因為在翟章向趙國示好的那會兒,白起就已經意識到了情況不對勁。

    雖然當時白起也不明白,明明此前他秦魏兩國頗有默契地想要逼迫趙國罷免奉陽君李兌的相位,何以魏國突然改變了態度?

    但不管怎樣,白起還是從翟章當時的反常態度中意識到了危機,顧不得再逼迫趙國,連夜帶著麾下的軍隊從趙國撤退,撤到了魏國的河內郡。

    考慮到河東郡的公孫豎、魏青、竇興等魏將皆與白起有仇,非但不會允許白起以及其麾下的軍隊從河東借道,甚至很有可能派河東魏軍突襲白起,白起應該會選擇借道韓國,從韓國返回秦國。

    對於這件事,唐直感慨地說道:“不該放走那白起的,在攻伐趙國時,我與白起有過合作,此人用兵確實不在你之下,此人回到秦國,無異於放虎歸山……”

    蒙仲笑笑說道:“有什麼辦法?魏秦兩國聯手阻止齊國吞併宋國的余溫尚在,魏王不好意思就此翻臉……當然,更主要的還是畏懼秦國對此展開報復,倘若秦王跟楚懷王似的,魏國可承受不起……”

    的確,楚懷王當年對秦國的進攻,叫天下人都明白了何謂傾國之兵,那次,就連秦國都差點被楚國打趴下,要不是魏章、嬴疾力挽狂瀾,可能如今威脅中原的就不是秦國,而是楚國了。

    而白起作為秦國目前最器重的驍將,倘若魏國這次撕毀當前的停戰協議,貿然攻擊白起,那麼勢必會遭到秦國的瘋狂報復——在報復這件事上,秦國可不下於楚國。

    這不,後來報復秦國不成的楚懷王,就品嘗到了被秦國報復的滋味。

    別看近兩年魏國在抗擊秦國這件事上有所起色,但也不想被秦國傾盡國力的報復——縱使僥倖苟存又能如何呢?最終還是避免不了被其他國家瓜分。

    沒必要為了一個白起而使國家陷入那樣的境地。

    秦國若前來進犯,就儘量拉上韓、趙、宋等幾國一起抗擊秦國;倘若秦國不來進犯,那就莫要招惹。

    這,或許就是魏王遫現如今對秦國的態度了。

    說白了還是底氣不足。

    在鄴城呆了七八日,蒙仲帶著蒙虎與兩百騎方城騎兵返回大樑,待等抵達大樑時,已經九月末。

    而就在這幾日,在中原的東部,齊王田地在與群臣進行過許久的商討後,終於接受了秦國國相穰侯魏冉提出的“秦齊互帝”提議,至此,齊王田地自稱“東帝”,而尊秦國君主嬴稷為“西帝”,秦齊互帝之盟正式達成。

    這個消息,在短短幾日間不脛而走,紛紛由各國的細作傳遞至本國。

    一時間,燕、趙、宋、魏等國人人自危。

    宋國立刻全境戒嚴,再次擴充軍隊,提防齊國借與秦國結盟的威勢捲土重來,再次進攻他宋國。

    而繼宋國之後,趙國亦立刻就得知了這個消息。

    說實話,在此之前,奉陽君李兌其實並不覺得齊國會跟秦國結盟,畢竟近幾十年,齊國才是中原各國中對抗秦國的盟主,可沒想到,這次居然還真被田文、蒙仲等人給料中了。

    次日,當趙王何召集群臣商議對策時,趙將韓徐針對當前局勢說道:“秦齊兩國結盟,我趙國對齊國就變得不再重要,為防止秦齊兩國同時出兵吞併諸國,威脅我趙國,在下以為當聯合魏、韓兩國,締結三晉之盟,以對抗來自秦齊的威脅。”

    趙王何聞言深以為然,對奉陽君李兌說道:“李相,此事就交予你,如何?”

    李兌面色凝重地應下。

    繼趙國之後,魏國亦立刻得知了這個消息。

    對此,魏王遫既感到驚懼,又感到喜悅。

    驚懼的是,秦齊兩國當真締結了盟約,這意味著秦國將毫無後顧之憂地進攻他魏國,而喜悅的是,他覺得這或許是拉攏趙國,使三晉重新團結起來的一次機會。

    魏、趙、韓三晉若能團結起來,再加上宋國,魏王遫自認為這股力量絕不會弱于秦國與齊國。

    當然,事實也的確如此。

    於是乎,魏王遫一邊立刻叫河東郡提高戒備,一邊由國相田文出面,親自前往趙國,朝見趙王何。

    十月初,魏王遫親自入趙國朝見,與趙王何洽談。

    半個月後,韓王咎亦入趙國朝見,與趙王何洽談。

    魏、趙、韓三個國家,使者頻繁走動,軍隊調動亦極為頻繁,這個消息也自然避免不了被秦齊兩國的奸細打探到,送回本國。

    姑且不說秦國對此有何反應,當魏趙韓三國的反應傳到齊國時,齊國著實有些慌了。

    要知道,魏、趙、韓加起來就等同于一個晉國,再加上宋國,這豈非就是曾經晉國稱霸中原時的核心實力麼?

    倘若說其餘各國都不希望秦齊兩國結盟,那麼,秦齊兩國也不希望三晉重新抱團,更別說再加上一個宋國,因為這個四國聯盟的力量,哪怕是秦齊兩國都未必擋得住。

    怎麼辦?

    此後數日,齊王田地立刻召見群臣商議對策。

    而在此期間,蘇秦意識到齊王已經慌了,便適時地出面勸說齊王。

    隨後,便發生了一件事讓中原各國、甚至讓天下人都目瞪口呆的事:同年十二月,距離十月份秦齊互帝僅僅兩個月不到,齊王田地自行廢除帝號,並以此為藉口,號召中原諸國共同討伐秦國。

    不得不說,齊國這一手著實驚呆了世人,幾乎沒人能看懂齊國到底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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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 00:00:58 |只看該作者
第364章:魏王遫六年

    時間回溯十月初,當蒙仲暫留於鄴城,與翟章、唐直等人吃酒時,田文就已經先行一步回到了大樑,且向魏王遫轉達了趙國的態度,即趙國在“秦齊互帝”與“三晉聯合”這兩件事上的態度。

    在秦齊互帝這件事上,趙國承諾站在魏國這邊,這讓魏王遫很是喜悅,是故才有隨後魏王遫與韓國君主韓王咎前後入趙國朝見的事,但趙國對於“三晉聯合”所提出的要求,卻讓魏王遫感到頗為為難。

    不得不說,自魏惠王之後,魏國逐漸開始衰弱,再也沒了此前橫掃中原諸國的霸氣與底氣,再加上後來一次次地在與秦國的交鋒中失利,以至於魏國也開始重新考慮三晉聯合這個問題,只可惜因為趙主父的關係,趙國日漸強盛且逐漸趕超魏國,而魏國又不肯放下舊日霸主的面子屈居於趙國,以至於三晉聯合這個提議在當時不過曇花一現。

    但就魏王遫而言,他十分希望能重新締結三晉彼此間的盟約,畢竟單單他魏韓兩國抗擊秦國,實在是非常吃力,然而這次趙國所提出的條件,卻讓魏王遫感到為難。

    歸還蒙仲?

    暫且不說“歸還”這個詞是否用得準確,魏國怎麼可能放棄蒙仲這等擅於帶兵打仗的統帥?

    一名良將抵得上十萬精兵,這句俗話放在蒙仲身上可不僅僅只是比喻!

    若沒有蒙仲,魏國當年就無法打贏伊闕之戰,當時魏國五萬敗軍與暴鳶麾下的六七萬軍隊,多半會被秦國的白起所擊敗,更別說秦國隨後順勢攻打魏國的河東,毫不誇張地說,蒙仲的出現,讓魏韓兩國避免了極大的損失,這也是魏王遫儘管被宋王偃與惠盎軟威脅,卻仍舊得滿臉笑容滿足這兩位的要求重賞蒙仲的原因,只因為這位年輕的驍將,確確實實可以作為抵禦秦國、保衛魏國安全的柱石。

    再加上蒙仲目前在二十歲,若不出意外的話足以為魏國抵禦秦國三十年,魏王遫怎麼可能將這等人才拱手讓給趙國?

    因此後來在朝見趙王何的時候,魏王遫絕口不提三晉聯合的事,因為在他看來,三晉之盟對秦國的威脅,未見得就能抵得上秦國對蒙仲的忌憚。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在於魏王遫對趙國仍心存幾分懷疑,認為趙國仍然有可能倒向齊國。

    而在魏王遫與韓王咎前後入趙國朝見趙王何的期間,蒙仲則從鄴城返回了葉邑一帶。

    此時,魏王遫的詔令已經發于全國,舉國魏人皆已得知魏王遫冊封方城令蒙仲為郾城君、且將郾城賜予蒙仲作為封邑的這件事,不得不說,這份詔令使魏人大感詫異。

    畢竟,二十歲的封君,且還是兼得葉邑、舞陽、郾城三塊封邑,這在魏國簡直就是史無前例——哪怕是創立了魏武卒的名將吳起,他當年在魏國都不曾得到過這等待遇。

    正所謂人怕出名豬怕壯,魏王遫對蒙仲的賞封,使得蒙仲的名字幾乎傳遍魏國,在魏國家喻戶曉,而在這其中,自然難免也會受到爭議。

    想想也是,魏國的歷史上並不乏名將,吳起、樂羊、翟璜、公孫衍、公孫喜、翟章,皆是曾經為魏國立下赫赫功勞的臣子,然而這些位名將最終所得到的個人賞封,卻不及今日這名叫做蒙仲的年輕將領多,這怎麼可能不引起爭議?

    在得知民間的爭議後,西河儒門立刻出面,對國內散播了蒙仲的師承,當得知這位年輕將領的老師居然是莊子、惠子、孟子這三位聖賢後,一切的質疑都變成了驚歎。

    這也難怪,首先惠子、也就是惠施,他雖然是宋國出身,但他在魏國的聲譽,卻不亞于李悝、翟璜等魏國的歷代名相,這聽上去似乎很奇怪,畢竟惠施在魏國的政績,其實遠不如李悝、翟璜等人,但別忘了,魏國就是因為有惠施開壇授業,引得當時各國人才皆紛紛彙聚魏國,才使魏國在當時成為了文化的中心。

    惠施在跟摯友莊子的信中,稱他辯遍天下無敵手,這並非玩笑而是事實。

    因為這,惠施在魏國的名氣極大,遠比莊子大得多。

    而孟子就更不必說了,當代儒家的掌門人,無論到哪個國家都一定會被奉為上賓的尊客,相比之下,其實是莊子的名氣最小——這也沒辦法,畢竟莊子的思想與主張,在當時確實太過於小眾,以至於還曾經為此被摯友惠施嘲笑。

    但不管怎樣,莊子、惠子、孟子依然是當代道、名、儒三家的聖人,這三位聖人共同教出一個弟子,那便是蒙仲,在得知這件事後,誰還敢質疑蒙仲沒有二十歲封君的資格?

    總而言之,在西河儒家的宣傳下,魏人紛紛認可了年僅二十歲就封君的蒙仲,且對這位年輕的驍將倍加期待,期望他能夠成為像翟章、公孫喜那樣庇護魏國。

    怎麼說呢,雖然公孫喜晚節不保,敗亡於此前“籍籍無名”的秦將白起手中,但他在魏人心目中仍然有著很高的名望。

    畢竟公孫喜此前坐鎮河東郡,確實是有效地阻擊了秦國,像秦國的羋戎、向壽,此前的確沒在公孫喜手中討到什麼便宜,至於後來公孫喜敗亡于白起手中,只能說,一方面白起比羋戎、向壽、公孫喜更加出色,另一方面,公孫喜當時實在是過於輕敵了,以為自己的對手是向壽那種軟腳蝦,卻不知是白起這頭猛虎。

    十一月末,蒙仲與蒙虎冒著風雪回到葉邑,隨後在葉邑稍作停留,稍稍與向繚、屈原等人見了一面,繼而便前往了方城。

    跟蒙仲所想的一樣,雖然這段日子他不在封邑,但方城、葉邑仍舊照常發展,不得不說這得力于蒙遂、向繚二人。

    當日晚上,蒙仲、蒙遂、蒙虎等人一干舊日的弟兄相約在舞陽邑的蒙仲家中相聚,喝酒吃肉,以作慶賀。

    結果肉剛燉熟家中就來了客人,蒙仲的近衛開門一瞧,就看到駐郾城軍司馬蔡午滿臉笑容地站在屋外。

    蔡午,老熟人了,眾人也不見外,當即招呼著蔡午一起喝酒。

    當問起蔡午的來意時,蔡午笑著說道:“這不是前段時間大樑那邊發佈了告令,問我是否要調往他處,我就對那位上使說,我就呆在郾城這好了……”

    說著,他朝著蒙仲拱了拱手,笑著說道:“郾城君,蔡某不才,但還是希望能追隨郾城君。”

    蒙仲愣了愣,旋即就明白了蔡午的意思。

    原來,在郾城被賜予蒙仲作為封邑的情況下,蔡午本該被調往他處繼續擔任駐軍司馬——考慮到目前魏國對秦國的忌憚,蔡午其實很有可能被調往河東郡。

    但是,蔡午卻放棄了調任,希望投奔蒙仲帳下為將。

    “蔡司馬太過謙了。”

    在聽到蔡午的話後,蒙仲連忙表示歡迎。

    說實話,蔡午並非是很出色的將領,說得難聽點,其實也就平平無奇,但再怎麼說,這也是一位在任近十年的軍司馬,經驗老到,能得到這樣的老將追隨,自然是一件極好的事。

    誰會嫌自己手下可用的人多呢?

    而繼蒙仲之後,蒙遂、蒙虎、華虎、樂進等人亦紛紛表達善意,尤其是蒙虎,沒大沒小地勾著蔡午的脖子笑道:“我說老蔡啊,咱們如今真成自己人了。”

    蔡午對此哭笑不得,畢竟論年紀,他給蒙虎當爹都綽綽有餘。

    次日,由蒙遂、向繚二人牽頭,與蒙仲、蔡午二人聊了聊有關於郾城的事宜。

    與方城、葉邑、舞陽三地不同,郾城是一座幾近完善的城邑,且規模與人口,也已經堪堪達到了大邑的範疇,雖然比不過陶邑、安邑、邯鄲、臨淄那等大城邑,但也不是方城、葉邑可比——當然,這裡指的是曾經的葉邑,畢竟現在的葉邑,有從楚國六個縣城投奔而來的十幾萬人口,天底下能超過這個人口規模的城邑,還真寥寥無幾。

    在商議期間,向繚率先開口道:“說實話,我葉邑著實負擔不起十幾萬邑民,正好如今阿仲又得到了郾城作為封邑,我認為最好遷一部分到郾城……”

    蒙仲聞言微微點頭。

    說實話,以葉邑的發展規模,其實負擔不起十幾萬邑民,只不過此前沒有辦法,只得讓那十幾萬人擠在葉邑,畢竟收容當時那些楚民是蒙仲的獨斷,其實鄉鄰的幾個縣城都不願意接納,而蒙仲也不好強行塞過去。

    比如郾城,此前雖然多次以賒帳的方式運輸糧食給葉邑,緩解葉邑的糧食危機,但郾城也不願意接納那些從楚國投奔而來的難民,哪怕這些人紛紛改口自稱是葉邑人。

    但眼下郾城已經成為了蒙仲的封邑,這座城如今自然是蒙仲說了算。

    想了想,蒙仲對向繚說道:“這件事……慢慢來吧,當年楚民湧入葉邑,使葉邑當地人出現極大抵觸,而郾城的邑民遠在當時的葉邑之上,我不希望發生什麼爭執。這樣,你過幾日到郾城……”

    說著,蒙仲轉頭問蔡午道:“老蔡,郾城的杜縣令……”

    鑒於蔡午如今是蒙仲的下屬,因此在蔡午的堅持下,蒙仲便學蒙虎對蔡午的叫法,稱呼蔡午為老蔡,既遵循了尊卑禮數,又不失禮貌與親近。

    蔡午當然明白蒙仲的意思,笑著說道:“這事我跟杜粟談過,他在郾城當了十幾年的縣令,比我的年數還久,其實也希望留在本地,不過,因為與郾城君不熟,是故他不好意思提及,我臉皮厚,是故我來探探口風……”

    因為與蒙仲等人很熟,他全盤說了出來。

    “這樣更好。”蒙仲笑著說道:“杜縣令在郾城十幾年,自然最瞭解郾城的民俗風情,向繚,你回頭就跟杜縣令談談這件事……”

    “唔。”向繚點了點頭。

    從旁,蔡午試探道:“郾城君仍打算讓杜粟繼續擔任縣令之職麼?”

    仿佛是猜到了蔡午的想法,蒙仲笑著反問道:“老蔡,你覺得咱們這些人,有幾個能耐下心老老實實治理縣城的?”

    蔡午眨眨眼睛仔細想了想,旋即表情就變得古怪起來。

    的確,蒙仲與其那群兄弟,皆是出色的將領,練兵、帶兵都很有一套,但涉及治理縣城,說實話還真的幾乎沒人能夠勝任——確切地說,倒也不是不能勝任,主要是耐不住性子。

    比如說,華虎就有能力出任縣令,可問題是華虎不願意啊,作為方城軍一系中不亞于蒙虎的勇將,你要他帶著一幫人去墾田?

    沒得商量!

    倒是老大哥武嬰那邊可以說服說服,但就怕武嬰的副將魏續為此大發肝火。

    仔細想想也是,讓能帶兵打仗的將領去負責墾田、治民,不能說大材小用,只能說無法盡其所能。

    更何況,蒙仲如今的封邑還未多到必須讓諸兄弟們駐守一處的地步,頂多就是方城留一個,郾城留一個罷了。

    方城這邊,如今由蒙遂管理著,且考慮到蒙遂在這段時間做得很不錯,蒙仲打算正式將方城移交給蒙遂管理。

    唯一的問題就是,方城並非蒙仲的封邑,因此蒙仲不能擅自將方城令這個職位轉讓給蒙遂,因此他決定待過了年之後向大樑請奏,推薦蒙遂出任方城令。

    倒不是說蒙仲如今成為郾城君,嫌方城令官職小,他主要還是考慮到如今的局勢,畢竟雖然秦齊互帝這件事,中原各國的關係必然將因此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為了能迎合天下大勢,蒙仲總不能被拴在方城吧?

    方城太偏僻了,大樑才是魏國的權力中樞。

    至於另外一個原因嘛,那就是提攜自己的兄弟,就如當年公孫衍與公孫喜,正所謂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在這年頭,兄弟手足自然是最值得信賴的。

    而在提到郾城那邊時,蒙仲稍稍停頓了一下,期間蒙遂、向繚亦有意無意地看向了蔡午。

    見此,蔡午當即拍著胸口說道:“郾城君,老蔡我也沒本事,只求能在郾城君手下混口飯吃就行,我也覺得向邑丞所說極有道理,考慮到先前秦國曾借道楚國偷襲郾城,我也認為郾城需要派一位元勇武之人鎮守……”

    見蔡午如此合作,蒙仲自然也不會虧待這位願意追隨自己的老將,笑著說道:“這樣吧,我把武嬰調到郾城,給老蔡你當佐司馬……”

    一聽這話,蔡午連忙說道:“不不不,這怎麼成?還是讓武司馬為正,我為副……”

    蒙仲笑著說道:“老蔡信任我等才投奔我等,我豈能虧待你?”

    在旁,向繚也笑著說道:“老蔡,你就接受了吧,你可是第一位投奔我等的軍司馬,要是咱們摘了你的司馬之職,哪怕讓你屈居佐司馬,日後誰敢會投奔我等?”

    “那……那在下就愧領了。”蔡午笑呵呵地說道。

    向繚與蒙遂對視一眼,笑而不語。

    真當蔡午投奔蒙仲沒有任何私心?怎麼可能!

    雖說蔡午在帶兵打仗方面並不是很出彩,但他怎麼說也是當了近十年軍司馬的人,哪會做損害自己利益的事?哪怕他確實很佩服蒙仲。

    說白了,蔡午投奔蒙仲,就是看准了蒙仲不會罷免他的軍司馬之職。

    而對於這件事,蒙仲、蒙遂、向繚皆心知肚明,但也不會拆穿,畢竟單單他們兄弟幾個外加蒙邑子弟,可撐不起整個“蒙家軍”,為了使這支軍隊日漸壯大,他們當然得持續不斷地招納人才,豈能因為偏袒自己兄弟而壞了名聲?

    更何況,蒙遂、向繚等人都不相信蒙仲的成就止步於郾城君,在他們看來,蒙仲接替大司馬翟章那是遲早的事,等到蒙仲接替翟章出任大司馬,他們兄弟幾個還怕得不到提攜的機會?

    怎麼可能!

    就怕到時候他們兄弟幾個各自鎮守一方,一年到頭也難得再見到幾面,這才是值得考慮的。

    大致商議完畢後,蒙仲帶著蔡午,跟武嬰說了這事。

    作為兄弟當中的老大哥,武嬰的心境修養無愧於他道家弟子的身份,說白了就是對功名利祿什麼都不在乎,就連他麾下的軍隊,他如今都丟給魏續訓練,當郾城軍的司馬也好,佐司馬也罷,武嬰那是真的不在乎。

    更別說蔡午的年紀比武嬰大上二十幾歲,就算讓蔡午繼續擔任軍司馬之職,他又能擔任幾年呢?

    倒是武嬰的佐司馬魏續對此有些不滿,不過由於蔡午跟他們也熟,且蔡午為人也圓滑,懂得給武嬰、魏續留面子,魏續也不好跟蔡午為此事發生什麼爭執。

    總而言之,武嬰軍從方城調往郾城,與蔡午麾下的軍隊合併,在重新整頓之後,改稱郾城軍,由蔡午擔任軍司馬,由武嬰掛名佐司馬,至於軍中的大致事務,主要還是由魏續這位猛將負責。

    同時,穆武以及他麾下的騎兵,亦改籍至郾城軍,改稱郾城武騎。

    郾城軍的重新整頓與郾城武騎的移籍,使得郾城的軍隊實力有了顯著提高,大幅度加強了郾城對縣域境內的掌控,不至於再發生當初秦國騎兵殺入境內、而縣軍卻對此束手無策的尷尬局面。

    轉過年來,即是魏王遫六年。

    正月末,就當蒙仲一邊與家人歡慶新年,一邊關注郾城軍的整頓時,魏國大司馬翟章派人送了一份書信給他,告訴他齊國自行廢除“東帝”帝號,且以秦國妄稱“西帝”為藉口,而號召諸國討伐秦國的這件事。

    除此之外,翟章還在信中提醒蒙仲,眼下趙國的奉陽君李兌正在努力組織各國聯軍討伐秦國,一旦時機成熟,蒙仲將作為他魏國的代表,參與這次針對秦國的戰爭。

    看到這封信,蒙仲微微皺了皺眉。

    『……明明是齊國最先號召諸國聯合討伐秦國,為何最後是趙國的奉陽君李兌出任聯軍的統帥?魏韓兩國也就算了,齊國……居然對此不表示任何意見?』

    仔細想了想,蒙仲覺得齊國近段時間的舉動有點詭異,詭異地讓他感覺有點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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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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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再回大樑

    但凡合縱,大多數情況下都會選出一位元合縱長,這是慣例。

    在先前幾次中原各國所組織的討伐秦國戰役中,魏國與齊國與多次爭搶這個合縱長的位子,目的很簡單,即借討伐秦國這件事,增強本國在各國間的威懾力與號召力,這跟爭奪中原霸主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遙想當年宋襄公與楚國的戰爭,就是因為宋國號召了一幫半弱不強的國家準備討伐不聽話的鄰國,但楚國卻不甩宋國,以至於雙方起了矛盾。

    而那次事件的最終,便是楚國當仁不讓地從宋國手中奪取了合縱長的位子。

    由此可見,合縱長這個位子,當是不應該隨隨便便就拱手相讓的。

    但這次卻很奇怪,明明是齊王田地朝令夕改拋棄了與其結盟的秦國,甚至於還倒打一耙讓世人看清了齊國視盟約如無物的無信義舉措,但最終,卻居然是趙國成為合縱長,這著實讓蒙仲感到很不可思議。

    魏國將合縱長的位子讓給趙國,這很好理解,畢竟現如今,魏韓兩國在歷年對抗秦國的戰爭中逐漸落入下風,迫切希望將趙國拉攏到自己這邊,締結三晉聯盟共同對抗秦國,但齊國將合縱長的位子讓給趙國,這就叫人有點想不通了。

    名正言順借中原各國力量扯虎皮的大好機會,居然就這樣拱手相讓給趙國?齊國當真照顧趙國這個盟友!

    魏王遫六年二月初,與家中住了一整個正月的蒙仲,僅僅帶著幾名近衛便直奔大樑,準備親自到大樑打聽一下情況——他始終覺得齊國這次的舉措太過於兒戲,實在不敢想像居然會是大國所為。

    在經歷了近半個月的路程後,蒙仲於二月下旬抵達大樑。

    抵達大樑,蒙仲立刻便來到了薛公田文的府上。

    說實話,以蒙仲如今在魏國的地位與聲望,他確實已經可以不甩田文,但問題是目前的魏國,除了魏王遫,他也只能跟田文、翟章二人商量這件事,甚至於某種程度上來說,田文應該是魏國消息最靈通的人,畢竟他的人脈與眼線遍佈整個天下。

    得知蒙仲前來拜見,田文便叫幕僚馮諼出府相迎。

    待等馮諼出府一瞧,他便瞧見蒙仲正負背雙手站在府門外的臺階上,氣定神閑地注視著面前的街道。

    不得不說,看到蒙仲的氣度,著實叫人很難想像這位年僅二十一歲。

    “郾城君。”

    整了整衣冠,馮諼面帶微笑地上前施禮。

    見此,蒙仲轉過身來,和顏悅色地抱拳回禮:“馮先生。”

    感受著蒙仲對待自己的態度,馮諼心中很是感慨,感慨於眼前這位年輕人依舊是那般謙遜有禮、平易近人。

    要知道,去年經魏王遫下召冊封蒙仲、再到西河儒家出面替蒙仲傳播善名,蒙仲如今在魏國的名氣已非常大,直追已故的公孫喜與如今在任大司馬的翟章,逐漸被魏人視為本國的新晉名將。

    然而在這種情況下,蒙仲本人毫無傲色,依然如以往那般平和,這讓馮諼不得不在心中暗贊,感歎這位不愧是道、名、儒三家聖人的弟子,在自身心境方面的修養,著實要趕超許多人。

    在將蒙仲迎入府內的同時,馮諼笑著說道:“得知郾城君前來拜會,薛公立刻命在下出府相迎……話說回來,此前府上並未聽說郾城君返回大樑,莫非有什麼要事?”

    看得出來,馮諼對於蒙仲趕回大樑也抱持著幾分疑問。

    聽聞此言,蒙仲便解釋道:“正月月末時,我收到了大司馬的書信,得知齊國自廢帝號,反過來借此事號召諸國討伐秦國,對此心中有些困惑,是故前來大樑,看看能否從薛公口中得知一些其中的內情。”

    “原來如此。”

    馮諼恍然大悟,旋即捋著鬍鬚神色怪異地說道:“此次齊國的舉措,在下亦覺得……過於兒戲!”

    說到這裡,他稍稍一停頓,旋即又點了點頭,覺得用“兒戲”來評價這次齊國的舉動,倒也不失恰當。

    可不是嘛,去年十月時,齊國才同意了秦國提出來的秦齊互帝主張,與秦國相互稱帝,結果不到兩個月,齊國便自行廢除了帝號,還反過來號召中原各國討伐秦國,這等同於無端端地將秦國往死裡得罪。

    似這種騷操作,一般人真是做不出來,也不曉得齊國的君臣到底在想些什麼。

    片刻之後,蒙仲便在府上的書房見到了薛公田文。

    看到蒙仲的第一眼,田文照舊地皺了皺眉。

    也難怪,哪怕蒙仲如今在魏國的地位已越來越穩固,且田文也承認此人的存在對魏國大為有利,但他還是不喜蒙仲,一方面固然是因為蒙仲曾經得罪過他,另一方面,恐怕就像是馮諼所說的,田文私底下妒忌蒙仲在魏國的順風順水。

    畢竟,蒙仲投奔魏國僅僅不到三年就被魏王遫拜為郾城君,似這等事幾乎是前所未有,要知道魏國可不像燕國。

    “薛公。”

    “……郾城君。”

    在不情不願地跟蒙仲見禮之後,田文皺著眉頭問蒙仲道:“你來大樑做什麼?”

    蒙仲輕笑一聲,在旁,自有馮諼這位和事老代替蒙仲向田文解釋。

    “收到了翟大司馬的信麼?”

    在得知內情後,田文也不感到奇怪,畢竟他也知道翟章很欣賞蒙仲。

    想了想,田文點頭說道:“不錯,趙國的奉陽君李兌,確實有意組織聯軍討伐秦國……至於你所說的,齊國為何默許趙國作為合縱長,這件事我也曾仔細考慮過……我覺得,或許是因為先前我三晉的頻繁走動,使齊王察覺到了危機。”

    不得不說,田文的這個猜測也有點道理,畢竟就像中原各國極不希望瞧見秦齊兩國結盟那樣,秦齊兩國也不希望三晉聯合對外,要知道三晉一旦聯合,幾乎就等同于舊日中原的霸主晉國,那可是就連秦齊兩國都無法抗衡的強大力量。

    更別說還有宋國站在三晉這邊。

    因此,當得知三晉有聯合對外的跡象後,齊國立刻放棄與秦國結盟的立場,反過來討好三晉,這倒也說得通……但總感覺哪裡有點不對勁。

    見蒙仲仍然有些懷疑,田文冷笑著說道:“趁火打劫、落井下石,這不就是齊王一貫的做法麼?”

    “……”

    蒙仲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田文,很難想像這句貶低齊國君主的話,居然是出自田文這位齊國的貴公子口中。

    話說回來,從就事論事的角度來說,其實田文說得倒也沒錯,倘若說當今世上,秦國的君主最不在乎臉皮,那麼排在第二的,肯定就是齊國。

    明明是跟趙國結盟,結果在趙國討伐秦國時,偷襲趙國;明明是扶持中山國牽制趙國,結果在趙國攻打中山國時,趁機攻打中山國;明明是與燕國結盟牽制趙國,結果在燕國發生內亂時,趁機進攻燕國。

    不得不說,倘若要排一個“最不可信任的盟國”名單,那齊國肯定是榜上有名,不要臉皮的程度與秦國簡直就是難分高下。

    只不過這些話,從外人口中說說也就算了,從田文口中說出來,總感覺怪怪的,畢竟田文這一席話,可等同於是罵了齊威王、齊宣王、齊王田地三代君主,而田文正是齊威王的孫子、齊宣王的侄子。

    只能說,田文對齊王田地的恨意已經到了某種高度,連帶著將他祖父齊威王也給恨上了,也不曉得是否是惱恨他祖父當年未曾將王位傳給他的父親田嬰。

    “薛公……慎言。”

    馮諼小聲提醒了田文一句。

    經馮諼提醒,田文穩定了一下心神,沉聲說道:“關於你的疑問,我是這樣認為的……可能齊國其實並不想討伐秦國,只是齊王見我三晉日漸親近,心中惶恐,是故搶先號召諸國討伐秦國,表明欲與秦國撇清關係的立場,順便唆使我三晉與秦國互鬥,一方面削弱秦國、一方面削弱三晉……這是解釋地通的。”

    “唔……”

    蒙仲沉思了片刻,覺得田文這解釋倒也有幾分道理。

    此時,就聽田文說道:“郾城君還有別的事麼?若沒有其他要事,郾城君請自便吧。”

    見田文暗示自己離開,蒙仲也不在意,拱拱手說道:“那在下不就打攪薛公了。”

    說完,他剛準備轉身離開,就聽田文忽然對他說道:“對了,郾城君,田某前一陣子招攬到一位叫做芒卯的奇人,此人深諳兵法,恐怕不在郾城君之下。”

    『……』

    蒙仲當然聽得出田文口中的挑釁意味,聞言有點好笑:“那就恭喜薛公喜得良將了。”

    “哼!”

    片刻後,待蒙仲走出府邸後,送他出府的馮諼連連告罪道:“郾城君,薛公的性子您也知道,請千萬別放在心上……”

    蒙仲笑了笑,寬慰道:“馮先生放心,在下與薛公相識已有五年了吧?哪裡會不知薛公的性子呢?話說回來,方才薛公口中的芒卯……”

    馮諼會意,立刻解釋道:“此人乃臨汾人士,在當地頗有名望,經夏侯章親自前往勸說,此人雖投薛公……”

    “臨汾?”

    蒙仲微微皺了皺眉,驚訝問道:“我記得臨汾就在安邑附近一帶吧?那不是在河東郡麼?……這人,當真諳熟兵法?頗有名氣?”

    馮諼當然明白蒙仲的意思,聞言搖搖頭說道:“具體情況,在下亦不清楚,只聽說是此人拒絕出仕,也不曉得是真是假……去年入冬前,夏侯章將那芒卯帶到了大樑,如今就住在府上,每日與薛公交流兵法,深得薛公喜愛……”

    “薛公也知兵法?”蒙仲隨口問了一句,畢竟在他印象中,田文雖然當做一兩次聯軍統帥,但那只是名義上的統帥,真正統帥軍隊的是齊國的名將田章。

    但這話一說出口,難免就變了味道。

    這不,馮諼面色尷尬,訕訕地說道:“雖不及郾城君,但薛公……多少還是知曉一些兵法的……”

    “在下不是那個意思……是我失言了。”

    “郾城君言重了。”

    告別了馮諼,蒙仲帶著幾名近衛前往段幹氏的府邸,準備去拜會段幹氏,畢竟來一趟大樑,不拜會段幹寅、田黯、公羊平等長輩,在禮數上著實說不出去,更別說去年當國內的魏人對他受封郾城君一事產生爭議時,正是段幹氏、田黯等人用自己的名望替蒙仲消除了一切質疑。

    而在前往段幹氏府邸的途中,蒙仲自然也難免想到了田文口中的那個芒卯。

    說實話,田文的意圖,他一眼就能看穿,無非是給他添堵罷了——但也僅僅只是如此。

    以他蒙仲如今在魏國的地位,哪怕那個芒卯在用兵方面強悍如秦國的白起,也無法動搖他蒙仲如今的地位,這就跟翟章當年無法撼動公孫喜的地位一樣。

    考慮到田文在提到那個芒卯時頗為自信,蒙仲亦對那個芒卯頗感興趣。

    可惜眼下他沒有空暇,否則,他倒是想會會那芒卯,看看此人是否有真才實學。

    倘若那芒卯當真有能耐的話,他並不介意幫田文一把。

    而與此同時,馮諼正返回田文的書房。

    說來也奇怪,雖然蒙仲方才說了“薛公也知兵法?”那樣無禮的話,但馮諼倒也不氣惱,一方面固然是蒙仲有資格說這話,另一方面嘛,馮諼也相信那只是那位郾城君的無心之言。

    可惜田文與蒙仲始終不對付,否則,馮諼其實很希望這兩位能攜手合作,畢竟這也有利於田文在魏國立足。

    走著走著,忽然右前方有人喚他:“馮先生。”

    馮諼抬頭一瞧,旋即便瞧見有一名目測三十幾歲的男子正站在小徑上,他微笑著拱手施禮:“芒先生。”

    原來這位目測三十幾歲的男子,便是田文最近招攬到的臨汾奇才,芒卯。

    “馮先生這是……從府外回來?”芒卯好奇問道。

    馮諼搖搖頭解釋道:“不是,我方才代薛公相送郾城君。”

    “郾城君?”芒卯聞言雙眉一挑,驚訝問道:“莫非就是伊闕之戰的功臣,郾城君蒙仲?”

    “正是!”馮諼笑著點點頭,旋即對芒卯說道:“說起來,薛公方才還在郾城君面前提及過芒先生。”

    “提、提及在下?”芒卯不知為何神色有些僵硬,舔舔嘴唇問道:“怎麼說的?”

    “怎麼說的?就是在郾城君面前稱讚先生……”馮諼笑著說道:“芒先生恐怕不知,雖薛公與郾城君同朝為臣,此前還一同出使趙國,但這兩位私底下交情卻不佳……也談不上私交不佳,只是薛公對郾城君有些偏見而已,事實上,郾城君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有德之人。”

    芒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跟著馮諼來到了田文的書房。

    此時在書房內,田文正端著一冊竹簡正在觀閱著,眼角余光瞥見馮諼、芒卯二人走入,隨口問道:“那傢伙走了?”

    馮諼無奈地笑了下,點頭說道:“是的,郾城君已告辭。……薛公,在下方才與郾城君聊了幾句,聽他說,他準備在大樑住上一陣子,靜觀這次諸國討伐秦國的戰事,薛公要不要請他到府上做客?”

    “請他來府上?”

    田文皺皺眉,心說我煩那個蒙仲還來不及,請他來做什麼?

    剛想說這話,他忽然看到了站在馮諼身邊的芒卯,心中微微一動,問道:“芒先生。”

    “薛公。”芒卯心中一驚,硬著頭皮答應。

    只見田文捋著鬍鬚,正色問芒卯道:“若我請那蒙仲前來赴宴,你可有把握用你那‘無懈可擊之陣’難倒那蒙仲?”

    “這……”芒卯咽了咽唾沫,不甚自信地說道:“在下……不知。”

    “不知?”田文皺眉問道:“你前些日子不是說,天底下無人能破你那無懈可擊之陣麼?”

    “不不,在下此前說的是,迄今為止無人能破,但那蒙仲……我是說郾城君,相傳此人諳熟道、名、儒、法、兵諸家學問,在下……”說到這裡,芒卯偷偷看了一眼田文的神色,見其滿臉不悅,遂當即改口道:“倘若要難倒郾城君,在下以為我的兵陣需再做改進……”

    一聽這話,田文面色稍霽,點點頭說道:“好,那先生便好生改進兵法,待功成之日,替我狠狠教訓一下那蒙仲!”

    “喏、喏……”

    芒卯唯唯諾諾地答應,旋即拱手說道:“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嗯,去吧。”田文點點頭。

    看著芒卯神色不安地低頭從身邊走過,馮諼微微皺了皺眉,覺得芒卯的神色有些驚慌,不復此前的信心十足。

    不過轉念一想,馮諼倒也釋然了,畢竟田文要求芒卯難倒的物件是蒙仲,換做是他馮諼,難道就不為此慌忙麼?怎麼可能!

    芒卯為此感到棘手,很正常。

    一個月後,即三月下旬前後,趙國派奉陽君李兌來到大樑,與魏國商議出兵討伐秦國的具體事宜。

    期間,魏王遫將河東守公孫豎,以及大司馬翟章召到大樑,與李兌商議。

    數日後,韓國的大司馬暴鳶亦趕到大樑,共同商議討伐秦國的事宜。

    刨除掉事先已表明立場不參與這次討伐秦國之戰的宋國,目前就只有齊燕兩國尚未派使者參與這次針對秦國的討伐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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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 00:01:31 |只看該作者
第366章:聯軍會議

    魏王遫六年四月初,齊燕兩國代表同時抵達魏國的都城大樑。

    燕國的代表蒙仲非常熟悉,因為正是他的好兄弟樂毅。

    至於齊國派來的代表則有兩人,一人乃是齊國上將田觸,繼田章之後最被齊人所看好的將領;而另一人則是蓋公陳戴,又叫田戴,乃齊國的公室出身,雖身份尊貴不比身為齊宣王之孫的田文,但倒也是齊國的老牌邑公,只不過並不是很出名,以至於別說蒙仲不清楚此人,就連翟章、暴鳶、李兌等人也不是很清楚。

    四月初二,魏國國相田文於府上設宴,宴請此番參與討伐秦國的諸國代表,並針對討伐秦國之事,與眾人展開商議。

    這場會議,除組織者之一的田文以外,魏國總共有三人參與,即魏國大司馬、鄴城令翟章,河東守公孫豎,以及蒙仲這位郾城君,不過考慮到翟章年勢已高,這位大司馬應該只能作為策略的制定者之一,無法親自率軍攻打秦國。

    魏國軍隊的統帥,十有八九在公孫豎與蒙仲二人之間選出。

    正如蒙仲所猜測的那樣,為了拉攏趙國,在會議的最初,田文就把聯軍統帥的職位讓給了趙國的奉陽君李兌,邀請後者來制定討伐秦國的具體章程。

    在田文的謙讓下,奉陽君李兌在一番假意退讓後,便笑納了聯軍統帥的職位。

    不得不說,李兌確實很需要這個職位,畢竟上回他協助齊國攻打宋國,著實是讓他損失慘重,陶邑失利姑且就不提了,要命的是,趙王何還趁此機會奪回了一部分權勢,且借助趙賁重新掌握了邯鄲以及趙國的朝政,使得李兌無法再把持國政。

    別看現如今李兌依舊是趙國的國相,可如今他的國相之位,趙王何一言就能罷免——當然,必須是在李兌犯下過錯的情況下,否則趙國的國民多少會質疑趙王何的這個做法。

    總而言之,李兌想要保住他的趙相之位,就必須做出實在的成績,使趙國獲利;否則,倘若他犯下了過失,那麼趙王何就能順理成章地罷免他。

    而此次討伐秦國,就是奉陽君李兌一次極好的機會,只要他能擊敗秦國,于情于理趙王何就都不能動他的國相之位,順便李兌還能報復秦國。

    不得不說,雖然秦魏兩國是一起救援宋國的,且隨後也是一起試圖逼迫他退讓趙相之位,但魏國事後很快就道了歉,還將河陽、姑密兩片封邑獻給了李兌的兒子李躋作為賠禮道歉,可秦國卻絲毫沒有道歉賠禮的意思。

    既然如此,李兌當然要跟秦國算算這筆賬。

    “承蒙魏王與薛公看得起,委任老夫作為此次聯軍的統帥,老夫深感慚愧,在老夫看來,論帶兵打仗老夫遠不及在座的諸位。但既然魏王、薛公以及諸位看得起老夫,老夫也自當為我聯軍盡心盡責,以回報諸位的信賴……”

    在會議的最初,奉陽君李兌當眾說了一番場面話,繼而當仁不讓地接受了聯軍統帥的職位。

    接了聯軍統帥的職位後,下一步自然是挑選諸國的參戰將領,比如說郾城君蒙仲,像這等能給己方帶來極大優勝機會的將領,自然是不能錯過的,哪怕魏國自己不提起,李兌自己也會提起。

    這不,李兌在環視了一眼在座的諸人後,笑著說道:“雖我聯軍聲勢浩大,必定能使秦國畏懼,但老夫以為,我聯軍還是需要派一位元勇將擔任先鋒……”

    說到這裡,他將目光投向蒙仲,笑著說道:“老夫覺得,郾城君就很適合,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聽到這話,似翟章、公孫豎、暴鳶,皆笑而不語,畢竟蒙仲在帶兵打仗方面的才能,他們皆心知肚明。

    在他們眼中,蒙仲應該是他們這圈人當中最擅長用兵的將領了——唯獨蒙仲自己清楚,在場眾人當中,還坐著一個與他不相上下的樂毅。

    當然,無論是蒙仲也好,樂毅也罷,都不會暴露這件事,畢竟這會引起齊國的警覺。

    畢竟在上回齊燕聯軍討伐宋國的戰爭中,樂毅的表現可以說是相當的水,讓人很難相信這其實是一位極善用兵的將領。

    “郾城君,你意下如何?”李兌問蒙仲道。

    蒙仲微微一笑,抱拳說道:“在下不才,亦願意為我聯軍貢獻一份微薄力量。”

    “郾城君太過謙了……”

    李兌聞言心中大定,捋著鬍鬚笑著說道。

    在選定了前軍大將之後,接下來就是挑選左右兩軍的大將,李兌想了想,起初推薦了齊國的蓋公陳戴,沒想到陳戴卻推辭了,他擺擺手說道:“在下從未與秦國的軍隊打過仗,怕不知深淺拖累了諸位,還是由公孫郡守與暴司馬擔任左右大將吧。”

    聽到這話,在場眾人微微皺了皺眉,不約而同地看了一眼陳戴。

    要知道,在座諸人在聯軍的職務,跟日後與秦國開戰後其麾下軍隊於戰場上的位置息息相關,絕非僅僅只是一個職務。

    就拿蒙仲來說,既然蒙仲接受了聯軍的前軍大將這個職位,那就意味著他將最先與秦軍交戰,而此時齊國的蓋公陳戴卻退卻了左右將的職務,這豈非就意味著齊國其實並不想跟秦國交戰?

    這不,脾氣素來就不好的翟章當即就冷笑著說道:“老夫觀蓋公的態度,似乎貴國並不希望與秦國交兵,既然如此,貴國何必蹚這趟渾水呢?”

    聽了翟章的話,暴鳶亦用嘲諷的目光看向陳戴與田觸二人。

    甚至就連田文,亦用不屑地目光瞥了一眼陳戴、田觸二人,不過倒沒說話。

    不得不說,此次秦齊互帝,齊國前前後後的舉動,早已被世人視為了笑話。

    其實在場眾人都知道齊國此次參與聯軍的原因,因為齊國怕了。

    前段時間,當齊王田地同意了秦國國相穰侯魏冉的建議,與秦國相互稱帝之後,感覺到危機的魏、韓、趙三國,就漸漸出現了相互抱團的跡象,締結三晉之盟仿佛就在眼前,在這種情況下,齊國慌了,以至於在稱帝僅僅兩個月後,便慌慌張張地廢除了帝號,還倒打一耙號召中原諸國聯合起來討伐秦國這個大逆不道、居然敢公然稱帝的諸侯國,不得不說,齊國的做法,簡直就是刷新了世人的三觀,讓世人明白了什麼叫做兩面三刀。

    齊國的信譽,因為這件事已經跌到了低谷。

    但即便如此,中原各國還是接納了齊國,原因就在於秦國的威脅要比齊國來得大,不管齊國是出於什麼原因背叛了與秦國的盟約,只要齊國願意跟中原諸國一起討伐秦國,各國還是可以忽略這件事。

    可就目前來看,似乎齊國參與聯盟的目的,只是為了避免被三晉針對,其本身並不想在討伐秦國這件事上出力。

    在這種情況下,翟章自然就坐不住了:假如你齊國只是來裝裝樣子的,那我聯軍要你做什麼?

    當即,暴鳶便居心不良地說道:“仔細想想,貴國這段日子的舉動,若是叫人費解……先是與秦國結盟,相互稱帝,繼而又背棄秦國,號召諸國討伐秦國……我原以為是貴國回心轉意,但就目前來看,似乎貴國是假意投靠聯軍,欲叫我聯軍與秦國拼個高下,好趁機從中獲利……”

    說到這裡,他環抱著雙臂搖了搖頭,借此表示他不信任齊國的立場。

    見此,蓋公陳戴連忙解釋道:“暴大司馬誤會了,我齊國絕非不願與秦國交戰,只是我與田觸,此前從未與秦國的軍隊交過手……諸位想必都知道,此前我齊國率軍與秦國交兵,皆是由章子率領,但章子年事已高,更何況多年統兵征戰,落下不少隱疾,眼下正在封邑養病……在下這不是怕拖累了聯軍嘛,奉陽君,您說是不是?”

    見陳戴將話題拋給自己,奉陽君李兌淡淡一笑。

    從主觀出發,他當然是傾向于翟章、暴鳶二人的猜測,對齊國這次討伐秦國抱持深深的懷疑,只不過他素來與齊國交好,自然也不好太過於得罪齊國。

    想到這裡,他不動聲色地說道:“蓋公所言極是,此番匡章不能出任聯軍的統帥,著實令人遺憾,而蓋公與觸子此前從未與秦國交兵,確實很有可能遭秦軍利用這一點,不過不要緊,只要我等齊心合力,莫要被秦國有機可趁,還是有很大的勝算……老夫覺得嘛,單單郾城君麾下的軍隊,怕是不足以與秦軍交戰,我覺得公孫軍將應當調一部分精兵到郾城君帳下,而如此一來,公孫軍將麾下的軍隊,就不足以擔任側翼了,蓋公正好填上這個空缺……”

    聽到這話,公孫豎瞥了一眼陳戴,似笑非笑地說道:“奉陽君所言極是。……郾城君雖然悍勇,但兵力不足以擔任前軍,在下方才就在想,將一部分軍隊調到郾城君帳下,如此一來,在下的兵力就不足以擔任側翼了,由貴國頂替,在下覺得恰到好處。”

    話音剛落,暴鳶亦是出言附和。

    見李兌、公孫豎、暴鳶三人皆態度一致,蓋公陳戴面色稍稍有些難看,支支吾吾、態度遲疑,見此,翟章眯了眯眼睛,故意說道:“蓋公,明明是貴國號召諸國討伐秦國,可老夫觀你態度,似乎貴國並沒有要討伐秦國的意思啊……難道貴國只是怕惹得天下非議,是故才廢除帝號,私底下卻仍與秦國暗通?”

    聽到這話,在場眾人紛紛看向蓋公陳戴,神色大多似笑非笑,充滿了嘲諷意味。

    見此,蓋公陳戴面色微變,正色說道:“翟大司馬何出此言?我齊國……”

    他剛說到這,就聽田觸淡淡說道:“在下冒昧插一句嘴,我大齊此前選擇與秦國結盟,只是因為不想再得罪秦國……齊秦兩國的恩恩怨怨,那是宣王那一代的事了,就當代而言,秦國事實上並未與我大齊有直接的衝突,因此我國選擇與秦國改善邦交,這不是什麼值得爭議的事。……捫心自問,魏韓兩國若不是被秦國逼得沒有辦法,同樣也會選擇與秦國交好,不是麼?是故,諸位不必時不時地拿我國與秦國結盟這件事說項,這不是什麼值得爭議的事。”

    這一番直白的話,倒還真說得翟章、暴鳶、公孫豎等人啞口無言,就連蒙仲都有些驚訝地多看了田觸幾眼。

    而此時,田觸環視了一眼在場眾人,又說道:“然而,我大齊最終還是選擇與諸國站在一起,這不是為了我大齊,而是為了整個中原的穩定。……為了整個中原考慮,我大齊最終還是決定與秦國決裂,決定與秦國交惡,這已足以證明我大齊的立場。……蓋公之所以退卻左右軍大將的職位,乃是因為蓋公與在下此前從未與秦國交過手,怕我等不知輕重,拖累了聯軍,卻沒想到因此惹來了諸位的懷疑……既然如此,也罷,左右軍大將便由我大齊的軍隊擔任……”

    倘若說田觸前半段話確實讓翟章、暴鳶、公孫豎等人無言以對,那麼後半段話,眾人只是笑笑聽過就算。

    什麼叫做為了維持中原的穩定?你齊國分明就是怕趙、魏、韓、宋四個國家聯合起來後第一個就攻伐你齊國,畢竟到那時,以秦國的一貫做派,必然會坐視趙、魏、韓、宋四個國家進攻你齊國,充其量伺機偷襲魏韓兩國。

    不過考慮到目的已經達到,在場眾人倒也沒有誰站出來揭穿。

    這不,奉陽君李兌就跟沒有瞧見方才的爭議似的,笑呵呵地就揭過了方才的爭議,笑著說道:“觸子說得這番話,說得很好,討伐秦國之事,乃是齊國最先提出,確實不應當再懷疑齊國在這件事上的決心……既然觸子都同意了,那麼,就由齊、韓兩國軍隊擔任聯軍的左翼與右翼,兩位有意見麼?”

    “並無異議。”暴鳶笑著說道。

    “觸子?”奉陽君李兌微笑著看向田觸。

    可能是因為連一向與他齊國交好的奉陽君李兌都不幫自己,田觸面色有些不佳,點點頭淡淡說道:“那就依奉陽君所言吧。”說到這裡,他好似不甘心般,頗有深意地說道:“事實上,要說私通秦國,不應該是宋國麼?看,這次組建聯軍,宋國乾脆都不派人參與,相比較懷疑我大齊,我想諸位應該懷疑一下宋國的態度。”

    “……”

    聽到田觸這話,翟章、公孫豎、暴鳶、田文、蒙仲幾人,皆神色各異。

    “薛公、翟大司馬,貴國從始至終盯著我大齊,為何卻姑息了宋國呢?在下認為,宋國才應該是最值得懷疑的那個吧?”田觸似笑非笑地說道。

    話音剛落,就見蒙仲淡淡說道:“在下覺得,這大概是因為宋國並沒有背叛盟友的習慣吧。是故宋國相對更值得信任。”

    “……”

    田觸皺了皺眉,轉頭看向蒙仲,眼眸中浮現幾分不悅之色,似乎想要發作。

    可當他看清楚出言嘲諷的人乃是蒙仲後,他嘴唇微動,生生將呵斥的話又咽了回去。

    對於蒙仲,他還是有些畏懼的,畢竟仔細算算,祝柯之戰、逼陽之戰、郯城之戰,他迄今為止已在蒙仲手中栽過三回,且一次比一次敗得慘,這使得他在蒙仲面前沒有多少底氣。

    只見在盯著蒙仲看了片刻後,田觸忽然哂笑道:“郾城君乃是宋人,自然為宋國說話,不足以使人信服!”

    “觸子這話,並未以偏概全。在下素來是就事論事,在信譽這點上,貴國確實不如宋國。……當年貴國與趙國相約共擊秦國,結果待趙國兵敗于秦國時,伺機偷襲趙國;後又與中山國結盟,意圖牽制趙國,結果待趙國攻打中山國時,又伺機進攻中山國;隨後又與燕國結盟,結果又趁燕國內亂之際,試圖吞併燕國……反觀宋國,當年趙主父初登位時,諸國詰難,趙主父聯合韓、宋兩國抗擊諸國,自此之後三十餘年,趙宋兩國邦交穩固,從未有過一次交惡……這信譽,是否是勝過貴國?”

    田觸聽得滿臉陰沉,冷冷地反駁道:“我聽說郾城君乃是章子的師弟,既然如此,應當知曉章子唯一的敗績從何而來。”

    章子,即田章,他此生唯一的一場敗績,即濮上之戰時被秦國的名將嬴疾所擊敗,至於原因,就在於宋國軍隊的突然後撤。

    可以說,田章那次確實是被宋國軍隊背叛了,但從國與國的角度來說,宋國卻沒有背叛齊國。

    這不,面對著田觸的強力反駁,蒙仲不慌不忙地說道:“我聽說,那次是齊宋兩國相約討伐魏國,魏國不敵求救于秦,秦國派來援軍,隨後宋國退兵、齊軍戰敗。……據在下所知,齊宋兩國自剔成君之後,就從未結盟,當時一起攻伐魏國,一來是利益所驅,二來只是為了報復魏國曾經對宋國的討伐,隨後待秦軍派兵救援魏國時,宋軍撤退……秦宋兩國本就是盟友,宋國不願跟盟國的軍隊作戰,就此撤退,這有什麼問題麼?……這只能說明,因利益而聯合的烏合之眾,最終抵不過盟約,並且,宋國是守信的國家,在利益與信譽之間,最終選擇了信譽。”

    聽到蒙仲的話,翟章、公孫豎、暴鳶等人想笑卻又不好笑,畢竟這件事牽扯到他魏國。

    但話說回來,把自己的義兄田章,以及自己的故國宋國都比作因利益而結合的烏合之眾,想來這世上也只有蒙仲說這話才不至於引起雙方的反感。

    “不愧是道、名、儒三家弟子,我辯不過你。”

    盯著蒙仲看了數息,田觸冷笑著說了句,繼而閉著眼睛不再說話。

    想想也是,打又打不過,說也說不過,他還能怎麼辦?

    在屋內眾人心思各異的笑容中,蒙仲亦盯著田觸看了片刻,繼而陷入了沉思。

    不得不說,宋國這次拒絕參與聯軍的做法,其實蒙仲也感覺有點奇怪,但他並不認為宋國與秦國有什麼私底下的約定,畢竟在秦國與魏國之間,宋國肯定是支持魏國的,其中的利害,當初他在馳援宋國時,就已經跟宋王偃以及他義兄惠盎說得很清楚,並且在他講述利害之前,宋王偃與惠盎就是站在魏國這邊的。

    而這次宋國並未參與聯合討伐秦國的行動,他仔細想想,覺得可能有因為兩個原因。

    其一,在有餘地的情況下,宋國還不想跟秦國徹底撕破臉皮。

    這一點無可厚非,其實中原各國都是這樣,就拿抗擊秦國態度最堅決的魏國來說,若非魏國正巧位於秦國東進中原的路線上,註定與秦國不能共存,魏國會如此堅決的抗擊秦國?不可能的!

    因此在有餘地的情況下,即魏國還未遇到危機的情況下,宋國並不會徹底與秦國撕破臉皮。

    更別說秦國才剛剛幫助宋國擊退了齊國的進攻,宋國怎麼有臉倒轉槍頭加入聯軍,與聯軍一起攻打秦國呢?

    其二,大概就是宋國對齊國仍有所警惕,生怕齊國這次號召諸國討伐秦國只是一個幌子,目的是騙中原各國與秦國交戰,期間趁機再次攻打宋國。

    到那時,宋國的軍隊遠在討伐秦國的途中,本土遭到齊國進攻,又怎麼能守得住呢?

    『幌子……麼?』

    在接下來的會議中,蒙仲並沒有聽奉陽君李兌詳細講解討伐秦國的具體策略,而是一個勁地盯著田觸與蓋公陳戴這兩個人猛瞧,看得後二者又有些渾身不適。

    不得不說,其實在此之前,蒙仲也覺得齊國在秦齊互帝這件事上的處理方式簡直就是貽笑大方,平白無故給世人添了一樁笑料。

    但今日蓋公陳戴與田觸二人的態度,卻讓蒙仲感覺情況有點不對勁。

    十月與秦國結盟,相互稱帝,十二月自廢帝號,且倒打一耙反過來號召中國諸國討伐秦國,雖說背叛盟友幾乎已成為了齊國歷來的習慣,但也不至於做到這種程度吧?

    哪怕就是擔心三晉重新聯合,你齊國自廢帝號不就完了麼?讓魏、趙、韓三國去討伐秦國,你齊國隔岸觀火,多好?何必號召中原各國討伐秦國?這不是徹徹底底地將秦國給得罪了麼?

    難道齊國的君臣都是蠢材?

    還是說……

    忽然,蒙仲打斷了正在安排策略的奉陽君李兌,沉聲問田觸道:“觸子,還不知貴國這次出兵幾何?幾時能與聯軍匯合?”

    “……”

    整個屋內鴉雀無聲,似田文、李兌、翟章、公孫豎、暴鳶等人,皆不約而同用奇怪的目光看了一眼蒙仲,繼而又順勢看向滿臉錯愕、似乎有些被問懵的田觸。

    而同時,從始至終沒有發言,一直環抱著雙臂閉目養神的燕國將領樂毅,此時微微睜開眼睛,不動聲色地

    看了一眼蒙仲。

    『……』

    抿了抿略有些發幹的嘴唇,他稍稍思忖了一下,旋即再次緩緩閉上了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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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7
發表於 2019-12-1 00:01:43 |只看該作者
第367章:懷疑

    齊國出兵幾何?

    幾時與聯軍匯合?

    最開始,在場諸人比如奉陽君李兌、薛公田文,再比如翟章、暴鳶等等,都沒有在意這件事,但當蒙仲非常突兀地向田觸提出了這個疑問後,眾人心中亦難免泛起了嘀咕。

    的確,雖然口口聲聲表示會一同出兵,但到最後少派兵、甚至乾脆不派兵的例子,歷來也不是沒發生過,而以齊國的信譽,未嘗做不出來這種事。

    想到這裡,就連方才在安排這場戰策略的奉陽君李兌亦暫時收了口,與田文、翟章、暴鳶等人一共看向田觸,試圖從田觸口中得到確切的話題。

    看得出來,田觸冷不丁被蒙仲問了兩句,著實有些發懵,尤其當他發現在場眾人包括蓋公陳戴在內皆不約而同地看向他時,他的眼眸中難免浮現了幾絲尷尬之色——當然,蓋公陳戴的面色自然還要比他更難看,那種仿佛心事被拆穿般的驚慌,讓田文、李兌、翟章、暴鳶等人平添了幾分懷疑。

    大約過了十幾息後,田觸總算是稍稍鎮定下來,擺出腔調徐徐說道:“郾城君想知道我大齊的確切出兵數目……按理來說,在下沒有必要一定得回答郾城君的疑問,但既然在座諸位都為此抱有些許疑問,那麼,在下姑且便實言相告。事實上,其實在下亦不知具體的出征兵力,畢竟這件事最終得由我國的大王來定奪,不過在下可以在這裡保證,此番我大齊出征的兵力,不會少於五萬!”

    說到這裡,他環視了一圈諸人,又補充道:“當然,這五萬只是在下的估測,倘若此番征討秦國順利的話,我國大王也有可能額外派遣援軍……”

    “……”

    李兌、田文、翟章、暴鳶四人相互對視了一眼。

    五萬軍隊,雖然數目不小,但也談不上多,充其量就是一個標準而已。

    什麼標準?

    韓國的標準!

    簡單地說,如今的韓國有能力派遣的軍隊,即在五萬的標準以內。

    至於趙魏兩國的話,則應該在五萬到十萬之間。

    而齊國作為一個論實力可以匹敵秦國的強國,卻只派出區區五萬軍隊,這難免會叫人再次懷疑齊國對這次聯合討伐秦國的積極程度。

    不過嚴格來說,五萬軍隊倒也不算少,只能說,這個數目並不符合在場諸人的客觀估算。

    “……至於幾時能與聯軍匯合……”

    在眾人的注視下,田觸低著頭估算了一下,有些遲疑地說道:“可能需要三個月左右。”

    說罷,他不等有人開口質疑,便率先解釋起來:“雖然時間確實有點久,但諸位也知道,我大齊距離三晉頗遠,哪怕是走東郡這條路,兩三個月也是一個很勉強的期限……這一點,請諸位多加諒解。”

    “……”

    聽到田觸的話,蒙仲盯著田觸看了半響,旋即在點點頭後,轉頭對李兌說道:“奉陽君,很抱歉方才打斷了你的話……”

    奉陽君李兌緩緩地點了點頭,可目光卻若有所思地看著田觸與滿臉尬色的蓋公陳戴,足足過了數息,這才微笑著說道:“無妨。那老夫便接著再解釋這場仗的策略……”

    他,輕飄飄地揭過了方才那段小插曲。

    隨後,眾人又足足商量了半個時辰,會議這才結束。

    待等眾人準備離席告辭,各自返回驛館時,蒙仲的目光落在了準備離去的樂毅身上。

    在稍稍猶豫了一下後,蒙仲最終還是決定設法與樂毅搭話,因為田觸方才給他的回覆很不對勁,他需要從樂毅口中瞭解一些情況。

    但麻煩的是,自樂毅來到大樑之後,便與齊國的田觸、蓋公陳戴兩人形影不離——看得出來,經上回郯城之戰,樂毅顯然是騙取了田觸的信任。

    而比較尷尬的是,在田觸、樂毅二人幾乎形影不離的情況下,蒙仲想要在田觸不知的情況下接觸樂毅,這也成為了一件比較困難的事。

    倘若執意接觸樂毅,可能難免會暴露樂毅甚至燕國乃是「聯手覆亡齊國的內應」這件事。

    但權衡再三,蒙仲還是覺得冒險跟樂毅搭搭話,因為他感覺田觸方才的回答不可信。

    想到這裡,在田觸、樂毅、蓋公陳戴三人準備告辭田文府上就此返回城內的驛館時,蒙仲趕了上去:“樂毅。”

    聽到蒙仲的喚聲,樂毅自然停下了腳步。

    從旁,田觸與蓋公陳戴,亦同時停了下來,轉頭看向朝他們走近的蒙仲。

    “郾城君。”樂毅微笑著抱了抱拳。

    “你……唉,如你這樣,那我豈非是要稱呼你樂大司馬?”蒙仲笑著說了句,旋即感慨道:“自當年大樑一別,有數年不曾見面了吧?”

    樂毅微微一笑,說道:“前段時間在郯城一帶,不就曾碰到過麼?雖說不曾會面。……刨去這次,差不多快有三年了……”

    說到這裡,他看著蒙仲停頓了片刻,搖搖頭又笑道:“我當初就勸你,勸你隨我一共投奔燕國。若你當初肯與我一起投奔燕國……那就好了。”

    聽到這話,在旁的田觸面色微沉。

    他不敢想像當年蒙仲隨同樂毅一起投奔燕國會是什麼結果,燕軍主帥為蒙仲?副帥為樂毅?這組合光是想想就叫人毛骨悚然好麼!

    哪怕燕國的軍隊實力遠遠不如齊國,田觸也沒有把握能擊破這個組合。

    而此時,蒙仲在聽到樂毅的話後,卻是微微笑了一下,旋即帶著惋惜說道:“或許吧。……不過對我而言,我倒是更希望你當時能留下來……你太過於急切了。”

    “並非是我過於急切。”樂毅搖了搖頭,正色說道:“而是當時的處境,讓我實在看不到繼續留在魏國能有什麼轉機。我方才注意了田文,我想他仍未淡忘當年與你我之間的恩怨……也虧得你運氣不錯,借伊闕之戰翻了身,否則,你必然被田文所打壓……在那個情況下,我認為投奔燕國另尋出路,這並非是過於急切的做法……算了,想來你也不會認同我的意見,你我二人之間,從一開始就有諸多意見上的不合,且如今我為燕國的大司馬,而你在魏國得到了封君之爵,也無法判斷在當年的抉擇上,你我二人到底誰對誰錯,是故,姑且就不提了吧。”

    蒙仲笑了笑,微微點了點頭。

    見此,樂毅又問道:“那麼,這會兒你喊住我,有什麼事呢?”

    “也沒什麼。”蒙仲攤攤手說道:“無非就是有些時日不曾見面,想找你喝酒閒聊而已。”

    “喝酒啊……”

    樂毅沉吟了片刻,同時瞥了一眼田觸,見後者盯著自己不說話,他笑著對蒙仲說道:“今日怕是不太方便,擇日吧,改天約個日子,我也很好奇,田文怎麼會默許你獲得郾城君的爵位……”

    他剛說到這,只見府內急匆匆地走出一名僕從,朝著蒙仲喊道:“郾城君,郾城君請留步,薛公與奉陽君,有要事與你相商。”

    聽到這話,蒙仲微皺著眉頭回頭瞧了一眼,旋即帶著幾許遺憾點點頭對樂毅說道:“看來也只能改日了。那就……明日?明日我到驛館去拜會。”

    “好!”樂毅微笑著點了點頭。

    見樂毅答應了下來,蒙仲朝著田觸與蓋公陳戴二人拱了拱手,笑著說道:“觸子,蓋公,那在下便就此與諸位告別了。”

    “郾城君多禮了。”田觸與陳戴拱手行禮,禮送蒙仲再次回到田文的府內。

    看著蒙仲的身影消失在府門內,田觸立刻皺起了眉頭,只見他看了一眼樂毅,旋即沉聲說道:“先……先上馬車。”

    片刻之後,田觸帶著樂毅與陳戴二人上了馬車。

    隨即,馬車才剛剛開始移動,田觸便忍不住問樂毅道:“樂毅,那蒙仲何故約你一同喝酒?”

    樂毅淡淡說道:“當年在趙國時,他是趙主父的近衛,執掌信衛軍,我是他的副將,公子章謀反事敗後,蒙仲與我逃出趙國,隨後不久投奔魏國,期間我與他共事兩年餘,他找我喝酒,有什麼稀奇?”

    田觸皺著眉頭不說話。

    的確,蒙仲與樂毅當年同在趙主父身邊擔任衛士,一同經歷了趙國的沙丘宮變,甚至於後來投奔魏國後,樂毅其實也在伊闕之戰中出力,這些事,田觸其實都知道,換做平日裡,他並不會對樂毅有什麼懷疑。

    但在方才的聯軍會議上,蒙仲忽然之間詢問他齊國出兵幾何、且幾時與聯軍匯合,這句問話背後的深意,卻讓田觸對樂毅產生了懷疑。

    不錯,正如蒙仲所判斷的那樣,齊國這次參與魏、趙、韓等國聯合討伐秦國的行動,確實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而田觸所肩負的重任,就是安撫好魏、趙、韓幾國,叫這個國家莫要猜到他齊國的真正意圖。

    可沒想到才剛到大樑,那蒙仲就對他齊國起了疑心。

    想到這裡,田觸便質問蒙仲道:“樂毅,你不曾將你我兩國的秘密約定透露給外人,對吧?”

    然而聽到這話,樂毅卻笑了起來,笑容中帶著幾分輕蔑與嘲諷。

    他毫不客氣地說道:“自臨淄出發起,我不是時時刻刻都與你二人呆在一處麼?你懷疑我?真是可笑!田觸,我不知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引起方才那些人懷疑的,不正是你旁邊這位蓋公麼?與我何干?”

    聽聞此言,田觸亦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蓋公陳戴。

    不得不說,田觸這一眼,讓陳戴很是尷尬,他訕訕地解釋道:“我只是……我只是遵照大王的指示……”

    樂毅冷笑一聲,輕蔑地打斷道:“叫魏、趙、韓三晉與秦國惡戰,好趁機渾水摸魚,想得倒是不錯,可問題騙得過魏、趙、韓幾國麼?在不能解決掉齊國這個問題的情況下,三晉會放心與秦國交戰?他們就不怕被貴國襲了後方?……蒙仲在會議中就提過,你齊國不是沒做過這種事。”

    田觸聞言沉默了片刻,旋即問道:“看來你早就知道這條計策行不通,既然如此,你為何不出言提醒?”

    “我不曾提過麼?”樂毅冷笑道:“我提過,只不過你與這位蓋公都想嘗試一番,嘗試看看能否在你齊**隊尚未與聯軍匯合的情況下,騙聯軍先行一步去討伐秦國,事實證明別人都不是傻子……你以為方才就只有蒙仲瞧出來了?最開始質疑你二人的人是誰?是翟章與暴鳶!”

    說到這裡,他放緩了語氣,淡淡說道:“我是燕國的大司馬,並非你齊國的大司馬,有些事我提一遍,你願聽從,那我就不再重複。”

    田觸聞言微微點了點頭,旋即又問道:“依你之見,那蒙仲猜到了幾分?”

    聽聞此言,樂毅皺著眉頭沉思了片刻,旋即搖搖頭說道:“不好說,不過我可以肯定,他確實是起疑了。我很瞭解他,他在直覺方面非常敏銳,怕是應該已起了疑心。……確切地說,不止是他起了疑心,像田文、翟章、暴鳶等人,或多或少也應該有所懷疑,只不過這些人最初只是懷疑齊國並未真心實意加入聯軍討伐秦國,但蒙仲突然問你齊國出兵幾何、幾時與聯軍匯合,我覺得,田文、李兌等人怕是也開始懷疑了……你看著吧,這次你齊**隊若不能趕到魏軍與聯軍匯合,聯軍絕對不會率先對秦國開戰。”

    “那……那怎麼辦?”蓋公陳戴有些不安地問道。

    “還能怎麼辦?”瞥了一眼陳戴,樂毅淡淡地對田觸說道:“老老實實與聯軍匯合,先取得聯軍的信任。……仔細想想,趁這次機會,借魏、韓、趙三國的力量削弱秦國,這對齊國也不是什麼壞事。”

    “……唔。”

    田觸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看到這神色,樂毅自顧自閉目養神。

    ……首先確保齊國重重得罪秦國,其次確保齊國再得罪三晉。不出意外的話,這次應該都能辦到,唯獨阿仲那邊有點麻煩……嘖,阿仲實在是太警覺了,這個時候居然就察覺到了齊國的意圖。不行,還未使齊國引起秦、趙、魏、韓諸國的憎恨,阿仲他若這個時候開始防備齊國,或會使齊國放棄渾水摸魚,這會壞了大事……或許我應該跟他透露一些訊息?不!憑我對阿仲的瞭解,他絕對無法接受蘇秦的那個計策……那就只能瞞著他,甚至於……

    想到這裡,樂毅微微吐了口氣,眼眸中閃過幾絲惆悵之色。

    一閃而逝。

    而與此同時,蒙仲則在那名府上僕從的帶領下,再次回到了方才田文宴請諸人的堂屋。

    只見此刻這間堂屋內,菜肴陸陸續續被撤下,取而代之則是一些瓜果梅脯等物,而當蒙仲走入堂屋的時候,田文、翟章、暴鳶、公孫豎、李兌等人正聚在一起商議著什麼。

    可能是聽到了腳步聲,眾人抬頭瞧了一眼,旋即公孫豎便笑著說道:“來了來了,咱們直接問他不就是了?”

    而此時,蒙仲已走到這幾人面前,拱手抱了抱拳:“公孫軍將要問什麼?”

    公孫豎也不隱瞞,笑著說道:“咱們這幾個都很納悶,郾城君方才何故突然詢問田觸齊國出兵幾何,幾時與聯軍匯合?”

    在旁,田文亦皺著眉頭說道:“你且說出你的看法,看看是否與我等……想到了一處。”

    對於面前這幾個人,蒙仲當然不會隱瞞,畢竟田文、翟章、公孫豎、暴鳶都是堅定支持三晉結盟的人,唯獨趙國的奉陽君李兌在涉及到齊國的問題上有些曖昧,但這個曖昧也是有極限的,可不代表他會無休止地縱容齊國——至少在齊國與秦國聯合這件事上,李兌便是堅決抵制的。

    因此,蒙仲便毫不隱瞞地解釋道:“這次,齊國一開始的態度就很奇怪,明明主動號召諸國討伐秦國,但他本身就不願與秦國交兵。對此薛公先前猜測的是,齊國可能畏懼三晉結盟後第一個拿他齊國下手……但我仔細想了想,覺得這件事前前後後到處充滿詭異。諸位且想,齊國一開始接受了秦國的提議,使秦齊互帝,隨後不到兩個月就自廢帝號,還號召諸國討伐秦國,這不等於在戲耍秦國麼?一方面戲耍了秦國,重重得罪了秦國,另一方面,我諸國也不會因為齊國這次參加聯合就減輕對齊國的警惕,那麼試問,齊國到底在做什麼?我覺得,齊國會這麼做,肯定是有所圖,但我實在想不出這樣做對齊國有什麼好處。是故,我換了一個思路……”

    “換了一個思路?”暴鳶微微皺了皺眉,有些不解。

    “唔。”蒙仲點了點頭,旋即壓低聲音說道:“比如說,齊國與秦國的盟約,其實仍然還在,他自廢帝號也好,號召諸國討伐秦國也罷,都只是做給我諸國看的……”

    “……”

    聽聞此言,田文、李兌、翟章、公孫豎、暴鳶幾人面色頓變。

    他們當然明白,倘若蒙仲的這個猜測屬實,那麼所謂秦齊互帝的威脅,其實根本未曾消除。

    甚至於,事態變得愈加棘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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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8
發表於 2019-12-1 00:02:01 |只看該作者
第368章:約見

   次日晌午前後,蒙仲按照約定前去城內的驛館拜訪樂毅。

    二人見面時,待聽到樂毅那一句“郾城君”的稱呼,蒙仲便有所意識,順著樂毅努嘴的方向看了看隔壁的屋子不出意外的話,隔壁多半就是齊將田觸的下榻之處。

    見此,蒙仲心下暗暗哂笑。

    然而更讓蒙仲感到啼笑皆非的是,待他與樂毅坐下剛剛開始飲酒,得知消息的田觸便跑了過來,厚著臉皮介入了蒙仲與樂毅的這次私下的聚會,那心虛的表現,讓蒙仲更加確定齊國這次肯定是打著什麼鬼主意。

    但遺憾的是,由於田觸在場,蒙仲也不好直接了當地向樂毅詢問一些問題,於是蒙仲索性就暫時放下了此事,單純與樂毅喝酒閒聊,畢竟他與樂毅確實有好一陣子未曾碰面了。

    不得不說,蒙仲、樂毅、田觸坐在一起喝酒,最開始的氣氛著實有些詭異。

    畢竟蒙仲與田觸可談不上什麼朋友,但田觸如今卻與樂毅私交頗密……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可能是見一開始屋內的氣氛有些僵冷,樂毅率先拋出了一個話題,即他的夫人已身懷有孕。

    聽到這話,別說蒙仲愣了愣,就連田觸也是滿臉驚訝,轉頭問樂毅道:“什麼時候的事?”

    “去年。”樂毅微笑著解釋道:“去年秋冬,我不是回燕國了麼?就是那會兒的事。”

    田觸與蒙仲恍然地點了點頭,旋即拱手祝賀。

    “想好叫什麼名了麼?”蒙仲問道。

    樂毅微微笑了一下,說道:“去年入冬時稍稍考慮過,若是男嬰的話,就叫做……樂間吧。女嬰的話,暫時還未考慮好。”

    『間?』

    蒙仲愣了愣,繼而看了一眼正笑著祝賀樂毅的田觸,心中有所醒悟。

    他不動聲色地說道:“間者,中也,恐怕並非很適合作為長子的名……”

    而在旁,田觸卻笑著說道:“我倒是覺得還不錯,樂間、樂間……”說著,他對樂毅笑道:“待我那侄兒出世時,可別忘記了通知我,我定奉上厚禮。”

    樂毅微笑著點了點頭,旋即問蒙仲道:“郾城君呢?你我共事多年,你的兒子,也得喚在下一聲叔父吧?”

    “理所應當,不過你怕是還得再等幾年。”蒙仲笑著說道。

    在旁,田觸亦調侃蒙仲道:“待樂毅的兒子出世,郾城君是不是也得表示一下?”

    “那是自然,回頭我自當置備厚禮。”蒙仲連連點頭。

    聽到這話,田觸笑著對樂毅說道:“可別推辭,郾城君如今手中有三塊封邑,財大氣粗……”

    “我當然不會推辭。”樂毅笑著說道。

    三人一邊閒聊,一邊吃酒,彼此間的氣氛逐漸融洽。

    不得不說,酒確實是能夠拉攏男人間彼此關係的好東西,幾碗熱湯下肚,就連蒙仲與田觸二人,關係也明顯親近了許多。

    這不,在幾碗熱酒下肚後,田觸喘著大氣對蒙仲說道:“郾城君……蒙兄弟,還記得我初次敗在兄弟手中那一回麼,當時我心中對兄弟是不服的……”

    蒙仲想了想,才知道田觸指的祝柯縣之戰,即他率領五百名信衛軍夜襲田觸數萬齊軍營寨的那一回。

    “……哪怕後來章子出使趙國,回國對我與田達提及兄弟時,我與田達心中依舊不服,但逼陽那次,我對兄弟是徹底服氣了……”一手搭著蒙仲的肩膀,田觸一手端著酒碗回憶道:“那次我軍有整整八萬之眾,且章子也在,然而最終卻攻不下兄弟把守的逼陽,明明當時兄弟麾下的宋軍僅兩三萬……服氣,兄弟我服氣。”

    “田兄過譽了。”

    蒙仲謙遜地搖了搖頭,說道:“當時在下也只是占了我義兄不知逼陽究竟的便宜,兵法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當時田章兄不知是我,而我卻知道對面是田章兄掌兵,無形之中占了莫大的便宜。”

    聽到蒙仲這謙遜的解釋,田觸很滿意地點點頭,畢竟他對田章是極為尊敬的。

    而此時,蒙仲亦趁機詢問田觸道:“話說回來,不知現如今田章兄的狀況如何?據我所知,田章兄身體不適,但礙於某些原因,我也不好去探望他……”

    “主要還是心疾。”

    田觸打了個酒嗝,對蒙仲說道:“這些話,本不應該對外人透露,但蒙兄弟的話,說說應該也無妨……章子年紀大了,戎馬一生身上自然會落下一些隱疾,這是在所難免的,不過歸根到底,還是因為章子與大王不合……”

    說到這裡,他看了看蒙仲與樂毅二人,旋即壓低聲音說道:“我也不知兩位是否聽聞,我大齊如今的君主……怎麼說呢,相比較威王、宣王,對內頗為嚴苛……”

    說著,他便開始講述一些齊國的秘事,大多都是齊王田地的荒淫之事,以及其對待臣子的嚴苛。

    比如說,齊王田地下令沒收公室貴族的封邑。

    說實話,王室下令沒收公室、貴族的封邑,其實這在當代並不是什麼新鮮事,比如說在魏國,魏國這些年來就沒收了不少貴族的封邑,原因是這些貴族世家對國家沒有貢獻,於是魏國沒收了這些人的封邑,賞賜給有功之士,這本身就是屬於改革中的一環。

    但齊國不同,齊王田地沒收公室、貴族的封邑,是因為齊王手中沒錢了。

    提到這件事,田觸便忍不住罵了出聲:“那個該死的蘇秦,仗著曾經有些名氣,被大王奉為上賓,以孝為藉口,教唆大王大興土木,為死人……不,我是說為先王建造殿宇樓閣……章子幾次當面質疑蘇秦,卻反遭大王斥責……”

    『……』

    蒙仲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樂毅,卻見後者面色自若。

    蘇秦乃是燕國在齊國的內應,蒙仲很早就從樂毅口中得知了這一切,而今日從田觸的口中得以證實,蘇秦在齊國確實做得很不錯,當然,指的是讓齊國花費大多的金錢在無用的方面。

    “蒙兄弟,你知道大王為何要打宋國麼?”田觸轉頭看著蒙仲。

    蒙仲微微搖了搖頭。

    見此,田觸打個酒嗝,壓低聲音說道:“只因為國內的公室、貴族聯合起來抵制王室……不瞞你說,眼下是章子還活著,國內的那些公族、貴族都不敢輕舉妄動,要是有朝一日章子不在了,呵呵……”

    看著田觸一臉嘲諷的樣子,蒙仲心下亦有些驚訝。

    原本他不曾想過,但今日聽田觸這麼一說,他這才知道其實齊國內部的問題也很大。

    而這個內部問題,主要就是一個字,錢。

    鑒於蘇秦的教唆,齊王田地想要表現自己的孝道,在齊國大興土木,為過世的齊宣王興建不亞于王宮的殿宇樓閣作為陰殿,可造著造著,國庫撐不住了,於是齊王田地就動起了沒收一部分公族、貴族封邑的念頭。

    這件事引起了國內公族、貴族的強烈反彈,前幾年爆發的田甲劫王,就是因為這件事導致矛盾激化所爆發的內亂。

    雖然後來田甲伏誅,但王室與公族、貴族之間的矛盾,卻並未消除,只不過後來在外征戰的田章及時率軍返回國內,才沒有引起更大規模的內亂。

    當然,那些公族、貴族畏懼田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田章的安撫。

    在沒收國內公族、貴族封邑這件事上,田章向來是持反對態度的,甚至於為此當面質疑過蘇秦,懷疑蘇秦欲借這件事挑起齊國內部的不合,但遺憾的是,齊王田地卻不認為自己被蘇秦哄騙,用蘇秦那套孝道來反駁田章,這使得齊王田地與田章的關係也很僵。

    在逼陽之戰後,齊國被迫與宋國停戰,而作為這次齊軍統帥的田章,難免也遭到了齊王田地的斥責。

    於是田章一怒之下就辭去了大司馬的職位,回匡邑養病去了,也正是這件事之後,田觸取代田章成為了齊國的上將。

    “那個該死的蘇秦,他絕對是他國派來的奸細。”田觸信誓旦旦地說道:“不止章子這樣認為,事實上朝中的公卿大臣都這樣認為,若不是大王護著那蘇秦,那蘇秦死上十回怕是都不止了……”

    “觸子息怒。”蒙仲微笑著給田觸斟了酒,繼而出言安撫。

    不過在心底,他卻暗暗佩服蘇秦。

    蘇秦是跟張儀一個時代的人物,但成就卻不比張儀,最最為人所津津樂道的,便是助趙肅侯促成了諸國間的合縱伐秦聯盟,蘇秦也因此被趙肅侯奉為上賓,奉為武安君。

    但隨後,那時尚未被張儀所取代的公孫衍,利用秦國與諸國的邦交破壞了蘇秦的合縱伐秦之策,蘇秦便從此淡出了世人的眼簾,此後中原便成為了張儀與公孫衍的時代,並最終以張儀的勝出而落幕儘管張儀最後的下場也是慘澹。

    因此,在世人的眼中,蘇秦的成就遠不如張儀,至少蒙仲是這樣認為的。

    但現如今在覆齊這件事上,蘇秦作為燕國的奸細,卻是做的極為出色,成功地將一個原本強大的齊國,硬生生弄得內部不合、千瘡百孔。

    『……等等!』

    忽然間,蒙仲心中一愣。

    方才,田觸向蒙仲解釋了齊王田地之所以征討宋國的原因,也就是齊王田地手中缺錢給他亡父、也就是已故的齊宣王建造奢華的宮殿,想要沒收國內公族、貴族的封邑卻遭到了那些公族、貴族的強烈抵制,換而言之,齊國攻打宋國的原因,就是因為齊王田地看上了宋國的殷富。

    那麼問題就來了,在這件事上,是否有蘇秦的從旁教唆呢?

    蘇秦是燕國的奸細,但已遭到了章子等齊國臣子的嚴重懷疑,因此按理來說他不太可能做的太過火,比如說當齊國國內的公族、貴族強烈抵制王室時,他再教唆齊王田地用更加強硬的手段沒收那些人的封邑,這應該是不太可能的,畢竟做得太過火,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蘇秦這是在破壞齊國穩定的根基,到時候哪怕蘇秦再用所謂的孝道來掩飾,也未必能讓齊國的臣子默認。

    在這種情況下,蘇秦不是沒有可能教唆齊王田地攻打宋國,借宋國來削弱齊國,畢竟蘇秦是燕國的奸細,他多半不會在意宋國會因此受到怎樣的遭遇。

    而倘若蘇秦確實曾挑唆齊王田地攻打宋國,那麼,受燕王之托負責覆齊之事的樂毅……他是否清楚這整件事呢?

    仔細想想,雖然樂毅曾經對蒙仲說過,關於覆亡齊國這件事,他燕國已經有了具體的策略,當初出於對樂毅的信任,蒙仲並沒有詢問具體的策略。

    但今日聽了田觸酒後的這番話,蒙仲忽然懷疑,蘇秦、不,應該說是燕國的覆齊之策,很有可能牽扯到宋國。

    瞥了一眼樂毅,蒙仲忽然問田觸道:“觸子,照你所言,貴國討伐宋國,其實是蘇秦在背後挑唆?”

    『……』

    樂毅聞言一愣,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蒙仲。

    好似想到了什麼的他,微微有些色變。

    田觸怎麼可能知曉蒙仲這句問話背後的深意,聞言笑笑說道:“我倒是想承認此事,挑唆你宋國派個刺客殺掉蘇秦,順便也替我齊國剷除了這個禍害。……但這件事,我還真不清楚。”

    蒙仲微微點了點頭,旋即問樂毅道:“樂大司馬,你覺得呢?”

    『……』

    看著蒙仲臉上的笑容,樂毅不禁有些莫名的緊張。

    他知道,蒙仲顯然是因為田觸酒後的那番話,對蘇秦產生了懷疑,繼而,也對他,對燕國心生了懷疑。

    嘴唇微動,樂毅搖了搖頭說道:“在下……不敢斷言。”

    “……”

    蒙仲盯著樂毅看了片刻,意味不明地微微點了點頭,旋即笑著說道:“好了,時候也不早了,在下便就此告辭了。”

    “咦?”

    田觸聞言一愣,雖然他喝得半醉,也曾向蒙仲發了一通有關於齊王田地的牢騷,但肩負的重任他卻並沒有忘卻,比如說盯緊蒙仲與樂毅,免得樂毅向蒙仲透露一些他齊國的重要情報。

    正因為心中還有些數,因此田觸原以為蒙仲還會再停留一會兒,設法與樂毅單獨相處,以便於套問情況,沒想到,蒙仲卻提出了辭別。

    說實話,這反而讓田觸感到有些遺憾。

    畢竟拋開彼此的立場不談,他也很想結交蒙仲,畢竟多個朋友多條路,誰知道他日後會不會再栽到蒙仲手中?倘若二人關係好的話,到時候哪怕他落到蒙仲手中,也不至於會有性命之危。

    面對著田觸的挽留,蒙仲笑著說道:“今日能與觸子化敵為友,在下已經很滿足了,來日方長,日後還有相聚的機會。”

    田觸點點頭,旋即感慨道:“誠如章子所言,蒙兄弟確實是值得一交……蒙兄弟,在齊宋兩國的事上,在下實在說不上話,日後若有得罪之處,還請蒙兄弟多多見諒。”

    “這個當然,食君之祿、謀君之事,各為其主嘛。”蒙仲笑著說道。

    “說得好。”田觸連連點頭,與樂毅一同將蒙仲送出了驛館。

    看著蒙仲在街道上走遠,走向遠處小巷處的一輛馬車,田觸感慨地對樂毅說道:“這蒙仲,確實是值得一交,可惜……唉!唔?樂毅,你怎麼了?看上去面色不大好。”

    “不勝酒力而已。”樂毅微微搖了搖頭,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漸漸走遠的蒙仲身上。

    他知道,蒙仲今日前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從他口中打探齊國的意圖,顯然昨日在軍議會上,田觸與蓋公陳戴的態度引起了蒙仲的懷疑。

    方才,他本以為今日有田觸在旁,有些事他可以蒙混過關,無需透露給蒙仲,卻沒想到田觸酒後那一番牢騷,從田章扯上了蘇秦身上,使蒙仲對蘇秦產生了懷疑。

    繼而,也對他、對燕國產生了懷疑。

    在他看來,蒙仲的告辭離去,意味著蒙仲已經放棄從他口中打探齊國的意圖,而這件事背後,又意味著什麼呢?

    “先……回去吧。”樂毅忽然有些心意闌珊地問道。

    而此時,蒙仲已經走到了不遠處那條小巷,在那條小巷裡,停靠著他從段幹氏府上借來的一輛馬車,在旁還站著幾名近衛。

    “郾君,順利見到樂毅了麼?”其中一名近衛問道。

    蒙仲搖了搖頭,淡淡說道:“並不是很順利,田觸那傢伙心虛地很,不肯讓我與樂毅單獨碰面,可見齊國確實有不軌的企圖。”

    “那怎麼辦?”那近衛皺了皺眉說道:“改日趁田觸不在的時候再來約見?”

    聽到這話,蒙仲回頭深深看了一眼驛館,搖搖頭說道:“不必了,能驗證的事,我已經驗證了,暫時還無法驗證的事……想來暫時應該也無法驗證了。”

    說著,他一躍上了馬車,吩咐道:“走吧,回段幹氏的府上。”

    “喏!”

    在返回段幹氏府上的途中,蒙仲在馬車內靜坐不語。

    此時此刻的他,心中著實有些失望,至於失望的原因,無非就是他看出樂毅明顯對他有所隱瞞。

    當然,他並不會因此責怪樂毅,畢竟正如他當初所言,樂毅作為燕國的大司馬,理當將燕國的利益擺在第一位,這是作為臣子的素養。

    就算是他蒙仲,哪怕如今不是將魏國的利益擺在最優先,卻也不敢因為別的什麼原因而損害魏國的利益麼?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稍稍感覺有些不適。

    不光是因為樂毅對他有所隱瞞,也包括他在今日之後,對樂毅的態度也得相應地做出調整。

    比如這次諸國聯合討伐秦國,他不光得警惕田觸,對樂毅也得留一個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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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 00:02:14 |只看該作者
第369章:出征前夕

    約半個時辰後,待蒙仲回到段幹氏的府邸前時,段幹崇正站在府門前左右張望。

    等瞧見蒙仲乘坐的那輛馬車,段幹崇急匆匆地走了上前,跟剛剛走下馬車的蒙仲打招呼:“郾城君,您可算回來了。”

    見段幹崇揶揄自己,蒙仲亦玩笑道:“怎麼,大公子,找在下有事?”

    然而,段幹崇卻擺擺手說道:“我不跟你開玩笑,快,大王召見你,你立刻入宮覲見。”

    聽到這話,蒙仲這才明白何以段幹崇這位段幹氏的大公子親自在府門前等候,亦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問道:“可知魏王因何召見我?”

    “這我怎麼知道?”段幹崇翻了翻白眼,旋即翻身上了蒙仲乘坐的馬車。

    見此,蒙仲好奇問道:“兄這是跟小弟一同入宮?”

    正準備鑽入車廂內的段幹崇聽到這話,笑著說道:“入宮是入宮,不過我是去見太子。……順便送我一程吧。”

    聽到這話,蒙仲哭笑不得。

    話說回來,段幹崇還真是太子魏圉身邊的近人,因為是陪讀的關係,從小便與太子魏圉、公子無忌這兩位的關係頗為親近,因此很多人都認為待等日後太子魏圉上位,段幹崇肯定會成為新君的重臣。

    在前往王宮的途中,段幹崇閑著無事對蒙仲說道:“對了,阿仲,你與太子沒見過幾次面吧?”

    蒙仲點點頭:“只是在曾經幾次宮筵時見到過太子。”

    “哦。”段幹崇恍然地點點頭,旋即問蒙仲道:“我聽我爹說,你這次在大樑會住些日子吧?要不要趁此機會與太子處處關係?據我所知,太子對你頗有好感。”

    一聽這話,蒙仲臉上便露出了詭異的表情。

    其實嚴格來說,西河儒家、段幹氏等等,都算得上是太子一系的人,就連蒙仲,其實也應該歸於太子魏圉一系,因此作為太子一系的臣子,蒙仲理當與太子魏圉處好關係,但事實上迄今為止,蒙仲並沒有過於靠近太子魏圉。

    原因很簡單,因為魏國的太子魏圉,好男風!

    好男風,其實在當代並不是什麼稀奇的是,畢竟世上有不少有地位的大人物家中都蓄養著**,魏國這邊還好,據說齊國那邊尤其普遍。

    而不可思議的是,當代居然還將這件事視為雅事。

    但蒙仲可不能接受這種事,與其被太子魏圉用詭異的目光盯著瞧,他寧可跟一向與他關係冷淡的田文呆在一起,至少田文不會用那種讓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著他。

    “唔……過些時候吧……”蒙仲含糊其辭地推卻道。

    見蒙仲這幅表情,段幹崇好似想到了什麼,饒有興致地看著蒙仲笑道:“阿仲,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傳聞?”

    既然段幹崇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蒙仲自然也不會再藏著掖著,表情古怪地說道:“據我所知,太子似乎好男風?”

    “哈哈哈哈。”段幹崇聞言笑了起來,指著蒙仲樂不可支:“我說你方才神色為何那般古怪。你不會是在擔心太子會看上你吧?哈哈哈哈……我跟你說,此事你大可放心,太子喜歡的是‘美人’,你可談不上什麼美人。”

    他刻意加重了美人二字,顯然他所指的美人,乃是那些面容俊秀的**。

    “……前兩年倒是還有點可能。”瞥了一眼蒙仲嘴唇上的鬍鬚,段幹崇玩笑道。

    聽到這話,蒙仲摸著嘴唇上的鬍鬚,如釋重負地說道:“謝天謝地,看來,我也得蓄蓄鬍鬚。”

    “你啊!”

    段幹崇笑著搖了搖頭。

    因為與蒙仲關係親近,段幹崇曾經也見過蒙仲**上身,記得當時他很是驚奇,畢竟平日裡蒙仲總是穿著深衣,沒想到脫下上衣後,全身皆是健實的肌肉,不愧是出征沙場的將領,這讓滿身都是軟肉的他很是羨慕。

    也正是因為見過蒙仲身上的肌肉,段幹崇可以斷定太子魏圉對其絕對沒有那種意思,因為按照他對太子魏圉的瞭解,這位太子喜愛的是容貌俊美的美人——唔,男女皆可。

    像蒙仲這種,可入不了太子魏圉的眼界。

    不過蒙仲這反應,倒也有趣。

    聊著些有關於太子魏圉的話題,蒙仲與段幹崇乘坐著馬車,很快就到了王宮。

    在宮門外下了馬車後,蒙仲便與段幹崇告別,後者自顧自前往太子魏圉的宮殿,而蒙仲則直奔宮內的主殿,覲見魏王。

    片刻後,待等蒙仲來到宮內正殿,走上殿前的臺階,便有恭候在外的謁官迎了上來:“郾城君。”

    蒙仲拱拱手,旋即解釋道:“聽聞魏王召見,在下特來覲見,不知……”

    那謁官點頭說道:“大王有過吩咐,待郾城君到時,徑直入殿即可。……對了,大王正在殿內與田相與趙國的奉陽君商議征討秦國的事宜,為免驚擾,在下便不予通報了,郾城君請。”

    “多謝。”

    蒙仲拱拱手,同時心中也明白了魏王遫召見他的目的:原來是為了出征之事。

    邁步走上石階,繼而跨過宮殿的門襤,蒙仲果然看到了田文、李兌等人——事實上不止他二人,還有翟章與公孫豎,在蒙仲邁步走入殿內的那會兒,田文、李兌、翟章三人正站在王案旁,你一句我一句地對坐在王案後的魏王遫講述著什麼,至於公孫豎則站在一旁,雖不曾插嘴,但看他模樣,顯然也在聚精會神傾聽地幾人的講述。

    走近一瞧,蒙仲便看到魏王遫面前的王案上鋪著一副地圖,顯然田文、李兌、翟章三人正在向魏王遫講述此番討伐秦國的出兵路線。

    鑒於不好打攪,蒙仲乾脆就走到了公孫豎身邊,在與公孫豎相互點點頭權當打過招呼後,便一同傾聽著田文、李兌、翟章幾人的講述。

    跟昨日在軍議會上講述的差不多,此番聯軍討伐秦國的路線,總共分為兩路,一路從魏國的河東出兵,直接威脅秦國的河西,即華陰、華陽、臨晉等地;而另一路則是常規的路線,即路徑韓國、攻打秦國的函谷關。

    但在大致相同的情況下,細節地方有些出入,比如說在攻打函谷關這條線上,原本一共攻打函谷關的暴鳶,其承擔的任務有所改變——在田文的講述中,暴鳶將率領韓軍從宜陽繞道至雒陰,偷襲函谷關的側面,至於暴鳶在正面戰場上的任務,則由齊燕兩軍取代。

    聽到這裡,蒙仲小聲對公孫豎道:“與昨日會議上講述的,有些出入啊。”

    公孫豎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旋即壓低聲音解釋道:“昨夜薛公與奉陽君、大司馬商議了一宿,決定稍稍改變原來的策略。”

    聽到這話,蒙仲頓時就明白了。

    很顯然,昨日他對田文、李兌、翟章所說的那一番話,使得這三位對齊燕兩國心生懷疑,因此故意將齊燕兩軍安排在正面戰場。

    儘管公孫豎說得很輕,但還是被魏王遫所聽到,後者抬起頭來,看到了站在公孫豎身邊的蒙仲。

    蒙仲遂立刻拱手施禮。

    見此,魏王遫微微一笑,抬手手微微下壓,示意蒙仲不必多禮。

    魏王遫的舉動,亦引起了田文、李兌、翟章三人的注意,三人不約而同地回頭看了一眼蒙仲,李兌與翟章微笑點頭示意,唯獨田文跟沒看見似的,繼續向魏王遫講述他聯軍的伐秦之策:“……公孫郡守兵出河東,雖這條戰線離秦國最近,但考慮到華陽君羋戎便坐鎮于陰晉,在下認為多半不能盡全功,但卻可以有效地為主軍牽制大部分秦國的兵力……而主軍這邊,關鍵仍然在於是否能攻克函谷關,只要此關能夠攻陷,聯軍便能攻至咸陽,迫使秦國屈服。”

    說著,田文又想魏王遫講述了聯軍的匯兵路線。

    此番討伐秦國,魏國兵出兩地,一支是公孫豎的河東軍,主要任務即是牽制秦國的華陽君羋戎;而另一支則是蒙仲的方城軍,根據田文的意思,公孫豎會將約兩到三萬軍隊暫時調至蒙仲帳下。

    至於出兵路線,方城軍徑直進入韓國腹地,在韓國境內與河東軍匯合。

    趙國那邊,趙國的軍隊將經過魏國的河內,繼而轉到韓國境內。

    再加上韓國的軍隊,這三支軍隊,即此番聯合討伐秦國的核心主力。

    除此之外還有齊燕兩國的軍隊,前者將從東郡進入魏國腹地,繼而趕赴韓國與聯軍匯合;而後者,則借道趙國,最終也于韓國與聯軍匯合。

    據田文估測,魏、趙、韓、齊、燕五國的軍隊,至少可達到二十萬。

    倘若再算上公孫豎的軍隊,此次聯軍的兵力估摸約在二十五萬上下。

    不得不說,二十五萬軍隊,而且還都是各國的正軍,這已經是一股非常強大的力量了,但考慮到這次討伐的對象乃是秦國,說實話魏王遫對此並不是很樂觀。

    他想了想,問李兌與田文道:“奉陽君,田相,二十五萬軍隊,是不是稍稍有點少了?”

    可不是嘛,想當初伊闕之戰,魏、韓、週三國的軍隊可是有接近三十萬,然而結果卻只得了一個慘勝,甚至於,若非魏軍中當時出了一個蒙仲,魏韓聯軍怕是要慘敗于秦軍手中。

    聽到魏王遫這話,翟章在旁淡然解釋道:“大王,兵法雲,兵貴精、不貴多,雖然此次聯軍估摸只有二十五萬左右,但皆是各國的正軍,老臣認為這個數量已經足夠。……再者,齊燕兩國包藏禍心,若我三晉出兵過多,老臣怕到時候難以抽身而退。”

    聽聞此言,魏王遫徐徐吐了口氣,旋即搖搖頭正色說道:“燕國無足輕重,齊國的話……寡人覺得齊國應該不至於會冒著得罪我三晉的風險耍什麼詭計……田相懷疑齊國欲在聯軍討伐秦國期間耍什麼詭計,寡人……”

    他搖了搖頭,表示他並不是很相信這個猜測。

    其實想想也對,在魏、趙、韓三晉聯合一致討伐秦國的期間,背棄與三晉的盟約,按理來說只要齊王田地的腦子還正常,就不至於會做出這種事——一口氣得罪魏、趙、韓三個國家,齊王田地真覺得他齊國可以以一敵三,對抗三晉?

    但蒙仲卻知道,齊王田地指不定還真會做出這種愚蠢的決定,其原因就在於這件事背後可能有蘇秦挑唆。

    然而遺憾的是,有關於蘇秦的事,他無法對魏王遫以及田文等人明言,畢竟蘇秦乃燕國奸細的秘密一旦走漏,就會直接破壞掉燕國覆亡齊國的計畫——在覆亡齊國這件事上,蒙仲作為宋人,他與燕國的立場大抵是一致的。

    半個時辰後,待田文、李兌、翟章等人向魏王遫講述罷聯軍的戰術,紛紛告辭之後,魏王遫當著公孫豎的面,將半塊指揮河東軍的虎符交給了蒙仲,並任命蒙仲為上將——這正是魏王遫今日召蒙仲前來的主要原因。

    至於另外半塊虎符,則在公孫豎手中。

    片刻之後,待蒙仲與公孫豎一同告辭離開王殿后,蒙仲看向公孫豎時有些不好意思。

    畢竟公孫豎的年紀、資歷都遠在他之上,且伊闕之戰後,也是公孫豎在盡力使河東軍恢復元氣,結果這次三晉討伐秦國,蒙仲卻被魏王遫任命為上將,職權之重勝過公孫豎,蒙仲當然會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公孫豎卻毫不在意,他笑著對蒙仲說道:“論治理轄地,訓練軍卒,老夫自忖還能勝任,可若是叫我帶兵打仗,呵呵……我遠不如你。”說罷,他拍拍蒙仲的肩膀,說道:“這次,我會將竇興、魏青他們幾人調到你帳下,希望你率領他們再次擊敗秦軍。……你若覺得對不起我,到時候就辦法多殺一些秦人。倘若有機會取下那白起的首級……算了,我也不給你過多壓力,你只需想辦法擊敗秦軍即可。”

    蒙仲也不知該說什麼,只得點了點頭。

    “好了,我得儘快趕回河東,安排調兵之事,待此番擊敗秦軍之後,咱們再聚。”拍了拍蒙仲的肩膀,公孫豎笑著說道。

    二人拱手辭別,旋即公孫豎便啟程返回河東郡。

    回到段幹氏的府上後不久,便又有田文的門客馮諼前來相請,請蒙仲前往田文的府上,說是田文有要事相告。

    結果待等蒙仲來到田文的府上,便見田文將一小冊竹冊丟給了蒙仲,說道:“帶著此物去見內史,內史會將軍糧撥給於你。”

    說罷,他也不等蒙仲回答,自顧自便走了。

    原來,田文給他的,正是發放軍糧的國相批文。

    帶著田文給予的軍糧批文,蒙仲只好來到了內史府,見到了治粟內史田和。

    看得出來,這個田和應該是跟田文一黨的,甚至可能是在魏的齊人,反正對蒙仲的態度也很冷淡,在看到蒙仲手中的批文後,便打發蒙仲去見太倉令丞,即治粟內史轄下負責管理倉廩的屬官,一名叫做魏齊的魏人。

    有意思的是,別看治粟內史田和對蒙仲的態度很冷淡,但其下屬,太倉令丞魏齊,倒對蒙仲格外尊敬,待見到蒙仲的最初,便躬身打禮、口稱郾城君,反而弄得蒙仲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這個魏齊目測三十歲上下,比他大了十歲左右。

    只見這魏齊在確認過田文的批文後,恭敬地對蒙仲說道:“確實是國相的批文沒錯,不知郾城君是派兵來領糧,還是希望倉廩這邊派人將糧草運到某一處?”

    蒙仲當然是選擇後者:“假如在下希望運到韓國,有問題麼?”

    魏齊拱拱手說道:“只要韓國開放關隘,那就沒有問題。……不知郾城君希望將這些糧草運往何處?”

    蒙仲想了想說道:“宜陽、新城皆可,回頭我會派人跟韓國的大司馬暴鳶打聲招呼……唔,最好是宜陽。”

    “在下明白了。”魏齊點點頭,拱手說道:“郾城君請放心,在下立刻就去派人徵召役夫,儘量在郾城君的軍隊抵達宜陽之前,將這批糧草運至宜陽。”

    蒙仲擺擺手笑道:“魏大夫也無需如此著急……”

    “這怎麼行?”魏齊笑著恭維道:“郾城君乃是毫不亞于犀武的當世名將,此番出征秦國,必然旗開得勝,倘若因為在下的原因,使郾城君麾下的士卒挨餓,魏齊萬死亦不能抵罪!”

    “魏大夫言重了……”蒙仲哭笑不得。

    不得不說,他還是第一次碰到這般巴結他的魏國臣子。

    閒聊了片刻後,魏齊便告辭去徵募役夫去了,看著此人離去的背影,蒙仲身邊有近衛忍不住說道:“此人刻意巴結郾君,怕是個功利之人。”

    蒙仲聞言笑了笑,淡淡說道:“水至清則無魚,功利之人……這天下能有幾人例外呢?”

    那近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解決了軍糧的問題,蒙仲回到了段幹氏的府上,回自己房間寫了一封信,派人送到方城的蒙遂手中。

    至於內容,便是叫蒙虎、華虎、樂進三人各率麾下軍隊前往韓國,于宜陽與他匯合。

    同時,蒙仲亦在信中叮囑蒙遂,叫蒙遂多加派人關注宋國的情況,防止齊國趁此次諸國討伐秦國的機會,對宋國耍什麼花樣。

    兩日後,待一切安排妥當,蒙仲便告別了段幹寅、段幹崇父子以及田黯,踏上了前往韓國的旅程。

    其實他原本無需這般匆忙,畢竟按照田文、李兌二人的打算,要等到齊燕兩國的軍隊進入韓國境內與聯軍匯合,五**隊才會正式發動對秦國的討伐,因此在此之前,他仍有一些時間可以與闊別已久的樂毅聚聚。

    只是如今蒙仲心中有一個芥蒂,他也不知該如何面對樂毅,與其兄弟二人爾虞我詐,相互欺瞞,還不如不見。

    基於這一點,蒙仲率先前往了韓國,一來可以見見韓王咎與大司馬暴鳶,二來還能提前到秦國的函谷關看看情況。

    畢竟這次五國聯軍討伐秦國,其關鍵就在於能否攻破函谷關,就像曾經他義兄田章那樣。

    順便,還能想辦法打探一下這次的對手……

    唔,其中必然有白起。

    仔細算算,繼伊闕之戰、宛方之戰後,這次應該是蒙仲第三次與白起交手。

    姑且不說白起日後得知時會是怎樣的心情,蒙仲對此也感覺頗不可思議。

    似乎無論到哪,總能碰到那白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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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0
發表於 2019-12-1 00:02:25 |只看該作者
第370章:戰前準備

    三月上旬,蒙仲帶著幾名近衛來到了韓國,于韓國的都城新鄭覲見了韓國的君主韓王咎。

    鑒於蒙仲曾經在伊闕之戰時助魏韓兩國軍隊扭轉了敗局,且隨後又幫助韓國奪回了新城與宜陽這兩座防備秦國的重城,因此得知蒙仲這次來到韓國,韓國以極高的規格接待了他。

    國相公仲瑉與大司馬暴鳶一共出城相迎,不得不說這等規格的待遇,除了各國君主以外,幾乎就只有像薛公田文這等大人物才享受過。

    當然,在蒙仲自己看來,韓國國相公仲瑉之所以親自出城相迎,跟其弟公仲侈有很大關係,畢竟公仲侈目前就在蒙仲的身邊任職,主要負責方城與韓國的貿易,除了糧食以外,公仲侈亦幫助方城購置了一批韓國鍛造的兵器與弩具,去年年初秦將白起攻打方城時,就曾在陽關吃了這批韓國弩具的大虧。

    隨後在覲見韓王咎時,蒙仲代表他方城當面感謝了韓國的支援,畢竟方城其實並沒有什麼特產,因此在韓國與方城的貿易中,其實是韓國吃虧的,甚至於迄今為止,蒙仲還欠著韓國一大筆錢。

    當然了,韓國可不是毫無私心,韓王咎與韓相公仲瑉之所以允許方城賒欠,主要還是看中了蒙仲的能力,以及蒙仲在魏國水漲船高的地位。

    這不,前幾年伊闕之戰時,蒙仲還只是一名師帥,三年之後,蒙仲已貴為郾城君,手中握有郾城、葉邑、舞陽三塊封邑,甚至於有越來越多的人將其視為翟章的接替者,換而言之投資蒙仲,就是在投資一位日後魏國的大司馬,考慮到韓國必須借助魏國的力量才能抗拒秦國,提前對一位日後必定會成為魏國大司馬的人物,這明顯是高瞻遠矚的做法。

    覲見完韓王咎,韓王咎在宮內設宴款待了蒙仲,待遇之優厚,恐怕田文得知後會更加嫉恨蒙仲。

    宮筵之後,國相公仲瑉與大司馬暴鳶紛紛邀請蒙仲到二人的府上居住,考慮到與這兩位的交情,蒙仲最終還是選擇了暴鳶,畢竟暴鳶口口聲聲以兄弟相稱,蒙仲實在不好駁了這位老哥的面子。

    次日,暴鳶帶著蒙仲參觀了新鄭城外的軍營。

    據暴鳶所說,此次聚集於這座軍營內的韓國軍隊,即是準備出征秦國的軍隊,暴鳶笑著讓蒙仲點評一番。

    蒙仲雖笑著推辭,但還是仔細地參觀了這座軍營,以及軍營內的那約五萬韓國士卒。

    必須地說,單看韓國的軍隊,絕對不會有人認為這是一個小國——而事實上作為三晉之一的韓國,也從來都不是一個小國,且倒推幾十年甚至上百年,歷代韓國君主也都並非昏君。

    或許有人會問,既然歷代韓國君主皆並非昏君,為何作為三晉之一的韓國,如今實力卻反而不如宋國呢?

    原因很簡單,韓國最致命的衰弱原因,就是因為他離秦國實在太近了,說難聽點,韓國被秦國打地太慘了。

    別看今時今日的秦國將魏國視為東進中原的最大阻礙,但在此之前,韓國才是秦國最近的絆腳石,只不過韓國被秦國打地太慘了,秦國這才將矛頭轉向了魏國。

    可即便在國家衰弱至今的情況下,近幾代韓王仍舊投入大筆金錢,大力改進冶造業,力求在兵器方面始終保持比秦國優良——不是因為歷代韓王有多麼多麼英明,而是因為他們沒有辦法,畢竟一旦在軍隊兵器上落後,本來面對秦國軍隊就沒有多少勝算的韓軍,將喪失唯一的優勢。

    因此可以說,“天下強兵出於韓”的美譽,一方面固然是因為韓國自身,而另外一方面,則來自于秦國的步步緊逼。

    而拋開韓國軍隊的兵器、甲胄不談,蒙仲對於韓國士卒的素質,亦給予高度的評價。

    與世人所誤會的恰恰相反,韓國軍隊由於國家長年受到秦國的威脅,因此在士卒訓練方面從來都不敢鬆懈,就蒙仲親眼所見,韓國軍隊的素質,絕對不亞于趙、魏、宋三國的軍隊——當然,這裡所說的魏國軍隊,指的是一般的魏軍,而不是魏武卒。

    可以說,韓國軍隊唯一的短處,僅僅在於軍隊數量較少。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在韓國在跟秦國漫長的戰爭中基本上勝少敗多,非但損失了大量的軍隊,還損失了大片國土與城池,這一來二去的,國力難免日漸衰落,而可以作為兵源的青壯男子,也是越來越少。

    據暴鳶在與蒙仲閒聊時述苦的話所知,如今韓國可動用的軍隊大概約在十萬以內,倘若動員舉國兵力,大概在十五萬到二十萬左右。

    說實話,以近代中原各國戰爭的兵力來說,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訊息,意味著韓國將漸漸無法支撐來自于秦國的脅迫。

    甚至於說得難聽點,秦國如今隨時可以滅掉韓國,只要秦國動用超過三十萬的軍隊。

    韓國之所以還存活著,一方面是全靠魏國在背後支撐著,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秦國還不想打草驚蛇——出兵三十萬覆亡韓國,引起中原諸國的恐慌,使各國鐵了心合縱抗秦?這可不是聰明人的戰略。

    在不嚴重驚動中原諸國的前提下,一點一點地蠶食魏韓兩國,這才是秦國的策略。

    兩日後,即三月十六日,暴鳶帶著蒙仲前往宜陽。

    途中,一行人經過了新城。

    宜陽之戰後、伊闕之戰前,新城由秦將向壽把守,是當時秦國繼宜陽之後,攻打韓國的又一座前線重城。

    隨後在伊闕之戰時,暴鳶在蒙仲的幫助下重新奪回了新城,將坐落于伊水西岸的新城,打造成防備秦國的第二道防線。

    至於第一道防線,自然就是坐落于雒水北岸的宜陽。

    在從新城前往宜陽的途中,蒙仲看到了不少小型的軍營,東一座、西一座,仔細數數怕不是有十幾座。

    當他詢問暴鳶時,暴鳶解釋道:“這些沿途的營寨,可以有效地抵制秦軍的侵入。”

    蒙仲不以為然,反問暴鳶道:“然而在我看來,這些營寨好比夜間舉著火把的士卒,純粹就是靶子。……貴國在宜陽與新城之間設下這些營寨,我懷疑最終可能方便了秦軍。我要是秦將,趁貴國不備襲了這些營寨,隨後借此截斷宜陽與新城的聯繫,幾個月之後,宜陽豈非是又落入了秦國的手中?”

    暴鳶聞言皺了皺眉,問道:“那怎麼辦?”

    蒙仲正色說道:“我觀雒水、伊水兩處之間,土地肥沃、牧草豐盛,貴國完全可以考慮在這邊發展,假如擔心在這邊開墾田地會被秦國破壞,那不妨在這裡放牧戰馬、訓練騎兵……這片平原非常適合騎兵活動,假如貴國不訓練騎兵控制這片區域,那麼日後,秦國的騎兵就會來控制它,你知道,秦國亦在大力培養騎兵……至於這些營寨,可以將其作為訓練騎兵之用,但最好別期待它們能在宜陽失守後起到夠延緩秦軍攻勢的作用,相信我,如果我是秦將,我第一個打的就是這些營寨,而不是宜陽。”

    暴鳶思忖了片刻,旋即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老弟說得對,過幾日我回新鄭,便大王啟奏此事。”

    旋即,他又滿臉笑容補充道:“關於訓練騎兵方面,老弟可要多多幫襯……若是老弟能幫我韓國訓練出一支騎兵,那自是再好不過……”

    蒙仲想了想說道:“單獨派人到貴國訓練騎兵,怕是……可以這樣,恰好我郾城正準備擴編騎兵,大司馬可以派一些人到郾城,到時候,我的兄弟穆武將會以對方城騎兵的要求去訓練他們,待那批人稱為合格的騎兵後,返回貴國,介時大司馬再以這批人作為骨幹,籌建騎兵,豈不是事半功倍?”

    聽到這話,暴鳶頓時眼睛一亮,連連說道:“好!好!這個主意好!……介時老弟千萬別客氣,給我狠狠操練他們。”

    蒙仲笑而不語。

    約兩日之後,暴鳶與蒙仲一行人抵達了宜陽,抵達了這座最靠近秦國的城池,或者說邊境要塞。

    作為韓國最初的國都,宜陽從一開始就是大縣的規模,並且有著相當堅固的城牆,以至於秦武王時期,秦將甘茂為了打下這座城池,非但消耗了大半年的時間,還前前後後還動用了整整十幾萬軍隊,花了極大的代價才打下了這座城。

    毫不誇張地說,秦國這些年頻繁攻打韓國的基礎,就是因為秦國佔領了這座宜陽,使無數秦人看到了可徐徐吞併韓國的希望,也使得韓國愈發恐懼秦國。

    但伊闕之戰時,韓國趁機奪回了宜陽城,這使得韓人信心大增。

    帶著蒙仲進入宜陽城後,暴鳶親自領著蒙仲參觀了這座城池,希望蒙仲能對這座城再發表一番建設性的評價。

    鑒於欠著韓國一大筆錢,蒙仲也不好推辭,在仔細參觀了整座城池後對暴鳶說道:“宜陽,本就是一座堅城,據我所知當年秦國為了打下宜陽,亦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就我個人而言,這座城在抵禦外敵方面已非常出色,最多只能給予一些小建議。”

    暴鳶連忙說道:“老弟請講。”

    見此,蒙仲想了想說道:“我所說的小建議,其實就是查漏補缺。……當初宜陽是如何被攻陷的?無非就是被秦軍圍城幾個月,既然如此,何不將宜陽打造城不懼圍城的城池呢?比如說,挖渠引雒水至城內,再比如在城內城外開恩農田,積蓄糧草……”

    暴鳶聞言皺眉說道:“在城外墾田我還能理解,可城內……城內子民眾多,怕是沒有足夠的空地開恩,更何況,在城外墾田,我擔心會遭到秦軍的破壞……”

    “我曾聽說有人因為吃東西噎住,從此索性就不再進食,最後差點活活餓死。……宜陽離秦國頗近,城外的田地遭到秦軍破壞,這也是在所難免的,但總不能因為擔心秦軍破壞就放棄了屯田之策吧?這跟因噎廢食有什麼區別?”

    “唔。”暴鳶認同地點了點頭。

    “……至於城內國人眾多,可以將這些人通通遷到國內腹地……”

    “效仿方城?”暴鳶驚訝地問道。

    他知道,方城如今就是一座完全由軍隊駐紮的城池,城內沒有一個普通民眾,屯田之事都由士卒負責。

    “對,用軍隊屯田。……宜陽本就是貴國最鄰近秦國的城池,在我看來完全可以改造成軍駐重城,至於日常所需,只要在城內設一軍市即可,既便于治理,亦便於抵擋秦國的侵入。”

    暴鳶聞言捋了捋鬍鬚,有些猶豫地說道:“可……將宜陽內的國人通通遷往內地,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

    蒙仲笑了笑說道:“這個,就要由貴國自行判斷了,看看究竟值得不值得。”

    “唔……”

    暴鳶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此後數日,約五萬韓軍從新鄭行軍至宜陽,在城外駐紮下來,等待與魏、趙、齊、燕幾國軍隊匯合。

    隨後,在四月初前後,在魏國方城那邊,魏將蒙虎、華虎、樂進三人,率領數千方城騎兵、近兩萬方城軍,繞過應山、跨過汝水,徑直前來宜陽與聯軍匯合。

    而同期,魏國河東守公孫豎的部下竇興、魏青等人,亦率領約三萬河東魏軍,向南越過大河,向宜陽而來。

    同時,趙國、齊國、燕國的軍隊,亦紛紛向宜陽這邊進發。

    諸國的軍隊調動,自然瞞不過秦國奸細的眼睛。

    在三月至四月的這段時間,被安排在中原各國的秦國奸細,紛紛通過各種管道,將諸國準備聯合討伐秦國的消息,送到了秦國的都城咸陽。

    為此,秦王稷大為驚怒,甚至因此責怪國相、也就是他的舅舅穰侯魏冉。

    畢竟秦齊互帝的建議是魏冉提出的,雖說齊國一開始接受了他秦國的建議,可僅僅兩個月工夫,齊國就單方面撕毀了盟約,自廢帝號不算,還號召中原諸國一起來討伐他秦國,在秦王稷看來,魏冉這次出使齊國的行程,非但沒有成效,反而起到了反效果。

    但考慮到魏冉是自己的舅舅,秦王稷雖然惱怒,但也不好說得太重,只是要求魏冉儘快解決這次諸國聯合伐秦。

    聽說魏冉遭到了秦王稷的斥責,白起當即來到了魏冉的府邸。

    此時的白起,已因為此前討伐趙國,擊破趙將李躋、韓徐二人有功,被秦王稷封為國尉,取代了老將司馬錯。

    但說實話,對於此事白起並不感到有什麼驕傲,一來趙將李躋、韓徐二人,在他眼裡就是兩個廢物——擊破兩個廢物有什麼值得驕傲的?

    二來嘛,自宛方之戰後,白起與前國尉司馬錯的關係就大為改善,早已不像之前那般把司馬錯視為無能之輩,甚至於因為被封為國尉這件事,白起還特地拜訪了司馬錯,希望司馬錯莫要誤會。

    而當時司馬錯的態度卻很隨和,笑著表示白起升任國尉是他認可的,畢竟白起比他出色又比他年輕,更適合出任國尉之職,說得白起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待等白起來到魏冉的府上時,魏冉正在書房內對照著一封諸國地圖沉思著,待察覺到白起走入屋內,反應也很隨和,瞥了一眼白起後,再次將目光投向面前的地圖,隨口問了一句:“來了?”

    “唔。”

    白起點了點頭,抱拳說道:“在下聽說,中原諸國聯合討伐我大秦,害得穰侯被大王訓斥。”

    “是啊。”魏冉捋了捋鬍鬚,頗有些無奈地笑道:“齊王田地……我亦不知他在想什麼,我大秦與其結盟,兩國各自攻取諸國,這難道不好麼?”

    見到魏冉臉上的苦笑,白起沉聲說道:“穰侯放心,區區五國聯軍,在下根本不放在眼裡,有白起在,諸國聯軍就休想威脅我大秦!”

    “這一點我是相信的。”魏冉笑著點了點頭,旋即,隨後將一份竹冊遞給白起,說道:“這是派往各國的細作送來的情報,上有各國聯軍的大致兵力調動,以及率軍出征的將軍,你先看看罷。”

    白起接過竹冊,將其攤開,目光逐一掃過竹冊上的名字。

    『奉陽君李兌,就是那李躋之父吧?廢物一個!廉頗?哪冒出來的?聽都沒聽說過。……暴鳶?廢物。郾城君?誰啊這是?大概也是廢……唔?蒙仲?』

    “郾城君蒙仲?”白起反反復複仔細看了一眼,自認為自己不會看錯,表情有些怪異地問魏冉道:“蒙仲那傢伙,被魏王封為郾城君了?”

    正注視著地圖的魏冉聞言看起來頭來,饒有興致地看了一眼白起,揶揄道:“竹冊上這麼些人名,你就看到一個蒙仲?”

    被魏冉當面揶揄,白起亦稍稍有些尷尬,解釋道:“其餘諸人,我皆不懼,唯獨蒙仲……呃,我不是說我懼他,我只是覺得,這傢伙最為棘手……”

    說著,他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竹冊,皺著眉頭又小聲嘀咕了一句:“居然被封為邑君了?”

    也難怪白起心中不是滋味,畢竟蒙仲非但是他認可的宿敵,而是年紀還比他小一兩歲,結果現如今蒙仲已被魏王封為郾城君,而他白起卻還未得到邑君的封號,總感覺被對方比下去了。

    也虧得白起如今已取代司馬錯成為了秦國的國尉,否則,恐怕他心裡更加不平衡:憑什麼我沒有我的宿敵官爵高?!

    仿佛是看穿了白起的心思,魏冉笑了笑,旋即收起笑容,沉聲說道:“擊敗那蒙仲,我便奏請大王,封你為……武安君!”

    聽到這話,白起頓時精神一振,繼而神色凝重地看著手中的那份竹冊。

    此時竹冊上其餘的人名皆已被他所忽略,他唯獨只盯著“郾城君蒙仲”這幾個字。

    有沒有封邑不要緊,白起根本不在乎,但武安君這個封號,他卻頗為渴望,畢竟他只有得到這個封號,才不至於被對面的蒙仲比下去。

    只是,想要得到封號就要擊敗蒙仲,而擊敗蒙仲……

    『你乾脆說擊敗聯軍得了……兩者有什麼區別?』

    瞥了一眼面帶微笑的魏冉,白起暗自嘀咕。

    在他看來,若他能擊敗蒙仲,聯軍中其餘那些廢物,根本不足以扭轉勝敗。

    問題是擊敗蒙仲,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迄今為止,他從來沒贏過。

    徐徐吐了口氣,白起嘴角微微上揚,笑著對魏冉說道:“那就……有勞穰侯介時為末將向大王表功了。”

    “哈哈哈,好說。”

    捋著鬍鬚,魏冉哈哈大笑。

    他對白起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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