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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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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 戰國大司馬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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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 00:04:52 |只看該作者
第381章:隱秘的僻徑

    『該死,這次真的是丟臉丟大了……』

    在追擊那股秦軍的期間,華虎抿著嘴唇,頗感惱火地想到。

    儘管此刻正值夜半,但朦朧的月光照拂在華虎身上,仍能大致看到他臉上的陰鬱之色。

    也難怪華虎會感到丟臉,畢竟他方城騎兵有整整四千之數,肩負著在附近一帶搜尋、戒備的任務,然而卻沒想到,居然有一股人數大概為數千人的秦軍,悄然從他們大營背後冒出了出來,成功偷襲了他們的主營。

    雖然主營那邊的守將,諸如廉頗、樂進等人反應很快,及時率領士卒擊退了秦軍的這次夜襲,使他魏、趙、韓三軍並非受到什麼嚴重的戰損,但這件事所導致的負面影響,卻難免叫人對方城騎兵的能力產生幾許懷疑與猜測。

    你方騎騎兵不是主要負責著這附近一帶的搜尋與巡邏麼?

    何以那麼多秦軍夜襲主營,你方城騎兵卻絲毫不知情,既不曾派兵截住那股秦軍,亦不曾提前向主營示警呢?這算不算瀆職麼?

    雖說看在郾城君蒙仲的面子上,魏趙韓三軍的兵將不至於會為此責難他方城騎兵,但華虎仍倍感羞恥。

    跟蒙虎那個傢伙不同,華虎無法容忍自己犯下這樣嚴重的過失。

    要知道,一場夜襲的會引發的變數實在太大,別看這次他魏軍有驚無險地擊退了秦軍的夜襲,但回想當年的伊闕之戰,當時統率十八萬魏軍的名將公孫喜,不就是毀在白起的一次夜襲當中麼?

    一想到這裡,華虎便後怕不已,且同時對秦軍深恨不已。

    不過話說回來,這次秦軍的夜襲,其實倒也不能責怪華虎或者蒙虎,別看這二人近段時間率領著方城騎兵控制著附近的曠野,但由於函谷關在道中魏營的西側,方城騎兵的主要防備方向,自然也是西側誰能想到,秦軍居然會從距離函谷關十幾裡外的地方,在他魏、趙、韓三國聯軍的背後突然冒出來?

    別說華虎想不到,就連蒙仲也沒有想到。

    但即便如此,華虎仍舊認為他應該為這次主營遭到夜襲負擔起責任,不管事後蒙仲是否責罰他,接下來他都必須謹慎地彌補自己犯下的疏忽。

    比如說,小心翼翼地尾隨那股面前那股逃離的秦軍,將這支秦軍之所以能悄然迂回至他主營背後的秘密找出來。

    但讓他感到奇怪的是,雖說他這邊已經做好了秦軍會出現各種逃亡方式的應對,比如說遁入附近的山林,但不知為何,面前那股秦軍就只顧著逃亡,似乎根本沒有在意他們背後有千余方城騎兵在追擊著。

    『不太對勁……』

    稍稍勒了勒韁繩,華虎機警地掃視著四周。

    秦軍慌不擇路地逃亡,他可以理解,但成百上千的秦卒齊刷刷朝著一個方向逃亡,且絲毫不顧他方城騎兵在背後尾隨,這樣子可不怎麼像是在逃亡。

    『這是……誘敵?秦軍這是準備伏擊我軍麼?』

    熟讀兵法的華虎,立刻就做出了這樣的判斷,他當即吩咐左右道:“叫士卒們提高戒備,我懷疑秦軍有可能在這一帶設下伏擊。”

    “喏!”

    “蔡成呢?叫他立刻與我匯合。”

    “喏!”

    片刻之後,副將蔡成便帶著一隊騎兵前來與華虎匯合,口稱司馬。

    華虎也不廢話,直接了當地說道:“蔡成,我帶三百騎追擊前方的秦軍,你帶其餘兵卒於附近一帶仔細搜尋。”

    蔡成聞言驚訝地問道:“司馬是擔心這一帶或有秦軍的伏軍?”

    “唔。”華虎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他此刻是過於小心了,倘若此刻蒙仲在這邊的話,蒙仲就會立刻指出這附近不會有秦軍的大股秦軍,充其量就是一些接應夜襲部隊的小股部隊而已。

    原因很簡單,因為這次的對手是白起,在半夜黑燈瞎火的情況下,縱使是蒙仲也不敢率領過多的軍隊貿然追擊秦軍,以免遭到白起大股兵力的伏擊。

    而白起顯然也能猜到蒙仲的反應,自然不會白費工夫地調大批軍隊埋伏在此,免得徒勞消耗麾下士卒的體力。

    由此,蒙仲亦能順勢推導出“附近一帶不會有秦軍大股軍隊埋伏”的結論,這是他二人間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默契”。

    但華虎可沒有蒙仲那種對白起的瞭解,從常理來推斷,他認為秦軍設下埋伏的可能性極大,畢竟前方的秦軍,怎麼看都像是在誘敵。

    於是乎,在華虎的要求下,他與蔡成兵分兩路,由華虎率領三百騎兵繼續尾銜秦軍,而其餘的方城騎兵,則由蔡成統率,於附近一帶仔細搜尋秦軍伏兵的蹤跡。

    “對了,待會若是蒙虎、曹淳二人率騎兵來援,叫他們首先確保這附近一帶沒有秦軍的伏兵。”

    臨走前,華虎對蔡成吩咐道。

    “在下明白。”蔡成抱拳應道。

    告別蔡成後,華虎僅率三百餘騎兵繼續追擊前方那股秦軍。

    擊不擊殺前方這支秦軍,其實是無關大局的,就連蒙仲對華虎的命令,也只是要求華虎尾銜這支秦軍,找出這支秦軍的來源地,因此,華虎倒也不急著跟追那些秦軍,始終與這支秦軍保持一段距離。

    期間他更多的注意力,還是放在漆黑一片的四周,顯然他也吃不准是否會遭到秦軍的偷襲。

    漸漸地,道路越來越崎嶇,最終,那些秦軍遁入了盡頭的山林中。

    片刻後,有前哨騎兵返回隊伍,向華虎稟告了前方的情況:“司馬,這條路到這裡就是盡頭了,前方是一座山,具體情況在下沒能看得真切……”

    聽到這話,華虎環視四周。

    其實確切地說,他們此刻前方與左右都是山,雖然在夜幕下看不真切,但借助朦朧的月色,仍能看到那些山體的大致輪廓。

    他想了想問道:“那些秦軍呢?已遁入前方的山林了麼?”

    “是的。”那名前哨騎兵點頭回答道。

    聽聞此言,華虎聚精會神地注視著前方的山丘,雖然他所讀的兵法中始終有告誡“逢山莫入”、“逢林莫入”,但他並不覺得前方的山上有什麼秦軍的伏兵。

    原因是他們距離那座山已經很近了,倘若前方或者附近山上有秦軍的伏兵,這些秦軍早該發動伏擊,哪會像現在這般寂靜?

    想到這裡,華虎咬咬牙,決定繼續追擊。

    由於前方是山,華虎與麾下的騎兵們只能下馬,牽著戰馬吃力地攀登那座山丘。

    幸運的是,正如華虎所判斷的那樣,他們所攀登的山確切地說是矮丘,山上確實沒有秦軍埋伏;而不幸的是,由於戰馬的關係,他們耽擱了不少時間,以至於當他們登上這座山丘時,那些秦軍早已失去了蹤跡。

    這讓華虎不禁有些疑惑:居然不是誘敵?

    也難怪他會有這樣的疑惑,畢竟按照常理,倘若敵軍果真要伏擊他們,這會兒早就該動手了,並且,也不至於會來這個時候突然失去蹤跡。

    『難道是我猜錯了?』

    華虎暗自嘀咕道。

    此時,他身邊有騎兵低聲問道:“司馬,現在怎麼辦?”

    華虎皺著眉頭觀察著四周,旋即吩咐道:“來十個人跟我從這邊下山,再往前探探情況,其餘人……都暫時駐紮在山上,等我命令。”

    “喏!”

    吩咐麾下的騎兵原地待命後,華虎僅帶著十名騎兵,牽著戰馬從一條崎嶇難行的小道徐徐下山。

    翻過了山之後,前方又出現了一條小路,華虎想了想,然後憑主觀猜測,朝著大致西邊的方向徐徐向前。

    他猜測那股秦軍應該是向西撤離的。

    在根本不知身在何處的情況下,華虎帶著十名騎兵,在這條陌生的泥路上徐徐向前。

    半途,道路再次斷絕,華虎等人不得不再次翻山越嶺。

    似這般足足翻越了兩三座山丘,華虎忽然看到前方的夜幕下隱約出現了幾點火光。

    『唔?』

    華虎下意識地勒住了韁繩,佇馬觀瞧。

    據他的目測,遠處的火光似乎離開他頗遠,以至於那幾點火光險些有些縹緲,若有若無,看不真切。

    待等他們靠近一段距離再仔細觀瞧時,華虎這才發現那些火光根本不止幾點,而是為數有不少,雖然遠遠談不上密密麻麻的程度。

    他眯著眼睛仔細觀望遠處的火光,判斷著這些火光的來源那究竟是許多手持火把的秦卒,還是某個隱秘秦營的營火?亦或是某個商旅隊伍在野外夜宿時點燃的篝火?

    足足盯了好一會,他終於確認那些火光的位置一動不動,且那些火光的數量,也絕非是某個商旅隊伍在野外夜宿時點燃篝火可以達到的規模。

    那是營火!

    軍營內的營火!

    『前方有一座軍營?!』

    皺著眉頭,華虎暗暗嘀咕。

    嘀咕之餘,他亦四下打量,想弄清楚己方究竟身在何處,但遺憾的是,這會兒四周漆黑一片,縱使懷中揣著一塊用布所繪的地圖,華虎也不認為自己能清楚此地的方位。

    片刻後,在遠處的火光位置,斷斷續續傳來了一些細微的嘈雜聲,緊接著,遠處的火光迅速增多,不同的是,這些都是會移動的火光,一邊迅速擴散,一邊朝著這邊而來。

    這讓華虎更加確定,前方必然有一座秦軍的營寨。

    且那些突然增多且會移動的火光,顯然就是準備出營攻擊他這支追擊軍隊的秦卒們。

    見此,華虎果斷下令後撤,畢竟他此刻麾下騎兵不多,倘若對面果真是數量不明的秦軍,那麼憑藉他們十幾個根本不會是對手。

    果不其然,片刻之後,那眾多的點點火光便迅速來到了這邊,就像華虎所判斷的那樣,正是無數手持火把的秦軍士卒,但由於華虎的果斷撤離,這些手持火把的秦卒撲了個空,在附近搜索了一番後,便徐徐又返回了那座隱藏於黑夜下的營寨。

    而此時在三五裡之外,已後撤一段距離的華虎目不轉睛地看著遠處那些在黑夜中移動的火光,看著那些火光擴散、聚攏,繼而返回至那些不會移動的營火處,最終逐漸消失不見。

    “現在什麼時辰?”華虎問道。

    他身旁的騎兵們想了想,最終有一名士卒不甚自信地回答道:“回稟司馬,大概是丑時。”

    華虎點了點頭,旋即吩咐道:“那就再等等,等天亮後再說!”

    聽到命令,他身後的十名騎兵紛紛下了馬,牽著戰馬到道路的一旁歇息,順便填填肚子,補充一下水分。

    大概過了足足一個時辰,東方的天邊漸漸放亮,逐漸照亮了大地,也照亮了華虎一行人所在的地形。

    此時華虎等人才發現,他們所在的泥路兩旁,便是兩座規模並不算大的山丘,放眼再瞧,他們發現這一帶群山林立,他們此刻所在的這條泥路,實則是群山間的一條穀道,蜿蜒崎嶇。

    不得不說,有時候看得見其實比看得見更讓人感到心安,這不,在看清楚自己一行人所在的地形後,華虎心中愈發忐忑,因為他無論怎麼看,這一帶都非常適合伏兵。

    他絲毫沒有把握,在他繼續向前的途中,會不會有秦軍突然冒出來。

    但沒辦法,他必須弄清楚昨晚那股秦軍來自於何方,以彌補他的疏忽對己方軍隊造成的損失。

    “抓緊時間。”

    吩咐一句後,華虎翻身上馬,趁著天色尚濛濛亮,帶著十名騎兵迅速朝前。

    果不其然,在僅僅趕了三裡多路程後,華虎一行人便在他們一個時辰前到過的地方,遠遠看到了一座軍營。

    雖然看不真切,但仔細想想,眼下會在函谷關一帶設營的,想來也只有秦國的軍隊了。

    而這樣一來,問題就來了:這是哪裡?

    一邊從懷中取出函谷關一帶的地圖,華虎一邊仔細觀察遠處那座秦軍營寨。

    據他的觀察,遠處那座秦營,坐落於一條河流的東岸。

    河流,這是一個很不錯的座標。

    “河流、河流……”

    嘴裡輕聲嘀咕著,華虎的目光投向手中那份布質的地圖上,點在地圖上的手指,沿著指代函谷關的座標徐徐向下,然後再向西。

    此時他的手指,就大概指在地圖上所繪的河流上,而這條河流的標注,就叫做“門水(弘農河)”。

    根據地圖,這條門水,正好流經函谷關前,昨日魏、趙、韓三軍去攻打函谷關時越過的那條河流,就正是這條最終匯入大河的門水。

    忽然,華虎的目光掠向地圖上門水的西側,只見在那片空白處繪著一個代表著城池的圖案,且標注著“桃林塞(靈寶)”字樣。

    換而言之,從此刻華虎等人所在的位置向西越過面前那條門水,繼續向西,便可抵達一座叫做桃林塞的秦國城池。

    起初華虎還沒怎麼在意,直到他發現桃林塞居然位於函谷關的西南方向,且兩地距離還不近之後,他心中忽然萌生了一個想法:莫非從這條路,竟可以繞開函谷關而直接攻入秦國的腹地?

    心中又驚又喜的華虎,迫切想要驗證自己的猜測,他此刻恨不得立刻潛行渡過那條門水,到門水西側的那座桃林塞驗證一番,看看他手中這份地圖是否屬實。

    但轉念一想,華虎便立刻放棄了這個想法,畢竟據他所見,遠處那座秦營防禦重重,想來當地駐軍秦軍的防守亦是頗為森嚴,倘若他們的行蹤被遠處的秦軍發現,那麼秦軍勢必會提高此地的防守,這不利於日後他聯軍偷襲此處。

    想到這裡,華虎決定撤退,他要立刻將這件事告知蒙仲。

    於是乎,在天色徹底放亮前,華虎果斷撤離,沿著來路返回。

    不得不說,這一帶的道路確實是糟糕的很,縱使此刻天色已放亮,華虎以及他麾下三百名騎兵,也花費了足足半日,這才返回與蒙虎、曹淳、蔡成等人匯合因為華虎此前的囑咐,這幫人此刻還在道中魏營的東南一帶搜尋秦軍的伏兵。

    結果嘛,自然是一無所獲。

    派了幾名騎兵聯繫蒙虎、曹淳、蔡成幾人,華虎自己立刻趕回了道中魏營,風風火火地闖到了蒙仲所在的兵帳。

    此時,蒙仲正坐在帳內,一邊觀閱著兵書,一邊靜靜等待蒙虎、華虎等人傳回消息。

    冷不防便見華虎滿臉喜悅地闖入進來,急切地說道:“阿仲,阿仲,我找到了,我找到了一條可通往函谷關背後的小路!”

    由於他表達有誤,說的是函谷關而不是函谷道,蒙仲也不是很在意,甚至於稍稍有些失望。

    但華虎卻不知,興致勃勃地從懷中取出地圖,對照著地圖對蒙仲講述道:“昨晚我追擊那支秦軍,從這裡,到這裡,然後翻越這幾座山,然後你猜我到了哪?……這裡!門水!哦,對了,我在門水這邊看到了一座秦軍的營寨,守備看上去挺森嚴的。”

    “唔?”

    起初並不在意的蒙仲聞言一愣,他仔細觀察攤開在案上的地圖,旋即臉上露出幾許不可思議的表情。

    原因很簡單,因為華虎找到的這條路,不止是繞開了函穀道,還繞開了函穀道!

    不,確切地說,這條偏僻的小路並非是華虎找到的,而是函谷關的白起故意暴露給他們的。

    可這……白起當真主動洩露了一條可徹底繞開函穀道的偏僻小路?

    他想做什麼?

    『難道他想要引我軍去攻打那座門水秦營,以便於半途伏擊我軍?』

    蒙仲想了想,但旋即便微微搖了搖頭。

    他並不認為白起的計策是如此的膚淺。

    偷襲?

    伏擊?

    倘若白起足夠瞭解他蒙仲,就應該知道偷襲與伏擊,對他蒙仲並不好使雖說昨晚因為蒙仲的疏忽,確實被秦軍偷襲了一回,但據華虎所述,從此地前往攻打門水秦營的途中,到處都是適合伏擊的地形,白起究竟要多小看他蒙仲,才會覺得可以在那個顯而易見的伏擊地形中伏擊他蒙仲?

    身處那樣的地形,哪怕是再傻的將領都知道防備敵軍的偷襲與伏擊吧!

    “……換而言之,你的目的並非是為了趁機伏擊我軍,而是為了誘使我聯軍分兵……不,不止,你希望我去攻打那座坐落于門水的秦營,唔……”

    看著地圖喃喃自語著,蒙仲亦有些猜不透白起的想法。

    他只知道,既然白起冒著極大的風險對他投下了一個巨餌,那麼必然有著極大的企圖。

    半響後,蒙仲的臉上忽然露出了一個古怪的表情。

    “那傢伙……不會是想引開我吧?……嫌我礙事?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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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2
發表於 2019-12-2 00:12:00 |只看該作者
第382章:商議

   數日後,兩輛戰車在一支百余人趙國騎兵的保護下,徐徐來到了道中魏營的東營外。

    只見在為首的那輛戰車上,奉陽君李兌對身邊的趙國騎兵吩咐了幾句,旋即,便有一名趙國騎兵來到營門外,朝營外的魏卒喊道:“奉陽君與暴大司馬,有要事與郾城君相商,請開啟營門。”

    話音剛落,營門緩緩敞開,一名魁梧的趙將出現在奉陽君李兌與暴鳶的視線中。

    正是趙國的猛將,廉頗。

    “廉頗?”

    李兌顯然注意到了廉頗,吩咐駕車的士卒駕馭戰車徐徐上前,與廉頗開著玩笑道:“郾城君竟如此屈才,叫我趙國的猛將為其守衛的營門麼?”

    “奉陽君。”

    廉頗笑了一下,旋即抱拳解釋道:“不,奉陽君誤會了,是郾城君猜到您與暴帥會來,是故叫我近兩日在營門這邊等候。……另外,在下事實上眼下並不止負責東營門這邊的防守,也包括東面的營外。”

    『唔?』

    原本只是開個玩笑的李兌頓時一愣,他還真沒想到蒙仲居然還真的讓廉頗負責東營門這邊的防務,按理來說像廉頗這等猛將,平日裡不應該是叫他好好歇息,養精蓄銳,直到關鍵時候再委以重任麼?

    但眼瞅著廉頗臉上並無絲毫不滿之色,閱歷豐富的李兌自然也不會追問其中的原因。

    的確,廉頗對這樣的安排並無不滿,甚至乾脆說,這是他主動向蒙仲請纓的,畢竟前幾日秦軍那場讓方城騎兵們顏面大損的夜襲,雖然並未給道中魏營造成嚴重的損失,但也著實讓廉頗嚇了一跳,考慮到作為後營的東營此前在防禦上存在一定的疏漏,廉頗決定由自己來把守,順便還能提高一些在軍中的威信。

    在帶領李兌與暴鳶入營去見蒙仲的期間,廉頗好奇問李兌道:“奉陽君,您與暴帥此番前來,是因為那條隱秘的小路吧?”

    “郾城君告訴你了?”李兌有些驚訝地問道。

    “是的。”廉頗點點頭說道:“華虎司馬帶回了那條隱秘小路的消息後,郾城君便召集了軍中的將領,告訴了我等。”

    聽到這話,李兌與暴鳶對視一眼,前者微微皺了皺眉。

    也難怪,畢竟在李兌看來,那條可通往函穀道背後的隱秘小路,蒙仲應該保守這個秘密,等待與聯軍的高層商議出對策,並不應該提前告知麾下的將領們,免得走漏風聲。

    “莫要聲張。”他壓低聲音提醒道。

    廉頗愣了一下,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他當然知道李兌為何提醒他,無非是怕走漏消息,可問題是據郾城君蒙仲所言,那條隱秘的小路本來就是秦國那邊主動洩露給他們,縱使傳開又能如何?

    但既然李兌這麼一說,他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麼,畢竟與李兌、暴鳶、蒙仲這等聯軍的高層相比,他的級別確實還不夠在戰略方面提供什麼建議。

    至少在趙軍當中就是這樣。

    而相比之下,魏軍的氛圍就很融洽,魏軍的主將郾城君蒙仲並不會隱瞞他們,雖然大多數情況下,最終還是由那位郾城君拿主意,但那是因為他們這些將領無力插手那位與對面秦軍主帥的謀略算計——這兩人的相互算計,外人連看都看不懂,還談什麼提供建議?

    對比古板固執的奉陽君李兌,廉頗由衷覺得,魏軍那位的主將,其對麾下的部將更加信任,哪怕是像他廉頗這種暫時歸入其麾下的他國將領。

    可能是注意到了廉頗臉上的鬱鬱之色,李兌岔開話題笑著問道:“對了,廉頗,這段日子在郾城君麾下,感覺如何?”

    聽到這話,廉頗臉上露出幾許尷尬而猶豫的表情,旋即,他苦笑道:“拋開當年在趙國的事不談,郾城君確實是一位出色而可敬的統帥,在他的麾下,趙、魏、韓三軍關係都頗為融洽,這倒是讓在下對魏國將領有所改觀……唔,大部分有所改變。”

    “大部分?”李兌不解地問道。

    廉頗聞言撇撇嘴說道:“是的,魏軍中還是有個別惹人厭的將領……”

    “郾城君的麾下?”李兌驚訝地問道。

    廉頗猶豫了一下,但旋即便渾不在意地揭過了此事:“也沒什麼,只不過是一個自以為是的蠢蛋而已。”

    見廉頗這幅神色,李兌便知道廉頗跟其口中那個自以為是的魏國蠢蛋肯定有什麼爭強好勝方面的矛盾,但這矛盾倒也不是很嚴重,至少廉頗此刻並沒有咬著牙說出那個魏將的名字。

    見此,李兌索性也就不再追問,畢竟先前廉頗就已經說過,蒙仲在帶兵方面很有一套,其麾下魏、趙、韓三軍相處融洽,而這就足夠了。

    至於軍中將領的爭強好勝,這種事到哪都會出現,也不是什麼大事。

    乘坐戰車往中營方向行駛了一段距離,李兌與暴鳶便看到蒙仲帶著幾名近衛朝這邊快步走來。

    顯然,蒙仲已經得知了東營門那邊魏卒的稟報,得知了李兌與暴鳶的到來。

    見此,李兌與暴鳶不約而同地下令戰車停止前進,旋即,他二人從戰車上走了下來。

    而此時,蒙仲也已快步走到這邊,抱拳告罪道:“在下本該親自去見奉陽君與暴帥,只又擔心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出現什麼變故,只好……勞煩兩位跑一趟了。”

    聽到這話,奉陽君李兌擺擺手笑道:“郾城君這是說的哪裡話?老夫也覺得,正因為有郾城君坐鎮此地,函谷關施壓,對面的秦軍迄今為止才如此安分……”

    在旁,暴鳶亦上前拍拍蒙仲的臂膀,笑著說道:“老弟,你說這話就太生分了。”

    些許寒暄之後,李兌壓低聲音對蒙仲說道:“關於那條隱秘的小路……”

    蒙仲頓時會意,點點頭說道:“兩位請隨我來,到我的帳篷再細說此事。”

    李兌與暴鳶當然不會反對,跟著蒙仲來到了後者的帳篷。

    看得出來,李兌對這件事非常重視,還執意要求蒙仲下令閒雜人等不得靠近這間帳篷。

    見此,蒙仲忍不住說道:“奉陽君不必如此在意洩密的問題,那條隱匿的小路,本就是對面的白起主動洩露給我方的……”

    李兌笑了笑,沒有解釋,但暴鳶卻忍不住問道:“關於這點,老弟,你在戰報中也提過,但老哥我還是不明白,白起有什麼理由那樣做?難道他要背叛秦國?”

    聽聞此言,李兌亦是不解地看向蒙仲,顯然對此也存有疑問,而這正是他希望保密的原因——他不相信那條隱秘的小路是對面的秦軍主動洩露給他們的,更相信是蒙仲麾下的軍隊碰到發現的。

    就像暴鳶所問的,白起有什麼理由要那樣做呢?

    只見在李兌與暴鳶二人的注視下,蒙仲臉上露出一個尷尬的表情,訕訕說道:“其中的原因由我來講……倒是有些尷尬。”

    不錯,他並沒有在戰報中解釋白起故意洩露那條隱秘小路的原因,或者說是他對此的猜測。

    他該怎麼說?說白起怕了我,因此不惜拿那條隱秘的小路作為誘餌,想引開我,讓我去攻打門水秦營?這怎麼聽都有點自吹自擂的嫌疑吧?

    但眼下李兌與暴鳶二人當面詢問,蒙仲自然不好再隱瞞下去,忍著尷尬訕訕說道:“據我個人猜測,白起之所以洩露那條隱秘的小路,很有可能是想引開我,讓我去攻打那座建立在門水東岸的秦營……”

    期間,他將李兌、暴鳶二人領到帳內的矮桌旁,對照著平鋪在矮桌上的那份地圖,較為詳細地解釋自己的猜測。

    “……如在下在那份戰報中所描述的,通過前幾日那次的嘗試,我已證實樓車與投石車在攻打函谷關時能起到奇效,且我認為,倘若我軍打造出足夠的樓車與投石車,無論是攻陷還是摧毀函谷關,都只是時日問題,相信這一點,對面的白起也看出來了。……但這裡有一個問題,攻陷了函谷關,並不代表就能突破那條長達十五裡的函穀道……”

    “唔。”

    在旁,暴鳶點點頭插嘴道:“老弟說地沒錯,世人都以為函谷關是天下第一雄關,但實際上,函谷關之所以難以攻陷,那是因為其背後有一條長達十五裡蜿蜒而狹隘的谷道,當年我跟隨匡章攻打此關時,匡章也很頭疼這個問題……”

    聽聞此言,李兌好奇問暴鳶道:“當時你們是怎麼做的?”

    “我們什麼都沒做。”暴鳶攤攤手說道:“當時,匡章與我,還有犀武,我等三人利用函谷關一帶的防守漏洞,攻陷了這座關隘,卻苦於函穀道狹隘幽長,不敢貿然進入……就在那會兒,先王與魏襄王相繼過世,韓魏兩國國內舉國哀悼,再無征戰之心,見此,秦人便趁機派使者求和,後續的事,相信兩位也都知道了。”

    李兌與蒙仲微微點了點頭。

    “對此,我一直倍感遺憾,但……唉,不說了。”

    搖了搖頭,暴鳶指著地圖上蒙仲刻意標注出來的一條曲線,問道:“這條線,便是那條隱秘小路的具體位置麼?”

    “是的。”蒙仲點點頭說道:“我一開始以為,倘若函谷關一帶存在著什麼可繞至其關後的隱秘小路,那多半會在函谷關這一帶,沒想到,這條隱秘小路居然會在我軍的背後,在距離函谷關約十三、四裡的位置……”

    “路況如何?”暴鳶問道:“我見行軍圖上所繪,似乎需要翻越幾座山?”

    “是的。”蒙仲點點頭,對照著地圖講述道:“從我軍的營寨向東南繞行,大約十裡左右,然後往西南方向,大概再行十裡路,此時便到了這條小路的盡頭。……從這裡翻山,大約翻過兩三座山頭,就到了這邊,當時去打探的,是我的兄弟華虎,據他所說,翻過山頭後是一片山谷,再往前則地勢逐漸開闊,大概再往前十幾裡路程,便是這條門水,秦軍在門水的東岸建立了一座軍營,將這一帶牢牢掌控,想要突破門水,繞至函穀道的背後,就必須攻破這座秦營!”

    “翻山越嶺的,這還真是一段艱難的路程啊……”感慨了一句後,暴鳶朝著蒙仲問道:“讓我猜猜,你說白起故意洩露,莫非是你覺得,他有可能在這邊伏擊你?”

    蒙仲尷尬地笑了笑,訕訕說道:“不,我覺得,他這是要把我支開,以便他……對兩位麾下的軍隊下手。”

    “……”

    聽到這話,暴鳶臉上的笑容一僵,張著嘴不知該說什麼,而這會兒正皺著眉頭注視地圖的奉陽君李兌,此刻亦抬起頭來,有些茫然地看向了蒙仲。

    那一瞬間,帳內的氣氛頓時凝固了。

    我方才似乎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話……

    相信這句話,足以形象地概括李兌與暴鳶此刻的心情。

    倘若是換一個說這話,相信李兌、暴鳶二人此刻早已沉下臉來,畢竟這句疑似自吹自擂的話,可是狠狠地挫傷了他們兩人的顏面。

    “咳。”蒙仲咳嗽一聲,低聲說道:“兩位別誤會,這不是在下的意思……”

    他隱隱能夠看出,李兌與暴鳶眼眸中的不滿。

    在片刻的寂靜過後,暴鳶臉上勉強擠出幾分笑容,笑著說道:“我當然相信老弟。不過話說回來,倘若這當真是白起的想法,呵,呵呵,可真是……可真是……”

    努力想打個圓場,但實在是不知該說什麼。

    感情弄了半天,對面的白起根本就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裡?

    而此時,李兌在看了蒙仲半響後,也確定蒙仲並不會無意義的羞辱他們,他冷靜地問道:“郾城君這樣認為,有什麼依據麼?”

    見此,蒙仲便解釋道:“白起這招,乃是一招陽謀,對其自身亦極為兇險。……如我方才所言,自從當年我義兄匡章與暴帥、犀武一同攻破函谷關後,秦國便加固了函谷關正面的防禦,縱使我軍打造大量的樓車與投石車,也只能攻陷這座關隘,卻很難突破其背後那條函穀道……這一點,白起也清楚。但正因為這樣,這件事才奇怪,既然他篤定我聯軍無法突破函穀道,那他為何還要暴露這條隱秘的小路呢?據我個人猜測,那是因為,函谷關一旦落入我聯軍手中,白起就只能退入函穀道……而函穀道的地形,蜿蜒而狹隘,雖我軍很難攻入其中,但秦軍也很難打出來……簡單地說,一旦函谷關落入我聯軍手中,這場仗就將陷入僵持局面,這不符合白起的心意。”

    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李兌與暴鳶二人,壓低聲音說道:“他要反攻!憑我對白起的瞭解,死守關隘,守到我聯軍撤退,這不是他的性格,他更傾向于擊敗我聯軍,是故,他不希望函谷關失陷,這正是他在意識到函谷關很難守住的情況下,立刻將那條小路主動告知我方,轉移我方注意的原因。”

    “原來如此。”

    暴鳶點點頭,旋即又疑惑問道:“但仔細想想,他這麼做不是風險很大麼?……退一步說,就算我聯軍中了他的計,分兵去攻打門水秦營,可他也得分兵去防守那座軍營啊。根據我從這份地圖上所看到的,門水秦營的重要性,絲毫不亞於函谷關,倘若被我軍攻克了這座秦營,突破了門水,西邊的桃林塞便岌岌可危……一旦桃林塞被我聯軍拿下,那他的函谷關,豈非就岌岌可危?”說到這裡,他搖搖頭評價道:“這可不是一個理智的判斷。”

    聽聞此言,蒙仲反問暴鳶道:“暴帥,你可還記得當年的伊闕之戰?當年,白起可是幾乎抽空了新城、宜陽以及秦軍主營的兵力,率七八萬秦軍繞行數百里,偷襲犀武,偷襲一座有整整十八萬魏軍駐紮的營寨……”

    暴鳶聞言一愣,繼而陷入了沉思。

    的確,當年白起的行為,縱使今時今日他回想起來,仍感覺不可思議。

    究竟要膽大到什麼程度,才敢做出那樣兇險的抉擇?

    但事實證明,正因為常人不敢想像,因此無論是他暴鳶,還是已故的公孫喜,都沒有猜到白起的那次夜襲,以至於險些被白起一舉覆滅。

    想到這裡,暴鳶深以為然地說道:“唔,不錯,倘若是白起那個傢伙……他確實做得出來,他有這個魄力!”

    從旁,奉陽君李兌瞥了一眼蒙仲,旋即又看了一眼暴鳶,語氣不可捉摸地說道:“暴帥的意思是,白起認為他能搶在郾城君攻陷門水秦營之前,先行擊潰你我麾下的軍隊?”

    “嘿。”暴鳶冷笑了一聲,點點頭說道:“倘若我老弟的猜測無誤,那混蛋大概就是這麼想的。”

    看他此刻冷笑連連的模樣,大概是恨不得將小看他的白起挫骨揚灰。

    相比之下,李兌就沉穩地多,至少臉上並未流露出明顯的憤怒之色。

    只見他沉思了片刻後,問蒙仲道:“那假如……由郾城君繼續攻打函谷關,另外派人去攻打這座門水秦營呢?”

    “不好說。”蒙仲委婉地說道:“可能白起會加強門水秦營的防禦,甚至於,可能會偷偷跑到那邊,耍什麼詭計……”

    李兌與暴鳶對視一眼,他們當然聽得懂蒙仲的言下之意:倘若白起見不是他蒙仲親自去攻打門水秦營,很有可能先對那邊的聯軍下手,一點點蠶食聯軍的兵力。

    而此時,蒙仲心中則想起了他這幾日反復思忖的一條對策,也是他認為最穩妥的對策……

    其實在他看來,聯軍中除了他蒙仲以外,並非沒有人能夠匹敵白起,至少燕軍的統帥樂毅就有這個能力。

    然而關鍵在於,樂毅是否願意為聯軍出力呢?

    是的,儘管曾經是多年的兄弟,但分別數年,就連蒙仲也吃不准樂毅到底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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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
發表於 2019-12-2 00:12:08 |只看該作者
第383章:糾結

   “郾城君?郾城君?”

    奉陽君李兌的幾聲輕喚,終於使蒙仲從遐思中回過神來。

    “唔?”

    蒙仲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抬頭一瞧,旋即便看到了略有些不滿之色的李兌,以及滿臉似笑非笑表情的暴鳶。

    他向李兌道歉道:“抱歉,在下方才想到了些事,不慎走神了。……不知奉陽君方才……”

    見蒙仲向自己道了歉,李兌自然也不會再追究這種小事,只見他捋著花白的鬍鬚,重複方才的話道:“方才老夫言道,雖說那條隱秘的小路或許正如郾城君所猜測的那般,是對面的秦軍主動透露給我方,但郾城君你也說了,函古道相比較函谷關更是易守難攻,不管那白起有怎樣的詭計,我等也必須試試從門水那邊打開局面。”

    “唔。”

    蒙仲點了點頭。

    在他看來,雖然他看透了白起意圖,但白起也未必不能猜到他蒙仲能看穿前幾日那次夜襲背後的真正目的,可即便如此,白起還是毫無顧慮地將那條小路以及門水秦營的存在洩露了他聯軍,其原因就在於,這條小路對於聯軍而言確實是難以拒絕的巨餌。

    說白了,無論聯軍是否猜到白起的真正意圖,都會嘗試分兵去攻打門水秦營。

    所謂的陽謀,亦不過如此。

    在旁,暴鳶亦摸著下頜附和道:“無論怎麼想,攻打門水秦營都比強行突破函古道更為容易……問題在於,就像老弟方才所說的,白起故意引開老弟,對你我麾下的軍隊下手……我倒不是畏懼那白起,但那傢伙確實詭計多端,叫人防不勝防。”

    說到這裡,他轉頭問蒙仲道:“老弟,你對此有何建議?”

    聽聞此言,蒙仲想了想說道:“不如……叫田觸去攻打門水秦營。”

    “田觸?”

    李兌與暴鳶聞言一愣,頗有些面面相覷的意思。

    不得不說,蒙仲的這個回答,還真有些出乎他們的意料。

    但仔細想想,蒙仲的這個建議確實不無可取之處。

    要知道現如今,齊將田觸以及其麾下的齊國軍隊,對於聯軍來說也相當於是一個不穩定的因素,別說蒙仲,就連李兌與暴鳶這些日子都時不時地盯著田觸軍的一舉一動,防止那些齊人耍什麼花招,倘若可以打發田觸去攻打門水秦營,不得不說這是一石二鳥之策。

    但問題是,田觸未必能攻下門水秦營啊。

    要知道對面那可是白起率領的秦軍,先不說齊將田觸是否有什麼不軌的企圖,就算他真心幫助聯軍,暴鳶也不認為那小子能夠對付地了白起的暗算換田章來還差不多。

    想到資料,暴鳶表情古怪地對蒙仲說道:“田觸?老弟,我沒聽錯吧?雖說若你繼續坐鎮此地,白起未必敢輕易離開函谷關而前往門水秦營,但凡事總有例外,我可不認為田觸可以招架地住白起。”

    想想也是,雖然田觸據說是齊國名將田章一手培養的接替者,但他與他的老師相比實在差距太大,暴鳶甚至不清楚田觸迄今為止是否打過勝仗,反正田觸碰到蒙仲的那幾場仗,幾乎都敗地很慘。

    說實話,如果推薦田觸去攻打門水秦營,暴鳶個人倒是傾向于推薦竇興、魏青、晉鄙、廉頗。

    “奉陽君,你怎麼看?”他問李兌道。

    “老夫……”奉陽君李兌捋著鬍鬚,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蒙仲。

    『這蒙仲,莫非是想借秦人之手,削弱齊軍?』

    他心中暗暗想道。

    不得不說,他與暴鳶一樣,都不認為田觸是什麼好的選擇,但他也並不反對蒙仲的這個提議。

    畢竟他聯軍中的齊燕兩軍,乃是一股不穩定因素,尤其是齊軍,要知道,在背後給盟國捅刀子,齊國近幾十年來可沒少做,在這件事上,哪怕是偏袒齊國的李兌,都不敢掉以輕心。

    考慮到齊國在他聯軍討伐秦國這件事上前後態度曖昧,李兌並不介意假裝不知蒙仲的真正用意,叫那支作為不穩定因素的齊軍去跟秦軍拼個你死我活,為他聯軍爭取一些勝算。

    至於田觸能否攻陷門水秦營,這反而倒是其次了。

    想到這裡,李兌捋著鬍鬚笑吟吟地說道:“老夫覺得,田觸既然是匡章一手栽培的驍將,或許我等也應該給他一次機會。”

    “……”暴鳶驚訝地看了一眼李兌,然後就不再說話了。

    也是,從聯軍大將的角度去考慮這件事,暴鳶認為派田觸去攻打門水秦營,純粹不過是叫他們去送死;但從一名政客的角度來說,暴鳶倒也不介意借機除掉齊軍這個不安定因素。

    “奉陽君說得對。”他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

    見李兌、暴鳶二人臉上浮現幾許詭異的笑容,蒙仲心中無奈地笑了笑。

    他知道,他這是被誤會了,被李兌、暴鳶二人誤會以為他要借刀殺人,借秦軍的手剷除齊軍,但事實上,他其實並沒有這個打算。

    姑且不提田觸這個人還不錯,哪怕蒙仲厭惡田觸,他也不會在彼此並肩作戰至少名義上並肩作戰的情況下去坑害友軍,既然他推薦田觸,那麼就肯定是他認為田觸有機會攻陷門水秦營。

    樂毅!

    不錯,其實蒙仲真正想推薦的,正是他曾經多年的好兄弟,現燕國大司馬兼燕軍統帥,樂毅!

    在他看來,樂毅完全有可能匹敵白起。

    但問題就在於,他不好推薦樂毅。

    為何?

    因為樂毅一直在隱藏其真正的才能,免得引起齊國的忌憚,去年的郯城之戰,樂毅暗中授意其麾下燕軍對宋國軍隊放水,也正是這個道理。

    現如今齊國將燕國視為附庸國,視其為小弟呼來喚去,就是因為燕國弱小,不值得齊國加以提防,但倘若樂毅忽然展現出了不亞于他蒙仲、不亞于秦將白起的打仗才能,齊國還會像現在這樣對燕國毫無警惕麼?

    當然不會!

    因此,為了不破壞樂毅乃至燕國覆亡齊國的大計,蒙仲也不能揭穿樂毅的偽裝,免得引起田觸,引起齊國的警惕。

    於是他才推薦田觸,繼而順理成章地再叫樂毅作為田觸的副將,一同去攻打門水秦營,這樣一來,他的目的達到了,而樂毅也不至於被人懷疑其才能。

    只是這樣一來,就弄得好像他蒙仲故意叫齊燕兩軍去跟秦軍拼個兩敗俱傷似的……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叫齊燕兩軍一同前去攻打門水秦營?”

    在聽到蒙仲的建議後,李兌與暴鳶對視一眼,臉上露出了幾許古怪的表情。

    顯然,這兩位誤會了,這不,暴鳶還壓低聲音問蒙仲:“老弟,這樣是不是過於明顯了?”

    蒙仲搖搖頭說道:“雖然我推薦了田觸,但僅田觸一人,怕是招架不住白起,但倘若有樂毅在旁輔助,田觸就未必不能攻陷門水秦營……”

    “哦,原來如此。”奉陽君李兌笑吟吟地說道:“也是,燕國的那位樂大司馬,乃是郾城君曾經的摯友,想來郾城君比我等更瞭解……對此老夫沒有異議。”

    別看他好似說得頭頭是道,但從他的表情就能看出,他其實根本不相信蒙仲的這番解釋,依舊誤以為蒙仲準備借此機會叫齊燕兩軍與秦軍拼死我活。

    他並不知道,其實蒙仲說的都是實情。

    而相比較李兌爽快地支持這件事,暴鳶則顯得有所遲疑,他忍不住對蒙仲說道:“老弟,你不再考慮考慮麼?”

    說實話,蒙仲坑害田觸,暴鳶一點也沒有異議,但蒙仲陷害其曾經的兄弟樂毅,暴鳶很擔心蒙仲日後會後悔。畢竟在他看來,此事若被樂毅得知,蒙仲與樂毅曾經的交情或將一刀兩斷。

    更何況當年在伊闕之戰中,樂毅也曾作為一名魏將幫助過他韓國。

    然而蒙仲卻搖了搖頭:“對於我聯軍來說,這是最好的選擇。”

    “……”暴鳶微微點了點頭,欲言又止地說道:“只要你日後不後悔就好……我沒有異議。”

    “既然如此,那暫時就這麼決定。”

    看了一眼蒙仲與暴鳶,奉陽君李兌壓低聲音說道:“勞煩郾城君加緊打造更多的樓車與投石車,籌備進攻函谷關,田觸與樂毅那邊,由老夫與暴帥前去勸說。”說著,他拿起了矮桌上的那份地圖,說道:“這份行軍圖,老夫也一併帶走了。”

    “唔。”

    蒙仲點了點頭。

    由於時間緊迫,李兌與暴鳶並未在蒙仲的道中魏營做更多的停留,在隨便用了些水米後,便乘上戰車,在一隊趙國騎兵的護送下立刻返回其坐落於三門峽一帶的主營。

    次日晌午,李兌與暴鳶回到了他聯軍的主營。

    回到主營後,李兌立刻就派人請來了齊將田觸與燕將樂毅二人。

    片刻後,待田觸與樂毅二人來到帥帳後,李兌沉聲對二人說道:“兩位,老夫與暴帥剛剛從郾城君的軍營返回,從郾城君的口中大致得知了眼下的戰況……好消息是,郾城君已有了攻陷函谷關的辦法,且老夫與暴帥也認為可行;壞消息是,郾城君暫時還沒有突破函古道的辦法……”

    聽到李兌這話,田觸滿臉不可思議地抬起了頭,繼而好似服氣般點了點頭:“不愧是郾城君,如此短的時日,便已想出攻破函谷關的辦法,果然章子說的沒錯,郾城君的才能,絕不亞於他……”

    在他身旁,樂毅倒是絲毫也不吃驚,可能在他看來這是理所當然的。

    相比之下,他更在意李兌、暴鳶二人這會兒召見他與田觸的用意他可不信李兌、暴鳶二人召喚他們前來,就只是為了告訴他們這件事。

    果不其然,在田觸一番感慨後,李兌笑了笑,旋即壓低聲音說道:“老夫還未說完,老夫與暴帥這次去見郾城君,郾城君告訴了我二人一件大事……原來郾城君麾下的士卒已打探到,在其道中主營的東南側,有一條隱蔽的小路可以通往函古道的後方……”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了一份地圖,正是從蒙仲那邊拿來的那份,只見他將地圖平鋪在帳內的矮桌上,詳細地講述那條隱秘小路的路線。

    見此,樂毅也就明白了:李兌今日召見他與田觸,怕就是想讓他們沿著這條小路去偷襲秦軍。

    果然,在講述完那條小路的路線後,李兌目視著田觸、樂毅二人,正色說道:“經老夫、暴帥以及郾城君三人的商議,一致認為兩位可以負責此事……”

    此時田觸正低頭看著矮桌上的地圖,在聽到李兌的話後忽然一愣,下意識地抬起頭來,面色微變。

    “呵、這……”只見田觸穩定了一下情緒,勉強笑道:“由在下與樂司馬一同率軍去攻打這座門水秦營?在下不明白……為何是在下與樂司馬?”

    “這難道有什麼問題麼?”李兌故作不解,攤攤手說道:“倒不是輕視觸子,事實上老夫更傾向於叫郾城君去攻打這座門水秦營,奈何函谷關那邊需要郾城君坐鎮……觸子也知道,對面的秦軍統帥白起,此人很不簡單,唯有郾城君可以壓制對方,總不能叫郾城君同時負責攻打兩處吧?傳出去,豈不是叫世人笑話我聯軍無人?”

    對此,田觸也無法反駁。

    但旋即,他的目光便投向了一旁的暴鳶,笑著說道:“在下覺得,暴帥身經百戰,或許比我等更合適……”

    聽到這話,暴鳶冷哼一聲,剛要發作,卻見李兌抬手阻止,旋即笑著對田觸說道:“暴帥雖勇謀兼具,但怎麼說也已年過半百,更何況老夫對暴帥另有安排……”

    “什麼安排?”田觸不識趣地問道。

    聽聞此言,暴鳶按捺不住,冷笑著說道:“田觸,明明相約共同討伐秦國,而你推三阻四,不肯為聯軍出力,莫非你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田觸皺皺眉說道:“暴帥這是說的哪裡話?”

    “哼!”暴鳶冷笑道:“背信棄義,落井下石,你齊人還做的少麼?”

    田觸聞言氣地面色漲紅,正要發作,此時李兌卻適時地說道:“觸子息怒,暴帥為人耿直,有時言語傷人其實並非他本意。……老夫覺得,我五國聯軍,本就是為共同討伐秦國而聚攏在一起,倘若不能同心協力,必然會給秦國可趁之機……眼下我趙、魏、韓三國精銳皆在函谷關前奮戰,然而兩位卻……呵呵,老夫覺得,這或許會讓秦國誤會,誤以為我聯軍並非同心協力……”

    “可是……”

    田觸本還要再說些什麼,卻見從旁伸過來一隻手阻止了他。

    手的主人,正是樂毅。

    只見樂毅朝著田觸微微搖了搖頭,旋即淡然對李兌與暴鳶二人說道:“請奉陽君與暴帥放心,此事就交給我二人吧。”

    有什麼好推脫的?

    在樂毅看來,李兌、暴鳶、蒙仲三人明顯已達成了意見,魏、趙、韓、齊、燕五國聯軍,人家三人支持,縱使他與田觸反對又能如何?

    與其再次加深李兌、暴鳶、蒙仲三人對他齊燕兩軍的懷疑,還不如爽快些答應下來,畢竟這已經是無可更改的既定事實。

    除非他齊燕兩軍立刻退出討伐秦國的聯軍行列,但這樣一來,必然會引起魏、趙、韓三國對他齊燕兩國的仇視。

    魏、趙、韓三國仇視齊國,樂毅無所謂,但仇視燕國,這就有點麻煩了,暫且不提燕國單憑一己之力無法覆亡齊國,勢必得借助住中原諸國的力量,萬一魏、趙、韓三國放棄攻打秦國,聯合起來攻打齊燕兩國,他燕國豈不是無辜遭殃?

    他樂毅的目的是讓齊國得罪中原諸國,可不是他燕國。

    見樂毅應下了此事,田觸雖然心中氣憤,但也無可奈何。

    他當然不是氣憤樂毅。

    他可不傻,他當然看得出李兌、暴鳶、蒙仲三人是希望他齊燕聯軍與秦軍拼個你死我活,好坐收漁翁之利。

    見田觸低頭默認了此事,並未再做推脫,樂毅微微點了點頭,旋即,他忽然抬頭問李兌道:“奉陽君,有件事在下不明白,敢問,這是您的主意麼?”

    李兌眼珠微微一轉,笑吟吟地說道:“是郾城君推薦的兩位。”

    聽聞此言,暴鳶、田觸、樂毅不約而同地看向李兌,神色各異。

    『這老傢伙真不是什麼好東西。』

    暴鳶暗自罵了幾句,當即替不在場的蒙仲解釋道:“樂司馬,請莫要誤會,郾城君絕無歹意,他相信兩位的才能,才會推薦兩位……”

    話雖如此,他的語氣卻顯得有些心虛。

    “是郾城君麼?”田觸神色複雜地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

    顯然,他並不是很相信暴鳶的解釋。

    但與田觸恰恰相反,樂毅卻相信暴鳶這句看上去有些心虛的解釋不管暴鳶自己相不相信,他樂毅是相信的,因為他很清楚,蒙仲瞭解他的才能。

    然而,問題就恰恰出在這裡。

    蒙仲相信他樂毅可以攻陷門水秦營故而推薦,但他樂毅能這樣做麼?

    幫助聯軍攻陷門水秦營,進一步脅迫秦國,這會導致什麼樣的結果?對他燕國覆亡齊國的計畫又是否有利呢?

    種種難以預估的變數,使得樂毅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片刻後,樂毅與滿臉陰沉的田觸一同離開了奉陽君李兌的帥帳。

    在踏出帥帳的那一刻,他抬頭看向隱陰雨密佈的天空,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明明對我已有所懷疑,但仍假意推薦田觸而叫我去攻打那座門水秦營,這就是你給我的、能挽回你信賴的機會麼,阿仲?』

    他忍不住暗自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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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4
發表於 2019-12-2 00:12:23 |只看該作者
第384章:背後的利害

    片刻後,田觸悶聲不響地帶著樂毅回到了他的兵帳。

    此時,這位齊國的驍將再也按捺不住,操起面前矮桌上一個灌滿水的水囊,惡狠狠地朝著嘴裡灌水。

    足足灌了好幾口,只見他憤然地將手中的水囊摔在地上,一邊在帳內來回走,一邊喘著粗氣恨恨罵道:“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

    見此,樂毅俯身拾起那只被田觸摔在地上的水囊,見內中的水已經流光,便隨手丟在那張矮桌上,神色淡然地對田觸說道:“事已至此,縱使你氣憤亦無濟於事。……與其毫無意義地發怒,不如靜下心來考慮一下,接下來該怎麼辦。”

    聽到這話,田觸看了一眼樂毅,微微點了點頭:“你說的對。”

    說著,他邁步走向帳外,吩咐守在外邊的近衛不許任何人靠近這間帳篷,然後他這才回到帳內,抱著雙臂坐在主位上,長長吐出一口氣。

    雖說據奉陽君李兌所言,推薦他與樂毅前往攻打門水秦營,乃是魏國那位郾城君蒙仲的主意,但從個人角度來說,田觸倒也不至於因此而記恨蒙仲。

    一來蒙仲在私交方面給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二來,如今蒙仲身在這片戰場的最前線,哪怕田觸知道蒙仲有什麼意圖,他也沒有什麼立場去責怪蒙仲,記恨蒙仲。

    就連奉陽君李兌與韓國的大司馬暴鳶,田觸其實也並無記恨。

    畢竟他田觸從一開始,便正是帶著某種不懷好意的意圖來與聯軍匯合的,論心虛,其實他比誰都心虛。

    半晌,田觸一句低沉的話,打破了帳內的寂靜。

    “那三位,這是要你我兩軍去與秦軍做鷸蚌之鬥,好坐收漁翁之利……”

    “唔。”樂毅隨口應了一聲。

    此刻的他,並沒有太在意田觸的話,他心中仍在權衡著利弊。

    可能李兌、暴鳶甚至是田觸自身,都誤以為郾城君蒙仲推薦田觸去攻打門水秦營是一招一石二鳥之計,一方面削弱秦軍,另一方面趁機削弱齊燕兩軍這個在聯軍當中的不安因素,但樂毅卻不這樣認為。

    他覺得,蒙仲是知道他有能力攻陷門水秦營,才會假借推薦田觸,叫他樂毅去負責攻打門水秦營。

    借刀殺人?那不符合蒙仲的性格。

    這一點樂毅很篤定。

    至於對面秦軍的主帥白起,樂毅聽說過此人的名聲與事蹟,但他並不認為自己會遜色於此人。

    問題是,幫助聯軍攻破函谷關,這對他燕國的覆齊大業究竟是有利還是有害呢?

    別看這次聯軍號稱是五國聯軍,但真正有心討伐秦國的,卻只有魏、趙、韓三國——記得前一陣子在齊國的臨淄時,蘇秦便曾對他說過,這次的合縱伐秦,其實是魏、趙、韓三晉的一次嘗試。

    嘗試什麼?

    當然是嘗試三晉聯合。

    曾幾何時,魏、趙、韓三家分晉,才有了如今的魏、趙、韓三國,而反過來說,一旦魏、趙、韓三國聯合起來,那麼這股力量,便不亞于當年稱霸中原的晉國的力量。

    這是一股足以令秦齊兩國都感到無比忌憚的強大力量,也正因為畏懼三晉聯合,更畏懼三晉聯合後對齊國不利,齊國的君主田地才會急忙忙地派田觸前來參與聯軍作戰。

    而一旦在這場仗中,聯軍最終戰勝了秦國,三晉從中獲利,嘗到了彼此聯合後帶來的好處,那麼也不難想像這三個國家日後也會因此加深關係——先不提秦國的立場,齊國亦是萬萬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畢竟三晉一旦結盟,整個中原的格局勢必將出現顯著的變化,到時候強如秦齊兩國,怕都要在三晉之盟下驚懼不已。

    趙國的邊騎,魏國的武卒,韓國的車弩,倘若三晉傾盡全力打造一支真正的聯軍,不難想像這支軍隊將是何等的恐怖。

    更別說這支聯軍假如被交到蒙仲手中……

    樂毅相信,一旦蒙仲被三晉任命了這樣一支聯軍的統帥,縱使是強如秦齊兩國,怕是都要瑟瑟發抖。

    想到這裡時,樂毅一瞬間也產生了某個想法:既然三晉之盟是如此一股強大的力量,且他燕國並未直接得罪過三晉,那麼,何不暗中幫助蒙仲、幫助聯軍擊敗秦國,促成三晉之盟呢?

    但仔細一想,樂毅便否決了這個想法。

    原因有二。

    其一,倘若三晉結盟,不難想像三晉會在相互存有默契的情況下對外擴張,就仿佛當年三家分晉初期時那樣,如此團結的魏、趙、韓三國,不只是對秦齊兩國存在威脅,事實上它對中原各國都存在巨大的威脅,就連他燕國也未必能夠避免。

    蒙仲統率下的三晉聯軍,這個威脅可不亞于秦國對中原的威脅。

    宋國或許能因為蒙仲的關係得以倖免,甚至於,宋國很有可能被三晉吸收到聯盟當中,而他燕國怎麼辦?

    其二,縱使他暗中促成的三晉結盟,三晉也未必會按照他樂毅的心意,對齊國下手。

    畢竟現如今的趙相李兌,他是主張聯合齊國的,除非齊國重重得罪了李兌,否則李兌不會同意直接攻打齊國,更別說使齊國覆亡。

    李兌不同意,趙國很大可能不會同意進攻齊國。

    而在趙國不同意的情況下,魏韓兩國相信也不會冒著風險去攻打齊國——相比較齊國,秦國才是魏韓兩國最大的威脅。

    結合這兩點來考慮,促成三晉結盟,對他燕國其實是弊大於利。

    想到這裡,樂毅便忍不住歎了口氣。

    既然促成三晉結盟對他燕國弊大於利,那麼這次合縱伐秦,他與田觸的立場其實是一致的,即都希望聯軍戰敗。

    區別在於,田觸單純只寄希望于三晉戰敗,而他樂毅,還要想辦法讓齊國得罪三晉,以便日後他燕國討伐齊國時,能拉攏三晉一同出兵攻打齊國。

    在這個前提下,樂毅自然無法按照蒙仲所希望的那樣,助聯軍去攻陷那座門水秦營。

    次日,雖然田觸心不甘、情不願,但他最終還是只能與樂毅一同率領麾下軍隊前往攻打那座門水秦營。

    鑒於途中經過蒙仲的道中魏營,田觸與樂毅商議了一番後,決定帶些人去蒙仲的軍營走一趟,一方面打個招呼,另一方面,他們也需要從蒙仲那邊得到那條隱秘小路的確切位置,最好蒙仲派個嚮導什麼的。

    待等他們才稍稍靠近蒙仲的道中魏營,便有在這附近巡邏的方城騎兵聞訊而來,遠遠觀望了一陣後才離開。

    而蒙仲,也在不久之後便得到了這個消息,早早地親自等候在東營的營外。

    見此,當時負責值守東營門的趙將廉頗對蒙仲開玩笑道:“郾城君不怕奉陽君與暴帥有什麼想法麼?當日奉陽君與暴帥前來營內時,郾城君都不曾像這般親自等候在營外……”

    蒙仲笑了笑解釋道:“你知道,樂毅是我曾經的兄弟,我在此恭候他,並非是以聯軍大將的身份迎接燕國的大司馬,僅僅只是在等待舊友而已。”

    “原來如此。”廉頗哈哈一笑。

    本來就是開玩笑的他,自然不會跟蒙仲較真。

    半晌後,蒙仲與廉頗便瞧見田觸與樂毅從遠處徐徐而來,前者乘坐戰車,後者騎乘戰馬,二人身後皆跟著幾輛戰車的隨從近衛。

    可能是發現蒙仲竟早早站在營外等候自己二人,無論是田觸還是樂毅都很是詫異,加快速度來到營外,繼而下車、下馬,上前與蒙仲見禮。

    “郾城君。”

    “觸子,樂……大司馬。”

    在些許寒暄過後,蒙仲微笑著對田觸與樂毅說道:“我已吩咐士卒在營內備了一些酒菜,不如我等入營再細說?”

    聽聞此言,田觸神色複雜地看著蒙仲。

    雖說他個人認為蒙仲是一個值得深交的人,且他對蒙仲暗中推薦他前往攻打門水秦營的用意也可以理解,但從兩國立場的角度來說,蒙仲這次的行為確實對他齊軍帶來了的不好的結果——哪怕他齊軍此番其實也沒帶著善意。

    沉吟了一下後,田觸神色複雜地說道:“鑒於順路,我與樂司馬順道來拜會郾城君,順便,希望郾城君能派一名知曉那條隱秘小路的人,指引我齊燕兩軍。至於吃酒的事……”

    他轉頭看了一眼樂毅,繼而生硬地拒絕了:“吃酒的事,就免了吧。”

    蒙仲並不在意田觸生硬的拒絕,畢竟他也知道田觸此刻心中對他必然有諸般不滿。

    他轉頭看向樂毅。

    見此,樂毅眼眸中閃過一絲猶豫。

    從本心出發,他當然願意跟蒙仲喝酒,最好再叫上蒙虎、華虎、樂進等一干舊日的兄弟,像曾經那樣其樂融融地吃酒,歡快地大醉一場。

    但考慮到種種因素,他不能。

    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田觸的信任,當然不希望因為與蒙仲過於親近而再次被田觸堤防。

    無論何時何地,他都必須表現地與田觸同進同退,哪怕只是在一些其實無關大局的小事上。

    當然,畏懼與蒙仲碰面也是一個原因,自當日田觸不經意地向蒙仲透露出齊國討伐宋國的背後有可能是蘇秦在教唆時,樂毅就有些害怕見到蒙仲,因為他不知該如何面對蒙仲,更不希望從蒙仲看向他的目光中,看到失望的神色。

    『待覆亡齊國之後,再好好向阿仲賠罪吧……至於在此之前,還是能少碰面就少碰面為好。』

    心下暗暗想著,樂毅亦點頭說道:“如觸子所言,我二人需儘快找到那條隱秘的小路,就不在……郾城君這邊作過多的停留了。”

    “……”

    蒙仲張了張嘴,臉上勉強擠出幾分笑容,他點點頭說道:“我明白了。……得知兩位到來,我已派人通知華虎……”

    正說著,遠處有一支騎兵疾馳而來,為首的魏將,正是華虎。

    只見華虎在距離蒙仲等人幾丈遠的地方翻身下馬,快步向這邊走來,在經過樂毅身邊時,他側頭看了一眼樂毅,但也沒有說什麼,自顧自與蒙仲打了聲招呼:“阿仲。”

    聽到這聲稱呼,樂毅眼中一陣閃動,心情著實有些複雜。

    “嗯。”蒙仲朝著華虎點了點頭,說道:“華虎,你帶觸子與樂大司馬前往那條隱秘的山道……”

    說著,他走上前幾步,拍拍此刻已轉身面朝田觸與樂毅二人的華虎的肩膀,簡單地介紹道:“相信兩位元都認識,華虎,我的兄弟,他正是找到那條隱秘小路的人,他會帶你們去的。”

    說罷,他又面朝華虎說道:“華虎,拜託你了。”

    華虎聞言愣了一下,困惑地反問道:“現在?立刻?”

    他覺得很奇怪,按理來說,蒙仲不應該留田觸與樂毅到營地吃頓酒麼?

    蒙仲並沒有解釋,只是點點頭說道:“嗯,去吧,途中注意警惕。”

    華虎可不是那種一根筋的莽夫,一聽蒙仲這語氣,心中便猜到了幾分,頗有深意地轉頭看了一眼樂毅。

    “兩位,請。”他淡淡說道。

    樂毅點了點頭,同時避開了華虎直視著他的目光。

    他感覺那目光過於銳利,仿佛一柄利刃紮入了他的心口。

    目視著樂毅翻身上了戰馬,蒙仲好似想到了什麼,開口提醒道:“小心白起,此人在帶兵打仗方面的才能,絲毫不在你我之下……”

    『……』

    樂毅轉頭看向蒙仲,心情很是複雜。

    他知道,蒙仲之所以提醒他,是擔心他輕敵,而這也證明蒙仲對他報以極大的期待。

    但讓他感到糾結的是,他不能那樣做,此時幫助三晉擊敗秦國,這無益于他燕國覆亡齊國的戰略,甚至會引起中原局勢的巨大變故。

    點了點頭,樂毅故作淡然地說道:“我知道了,多謝郾城君提醒,我會提防的。”

    從旁,華虎冷淡地瞥了一眼樂毅,一言不發地駕馭戰馬來到了隊伍的前頭。

    看著華虎、田觸、樂毅一行人徐徐離開,此時廉頗這才走近蒙仲,不解地問道:“郾城君,倘若在下沒有記錯的話,那位樂毅樂大司馬,正是郾城君當初在我趙國任職時的副將吧?然而據在下所見,兩位似乎並無親近,莫非其中發生了什麼事的緣故?”

    “是啊,這期間……確實發生了很多事。”

    看著樂毅等人離去的背影,蒙仲頗感惆悵地歎了口氣。

    旋即,他重拾心情對廉頗說道:“廉司馬,可有興趣小酌幾杯?”

    廉頗當然明白蒙仲岔開話題是不希望他再追問下去,他自然不會不識趣,只見他舔舔嘴唇,故作扭捏般說道:“軍中吃酒,影響怕是不太好……”

    縱使蒙仲此刻有心事,也被廉頗逗樂了,故意說道:“可那些酒我已命士卒煮過,萬一放壞了,豈不是糟蹋了?”

    廉頗頓時點頭附和:“郾城君說得對。”

    “對了,再叫上晉鄙吧……”

    “啊?要叫那傢伙啊……”

    “其實晉鄙為人很不錯的。”

    “呵呵……”

    一邊說著,蒙仲與廉頗一邊朝營內走去。

    而與此同時,華虎以及他隨行的幾十名方城騎兵,則帶著田觸、樂毅一行人朝東南方向而去。

    途中,一行人與齊燕聯軍匯合,繼而齊燕聯軍在華虎的指引下,朝著那條隱秘的小路而去。

    而在此期間,華虎從始至終並無與樂毅交流,就仿佛樂毅對他來說只是一個陌生人一般。

    一直到當日的傍晚,華虎終於領著齊燕兩軍來到了那條小路被附近山丘截斷的道路盡頭。

    此時他才指著不遠處的那座山丘,對田觸與樂毅二人說道:“翻過這座山,隨後在翻過一兩座山丘,便可抵達對面的一條山谷……據這幾日我軍派來此地的士卒所言,這一帶有些許秦軍的斥候在監視動靜,我猜這些秦軍的目的,大概是想知道是否是阿……唔,是否是郾城君被派來此地,我建議你二人在這幾座山上建一座營寨,可進可退。好了,我告辭了。”

    “多謝華司馬,我送送你罷。”

    在與田觸一同感謝過華虎之後,樂毅將華虎送出了十幾丈遠。

    “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麼?還是要我代為傳達?”華虎淡淡問道。

    樂毅搖了搖頭:“都不是,只是……純粹送一送華司馬而已。”

    聽聞此言,華虎轉頭看了一眼樂毅,看似不在意地隨口問道:“你能攻陷那座門水秦營麼?”

    “不清楚,我得先試探清楚那座秦營的底細,再做判斷。”樂毅冷靜地回答道。

    聽到這話,華虎忽然笑了一下,旋即目視著樂毅正色說道:“是我表達有誤,我應該這樣問……你想攻陷那座門水秦營麼?你想麼?”

    “……”

    樂毅眼中神色微變,只見他鎮定地搖搖頭,輕笑著說道:“華司馬為何會這麼問?此番五國伐秦,我燕軍也是其中之一,又豈會不盡力而為?”

    “……”

    華虎直視著樂毅的雙目,忽然微微笑了一下:“其實這話,我問不問皆可。我所熟悉的樂毅,必然有能力攻陷那座秦營,只要他想。……倘若他失敗了,那就說明他說謊了,其實他不想。”

    說罷,他翻身上馬,一手握著韁繩,一手舉起,背對著樂毅擺了擺,作為告別。

    看著華虎一行人離去的背影,樂毅的臉上逐漸地流露出了幾許苦笑之色。

    “你這樣威脅我,會讓我很為難啊,華虎……”

    他喃喃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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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5
發表於 2019-12-2 00:12:45 |只看該作者
第385章:應對

    六月十三日清晨,白起在臥榻上睜開眼睛,在簡單的漱洗過後,便朝著關樓方向走去。

    待等白起來到關樓上時,他看到王齕正站在城牆旁眺望關外遠方的魏軍營寨。

    “王齕。”白起打了聲招呼。

    聽到聲音,王齕轉過頭來,見是白起,當即拱手抱拳行禮:“國尉。”

    “唔。”白起點點頭,徐徐走到王齕身邊,目視著關外的方向隨口問道:“在觀察對面魏軍的動靜麼?魏軍有什麼異動麼?”

    王齕聞言搖了搖頭:“並無任何動靜。……另外,據派出去監視魏軍動靜的斥候回報,對面郾城君的部下正在大力砍伐林木,若所料不差,對面正在大力打造樓車與拋車……”

    聽聞此言,白起微微皺了皺眉。

    記得六月初六那日,他不惜主動暴露門水秦營的存在,叫門水秦營的守將衛援於當夜率軍出擊,夜襲蒙仲的道中魏營,故意將這條隱秘的小路透露給蒙仲,算算日子,那場夜襲距今已過了整整六日,但奇怪的是,關外那支敵軍的主將蒙仲,卻遲遲沒有任何行動。

    “國尉。”王齕壓低聲音猜測道:“您說,那蒙仲是否是猜到了什麼?……我是指,咱們故意將那條隱秘小路洩露於他。”

    聽到這話,白起淡淡說道:“我原本就沒想著騙過他。”

    是的,記得當日白起決定叫衛援夜襲蒙仲的道中魏營時,司馬錯曾在旁勸阻。

    這位老將覺得,白起此舉過於急切了,你想,白晝間蒙仲剛剛對函谷關發動攻勢,且種種跡象表明魏軍當時投入使用的樓車與拋石車在攻城方面大有成效,夜裡他秦軍便慌慌張張地派人夜襲,不惜冒著洩露那條隱秘小路的風險而對魏軍發動一次幾乎沒有什麼意義的夜襲,怎麼可能不被對面的蒙仲識破?

    因此司馬錯認為,可以在事隔一日後再實施白起的計畫,這樣不至於太明顯。

    但白起並沒有聽取司馬錯的建議,因為他覺得,早一日夜襲魏營也好,晚一日夜襲魏營也好,都不太可能蒙蔽對面的蒙仲。

    更何況,蒙仲是否猜到了他的真正意圖,在白起看來對當前的局勢並無太大的改變。

    縱使蒙仲猜到了他的意圖又如何?難道聯軍就會放棄進攻門水秦營這條路線麼?

    不可能的!

    蒙仲再厲害,他最多也只能攻陷函谷關,卻基本上無法突破函古道那條長達十五裡的蜿蜒狹隘的古道,因此,只要聯軍仍抱持著想使他秦國屈服的打算,那麼就必然會嘗試進攻門水秦營,嘗試是否能繞過函谷關。

    在這種情況下,蒙仲是否猜到他白起的意圖,跟聯軍的行動其實並無太大的關係。

    這即是陽謀,哪怕對方猜到了其中的真相,也必須得按照他白起的心意行動。

    最差的結果,莫過於蒙仲先在這邊攻陷函谷關,將此地的防務移交給聯軍,然後再考慮前往進攻門水秦營。

    這樣一來,他白起就必須退至函古道的另外一側,在日後奪回函谷關這件事上會造成一點麻煩。

    但白起相信,蒙仲並不會那樣做,因為函古道的穀口狹隘,只需少量的兵卒堵死穀口,就能讓聯軍無法前進,倘若蒙仲率先攻陷函谷關,他白起的軍隊便可以調往增援門水秦營這豈不是變相增加了攻陷門水秦營的難度?

    在考慮到這一點的情況下,白起認為蒙仲應該不會先攻陷函谷關。

    而這,也正是他心急想讓蒙仲知道那條隱秘小路的真正原因。

    簡單地說,在眼下這場仗中,函谷關在必要時確實可以捨棄,但能守住的話,白起當然還是要努力一下,畢竟這也關係到他的名聲。

    雖說名聲這種東西,他此前並不是很在意,但在“封武安君”這個誘惑下,他怎麼也得掂量掂量。

    唯有得到了武安君的名爵,他與對面的蒙仲才算得上是平起平坐,不至於在地位上矮對面一截。

    “再等等吧。”

    沉吟了片刻後,白起寬慰王齕道:“蒙仲知道他無法突破函谷關,必然會選擇率軍進攻南邊的門水軍營。”

    說罷,他走入了關樓,用起了近衛帶來的早飯。

    醃菜與米飯。

    鑒於關外的魏、趙、韓三軍這幾日都在忙著砍伐林木,打造樓車與拋石車等攻城器械,也沒來急著進犯函谷關,因此雙方倒也相安無事,在晌午過後,白起還在關樓內眯了一會兒,打了個盹。

    直到臨近傍晚時,白起的部將仲胥急匆匆地走上了關樓,喚醒了正坐在關樓內閉目養神思索退敵之法的白起:“白帥,方才衛援派人送來了消息。”

    聽到這話,白起立刻睜開了眼睛,臉上露出了幾許“終於來了”般的神色。

    “說來聽聽。”他微笑著說道。

    仲胥點了點頭,沉聲說道:“衛援派人轉達,他派去東邊山上的斥候,於今日上午發現了大批的敵軍……觀其旗號,似乎是齊、燕兩國的軍隊。”

    “唔?”

    白起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狐疑問道:“齊、燕兩軍?你是說,是齊燕兩軍直奔著我門水秦營而去?”

    仲胥點點頭:“是的。”

    “……”

    白起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半晌後,他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喏。”仲胥抱拳而退。

    看著仲胥走出關樓外,白起再也按捺不住,抬起右手啪地一聲拍在面前的矮桌上,恨恨地咬了咬牙:“該死的……蒙仲……”

    此刻的他,恨不得沖到對面的道中魏營,沖到那蒙仲面前,揪著對方的衣襟怒駡:你滾好不好,麻煩你滾去門水那邊好不好?

    當然,這只是一個玩笑,但不可否認,此刻白起的心情著實有些鬱悶。

    要知道,他原本的打算是將蒙仲以及其麾下的軍隊引誘至門水軍營那邊,好趁機對這一帶以奉陽君李兌與暴鳶為首的聯軍下手,等解決了聯軍中的其他幾支軍隊,再掉頭過來,專心致志地對付蒙仲。

    到那時,在大勢已去的情況下,縱使是蒙仲也難逃戰敗。

    可沒想到的是,關外的聯軍忽然派了齊、燕兩國的軍隊前往進攻他門水秦營,而那個該死的蒙仲,依舊死死賴在函谷關前不肯挪窩。

    很顯然,對面的蒙仲確實已經猜到了他的意圖,因此以強橫的氣勢擋在函谷關與李兌、暴鳶等人率領的聯軍之間,防止白起率先對李兌、暴鳶二人率領的聯軍下手。

    對此,除了氣得在心中暗罵蒙仲以外,白起也是沒有任何辦法。

    大概在罵了十幾句“混帳”、“該死”、“可惡”之類的詞後,白起終於冷靜下來,轉頭對近衛司馬靳說道:“靳,去請你祖父來,就是我有要事相商。”

    “喏!”司馬靳點點頭,立刻去請他的祖父司馬錯。

    原來這幾日,因為函谷關這邊並無戰事的關係,司馬錯便搬到了西側的邑地居住,每日喝酒吃肉,偶爾才會來函谷關的關樓視察一番,相比較白起這個頓頓醃菜下飯的主帥,日子過得愜意得多,簡直就像是來這邊養老的。

    當然,這也證明司馬錯相信白起的能力。

    大半個時辰後,司馬靳領著其祖父司馬錯來到了關樓。

    見此,白起起身相迎:“司馬老。”

    “國尉。”司馬錯亦拱手回禮,旋即指著他孫子司馬靳問道:“此子方才對老夫言,國尉的計策出現了一些變故?”

    “唔。”白起點點頭,一邊邀請司馬錯在樓堂內入座,一邊沉聲說道:“衛援那邊送來了消息,如我等所料,聯軍最終還是決定派兵攻打我門水秦營,但有出入的是,聯軍並沒有調走蒙仲,而是派出了齊、燕兩國的軍隊……”

    “原來如此。”司馬錯聞言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旋即,他好奇問道:“話說,國尉此前就不曾預料過會出現這個可能麼?”

    白起重重吐出一口氣,搖頭說道:“想是想過,但……我總覺得不太可能。既然函谷關這邊的戰事目前陷入僵局,縱使是蒙仲為了攻打函谷關,恐怕也得花上一兩個月打造足夠的樓車與拋石車,既然如此,何不將蒙仲派去攻打門水秦營呢?叫這等猛將在這裡負責督造攻城器械?不覺得大材小用麼?”

    原來,他雖然篤定蒙仲就算是猜到他的意圖,關外的聯軍也必然會嘗試進攻他門水秦營,但他還真沒有想過對面的聯軍居然會派蒙仲以外的將領去進攻門水秦營,大概是在他眼中,對面的聯軍也就只有一個蒙仲可以入他的眼界,其餘都是些類似酒囊飯袋之類的貨色。

    因此,怎麼想都是蒙仲被調往攻打門水秦營,聯軍派別的將領取代蒙仲軍所在的位置,代替蒙仲軍打造樓車與拋石車等攻城器械吧?

    可沒想到,事實卻是恰恰相反。

    搖了搖頭,白起對司馬錯沉聲說道:“司馬老,在下此番請您前來,是希望您代我暫時坐鎮此關……”

    司馬錯當然明白白起的意思,問道:“國尉準備去門水上游?”

    “唔。”白起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唯有擊敗那齊燕兩國的軍隊,才有可能叫對面的聯軍改變戰術,將蒙仲調往門水上游;反之,倘若蒙仲遲遲不動的話……我也可以嘗試先殲滅齊、燕兩國的軍隊。”

    聽聞此言,司馬錯捋著鬍鬚沉思了片刻,忽然說道:“國尉且稍安勿躁,老夫覺得,國尉不妨派人與齊燕兩軍的主將聯絡……”

    “唔?”白起不解問道:“在下不明白司馬老的意思。”

    見此,司馬錯便問白起道:“關於齊國與我大秦互帝之事,國尉知道多少?”

    白起想了想說道:“我知道此乃穰侯的主張,意在促成齊國與我大秦的結盟,使齊國在我大秦進攻魏韓兩國時,不給予魏韓兩國援助……但據說我知,齊國毀棄了這次互帝的盟約,還害地穰侯被大王責怪了一番。”

    “那你知道齊國為何背棄這個盟約麼?”司馬錯又問道。

    “據我所知,是因為三晉有結盟的跡象?”

    “正是!”司馬錯點點頭,旋即捋著鬍鬚說道:“此次出征前,我與穰侯曾聊過這件事。從大局來看,我並不認為穰侯這次的主張有什麼錯誤,聯合齊國、討伐魏韓,在我看來是正確的主張,只是沒想到,三晉對此的反應居然如此那麼大……你知道,趙國此前是齊國的盟友,但在齊國與我大秦結盟的情況下,種種跡象表明趙國已被拉向了魏韓兩國那邊,一旦三晉重新締結盟約,這或許會影響齊趙兩國的關係,一旦齊趙兩國的盟約因為三晉之盟的關係而被破壞,使兩國走向交惡,那麼中原那邊的格局或會回到趙主父過世前的局面,即趙宋兩國結盟,針對齊國。……三晉之盟,再加上宋國,且其中趙宋兩國皆與齊國接壤,這股力量,縱使是齊國亦不敢小覷,是故齊國慌慌張張地廢除了帝號,試圖挽回與趙國的關係……唔,這是穰侯與老夫自己的猜測。”

    白起聞言點了點頭,說道:“很有道理。不過,這與眼下這場仗有何關係?”

    聽聞此言,司馬錯笑著說道:“倘若齊國當真是因為三晉結盟而恐慌,被迫悔棄與我大秦的盟約,那麼,這次魏、趙、韓、齊、燕五國討伐我大秦,齊**隊未必會真心與我軍交戰……仔細想想,這個猜測確實不無可能,你看關外的那位郾城君,他麾下除魏國的軍隊外,還有趙、韓兩國的精銳,卻唯獨沒有齊燕兩國的軍隊,這是否可以證明,在聯軍當中,齊燕兩軍與魏、趙、韓三**隊,其實並非一條心呢?”

    “唔……”

    白起摸著下頜徐徐點頭,臉上露出幾許若有所思的神色。

    見此,司馬錯又說道:“此番由齊燕兩軍進攻我門水軍營,國尉莫要覺得這是奉陽君李兌的一意孤行,據老夫所知,蒙仲在聯軍中的地位很高,相信李兌必然會事先與蒙仲商議。……一方面固然是防止國尉趁機偷襲其聯軍其餘軍隊,另一方面,老夫覺得,很有可能是李兌、暴鳶、蒙仲三人合謀,試圖叫齊燕兩軍與我軍拼個你死我活。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不信任齊燕兩軍。……倘若齊燕兩軍的主將並非庸才,他們也應該猜到了李兌、暴鳶、蒙仲三人的意圖,只是迫于三晉軍隊勢大而不得不妥協,既然如此,國尉不妨私下派人與齊軍的主將聯繫,倘若能設法說服齊燕兩軍作為我大秦的內應,這場仗我大秦豈非是勝券在握?”

    “有道理。”

    白起點點頭,旋即慚愧地對司馬錯說道:“司馬老不愧是我大秦的宿將,高瞻遠矚,可笑白起當初無知,曾經還屢屢頂撞司馬老,實在是……”

    “國尉言重了。”司馬錯笑著寬慰,同時稱讚了白起一番。

    跟白起相處了那麼久,他也逐漸摸透了白起那順毛驢的性格,也難怪白起對他也越來越尊重。

    “既然如此,我便立刻前往門水上游,至於函谷關這邊,就拜託司馬老了。”

    “國尉放心。”

    一番商議後,白起領著近衛司馬靳與他欣賞的驍將王齕,帶著數十名秦卒直奔門水上游的秦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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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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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約見

   秦將衛援所在的門水秦營,位於流經函谷關的門水上游,在距離函谷關約近三十裡的西南方。

    這段路程有較為通暢的道路可行,白起所要做的就是就是穿過那條長達十五裡的函谷關,然後沿著門水徑直向南,即可抵達門水秦營,這段路程還是較為便捷的。

    大約是在距離傍晚前的一個時辰,白起帶著司馬靳與王齕一行人,便來到了門水秦營。

    此時在門水秦營那片區域,有不少秦國的騎兵在那遊蕩。

    “那就是騎兵麼?”

    在看到那些騎兵後,王齕驚訝地問道。

    別看王齕是向壽提拔的新晉秦將,但騎兵這種新奇的事物,在秦國還是頗為罕見的,畢竟秦國開始訓練騎兵才兩年左右,且上一批訓練出來的騎兵,還在宛方之戰時被方城騎兵全殲於郾城一帶,可以說,秦國在訓練騎兵方面還不是很有經驗。

    “不錯。”

    在聽到王齕的驚訝聲後,白起毫不隱瞞地解釋了一番。

    這些秦國騎兵,乃是他麾下義渠降將胡鬱的士卒,是宛方之戰後,他白起重新編入胡鬱麾下的騎兵,人數並不多,大概也就千餘騎而已,但相比較先前那支兩千人秦騎有所區別的是,這批秦國騎兵,已經採用了效仿方城騎兵的雙邊馬鐙,作戰能力大幅度加強,但由於這次秦國處於防守方,且函谷關一帶的地形也不利於防守方派出騎兵,因此白起便將這支騎兵部署在門水秦營一帶,以加強這座軍營的守備力量。

    當然了,更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他被蒙仲麾下的方城騎兵打怕了,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再不再叫麾下的騎兵白白去送死,免得步上先前那兩千餘騎兵的後塵。

    要知道,訓練一名騎兵的花費還是很大的。

    因為注意到了白起一行人,當即便有秦國騎兵向他們靠攏過去,詢問來意。

    當看到是白起親自前來時,那隊秦國騎兵的隊率連忙翻身下馬行禮,恭敬地詢問來意,同時,那隊率還派人通知了門水秦營,以至於隨後當白起來到門水秦營一帶,確切地說是來到門水西岸時,那座軍營的守將衛援、胡鬱等人,已帶著近衛們過橋前來相迎。

    “衛援,胡鬱,見過白帥。”

    “唔。”

    在一番行禮後,秦將衛援好奇地詢問白起道:“白帥,可已收到末將派人送去的消息?”

    “唔。”白起點點頭說道:“我正是為此而來。……咱們先到營內再說。”

    “喏!”

    片刻之後,衛援領著白起、司馬靳、王齕一行人過了橋,來到了門水秦營內的將軍帳篷。

    白起也不客氣,徑直在帳內的主位坐了下來,旋即招呼眾人在帳內入座。

    待眾將坐定之後,他問衛援道:“衛援,齊燕兩國的軍隊,目前在何處?”

    衛援抱了抱拳,回答道:“據斥候們回稟,齊燕兩國的軍隊目前在據此約二十裡外的一座山上建營,並未急著前來進犯,大概是怕立足不穩反被我軍擊退吧……末將此前正尋思著是否要派人去騷擾一番。”

    聽聞此言,白起皺著眉頭想了想,旋即問道:“靳,齊燕兩軍……其主將分別是誰來著?”

    話音剛落,站在他身邊的司馬靳便回答道:“齊軍的主將是田觸,燕軍的主將叫做樂毅。”

    “哦。”

    白起恍然地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對面的聯軍當中,能讓他記住名字的敵將著實不多,充其量也就只有蒙仲、李兌、暴鳶、李躋等寥寥幾人而已,但真正讓他忌憚的,卻只有蒙仲一人。

    至於齊將田觸與燕將樂毅,白起充其量只是有個大概的印象而已。

    並且,他之所以對這二人有些印象,也不是因為這二人本身的原因,而是因為這二人曾經的經歷。

    畢竟據白起所知,田觸乃是齊國名將匡章所栽培的後輩將領,而樂毅,此人曾經在趙國時乃是蒙仲的副將,蒙仲不必多說,這次五國伐秦,白起最忌憚的就是蒙仲。

    而匡章,則是上一輩秦人所畏懼、所恐懼的他國敵將,就像已故的名將嬴疾一般,白起或多或少也會對匡章報以應有的尊敬。

    因為這個原因,白起對田觸、樂毅二人倒也提起了幾分重視,畢竟想想也知道,倘若這二人不是有能力的話,匡章為何要栽培田觸?蒙仲又為何要樂毅作為副將呢?

    對於匡章,白起並不是很熟悉,但對於蒙仲以及其身邊的人,白起還是很關注的。

    比如蒙虎、華虎、樂進等人。

    尤其是蒙虎與華虎,作為曾經伊闕之戰後期,憑數百魏國騎兵追殺他過萬秦軍的兩名驍將,這二人在秦國軍隊中其實亦有不少的知名度。

    然而,蒙仲曾經在趙國的副將,既不是蒙虎也不是華虎,而是一個幾乎籍籍無名的樂毅,這讓白起對此人產生了幾許好奇。

    將司馬錯對自己的話轉述了一遍,白起旋即對衛援說道:“我本打算先設法解決齊燕兩國的軍隊,但司馬老卻覺得齊燕兩軍與魏、趙、韓三軍未必齊心,建議我嘗試與齊將田觸取得聯繫,嘗試能否讓齊燕兩軍作為我軍的內應……”

    聽聞此言,衛援與胡郁滿臉驚詫,面面相覷。

    也難怪,畢竟這兩位的地位僅僅只是帶兵的將軍而已,所瞭解的內幕不多,自然無從判斷白起這個主意究竟是有利還是有害。

    而白起顯然也沒有與衛援、胡鬱二人商量的意思,在交代完內情後便吩咐道:“待會我寫封信,胡鬱,你派騎兵送到齊燕兩軍所在的地方,交給對方。……至於衛援,你依舊負責這座營寨的防務。”

    “喏!”

    衛援、胡鬱二人抱拳領命。

    片刻後,白起便寫了一封簡單的書信,叫胡郁麾下的秦國騎兵送往齊燕兩軍那邊。

    正如衛援所說的那般,此時齊燕兩軍正在距離門水秦營約二十裡外的一座山上建造營寨,並未急著進犯門水秦營。

    這也難怪,畢竟這些年,田觸前後被趙國、宋國、魏國的軍隊——其實都是被蒙仲——打地滿地找牙,早已不復當年祝柯之戰時的自大與輕敵,變得越來越穩重。

    而樂毅嘛,則純粹就是在混。

    在這樣的情況下,齊燕兩軍當然不會像魏、趙、韓三軍那樣具有進攻性。

    而當士卒們建造營寨的期間,田觸與樂毅亦在山上駐地那臨時搭建的帳篷內商議眼前的境況。

    不得不說,此刻田觸當真是左右為難、進退維谷,因為齊王田地交給他的任務,並非單純叫他暗中破壞聯軍討伐秦國的行動,而是要讓這場仗陷入僵局,因為唯有使雙方陷入僵局,那麼當他齊國再次發動對宋國的戰爭時,魏、趙、韓三國的軍隊因為難以從這片戰場抽身離開,自然無法再支援宋國。

    不錯,簡單地說,此次齊國支持魏、趙、韓三國合縱討伐秦國,這本身就是一個陰謀,目的在於讓魏、趙、韓三國的主力軍隊陷入與秦軍的戰爭而無法脫離泥潭,無法影響到齊國進攻宋國的企圖。

    順利的話,最好還能將宋國的主力軍也騙去討伐宋國。

    但遺憾的是,這個心願齊國未能得逞,宋國也不曉得是真的不好意思討伐秦國這個剛剛幫助了他們的國家,還是有人看穿了他齊國的意圖,總而言之,這次討伐秦國的戰爭,宋國沒有派出一兵一卒,這也是迄今為止,齊國仍不敢貿然發動對宋戰爭的原因。

    鑒於肩負的重任是要使這場仗陷入僵局,因此田觸倒也不能純粹地說站在哪邊,但就目前來說,他心中是想給聯軍拖拖後腿的,畢竟聯軍的攻勢太強了——確切地說,應該是那位郾城君太強勢了,居然壓著函谷關的秦軍打,打地對面的秦軍幾乎都不敢出關一步。

    不得不說,近幾十年除了他齊國的名將匡章,整個中原諸國的將領們都不曾做到這種地步,哪怕是魏國的犀武、翟章,還是韓國的暴鳶,還是趙國的李兌、趙成——其中趙國的趙主父是例外,畢竟這位趙武靈王的強勢,比那位郾城君有過之而無不及,強勢到不但出手干涉秦國立君之事、而且還讓秦國為此屈服,簡直難以想像。

    鑒於想要給聯軍拖後腿,田觸自然不會急著攻打門水秦營。

    他已經想好了,用紮營之事拖上一兩個月,然後再以打造攻城器械為名,再拖上一兩月,總之怎麼慢怎麼來,反正在他看來,樂毅是不會出賣他的,倘若奉陽君李兌與暴鳶等人對此有什麼不滿的話,到時候他大可以退為進,說出各種理由。

    當然了,拖歸拖,期間怎麼說也得門水秦營的秦軍打上幾場,不至於落下什麼把柄。

    但就怕對面的秦軍不知他的心意,別到時候他無心與秦軍交戰,可對面的秦軍卻揪著他一頓猛錘,那就不好收場了——不錯,這也正是田觸眼下不敢進犯門水秦營的原因。

    對於田觸的打算,樂毅自然是非常清楚,畢竟田觸很信任他,將心中的打算一五一十地相告,樂毅連猜都不用猜。

    而對於田觸想要給聯軍拖後腿的意圖,樂毅也是頗為支持。

    明面上他對田觸的解釋是唯齊國馬首是瞻,可實際上呢,樂毅很清楚田觸的做法必然會引起魏、趙、韓三國的不滿,只要是有利於齊國被魏、趙、韓三國所敵視的,他樂毅就支持。

    至於三晉會不會遷怒到他燕國……抱歉,我燕國只是一個身不由已的小國,哪敢忤逆齊國那種強國的意見?

    不錯,如今燕國就扮演著一個任齊國差遣的小國角色,因此無論怎麼想,三晉都不至於會將對齊國的不滿或敵視遷怒到燕國身上,只要他燕國在適當的時機及時與齊國撇清關係。

    正因為如此,無論田觸想怎麼樣對聯軍拖後腿,樂毅都不會干涉,甚至於,他還會暗中推波助瀾一番,確保讓齊國得罪三晉。

    當然了,考慮到田觸也不是傻子,樂毅也不好做得太明顯,因此,保持沉默、一切聽從田觸的主張,這是目前最佳的考慮。

    就像眼下這樣,田觸滔滔不絕地講述他準備用什麼法子敷衍奉陽君李兌那群人,而樂毅只是默不作聲地聽著,時不時地點點頭配合一下田觸,這就足夠了,沒必要再做什麼多餘的事。

    然而,就當樂毅勉強聽著田觸那番敷衍李兌、暴鳶等人的辦法時,忽然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旋即,一聲突兀的通報打斷了田觸的講述:“啟稟觸子,有秦國的騎兵送來了一封書信,直言是交給您的。”

    此前有些發困的樂毅聞言一愣,睜開半眯的眼睛困惑地看向田觸。

    而田觸也是感覺莫名其妙,想了想說道:“進來。”

    話音剛落,便有一名齊軍的小將走入帳內,將一個竹筒雙手遞給田觸。

    田觸接過竹筒打量了一番,繼而打開竹筒的蓋子,從內中取出一塊寫有字跡的白布,仔細觀閱。

    見此,樂毅好奇問道:“誰送來的書信?寫的什麼?”

    不得不說,田觸確實信任樂毅,在看完後隨手將書信遞給樂毅,旋即鄭重地詢問那名小將道:“此事……有幾人知曉?”

    那小將回答道:“是於山下巡邏的斥候碰到了那群秦國的騎兵,只有他們知曉,且那隊斥候的什長也已囑咐過,不得傳播此事。”

    “很好。”田觸點了點頭說道:“回頭你告訴他們,回頭我會給他們多發一個月的錢餉,但此事不得傳揚出去,倘若消息走漏,我定斬不饒!……去吧!”

    “喏!”那名小將抱拳而退。

    看著那名小將退出帳外,此時田觸這才轉身看向樂毅。

    而此時,樂毅也大概看完了信中的內容。

    信中內容很簡單,刨除掉一些對齊國的讚美、對名將匡章的讚美,總結下來只有一句話,即約田觸私下會面,說什麼有要是相商。

    而讓樂毅神色凝重的是這封書信的落款,上面明明白白寫著“秦白起”的字樣。

    這封書信,是秦軍主帥白起派人送來的。

    “我與這白起從無交情,他無緣無故邀我私下相會,你說會不會有什麼詭計?”田觸皺著眉頭狐疑地說道:“據我所知,這白起詭計多端,頗為陰狠狡猾。”

    “不清楚……”

    樂毅微微搖了搖頭。

    其實相比較白起耍陰謀詭計想要誘殺田觸,其實樂毅倒是傾向於另外一個猜測,即白起看出了他聯軍內部不合,想要齊軍倒戈,共同對付三晉的軍隊。

    這件事讓他有些猶豫,畢竟就算拋開與蒙仲的交情不談,他也不希望三晉的主力在這場仗中遭到太嚴重的損失,否則誰來幫他燕國覆亡齊國?

    但仔細想想,這或許是一個不錯的機會,讓齊國能深深得罪三晉,只要謀劃得當,使三晉的軍隊不至於傷亡慘重即可。

    想到這裡,他故作考慮地說道:“眼下我等與秦國是敵非友,白起突然約觸子私下相見,想必也該知道觸子必然會帶足士卒,不至於會愚蠢地認為能借此次私會趁機殺掉觸子吧?……秦軍的主帥,不至於這般幼稚吧?”

    “這倒也是……”

    田觸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旋即詢問樂毅道:“那……我是否應該接受這個邀請?”

    樂毅想了想說道:“去見見也無妨,看看那白起到底想做什麼。……為防有什麼陰謀,我與你一起去。”

    一聽這話,田觸連忙說道:“不可,你留在營地,萬一秦軍有什麼詭計,想誘開我對你我兩軍下手,你在營內,我也安心些。”

    『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還誘開你,換阿仲還差不多……』

    聽到田觸的話,樂毅嘴角牽了幾下,但還是不動聲色地說道:“此事你大可放心,你我兩軍占山紮營,縱使秦軍來犯,你我兩軍亦足以將其擊退。……還是我與你一道去,彼此好有個照應。”

    這話聽得田觸頗為感動,拍了拍樂毅的臂膀以表達親近。

    決定下來後,田觸便派自己的心腹帶著回信前往門水秦營,相約次日上午於這座山西側約數裡外的那條山谷會面。

    次日上午,田觸與樂毅各帶百名精銳士卒,前往相約的地點。

    遠遠地,二人便看到前方的山谷上停著一輛戰車,其後有大概二十幾名秦國騎兵佇馬而立。

    只見在那輛馬車上,站著一位目測二十五六的年輕將領,神色冷冽,雙目如炬,看上去很不一般。

    『那莫非就是秦軍主帥,白起?這麼年輕?』

    田觸暗自嘀咕一句,在叮囑樂毅與隨行的士卒加以提防後,與樂毅各乘一輛戰車徐徐向前,繼而在相距白起約三丈外的地方停了下來。

    此時,就見白起拱手抱拳,微笑著打招呼道:“兩位莫非就是齊國的觸子,以及燕國的樂毅樂大司馬?在下白起。”

    『當真是白起?』

    與田觸對視一眼,樂毅亦是頗感好奇地上下打量白起。

    畢竟他也知道,眼前這個自稱白起的男人,便是他兄弟蒙仲的宿敵,且蒙仲也多次提醒他要警惕這個白起。

    但樂毅還真沒想到,這個白起居然也是如此年輕,看上去似乎比他與蒙仲大不了幾歲嘛。

    “在下齊國田觸。”

    “在下燕國樂毅。”

    抱持著諸般的好奇,田觸與樂毅拱手回禮,旋即帶著幾分疑問問道:“不知閣下邀請在下前來,有何要事?”

    說話間,田觸的目光頻頻轉向四周,似乎是在尋找這附近是否有秦軍的伏兵。

    注意到了田觸的舉動,白起笑著說道:“觸子何必如此?此番白某乃是帶著善意而來……”

    一聽這話,樂毅便立刻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眼前的白起,確實是為了誘使他齊燕兩軍倒戈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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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7
發表於 2019-12-2 00:13:10 |只看該作者
第387章:相互算計

   “善意?”

    田觸有點狐疑地看著白起,仿佛試圖從對方的神色中看出什麼端倪來。

    不得不說,他對白起的印象並不是很好,原因就在於白起當年殺了魏國的名將犀武。

    當然了,並不是說田觸與公孫喜有什麼交情,只因為白起破壞了這麼年來不成文的規矩,即殺害了被俘的敵國將領。

    帶兵打仗的將領戰死沙場,這無可厚非,但倘若不幸遭到俘虜,各國一般情況下都會給予應有的待遇,然後設法勸說用這名被俘虜的將領投降本國,倘若俘虜的將領拒絕,則考慮將其作為與別國交易的籌碼。

    比如讓別國答應什麼條件,或者索要某座城池,一般情況下,別國都會選擇妥協,答應對方提出的條件以換回被俘虜的將領。

    然而,白起當年卻選擇殺害了公孫喜,這讓他在名聲在中原各國這邊變得極差無比,其中數魏國對秦國的恨意更濃,要知道公孫喜可是魏國的名將,倘若有辦法使秦國將其釋放,那麼需要割讓幾座城池,魏國這邊也是會同意的。

    畢竟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嘛。

    但白起這個乳臭未乾的小毛孩,偏偏就破壞了原本那不成文的規矩。

    破壞規則的人,當然不可能有什麼好名聲。

    但儘管心中並不相信白起的說辭,但田觸倒也不至於故意給白起拆穿,只見他不作褒貶地哼哼連聲,直接了當地詢問道:“眼下貴國與我聯軍正在交兵,然而閣下卻邀請我等私下會面,還說有要事相商,不知是什麼要事?”

    聽聞此言,白起搖搖頭糾正道:“觸子此言差矣,此次戰爭,並非我大秦主動挑起事端,而是魏、趙、韓三晉欲討伐我大秦?我大秦何罪哉?而齊燕兩國,我大秦更是從未招惹過……”

    聽到這裡,田觸心中冷哼。

    畢竟去年的郯城之戰,他齊燕兩軍被秦魏宋三國聯軍擊敗,他當時可是當事人。

    仔細想想,秦國唯一沒有招惹過的國家恐怕就只有燕國了,大概是秦燕兩國實在相距太遠,哪怕秦國有心亦鞭長莫及。

    見田觸的神色充斥著不信任,白起心中難免有些焦躁。

    說實話,耍嘴皮子並非是他的強項,且他的性格也不擅長耐著性子說服人,但沒有辦法,畢竟現如今他秦軍當中,就數他的爵位最高,這件事還真的由他出面——還別說,這會兒的白起,忽然有些懷念曾經在司馬錯麾下擔任副將之職的日子,那時候的他可不需要負責這方面的事,甚至於哪怕捅出簍子也有司馬錯替他擦屁股,不比眼下,軍中大小事務都需要他來解決。

    按捺焦躁的心情,白起忍著耐心繼續勸說道:“觸子似乎並不相信在下的話?但事實上,我大秦一向對齊國報以尊敬,觸子可聽說,去年入秋時,我國大王曾派遣穰侯前往出使貴國,與貴國締結互帝之盟,尊齊王為東帝,難道這還不足以表明我大秦的心意麼?”

    田觸皺著眉頭沉吟了一番,旋即忍不住問道:“閣下到底想說什麼?”

    見此,白起攤了攤手,微笑著說道:“在下只是想證明,我大秦與貴國,其實並非敵人,為何為了三晉的挑唆,而使我秦齊兩國交惡呢?”

    田觸愣了愣,逐漸也意識到了白起的意圖,表情古怪地說道:“你的意思是……”

    白起點點頭,笑著說道:“倘若此次交戰,齊燕兩國可以作為我大秦的內應,我大秦也會有相應的回報。”

    『果然……』

    暗自嘀咕了一句,田觸對白起的警惕消散了幾分,取而代之的則是沉思。

    也是,既然白起都表明了希望他齊燕兩軍作為內應的意圖,這邊自然不至於再有什麼伏兵。

    問題是……倒戈秦軍?

    這對他齊國有什麼好處?

    想了想,他皺眉問道:“閣下所說的‘回報’,在下不是很明白。”

    可能這會兒白起的耐心也在逐漸消退,聞言直接了當地說道:“宋國!……我大秦可以保證,只要貴國能協助我大秦重創三晉聯軍,日後貴國再次討伐宋國,我大秦絕不干涉。甚至,我大秦還會幫齊國牽制魏韓兩國的軍隊,削弱魏韓兩國,使魏國無力再支援宋國。”

    聽到這話,田觸哈哈大笑,帶著幾分嘲諷說道:“明明是你秦國欲吞併魏韓兩國的國土,卻假稱是幫我大齊牽制魏韓兩國,閣下倒也真的是能說會道。”

    但嘲諷歸嘲諷,田觸倒是也仔細地權衡了這件事的利弊。

    吞併宋國,這是齊國君主制定的戰略,基本上是不會更改了,因為那位齊國的君主垂涎宋國的殷富,希望在吞併宋國之後從宋國境內收刮一筆財富,去填補其為了孝名而為先王建造宮殿所花費的開支漏洞。

    然而,宋國如今卻由魏國庇護著,若不能使魏國變得衰弱,齊國也不敢再對宋國動手。

    從這一點上來看,似乎秦國與齊國的利害是一致的,畢竟兩國都想重創魏國、削弱魏國。

    問題是,他不敢背棄三晉聯軍啊。

    此時倒戈秦國,與秦軍勾結陷害魏、趙、韓三晉聯軍,這件事若是能成,能順利剷除三晉的主力軍倒是還好,萬一沒能剷除三晉的主力軍,那可完了。

    以三晉聯軍的強大力量,再加上郾城君蒙仲為帥,這支聯軍怕是眨眼之間就能將他齊國錘死——倘若到時候宋國再出面挑唆一下,搞不好魏、趙、韓、宋四國瓜分了他齊國也不無可能。

    想到這裡,田觸斷然拒絕道:“閣下不必費力挑撥離間了,一來,我大齊已與宋國停戰,二來,秦國大逆不道,自封帝號,天下人人得以誅之……”

    聽到這話,看著田觸的白起臉上浮現幾許嘲諷,畢竟自封帝號的可不止他秦國,齊國也是,只不過,齊國抵不住壓力,稱帝不到兩個月就自行廢除了帝號罷了。

    不管天下人如何看待這件事,反正在白起看來,齊國的君臣純粹就是一群有賊心沒賊膽的鼠輩,要不是為了大局考慮,白起根本懶得跟田觸這個齊人廢話。

    可能是注意到了白起臉上的嘲諷之色,田觸亦是尷尬不已,畢竟天底下誰都能指責秦國大逆不道的稱帝行為,但唯獨他齊國沒有這個資格——誰讓他齊國此前是秦國在這件事上的“共犯”呢?

    深深吸了口氣,田觸鎮定情緒,正色說道:“事實上,無論是我大齊,還是在下,都無意與貴國交兵,但此次三晉征討貴國,名正言順,在下又豈能棄明投暗,倒戈貴方而背棄三晉?”

    見田觸斷然拒絕,白起也不在意,畢竟這麼大的事,他也不指望田觸立刻就答應——相反,倘若說田觸立刻就答應倒戈,他也不會相信。

    想了想,白起微笑說道:“這件事,觸子可以慢慢考慮。觸子言貴國不希望與我大秦交兵,而我大秦,事實上也不希望與貴國交惡,秦齊兩國,本可締結盟約,共進共退……”說到這裡,他微微一頓,旋即又說道:“這樣吧,今日便到此為止,希望觸子回去後好好考慮一下,倘若改變了心意,隨時可以派人通知在下。……在下相信,觸子最終還是會改變主意的。”

    見白起不欲將這件事說死,田觸猶豫了一下,也沒有糾正白起的說辭,點點頭順勢抱拳說道:“那……我二人便就此告辭了。”

    白起點點頭,忽然目光注意到從始至終一言不發的樂毅,下意識說道:“等等。”

    田觸與樂毅以及他們的身邊的士卒本欲離開,忽然聽到白起這話,紛紛下意識地伸手按住了腰間的兵器,神色警惕地看著白起。

    此時,卻見白起攤攤手笑著說道:“別誤會別誤會,在下沒有別的意思,在下只是聽說,這位樂毅樂大司馬,據說曾經是郾城君的副將?”

    “是,有何指教?”樂毅不動聲色地問道。

    只見白起深深看了幾眼樂毅,忽然笑道:“不,沒有,只是出於好奇而已。”

    說罷,他朝著田觸與樂毅抱了抱拳,笑著說道:“兩位,告辭。”

    “告辭!”田觸與樂毅亦抱了抱拳,目視著白起一行人掉頭離去。

    當戰車駛出大概十幾丈遠後,白起臉上的笑容逐漸收起,取而代之的則是凝重之色。

    『那個樂毅……看上去很不簡單。』

    他心中暗暗想道。

    記得方才在彼此交談的時候,白起始終關注著田觸、樂毅二人的面色。

    當時,隨著他逐漸透露出想示好于齊國、並且希望說服對方倒戈的時候,田觸前前後後的神色起伏很大,有狐疑,有困惑,有震驚,有沉思,但那個樂毅,從始至終面無表情,就仿佛他白起想要說些什麼,對方早已心知肚明。

    倘若是其他人,白起倒也不至於這般在意,但這個樂毅卻是他的宿敵、郾城君蒙仲過去的副將,這就讓白起忍不住沉思:這個樂毅,是否也是一個深藏不露的人物。

    怎麼說呢,就田觸與樂毅二人來說,雖然看上去似乎是田觸做主,但白起總覺得樂毅更像是那個拿主意的人。

    沒有什麼論據,這只是白起的直覺。

    “白帥,你說齊燕兩軍真的有可能倒戈麼?”

    此時,為白起駕馭戰車的近衛司馬靳忍不住開口問道。

    白起想了想,搖頭說道:“據我個人猜測,田觸也好,那樂毅也罷,應該沒有這個膽子,倘若齊燕聯軍膽敢倒戈,我猜三晉聯軍絕對會率先剷除這兩國軍隊……蒙仲那個傢伙,可不會放任這麼大的隱患。”

    “那……”司馬靳不明白了。

    仿佛是猜到了司馬靳的心思,白起笑著說道:“其實無論是司馬老,還是我,都不曾奢望齊燕兩軍倒戈,只要他們兩軍正在我秦軍與三晉聯軍的交鋒中做壁上觀,這就足以。”說罷,他見司馬靳還是滿臉困惑的樣子,便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笑著說道:“想不明白,回去後就慢慢想,好好想想這其中究竟有什麼玄機。走,回營!”

    “喏!……駕!”

    司馬靳點了點頭,雙手一抖,駕馭著戰車飛快向前。

    而與此同時,田觸與樂毅在返回其營寨的途中,亦在商量這件事。

    “真沒想到,那白起主動邀見你我,竟是希望說服你我倒戈……”

    “這不奇怪。”樂毅淡淡說道:“此刻在函谷關前,就只有魏、趙、韓三軍精銳,卻不見你我兩軍的士卒,相信白起必然是從中看出我聯軍內部並非齊心,故而嘗試勸說觸子。”

    “有道理。”

    田觸摸著下頜處的胡渣,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旋即,他看向樂毅,欲言又止地問道:“那你說……”

    雖然田觸的話只說了半截,但樂毅還是能夠明白他的意思,且因此陷入了沉思。

    平心而論,從對燕國有利的角度來說,樂毅當然是傾向于田觸率齊燕兩軍倒戈秦軍的,畢竟這樣一來,齊國就很狠狠得罪三晉。

    至於他燕國,還是那句話,他燕國國小勢弱,只有唯齊國馬首是瞻,哪敢忤逆齊國的意見呢?只要時機成熟時及時與齊國撇清關係,相信魏、趙、韓三國都不會為難燕國。

    至於三晉聯軍會不會因為他齊燕兩軍的倒戈而深受重創,且蒙仲麾下的軍隊會不會也因此遭到牽連,樂毅倒是不擔心,畢竟關鍵時候他,只需派人給蒙仲送個消息,提醒一下蒙仲即可。

    更重要的因素,還是在於田觸,畢竟田觸作為齊國名將匡章栽培的驍將,其本身也是文武兼備,若他樂毅過於急功利近,未必不會被田觸看出什麼端倪來。

    總而言之,樂毅必須時刻假裝事事為齊國的利益考慮,只能做些微不足道的小動作,這樣才能瞞過田觸,不至於田觸起疑。

    想到這裡,樂毅放棄了教唆田觸倒戈的想法,搖搖頭說道:“我勸觸子打消這個念頭。觸子要知道,此刻觸子若倒戈,甚至暗通秦軍重創三晉軍隊,三晉必然因此仇視觸子,仇視齊國……倘若秦國這次能重創三晉,這倒也無妨,可萬一三晉軍隊最終能全身而退,到時候貴國可就麻煩了。……考慮到聯軍當中有郾城君在,我認為縱使你我倒戈,充其量也只不過是讓三晉放棄討伐秦國而已,不足以令三晉軍隊被秦軍重創。”

    聽聞此言,田觸表情古怪地說道:“郾城君……我亦敬重他,但也不至於厲害到這種地步吧?”

    樂毅淡淡一笑,說道:“觸子方才見到的白起,與蒙仲交兵兩回,一次在伊闕,一次在宛方,每次都是秦軍占盡優勢,可最終呢?那白起從未贏過。……近段日子軍中傳聞,正是因為郾城君坐鎮關前,才使秦軍一步也不敢出,這話雖然誇張,但未必就沒有道理。至少在我看來,那個白起對蒙仲就相當忌憚……”

    在說這番話時,樂毅心中也有著莫名的驕傲,為好兄弟蒙仲被秦人如此重視、如此忌憚而感到欣慰與驕傲,只因為田觸在旁,這些感情都不能流露出來,他必須裝得跟蒙仲已逐漸疏遠的樣子。

    “唔……”

    田觸微微點了點頭。

    別說白起忌憚蒙仲,他也忌憚蒙仲啊,要知道近些年,蒙仲先後率領趙、宋、魏三國軍隊,三次在戰場上擊敗他田觸,這讓田觸在心中留下了陰影,這也正是他選擇私下與蒙仲交善的原因——實在是被打怕了。

    因此,只要蒙仲還在聯軍,其實不用樂毅勸說田觸都不敢背棄三晉聯軍。

    倒戈秦軍?怕不是一夜之間就被蒙仲率領魏、趙、韓聯軍覆滅了!

    想到這裡,他退而求其次般問道:“那……兩不相幫呢?”

    他轉頭看向樂毅,說道:“方才,那白起在我拒絕他之後,並未把話說死,而是希望我回營仔細考慮,可見他確實不希望與你我交兵,既然如此的話,我等不妨私底下與其約定,彼此互不進犯……”

    『他果然看出來了。』

    樂毅不動聲色地想道。

    也是,畢竟當時白起的意圖實在是太明顯了,田觸又不傻,哪裡會把握不住那白起的意思?——白起只不過不提,只不過還存著一絲希望齊燕倒戈幫助他秦軍的想法罷了。

    想到這裡,樂毅順著田觸的意思點頭說道:“這個……倒是可行,兩不相幫,儘量將三晉的主力牽制在這邊,倒也有利於貴國再次攻伐宋國,只是,要如何騙過李兌、暴鳶、蒙仲三人呢?他們三人叫我等率軍來攻打門水秦營,倘若我等與秦軍一戰都不打,他們肯定會派人質問,甚至加深他們的懷疑。”

    田觸想了想,說道:“可以這樣……咱們可以與秦軍私下約定,時隔幾日就假意打上一場,這樣一來,聯軍那邊就不至於會懷疑你我。”

    “這倒是可行。”樂毅點了點頭。

    次日,田觸便寫了一封信,派心腹人送到門水秦營,送到秦軍主帥白起手中。

    信中的內容很簡單,即秦軍與齊燕兩軍平日裡互不進犯,另外相約時隔幾日便假意廝殺一場,做做樣子給三晉聯軍那邊看。

    在得知這個消息後,司馬靳大為驚詫,驚呼道:“那田觸……果然不出白帥所料!”

    白起哈哈大笑,心中很是得意,自認為一切盡在掌握。

    而齊燕聯軍這邊,樂毅亦頗為得意,自認為一切盡在掌握。

    那麼問題就來了,誰能笑到最後?

    白起?

    樂毅?

    還是另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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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 00:13:26 |只看該作者
第388章:相互算計(二)

    十五日後,即六月二十八日前後,田觸與樂毅率領齊燕聯軍,于門水秦營東側約五六裡處那並不算很寬闊的平地上,展開了迄今為止的第一次交鋒。

    因為地形限制的關係,此戰齊燕聯軍總共投入士卒約兩萬人,實際作戰人數約在一萬人左右,而秦軍則投入約一萬五千名士卒,實際作戰人數約在九千人左右。

    只見在戰鬥打響後,秦軍那邊便率先構築了鐵壁防禦,一名名手握盾牌的秦卒緊密地站立,仿佛一道銅牆鐵壁,使對面那些手持長戈的齊軍屢屢無功而返,甚至於,還被秦軍逼得步步後退。

    見此,作為從軍的燕軍士卒們射出漫天的箭矢,遺憾的是,他們對面的秦卒在應對這類飛矢時似乎很有經驗,只見那些秦卒不慌不忙地將盾牌平舉于頭頂,燕軍的箭矢愣是無法對他們造成過多的傷害。

    看到這一幕,站在戰場後方觀戰臺上的樂毅,不由地微微皺了皺眉。

    誠然,今日這次交鋒,這邊與對面都頗有默契地保持著克制,齊燕聯軍這邊並未發動那種不顧傷亡的突襲,而秦軍那邊,更是從一開始就擺出了死守防線的架勢,可即便是這種兩邊都有所保留的戰鬥,還是不難看出雙方士卒的差距。

    其實在樂毅看來,雙方軍卒在作戰能力上幾乎是相近的,主要還是士卒們的氣勢與鬥志的差距。

    比如在同樣被箭矢射中的情況下,對面的秦卒可以面不改色地繼續廝殺,甚至於更為悍勇,就仿佛負傷的野獸一般盡顯凶芒,但他齊燕兩軍的士卒尤其是齊軍士卒,則大多是哀嚎慘叫著向後退,對死亡的恐懼令他們的能力大打折扣。

    總的來說,與秦卒相比,他齊燕兩軍的士卒就仿佛是不畏懼猛虎的初生牛犢,看上去氣勢很足,可當其真正被猛虎咬上一口,則全員便難免開始慌張,不知所措,在韌性與鬥志上完全比不過對面。

    “秦軍……果然悍勇。”

    就當樂毅在暗自分析秦軍時,在他身旁,齊將田觸帶著感慨喃喃說道。

    其實確切地說,田觸去年在宋國的郯城之戰時,也曾與秦國的軍隊有過交鋒,但當時由於他判斷失誤,試圖拿樂毅的燕軍作為棄子,率領齊軍獨自逃亡,卻沒想到當時統率秦魏宋三軍的蒙仲根本不管樂毅的燕軍,就是盯死了他齊軍追殺,以至於麾下十萬齊軍幾乎在那一晚犧牲了半數,最後還靠樂毅率軍前來解圍。

    這即是田觸唯一一次直面秦國軍隊的經歷。

    但由於當時那場追殺發生在夜裡,以至於田觸對秦軍的實力並沒有一個大致的估量。

    直到今日,他親自率領齊燕兩軍與秦軍作戰,這才意識到秦國的軍隊到底有多麼的強勁與堅韌哪怕是對面的秦將暗中放水,其麾下的軍卒們亦能穩穩當當地抵擋住他齊燕兩軍的攻勢。

    什麼?

    為何田觸能看出對面的秦軍放了水?

    因為他好幾次看到他齊軍的前線陣型混亂,可是對面的秦將卻跟沒看到似的,並未趁機派奇兵突襲他齊軍的幾個防守漏洞,而是緩慢地借助那種鐵壁陣型徐徐退近,這明擺著就是在拖延戰機,試圖將這場戰鬥拖上更久的時間,方便田觸、樂毅寫戰報向聯軍主帥奉陽君李兌覆命。

    作為受名將匡章栽培培養的將領,這一點田觸又豈會看不出來?

    此刻的他應該感到慶倖,慶倖于對面的秦將白起信守了承諾,雙方頗有默契地發動了今日這場交鋒,否則要是對面的秦軍發動全部實力,田觸實在很擔心此地這兩萬齊燕聯軍,到底有多少人能活著返回營寨。

    “秦軍如此悍勇,當年章子是如何擊敗秦軍的呢?郾城君又是如此擊敗秦軍的呢?”

    田觸喃喃自語道。

    在他的印象中,迄今為止就只有兩個人能夠正面抗衡秦軍,甚至擊敗秦軍,一個是他齊國的田章,還有一個,即是魏國的蒙仲。

    除此之外,就算是韓國的名將暴鳶,亦不能確保能壓制秦軍的攻勢。

    而他實在很好奇,田章與蒙仲究竟是怎麼壓制秦軍的。

    其實說來很簡單,無非就是一個“計”字而已,無論是田章也好,蒙仲也罷,在他們與秦軍交鋒的最初,都幾乎是對秦軍避而不戰的,畢竟秦軍在正面戰場上的作戰能力真的很強,強到魏國的魏武卒都不能確保穩穩壓制對手。

    在這種情況下,就要考慮暫避其鋒芒,想辦法消磨秦軍的銳氣與鬥志,待秦軍鬆懈、疲倦之時,再趁機發動攻勢。

    無論是田章也好,蒙仲也罷,他們都是這麼做的。

    因此,像田觸、樂毅,試圖想出一個辦法使他們在正面戰場上擊敗秦國的軍隊,不能說絕無可能,只是這個可能性確實很小,尤其是當秦軍被司馬錯、白起那樣的擅戰名將所統率的時候,想要擊敗秦軍,幾乎就只能指望司馬錯與白起出現決策上的失誤。

    不過,漸漸地田觸與樂毅二人倒也看出來了,田觸還為此發出了一句感慨:“想不到我方軍卒與秦卒的差距,會這麼大。”

    “唔。”樂毅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其實這也難怪,別看齊燕兩國也並非與世無爭、不知戰爭為何物的國家,但相比較秦國那種四面臨敵的國家,齊人與燕人確實欠缺幾絲彪悍,在這一點上,他們連魏、韓、趙三國的士卒都未必比得上。

    魏韓兩國都不用說了,儘管這些年來魏國的國力每況愈下,但在與秦國的交鋒中,魏國大多還是以爭鋒相對為主,堪稱是阻擋秦國邁入中原的先鋒;而趙國,則因為是經歷了數次討伐中山國的戰爭以及針對境外草原民族的戰爭,磨礪了一支又一支的軍隊,國內的士卒也稱得上是英勇善戰。

    但橫豎比較之後,終歸還是秦國的士卒更加兇猛,不愧是《商君法》飼養下的猛獸,一個個為了殺敵立功悍不畏死,縱觀整個中原,除魏國的魏武卒可以壓制秦卒的兇悍氣勢外,其餘各國的軍隊實在很難在氣勢上壓制秦軍。

    這讓樂毅忍不住開始思考擊破秦軍的策略。

    說實話,他燕國短時間內幾乎不會有什麼可能真正對上秦國,畢竟中原與西垂之間有魏、趙、韓三個國家擋著,日漸衰落的韓國固然可以不提,但魏、趙兩國,一個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一個是日漸崛起、國力蒸蒸日上,秦國想要突破魏趙兩國的封鎖,將手深入中原,也不是那麼容易。

    但考慮到日後,樂毅亦由衷覺得,秦國日後或許真的會是中原諸國的最大威脅。

    當然了,無論日後秦國最成為中原怎樣的威脅,在他看來,當務之急是覆亡齊國這個對燕國、對宋國皆大有威脅的國家在這一點上,齊國還是最大的威脅。

    “差不多了吧?”

    忽然,田觸轉頭詢問樂毅道。

    見樂毅點點頭,田觸果然地下令鳴金收兵。

    “叮叮叮”

    “叮叮叮”

    頃刻間,敲擊銅鉦的鳴金聲響徹齊燕聯軍的本陣。

    聽到這動靜後,齊燕兩軍丟下約兩三千具屍體,果斷地向後撤離。

    而此時,秦將衛援瞧見齊燕兩軍撤退,亦裝模作樣地追擊了一番,放任麾下士卒追殺了敵軍大概百來個士卒,然後便高姿態地宣佈己方勝利,準備收兵回營。

    由於跟齊燕兩軍暗通的事,除主帥白起以外,就只有將軍級別的將領才知道,底下的秦軍將士並不知具體,因此當衛援下令收兵回營的時候,亦難免會有千人將級別的將領心生疑惑,甚至向衛援詢問。

    “將軍,為何不追擊敵軍?”

    “敵軍氣勢已潰,若我軍追殺上去,必定能大獲全勝啊!”

    『你等以為老子不知道麼?』

    面對著眾千人將的疑問,衛援面無表情地解釋道:“首先,白帥交給我等的任務是死守這座軍營;其次,齊燕聯軍雖然氣勢潰散,但倘若我軍冒犯追擊,未必不會遭到其伏擊……想必你等也都知道,前方的山谷穀道狹隘,正適合用來伏兵,萬一我軍追擊過去遭到敵軍的伏擊又該如何?總而言之,我軍的任務是死守這座軍營,阻擋聯軍渡過門水,敵軍若來進犯,我軍便將其擊退,莫要給對方使陰耍詐的機會。”

    “……”

    在場諸秦軍的千人將們面面相覷,顯然衛援的說辭並不能完全說服他們。

    不過最終,衛援還是打發掉了這幫桀驁不馴的千人將,拖著有些疲倦的身軀來到了後陣,向在後陣旁觀這次交鋒的白起覆命。

    “白帥。”

    “唔。……難為你了。”點點頭回應著衛援的行禮,白起微笑著說道。

    這一句“難為你了”,使得衛援忍不住笑了出聲。

    只見他點點頭,半開玩笑似的對白起說道:“方才有好幾次,末將差點就真忍不住了……”

    仿佛是聽懂了衛援的言外之意,白起搖搖頭說道:“那可不成。……我等若重創了齊燕聯軍,那豈不是白白當了三晉聯軍手中的刀?李兌、暴鳶、蒙仲三人,他們不信任齊燕聯軍,才是將這兩支軍隊打發至此,我軍若與其拼個兩敗俱傷,豈不是趁了李兌、蒙仲等人的心意?”

    “就憑他們?”衛援撇頭看了一眼遠處正在迅速撤離的齊燕聯軍,輕蔑地說道:“就憑他們也配與我軍兩敗俱傷?話說回來,那田觸真的是匡章栽培出來的接替者麼?還有那樂毅,曾經當真是那個蒙仲的副將?感覺跟魏軍比起來,這支齊燕聯軍的實力太弱了……”

    “慢慢習慣就好了。”

    白起負背著雙手,神色恬然地說了一句高深莫測的話。

    他可以體會衛援心中的那種落差,畢竟從伊闕之戰到宛方之戰,他們都是在跟魏軍廝殺,而且自伊闕之戰的後半程起,那可是由蒙仲率領的魏軍,威脅度幾乎翻倍增加,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全軍覆沒。

    可就讓他們已逐漸適應了這種強勁的對手時,忽然換了一個弱小的對手,這反而使他們感到不適應。

    就好比去年前往征討趙國的白起,還沒怎麼發力,就把趙將李躋與韓徐殺得潰不成軍,以至於得勝後幾乎沒有感受到什麼切實的喜悅,反而有種莫名的空虛。

    衛援笑著點了點頭,旋即又問白起道:“白帥,接下來怎麼辦?還是按照那個約定麼?”

    “唔。”

    白起點點頭說道:“為了防止過於明顯,你也可以派些士卒去偷襲對面……聲勢弄得大些,你明白麼?”

    “明白。”衛援點了點頭。

    這有什麼不明白的?

    無非就是故意弄出動靜叫對面得知,讓對面能夠擊退他們唄。

    見此,白起亦點頭說道:“總之,這樣一來,三晉聯軍也不至於會懷疑齊燕兩軍,到時候,三晉聯軍為了打破僵局,多半會將蒙仲調往這邊,而用齊燕聯軍代替蒙仲此前的駐軍位置,到那時,便是我等發動反擊的時候了……在此之前,千萬要沉住氣,另外穩定好軍心,莫要讓軍中士卒對齊燕聯軍產生太強烈的憎恨,免得發生什麼變故,破壞了我等的大計。”

    “喏!”

    衛援抱拳應道。

    “好,那這裡就交給你與胡鬱,我先回函谷關了。……函谷關那邊雖然有司馬老在,但考慮到那蒙仲詭計多端,我還是有些不放心。走了,靳,王齕。”

    “末將送送白帥……”

    不說白起帶著司馬靳、王齕一行人返回函谷關,且說田觸與樂毅回到軍營後。

    回到軍營後,田觸便寫了一封戰報,派人送往三門峽聯軍大營,即李兌與暴鳶此刻駐軍的位置。

    約兩日左右,這份戰報便率先送到了李兌與暴鳶手中。

    在看過戰報後,李兌與暴鳶還是頗為滿意的。

    雖然在駐軍南邊的群山之後,田觸與樂毅所率領的齊燕兩軍在長達整整半個月的時間內,只顧著建造營寨,不曾與秦軍交戰過一回,哪怕小規模的試探也沒有,但在半個月後,這兩人總算是跟秦軍交鋒了一場。

    暫且不論這場仗是勝是敗,只要田觸與樂毅有與秦軍交戰的意思,李兌與暴鳶就足夠滿意了,更何況據田觸在戰報中所言,這場雙方投入約三萬五千人規模的廝殺,齊燕聯軍的犧牲在三千人左右,負傷者數千,而對面秦軍的戰損則在兩千人左右,總的來說,齊燕聯軍稍落劣勢。

    在正面對抗秦軍的情況下,僅僅只是稍顯劣勢,這還要指責什麼?又並非人人都是蒙仲。

    “總算是不枉我等一次次派人催促啊……”

    在看罷戰報後,暴鳶笑著說道。

    李兌捋著鬍鬚笑而不語,他也覺得,應該是他們一次次地派人催促,給田觸與樂毅造成了壓力,逼得二人終於肯率軍與秦軍交戰。

    “還不夠。”在微微搖了搖頭後,李兌壓低聲音說道:“依我看來,此次只是田觸被逼無奈,是故不得不與秦軍交戰,向我等表明態度……但即便如此,齊燕兩軍依然是我聯軍的隱患,在郾城君那邊打造完足夠的樓車與拋石車前,還是盡可能地叫田觸與秦軍拼個兩敗俱傷吧,到時候,我三晉的軍隊,也好少損失一些……”

    聽到這話,暴鳶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李兌,意有所指地問道:“奉陽君就不怕因此得罪了齊王,從而失去了齊國的支持麼?”

    李兌微微一笑,也不解釋。

    誠然,他李兌素來主張聯合齊國、對抗秦國,但倘若齊國突然變得強大,強大到可以不在乎與趙國結盟,那麼他李兌對齊國的作用,也就微乎其微了。

    而一旦失去了能夠影響齊國的能力,他還保得住趙國國相這個位置麼?

    要知道,自從趙王何重新執掌國政之後,朝內就有一幫此前在他面前根本不敢大聲說話的傢伙,時不時地在趙王何身邊挑唆,希望趙王何罷免他李兌的國相之職,只不過趙何城府極深,至今也沒有做什麼。

    但即便如此,李兌還是感到了危機。

    他知道,趙王何是一個比其父趙主父更注重趙國利益的君主,他李兌若是想要保住國相的位置,就必須證明他對趙國是有用的,否則……一個能狠心逼死親生父親的君主,李兌實在不敢想像他一旦失勢,那位年輕的君主會如何處置他,處置他李氏一族。

    或許到時候,他李氏一族只有放棄祖祖輩輩所居住的故鄉,被迫逃離趙國,令擇他處。

    而這,是李兌萬萬不想看到的。

    深深吸了口氣,將心中的胡思亂想拋之腦後,李兌轉頭對暴鳶說道:“抄錄一封戰報,派人送到郾城君那邊吧?也好讓郾城君稍稍放心,安心對付秦軍。”

    “唔。”暴鳶笑著點了點頭。

    原來,在田觸與樂毅按兵不動的這半個月裡,蒙仲也是曾時不時地派人到這邊來,向李兌、暴鳶等人詢問齊燕兩軍的現況。

    因此,今日收到了田觸的戰報,李兌與暴鳶自然要立刻派人抄錄一封送到蒙仲那邊,免得蒙仲因日日關注齊燕聯軍而分心。

    畢竟,無論是李兌還是暴鳶,都指望著蒙仲能幫助他們擊敗秦國呢。

    當即,暴鳶便親自抄錄了一封田觸的戰報,派心腹近衛加緊送到道中魏營,送到蒙仲手中。

    當晚,約戌時前後,暴鳶的兩名近衛駕馭戰車趕到了道中魏營,在求見蒙仲之後,將抄錄的戰報交給了蒙仲手中:“郾城君,今日齊軍的主將田觸派送來戰報,大司馬抄錄了一封,派我二人給您送來。”

    “哦?”

    蒙仲聞言很是驚訝,問道:“齊燕兩軍終於與秦軍交鋒了?”

    說罷,他攤開戰報粗略掃了幾眼,發現果然是一封與秦軍交戰的戰報,心中大悅。

    他喚來了帳外的近衛,吩咐道:“樂輸,你帶兩位下去稍作歇息,弄些酒菜與他們。”

    “喏!”

    “多謝郾城君!”暴鳶派來的兩名近衛聞言大喜,在道謝後,躬身而退。

    此時,蒙仲這才重新攤開那份戰報,仔細觀閱。

    可看著看著,他臉上的笑容卻徐徐收起,取而代之則是一副狐疑之色。

    只見他將這份戰報擺在面前的矮桌上,手指輕輕叩擊著桌面,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兩日前,也就是六月二十八日……過了整整半個月,這次才是首戰麼?”

    他口中喃喃自語。

    這份戰報,怎麼說呢,字裡行間所描繪的其實也並無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蒙仲總感覺哪裡有點不對。

    先說田觸與樂毅在那幾座群山上安營紮寨這件事吧。

    十萬齊燕聯軍!

    這個規模足以驚動白起,足以讓白起立刻從函谷關前往門水秦營了吧?

    而白起那個傢伙,為了勝利從來是不擇手段,按蒙仲對他的瞭解,白起多半會派人放火焚燒那幾座山丘,逼迫齊燕聯軍退回群山的東側哪怕這個舉措並不能使齊燕聯軍受到如何嚴重的損失,但也足以拖延齊燕聯軍立營的時間。

    以白起為了勝利無所不用其極的性格,他一定會放火的。

    但……白起沒有。

    近幾日十有八九就在門水秦營的白起,並沒有放火燒山,以至於田觸在這份戰報中所說,他已初步建立了營寨。

    其次,這份戰報中所描述的,發生於六月二十八日的那場交鋒,也發生地極其詭異。

    過程與結果沒什麼問題,但動機呢?

    田觸作為田章栽培的將領,在明明知曉秦軍厲害的情況下,不用計策、不用偷襲,就這麼直接攻過去了?

    而更詭異的是,與其交戰的秦軍也不知在想什麼。

    從秦軍起初不加大力度騷擾齊燕兩軍這件事來看,當地的秦軍應該是偏向於防守,不敢貿然迎擊;可當六月二十八日齊燕聯軍對門水秦營發動攻勢時,當地的秦軍又立刻改變了應敵的方式,主動出擊抵抗齊燕聯軍,而不是利用營寨來防守,一下子就從防守向變得進攻欲十足。

    這實在是很違和。

    就仿佛,齊燕聯軍純粹是為了打而打,根本沒什麼經得起推敲的理由;而秦軍,前前後後的應對簡直就像不同的兩支軍隊。

    還有白起……

    這廝在聽說十萬齊燕聯軍前往門水秦營後,絕對會從函谷關這邊趕往門水秦營,可是從田觸這份戰報中,蒙仲根本看不出白起在門水秦營那邊有什麼作為。

    雖說蒙仲很看好樂毅,但考慮到樂毅此前從未有過與白起交手的經驗,不至於一上來就讓白起無從下手,什麼嘗試都不做吧?

    『……不太對勁。』

    瞥了一眼桌上的那份戰報,蒙仲深深皺起了眉頭。

    此刻的他,心中有一個不好的猜測,但他不敢肯定,他需要田觸接下來幾份戰報去驗證他的猜測。

    思索了半響後,他揮筆寫了一封書信。

    在這份信中,他先是稱讚了田觸與樂毅首戰的戰果,其次便是勉勵二人,且催促二人繼續對門水秦營施壓,為他創造機會。

    “來人,立刻將這份書信送往齊燕兩軍的主營,交予田觸。”

    “喏!”

    進入帳篷的近衛接過書信,躬身而退。

    『究竟是怎樣,過幾日就清楚了……』

    看著搖曳的帳幕,蒙仲暗自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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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9
發表於 2019-12-2 00:13:39 |只看該作者
第389章:相互算計(三)

  次日晌午,就當田觸與樂毅在營中的將軍帳篷商量接下來該在幾日後再與秦軍合作演一場戲時,忽然聽到一名齊軍士卒在帳外稟報:“觸子,有郾城君的人來到了我軍營寨,希望見您一面。”

    聽到這話,田觸沒來由地面色一陣微變,畢竟在聯軍當中,他最忌憚的就是那位曾多次在戰場上擊敗過他的郾城君。

    “難道他看出了什麼?”他驚疑不定地小聲詢問樂毅。

    不得不說,事實上樂毅心中也有些吃驚,但終歸他要比田觸冷靜地多,在思考了一下後,他搖搖頭說道:“我覺得不會。倘若他果真看穿了什麼,那麼他必然會親自前來質問你我,而不是僅僅只派身邊人……觸子,冷靜一些,莫要自露破綻。”

    “嗯嗯,你說得對。”

    田觸點點頭,在深吸幾口氣穩定了一下情緒後,這才吩咐帳外的士卒道:“有請。”

    片刻後,便有齊卒領著兩名目測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來到了帳內,只見這二人在見到田觸與樂毅後,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禮,口中說道:“觸子,樂大司馬,在下樂輸、向奏,乃郾城君身邊近衛,此番奉郾城君之命送一封書信而來。”

    說著,名為樂輸的男子便從懷中取出一小卷竹簡,恭敬地雙手遞給田觸。

    田觸起身接過竹簡,旋即問道:“兩位,郾城君還有別的吩咐麼?”

    樂輸與向奏對視一眼,旋即不約而同地搖搖頭說道:“並沒有。”

    見此,田觸心中稍安,當即喚來帳外的近衛笑著吩咐道:“你帶這兩位下去歇息一番,取些酒菜與他們充饑,切記不得怠慢。”

    他當然知道前來送信的這兩人乃是蒙邑子弟,自然不會怠慢。

    “多謝觸子……那,我二人就先告辭了。”

    在謝過之後,樂輸與向奏拱手告辭。

    田觸微笑著目送著這二人走出帳篷,旋即迫不及待地攤開手中的竹簡,頗有些心情忐忑地掃視著其中的內容,直到他看見蒙仲在信中稱讚他與樂毅前幾日與秦軍交戰的那場戰鬥時,他這才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笑著轉頭對樂毅說道:“虛驚一場,郾城君送來書信,只是為勉勵我二人。”

    “哦?”

    樂毅起身走上前去,從田觸手中接過蒙仲的書信仔細觀閱了一遍,倒也沒發現什麼異常。

    他輕笑著對田觸說道:“這下觸子可以稍稍放心了。”

    田觸點了點頭,旋即帶著幾許感慨說道:“看來你說得對,倘若我在戰報中作假,反而會讓奉陽君、郾城君等人起疑……”

    原來,在前幾日書寫戰報的時候,田觸原本打算稍稍誇大一下戰果,比如讓雙方的戰損誇大些,亦或者描繪地仿佛平局一般,但樂毅卻阻止了他,理由是誇大戰績,反而容易引起李兌、蒙仲等人的懷疑。

    當時田觸猶豫再三,最終還是聽取了樂毅的建議,老老實實地上報了彼此的戰損,也沒敢厚著臉皮在戰報中強行戰平對面的秦軍。

    沒想到,結果還意外地不錯,昨日傍晚時奉陽君李兌便派人來嘉獎了他,而今日,他們又收到了郾城君蒙仲的書信,書信的內容同樣是在稱讚他們。

    雖然這是好事吧,但田觸總覺得有點怪怪的:明明是稍落下風的戰果,卻讓李兌、蒙仲、暴鳶幾人很是滿意,難道竟沒有人期待他能擊敗對面的秦軍麼?他田觸怎麼說也是齊國少壯輩將領的佼佼者,要不要這麼小看他?

    想來想去,田觸最終將此事歸於李兌、蒙仲、暴鳶三人仍對他抱有懷疑,而不是質疑他的才能。

    但事實上,李兌、蒙仲、暴鳶三人還真不曾期待過他能擊敗對面的秦軍。

    李兌與暴鳶就不說了,這兩位純粹抱著希望齊燕聯軍與秦軍兩敗俱傷的想法;而蒙仲,他期待的其實是樂毅,而不是田觸不可否認,田觸固然是一位不錯的將領,但考慮到對手是秦國的白起,蒙仲實在不報什麼希望。

    在心中的巨石落下之後,田觸自然也恢復了平日裡的冷靜,只見他在思忖片刻後對樂毅說道:“郾城君希望你我加大力度對秦軍施加壓力……看來是對你我仍抱有幾分懷疑。”

    “唔。”

    樂毅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心中琢磨著蒙仲在信中給出的這個理由。

    直覺告訴他,蒙仲的這個理由很奇怪。

    要知道,就拿眼前的局勢來說,蒙仲在函谷關前根本無法打開局面,哪怕他攻陷了函谷關,亦無法突破函穀道,無法真正地攻入秦國境內,真正能對秦國造成巨大威脅的進攻路線,反而是門水秦營這邊只要能攻陷門水秦營,越過門水,聯軍便可繞過那座被稱作天下第一雄關的函谷關,徑直朝著秦國的王都咸陽進攻。

    在這種情況下,函谷關前的蒙仲應該配合他們這邊才對,比如說強攻函谷關,吸引秦軍的注意力,以便於他與田觸這邊突襲門水秦營。

    但奇怪的是,蒙仲卻要去田觸在這邊加大力度對門水秦營施壓,這在樂毅看來儼然有種南轅北轍的意思。

    『難道阿仲已經有了突破函谷關道的辦法?』

    樂毅對此也感覺頗為困惑。

    在商議了一番後,田觸提筆給蒙仲寫了一封回信,拋開一些客套外,主要就是向蒙仲表明他會儘快再次對秦軍用兵的心跡。

    至於這個“儘快”究竟是幾日之後嘛,田觸在信中亦列舉了種種困難,比如主營尚未建立完畢,再比如對面的秦軍守備森嚴等等,總而言之,他純粹就是想拖延時間。

    畢竟在他與樂毅看來,此刻在函谷關前的蒙仲,除了能威懾關內的秦軍以外,其實也很難打破眼下的僵局,除非蒙仲有辦法突破函穀道。

    而在這種情況下,五國聯軍討伐秦國的進展,就得看他們齊燕聯軍攻打門水秦營的進展如何了,他們故意放緩攻勢,自然而然就能拖延三晉聯軍的腳步,使三晉聯軍與秦國的這場戰爭陷入長久的僵持。

    這對他齊國是大為有利的。

    當晚,齊燕聯軍遭到了門水秦軍的偷襲。

    起初田觸心中無比震驚,以為自己上了白起的當,但隨後與他匯合的樂毅卻很冷靜地告訴他,秦軍其實並沒有真的想偷襲他們營寨的意思,否則,又豈會故意製造出那麼巨大的響聲,引起附近一帶齊燕聯軍的注意?

    “你的意思是……”

    “秦軍應該是在幫你我蒙蔽三晉聯軍。想想也是,我軍駐紮在此,按理來說必為秦軍的眼中釘,可迄今為止秦軍卻從未嘗試過偷襲我軍,這不是很奇怪麼?”

    “這倒也是……”

    還沒等田觸與樂毅商議完,他們就聽到山上山下的喊殺聲猶如退潮般消失不見,顯然是秦軍已經退去。

    見此,田觸疑慮頓消,反而玩笑般地說道:“對面的秦將,做事相當縝密啊……”

    縝密麼?

    確實縝密!

    連故意為之的夜襲都考慮到了,對面秦軍給樂毅的感覺,就仿佛他的兄弟蒙仲,同樣的考慮周到、同樣的做事縝密。

    『應該是那個白起的囑咐吧……阿仲雖前後擊敗此人兩回,卻仍反復叮囑我此人絕對不可小覷,可見那白起的謀略怕是不在阿仲之下……』

    樂毅心下暗暗想道。

    問題是,時隔近二十日才“想起”夜襲他齊燕聯軍的主營,不覺得有點遲了麼?

    不過轉念一想,樂毅便明白了白起的“為難之處”,畢竟在前幾日秦軍與他齊燕聯軍發動那場有默契的交戰之前,田觸與他皆對那白起抱持懷疑,在這種情況下,白起又怎麼敢故意發動一場夜襲呢?萬一他與田觸因此誤會了該什麼辦?

    而眼下,由於經歷過了前兩日那場頗有默契的交鋒,雙方已經建立了初步的信任,因此白起才敢派人前來,製造一場失敗的夜襲,變相他齊燕兩軍取得三晉聯軍的信任。

    亡羊補牢,總好過什麼都不做。

    樂毅覺得對面的白起大概是這個意思。

    至此之後的一段日子,齊燕聯軍繼續建造營寨,鞏固防禦。

    而在此期間,秦軍也會時不時地前來偷襲,有時隔一兩日,有時隔兩三日,也沒有什麼規律可言,但由於每次在發動突襲前,這股秦軍都會故意製造出巨大的喊殺聲,故意叫齊燕聯軍得悉,因此,即便是在田觸與樂毅並未親自出面的情況下,他倆帳下的將領們亦能有驚無險地擊退來犯的秦軍,穩穩當當地守住主營。

    似這般總共又過了半個月左右,即七月十五日前後,鑒於田觸與樂毅在第一次與秦軍交兵後遲遲未有進展,李兌與蒙仲多次寫信催促,這讓田觸意識到,他齊燕聯軍必須再次與對面的秦軍聯手演一場戲,以應付三晉聯軍那邊。

    於是乎,他給對面門水秦營的主將衛援寫了一封戰書,相約彼此在上次的戰場交戰。

    雖說這封戰書從字裡行間來看確實充斥著挑釁秦軍的意思,不至於落入有心人之手成為把柄,但衛援卻很清楚這封戰書的真正意思:無非就是田觸約他再次演一場戲咯。

    於是,在七月十七日白晝,齊燕聯軍與秦軍再次交戰。

    為了取信于三晉聯軍,田觸這次投入了約三萬齊燕聯軍,而對面的秦將衛援則投入了兩萬軍隊左右,這總共五萬軍隊,將門水秦營東側那片並不算太寬闊的平地擠得滿滿當當,倒還真有一副決戰的架勢。

    然而這場仗的戰損,那就及不上決戰的水準了,前前後後齊燕聯軍的傷亡只在三千人左右,就連田觸與樂毅二人都覺得有點說不過去,以至於田觸在書寫戰報時誇大了戰損人數,額外謊報了五千人一場仗八千戰損,這個數字還是說得過去的。

    至於勝負,還是老樣子描繪成稍落下風,畢竟幾乎沒有幾個人會相信齊燕聯軍能在兵力相近的情況下擊敗秦軍。

    寫完戰報後,田觸便派人送往峽地的聯軍主營,交給奉陽君李兌與暴鳶二人。

    而李兌與暴鳶,也抄錄了一封送往道中魏營,送到蒙仲手中。

    時隔整整十八日,蒙仲再一次收到了田觸送來的戰報。

    不得不說,田觸這次送來的戰報,乍看還是很真實的,畢竟上面詳細記載了自七月初起秦軍與齊燕聯軍交戰的所有規模的戰例。

    不提秦軍偷襲齊燕聯軍主營的戰例被逐一記載,戰報中還記載著齊燕聯軍反過來偷襲門水秦營的事蹟。

    總共兩例,一次發生在七月初四,一次在七月十二日。

    這些詳細的戰例,使得這份戰報看上去很真實也很充實,尋常人幾乎不會對此報以懷疑。

    但蒙仲在看到這些戰例時,臉上卻沒有絲毫笑容。

    而就在這時,樂進撩帳走了進來,見蒙仲捧著一卷竹冊觀閱,還以為蒙仲在看書,笑著打趣道:“你也真是勤奮好學,在戰場第一線還能生出看書的念頭,你也真的是……看什麼呢?兵書?”

    “不,我在看田觸派人送來的戰報。”蒙仲解釋了一句,旋即問道:“你怎麼來了,攻城器械打造地如何了?”

    “有於應替我盯著呢。”樂進隨口解釋著,旋即從蒙仲手中拿過那份戰報,一邊瞅一邊喃喃道:“讓我瞅瞅,讓我瞅瞅……唔唔,喲?看上去很不錯啊,來來回回打得有聲有色嘛……”

    “假的。”

    蒙仲淡淡說了句,旋即從一旁的瓦罐中倒了一碗水,繼而將這碗水擺在矮桌上靠近樂進的那一側。

    “假的?”樂進愣了愣,看看手中的戰報,又看看蒙仲,不解問道:“你是說,田觸的這份戰報有作假?”

    “不。”蒙仲搖搖頭說道:“上面所記載的交兵,應該是真的,田觸不至於敢無中生有來欺騙奉陽君、暴帥,以及我等,只不過……”

    說著,他指了指樂進手中的戰報,淡淡說道:“十萬齊燕聯軍前往進攻門水秦營,白起得知後必然也會親自前往那座秦營,可你看田觸送來的這兩份戰報,雖說秦軍與齊燕聯軍交戰的次數並不少,但你能看出白起在這當中起到了什麼作用麼?”

    說著,他從矮桌的一角拿起田觸上一份戰報,丟給樂進。

    “……”

    樂進仔細對照田觸前後兩份戰報,看著看著,眉頭逐漸皺起。

    就像蒙仲所說的,十萬齊燕聯軍犯境,白起不可能不親自到門水秦營查看究竟,而既然白起親自到了門水秦營,那麼必然會使出一些計策針對那十萬齊燕聯軍。

    可在田觸的這兩份戰報中,秦軍與齊燕兩軍的交戰簡直就是吞溫水,拜託,此次對面的秦軍主帥可是白起,並非向壽,似這種吞溫水的戰鬥,怎麼可能是白起打出來的?

    怎麼說呢,白起指揮的戰爭,應該要更加的激進,比如故意露出破綻讓齊燕聯軍進攻門水秦營,然後趁機派出奇兵在齊燕聯軍建立營寨的那幾座山丘放火,截斷齊燕聯軍的退路,繼而再從四面八方圍攻陷入困境的齊燕聯軍。

    暫且不說這樣的戰術能否重創齊燕聯軍,但確實這才符合白起的兵法。

    “確實……不太對。”

    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樂進比照著兩份戰報,神色凝重地說道。

    聽聞此言,蒙仲長長吐了口氣,沉聲說道:“上次收到田觸的戰報,我還不敢斷定,這次我已有大概的把握了。田觸與……田觸應該是與秦軍私底下達成了什麼約定,雙方頗有默契地假意打了幾場仗。……這次五國伐秦,齊國本來就是心不甘、情不願,且前一陣子,田觸所率領的齊軍也始終是躲在後頭,不肯出戰,想必白起因此看出我聯軍內部心思不齊,因此嘗試與田觸聯繫……”

    “你是說,田觸背棄了聯軍,與秦軍私下達成了協定?”樂進聞言驚聲問道。

    要知道,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大多數時候內奸要比外敵有威脅的多,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當年嬴疾與田章的那場濮上之戰,堂堂的名將田章,不就是被暗中與秦軍達成協議的宋軍給坑了,以至最終慘敗於嬴疾手中,成為田章畢生唯一的敗仗麼?

    要不是宋軍,田章雖說未必能擊敗嬴疾,但也絕對不至於落個慘敗的下場。

    蒙仲想了想說道:“背棄聯軍、倒戈秦軍,這應該不至於。……田觸應該沒有那麼膽子。不過,與白起達成互不進犯的默契,這倒是有可能……”

    “那也是很嚴重的事。”樂進神色嚴肅地說道:“倘若此事屬實,那我等絕不可視若無睹,阿仲,你應當立刻通知李兌,讓李兌派人去……”

    “去做什麼?揭穿田觸?”蒙仲搖搖頭說道:“沒有意義的。……我等沒有證據,田觸完全可以抵賴,哪怕當真質問地田觸啞口無言,彼此撕破臉皮,他惱羞成怒順勢退兵,你拿他怎麼辦?難道我三晉聯軍先跟齊燕兩軍打一場麼?別說李兌與暴帥,就算是我,也不敢在白起的眼皮底下,發動一場我聯軍內部的內戰。想來最終的結果,無非就是齊燕兩軍明言退出討伐秦國的行列……這對於大局有什麼好處?齊燕兩軍退出聯軍,對於我聯軍的士氣必然有極大損傷,而秦軍那邊相信是士氣大振……”

    樂進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旋即皺眉問道:“那怎麼辦?倘若田觸果真與秦軍達成了什麼協定,我想就算給他一年時間,他也打不下那座秦營……他只會用各種理由來搪塞。”

    “無妨。”

    蒙仲沉思了片刻,旋即抬頭說道:“既然田觸‘認為’那座門水秦營難以攻陷,那我替他打下來就是了,他總不能再還給對面秦軍吧?沒必要為此徹底撕破臉皮。十萬齊燕聯軍,哪怕就是光用來搖旗助威,這聲勢,也是一股不小的助益。留著吧,總會有用的。……”

    “你有把握攻陷門水秦營?”樂進驚訝地問道。

    聽聞此言,蒙仲笑了一下,神色古怪說道:“事實上,這次應該算是白起聰明反被聰明誤……本來我並無把握攻陷門水秦營,但這下嘛,我反而有把握了。……來人,去請竇興、魏青兩位司馬前來,就說我有要事相商。”

    “喏!”進帳的近衛躬身而退。

    看著蒙仲從容不迫的面容,樂進皺著眉頭思忖了片刻,旋即,他仿佛是猜到了什麼,臉上亦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嘿嘿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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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0
發表於 2019-12-2 00:13:50 |只看該作者
第390章:相互算計(四)

    七月二十一日,清晨,天氣晴朗,白起早早地便來到了函谷關的關樓上,倚著牆垛眺望遠方關外的道中魏營。

    今日,是他返回函谷關的第四日,一切風平浪靜,與他猜測的有些出入,蒙仲並未在他離開函谷關的這段日子耍什麼花樣。

    雖說函谷關當時有司馬錯在,縱使對面的蒙仲想耍什麼花樣也未必能夠得逞,但蒙仲什麼都不做,這反而讓白起感到有些蹊蹺。

    或許有人會覺得奇怪,白起為何覺得蒙仲就能斷定他前幾日並不在函谷關呢?

    其實很簡單,就像蒙仲此前對樂進所說的那樣,十萬齊燕聯軍侵入門水秦營的防區,白起又怎麼可能會置之不顧呢?為了謹慎起見,他最起碼也得到門水秦營那邊看看齊燕聯軍的虛實,判斷一下這十萬齊燕聯軍是否會對他門水秦營造成威脅,這是作為主將的職責。

    因此,不但蒙仲能夠猜到白起必定前往了門水秦營,而白起亦能猜到蒙仲多半也猜到了他前往門水秦營的事,是故,非但他在門水秦營那邊時時刻關注著函谷關這邊的局勢,並且在齊燕聯軍與他秦軍第二次頗有默契地交戰之後,便立刻返回了函谷關,生怕蒙仲趁機耍什麼花樣哪怕當時蒙仲其實並沒有任何異動。

    “過於安靜了啊……”

    眺望著道中魏營的方向,白起喃喃說道。

    在旁,近衛司馬靳聞言好奇問道:“國尉指的是對面的蒙仲麼?”

    “唔。”白起微微點了點頭。

    見此,司馬靳不能理解地說道:“據在下所知,那蒙仲不是在忙著打造樓車與拋車麼?”

    “話雖如此……”

    說了半截,白起長長吐了口氣。

    說實話,若站在蒙仲的角度,白起並不認為打造更多的樓車與拋車就能打破目前雙方的僵局。

    因為再多的樓車與拋車,充其量也只能幫助聯軍攻陷函谷關,卻不能助聯軍突破函谷道只要聯軍無法突破函谷關,那麼這條路就是死路。

    因此按常理來說,蒙仲應該將目光投向能夠打破當前僵局的方向,比如門水秦營這也正是白起有把握將蒙仲引向門水秦營那邊的原因,哪怕蒙仲其實也猜到了他的意圖。

    想了想,他低聲對司馬靳說道:“蒙仲按兵不動,我猜可能有兩個原因,其一,他覺得自己能夠想出突破函穀道的辦法;其二,他相信田觸與那樂毅能夠攻陷門水秦營,打破當前的僵局……”

    聽到這話,司馬靳表情古怪地說道:“第一個原因在下倒還能理解,第二個原因……齊燕兩軍不是不想幫助三晉聯軍麼?”

    “是啊。”白起點點頭說道:“一開始我也覺得很奇怪,一方面,李兌、暴鳶、蒙仲幾人希望齊燕聯軍與我方拼個兩敗俱傷,可從蒙仲眼下按兵不動來看,似乎他又對齊燕聯軍抱持著一定的期待……奇怪。”

    司馬靳皺了皺眉,旋即面露狐疑之色,低聲說道:“難道……田觸與國尉私下約定,其中莫非有詐?”

    “那倒不是。”

    白起搖搖頭說道:“田觸此人,我可以斷定他……確切地說是他齊國,肯定有什麼企圖。關於這件事,我與司馬老多次商量過,據司馬老所言,齊國一心想要吞併宋國,此次響應奉陽君李兌的號召征討我大秦,恐怕未嘗沒有‘假道伐虢’的目的,可惜宋國並未出兵回應三晉。我無法斷定宋國究竟是感于我大秦去年的救援之情,亦或是有宋人猜到了齊國的企圖,對齊國防著一手……總之,在見過那田觸後,我可以肯定,那田觸多半並無討伐我大秦的念頭,只不過受三晉脅迫,他騎虎難下罷了。……倘若果真如此的話,那麼,蒙仲期待的恐怕並非是田觸,而是樂毅。……這個樂毅,我看不透。”

    “看不透?”

    “唔。”白起點點頭,旋即問司馬靳道:“你聽說過蒙遂此人麼?”

    “蒙遂?”司馬靳想了想說道:“我記得,似乎是蒙仲的族兄弟,對吧?”

    白起微笑著點點頭,旋即又搖搖頭,說道:“不止。……這個蒙遂,現如今還替蒙仲鎮守著方城,據前一陣子細作送回國內的消息,方城那邊的軍隊,即便是在蒙仲不在方城的這段日子,仍有條不紊地訓練、墾田,甚至於據我所知,蒙仲麾下的方城軍,其實本身就是蒙遂代為訓練的……然而奇怪的是,雖說有著如此優秀的族兄弟,可蒙仲最初的副將,卻並非蒙遂,而是那樂毅……你說,這意味著什麼呢?”

    “意味著……那樂毅比蒙遂更優秀麼?”司馬靳猜測道。

    白起點點頭說道:“我也是這麼認為的,我絕不相信是蒙仲看走了眼……”

    司馬靳想了想說道:“也有可能,是蒙仲想要拉攏樂毅吧,那樂毅未必就比蒙遂出色,國尉你想,蒙遂是蒙仲的族兄弟,自然是與蒙仲齊心,但樂毅,我聽說他是中山國人……”

    “哈哈。”白起笑了笑,點頭說道:“你說得倒也有可能,但我並不認為,……你可能並不清楚蒙仲的身邊人,事實上,蒙仲身邊人才濟濟,既然那樂毅當初能在蒙仲身邊那群人當中脫穎而出,成為蒙仲的副將,他想必有過人之處……”

    “真的是這樣麼?可我似乎並未聽說那樂毅有什麼過人的事蹟。”

    “這就是問題所在!”白起微微一笑,旋即眯著眼睛說道:“蒙仲的副將,投奔燕國後立刻被燕王拜為大司馬,這樣的人物,你還去懷疑他的才能麼?但奇怪的是,正如你所言,那樂毅迄今為止並無過人的事蹟,這讓我不免猜測,此人……恐怕是在故意隱藏自己的本領。”

    “國尉的意思是……”司馬靳好似想到了什麼,面露驚色。

    “不,應該不是你想的那樣。”仿佛是猜到了司馬靳的想法,白起搖搖頭說道:“我曾向司馬老詢問過樂毅去年在郯城之戰時的情況,據司馬老所言,那樂毅當時就沒有做出什麼過人的事蹟,倘若他果真隱藏著自身的真正能力,那就意味著那樂毅從那時起就已經在故意隱藏了,可能是為了某種目的,又怎麼可能是故意針對我大秦呢?”想了想,他笑著補充了一句:“看上去,似乎像是要針對齊國的樣子……”

    “齊國?”

    司馬靳不明白了,畢竟前幾日據他所見,樂毅與田觸的關係似乎是頗為親近的樣子,怎麼可能是針對齊國呢?

    他正要發問,忽然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他下意識地回頭一瞧,旋即便看到一名秦卒急匆匆地奔向這邊。

    “國尉。”

    只見在司馬靳的注視下,那名秦卒匆匆奔至白起身邊,單膝叩地,抱拳稟道:“潛伏在外的細作送回消息,迄今為止,郾城君蒙仲所在的魏軍主營並無任何異動……”

    白起微微點了點頭,旋即又問道:“魏將竇興、魏青二人所在的偏營呢?那兩支魏軍最近在做什麼?”

    那名秦卒抱拳說道:“魏將魏青,近段日子一直在幫助主營砍伐林木,至於竇興……不清楚。”

    白起頓時皺起了眉頭:“去打探清楚!”

    “喏!”那名秦卒抱拳而退。

    當晚,白起便收到了消息,得知魏將竇興麾下的那支魏軍,正在門水下游築壩。

    這讓白起頗感驚疑不定,他本能地感覺這件事怕是不簡單,於是便派出了更多的細作,日日夜夜盯著竇興麾下的那支魏軍,想看看這支魏軍到底想做什麼。

    連續監視了好幾日,白起又得知竇興軍不知從哪裡運來很多的泥土,不得不說,魏軍這詭異的舉動,讓白起感到了莫大的壓力。

    『築壩……蓄水……泥土……』

    結合所知的線索,白起越想越是心驚。

    “蒙仲那傢伙,不會是想引門水倒灌函穀道吧?可函穀道……明顯西邊地勢較高,若大水能淹了函穀道,那他道中魏營的幾萬軍隊,不也成了水底的魚鱉?……搞不懂,搞不懂,那傢伙到底在想什麼?”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白起只好派出更多的細作,隨時盯著道中魏營與魏將竇興的北山魏營,因為他感覺這兩支魏軍,可能是要耍什麼花樣。

    函谷關派出大量的細作,此事當然也瞞不過方城騎兵的眼睛。

    這不,蒙虎率領方城騎兵在函谷關前到處巡邏,狩殺那些秦軍的奸細,只可惜對面那幫奸細也知道方城騎兵的厲害,大多都是在夜裡才會行動,然後待天亮前找個隱秘的地方一蹲,一整個白晝也不移動,縱使是方城騎兵,也沒辦法找出全部的秦軍細作。

    為此,蒙虎還跑到蒙仲的帳篷述苦:“這幾日,函谷關那邊發了瘋一樣派出大批的細作,殺也殺不完,你到底做了什麼啊,叫那白起如此緊張?”

    “也沒什麼。”蒙仲微笑著隨口說道。

    似乎這個回答並不能使蒙虎滿意,他不滿地說道:“阿仲,連我都要瞞著啊?”

    說罷,他看了看帳外,壓低聲音說道:“其實我已經猜到了,你是想引門水倒灌函穀道麼?”

    蒙仲抬頭看了一眼蒙虎,隨口問道:“你為何這樣覺得?”

    “你少來了。”蒙虎嘿嘿笑道:“這幾日,你叫老竇那邊又是在門水下游築壩,又是不知從哪運來許多泥土用來鞏固門水東岸的河堤,怎麼想都是你向引門水倒灌函穀道吧?”

    “有這麼明顯麼?”蒙仲驚訝地問道。

    見蒙仲似乎默認了,蒙虎更加得意了,嘿嘿笑道:“倒也不是很明顯了,不過還是瞞不過我,我可是……”

    說到這裡,他好似想到了什麼,面色難受的,硬生生將那句標誌般的“某某第一猛將”給咽了回去。

    原因很簡單,因為上次為了跟著蒙仲前往出使趙國,他已經把這個“榮譽”轉交給了華虎。

    唔,他蒙虎大猛士還是很守信的。

    此時,正好樂進撩起帳幕走了進來,瞧見蒙虎,驚訝著打了聲招呼:“喲,阿虎。”

    見樂進進帳,蒙虎也知道他與蒙仲肯定有要事商談,也懶得插一腳,站起身打著哈欠道:“阿進啊,你們聊,我先走了,我答應那幫傢伙,給他們帶些酒水回去……”

    目送著蒙虎走出帳外,樂進好奇問蒙仲道:“阿虎怎麼來了?”

    蒙仲微笑著說道:“他是來拿酒的,順便向我抱怨幾句,說白起那邊這幾日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對了,他還問我,是不是想引門水倒灌函穀道。”

    “呵,阿虎還是很機靈的。”樂進笑了笑,旋即又問蒙仲道:“話說回來,真能騙過白起麼?引門水倒灌函谷道,其實仔細想想,這怎麼也不太可能啊……”

    “無妨。”蒙仲冷靜地說道:“如果是別人,白起未必會信,但因為是我,他不敢不提高警惕……回頭叫竇興裝模作樣在大河一帶挖渠,至於這邊,叫士卒們做出準備拔營移往地勢較高處的樣子吧。我不奢望能騙過白起,但只要他的注意力落在這邊,就沒有精力去懷疑別處……”

    “有道理。”

    樂進點了點頭,旋即好似想到了什麼,說道:“對了,魏青方才派人送來消息,他已按照你的囑咐,借入山砍伐樹木之便,前後派了幾撥數百人的隊伍去嘗試翻越那片山,但據他所說,進展很慢,怕是要花上一段日子,才能強行開闢一條通往門水秦營的山路……”

    “沒關係。”蒙仲點點頭說道:“在此期間,我與竇興會替他轉移白起的注意力,叫他慢慢來就是了,我不著急。”

    “那我就這樣回覆他。”說到這裡,樂進猶豫了一下,問道:“阿仲,為何要另辟一條山道呢?走之前那條隱秘的小路不好麼?”

    蒙仲搖了搖頭,說道:“那會引起田觸與……那邊的警覺。”

    “可單憑小股兵力,未必能攻陷門水秦營啊。”

    “你放心,到時候我會叫晉鄙或者廉頗率一軍從那條小路前往門水秦營,配合魏青對門水秦營發動兩面夾擊……一旦勝勢向我方傾斜,縱使田觸與秦軍私底下有什麼約定,也得老老實實配合我方攻打門水秦營。……在有選擇的情況下,他也絕不想與我三晉聯軍徹底撕破臉皮。”蒙仲篤定地說道。

    “唔……”

    於是乎,之後的半個多月,田觸與樂毅依舊與秦軍裝模作樣地交鋒,而函谷關前,蒙仲則與魏將竇興一同無中生有地展開一件件為了突破函穀道的準備,縱使是白起也被蒙仲這些異常舉動弄得心驚膽戰,派出大量的細作時時刻刻盯著蒙仲軍與竇興軍,滿腦子都在思索著蒙仲這些舉動的深意。

    而趁此機會,魏將魏青則以砍伐林木的掩護,每一日隔幾個時辰便派出一支數百人隊伍,一點點地在這片山丘密林中開拓道路,開闢一條徑直通往門水秦營一帶的山道。

    終於,花了足足二十幾日,魏青終於打通了這條山道,親自率領一支奇襲部隊,鑽入營地南邊的山林,悄無聲息地來到了門水秦營東北方向的一座山上,遠遠窺視著遠處的秦營。

    此時,一名年輕的將領走到了魏青的身側,正是晉鄙。

    只見晉鄙目視著遠處的秦營,寬慰魏青道:“郾城君料定的事,不會有錯的。”

    聽聞此言,魏青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晉鄙。

    要知道最初晉鄙對蒙仲可是有很大意見的,沒想到現如今,這小子反而成為了蒙仲的擁躉。

    不過仔細想想,魏青也覺得那位郾城君確實有讓人信服的魅力。

    “準備好了麼?”魏青淡淡說道:“雖說郾城君斷言那座秦營缺少防備,但終究那是一座駐紮有幾萬秦軍的營寨,不可輕敵。”

    聽聞此言,晉鄙自信地說道:“正面與秦軍交戰,我與我麾下的兵卒亦不懼,更何況秦軍無防備?”

    “很好,有勇氣,沒有丟我河東軍的顏面。”魏青點點頭贊許了幾句,旋即又囑咐道:“另外,記住你的任務,你的任務不是殺敵,而是攪亂秦營,待你得手後,華虎司馬會立刻派騎兵前來相助,隨後還有那廉頗的趙軍……”

    “廉頗啊……”晉鄙的臉上露出幾分嫌棄:“那莽夫來做什麼?分功麼?”

    “少廢話!”

    魏青也知道晉鄙與廉頗相互嫌棄,也懶得跟晉鄙所說什麼,板著臉說道:“郾城君有命,今夜無論如何要拿下這座門水秦營!”

    “喏!”見魏青神色嚴肅,晉鄙也不敢玩笑,抱拳領命。

    片刻之後,魏青、晉鄙二人便趁著黑夜下了山,悄悄向遠處的門水秦營摸了過去。

    而與此同時,在東邊齊燕聯軍主營,田觸正站在營外,頗有些無措地看著面前的華虎與廉頗二人,且聽著華虎對此番前來的解釋:“……得知觸子多次偷襲秦營失敗,郾城君特派在下與廉司馬領兵前來相助。”

    田觸不知該如何回答,猶豫了半響這才乾笑道:“原來如此,想不到郾城君如此在意這邊的戰局……倒不是我推卸責任,但門水秦營的防禦確實森嚴……當然,倘若有華司馬與廉司馬鼎力相助,勝算當然更大。……唔,郾城君有沒有囑咐過,在何時偷襲秦營呢?”

    此時,華虎的目光瞥見西邊的夜幕下好似出現了沖天的火光,他嘴角微微一揚,與廉頗交換了一個眼色。

    “即是此刻!”

    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他面無表情地說道。

    “……”

    田觸、樂毅皆面色微變。

    他們好似預感到了什麼,轉頭看向西方,繼而臉上露出了濃濃的驚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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