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力寶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 戰國大司馬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41
發表於 2019-12-2 01:18:27 |只看該作者
第441章:拜訪孟子

   魏王遫八年十一月前後,宋國參與對齊國的瓜分,止步於莒城。

    當然,這是目前出任宋國大司馬的蒙仲的考量,他認為,與其盲目地繼續吞併齊國的土地,不如以消化已攻取的土地為主,畢竟宋國截止目前為止已攻取了齊國五分之一的土地,相當於令宋國增加了超過四分之一的面積,這已足夠讓宋國消化上好些年。

    仔細想想,宋王偃這些年對外擴張所攻取的土地才有多少?還不及這次的一半,而這次宋國幾乎毫不費力地就得到了相當於宋王偃數年對外擴張約兩倍多的土地,這還有什麼不滿的呢?

    但宋國的將領們,倒也不是人人都像蒙仲那般理智,比如戴不勝,他就多次勸說蒙仲帶領他們繼續北伐,至少要攻下莒城。

    為何戴不勝如此重視莒城呢?

    原來,此時的齊王田地因為五國聯軍討伐的關係,已經從臨淄逃到了莒城,也不曉得是覺得莒城能夠抵禦燕國與宋國的軍隊,還是準備繼續外逃。

    而戴不勝的想法就是抓住齊王田地,讓他為這些年施加給宋國的戰爭付出代價。

    面對戴不勝的勸說,蒙仲問他道:“抓住了齊王田地,你打算怎麼辦?”

    “當然是殺了他。”戴不勝毫不猶豫地說道。

    聽聞此言,蒙仲微微笑了笑,忽然問道:“你知道楚懷王麼?”

    戴不勝睜大眼睛:“我當然知道。”

    蒙仲點點頭說道:“楚懷王本是一名昏君,先是被秦國的使者張儀所欺騙,以所謂的‘六百里商於之地’斷絕了與齊國的邦交,還幾度派人公然羞辱齊王,徹底斷絕了與齊國的交情。隨後,又發動傾國之戰與秦國打仗,死了不計其數的楚人,導致楚人恨楚懷王入骨。可因為後來楚懷王在前赴秦國求和時拒絕割讓楚國的國土,因而客死他國,楚人反而淡忘了對楚懷王的恨意,轉而憎恨秦國。……今齊王田地,于內遭齊人憎恨,於外遭各國嫌棄,可若是這位昏君落到我宋國手中,且我宋國將其殺死,你覺得會不會再次發生類似楚懷王的故事呢?”

    “這……”戴不勝面露猶豫之色。

    笑了笑,蒙仲又說道:“所以說,讓齊王田地活著吧,他活著,齊人只會繼續憎恨他,將國家破碎的責任通通歸於這位昏君,但倘若這名昏君死在我宋國手中,齊人或就會將這份恨意轉向我宋國,繼而抗拒我宋國對琅琊郡的統治。”

    戴不勝恍然大悟,於是不再提繼續攻打莒城,宋國的軍隊止步於鄅城一帶,不再繼續向北。

    幾日後,宋國太子戴武從彭城來到了鄅城。

    太子戴武的突然來到,讓蒙仲感到有些納悶,誤以為戴武也是不滿足於現如今所攻佔的齊國土地,因此他向戴武解釋了一番原因。

    沒想到戴武卻笑著說道:“戴武並非為此事而來。”

    不是為了這事?

    那是為什麼?

    蒙仲十分驚訝。

    於是戴武便對蒙仲說道:“戴武欲赴鄒國求見孟子,希望卿能與戴武同行。”

    原來如此。

    蒙仲頓時恍然大悟,感情太子戴武是希望他代為引薦雖然以太子戴武的身份與名氣,定能得到孟子師徒的盛情接待,但倘若戴武的隊伍中有蒙仲在,相信氣氛更加融洽。

    點點頭,蒙仲對戴武說道:“原本,我亦打算在冬季時拜訪孟子,既然太子有意,在下自然願意與太子同行。不過在此之前,太子應當出面犒賞軍中的士卒,表彰他們的功勞。”

    “那是自然。”太子戴武連連點頭。

    於是乎,太子戴武出面犒賞三軍,數萬宋**隊在鄅城歡慶,慶賀取得了重大的勝利。

    犒軍之余,蒙仲將軍中事務交給戴不勝,帶著太子戴武踏上了前往鄒國的旅程。

    從鄅城到鄒國,只需向西穿過魯國的國土確切地說,是先要穿過費國,再穿過魯國,費國乃是魯國的附庸國,其國君乃是魯國當年的三桓之一,季氏。

    在經過費邑時,費國的國君盛情接待了宋國太子戴武與宋國大司馬蒙仲,並且費國的君主還隱晦地指出,前些日子齊王田地派使者到魯、費兩國,懇求兩國收容,但魯國與費國都沒有接受。

    費國這般著急地表明心跡,戴武與蒙仲當然明白其中的道理,這不,蒙仲也不說其他,當場就舉起酒樽笑道:“願魯費兩國與我宋國的邦交天長地久。”

    這一句話,仿佛是讓費國的君臣們吃了定心丸,紛紛舉起酒樽迎合:“願三國邦交天長地久。”

    次日,太子戴武親自向費國的國君告辭,表明此行的目的是拜訪孟子,很遺憾無法在費國久留,於是費國的君主便親自帶著十幾乘戰車相送,將戴武與蒙仲一行人送至國界。

    離開費國,再穿過魯國的南部地區,便抵達了鄒國,鄒國的君主早已得到了消息,亦親自前來迎接,將戴武與蒙仲宮殿,又是設宴款待,又是表明心跡原來,齊王田地同樣派人向鄒國懇求收容,但鄒國的君主同樣沒有答應這件事。

    得知戴武與蒙仲準備去拜訪孟子,鄒國的君主出於好意,本欲派人告訴孟子以及他的弟子,但這件事被戴武與蒙仲婉言回絕了。

    面對孟子那樣的當代聖人,戴武怎麼敢擺什麼架子?

    至於蒙仲就更不必多說,哪有讓老師提前等候弟子的道理?

    然而鄒國的臣子中不乏有儒家弟子,這些儒家弟子們還是提前一步將此事送到了孟子的居住。

    由於在費國與鄒國兩地耽擱了幾日,戴武與蒙仲一行人在十一月十四日,這才抵達孟子的居所。

    此時大雪紛飛,天氣已十分寒冷。

    可等到戴武與蒙仲來到孟子的居所時,諸儒家弟子們卻早已準備好了熱酒,以款待戴武與蒙仲二人。

    尤其是蒙仲,作為儒家的‘小師弟’,他被諸師兄們圍住,紛紛向他詢問這些年所經歷的大陣仗,尤其是蒙仲在西河郡迫使秦國向魏國屈服這件事,著實令諸儒家弟子們感到驕傲。

    誰說當代儒家弟子不成器?咱儒家前有田章,後有蒙仲,皆是跺跺腳就能令中原震動的名將,試問當代法家有幾人能相提並論?

    些許寒暄之後,蒙仲問眾師兄道:“不知老師身體狀況如何?”

    公孫醜搖搖頭說道:“並不樂觀。”

    說著,他便向蒙仲解釋了孟子現如今的狀況。

    孟子的身體狀況,主要原因還是年紀太大了,精力各方面都逐漸衰退了,尤其是寒冷的冬季,因為身體虛弱,動不動就頭疼腦熱的,讓諸弟子心驚肉跳。

    這不前些日子,孟子在不下雪的時候對諸弟子講解儒家經意,講完就又病倒了,嚇得諸弟子終日圍在病榻旁,連大氣都不敢喘。

    聽到這些,蒙仲心中很不是滋味,慚愧說道:“孟師幫了我許許多多,我卻未能履行弟子的職責,實在是慚愧。”

    公孫醜等人紛紛勸說。

    他們都知道,並非蒙仲不敬老師,只是這位小師弟近些年太忙了,援宋、伐秦、伐齊,一年到頭沒幾日消停,單單看這位小兄弟如今年至二十四尚未有子嗣,就知道這位小師弟忙碌到什麼程度。【作者:唔,就是這樣。】

    得到諸師兄的諒解後,蒙仲拱手說道:“我想見見夫子,不知是否方便?”

    公孫醜想了想說道:“我帶你去試試吧,夫子精神不佳,切莫大聲說話。”

    蒙仲點點頭。

    片刻後,公孫醜與諸儒家弟子領著蒙仲來到了孟子的臥居,當時蒙仲便看到孟子躺在床榻上,雙目半睜不睜。

    看到這一幕,蒙仲皺起了眉頭。

    要知道,孟子對他是很喜愛的,倘若得知他前來探望,此刻肯定會睜開眼睛與他說話,但此刻孟子的雙目卻是半睜不睜,這就說明這位老人眼下精力不繼,處於昏昏沉沉的狀態。

    一位年近八旬的遲暮老人處於這個狀態,這可不是什麼好的徵兆。

    蒙仲與公孫醜對視了一眼,二人無聲地交流了一些,旋即,公孫醜輕輕走到孟子的床榻上,低聲徐徐說道:“夫子,蒙仲來探望您了。”

    足足過了四五息的樣子,孟子的雙目這才逐漸睜開,略顯失焦地看向站在床榻一側的蒙仲,繼而雙目逐漸變得有神起來。

    “阿仲……咳咳咳,來,扶老夫一把。”

    在孟子的示意下,蒙仲趕緊上前,與公孫醜一同攙扶孟子,讓孟子能靠坐在床榻上。

    此時,孟子拍拍床榻的邊沿,示意蒙仲坐下,旋即拍拍蒙仲的肩膀笑著說道:“你在西河的事,老夫……咳咳,老夫聽說了,出色,很出色!當今能令秦國妥協屈服的人,十分罕見,而其中……有你……咳咳咳。”

    說著,他困惑問道:“說起來,你怎麼會來鄒國?”

    蒙仲遂輕聲解釋道:“回夫子的話,我如今在宋國擔任大司馬,助宋國討伐齊國……”

    “大司馬?”孟子困惑問道:“你不是在魏國仕官麼?怎麼會出任宋國的大司馬之職?”

    蒙仲便解釋道:“因得知宋王與太子不和,弟子在結束西河之戰後,便立刻趕奔宋國……”

    然而,孟子越聽臉上的困惑之色卻越濃:“宋王與太子不和?”

    見此,蒙仲好奇問道:“夫子不知宋國最近發生的事”

    孟子搖搖頭,轉頭看向公孫醜等諸弟子。

    公孫醜解釋道:“老師近期身體狀況不佳,因此弟子等人不敢讓老師分心。”

    想來孟子也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並未責怪公孫醜等諸弟子,轉頭對蒙仲說道:“阿仲,那你來講一講吧。”

    “諾。”

    蒙仲應了一聲,遂將他宋國的內亂始終,包括五國伐齊,皆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孟子。

    當他講到他恨恨揍了一頓宋王偃,用‘武力’使宋王偃‘屈服’,並將其‘放逐’至魏國時,孟子與公孫醜等人皆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要知道,雖說在惠盎的努力下,宋王偃默許在宋國推行孟子的仁政,但這位君主在本質上還是不折不扣的暴君,整個宋國沒幾人敢忤逆這位君主,可蒙仲倒好,居然說什麼將宋王偃摔倒在地,還‘反復幾次’,讓宋王偃‘不能站立’,這簡直……

    “咳。”輕咳一聲後,孟子低聲說道:“阿仲,你雖是好心,但君臣有別,似這般‘武諫’,不合規矩。……宋王雖被傳為暴君,但看他能寬恕你這次的行為,可見他並不昏昧,但你也要恪守為臣之禮。……今宋王為了避嫌而遠赴魏國,以他的好強,想來終生不會再返回宋國,他日你返回魏國時,當適當給予照顧……”

    從旁,公孫醜等人也是連連點頭。

    打了宋王偃那樣的暴君,非但沒死,居然還能說服宋王偃,迫使宋王偃讓步……說實話,這些位師兄哪怕是在旁聽著,都為當時的蒙仲捏一把冷汗。

    隨後,當蒙仲說到五國伐齊、齊國破碎、齊王田地從臨淄逃到莒城時,孟子感慨地歎了口氣:“這即是不修仁德的下場啊。”

    在旁,公孫醜等諸弟子亦是附和點頭,唏噓不已。

    齊國,當初的齊國,那是多麼的強盛,齊威王時期,連秦國都不敢與其爭鋒;待等齊宣王時期,原本倒向秦國的中原各國,硬生生因為齊國的強盛而考慮倒向齊國。

    可惜這一代的君主齊王田地……

    “你們將如何處置齊國?”孟子正色問蒙仲道。

    在這位老師面前,蒙仲當然不會隱瞞,如實說道:“魏、燕、宋三國打算瓜分齊國,魏國取東郡,宋國取琅邪,分別占取齊國五分之一的國土,其餘三分,燕國試圖將其吞併。”

    聽到這話,在旁的樂正驚訝問道:“為何燕國能五分取其三?”

    蒙仲便解釋道:“因為此次五國伐秦,乃是由秦國提出倡議,秦國希望魏國將更多的精力放在齊國這邊,希望魏國陷入齊國的泥潭,為秦國爭取時間。我反復思量,認為魏國主要的威脅還是在於秦國,因此,魏國不應當花費太多的精力在東邊。……山東的齊人,距離臨淄較近,我認為很難短時間內令其心甘情願歸順魏國,但東郡距離臨淄較遠,那裡的齊人應該能夠接受魏國的治理……”

    “很明智的判斷。”孟子點點頭,由衷稱讚道:“不是人人都能在貪欲面前保持克制……也是這個道理,是故你叫宋國止步於莒城吧?”

    蒙仲笑了笑,說道:“還有就是齊王田地這個麻煩,很難處置……抓到他吧,殺了容易引起齊人的憤怒,放過又無法讓宋人接受,與其左右為難,索性就止步於莒城,反正宋國此次佔據的土地,也足夠宋國消化好些年了。”

    “很明智。”孟子點點頭,旋即,他皺著眉頭問道:“那其餘三分齊土……據老夫所知,燕國的樂毅是你的知己,他可與你說過,將以什麼方式吞併齊土?”

    蒙仲當然明白孟子的擔憂,正色說道:“夫子請放心,關於此事,樂毅曾與我商討過,我將夫子當初與齊宣王的對話告訴了他,並告誡他,燕國弱而齊國強,倘若燕國欲以弱吞強,那麼就必須注重齊人的民心,倘若齊人個個都能接受燕國的統治,那麼燕國就能長久佔據這片土地;反之,燕國從哪裡來,終將回哪裡去,就仿佛當年的齊宣王。”

    “善!”孟子非常滿意地點點頭。

    當代因為法家思想的盛行,其實儒家弟子漸漸已經式微,很少能出現像田章這樣的,更別說蒙仲這個他硬生生從莊子嘴裡掰過來的半個弟子,以蒙仲如今的地位與名聲,依舊能推行他孟軻的仁德、仁政思想,這對於一位一輩子都無法讓自己的思想被諸國君主真心採納的老人來說,著實是最大的安慰。

    隨後,蒙仲又向孟子講述了太子戴武的來意:“此番太子戴武前來拜訪老師,就是為了迎儒家入宋,得到儒家弟子的幫助……”

    “好、好、好。”孟子連說了三個好字。

    事實上,宋國本身就推行儒家思想,但這只是惠盎的功勞,宋王偃本身對於儒家思想,其實也不怎麼感興趣,但如今宋國的儲君太子戴武,卻受儒家思想影響極大,蒙仲毫不懷疑,只要孟子點頭,相信日後定然會有大批的儒家奔赴宋國當官。

    此事對於宋國利弊如何,其實不好評價,但可以肯定的是,在現如今宋國吞併了齊國五分之一土地的情況下,這些儒家弟子去宋國當官,必然能對宋國的發展起到推動的作用。

    至於孟子會不會答應,這還說用麼?

    孟子一輩子都希望中原各國真心採用他的思想主張,又怎麼會退卻太子戴武的邀請呢?

    只可惜按照孟子的身體狀況,待宋國盛行儒家思想時,這位老人怕是看不到了。

    這不,在與蒙仲聊了一個時辰後,孟子的精力就漸漸支撐不住了。

    見此,公孫醜適合地勸說道:“阿仲,反正你也要在這邊多住幾日,今日不如就到此為止吧,讓夫子先歇息一下。”

    蒙仲點點頭,準備與諸師兄弟一起告辭離去。

    而就在這時,只見有一名儒家弟子走入屋內,捧著一冊竹簡說道:“有驛卒送來了一封書信,乃是蒙邑送來的。”

    還未等屋內其餘人反應過來,就見本靠坐在床榻上即將昏昏入睡的孟子忽然睜開了雙目,仿佛恢復了元氣似的,說道:“取來,讓老夫觀瞧。”

    片刻之後,孟子看罷書信的內容,哈哈笑道道:“我估摸著就這幾日了,哈哈,果然,這老……”

    忽然,他看到了站在門旁的蒙仲,聲音戛然而止,只見他笑眯眯地對蒙仲說道:“阿仲,你先去歇息吧。”

    “……”

    蒙仲與公孫醜、樂正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後者用眼神示意他莫要參合。

    待走出屋內後,蒙仲尚能聽到屋內傳來孟子中氣十足的聲音。

    “論辯術,老夫一生不弱於人,若不能說得‘莊蔽天’啞口無言,老夫死亦不能瞑目!……老夫強撐這口氣,就是為了辯地他啞口無言!”

    莊蔽天?不會是指……

    蒙仲眼角抽搐了幾下。

    真有毅力啊,這兩位……

    這都多少年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42
發表於 2019-12-2 14:46:57 |只看該作者
第442章:魏王九年

   在與公孫醜、樂正等師兄交流時,這些位師兄向蒙仲提到了這些年孟子與莊子書信來往的事,稱莊子的來信,乃是‘醫治’孟子精神不佳的最佳良藥。

    不得不說,這件事無論是對於蒙仲而言,還是對於公孫醜、樂正等人來說,都著實有些哭笑不得。

    那麼多年過去了,莊子與孟子相互寫信的內容,他們也並非絲毫都不知曉,事實上,他們也曾出於好奇而偷偷觀閱過,只不過,當他們看到信中內容有一些不怎麼和諧的詞,比如‘盜軻’、‘莊蔽’等一眼就能看出是綽號的代稱時,他們就嚇地從此不敢再偷看這兩位聖賢的書信。

    當然了,堂堂道家與儒家的兩位聖賢,當然不會僅僅只是寫信互罵,更多的時候,他們還是以辯論的方式來談論學術、世間至理,那些不雅的綽號,更多的時候只用在‘勝者’對‘敗者’的嘲諷。

    比如順天而行這個詞,孟子與莊子便展開過長達一年多書信來往的辯論,孟子認為詞中的‘天’指的是大勢,而‘勢’是人為引起的,因此人的行為、人的意志是天下變革的最主要原因;但莊子卻認為,詞中的‘天’指的是‘天地自然’,他認為人的意志、人的行為,必須順從‘天地自然’的演變,他舉了一個通俗的例子:人傾向於在肥田種植、而不是在貧瘠的田裡耕種,這豈非證明人只有順應天理、順應自然才能生存麼?

    再比如春季耕種、冬季收穫,這無不證明人必須順應天時,順應天理。

    但孟子卻認為,人定可以勝天。

    簡而言之,自身觀點的不同,看待事物的不同,使得莊子與孟子很難在某件事上達成一致的意見,並且這兩位皆是‘好辯’、‘好勝’,誰也不肯勉強自己接受對方的觀點,於是乎展開了一場長達十餘年的辯論,直到如今尚未分出勝負。

    兩位長輩的事,作為小輩自然不敢多說什麼,而更有意思的是,似這種‘鬥嘴’,讓兩位老人精神抖擻,就好比方才,原本孟子都已經快昏昏入睡了,可一聽到莊子的名諱,這位儒家聖賢立刻精神抖擻,筆能握地住了,飯也能吃地下了,看上去跟健康時沒什麼兩樣。

    當然了,終歸孟子年紀太大了,縱使有莊夫子給予‘刺激’,似公孫醜、樂正等儒家弟子們,也不認為孟子能再支撐幾年,但是他們很慶倖,在孟子生命中的最後幾年,還有另外一位尊敬的夫子陪伴——畢竟以孟子的地位,已經很少有能令他抖擻精神的辯論對手了。

    “日後你拜見莊夫子時,請代我等轉達對莊夫子的謝意。”

    就這件事,公孫醜、樂正等人非常鄭重地對蒙仲說道。

    蒙仲點點頭答應下來,他知道,其實他兩位老師都差不多——孟子因為與莊子辯論而精神抖擻,那邊莊子同樣也因此精神亢奮,以這兩位七八十歲的年紀來說,能保持現如今的身體狀況,不得不說,鄒國與宋國蒙邑兩地的驛卒,著實功不可沒。

    在談笑時,蒙仲也問到了有關於田章的事,他對公孫醜等人說道:“前一陣子,我在彭城見到了田章兄的二公子田泰……”

    說著,他便將與田泰的對話告訴了公孫醜等人。

    在聽完蒙仲的講述後,公孫醜等人微微點頭。

    在他們看來,蒙仲作為宋國的大司馬,能看在情分上提點田泰幾句,已經是非常可貴了,甚至於,蒙仲在這件事上已經違反了原則,但儒家嘛,講究的就是情分,蒙仲能看在田章的面子上提點田泰幾句,這在公孫醜等人看來當然是非常正確的事。

    在稱讚蒙仲之余,公孫醜惆悵地說道:“田章師弟的狀況,比夫子更差,前些日子,其長子田孺派人過來,說其父恐支撐不了多久,我讓萬章、公都去探望了一番,二人回來後,也沒敢告知夫子,免得夫子……”說著,他對蒙仲又說道:“出於同門之誼,你當去拜訪一下田章,順便,倘若能夠照拂的話,儘量莫要讓匡邑遭到燕軍的侵擾。”

    蒙仲點頭說道:“這一點師兄可以放心,樂毅素知我與田章兄的關係,更何況田章兄久享威名,樂毅自然會約束其麾下的燕軍,使其不至於侵擾匡邑,打攪田章的清淨。”

    “那就好。”公孫醜點點頭,旋即感慨道:“其實這會兒我最擔心的,便是田章,師弟為齊國征戰了一輩子,對齊國忠心耿耿,如今齊國支離破碎,我很擔心田章他無法接受。”

    的確,對於齊國,其實眾儒家弟子並沒有多大的好感,畢竟當年孟子赴齊、欲傳播自己的思想主張時,進展並不順利,齊國更多的只是將孟子視為吸引天下人才的招牌,這件事非但孟子很反感,諸儒家弟子也很反感。

    只不過因為田章在齊國仕官,因此眾儒家弟子才愛屋及烏,對齊國友善了許多——這就跟這些儒家弟子對宋國的態度一樣,他們一方面抵制宋王偃的殘暴,但是另一方面,又因為惠盎極力在宋國推行孟子的仁政主張,故而對宋國充滿好感。

    數日後,蒙仲收到了從鄅城送來的一封書信,落款是燕國大司馬樂毅,想來是樂毅的書信送到了鄅城,隨後戴不勝又派人轉送到鄒國。

    在這封信中,樂毅講述了兩件事,

    第一樁事,自然就是他受封昌國君的喜事,看到這裡時蒙仲面露微笑,由衷地為這位兄弟感到高興。

    至於第二樁事,則是樂毅對蒙仲的抱怨。

    據樂毅的講述,他原本決定佔據北海與東萊兩郡,將整個琅邪郡以及泰山郡都讓給宋國,可沒想到,宋國居然止步於莒城,於是乎,樂毅在信中催促蒙仲繼續北伐。

    鑒於此時太子戴武亦在身旁,蒙仲笑著對戴武道:“樂毅催促我宋國繼續北伐,說什麼若我宋國不取,他燕國就取了。”

    戴武聽後不以為然,他很信賴蒙仲,既然蒙仲表示止步莒城對宋國更為有利,那麼他自然不會去貪圖額外的齊國土地。

    只是,樂毅特地寫這封信來做什麼呢?

    想了想,他問蒙仲道:“莫非是因為燕國吞不下這麼多的齊國土地麼?”

    “這是當然的。”蒙仲平靜地說道。

    要知道這次燕國幾乎吞了接近本國領土一倍的齊國土地,怎麼可能能在短時間內消化?這就好比一條小蛇嘗試吞一個鵝蛋,吞嘛吞不下,吐掉又不捨得,因此眼下這枚鵝蛋就卡在這條小蛇的咽喉,上不能上、下不能下,雖然看上去好笑,但實則非常驚險。

    他對戴武說道:“燕王職與樂毅,看樣子是準備拿燕國的國運去賭,賭他燕國能夠徹底吞併那五分之三的齊國土地,倘若此事順利,燕國就能成為比肩秦魏的強國;但倘若失敗……”

    他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怕是燕國得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那樂毅寫這封信的目的……”

    “他恐怕是希望我幫他一把吧。……倘若宋國能吞併整個琅邪郡,那麼燕國的壓力就小一點,但,這事于我宋國不益,我怕是幫不了他了。”蒙仲搖搖頭說道。

    戴武有感于蒙仲對宋國的責任感,聞言點了點頭,但旋即又問道:“那位昌國君不會因此動怒吧?”

    “嘿。”

    蒙仲笑了笑,說道:“為了搶奪臨淄的財富,他在濟西之戰後,將各**隊通通遣還,連魏國的軍隊都遣還了,他好意思向我生氣?”說道這裡,他頓了頓,一臉感慨地又說道:“多年兄弟,力所能及的,當然要幫一幫,但終歸眼下各為其主,涉及到各自本國的利益,那就只能尋求彼此的諒解了。”

    戴武點點頭,也不知該說什麼來勸蒙仲。

    轉過年來,即是魏王遫九年,正月裡,鑒於田章身體狀況不佳,蒙仲告辭孟子與諸儒家弟子,告辭太子戴武,前往田章的封邑,匡邑。

    考慮到蒙仲從來沒有來過匡邑,不知方向,因此公孫醜與萬章便讓師弟公都作為嚮導。

    匡邑,位於泰山郡的東南部,早些年是魯國的國土,但在當年魯國爆發三桓內亂時,齊國趁機將其吞併,後來則賞賜給了田章,規模不算大,充其量也就是蒙城的程度,遠不及葉邑、郾城,更別說與臨淄、即墨、邯鄲、大樑等大城相提並論。

    在抵達匡邑後,蒙仲看到這座城池的城牆上,掛滿了寫有‘匡章之邑’的旗幟。

    也不曉得是不是這些個旗幟起到了作用,燕軍迄今為止並未對這座小城發動進攻,甚至於,周邊連一隊燕軍都瞧不見。

    來到城門處,公都喚出收城的士卒通報:“請通報章子,儒家弟子公都、蒙仲,前來拜見。”

    守城門的士卒不敢怠慢,立刻入城內稟報,大約小半個時辰後,便見到田章的次子田泰乘坐馬車匆匆而來,待見到公都與蒙仲——尤其是見到蒙仲時,田泰臉上露出了幾許驚喜之色。

    “田泰見過兩位叔父。”

    步下馬車,田泰趕緊躬身行禮。

    看著三十幾歲的田泰向年僅二十幾歲的蒙仲行禮,公都亦感覺有些好笑,他忍著笑說道:“唔,這位……賢侄想必也見過了,亦是你父的師弟,魏國的郾侯,現任宋國大司馬,蒙仲,他此行特地來拜訪令尊。”

    一聽這話,田泰的臉上頓時露出了悲傷之色,他哽咽著說道:“兩位叔父,家父已于去年十一月過世了。”

    “……”

    蒙仲與公都面面相覷,立刻要求田泰帶他們前去。

    片刻後,田泰帶著公都與蒙仲來到府上,喚出兄長田孺分別向二人行禮,旋即領著二人去看望田章的遺體。

    當親眼看到田章緊閉雙目躺在臥榻上一動一動,且四肢冰涼時,蒙仲長長歎了口氣。

    “田章兄過世,是幾時的事?”他問道。

    聽聞此言,田章的長子田孺與次子田泰對視一眼,旋即,前者小聲說道:“是……去年十一月時候的事,當時有一支燕軍經過匡邑,城卒慌忙稟報於我,不慎被臥病在榻的家父所聽到,家父質問于我,我見隱瞞不住,只好將現下的境況如實相告,告訴父親達子已戰死、觸子不知所蹤,大王出逃臨淄,家父聽後情緒憤慨,遂……”

    公都聞言驚聲問道:“何以我等皆不知此事?”

    說著,他好似意識到了什麼,轉頭四下一看,皺眉問道:“既人過世,為何不操辦喪事?”

    兄弟倆對視一眼,旋即田泰低聲解釋道:“我兄弟恐家父過世的消息惹來燕軍進攻,故而不敢發喪……”

    “胡、胡鬧!”

    公都聞言大怒,旋即他好似想到了什麼,轉頭看了一眼蒙仲。

    蒙仲當然明白公都的意思,皺著眉頭正色說道:“即刻發喪,若有燕軍聞訊而來,我會出面設法令其退去。”

    田孺、田泰兄弟二人當然明知道蒙仲,聞言唯唯諾諾地應下,立刻對外發喪,將其父田章過世的消息公佈於眾,繼而加緊操辦喪事。

    不得不說,田章在齊國確實有著無人能比的威信,尤其是在匡邑,當田章過世的消息傳開後,匡邑城內頓時大亂,城內邑民在沉痛之餘,十分害怕燕軍趁機前來進攻。

    田孺、田泰兄弟無法安撫城內的民心,只能借助蒙仲的威名,憑藉蒙仲于魏國冊封郾侯、于宋國暫任大司馬的地位,總算是安撫住了匡邑的民心。

    尤其是隨後,當燕軍得知此事,燕國的昌國君樂毅親自來到匡邑為田章弔喪時,匡邑的邑民這才徹底放心下來。

    在蒙仲的調解下,樂毅順水推舟,允許田孺繼承其父的封邑,以此籠絡齊人的心。

    而田孺,亦識相地表示願意歸順燕國,借此換取燕軍不對匡邑做任何侵犯的承諾。

    雙方最後都很滿意。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43
發表於 2019-12-2 14:47:11 |只看該作者
第443章:魏宋大司馬

   在參加了師兄田章的葬禮後,蒙仲與公都返回鄒國,將這件事告知了萬章、公孫醜等同門師兄,眾儒家弟子皆為此唏噓不已。

    田章去世這麼大的事,自然不能再瞞著孟子了,於是萬章、公孫醜、蒙仲等人小心翼翼地告知了孟子,沒想到孟子聽罷後並沒有太多的激動,只是悲傷地歎了幾口氣,說了一番諸如‘天恒久而人不能’的感慨,聽著有點接近道家的理念。

    萬章、公孫醜、蒙仲等人私下交流了一番,認為是孟子這些年在思想上受到了莊夫子的影響,再加上孟子本身也早已到了這個歲數,對於生老病死這種事也逐漸已經看淡的關係。

    隨後,蒙仲在鄒國又居住了一個月左右,這才在三月前後返回宋國的彭城。

    此時,蒙仲向太子戴武提出了辭呈:“今齊國已覆,宋國已迎來寶貴的和平,臣再繼續擔任大司馬之職已無必要。”

    沒想到惠盎卻代太子戴武說道:“雖宋國現無外敵,但國內卻有諸般積弱……”

    他指的,是宋國軍隊的現狀。

    本來,宋國這些年已經栽培了一批以戴璟為首的新晉將領,這些人追隨在太子戴武左右,隱隱有著取代戴不勝、戴盈之、景敾等老牌軍司馬的跡象,但戴璟逼宮作亂這件事,卻逼得宋王偃一怒之下將這些參與作亂的年輕將領都處死了,這使得宋國又陷入了‘將領老齡化’的尷尬局面。

    因此,惠盎希望蒙仲能負責選拔一些有才能的將才。

    在戴武以及惠盎的挽留下,蒙仲只好在彭城又多待了一陣,提拔了一些‘年輕的將領’。

    事實上所謂這些‘年輕的將領’,大多年紀都比他大,比如他的族叔蒙摯,論勇武不及已故的蒙擎,但論計略,蒙仲認為蒙摯要比景敾強的多毫不誇張地說,除了對宋國忠誠不二,老司馬景敾實在是沒有多少優點。

    過了數日後,孟子派樂正、公都領著大批儒家弟子來到宋國的彭城,出任官職。

    其中一名儒家弟子的名諱引起了蒙仲的主意,此人叫做滕更,一聽就知道是滕國的後裔。

    不得不說,雖然蒙仲也是孟子的弟子,但孟子究竟有多少弟子,蒙仲還真不清楚,畢竟他所熟悉的師兄們,其實也只有萬章、公孫醜、陳臻、樂正、公都等大概二十人不到而已。

    因為心中有些想法,蒙仲與滕更私下單獨聊了聊。

    他對滕更問道:“師兄,滕國的覆亡是宋國引起,師兄作為滕國的後人,為何願意到宋國出仕?”

    滕更很平靜地回答道:“各國紛爭,其原因在於周天子失勢,諸侯爭位,宋國伐滕非仁義,齊國伐宋亦非仁義。……今宋偃讓位、太子戴武繼位,我素知太子戴武的品德,願助他治理國家,使宋國、使那些當年併入宋國的滕人,日後能安享太平,不復覆國之危。”

    蒙仲暗自點了點頭,的確,相比較宋王偃,推崇儒家思想的太子戴武,才是最吸引這些儒家思想到宋國仕官的主要原因。

    五月前後,可能是得知了蒙仲在宋國出任大司馬的消息,魏國大樑那邊有點著急了,魏王遫命大司馬翟章出面,將蒙仲召回魏國。

    雖然說魏國當前的緊要是建設吞併的東郡,與秦國暫時還未發生什麼衝突,但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宋國企圖將蒙仲拉攏過去啊,萬一戴武與惠盎用種種手段,讓蒙仲最終選擇留在宋國,那該如何是好?

    於是乎,翟章詐稱自己病重,要求蒙仲立刻返回大樑。

    這明擺著就是要讓蒙仲出任魏國大司馬之職哪怕翟章的身體狀況暫時無恙,這位老司馬也準備退下來了。

    得知此事後,惠盎便決定出使魏國,與蒙仲一起返回魏國,一方面與魏國交涉,使蒙仲能兼任魏宋兩國的官職,一方面順便去探望一下宋王偃。

    不過看惠盎臨行前推薦樂正取代自己、擔任國相之位,就知道這位對宋國、對宋王偃忠心耿耿的義兄,已決定不再返回宋國。

    而私底下,惠盎也在蒙仲面前承認了這件事,他表示,有了樂正、公都、陳臻等儒家弟子在宋國仕官,他毫不懷疑太子戴武能在這些賢臣的幫助下治理好宋國,相比之下,他更擔心孤獨一人留在魏國的宋王偃。

    他開玩笑說,這些年來,他屢次忤逆宋王偃然而宋王偃卻未殺他,這條命早已是宋王偃的了,如今那位君王孤獨一人地留在魏國,他應當前去陪伴。

    見惠盎態度堅決,蒙仲心下莫名感慨,即便宋王偃多年被傳為暴君,但這位君王也未必沒有人格魅力,這不,他的義兄惠盎就對那位暴君死心塌地。

    當然,太子戴武最終沒有同意這件事,而樂正亦有些惶恐地拒絕了此事,他苦笑著對惠盎說道:“兄此舉乃是害樂正也!……在下初至宋國,便逼走惠相,宋人豈不是對在下恨之入骨?”

    最終,雙方各退一步,由樂正代替惠盎處理政事,但國相這個位子,暫時還是由惠盎擔任,畢竟惠盎在宋國的威信,確實是無人能出其右,就好像當年楚國的屈原。

    這並不奇怪,畢竟惠盎當初可是‘唯一能勸說暴君宋偃的臣子’,以至於有許許多多的宋人誤以為,宋國這些年施行的仁政,都是惠盎在宋王偃面前力爭而施行的當然,其實本質上也差不多,只不過宋王偃倒也沒有那麼排斥孟子的仁政思想而已。

    五月十五日,在安排好一切後,蒙仲與惠盎二人踏上了前往魏國的旅途。

    在前往魏國的途中,蒙仲帶著惠盎又回了一趟蒙邑上次因為急著前往彭城,蒙仲不曾拜會自己的老師莊夫子,這次他當然不能再錯過了。

    再次返回蒙邑,蒙氏一族的族人自然是很高興,尤其是當得知蒙摯已在彭城出任假司馬之職後,似蒙薦、蒙羑等族老更是心中歡喜。

    期間,自然也少不了蒙仲的族弟們希望得到他的推薦,比如蒙傲這位未來的族長。

    對於這些族弟的懇求,蒙仲當然不會拒絕,他笑著對族弟們說道:“擺在你們面前的仕途有兩條,一條,即前往方城,你們的族兄蒙遂,現如今是方城的城令,他會照顧好你們的。還有一條,便是前往彭城,蒙摯叔如今在彭城軍中擔任假司馬,只要能立下功勞就能扶正,真正成為一軍司馬,你們去投奔他,他自然也會照顧你們。看你們自己決定了。”

    事實上,這些蒙氏子弟還有第三條出路,那就是在商丘軍任職此番惠盎前往魏國的其中一個目的,就是要說服魏國,使魏國默許蒙仲執掌一支宋國的軍隊,而這支軍隊,就部署在商丘。

    只不過這件事還未得到魏國的首肯,因此蒙仲也不好急著下定論,畢竟長期兼掌兩國軍隊兵權,這的確是一樁歷來罕見的事。

    在蒙邑用了飯後,蒙仲與惠盎便在蒙傲等一些蒙氏子弟的隨行下,去拜見了莊夫子。

    對於蒙仲這位弟子、對於惠盎這位世侄的到來,莊子自然是感到非常高興,他吩咐同樣為此感到高興的莊伯準備了一些酒菜,談不上豐富,但都是蒙仲很熟悉的口味。

    當晚,莊子帶著蒙仲夜觀天象,師徒二人聊了聊宋國的問題。

    還別說,別看莊子道家聖賢,仿佛不看重世間事物,但事實上,莊子還是很在意宋國的,這從他贊許蒙仲又一次解救了宋國就看得出來。

    而令蒙仲感到有幾分慶倖的是,莊子的身體要健朗地多。

    不過,當說到儒家弟子目前在彭城當官時,莊子的面色一下子就變了,變得非常生氣。

    蒙仲當然知道其中的緣由,只因為宋國最初乃是道家思想的發源地,許許多多的道家思想便源自於此,如今儒家思想大股湧入宋國,這難免會讓宋國本土的道家思想受到衝擊。

    基於這一點,蒙仲小心翼翼地對莊子說道:“老師,倘若您擔心儒家思想湧入宋國,使我道家受到衝擊,您何不親自出面呢?……只要您有這個想法,我相信太子戴武定會為您修一座宮殿,助你收取弟子,傳播道家思想。”

    “老夫豈跟孟軻一般?老夫不收徒!”莊夫子仍氣呼呼地說道。

    “……”蒙仲眨了眨眼睛,沒說話。

    在片刻的寂靜過後,莊夫子故作生氣地用拐杖輕輕敲了一下蒙仲的腦袋,回屋子裡歇息去了。

    看著老師氣呼呼地離去,蒙仲強忍著沒敢笑。

    次日,惠盎得知此事後,他驚訝地對蒙仲說道:“你能說服莊夫子出世?”

    在他看來,如今他宋國已經得到了儒家弟子的支持,倘若也能得到莊子的支持,那就真不得了了,有莊子、孟子兩位當世聖賢坐鎮,天下人才豈不是會紛紛慕名而來?

    但遺憾的是,蒙仲聳聳肩說道:“老人家固執又好面子,怕是不會輕易違背曾經的誓言。”

    的確,與樂於收徒的孟子相比,莊子是不怎麼收徒的,這些年他收了蒙仲等人為徒,這件事一直被孟子拿來笑話他。

    至於蒙仲,他倒是更傾向於能將莊子請到彭城,再將孟子從鄒國也請到彭城,嘖嘖嘖,那就精彩了老人嘛,讓老人在他們感興趣的事上做活動活動,這有助於身心健康。

    田章作為孟子的弟子,卻先老師一步故去,蒙仲認為更主要的還是心情的關係:看著齊國一日一日衰弱,田章心氣鬱結,故而不能長壽。

    反觀孟子與莊子,當孟子收到莊子書信的那一刻,那精神頭,蒙仲是親眼所見的。

    但很可惜,想要促成這樁事,並不是那麼容易。

    在莊子居住了十日,蒙仲與惠盎告別了莊子,繼續往魏國而行。

    六月初,蒙仲抵達了魏國大樑。

    就跟他猜想了一樣,大司馬翟章的身體好地不得了,雖然假稱大病初愈,但蒙仲與惠盎卻不相信。

    當然,義兄弟二人也沒有傻到拆穿這件事。

    當日,蒙仲接受了翟章的邀請,到他府上吃酒,而惠盎則受到了魏王遫的邀請。

    期間,惠盎提出了此行的最大目的,他希望魏王遫能允許蒙仲兼任宋國的官職,而作為條件,宋國願意協助魏國稱霸中原,就如同當年晉宋同盟時那樣。

    次日,魏王遫召來翟章與田文二人,向他們說起了這件事:“宋相惠盎,昨日向寡人提出,希望蒙仲兼掌宋國的官職,並兼掌一支宋軍,據他所言,倘若寡人能允許這件事,宋國願意協助我魏國稱霸中原,恍如當年晉宋兩國,兩位有何見解?”

    “荒唐!”田文當即冷笑道,但態度並不是很激烈,顯然他的觀點,個人情緒居多。

    而此時,翟章卻笑著說道:“大王,老臣以為大王可以允許這件事。……宋國的做法在老臣看來,只是為了確保自身不受外敵的侵犯。……蒙仲本來就是宋國出身,放不下故國也在情理,難道不允許他出任宋國的官職,他就會對宋國遭遇的危機視而不見?當然不是!即便他在我魏國仕官,他同樣很在意宋國,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反對這件事呢?……蒙仲乃宋國出身,在宋國與魏國之間,老臣以為他最終會選擇宋國,倘若大王堅決反對這件事,老臣恐我魏國失去一位優秀的統帥,不如默許這件事,得到宋國的鼎力支持。大王您知道,宋國是重諾的國家,晉宋同盟時,宋國面對楚國的脅迫從未屈服;趙宋同盟時,宋王偃三十幾年不曾背棄與趙主父的盟約,這個國家的承諾,可不是齊國那種……”

    說到這裡,他笑著又對魏王遫說道:“大王的顧慮,老臣也知道,但一來蒙仲的品德,大王無需擔憂他偏袒宋國,二來,魏宋兩國至少百年之內不至於成為敵人……眼下,宋國雖因為齊國的覆亡而解除了最大的威脅,但這次宋國從齊國吞併的土地,仍需要宋國花費很長一陣子去消化,戴武並非宋王偃,此人的野心不比他的父親……總而言之,大王答應此事,加固魏宋同盟,此百利而無一害也!

    “唔。”魏王遫徐徐點了點頭。

    在田章的勸說下,魏王遫最終默許蒙仲兼掌宋國的官職與軍隊。

    六月初九,魏國大司馬翟章以年老體弱作為理由,辭去大司馬職位,並推薦蒙仲出任大司馬之職,此事得到了魏王遫的准許。

    至此,蒙仲兼任魏、宋兩國的大司馬之職,威望直逼當年的公孫衍。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44
發表於 2019-12-2 14:47:24 |只看該作者
第444章:出使韓國

    因蒙仲兼掌了魏宋兩國的大司馬,魏王遫賜了蒙仲一座在大樑城的宅子,若不出意外的話,日後蒙仲更多的時間就得住在大樑。

    此時,蒙虎、華虎、樂進三人以及他們麾下的軍隊,仍與唐直一同駐紮在東郡,聽聞這個消息後,這三人立刻跑到大樑,與蒙仲慶賀了一番。

    在慶賀時,蒙仲向三位兄弟講述起了‘商丘軍’的事:“太子……不,宋王戴武封我為大司馬,命我於商丘組建一支軍隊,我恐無法長期呆在商丘,不知你們三人誰能替我?”

    一聽這話,蒙虎率先表明態度:“別看我,我不去。”

    聽到這話,蒙仲、華虎、樂進三人頗感好笑,他們當然知道蒙虎為何不願前往商丘,原因就在於商丘距蒙城並不遠,倘若蒙虎去了商丘,相信他祖父蒙羑會天天盯著他,強行為他許配一樁婚事,而咱蒙虎軍司馬還指望能娶一名趙女咧。

    當然了,事實上蒙仲也沒指望讓蒙虎去,畢竟蒙虎雖然打仗悍勇,但他未必有那麼耐心從無到有訓練一支新軍,他們方城軍,事實上都是蒙遂、樂進、武嬰幾人訓練出來的。

    商量了一陣後,樂進對蒙仲說道:“此戰結束後,我還要回陽關,要不,讓華虎去吧?”

    蒙仲聞言便看向華虎:“華虎,你意下如何?”

    華虎想了想,說道:“執掌一支聽命于宋王的宋軍,曾經我做夢都不敢想,只是……我怕弄砸了。”

    的確,華虎雖然有些練兵的經驗,但那時都是在蒙仲、樂毅、蒙遂三人的指揮下,單獨訓練軍隊,而且要一口氣選拔、訓練兩三萬軍隊,這難免讓華虎有些躊躇。

    對此,蒙仲笑著寬慰道:“凡事都要一步一步來嘛,你總不能跟阿虎一樣,當個只會打仗的將領吧?……你可不是莽夫啊,華虎。”

    一聽這話,蒙虎頓時就不滿了:“莽夫怎麼了?只會打仗怎麼了?秦人不知有多麼畏懼我。”

    蒙仲翻了翻白眼,懶得理睬這個不知上進的傢伙。

    眼下,蒙遂在方城,樂進駐陽關,向繚、樂續在葉邑,武嬰在郾城,能夠擔任商丘司馬這個位子的,拋開蒙虎這個不知上進的傢伙,也就只剩華虎了。

    倒不是說華虎是那挑剩下的,毫不誇張地說,他其實是蒙仲身邊諸兄弟中最全面的,要武力有武力,要謀略有謀略,還懂得統率騎兵。

    當然,前提是不上頭,而一旦火氣上頭,這個熟讀兵法的兄弟,簡直比蒙虎那個莽夫還要莽夫。

    見華虎應下此事,蒙仲對他說道:“回頭我寫一封書信,推薦你為商丘的縣司馬,你帶著這份書信去宋國拜見宋王……”

    “那我麾下的騎兵怎麼辦?”華虎問道。

    蒙仲想了想,說道:“反正方城暫時也不會有什麼戰爭,你一併帶去吧,正好順便可以為宋國訓練一批騎兵,戰車這種東西,終歸是要淘汰的。”

    華虎點點頭,但旋即又問道:“大樑這邊不會有何不滿麼?”

    蒙仲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你放心,惠盎兄已代表宋國與魏王簽訂了更多的魏宋同盟,日後涉及兩國的戰爭,魏宋兩國將同進同退……”

    是的,只有魏宋兩國在戰爭上同進同退,蒙仲才能被魏王默許同時兼掌魏宋兩國的大司馬。

    從某種意義上說,如今的宋國也已經是魏國的附庸國了,就仿佛當年臣服于晉國、幫助晉國在與楚國的戰爭中奪取霸主地位的宋國。

    “那就好。”華虎聞言點了點頭。

    數日後,蒙虎、華虎、樂進三人又返回東郡,隨後,華虎帶著他麾下的約兩千方城騎兵,朝著宋國進發,只剩下蒙虎、樂進二人與唐直依舊駐守在東郡境內。

    東郡,是這次魏國討伐齊國且從齊國奪取的土地,總面積相當於五分之一個齊國,大抵來說泰山以西基本已屬於魏國。

    論富饒,東郡比不上宋國,也比不上齊國的臨淄,但怎麼說也是中原數一數二的郡土,畢竟東郡北靠大河、南靠濟水,無論是從戰略上還是從經濟角度來說,東郡都是一塊發展潛力極大的土地,可以說是整個中原的四通之地。

    倘若早幾十年魏國得到這片土地,趙、燕、齊、宋等幾個國家都會為此心驚,尤其是魯國、鄒國、費國等幾個小國。

    這並非隨口胡謅,就說田文,在蒙仲返回大樑之後,田文便前往了東郡,說他是有意避開蒙仲也行,但更主要的,田文此行還肩負著視察東郡,以及安撫魯國、鄒國、費國等小國的任務。

    視察東郡,自然是為了建設東郡,將東郡打造成真正的四通之地,威懾北方的趙國,以及東邊那剛剛吞併了齊國三分土地的燕國;至於安撫魯國、鄒國、費國等小國,則是為了恢復魏國曾經的霸主地位,畢竟對於這種小國,與其花費人力物力去攻佔,還不如通過外交手段使其屈服。

    強如魏國,也不敢再隨意覆亡一些弱小的國家,免得依附它的韓宋兩國出現別的想法齊國屬於自作自受,不在其列。

    初任大司馬的前幾日,魏王遫便邀蒙仲到宮中商討天下局勢,某位假稱抱病的前大司馬一同隨行。

    對於天下局勢的認知,如今魏國的首要敵人,自然還是秦國,其次是趙國與楚國,至於剛剛吞併了齊國五分之三國土的燕國,它其實屬於最起碼十年內不會動彈的次要潛在威脅相比較秦趙楚三國,事實上魏王遫與翟章一點都不擔心燕國。

    畢竟這次燕國以弱吞強,這冒險而激進的做法,確實也給燕國留下了很大的隱患,只要其他國家想,他們可以暗中資助那些仍在反抗燕國統治的齊人,就能讓燕國焦頭爛額,像一條被雞子卡住喉嚨的蛇,既吞不下,又不捨得放棄,左右為難、進退維谷。

    因此基於這一點,燕國目前不會違抗魏國的意志,在魏國表明試圖恢復舊日霸主地位的態度後,燕國多半會選擇默認,避免與魏國發生一切衝突畢竟眼下的燕國,不能說無力抗衡魏國,但一旦與魏國為敵,燕國會失去很多很多,不值當的。

    是故,拋開秦國這個註定的敵人,再拋開燕國這個近十年不會動彈的國家,魏國眼下的外交目標,就在於趙國與楚國。

    這兩個國家,都是魏國希望能拉攏過來的。

    相比之下,楚國還好對付一些,畢竟有宋國一同鉗制楚國,在惠盎代表宋國與魏王遫簽署了同進同退的戰略同盟後,一旦日後楚國還敢違抗魏國的意願,則魏宋兩國可以分頭攻擊楚國的國土,魏國打楚郢,宋國打吳越,叫楚國首尾難顧。

    真正麻煩的,是趙國。

    翟章告訴蒙仲,當五國軍隊討伐齊國的時候,秦國的國相穰侯魏冉,在那段日子裡就一直住在趙國的邯鄲,不難猜測,秦國已經打起了聯合趙國壓制魏國的打算。

    趙國雖是三晉之一,但素來與魏國不和,如今魏國的聲勢愈來愈大,趙國難免也會有所心慌畢竟魏國確實有過想以武力併合三晉的前科,三晉之誼早已成為了一個笑話。

    因此,翟章認為魏國應當加緊與趙國的邦交關係,務必不能使趙國倒向秦國。

    畢竟,為了抵抗逐漸日漸恢復強盛的魏國,趙國倒向秦國,這不是沒有可能的,畢竟這兩個國家都是嬴姓之後。

    至於出使趙國的人選,還有比蒙仲更適合的麼?

    然而,就當蒙仲準備作為魏國的使者前往出使趙國時,從韓國那邊傳來了消息,稱穰侯魏冉在返回秦國時,路經韓國,特地赴鄭城拜訪了韓王咎與韓相公仲瑉。

    說實話,這不是什麼好預兆,畢竟在魏國拉攏盟友的期間,秦國也會離間魏國的盟友,而韓國,或許就是秦國準備離間的目標。

    跟翟章商議了一下後,蒙仲決定先去一趟韓國。

    在韓國,有兩個人與蒙仲的關係最好,一個是大司馬暴鳶,一個是韓相公仲瑉的弟弟公仲侈。

    因此蒙仲來到鄭城後,第一個拜訪了大司馬暴鳶。

    此時,蒙仲身兼魏宋兩國大司馬之職的消息,早已傳到了韓國,因此當蒙仲拜訪暴鳶的時候,暴鳶第一時間祝賀蒙仲:“老弟如今身兼魏宋兩國的大司馬之職,此事簡直前無古人。”

    “哪裡哪裡。”蒙仲謙遜地說道:“在下只是鞏固魏宋同盟的一塊石磚而已。”

    聽到這話,暴鳶笑而不語,笑容中帶著幾分莫名的深意:“老弟此番赴我國,怕是因為魏冉吧?”

    如此顯而易見的事,即便被暴鳶識破蒙仲也不在意,他點點頭如實說道:“我本打算出使趙國,聽聞此事,專程而來。”

    “果然。”暴鳶輕笑一聲,旋即正色說道:“老弟猜地沒錯,前幾日魏冉赴我韓國,確實是為離間魏韓兩國而來,期間,魏冉有意指出了你身兼魏宋兩國大司馬的這件事……”

    蒙仲皺了皺眉,立刻就明白過來。

    而此時,暴鳶則捋著鬍鬚繼續說道:“魏冉對大王言,如今魏國有了宋國支援,未必還需要我韓國,若我韓國對此不報以警惕,恐再度發生當年龐涓伐韓的災難,而這次,可再沒有齊國來救了……”

    聽到這話,蒙仲笑著說道:“沒有齊國,不是還有秦國麼?到時候韓國再倒向秦國,也完全來得及。”

    “……”暴鳶意外地看了一眼蒙仲,旋即笑著說道:“我就是這麼對大王說的。”

    說罷,他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正色說道:“玩笑歸玩笑,但老弟你如今身兼兩國大司馬,確實讓大王有所顧慮。”

    蒙仲當然明白暴鳶所說的顧慮。

    本來,魏韓兩國聯合抗擊秦國,彼此都是不可或缺的,因此魏韓兩國的邦交非常穩固,哪怕魏王遫其實對韓王咎素來就有偏見,但在秦國的威脅下,這點偏見並不影響到兩國的邦交。

    但眼下,情況變了,擁有蒙仲的魏國,已經具備了與秦國不分高下的實力,再加上宋國的全力支持蒙仲身兼魏宋兩國的大司馬一職,怎麼想都知道魏宋兩國的同盟關係更為牢固,試問韓國的餘地呢?

    說白了,韓國眼下最怕的,就是魏國一腳把他從同盟關係中踢出去,畢竟幾十年受到秦國侵略的韓國,無論是軍隊還是經濟,都不如宋國,魏冉正是看准了這一點,設法離間魏韓兩國的關係。

    這不,在收起笑容後,暴鳶正色詢問蒙仲道:“正好老弟也來了,對於此事,老哥我也想聽聽老弟你的意見。”

    聽到這話,蒙仲反而苦笑起來,他搖搖頭說道:“從我個人的立場,我當然是希望貴國莫要聽信魏冉的離間之辭,韓國永遠是魏國堅實的盟友,但我想,倘若貴國、倘若韓王已對我魏國抱有警惕,那麼無論我說什麼,貴國都不會完全相信。”

    的確,以他的立場所說出的話,真的具有說服力麼?倘若魏宋兩國當真準備將韓國踢出去,他也不至於傻到在這個時候就透露給暴鳶吧?

    “那倒不見得。”暴鳶捋著鬍鬚笑道:“我韓國的想法,其實與宋國一般無二,大王從未想過爭霸中原,只想著如何保住這個先王留下來的國家,任何企圖吞併、進犯我韓國的國家,我韓國必將誓死抵抗……”

    說到這裡,他平靜地看了一眼蒙仲。

    蒙仲當然明白暴鳶這是在表述韓國的最後底線,點點頭說到:“韓國乃是魏宋兩國的盟友,魏宋兩國自會尊重韓國,且有責任、有義務幫助韓國抵禦外敵的進犯。”

    “責任?義務?”暴鳶咂摸著這個兩個詞,饒有興致地問蒙仲道:“聽老弟的語氣……老弟似乎是堅持魏韓宋同盟的?”

    “這是當然,于情於理,在下都是堅持三國同盟的。”蒙仲想了想,說道:“事實上我覺得,貴國其實並不需要擔憂這個問題,說句不客氣的話,貴國如今是抗擊秦國的第一線,每回秦國發動對中原的征戰,貴國肯定是第一個遭殃的,而正是有貴國的犧牲,魏國才能保證相對的和平與發展,試問,在這種情況下,魏國為何要進攻一個可以作為西邊屏障的國家呢?”

    “說得這般直白麼?”暴鳶愣了愣,旋即感慨地說道:“雖然聽上去不怎麼順耳,但確實如此。……老哥相信了,老弟不會是龐涓……”

    “不止我不會是龐涓,今日的魏王也並非魏惠王……昔日魏國從霸主跌落,魏惠王心急如焚,是故做出了種種不理智的行為,但如今,魏國已從霸主地位跌落許久,雖希望恢復到舊日在中原的地位,但也並非那樣急迫……有句話叫做只有失去才知道珍惜,今日的魏國,好不容易有了再次稱霸中原的可能,怎麼可能輕易就讓機會從手中溜走?……貴國永遠是魏宋兩國的盟國,一百年不變!”

    看著蒙仲神色鄭重地說出‘一百年不變’這句話,暴鳶微微動容,旋即重重點了點頭。

    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麼,壓低聲音對蒙仲說道:“老弟,口說無憑,我擔心你無法說服大王,正巧老哥這有個很不錯的主意……老哥覺得吧,反正你已經身兼魏宋兩國的大司馬之職,也不差再多一個吧?”

    “唔?……啊?”蒙仲一時間沒明白過來。

    見此,暴鳶指了指蒙仲,說道:“你的品德,老哥素來相信,但我對魏國並非完全信任,事實上大王亦是這個顧慮。但倘若你身兼我國大司馬之職,負起監督魏宋兩國的責任,那麼,我韓國將永遠不會去理睬秦國的離間!”

    “……”

    蒙仲張了張嘴,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45
發表於 2019-12-2 14:47:39 |只看該作者
第445章:百年同盟、三國共帥

   讓蒙仲身兼韓國大司馬之職,這當然並非暴鳶的一時心血來潮,事實上在秦國國相穰侯魏冉出使韓國,向韓國透露了蒙仲身兼魏宋兩國大司馬之職後,暴鳶就在思考這個問題。

    原因就像暴鳶所解釋的那樣,韓國需要得到保障,畢竟在宋國臣服于魏國之後,韓國對魏國的作用確實就變得愈發微小了。

    因此,就像穰侯魏冉所說的,投靠秦國,促成‘秦趙韓三國同盟’,這或許也是一個不錯的出路,畢竟去年秦國被蒙仲狠狠重創了一回,元氣大傷,近幾年來未必會立刻撕毀約定,但考慮到秦國始終有踏足中原的野心,暴鳶並不認為投靠秦國是一件好事。

    在他看來,投奔秦國只是被迫無奈的最後選擇,至於最好的選擇,那麼自然是能夠留在魏宋同盟當中。

    基礎這一點,韓王咎原本打算讓暴鳶出使魏國,借‘祝賀蒙仲身兼魏宋兩國大司馬’這件事,向蒙仲試探試探口風,沒想到,蒙仲居然先行一步出使了韓國,這倒是省得暴鳶跑一趟了。

    或有人會覺得,既然韓國害怕魏宋兩國有可能將其拋棄,為何還一定要蒙仲出任韓國的大司馬之職呢?這韓國的兵權落到蒙仲手中,萬一魏宋兩國到時候真有這個想法,那情況不是更惡劣麼?

    其實並不然。

    首先,雖然讓蒙仲出任韓國的大司馬,並且得到兵權,但考慮到蒙仲並非時時刻刻都呆在韓國,其實韓**隊的兵權,大多數情況下還是在韓國這邊,但換來的是什麼?是蒙仲對韓國的責任感。

    以蒙仲如今魏宋兩國的地位,只要他提出反對,魏宋兩國是不可能會違背的倘若魏宋兩國違背了盟約,蒙仲說不定會出於對韓國的愧疚,自卸魏宋兩國大司馬之職,跑到韓國這邊來,那時,那韓國就賺大了。

    當然了,這種情況基本上不可能發生,魏宋兩國怎麼可能會忽視蒙仲的態度呢?魏王遫與宋王戴武又不是昏君。

    至於蒙仲是否會有對韓國的責任感,這裡就要涉及到蒙仲的個人信譽。

    要知道蒙仲的個人信譽,秦國已經認可了在促成五國伐齊之前,秦國以割讓西河郡兩百餘裡土地為代價,換蒙仲自卸河東守之職,如果不是蒙仲的信譽可以信任,秦國豈會那麼做?

    就像暴鳶對蒙仲所說的,他相信蒙仲,但卻不完全信任魏國。

    讓蒙仲身兼韓國大司馬之職,其實最根本的目的,就是讓蒙仲日後在考慮問題時,將魏宋韓三國的利益一同考慮,使韓國的利益牢牢捆綁在魏宋兩國的戰車上,不至於被踢出同盟。

    只要能做到這一點,其實拜蒙仲為大司馬也好,拜蒙仲為國相也罷,都是無關緊要的,僅僅只是因為蒙仲此刻身兼魏宋兩國的大司馬之職,暴鳶才提出了讓蒙仲身兼韓國大司馬的職位而已。

    當晚,暴鳶留蒙仲在自己府上居住,而他自己則親自來到了王宮,請見韓王咎。

    在見到韓王咎時,暴鳶向韓王咎說起了這件事:“臣已向蒙仲提出了那件事。”

    韓王咎問道:“郾侯怎麼說?”

    暴鳶聞言笑道:“我那位老弟表示堅持‘魏宋韓三國同盟’,但在身兼大司馬之職這件事上,態度卻頗為猶豫,他說他一個人無法確保三國的軍隊……”

    韓王咎聞言笑了笑。

    其實嘛,他與暴鳶就是希望蒙仲在韓國這邊掛個名當然,為了讓蒙仲重視,他們確實會給予蒙仲應有的兵權,但大多數時候,蒙仲所掌的軍隊還是在韓王咎的控制下,自然也不需要蒙仲日日呆在韓國。

    想了想,韓王咎說道:“你可以告訴他,讓他派一人替他管理軍隊,他身邊不是有好幾個與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麼?比如蒙虎、華虎……”

    暴鳶聞言笑著說道:“臣已經提了,不過我那位老弟說,華虎已經被派往宋國的商丘了……然後,臣就向他推薦了公仲侈。”

    “……”韓王咎驚訝地看了一眼暴鳶,暗暗稱讚這位老將的機智。

    公仲侈何許人,那是國相公仲瑉的弟弟,國相之才,與他韓咎素來不和,因此至今為止不肯在他韓國出仕,而以蒙仲與公仲侈的關係,蒙仲確實能說服公仲侈出面幫他,而這對於韓國來說,豈不是雙喜臨門的好事?

    “郾侯怎麼說?”韓王咎連忙問道。

    聽到這話,暴鳶聳聳肩說道:“經老臣反復勸說,我那位老弟最後還是鬆口了,但即便如此,他還是不認為他有權力做出決定,按照他的意思,大王還是得派人與魏王談談,還要與新任的宋王也談談。”

    韓王咎想了想,說道:“寡人親自去!”

    暴鳶愣了愣,但旋即亦點了點頭。

    確實,這麼大的事,確實需要韓王咎親自赴魏、赴宋,這樣才有分量。

    三日後,韓王咎帶著暴鳶、蒙仲二人,親自出使魏國。

    得知消息後,魏王遫親自率領百官出迎,將韓王咎迎入王宮。

    在王宮內,韓王咎單獨面見魏王遫,向後者提出了希望蒙仲兼任韓國大司馬之職的要求,直聽得魏王遫半晌沒回過神來。

    當然,韓王咎也並不是直截了當就將這件事說開,他用了一個很巧妙的辦法。

    當時他對魏王遫說道:“前幾日郾侯奉魏王之命出使我韓國,相信魏王也已得悉了魏冉的目的……秦國雖敗,但依舊在不遺餘力地離間中原各國,為抗擊秦國的野心,我以為魏宋韓三國應當更加團結……”

    雖然當年因為韓太子嬰無緣無故病故的關係,與其素來交好的魏王遫對韓王咎心存偏見,認為是韓咎為了奪位而害死了其長兄,但此刻韓王咎所說的這番話,魏王遫倒是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畢竟魏宋韓三國同盟,那是以尊魏國為盟主而建立的同盟,韓王咎提出三國應該更加團結,自然而然對魏國的聲勢提升最有幫助,作為魏國的君主,魏王遫為何要拒絕?

    問題在於,如何使三國更加團結呢?

    韓王咎笑著說道:“關於此事,魏宋韓三國可以叫本國的軍隊聯合操練,秦國驚懼,自然不敢再輕易侵犯我等……”

    的確,倘若魏宋韓三國的軍隊表現出同進同退的態度,那麼,哪怕是秦國都得掂量掂量。

    魏王遫點點頭,覺得這個提議非常不錯,而就在這時,韓王咎提出了讓蒙仲身兼韓國大司馬的建議他表示,正所謂名正言順,蒙仲只有同時身兼魏宋韓三國大司馬之職,他才能有名分同時兼職魏宋韓三國的軍隊,得到三**卒的認可與擁護。

    這一席話,聽得魏王遫愣了好一會。

    待回過神來後,魏王遫這才恍然大悟,心下暗罵道:好啊,我說你韓咎怎麼親自跑到我大樑來了,原來是打算挖牆腳來了。

    他心說,宋國跟我蒙仲也就罷了,畢竟蒙仲本來就是宋人,你韓國居然也冒出來搶蒙仲?

    當然,不滿歸不滿,魏王遫也明白韓國的顧慮。

    畢竟以蒙仲現如今的地位,一旦魏國有什麼大的軍事行動,那肯定是蒙仲作為主帥,兼掌魏宋韓三國組成的聯軍,可問題就在於蒙仲現如今又同時是魏宋兩國的大司馬,更需要對魏宋兩國負責,試問,韓國是否應該擔憂自己被拋下?

    不想被拋下,那就讓蒙仲出任韓國的大司馬唄,在同時兼任魏宋韓三國大司馬的情況下,蒙仲自然不可能再有什麼偏心。

    因此,韓王咎的做法魏王遫倒也能理解,同時,他對韓王咎所提出的‘三國聯軍’頗感興趣。

    按照韓王咎的做法,魏宋韓三國聯合組建的這支聯軍,主要目的是為了抵抗秦國、威懾諸國,說得再直白點,這就是一支長久存在的、同時屬於魏宋韓三國同盟的‘盟軍’,日後當魏韓宋三國同盟的利益受到損害時,這支軍隊將第一時間出動,掃平那些與魏宋韓三國聯盟為敵的國家,而這……

    不就是幾百年晉國稱霸中原的那套麼?只不過加入的國家並沒有那麼多而已。

    借各**隊之力,增強盟主國的威懾力,這才是組建聯盟軍隊的最本質的理由。

    而眼下,只要魏王遫同意韓王咎的建議,命蒙仲選拔魏宋韓三國的精銳組成一支聯合軍隊,那麼魏國就能借助韓宋兩國的軍隊,增強自己的威懾,提高自己在中原的威信,加快魏國稱霸中原的進程。

    而為此魏國所要付出的,只是允許蒙仲身兼韓國大司馬之職……

    看上去,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啊?

    考慮了許久,魏王遫最終答應了這件事,並按照韓王咎的建議,派人前往,約宋王戴武一同會見於陶邑,三位君主共同討論一下聯合建軍的問題。

    而與此同時,翟章則邀請蒙仲、暴鳶在他府上喝酒。

    當得知魏王遫已接受了韓王咎的建議後,翟章哈哈大笑地祝賀蒙仲:“身兼三國大司馬之職,簡直前無古人,你如今所在的位置,雖犀首亦不能與你相提並論。”

    犀首,或者說公孫衍,這可是一位促成‘五國相王’、‘七國伐秦’的魏國名相,但是,公孫衍並未同時兼任數個國家的職位。

    從這一點上說,唯有傳聞中那位‘六國封相’的蘇秦,才能與如今的蒙仲相提並論,但嚴格來說,姑且不論蘇秦六國封相這件事的真實性,就算這件事屬實,蘇秦所得到的相位,恐怕也只是榮譽性質,幾乎不會有什麼實權,但蒙仲不同,蒙仲可是確確實實地身兼魏宋韓三國大司馬之職,他可以擁有三**隊的兵符,有權號令三個國家的軍隊,論實權,遠遠不是蘇秦可比。

    能獲得這種殊榮,蒙仲自然也是歡喜。

    歡喜之餘,他心中亦有擔憂。

    在他看來,倘若魏宋韓三國能夠形成一個‘鐵三角’般的百年同盟,這自然能極大加強對秦國的震懾,對中原其餘國家的震懾,但同樣的,這個鐵三角也會引起其他國家的驚恐與猜忌。

    至少,趙國加入這個同盟的可能性再次被降低了,除非趙國也效仿韓國,丟給他蒙仲一個大司馬,但這並沒有意義。

    要知道魏宋韓三國有望形成鐵三角的聯盟,最根本的原因是在於宋韓兩國已經放棄了對中原霸主的渴望,兩國願意以尊魏國為霸主,換取魏國對兩國的庇護以及支援,而魏國也願意接受這種交換條件;但趙國不同,趙國的體量與魏國相當,怎麼可能輕易向魏國低頭?

    更別說秦國了。

    換而言之,魏宋韓三國加固盟友關係,很有可能加促秦趙聯盟。

    按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那麼在不久的將來,很有可能逐漸形成‘秦趙楚三國同盟’對‘魏宋韓三國同盟’的兩極對立燕國的話,應該是兩邊都不想得罪。

    以魏宋韓三國對抗秦趙楚三國,顯然魏國一方仍在劣勢,但魏國也有優勢,至少魏宋韓這個同盟更加穩固,除非秦國那邊展現出壓倒性的力量,否則,宋韓兩國基本上是不會背棄魏國當然了,倘若秦國那邊果真呈現出壓倒性的力量,那宋韓兩國就算倒戈,恐怕也無法改變被覆亡的命運。

    看來得儘快前往趙國……雖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最起碼還是要爭取一下。

    當晚,蒙仲在睡前暗暗想道。

    數日後,在魏王遫、韓王咎一起前赴宋國的陶邑,準備與宋王戴武商議聯合組軍時,蒙仲踏上了前往趙國的旅程。

    臨行前,他收到了樂毅從齊國臨淄如今應該稱作燕國的齊郡臨淄送來的書信。

    在這封信中,樂毅提及了兩件事。

    其一,即燕國的上谷守趙奢,終於自行辭去了職位,返回了趙國。

    對於這件事,蒙仲並不感到意外,畢竟趙奢一直以來都對趙國念念不忘,前些年之所以不曾返回趙國,只因為奉陽君李兌依舊在趙國掌權,而現如今,李兌、李躋父子在趙國失勢,在廟堂上逐漸被趙王何的胞弟平原君趙勝所取代,心念趙國的趙奢,自然就升起了返回趙國的想法。

    至於樂毅在信中所說的第二樁事,即齊王田地逃到莒城後,封一個叫做‘淖齒’楚國將領為國相,看樣子是試圖借助楚國的力量抵抗燕軍。

    但有意思的是,淖齒本人卻私底下與樂毅交涉,希望能共同瓜分齊國。

    於是,樂毅耍了個花招,假意答應了淖齒,騙淖齒殺死了齊王田地,隨後又漠視淖齒被齊人所殺,既借刀殺人除掉了齊王田地,沉重地打擊了齊人繼續頑抗的鬥志,還將齊人的憤怒轉嫁了一部分到楚國身上。

    對於這件事,就連蒙仲也不得不承認,樂毅做得確實漂亮。

    但稱讚歸稱讚,蒙仲還是覺得樂毅在處理齊王田地這件事上,有點過於著急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46
發表於 2019-12-2 14:47:49 |只看該作者
第446章:趙國之行

   在乘坐馬車前往趙國的途中,蒙仲一直在思考樂毅處置齊王田地的辦法。

    誠然,樂毅先借楚將淖齒的手殺死了齊王田地,隨後又借那些仍忠於齊王田地的齊人的人,將楚將淖齒也殺死,這一系列的借刀殺人十分漂亮,但總的來說,蒙仲仍然覺得樂毅過於著急了。

    樂毅的考量,蒙仲大致能夠猜到,無非就是一想除掉齊王田地,瓦解莒城齊人抵抗燕軍的鬥志,二想順便將齊人對燕國的恨意轉嫁一部分到楚國身上。

    但蒙仲也不知樂毅有沒有想過,雖然他成功地誘使楚國的將領淖齒殺死了齊王田地,但此刻佔據了齊國五分之三國土的,卻是燕國的軍隊,就憑這一點,樂毅能指望將齊人對他們的恨意轉嫁一部分到楚國身上?

    倘若樂毅果真如此認為,那蒙仲只能說,樂毅考慮地太簡單了。

    想了想,蒙仲決定趁著前往趙國的空閒,給樂毅寫一封書信。

    記得在五國伐齊之前,蒙仲就與樂毅聊過戰後相關的事,當時蒙仲指出,讓齊王田地活著,其實對燕國佔據齊國更加有力,包括他前一陣子在莒城時告誡戴不勝時的那樣齊王田地固然是個隱患,但正是這個昏君讓當初強盛的齊國衰弱到如今這種地步,齊人對這位昏君的憎恨,其實並不亞于針對入侵齊國的燕軍。

    當時,樂毅亦認可蒙仲的觀點,但如今,樂毅還是借楚將淖齒的手殺死了齊王田地,這就說明,如今齊國不,應該說是齊地內,齊人對燕國的抵抗仍十分嚴重,或者說,有變得越來越嚴重的趨勢,否則樂毅又怎麼會改變主意呢?

    但即便在齊人愈發抵抗燕軍的情況下,蒙仲也不認為樂毅應該將‘殺死齊王田地’視為瓦解齊人抵抗燕國行為的最有效辦法。

    在蒙仲看來,樂毅應該設法拉攏齊國的公族,也就是那批像當年的‘田甲’一樣,曾經被齊王田地強行收回封邑的田氏貴族。

    倘若樂毅能在這批人當中扶持一人,允許其重新建立一個附庸國性質的齊國,恢復他們曾經在齊國的封邑、爵位,這批人還會抵抗燕國麼?蒙仲認為這個可能性極低畢竟這批人可以說是已經被齊王田地所拋棄的,怎麼可能再為了齊王田地而抵抗燕國?倘若能從燕國那邊得到好處,這些人大概率會保持沉默,甚至回應燕國的統治。

    而這些人倒向燕國,就意味著齊國的公族、貴族層內部分裂,樂毅可以繼續加大兩者的分立,到時候他甚至可以讓以臨淄作為國都的附庸國齊國,去對抗前段時間以莒城作為國都的齊王田地政權,以齊人去打壓齊人,這豈不好過燕國直接出面?

    雖然蒙仲也知道,樂毅看不上那些被齊王田地奪去了封邑的舊齊國公族,不想將如今屬於燕國的齊地封賞給這些人,但蒙仲始終認為,這些付出,或者說對一部分齊國公族、貴族的妥協,燕國註定能收回十倍、百倍的回報。

    “……齊王失德,現如今齊人對燕國的抵抗,源于他們對齊國的忠誠。我聽說燕軍還未打下即墨城,即墨城,我記得乃是由即墨大夫治理,據我所知,在齊威王時期,齊威王任命田種首擔任即墨大夫,如今的即墨大夫,相信是田種首的後人。這些田種首的後人,他們未必認可如今的齊王田地,但相信他們仍效忠著齊威王、齊宣王,我並不認為殺死齊王田地便能瓦解齊人抵抗燕國的意志……

    ……當今的齊人,據說大多都對齊王田地不滿,你借淖齒之手殺死了田地,自認為占到了便宜,但事實上,獲利更大的正是那些齊人,他們早不滿於齊王田地的統治,但礙于名分,不敢公然對抗,可如今齊王田地已死,他們便可以順理成章地扶持齊王田地的子侄,從中挑選一人擁立,換而言之,殺死齊王田地,並不能徹底瓦解齊人的鬥志,反而會加強這些人匡扶國家的意志……

    ……倘若燕國想長久地統治齊地,單靠燕人治齊的模式是行不通的,燕國必須得到一部分齊人的接納,以齊人去治理齊人,以齊人去對抗齊人,這才是長久之計。”

    寫完書信後,蒙仲又重新觀閱了一遍,旋即喚來馬車隨行的兩名方城騎兵,吩咐道:“立刻送至商丘,交于華虎,叫華虎派騎兵送往齊郡,交給燕國的昌國君樂毅。”

    “諾!”

    那兩名方城騎兵接過書信,抱拳行禮,繼而撥馬而去。

    從車窗中看著那兩名騎兵離去的背影,蒙仲長長吐了口氣。

    鑒於燕國至少十年、甚至二十年內無法動彈,蒙仲也不擔憂吞併了齊國後的燕國會對魏韓宋三國聯盟造成什麼威脅,因此出於兄弟,他對樂毅提出了一些建議。

    只要樂毅肯聽取他的建議……

    是的,只要樂毅肯聽取,因為蒙仲的引向中,樂毅是那種不假辭色的人,他對一些看不慣的人或事物,報以冷漠是樂毅最後的底線,想要說服樂毅去與某些人虛與委蛇,辦不到的。

    這一點,蒙仲比樂毅稍微好些,至少他當初為了大局忍受了田文對他的嘲諷與羞辱,使得終於熬到如今,田文看到他都要繞著走當然,倒也不是田文畏懼他,純粹只是那位高傲的齊公子不想對他行禮而已。

    『……眼下正值趙國立場搖擺不定,秦國與魏國都在儘量爭取趙國支持的關鍵時候,秦魏兩國都在忙著為日後彼此的抗爭而做準備,誰也無暇顧及燕國,要抓住著千載難逢的機會啊,阿毅……』

    蒙仲心下暗暗想道。

    數日後,蒙仲先抵達了魏國北方的邊境重城,鄴城,見到了已成為鄴城令的唐直。

    唐直設宴款待了蒙仲,並笑問蒙仲道:“我魏國新任的大司馬,不好好呆在大樑,怎麼跑到鄴城來了?難道是對唐某有何指教?”

    調侃之余,唐直問蒙仲道:“郾侯這次是打算出使趙國?我並未收到任何來自大樑的消息呀……”

    蒙仲點點頭說道:“大樑那邊,正在關注于魏王、韓王、宋王三者會盟于陶邑的事,出使趙國,是我個人的決定。”

    在唐直的詢問下,蒙仲簡單地向他解釋了一下這次魏、韓、宋三國君主會盟于陶邑的真正目的,驚得唐直睜大了眼睛。

    也是,雖說歷來各國的聯合軍隊屢見不鮮,但那些都是臨時組建的,彼此心懷鬼胎、相互懷疑,事實上並不能發揮出完全的戰鬥力;但這次魏宋韓三國準備聯合組建的聯合軍卻不同,這是一支真正可以相互信任的聯合軍隊。

    這支軍隊,將作為魏、宋、韓三國加深對彼此信任的良好開端,使魏宋韓三國間的聯盟變得愈發穩固。

    簡而言之,如今的魏宋韓三國,仿佛就是當年剛剛分家的魏、趙、韓三國那時尚且團結的三晉,當真是橫掃周邊諸國,勢不可擋。

    又過了幾日,趙國邯鄲那邊收到了蒙仲的消息,然而,此時的趙王何卻不在邯鄲,他在心腹臣子肥幼的陪同下,再次前赴離石與秦王嬴稷會見去了,如今在邯鄲主事的,乃是趙王何的胞弟,平原君趙勝。

    在得知蒙仲前來邯鄲的消息後,平原君趙勝驚喜參半。

    十年前,當蒙仲還在趙國時,趙勝與弟弟趙豹才十來歲,既與政治無緣,也並未意識到當時的蒙仲有什麼過人之處。

    可現如今,蒙仲已成為魏宋兩國的大司馬,成為秦國最忌憚的魏國將領,光是這兩點,就足以讓趙勝打起十二分精神。

    在商量了一番後,趙勝決定帶著弟弟平陽君趙豹一起出城迎接蒙仲。

    這兄弟倆的出現,讓蒙仲感到有些意外,畢竟蒙仲想過迎接他的人會是肥幼、趙賁,甚至是李兌的兒子李躋,卻未曾想過會是趙勝、趙豹兄弟畢竟這兩位趙國公子,蒙仲對他們的印象仍停留在十年前他跟隨趙主父參與的幾次宮廷宴會中,那時的趙勝與趙豹二人才十來歲而已。

    “郾侯。”

    在彼此相見後,年僅二十歲出頭的平原君趙勝笑著對蒙仲說道:“早就聽聞郾侯之名,奈何這十年來無緣會見,今日得見,倍感幸哉。”

    “兩位公子言重了。”

    蒙仲謙遜地拱手行禮,但目光則更多地在趙豹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見此,趙勝試探問道:“莫非郾侯看到我弟,想到了陽文君麼?”

    他口中所說的陽文君,即陽文君趙豹,乃是趙主父的叔父,也是曾經與蒙仲感情非常不錯的一位趙國老將,只可惜當年沙丘宮變後不久,陽文君趙豹便過世了,仔細想想,距今已有八九年了。

    感慨地點點頭,蒙仲微微吐了口氣,對趙勝、趙豹二人說道:“此番在下前赴貴國,乃是有要事請見趙王,不知……”

    “這個……”

    趙勝與趙豹對視了一眼,前者吞吞吐吐地說道:“王兄……眼下不在邯鄲。”

    聽到這話,蒙仲微微皺了皺眉。

    雖然趙勝並未明說趙王何的去向,但蒙仲隨便一猜就能猜到,肯定是赴秦王嬴稷的約會去了,畢竟魏宋韓三國的聯盟,確確實實讓秦國、趙國感受到了威脅。

    尤其是趙國,畢竟趙國的體量不如秦國,也沒有像秦國那麼多的擅戰將領,倘若趙國與魏國發生衝突,趙國根本抵擋不住魏宋韓三國聯軍的進攻,因此,趙國急著接受秦國的示好,試圖聯合秦國的力量來威懾魏國,讓魏國不敢輕易對趙國動武,這倒也不是什麼難以預測的事。

    見趙勝明顯不願透露趙王何的去向,蒙仲也就識趣地沒有追問,想了想問道:“不知趙王幾時回國,倘若不介意的話,在下希望能在邯鄲的驛館暫住幾日,等待趙王回國。”

    而見蒙仲沒有追問下去,趙勝亦是暗自松了口氣。

    趙王何趕赴秦王嬴稷的約會,其實說破也不要緊,但終歸氣氛會變僵,能蒙混過去,自然還是蒙混過去為好。

    鬆氣之余,趙勝笑著對蒙仲說道:“豈能委屈郾侯下榻於城內的驛館?倘若郾侯不嫌棄的話,不妨暫住于趙勝的府上,正好我兄弟二人也想聽聽先王的一些故事……王兄嘗對我兄弟二人言,說郾侯曾受先王親手教導武藝與騎術,乃是先王最看重的弟子,哪怕視為義子亦不為過……”

    他口中的先王,指的便是趙主父,趙武靈王趙雍。

    蒙仲有些意外地看著趙勝,他當然知道趙勝這是有意籠絡他,對他示好,但不可否認,這位年輕的趙公子,確實能說會道,比起在旁的其弟,平陽君趙豹,至少在口才上不止出色一籌。

    當晚,平原君趙勝於自己府上設宴,款待蒙仲,甚至還請來了許多趙國的臣子作為陪客。

    其中蒙仲最熟悉的,就莫過於李躋與廉頗二人。

    蒙仲感覺地出來,李躋似乎有什麼話要對他說,但礙于平原君趙勝、平陽君趙豹兩位公子在場,李躋有所顧忌,只是在與蒙仲敬酒的時候,暗示有機會的話,請蒙仲到他的府上赴宴。

    不得不說,雖然李躋同樣貴為陽安君,但看前來赴宴的那些趙國臣子的態度,蒙仲可以明顯感覺地出,李躋、乃至其父奉陽君李兌,父子二人在邯鄲的地位已經逐步消亡。

    而相比較李躋,廉頗見到蒙仲時,意圖則純粹地多,他首先祝賀蒙仲同時兼任魏宋兩國的大司馬之職,隨後便詢問晉鄙的近況,當得知晉鄙在魏國正作為下一任的河東守而栽培時,廉頗挑了挑眉毛,雖然沒說什麼,但眼中那股不服輸的意志,蒙仲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在邯鄲住了半月,鑒於趙王何遲遲還未返回邯鄲,趙勝、趙豹兄弟二人生怕怠慢蒙仲,便帶著蒙仲遊玩欣賞趙國的景色。

    得知兄弟倆的意向後,蒙仲想了想,懇請說道:“倘若不介意的話,在下希望去沙丘行宮看看,再去靈丘拜祭一下趙主父。”

    “……”

    趙勝與趙豹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整整十年余,蒙仲只來過趙國一次,但從未再來過沙丘行宮與靈丘,如今來到了這片他印象深刻的土地後,他亦忍不住向趙勝與趙豹二人講述當年的故事。

    “……當年我與龐煖、樂毅、劇辛、趙奢幾人,保護著趙主父拼死殺出沙丘行宮,來到靈丘之上……當時還不叫靈丘,只是一座無名的山丘,那時趙主父已受了傷,他說,與其死在逃亡他國的途中,他寧可死在趙國的土地上……趙主父過世後,我等在趙成、李兌的追兵下,逃過大河,在河對岸,諾,就是那裡,當時我們幾人在那裡分別,龐煖返回楚國,劇辛投奔燕國,我則帶著樂毅他們,先逃回了宋國……後來不久,我投奔了魏國,樂毅則投奔了燕國……”

    聽著蒙仲一臉唏噓地講述當年的故事,趙勝與趙豹心中都不是滋味。

    沙丘宮變,是這一代趙人心中永遠的痛,因為這場內亂不止葬送了趙主父這樣一位雄主,還迫使蒙仲、龐煖、樂毅、劇辛、趙奢等人紛紛逃出趙國,投奔其餘各國。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47
發表於 2019-12-2 14:48:03 |只看該作者
第447章:故人

    “王兄他一直盼望著郾侯能回到我趙國……”

    頗為突兀地,平陽君趙豹忽然插嘴道。

    聽到這話,別說蒙仲愣了一下,就連趙豹的兄長平原君趙勝亦愣了愣,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平日裡並不怎麼擅長言辭的弟弟。

    一時間,氣氛忽然變得十分沉悶,趙勝咳嗽一聲,尷尬地沖著蒙仲笑笑,旋即不動聲色地將弟弟趙豹拉到一邊,低聲說道:“阿豹,你怎得……”

    “我說的是實話。”趙豹回覆道。

    “話雖如此,但你也要分場合啊……”趙勝皺著眉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蒙仲,心下暗暗苦笑。

    希望眼前那位郾侯返回趙國?

    的確,不止他們的兄長趙王何如此期盼,事實上,但凡是瞭解蒙仲迄今為止赫赫戰功的,顯然都不會拒絕讓這位帥才返回趙國,但問題是,你在趙主父的陵墓前對蒙仲提這事?這豈非註定得不到好結果麼?

    說來也有些奇怪,但趙勝知道,不遠處那位郾城,比他們兄弟幾人更尊重、更在意他們已故去的父親趙主父。

    而在趙勝、趙豹兄弟二人竊竊私語時,蒙仲則看著不遠處趙主父的陵墓,默然不語。

    返回趙國,效忠趙王何?蒙仲從未考慮過這件事。

    說句難聽點的話,倘若魏、宋、韓等諸國都容不下他,他即使投奔秦國都不會投奔趙國,原因只有一個就像趙王何永遠不會原諒默許趙章害死肥義的趙主父,他也不會原諒對趙主父見死不救,甚至默許趙成、李兌二人逼死趙主父的趙王何。

    “你……唉,少說話吧。”

    看著蒙仲走入趙主父的祭廟,趙勝低聲對弟弟說道。

    他覺得,他弟弟趙豹歲數尚小,還不懂得什麼人情世故。

    “……好吧。”

    趙豹無奈地點了點頭。

    之後,在蒙仲拜祭趙主父的過程中,趙豹果然沒有再說什麼,因此氣氛也漸漸恢復了當初,蒙仲也時不時地繼續向兄弟倆講述當年的故事。

    其中有不少故事,都是趙勝、趙豹兄弟倆不甚明瞭的,比如說趙勝的封邑平原邑,這即是趙主父當年聯合燕宋兩國討伐齊國後,齊國為了討好趙主父而割讓給趙國的,也正是在這一場戰爭中,蒙仲率領五百名信衛軍夜襲了齊將田觸的軍營,首次揚名,並事後義釋了趙希,與趙希化敵為友。

    這些故事,趙勝、趙豹兄弟二人皆聽得津津有味,畢竟當時他們兄弟倆才十來歲,終日住在王宮內不得外出,自然無法得悉這些事。

    在回程的途中,趙勝好奇問蒙仲道:“郾侯,我知道現燕國國相劇辛,當年乃是龐煖的副將,當年,郾侯與昌國君樂毅率信衛軍,而龐煖與劇辛則率檀衛軍,但這些年來,我卻從未聽說龐煖的名聲……難道龐煖返回楚國後,沒有得到楚國的重用麼?再者,劇辛雖任燕國的國相,但似乎燕王更加器重樂毅,莫非……”

    也難怪,趙勝這般好奇,畢竟當年信衛軍的主將蒙仲與副將樂毅,如今蒙仲成為了魏宋兩國的大司馬事實上蒙仲如今身兼魏宋韓三國大司馬之職,但趙勝還未得到這個消息更是當今天下唯一沉重擊敗過秦國,是令秦國都感到敬畏的敵國將領;而樂毅則成為了燕國的大司馬,在五國伐齊戰爭中,率領諸國聯軍將齊國一舉覆亡。

    毫不誇張地說,蒙仲與樂毅二人,皆已成為了足以比肩張儀的大人物,相比之下,當年‘檀衛軍’的主副將龐煖與劇辛,卻似乎要遜色幾分?

    聽聞此言,蒙仲搖搖頭笑道:“公子誤會了,龐煖與劇辛二人的才能,絲毫不在我與樂毅之下,是故趙主父當年才會讓龐煖與劇辛率領檀衛軍,當時的信衛軍與檀衛軍,可以說是分庭抗衡的,不分高下。……這些年公子並未聽聞龐煖的事蹟,只是因為龐煖返回楚國後,並未選擇效忠于楚王,如若不然,前些年宛方之戰,我未必能戰勝楚國的軍隊。”

    的確,倘若龐煖當年選擇出仕于楚國,那情況可能就完全兩樣了。

    “龐煖不願為楚王效力?”趙勝驚訝地問道,眼神閃爍的他,似乎在打著什麼主意。

    見此,蒙仲也不揭破,平靜地說道:“唔,在分別那日,龐煖親口所言,這世上,他只願效忠于趙國……當然,是有趙主父在的趙國。”

    “……”趙勝張了張嘴,似乎有些失望的樣子。

    見到這一幕,蒙仲仿佛是看穿趙勝的心思,又說道:“但公子可以試一試。只不過龐煖的行蹤不好打探,據我所知,沙丘宮變後,鶡冠子被安平君與奉陽君釋放,回到楚國,當時龐煖找到了他的老師,繼續在鶡冠子身邊學習,師徒二人一邊遊歷,一邊學問,從此不問世事……”

    『哦,還有鶡冠子……』

    趙勝一聽,心下更加不是滋味了,畢竟鶡冠子乃是足以與莊子相提並論的道家聖賢,原本不出意外的話,鶡冠子將作為趙國的國相,甚至是國師。

    待一行人回程時從靈丘經過高唐邑,正準備就此返回邯鄲時,趙勝邀請蒙仲到他的封邑平原邑做客。

    蒙仲也沒有拒絕,隨同趙勝到平原邑居住了幾日。

    數日後,一行人返回邯鄲。

    然而,待等趙勝帶著蒙仲等人回到邯鄲城內的府上時,卻忽然有府上的管事一臉悲憤地前來告狀:“君上,有一名田吏甚是無禮,命士卒殺死了我等數名管事。”

    趙勝一聽就愣住了,連帶著蒙仲都頗感好奇。

    要知道,平原君趙勝不單單只是趙王何的弟弟,而且還即將取代奉陽君李兌成為趙國的國相,在這種情況下,趙國竟然還有官員敢殺害他家中的管事?

    趙勝的面色當即就沉了下來,用不同于與蒙仲說話時的語氣,沉聲質問道:“怎麼回事?”

    只見那位管事看了一眼在旁的蒙仲,吞吞吐吐地說道:“咱家在城外的那些田地,以往……以往不是那個……不曾有田官來收取田稅,可這次也不知那麼的,有個傢伙要求咱家的田地如數上繳田稅,還要求補足前些年拖欠了那些,於是我等過去與他理論,因拒絕了對方無禮的要求,唔……可能還說了些不怎麼好聽的話,結果其餘幾位管事竟被那個膽大包天的田吏當場處死,卑下求饒才逃過一劫……”

    說到這裡,他露出了悲憤的表情,哭求道:“君上,您可要為我等做主啊。”

    “……”

    聽到這話,趙勝又羞又氣,面色一陣青白。

    他家在城外的田地,往年確實有拖延稅租的時候,趙勝本人也不怎麼在意,畢竟他兄長乃是趙國的君主,而他趙勝即將成為趙國的國相,拖欠點田稅怎麼了?

    但這次被蒙仲這位貴客在旁聽到,著實令他有些感到有些羞憤。

    然而更憤怒的是,居然有人膽敢殺害他趙勝府上的管事?這還有王法麼?!

    他沉著臉問道:“那田吏叫什麼?他可知道那是我平原君府上的田地?”

    那管事點點頭說道:“那名田吏稱,即是君上您家中的田地,也必須遵照國法,至於那人的姓名……卑下記得好似是叫‘趙設’……聽說是個剛上任的田吏。”

    『趙設?這名字聽上去……話說,這麼頭鐵的田吏,還真是少見啊……』

    抿了一口茶水,蒙仲表情古怪地想到。

    而此時,平原君趙勝也已瞭解了情況,沉著臉來到蒙仲面前,歉意說道:“郾侯,請恕趙勝先要解決一下家中的事物……”

    蒙仲自然明白趙勝要去做什麼,聞言點點頭,旋即說道:“公子若是不介意的話,在下能否隨公子一同前去?”

    “這……”

    平原君趙勝猶豫了一下,畢竟他此行要去教訓那個不知好歹的田吏,倘若有蒙仲在場,著實尷尬,但礙于蒙仲的身份地位,他又不好拒絕,只能點頭說道:“當然,只要郾侯不在意汙了眼……”

    蒙仲笑了笑。

    半晌後,平原君趙勝乘坐著馬車,怒氣衝衝地帶著一幫家僕沖到治粟內史的官邸。

    蒙仲慢悠悠地跟在後面,頗為好笑地看著這一幕。

    此時在他眼中的趙勝,可不像是一位即將成為國相的趙國重臣,更像是一個紈絝子弟。

    當然了,考慮到趙勝不過剛二十出頭,在被人激怒的情況下,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見在蒙仲的旁觀下,趙勝一臉慍怒地走入治粟內史的官邸,一進門便沖著官邸內憤怒地喝斥道:“那個殺死我趙勝九名管事,不知叫趙設還是叫趙舍的田吏,給我滾出來!”

    此時,官邸內有不少官員在,瞧見趙勝如此憤怒,皆面如土色。

    “是平原君……”

    “平原君……”

    “我說那個趙奢肯定會激怒平原君……”

    『唔?趙奢?』

    依在門旁觀瞧的蒙仲,忽然從邸內那些官員口中所說的那個名字,越發像是聽他頗為熟悉的一個人名。

    『難道……不會吧?』

    蒙仲暗暗嘀咕道。

    而就在這時,只見一名身高八尺的官吏面不改色地從眾同僚中走到平原君趙勝面前,拱手施禮道:“拜見平原君。”

    瞧見來人,平原君趙勝眯了眯雙目,冷冷問道:“你就是那個趙設?”

    那人搖搖頭說道:“並非趙設,在下叫做趙奢。”

    『……』

    瞧著那名自稱趙奢的男子抬起頭來,蒙仲的表情忽然變得非常古怪。

    可能在場的眾人都不知曉那人的底細,但蒙仲又豈會認不出來呢,這個自稱趙奢的男人,正是當年龐煖與劇辛的部下,前燕國上谷守,趙奢!

    『是聽說李兌在趙國失勢,因此決定返回趙國麼?』

    環抱著雙臂,蒙仲依在門外,靜觀趙奢與平原君趙勝的衝突。

    只見在蒙仲的注視下,趙奢面對盛怒的趙勝毫不畏懼,一臉平靜地解釋道:“平原君,你乃趙國的公子,君上的胞弟,倘若您縱容您家中的僕從不遵奉君上的法令,自然會使法令削弱,法令削弱就會使國家衰弱,國家衰弱,他國就會趁機進犯我趙國,介時趙國就會滅亡,到那時,您還如何保有您的財富呢?在下以為,以您的地位與尊貴,應當奉公守法,您乃是君上的胞弟,倘若連您都嚴格遵守君上的法令,趙國臣民才會信服。法令之下人人平等,臣民才會覺得公平,這才能使人信服。倘若趙人人人遵紀守法,趙國就能強盛。……趙國強盛,趙氏就會穩固,而您作為趙國的貴胄,自然便愈發會受到世人的尊敬……”

    期間,蒙仲饒有興致地在旁觀瞧著,他一點都不擔心趙奢的安危。

    趙奢是什麼人?檀衛軍時期的行司馬,燕國的前上穀守,倘若連年紀輕輕的趙勝都擺不平,那可真是有損趙主父的眼光。

    果不其然,趙奢這一番大義凜然的道理,說得平原君趙勝是有怒氣卻不能發作,最終寬恕了趙奢的罪行。

    “多謝平原君不怪罪。”

    趙奢謙遜地道了一聲謝,抬起頭來,正好看到不遠處門外的蒙仲。

    四目交接,趙奢微微色變。

    就像蒙仲記得趙奢一樣,趙奢又怎麼可能會遺忘蒙仲呢?更別說蒙仲的名望在整個中原都如日中天。

    看著蒙仲朝著自己眨眨眼睛,趙奢苦笑了一下,他知道,他的伎倆被對方看穿了。

    片刻後,在平原君趙勝驚異的目光下,蒙仲將趙奢帶到一旁。

    此時四下無人,蒙仲笑著對趙奢道:“我說是誰如此膽大,原來是你……以這招吸引趙勝,你就不怕年輕氣盛的趙勝一怒之下將你砍了?”

    趙奢笑了笑,權當默認了。

    他知道他瞞不過蒙仲的眼睛。

    不錯,趙奢就是故意下令殺死平原君趙勝的九名管事,目的就是為了見到趙勝。

    想想也是,堂堂前燕國上穀守,跑回趙國,單純就只為了遵循趙國的法令就殺死了平原君趙勝的九名管事?

    怎麼可能!

    趙奢又不是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怎會如此不知分寸?

    說到底,趙奢不過是借題發揮,想著先激怒平原君趙勝,然後再勸說趙勝,借機得到趙勝的認可與推薦。

    “前幾日,我收到了樂毅的書信,他告訴你,你辭去了上穀守的職務,是燕王待你不好麼?”蒙仲好奇問道。

    聽聞此言,趙奢微微歎了口氣,搖頭說道:“非也,燕王待我甚好,但……我是趙人,有選擇的話,我還是希望能在趙國出仕……”

    蒙仲理解地點了點頭,旋即微笑著說道:“我能理解。……對了,據樂毅所說,榮蚠對你辭官而去的行為,非常生氣。”

    “榮蚠……麼?”趙奢愣了愣,苦笑著說道:“那可是個麻煩的傢伙……”

    忽然,蒙仲問趙奢道:“為何忽然返回趙國,是因為得知李兌失勢麼?”

    “不。”趙奢搖了搖頭,旋即目不轉睛地盯著蒙仲,正色說道:“是為了助趙國抵住壓力,使趙國能做出有利於自身的決定,不至於受到……威脅。”

    “……”

    蒙仲看了幾眼趙奢,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知道,趙奢口中的威脅,其實並非是指秦國或者燕國,而是指魏國,指魏宋韓三國聯盟,或者說更直截了當地說,這威脅是指他蒙仲。

    此刻在遠處,平原君趙勝一邊示意身邊的僕從稍安勿躁,一邊驚疑不定地看著遠處蒙仲與趙奢二人,皺著眉頭若有所思。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48
發表於 2019-12-2 14:48:16 |只看該作者
第448章:趙王回都

   『威脅?我麼?』

    在乘坐馬車隨同平原君趙勝返回其府邸的途中,蒙仲仔細琢磨著方才趙奢對他所說的話。

    儘管當時趙奢說得很含糊,但蒙仲還是能感受地出,趙奢口中的‘威脅’,指的其實是以魏國為首的魏宋韓三國同盟,或者說是他蒙仲。

    他蒙仲?是趙國目前最大威脅?

    在聽到那樣的話後,蒙仲當時心中有些氣憤,但仔細想想,蒙仲忽然意識到趙奢說得一點不錯。

    誠然,蒙仲此次前來趙國的目的,是希望將趙國拉攏到魏宋韓同盟當中,他自認為此舉既有利於魏國,也可以讓趙國避免一場兵禍,然而這個想法,本身就充滿了傲慢。

    要知道趙國可不同于宋國或韓國,它的體量與魏國相當,簡而言之,趙國是有能力追逐中原霸主的地位的,然而蒙仲卻希望趙國加入到以魏國為首的魏宋韓三國同盟當中,且自認為此舉對趙國也有利,這不是傲慢又是什麼?

    畢竟加入到以魏國為首的魏宋韓三國同盟當中,聯合對抗秦國,就本質而言相當於承認尊魏國為霸主,怎麼想都不會符合趙國的根本利益。

    而此時最符合趙國利益的,恰恰就是與秦國結盟,締結成秦趙楚三國同盟,以對抗魏宋韓同盟因為只有這樣,趙國才擁有繼續爭霸的可能性。

    簡而言之,蒙仲的希望或訴求其實違背了趙國的利益,倘若他試圖通過種種手段使趙國屈服,強迫趙國投向魏宋韓三國同盟,那麼正好就被趙奢說中。

    “郾侯?郾侯?”

    耳畔,傳來了平原君趙勝的呼喚聲,他看著眼前這位郾侯,困惑說道:“自方才起,郾侯便一直愁眉不展……”頓了頓,他試探著問道:“郾侯與那個趙奢,彼此相識?”

    聽到這話,蒙仲微微一笑,說道:“唔,此趙奢,即燕國的前上谷守,趙奢。”

    趙勝吃驚地張了張嘴,驚愕說道:“此趙奢,即彼趙奢?我還以為只是同名……”

    的確,燕國的上谷守趙奢,趙勝不是沒有聽說這個名字,但他從未想過,作為燕國上谷守的趙奢,居然會跑到他趙國當一個田官……

    要知道,上穀守即是上穀郡的郡守,而上穀郡,即與燕國與趙國接壤、與北方草原接壤的一個郡,說白了,趙奢即是燕國駐守邊境的大將,似這等地位的人,數遍燕國人數也不會超過一隻手。

    然而這等人物,居然會跑到趙國當一介田官,也難怪趙勝即便在聽到趙奢的真名後,都沒敢往這方面去想畢竟這種事實在是太罕見了。

    “不,並非同名,而是同一人。”

    蒙仲點了點頭,他並不打算隱瞞,因為這沒有意義,像趙奢這樣的人物,註定會在趙國大放光彩。

    而他又能做什麼呢?阻止趙奢為趙國效忠?

    “難以置信……”

    喃喃自語了兩句,趙勝忽然問蒙仲道:“郾侯,莫非其中有什麼……詭計?”

    蒙仲思忖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幫趙奢說句話雖然他也知道,趙奢根本不需要他的説明,看他‘瞄準’平原君趙勝,就知道趙奢已經想好了回趙國仕官的辦法。

    於是他笑了笑,隨口說道:“拋下在燕國的職位與權力,跑到趙國當一個田吏,且用這般風險的辦法想要得到公子的推薦……公子覺得會有什麼詭計呢?”

    趙勝聽懂了蒙仲的言外之意,神色訕訕地說道:“是趙勝多慮了……”

    仔細想想,燕國目前正忙著消化齊國的國土,確實不會橫生枝節地對趙國採取什麼具有敵意的行為,而在排除了這個可能性之後,趙奢的行為就只剩下了一個可能,那就是趙奢希望回到趙國,為趙國效力。

    『不愧是當年主父身邊檀衛軍的將領啊……』

    趙勝心下暗暗感慨道。

    同時,他再次對當年的沙丘宮變深感遺憾,畢竟,當年趙主父身邊的信衛軍、檀衛軍,原本可以發展為他趙國的精銳之軍,無論是蒙仲與樂毅的組合,還是龐煖與劇辛的組合,都完全都能力為他趙國打造一支強盛的軍隊,只可惜天不遂人願。

    當晚,平原君趙勝便派人將趙奢請到了自己的府上,盛情厚待。

    無論是趙奢的能力,還是趙奢對於趙國的忠誠,都值得趙勝這麼做。

    見此,趙奢便意識到自己的底細已被蒙仲拆穿,不過他也不在意,畢竟他自認為他從未做過背棄趙國的事當年他之所以跟隨劇辛逃亡燕國,說到底還是怕遭到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的迫害。

    在酒席筵間,趁著趙勝如廁不在場的空隙,趙奢淡笑著問蒙仲道:“郾侯此番出使趙國,目的多半是為了說服趙國加入魏國的聯盟吧?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幫我?郾侯不怕趙奢從中阻撓麼?還是說,郾侯並不認為在下會構成威脅?”

    聽到趙奢的話,蒙仲淡淡笑了笑,說道:“我並沒有幫你,更何況我也知道,就算沒有我的幫助,你也能通過平原君的推薦出仕,說到底這只不過是順水人情而已,畢竟你我當年也有一番交情……”

    “……”趙奢有些意外地點了點頭。

    而這時,就聽蒙仲忽然又說道:“我已準備返回魏國了。”

    聽到這話,趙奢更加驚訝了,因為他知道蒙仲此番前來趙國的目的,而眼下蒙仲表示準備返回魏國,這豈非意味著,蒙仲已經放棄了曾經的打算。

    注意到趙奢驚訝的表情,蒙仲感慨地說道:“自認為對趙國有益,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出使趙國,然而本質上,卻是做著損趙利魏的事……經你那一番話,我忽然意識到,我以我個人立場前來勸說趙國,毫無意義。”

    看著一臉唏噓的蒙仲,趙奢臉上反而露出了敬重之色,同時,雙目亦流露出了幾分忌憚。

    他試探蒙仲道:“郾侯既放棄勸說趙國,這是否意味著,魏國會採取……其他的方式?”

    蒙仲當然知道趙奢口中所說的‘其他方式’指的是什麼,他微微搖頭說道:“不,我只是覺得我這次的出使立場不穩而已,似魏趙兩國邦交的事,應該由田文負責,而不是我……至於你所說的,呵,秦國應該巴不得魏趙兩國開戰,它好趁機從中漁利……你放心吧,除非趙國明確表示倒向秦國,且聯合秦國起兵威脅魏國,否則,魏王不會派我做什麼,畢竟魏國當前的最大威脅,依舊是秦國。”

    “唔……”

    趙奢微微點了點頭,但臉上的神色卻未見有幾分輕鬆。

    誠然,蒙仲的回答,中規中矩、有理有據,但這並不表示蒙仲不會作為魏國攻伐趙國的主將,只能說這個可能性較低罷了。

    而一想到日後很有可能與眼前的蒙仲兩軍對峙,不得不說,縱使是趙奢亦感覺壓力巨增。

    不說其他,單說在當年趙國的內亂中,趙奢就清楚蒙仲的權謀與才能,他知道,蒙仲是與他檀衛軍的司馬龐煖一個等級的,並非他能夠抗衡事實上,別說與蒙仲抗衡,他連對陣樂毅都沒有什麼把握。

    『唯有龐煖龐司馬,可以抗衡蒙仲。』

    此刻趙奢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了一個念頭。

    他決定,待過幾日他通過平原君趙勝取得趙王何的器重後,他定要說服趙王何派人到楚國尋找他檀衛軍前司馬龐煖的行蹤,他知道龐煖對趙國的忠心,也知道,唯有請來龐煖,才能與蒙仲抗衡。

    除此之外,趙國無論廉頗、韓徐,亦或是他趙奢,都恐怕不會是眼前這個男人的對手,畢竟,眼前這人,那可是當年最受到趙主父喜愛的愛將。

    次日,蒙仲果然向平原君趙勝提出了辭別。

    趙勝可不知蒙仲與趙奢之間發生了什麼,聞言驚愕說道:“郾侯,不再等些日子麼?我尋思著,王兄再過幾日就會返回邯鄲……”

    “算了吧,下次再來請見……”

    蒙仲自嘲笑著,微微搖了搖頭。

    正所謂世事難料,就當蒙仲剛剛向平原君趙勝提出辭行之後,便有趙王何的使者提前一步回到了邯鄲,告知邯鄲,趙王何將於數日後返回邯鄲。

    得知這件事後,蒙仲自然不好再提前離去,於是只好又在邯鄲居住了幾日。

    果然,數日之後,趙王何便帶著肥幼、趙賁等人回到了邯鄲。

    收到消息後,平原君趙勝先行來到王宮請見兄長,向趙王何推薦了趙奢。

    起初,當趙勝說起他與趙奢‘相識’的過程時,趙王何還不怎麼在意,只是稱讚趙奢的公正與品德,但到趙勝道出趙奢的底細時,趙王何這才露出了吃驚的神色。

    也是,畢竟趙奢是燕國的大將,此人拋棄燕國的地位與權力,回到趙國,這確實讓趙王何感到頗為感動。

    感動之余,趙王何心中多少也有些不是滋味,畢竟趙奢最初是他父親趙主父提拔的人才,他必須得承認,在選用人才這方面,他遠不如他的父親趙主父有眼力。

    隨後,趙勝又告知趙王何一個消息,表示蒙仲前段日子出使他趙國,目前正在他的府上。

    一聽這話,趙王何心中歡喜,立刻吩咐肥幼跟隨趙勝前去,將蒙仲請到宮內。

    臨近黃昏時,蒙仲跟著肥幼來到了王宮。

    再次見到蒙仲,趙王何心中很是感慨,畢竟在沙丘宮變後的十年裡,他與蒙仲只見過一次,這次是第二次。

    上次各國在趙國召開五國伐齊的會議時,趙王何原本以為可以見到蒙仲,但遺憾的是,那次蒙仲並未前來參與會議。

    心懷感慨與懷念,趙王何先溫聲詢問了蒙仲關於宋國的現況。

    蒙仲回答道:“……舊王戴偃目前在魏國做客,太子戴武在宋國彭城正式繼承了王位,且宋國在上一次戰爭中,佔據了齊國的琅邪郡。”

    聽到這些,趙王何點點頭,臉上露出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想來不知情的人,真以為宋國仍然還是趙國的盟友、且齊國才是趙國的敵對國呢。

    但事實上,趙王何這般關心宋國的事,只不過是為了示好于蒙仲罷了。

    些許寒暄過後,趙王何問蒙仲道:“卿此番前來邯鄲,莫非有什麼要事?”

    蒙仲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如實說道:“在下此番前來,是希望趙國能與魏國結盟,共同抵抗秦國。”

    聽到這話,不止趙王何的臉上流露出幾分為難與猶豫之色,在旁的肥幼,臉上亦露出了幾分異色。

    要知道,這次趙王何離開邯鄲,就是為了應秦王嬴稷的約會。

    而肥幼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秦王稷與他趙國的君主趙何,已經在某些事上達成了協議,比如說,聯合抵抗來自魏國的壓力。

    誠然,過去的秦國,的確是整個中原的威脅,但眼下,魏國的威勢有著逐漸趕超秦國的跡象,考慮到趙國並非秦國的第一進攻目標,且是最直接受到魏國威脅的國家,趙王何在國策方面自然更傾向于與秦國結盟,聯手制衡魏國,以及已臣服魏國的宋韓兩國直到魏國表現出不敵于秦國的跡象,趙王何才會考慮再站回來,幫助魏國抵禦秦國。

    保持秦魏兩國之間的平衡,這正是趙國現如今的國策。

    而這就意味著,趙王何只能拒絕蒙仲提出的‘趙魏結盟’的要求。

    只見在沉默了半晌後,趙王何委婉地說道:“並非寡人針對蒙卿,這件事……唔,寡人不能答應,希望蒙卿能夠諒解。”

    話音落下,在肥幼有些擔憂的神色下,蒙仲平靜地點了點頭。

    見此,別說肥幼感到意外,就連趙王何也很意外。

    別看在外人面前,蒙仲一直表現得很和善的樣子,但趙王何知道,這位蒙卿在他面前,可從來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他很清楚自沙丘宮變後,他與蒙仲的兩次不歡而散。

    第一次,蒙仲放下一句“你日後一定會後悔的”的狠話,拂袖而去。

    第二次,面對他趙何‘是否能原諒我’的問話,蒙仲冷漠地掃了他一眼,一聲不吭地離開。

    鑒於這兩次的經歷,趙王何還以為他這次的拒絕,也會讓蒙仲憤怒到拂袖而去,可沒想到的是,蒙仲居然並不生氣的樣子。

    見此,趙王何試探問道:“蒙卿似乎……並未動怒的樣子?這倒是讓寡人有些……不明白,難道蒙卿其實並不希望我趙國與魏國結盟?”

    蒙仲搖搖頭說道:“不,我當然希望趙國與魏國結盟,且我之前覺得,這樣對趙國也有利,但後來經人提醒我方才恍然大悟,雖然我自認為是個人的想法,但我站在魏國的立場上思考對趙國有利的事,這本身就錯了……既然我錯在先,即便遭趙王拒絕,又何來顏面發怒呢?”

    說到這裡,他拱了拱手,正色說道:“原本在下前幾日就打算返回魏國了,只是恰逢得知趙王返回邯鄲,當時離去於禮不合,是故又逗留了幾日……”

    聽到這話,趙王何與肥幼對視一眼,這才恍然大悟。

    數日後,秦國遣秦王稷的公子‘異人’赴趙國作為質子,居於邯鄲,自此秦趙兩國締結同盟。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49
發表於 2019-12-2 14:48:29 |只看該作者
第449章:兩極

   『ps:上一章的結尾應該是‘安國君嬴柱’,腦袋一抽寫成了應該還沒出生的‘嬴異人’,已修改。』

    以下正文

    安國君嬴柱抵達趙國作為質子,這麼大的事自然無法封鎖消息,只不過一日前後,邯鄲朝野便傳得沸沸揚揚,儘管趙國宮廷並未對外公佈秦趙兩國結盟一事,但明眼人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

    而對此,蒙仲亦無可奈何,只能默認當前的局勢,暗自思考破解之策。

    在此期間,肥幼邀請蒙仲到他的封邑做客。

    在他與蒙仲單獨相處時,他問蒙仲道:“想來你也聽說了,現今,秦國派安國君嬴柱赴趙為質,你對此有什麼想說的麼?”

    蒙仲微微搖了搖頭:“並沒有。”

    見此,肥幼猶豫了一下,又說道:“你要理解,在多數趙人心中,秦國離趙國遠、而鄴城離邯鄲近,魏趙兩國雖是三晉之一,但以往素有仇怨,更何況當年還發生過龐涓兵圍邯鄲的兵禍,若非齊國派兵解圍,趙國早已不復存在。……因此你要理解,趙人對魏國的警惕與忌憚,並不亞于秦國,甚至於,因為兩國接壤,魏國對我趙國的威脅,猶在秦國之上。”

    蒙仲看了一眼肥幼,問道:“肥幼,這些話,趙王囑咐你向我解釋的麼?”

    聽到這話,肥幼撇了撇嘴,不甚客氣地說道:“哼!我趙國的君上,需要向你解釋什麼?只是我個人……”說到這裡,他目不轉睛地看向蒙仲,正色說道:“蒙仲,你我雖相識多年,但我也知道其實你我交情並不算深厚,不過看在家父的面子上,還請稍稍透露你的決定……”

    “我的決定?”

    “啊。”肥幼點了點頭,正色說道:“你如今乃魏宋兩國的大司馬,你的決定,或將關乎到趙國的安危,雖然……嘖,總之無論如何,請實言相告。”

    聽到這話,蒙仲看了幾眼肥幼,笑問道:“你是擔心我回到魏國後,教唆魏王興兵討伐趙國?……你是這樣看待我的?”

    “……”肥幼一言不發,雖神色有些尷尬,但仍以緘口不言的方式表現了自己的擔憂。

    見此,蒙仲帶著幾分悵然的口氣安撫道:“放心吧,哪怕是不看在以往的情面上,我也不至於會做出如此無智的行為,興兵討伐趙國?這豈非是將趙國往秦國那邊推?……哪怕是基於魏國的利益,我回國也會勸說魏王繼續與趙國保持良好的關係。”

    “當、當真?”肥幼頗有些意外:“哪怕我趙國已與秦國結盟?……這樣是否會影響到魏王對你的信任?”

    “呵呵呵呵。”

    蒙仲搖了搖頭,調侃肥幼道:“肥幼啊,你的眼力,實在是遠遠不如肥相,倘若是肥相在此,絕不會問出這般……不智的問題。”

    說著,他瞥了一眼滿臉困惑不解的肥幼,壓低聲音解釋道:“趙國與秦國結盟,在我看來不過只是為了共同防禦魏國而已,又豈是真心聯合?倘若趙國明知秦國的野心,仍毫無警惕地與秦國結盟,是豈非等同于臣服秦國?既然趙國願意臣服秦國,那臣服魏國又如何?……由此可見,秦趙結盟只不過是各取所需,似這般貌合神離的結盟,魏國何須在意?”

    “……”肥幼張了張嘴,旋即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此時,蒙仲又對肥幼說道:“姑且讓你安心。……此番返回魏國後,我會如我所言,勸魏王區分看待秦趙兩國……秦國,乃魏國首要的威脅,而趙國,只要趙國不協助秦國派兵進攻魏宋韓三國,魏國便不會視趙國為最直接的威脅。……因此,你也無需擔心我會率軍進攻趙國。”

    “那就好、那就好。”

    肥幼連連點頭。

    兩日後,待蒙仲趕赴趙賁的邀請時,肥幼回到邯鄲,向趙王何講述了他與蒙仲交談的結果。

    他對趙王何說道:“臣為君上試探蒙仲,他說回國後會勸說魏王繼續與我趙國保持良好的邦交,並不會輕易坐視魏國興兵犯趙,雖然他說的很誠懇,但臣委實不知是否能夠相信……”

    “相信吧。”趙王何聞言淡然說道:“因為此乃蒙仲離間我趙秦兩國的計策……”

    “離間?”

    “啊。”趙王何點點頭,解釋道:“既我趙國與秦國結盟,本該同進同退,但蒙仲欲故意寬待趙國而針對秦國,長此以往,若我趙國毫無表示,甚至於為此沾沾自喜,那麼趙秦兩國必然生隙,所謂的結盟,自然也就不攻而破了……”

    “我就知道。”肥幼皺了皺眉,轉身就要告辭離去。

    見此,趙王何當即將他喊住:“肥幼,你做什麼去?”

    肥幼直接了當地說道:“我去找蒙仲那小子……”

    聽聞此言,趙王何搖搖頭,說道:“你找他準備說什麼?指責他不該‘袒護’我趙國?還是說,是希望他像針對秦國那樣針對我趙國?”

    “呃?”肥幼當即就愣住了。

    見此,趙王何搖搖頭說道:“蒙卿說地沒錯,你呀,還是太急躁,寡人不是叫你得空多念念書麼?蒙仲這招計策乃是陽謀,他根本不怕被拆穿,就好比此刻,你已知曉了他的意圖,難道你還能去阻止他?”

    肥幼張了張嘴,一時間有些茫然了。

    也是,在秦國與趙國之間,他肯定希望蒙仲針對秦國而寬待趙國啊,哪有可能去阻止蒙仲?

    可若是置之不理,那豈不是就中了蒙仲的算計?

    “那……那該如何是好?”肥幼茫然問道。

    趙王何想了想,說道:“你替寡人傳趙奢前來。”

    “諾。”肥幼應聲而去。

    大約一個時辰後,趙奢便在肥幼的帶領下來到了宮殿。

    說起趙奢,自從平原君趙勝在趙王何面前推薦趙奢後,趙王何隨後又單獨面見過趙奢幾回,向後者請教強國之策。

    而頗有些出乎趙王何意料的是,趙奢明明是燕國的大將,曾經擔任燕國的上穀守,但趙奢對於‘強國之策’的解釋,卻並非是創建強有力的軍隊,而是將稅收視為重中之重。

    對此,趙奢還曾將他曾經在燕國的事蹟舉例:“……臣當年在燕國時,正值燕國百廢待興之時,是故即便北方時常有胡人入侵邊境,但燕國始終處於被動,論及其中緣由,無非只是燕國在覆國之後,國力衰弱,無錢糧供養軍隊。……君上且觀天下各國,雖然殷富的國家未必有強盛的軍隊,但貧窮的弱國,則絕對不會有強盛的軍隊,即便一時有,亦不能長久。……國家殷富,賦稅穩定,國庫便充盈,便有能力創建軍隊,甚至用賞罰激勵軍卒,是故,賦稅之重,乃國家根本,萬萬不可忽視。”

    不得不說,趙王何以往對於‘國家強盛’的概念,僅局限于‘精兵猛將’,趙奢這個觀點,確實是讓他受益匪淺。

    而在此基礎上,趙奢提出了他‘公平賦稅’的理念。

    這裡所說的‘公平賦稅’,其實主要針對的就是趙國的貴族階級鑒於當年趙主父‘胡服騎射’改革的不完善,趙國只在軍政上實施了改革,但國內的舊貴族勢力,依舊享有著特權,且貴族們對此已習以為常。

    比如趙王何的親弟弟平原君趙勝,他的家人就認為他們享受這份特權,可以不遵守國家頒佈的法令,不需要繳納稅收。

    這即是不公平的賦稅,貴族所享受的特權,既損害了趙國的利益,也損害了法令的威信。

    當然,平原君趙勝並非是不明事理的人,在經過趙奢的剖析後,作為趙王何的弟弟,趙勝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犯下了錯誤,但趙國享受這種特權的貴族,就僅僅只有平原君趙勝麼?

    當然不是!

    而趙奢返回趙國想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推行公平的賦稅,迫使國內那些以往不遵紀守法的貴族必須遵守法令,如此一來,國庫就能更加充盈,國家也能有更多的錢糧拿去養活軍隊,這便是趙奢對趙王何提出的強國之策。

    對於趙奢的這個觀點,趙王何深以為然,他當然知道他父王趙主父當年的‘胡服騎射’改革其實並不完善,但考慮到做成這件事並非一朝一夕就能辦到,因此他雖接受了趙奢的主張,但並未大刀闊斧地施行改革,免得引起國內舊貴族勢力的反彈。

    終歸,趙何並非他父王趙雍,相比較趙主父的魄力,趙王何更加謹慎。

    簡而言之,正是因為趙奢的這項主張,趙王何對趙奢已愈發看重,是故今日叫肥幼請來趙奢,想聽聽後者的意見。

    而值得一提的是,在召見趙奢時,趙王何的第一句詢問,便將趙奢嚇了一跳:“卿可有把握抵禦蒙卿?”

    “蒙卿?蒙仲?”趙奢一時間沒能明白。

    見此,趙王何便將蒙仲與肥幼的對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趙奢,趙奢聽罷後這才恍然大悟。

    只見他恍然說道:“……想要破解郾侯的策略,唯有與秦國保持共進共退,使趙秦兩國勿生間隙;但,倘若協助秦國,又恐遭到魏國報復,是故君上才問在下,可有把握抵禦郾侯……”

    在暗暗稱讚趙王何眼光敏銳之余,趙奢苦笑著說道:“趙奢僅中人之資,對上旁人還有幾分自信,但倘若對手是令秦國都感到忌憚的郾侯,臣怕是……”

    說到這裡,他好似忽然想到了什麼,正色說道:“雖說臣並無把握,但臣推舉一人,此人足以抵抗蒙仲。”

    “何人?”

    “便是我趙國前檀衛軍司馬,龐煖!”趙奢正色說道:“蒙仲、龐煖,當年乃是趙主父身邊最器重的愛將,蒙仲用兵奇詭,令人防不勝防;而龐煖剛柔並濟,無懈可擊。……想來君上曾經應該也聽說過,當年的安平君、奉陽君,雖軍隊人數超過趙章,但卻始終無法將其擊敗,其中原因,就因為當時趙主父命蒙仲、龐煖二人輔佐趙章……”

    趙王何微微點了點頭,旋即問道:“龐煖身在何處?”

    “相傳隱居在楚國。”趙奢拱手說道:“臣也知道楚國地廣,想要在楚國找到龐煖,十分不易,但臣可以向大王保證,只要大王能請回龐煖,足以抵擋蒙仲……”

    “唔。”

    趙王何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但微皺的眉頭卻始終未能舒展。

    畢竟,雖然趙奢保證龐煖有能力抗拒蒙仲,但問題是,誰也不知龐煖現如今究竟隱居在楚國何處,即便他立刻派出人手,也未必能在短時間內找到龐煖,更別說還要說服龐煖繼續為趙國效力龐煖願意效忠趙主父,可未必願意效忠他趙何。

    好在蒙仲決定‘寬待’趙國,在趙秦兩國生隙前,他趙國還有一些時日。

    九月初,在趙國邯鄲足足逗留了將近兩個月的蒙仲,終究告辭趙王何、肥幼、趙賁等趙國的君臣,返回了魏國。

    此時,魏王遫、韓王咎、宋王武這三位君王,已在宋國的陶邑會面,且在‘聯合建軍’這件事上達成了一致。

    在經過彼此的協商後,魏、宋、韓三國將在數年內聯合組建一支人數為二十萬的聯合軍,魏國出軍卒十萬,宋、韓三國皆出士卒五萬。

    其中,魏國出軍馬、韓國負責弓弩、宋國負責建造戰車,三國將合力打造一支最強大的聯合軍,交予兼任三國大司馬的蒙仲統率。

    日後,這支軍隊將以魏、宋、韓三國的利益為根本,負責討伐任何膽敢侵犯三國利益的敵對勢力。

    而在此基礎上,魏、宋、韓三國簽署了‘百年結盟協定’,承諾在長達百年之內的時間內,魏、宋、韓三國相互扶持、相互協助,共進共退。

    不得不說,雖然宋國的體量比不上趙國,但魏宋韓三國的百年同盟,仍然在中原掀起了一股不亞於當初‘三晉聯盟’的聲勢,唬地秦國頻繁與趙國、楚國會晤,希望儘快達成戰略同盟,以對抗魏宋韓三國同盟。

    刨除無暇他顧的燕國,以及魯國、費國、衛國等存在感薄弱的小國,整個中原已呈現兩極格局。

    論實力,秦趙楚一極自然要穩勝魏宋韓一極,可論團結,前者則遠不如後者。

    當然,究竟這場抗衡最終誰勝誰負,那還得打過才知道結局。

    魏王遫九年下半年,就在蒙仲前後出使韓國與趙國的期間,秦國國相穰侯魏冉經韓國返回秦國。

    回到秦國後,魏冉便加促了吞併義渠國的行動。

    蒙仲知道,待秦國徹底吞併義渠國,徹底消滅掉這股威脅秦國的內患後,秦國必然將再次掀起戰爭,攜趙、楚兩國,對魏宋韓三國發動圍攻。

    而這場戰爭,或許就能決出當今中原的霸主。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50
發表於 2019-12-2 14:48:41 |只看該作者
第450章:諸國紛爭

    魏王遫十一年,秦國已堪堪吞併義渠,秦王稷遂與楚王熊橫再次相會於穰,隨後又于中陽再次約見趙王何,協商出兵討伐‘魏宋韓三國同盟’的大計。

    得知此事後,屈原聯合昭雎、莊辛,極力抵抗,但最終仍鬥不過把持國政的令尹子蘭,在子蘭的勸說下,楚王熊橫再次站在了秦國這邊。

    魏王遫十二年,秦國幾次與韓國商量函谷關的歸屬卻不能得,遂派上將白起,攜王齕、胡陽、嬴摎等將領兵出陰晉,攻伐韓國佔據函谷關,理由是函谷關乃秦國顏面,不可假手於人。

    秦將白起知道他一旦進攻韓國,蒙仲立刻就會帶兵來援,因此在這場戰爭中,白起下令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奪回函谷關畢竟函谷關乃出兵韓國的兩條兵路之一,函谷關被韓國所占,秦國在攻打韓國的這件事上,等於是廢了一條手臂,因此函谷關必須收回。

    在白起的嚴令下,秦軍付出了很大代價,終於將函谷關攻破,韓軍退守宜陽。

    果不其然,蒙仲此時正于潁陽、潁陰一帶操練二十萬三國聯軍,問訊立刻提兵十萬前往韓國宜陽。

    但有意思的是,秦國這次目的明確,白起在攻下函谷關後,並不趁勝追擊攻打宜陽可能他覺得即使打下宜陽也未必守得住,索性就扼守函谷關,據關不出。

    見此,蒙仲遂以宜陽為據點,發動針對秦國的討伐。

    鑒於蒙仲身兼魏宋韓三國大司馬的特殊地位,全權負責對抗秦國的戰爭,許可權極大。

    他命魏將公孫豎、魏青、竇興、晉鄙從西河郡發起進攻,又命韓將韓足、韓驍等人攻打武關,再加上身在宜陽的他自己,對秦國發動整整三路的討伐。

    為了分擔壓力,秦國請楚國討伐魏國的方城,又請趙國討伐魏國的鄴城,但遺憾的是,楚國的上將昭雎很快就在宛方之地被方城令蒙遂擊敗,倒是趙國的廉頗、韓徐等人,對魏將唐直所扼守的鄴城造成了一定的威脅。

    然而在鄴城遭到進攻的情況下,大樑卻毫不驚慌,絲毫沒有調蒙仲返回的意思,而是直接從國內調兵支援鄴城。

    且兩個月後,宋國亦遣軍司馬蒙摯率三萬軍隊支援鄴城。

    當時,平原君趙勝問廉頗道:“廉司馬能否攻下鄴城?”

    廉頗點頭說道:“宋國軍隊支援鄴城前,我能攻下鄴城;宋國軍隊來援後,我亦能。……但我不敢下鄴城。”

    平原君趙勝點點頭表示理解。

    要知道此時的魏國,即便在趙國已擺明立場聯合秦國的情況下,身兼魏宋韓三國大司馬之職的蒙仲依舊主張‘聯趙抗秦’,鑒於蒙仲身份特殊,魏王遫聽取了蒙仲的建議,但這並不意味著魏國會容許趙國的進犯倘若只是像眼下這般,趙國的軍隊純粹只是在鄴城回應一下秦國,魏國恐怕還不會在意,可一旦趙國攻下了魏國的鄴城,怕是立刻會遭到魏國的報復。

    到那時,恐怕就連蒙仲也抵不住魏國國內的反對聲音,只能率軍討伐趙國。

    而直面蒙仲與其麾下二十萬常備三國聯軍,無論是廉頗還是韓徐,都沒有這個自信。

    就連主張‘趙國必須堅定前進道路、絕不可受他國擺佈’的趙奢,此時亦建議不宜過早激怒魏國在他趙國派人請回龐煖之前,趙奢認為不宜與魏國撕破臉皮。

    鑒於趙楚兩國出工不出力,秦國再次孤軍而戰,以上將白起于函谷關迎戰魏將蒙仲。

    這兩位可真是老相識了,彼此都知根知底,清楚對方本領,雖然以往蒙仲多次占到便宜,但這次白起學乖了,在收復了函谷關後,愣是不再出戰,而門水那邊,他亦叫王齕嚴加防範,防止蒙仲故技重施。

    此時的宜陽令正是公仲侈,見白起據關不出,他對蒙仲說道:“看來這次秦國的目的,就是為了奪回函谷關,方便日後對中原用兵。……若不能奪回此關,恐怕日後多有麻煩。”

    蒙仲聞言笑著看向公仲侈,看得公仲侈都有些惱羞成怒了,後者憤憤說道:“我乃是為韓人,豈是為韓咎?”

    “好好好。”

    在安撫罷公仲侈後,蒙仲下令軍中打造攻城器械。

    鑒於宜陽一帶有二十幾萬、將近三十萬軍隊,蒙仲也不著急,花了兩個月時間打造了數百架拋石車,隨後帶著這些拋石車,朝著函谷關一陣狂轟濫炸,砸地白起都不禁有些發毛。

    於是白起便派人蒙仲:“即使你打造再多的拋石車,也休想再從我手中奪走函谷關!”

    蒙仲也派人回覆白起:“我知道,我只是砸著玩……反正函谷關是你們秦人造的,砸毀了我也不心疼。”

    白起那個氣啊。

    但沒辦法,蒙仲二十萬聯合軍,再加上宜陽令公仲侈的數萬軍隊,對方人多勢眾,白起只能小心守著函谷關,從國內徵召囚犯修繕關隘。

    而蒙仲也就像他所說的那樣,根本不著急著奪回函谷關,隔三差五地就讓二十萬大軍帶著數百架拋石車到函谷關前一陣狂轟濫炸,投完全部的石彈後就撤軍,乾脆連進攻都省了。

    聯軍砸,秦人修,持續了大半年,白起強忍著沒發作。

    他對部下說道:“蒙仲二十萬軍隊在此,我就不信韓國供養地起!”

    原來,他一直在等蒙仲麾下軍隊糧草耗盡的那一刻,但遺憾的是,這一點蒙仲早就想到了,在二十萬大軍抵達宜陽、且得知白起據守不出的那一刻,蒙仲便已下令全軍在宜陽屯田,春季種糧秋季收、冬季再種一撥豆蒙仲正是以這種方式緩解了韓國供養他二十萬軍隊的窘迫,甚至於到秋收時,宜陽周邊的軍屯田還能反哺宜陽城。

    得知此事後,白起簡直驚呆了。

    二十萬大軍在宜陽吃用一年,到年末時,軍糧居然比之前還要多了?能不能別這樣?

    氣悶之下,白起立刻將此事告知咸陽。

    穰侯魏冉深思熟慮之後,忽然做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決定:他奏請秦王嬴稷,請求向魏國求和,並派太子前往魏國作為質子。

    秦國派太子前往魏國作為質子?

    在得知這個消息後,魏王遫都感到非常吃驚,要知道在當代,雖說各國交換質子是一件很常見的事,這不,前一陣子秦國還派了安國君嬴柱前往趙國作為質子,但問題是,雖說同樣是王的兒子,但公子是臣、而太子是儲君,除非是被逼無奈,否則各國怎麼可能讓本國的太子赴他國作為質子?

    “秦國……這是準備拿太子交換函谷關?”

    魏王遫亦糊塗了,想了想,便叫段幹崇帶著秦太子赴韓國。

    畢竟被秦國所收復的函谷關,之前是韓國的領土,因此理當由韓國去決定這位秦太子的歸屬這正是蒙仲當初對魏王遫的建議,即維護盟國的顏面與利益。

    不得不說,魏王遫派人將秦太子送到新鄭,韓王咎還是很高興的,畢竟這意味著魏王遫尊重他,但如何安置這位秦國的儲君,這還真是一個頭疼的問題。

    考慮到蒙仲亦是本國的大司馬,韓王咎便叫暴鳶連日前往宜陽,與蒙仲商議此事。

    在商量之余,蒙仲對暴鳶說道:“其實對於這次秦國求和之事,我也覺得頗為蹊蹺,可能其中有什麼詭計……至於秦太子,我並不認為他可以交換函谷關,說句難聽點的,誰還敢真殺了這位秦太子不成?那不是被秦人恨死了?”

    此時,公仲侈在旁說道:“反正有白起在函谷關,咱們一時半會也無法奪回,不如先接受秦國的求和,看看秦國到底想做什麼。”

    暴鳶回去後將蒙仲與公仲侈告知韓王咎,韓王咎深思了一番,決定同意秦國的求和反正有蒙仲的二十萬聯合軍在宜陽,他也不怕秦國接下來對他韓國有什麼詭計。

    至於秦太子本人嘛,韓王咎在國相公仲瑉的建議下,還是送還了魏國,理由是魏國乃盟主,理當‘持有’他國這位秦國太子。

    說白了,韓國也是不想過分招惹秦國。

    韓王咎的想法,自然瞞不過同樣是一國君主的魏王遫,不過,魏王遫也沒有在意,畢竟,韓國可能還有些畏懼秦國,可他魏國卻不怕秦國兵多將廣?還不是被蒙仲堵在函谷關一步都不敢出?

    於是,魏王遫便將秦太子安置在大樑,按照蒙仲的建議,想看看秦國到底想做什麼。

    畢竟,秦國向魏國送出太子作為質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相當於是屈服于魏國儘管以秦國的實力,其實還並不需要那樣做。

    秦太子赴魏為質子,秦魏兩國再次和解,但蒙仲以及他麾下的二十萬聯合軍,索性就駐紮在宜陽不走了,時不時地跑到函谷關面前挑釁一番,氣得白起幾次都恨不得殺到蒙仲軍營中,與這廝同歸於盡。

    隨後,趙國亦得知了這件事,雖然不明白秦國的舉動,但亦立刻從鄴城撤兵。

    就這樣,中原再度恢復平靜。

    隨後大約過了兩個月左右,有一股流言盛傳於鄴城。

    鄴城令唐直亦上稟大樑,稱城內似乎有人可以挑唆民心,挑唆對趙人的恨意。

    唐直認為,可能是秦人的奸細作為。

    國相田文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秦國這次有意讓我魏國能騰出手來報復趙國,他希望徹底破壞魏趙兩國的關係,使趙國更加堅定地站在秦國那邊。”

    魏王遫深以為然,聞言冷笑道:“秦人以為寡人會中計麼?”

    事後,他當即派前大司馬翟章代表他安撫鄴城,慰問那些在趙國攻伐鄴城期間犧牲的士卒與城民,同時下令唐直抓捕鄴城城內的秦國奸細。

    一個月後,蒙仲亦得知了鄴城所發生的事,也做出了與田文一致的判斷,即這是秦國的離間之計。

    在蒙仲與田文態度一致的情況下,魏王遫自然不會有絲毫猶豫,仿佛是為了故意使秦國難堪,在半個月後,國相田文再次出使趙國,且點撥趙王何道:“今日,我國鄴城城內有些人挑唆民意,使鄴城魏人憎恨趙國,趙王認為這是何人所為?”

    趙王何又不傻,豈會聽不出來?

    在點撥罷趙王何後,田文這才道出了他此番前來的目的:“此番田某前來趙國,乃是奉我國大王之名,欲將王女許配于趙王之弟平原君。”

    在田文離去後,趙王何立刻召趙奢、韓徐、平原君趙勝三人商議。

    當時趙王何對三人說道:“今日田文前來邯鄲,告知寡人有秦國的奸細在鄴城挑唆民意,欲挑撥魏國討伐我趙國,不過魏王遫不為所動,欲將王女嫁于趙勝……”

    趙勝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眾人會心一笑,旋即,趙奢正色說道:“本希望借秦國之力削弱魏國,故而與其結盟,沒想到秦國視我趙國為犧牲,臣以為大王確實需要另做打算。”

    “唔。”

    趙王何皺著眉頭點點頭,他當然知道秦國跟齊國一樣靠不住,可問題是,他也不想臣服于魏國啊。

    此時,韓徐建議道:“既然秦國視我趙國為犧牲,而魏國希望拉攏我趙國,君上何不趁機使我趙國保持中立呢?……臣認為,既然與魏國結盟不利於日後,而與秦國結盟則不可信,不如加固與燕國的邦交,如今的燕國,國相劇辛,昌國君樂毅,皆是睿智之士,且于我趙國有些淵源,君上不如罷免奉陽君,使平原君為相,請平原君以趙相之名出使趙國,相信定能得到劇辛與樂毅二人的善意。……當然,平原君迎娶魏國王女一事,臣還是比較支持的,畢竟這樣更有利於與魏國周旋。”

    趙王何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旋即轉頭看向弟弟平原君趙勝。

    而此時,趙勝也已回過神來,聞言笑著說道:“魏王欲將王女許配於我,這等盛情,我趙國豈可退卻?王兄,臣弟願意迎娶魏王女為妻。”

    鑒於趙勝本人的同意,趙王何立刻派肥幼、趙勝二人前往大樑,當面接受了魏王遫的好意。

    魏王遫當面見到趙勝,心中也是歡喜,喚出女兒與趙勝相見,並且與肥幼相約婚期。

    魏趙兩國通婚,此事沖淡了鄴城魏人對趙國的恨意,即便仍有秦國的奸細在鄴城挑撥,亦無法撼動局面。

    得知這個消息後,穰侯魏冉大怒,他原本欲再次離間魏趙兩國,沒想到魏趙兩國居然聯姻了,盛怒之下,他立刻派人前往趙國,試圖讓趙國終止這場婚事。

    在趙賁、趙希、趙袑、趙奢、韓徐等臣子的支持下,趙王何嚴詞拒絕了秦國的無禮要求。

    魏王遫十四年初,秦國發兵攻打趙國,奪取藺地。

    秦趙結盟破裂。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9-27 02:07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