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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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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淵爻] 我夫君他權傾朝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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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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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3 23:42: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章

  朝廷命官喬裝打扮給你趕車,這待遇豈是一般人能享受的?

  等車子在朱雀步道外停下之後,李穎便將用這馬車一日的錢給了王虎。

  席向晚慢了兩步,下車時王虎緊張地盯著她那細細的手腕和胳膊,生怕平日上下馬車都要人扶的席大姑娘一不小心就摔了,見她站穩才長舒了一口氣。

  「我沒事。」席向晚細細的聲音隨風傳了過來,她沒看王虎一眼,話裡卻帶著笑意,「讓他不要這般擔心。」

  王虎撓了撓頭,目送席向晚的身影進入朱雀步道,迅速將馬車趕到了隱蔽處,接著翻牆越嶺三兩下就到了李穎鋪子的後門,那裡仍有另一輛不同的馬車等著,車上還沒人,他翻身坐到馬車前頭,耐心地等了一會兒,果然見到換了一身打扮的席向晚提著個大籃子出來了。

  席向晚是裝作席府下人出來買東西的,自然不能空手回去,可一抬眼見到馬車上眼熟的王虎時,她忍不住愣了愣,好笑起來,「僉都御史就這麼沒事做嗎?」

  「小人只是個車夫,不知道姑娘說什麼。」王虎一本正經,心道這就是他手頭頂頂重要的事情了——試問除了頭腦靈活身手敏捷的他,還有誰能被寧大人託付保護席大姑娘這樣的重任?

  席向晚搖了搖頭,提著籃子要上馬車,手裡一輕,籃子便被王虎接走了。

  「萬一讓人發現了如何是好?」她只好空著手上了馬車,才問道。

  「所以大人才沒親自前來,派了我的。」王虎立刻替寧端辯解,「大人差點就親自來了,還是我給勸下的。」

  他說著,輕喝一聲讓馬兒跑了起來——嘿,他這駕馬車的功夫倒是越來越熟練了。

  過了一會兒,席向晚憋不住的笑聲才從車廂裡頭傳了出來,有些輕鬆,「胡說,誰能勸得動他?」

  王虎:「……」這不就吹個牛麼!

  「樊家的事情……我有分寸。」席向晚又慢慢道,「樊承洲和樊子期不一樣,我曉得的。」

  王虎張嘴險些就問了「有什麼不一樣」,想了想還是咽回去,一本正經道,「姑娘的話,我會轉述給大人的。」

  有啥不一樣呢?反正樊家就是想將席大姑娘娶走,那兩個嫡孫誰娶不是都差不多?

  也是武晉侯死得不是時候,再晚死個幾天,大人的聘禮就能直接送到席府,這可不比現在輕飄飄「定親」兩個字來得可靠得多?

  王虎心中唏噓:難怪大人不放心,想要娶汴京第一美人,煩心事也自然比別人多些。

  有了王虎這一路的護衛,席向晚比出府時放心不少,也不必擔心自己這般改頭換面是不是也會被樊家的人認出來,更不必擔心路上再出什麼⼳蛾子。

  馬車四平八穩地停在席府的側門,席向晚一掀門簾便見到碧蘭早就在那門口等著,小丫頭見到她一臉如釋重負,四下一望,見到周圍無人,便快步上前來將席向晚扶下馬車,嘴裡絮絮叨叨,「姑娘,我可嚇得到現在連口水都沒喝!」

  「別怕,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席向晚安撫著她,轉頭朝王虎輕輕一禮,「多謝了。」

  王虎趕緊回了一禮,「姑娘多禮了。」

  「方便多等一會兒嗎?」席向晚問道。

  王虎愣了愣,隨即明白席向晚話中的意思是問他這附近有沒有人盯著,便搖頭道,「不礙事,姑娘有什麼吩咐?」

  「吩咐談不上。」席向晚笑道,「想托你替我送樣東西回去給他。」

  王虎登時精神百倍,「姑娘放心,一定妥妥當當地給您送到!」

  席向晚含笑頷首,「還請大人稍等片刻,我一會兒便讓丫鬟送出來。」

  她說著就帶碧蘭回去了,碧蘭關門前還狐疑地盯著王虎看了好一會兒,總覺得這彪形大漢有些眼熟,好似在什麼地方見過似的。

  王虎坐在馬車上無所事事地等了一會兒,碧蘭就又推門出來了,她將手中的一封信和一個食盒交給了王虎,道,「信是姑娘寫的,這也是姑娘親手做的……你送給寧大人的時候,可小心別灑了。」

  王虎好笑道自己便是策馬狂奔到都察院都不會把東西灑了,這小丫頭忒小看人,「知道了。姑娘還有什麼話要帶的?」

  碧蘭認真想了想,道,「沒有,不過姑娘忙活了好久才將這折騰出來,你可千萬要記得告訴寧大人,這都是姑娘的心血。」

  王虎誠摯點頭,鄭重地將信和食盒一起收到車廂裡放穩了。

  碧蘭還不放心地探頭進去看了看,見到確實是放在了平坦的好位置上,才點頭滿意道,「好,你去吧。」

  王虎哭笑不得,揚鞭從席府離開,到了都察院後門時穿著一身粗布衣裳,還一手提著個食盒就大大咧咧地往裡走,一看就不是正經人的模樣讓兩旁的護衛頓時上前動了手。

  「何人擅闖都察院!」

  「奶奶的……」王虎一急就罵了人,下意識抬手將幾人攻勢擋住才瞪起眼睛,「不認得我了?!」

  「王大人?!」護衛比他還驚訝。

  「起開起開,」王虎沒好氣道,「出手倒是一個比一個快,換成別人還不給你們揍了?」

  「王大人……」一旁有個侍衛小聲道,「您手裡提的什麼,好似倒出來了?」

  王虎轉頭一看手中剛才因為招架的動作而幾乎在空中打了個滾的食盒,和從那縫隙裡漏出來的汁水,臉色一青,心道嗚呼哀哉老子一生英明就倒在這兒了。

  小丫頭千叮嚀萬囑咐,老子居然被她給說中了!

  他慌忙將信抽出抖了抖,見信沒被汁水沾上,鬆了口氣,再打開食盒看了眼裡邊情形,頓時懊惱地把眉毛都擰到了一起。

  見到食盒裡慘不忍睹的爛攤子時,寧端沉默了會兒,「連碗豆花也送不好?」

  王虎猶如戰敗公雞般垂著腦袋不敢說話,可等了半晌也不見寧端再開口,他戰戰兢兢道,「席府的丫頭說了,這是大姑娘親手做的,花費了好幾天才折騰出來。」

  說完這話,王虎就想再給自己一巴掌——這不是讓大人更生氣了麼!

  「還說什麼了?」

  王虎苦思冥想,原本記得牢牢的話,快被剛才這一驚一乍給嚇得飛出腦袋了,「嗯……大姑娘讓我轉告大人不必擔心,還說了樊家兩兄弟不一樣什麼的……」

  寧端知道今日席向晚是去見了樊承洲,這人來汴京城之後便一直四處遊玩,倒是像足了豪族的紈絝。

  可寧端卻恰好認識一個和樊承洲很像的人——四皇子,四皇子可不像表面上那樣是個無所事事的紈絝。

  因此由樊子期順帶著,寧端也一道關注著樊承洲的動向。

  鎮國公府詩會的時候,那對兄弟可都和席向晚有過接觸的。

  「不過大姑娘和那樊承洲見面只說了幾句話便走了!」王虎又急忙補充道,「想來也不是什麼重要的話!」

  不重要,她能花費這麼多時間,喬裝打扮都要去親自見人?

  寧端沒接王虎的話,「跟著她的樊家探子,處理了嗎?」

  「都拔了,大人放心。」說到正事,還是辦妥善了的正事,王虎終於有了些底氣,「今日大姑娘出府,絕對沒驚動樊家除了樊承洲以外的任何人。」

  寧端嗯了一聲,垂眼看著那食盒裡頭打翻了大半、只剩小半碗的豆花和一旁切得細碎的佐料,心中一陣突如其來的柔軟。

  他還記得席向晚那日在觀音廟裡對他說過的話,因此也知道她為什麼要二度送來同樣的食物。

  那日寧端先是救了被人追得慌不擇路的她,又默許她收拾嚇唬了秦昊天,因此席向晚才許了他兩次同樣的謝禮。

  上一次她是從小甜水巷買了別人家做好的豆花,這次卻自己動了手。

  寧端只稍稍一設想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席向晚忙活著磨出豆花的模樣,就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王虎只聽得一聲輕笑,驚得打了個寒顫:他把從來不笑的大人給氣笑了!

  王虎心驚膽戰地抬起眼來,正巧瞥到寧端臉上一閃而過的笑意,正要抬手揉揉眼睛看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就見寧端抬眼冷淡道,「出去。」

  「是!」王虎立刻一個打挺站正,忙不迭地小跑溜走,擦了把額頭的冷汗:看錯了,看錯了,大人還是那麼嚇人。

  身旁沒了他人,寧端才低頭將碗從食盒中取出來,將碗沿擦了乾淨,而後認認真真、一口一口將剩下的豆腐腦吃完了,才取出隨食盒一道送來的信看了起來。

  席向晚寫信時的行文措辭總有些顯得雲淡風輕,好似天大的事情在她眼中都能解決似的,就像她平日裡講話一樣,輕而易舉便能令人心平氣和地聽下去。

  可寧端只看了幾行,渾身氣息就冷凝了下去。

  等將信件看完,他將信件收入暗格內,邊沉聲道,「喊王虎和錢伯仲進來。」

  「是。」黑暗中立刻有人低低應了聲。

  不消片刻,王虎和錢大人便匆匆來報,三人密談了不過一刻鐘的時候,寧端便從都察院大門而出,策馬往皇宮的方向而去。

  席府之中,正前往王氏院子的席向晚似有所感地抬頭往皇宮看了一眼,突地轉頭問碧蘭道,「你說,萬一寧端其實不喜歡吃豆花呢?」

  碧蘭被問得一愣,想了想才道,「那寧大人愛吃什麼?」

  席向晚也怔了怔,順著這問題想下去,才發覺自己對寧端竟是一無所知,不由得有些意興闌珊。

  「等下次見他時……」她想了想,道,「我再親口問他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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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3 23:42: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一章

  席向晚將信託王虎送給寧端的第二日,就有宦官帶著聖旨到了席府。

  席存林帶著一家老小接了旨,其中皇帝除了提到寧端和席向晚的婚事就此約定,等守孝過後如期舉辦之外,還說了另一件與席府息息相關的事情。

  席存林原本是戶部的員外郎,官居五品,現在成了武晉侯,這官位自然顯得略微寒酸一些,皇帝便尋了理由將他提職成戶部右侍郎,原先那位右侍郎,則是去地方上任職了。

  再有,皇帝在聖旨中單獨奪了席存林的情,這即是說,即便為席明德服喪期間,席存林也可穿著孝衣如常履行公務,不必在家丁憂。

  席向晚跟著家人謝了恩,恭恭敬敬,看不出一絲錯處。

  「席大姑娘。」太監的視線落在了席向晚的身上,他滿臉是笑,「皇貴妃娘娘還讓奴婢給您送來了些賞賜。」

  席向晚驚訝之中再度拜謝,送走了宮中的一行人後,才掃了眼賞賜的單子。

  大抵是考慮到她仍在喪期,皇貴妃賜的也大多是些素雅的東西,大量進貢宮中的綾羅綢緞等等都是素色,正好可以裁出這六個月間的新衣,此外首飾頭面擺件等等,沒有一件是豔色的,卻也不顯得沉悶,件件巧奪天工,一看就知道不是凡人家中用得起的。

  「皇貴妃娘娘給你添妝呢。」王氏笑著吩咐道,「將這些暫時用不上的收在阿晚的庫裡,等她日後出嫁的時候,就放在嫁妝裡一同送出去了。」

  席向晚怔了怔,因著她沒真想要成親,所以還真沒將皇貴妃的意思往那頭想去。

  不過皇貴妃的旨意和皇帝的一起送到,本身就表明了許多各種深意。

  至少,皇帝明面上是祝福了這樁婚事,而皇貴妃也立刻表示贊成皇帝的意思。

  但皇貴妃的一雙子女,可都跟席向晚寧端合不攏。

  席向晚笑了笑,「好,依母親的,先收起來吧。」

  有了皇帝奪情這一齣,原本還在家中幫著處理分家事宜的席存林就不得不每日早起去點卯了,家中大事一時之間都落在了王氏的身上,好在齊氏懷胎的月份尚淺,還能從旁協助,再有早就對後宅事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席向晚不動聲色地幫忙,分家的事情耗了小半個月,總算是辦好了。

  席存學、席存博、席存彰等人都從席府搬了出去,各自購置了宅子,王氏看著家中的原先歸其他幾房的下人就頭疼,乾脆眼不見心不煩地將賣身契也都分發給幾房的主子帶走,重新著人到牙行又挑了一批乾淨的回來。

  席向晚身邊原有兩個大丫鬟,自從金蓮心懷不軌被帶走之後,就只剩下一個碧蘭忙裡忙外,有些不夠用。借著這次的機會,王氏又用心給席向晚挑了一個年輕機靈的丫鬟待在身邊,取了名叫翠羽。

  是王氏和李媽媽連著考校過的,席向晚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便放在了院中身邊伺候著。

  結果才過了半日,便察覺到翠羽有些不對勁起來,遂邊寫信邊道,「翠羽,你識字?」

  「識的。」翠羽低頭恭恭敬敬道,「小時候念過一些書。」

  席向晚輕輕嗯了一聲,又道,「也會武?」

  席向晚本人雖然對武一竅不通,但她見過太多個中高手了。樊家的死士,皇家的大內高手,寧端和都察院的人……這些人走路都是真正悄無聲息的,普通人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翠羽正是如此,走路和貓兒踮著腳一樣,豎起耳朵也聽不見。

  「略懂一些。」翠羽道。

  「這倒是管家買賺了。」席向晚抬頭笑道,「你說說看,還會什麼別的?」

  「醫理與御馬之術,奴婢也稍通一些,姑娘以後儘管吩咐。」

  「誰捨得將你這麼好用的屬下放到我身邊來?」席向晚有些好笑,「他做了這麼大貢獻,總歸要告訴我、讓我領個情吧?」

  翠羽抬眼看了看席向晚面上表情,又飛快垂下了臉去,聲音柔和,「姑娘說笑了。」

  席向晚將筆放下,輕輕拿起信紙吹了吹上頭字跡,才問,「你從嶺南來?」

  「不是。」翠羽頓了頓,道,「若姑娘真想知道,奴婢家鄉那處,常年盛開的是桃花。」

  席向晚的嘴角翹了翹,將信紙展開平鋪在桌上,也猜到了這人就應該是寧端想辦法安插進來的,「怎麼,我這頭需要他這麼擔心嗎?還是他想知道我的什麼?」

  「奴婢是個做下人的,只希望姑娘永遠能平平安安。」

  「嗯。」席向晚無可無不可地起身淨了手,才道,「我曉得了。你先和碧蘭住一道吧,我母親這些日子忙,你若有空,便替我去幫幫她。」

  「是,姑娘。」

  席向晚將剛寫好的信又看了一遍,輕出口氣,「等這信乾透了,跑一趟替我送信吧。」

  自從席明德逝世以來,席向晚雖然陸陸續續出過幾次家門,但大多時候還是在席府忙著家中事務,和寧端真正見面,也只有桃花酥的那一次,之後兩人之間靠的全是書信往來。

  好在都察院和席府離得又不遠,送信的都是自己人,一來一去也不過就兩天功夫,因此信息情報也並未落下許多。

  從寧端口中,席向晚已經知道在六皇子和樊子期那日的見面之後,席澤成就忙得如同採花的蜜蜂似的,悄悄地走訪了許多人的家門,皇貴妃更是尋理由喚自己的父親進宮見了一面。

  這一件件的事情若是拆開來看並不算什麼,可只要猜到其中一環,再將所有事情都連接起來,頓時就令人有些細思恐極了。

  可誰又能想得到,皇帝還健在,六皇子就起了異心?誰又能想到,樊家的野心如此之大,手腕又如此之硬?

  至少在前世的那一次,六皇子驟然逼宮的舉動震驚了整個大慶。

  皇帝將自己的病情瞞得太好,在六皇子逼宮失敗一事之後才突然暴露出來,病來如山倒,幾乎是眨眼的時間就崩了。

  可在逼宮之前,誰看得出日日勵精圖治的皇帝已是強弩之末?

  若不是皇貴妃背後悄悄告知,就連六皇子自己也猜不到,紅光滿面的父皇居然已經病入膏肓了!

  「他都病成這樣,還不立刻決定日後登基的是誰,指不定就在等著我們打起來。」六皇子輕哼道,「大慶當年是硬生生用軍隊打出的王朝,誰的拳頭大,自然誰就能坐上那個位置,不能再等了,等下去,機會便不再是我的了!」

  「殿下所言甚是。」席澤成立刻大為贊同,「陛下遲遲不作決定,正是因為所有皇子都按兵不動,興許陛下心中對其他皇子縮頭烏龜似的舉動都十分不滿!前日王家沉冤昭雪,是都察院和四皇子監管的案子,四皇子大出風頭,聖上不是大肆誇獎表揚了四皇子和寧端一通嗎?由此可見,聖上心中是十分欣賞能做出成績來的那些人的!」

  說到這幾日的四皇子,六皇子的五官便有些嫉妒地扭曲起來。

  不過是區區一個王家的平反,都察院連帶著四皇子居然一臉好幾日都在早朝上受了皇帝的褒獎,那誇獎的方式簡直聞所未聞——哪怕是六皇子最受寵的時候,皇帝都沒有在文武百官面前這麼誇過他!

  一時間四皇子春風如意,人人都開始暗中改變想法覺得他才是皇帝看好的下一任儲君。

  本來就有些蠢蠢欲動的六皇子這就更加坐不住了。

  他覺得自己要是再不努力一把,就真的要和那個近在咫尺、萬人之上的位置失之交臂了。

  拼這一把,哪怕輸了,有母妃保他,他又是皇家血脈,父皇最寵愛的兒子,能有什麼壞下場呢?一條命總歸能保得住,大不了改名換姓去別的地方享受榮華故貴。

  可若是這把拼贏了,那從此以後黃袍加身,萬民來朝,是天底下僅此一人的至尊權力,什麼四皇子什麼寧端,都要跪在他面前喊一聲陛下,那是何等意氣風發?

  母妃自小就天天對他強調,皇帝的位置……一定會是他的,絕不會被其他人搶走!

  「六哥!」六公主唰地掀開珠簾闖進來,見到裡頭沒有樊子期的身影,有些失望。她也不管六皇子是什麼表情,就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他身旁,「樊大公子還沒來嗎?」

  「是我和你早到了一會兒。」六皇子收斂了面上的表情,看向顯然是精心裝扮過的六公主,笑了笑,「他有這麼好,值得你這樣盛裝打扮?」

  穿著一身新作宮裝的六公主面上一紅,底氣不足道,「女為悅己者容,我來見樊大公子,自然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六皇子喝了口酒,意味深長道,「妹妹,我喚你來和樊大公子見面,為的是什麼……你該明白吧?」

  「那是自然。」六公主撫了撫額角掩鬢,神情矜傲,「若是樊大公子成了我的駙馬,龐大的嶺南樊家就是六哥的助力,將來,我也能成為尊貴的長公主了。」

  「好。」六皇子點頭,「機會不多,你一定要好好抓住,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六公主一抬下巴,「今日沒有討厭的人來作梗,我一定能讓樊大公子對我另眼相看!」

  「那是最好不過了……」六皇子淡淡說著,視線落在了席澤成身上,後者動作隱晦地朝他點了點頭,六皇子才緩緩移開視線。

  對他來說,六公主能成功釣上樊子期是最好,哪怕不成功……他也有別的辦法讓生米煮成熟飯。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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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3 23:43: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二章

  樊子期掀簾進到雅座裡之前,就已經知道六公主也出宮來了此處的消息。

  六公主對他芳心暗許,樊子期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他只不過刻意地無視了罷了——他要娶的人是席向晚,三心二意怎麼能讓對方動心?

  即便眼下看著暫時娶不走席向晚,樊子期也不會對一個被寵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公主有什麼興趣。

  當然了,還是那句話。

  再蠢的棋子,也是有自己的用法的。

  「大公子。」六皇子勾著嘴角,「這是胞妹,排行第六。」

  「我與六公主在國公府有一面之緣。」樊子期含笑點頭,向六公主行了禮。

  只不過那一面,出了風頭的主角是汴京城第一美人席向晚,而不是眼前這位罷了。

  樊子期那日親手摘下的「月宮燭光」,倒是被席向晚轉手給送給了六公主。六公主著人製成了永不凋謝的乾花,放在了自己的住處,愛不釋手。

  儘管那是席向晚不要的東西,但也是樊子期送出的、珍貴的禮物。

  原本驕傲跋扈的六公主在見到樊子期之後,立刻變得羞澀起來,「樊大公子不必多禮……本是六哥與你的聚會,我跑來本就不好,還望大公子勿怪。」

  樊子期自然不會說什麼,不過是謙遜稱讚兩句,落座時視線從席澤成和六皇子的身上輕輕掃過。

  這兩名皇家的兄妹,今日看來沒有打算和他談正事。

  樊子期微微笑著,輕而易舉地主導了談話的走向,卻又巧妙地讓六皇子覺得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樊子期甚至惡意地用隱晦的言語和字眼挑起了六皇子更多對權力的渴望,刺激著他更進一步、儘快地做出最後的決斷。

  已經是十一月了,眼看著年關就在眼前,正月底便是席向晚的生辰,樊子期不願意再等待那麼久。以前沒有合手的棋子便也罷了,如今六皇子迫不及待地毛遂自薦,樊子期覺得不在最好的時機用上他就顯得有些太浪費了。

  六公主卻沒聽出樊子期席間話語的暗波詭譎,她的眼睛幾乎看不見身邊的人,只放得進一個樊子期。

  啊,世間怎會有這樣的翩翩公子,無論看多久都不會看膩,就連談吐舉止也是別人十倍的優雅和令人沉溺?

  誰家姑娘能不喜歡他呢?

  ……席向晚。

  想到這個名字,六公主的心臟就疼痛嫉妒得抽緊。

  區區一個武晉侯的嫡孫女,居然敢拒絕樊大公子的求親——她憑什麼?

  席間有人匆匆在外頭喊走了席澤成,席澤成去而復返時神情有些嚴肅,輕喚道,「殿下。」

  六皇子聽了席澤成的耳語,也正了臉色,邊起身邊對樊子期道,「大公子,失陪片刻。」

  「殿下請。」樊子期微微頷首,眉眼之間帶著溫和的淺笑。

  六公主瞧著樊子期面上笑意,心臟撲通撲通狂跳起來——她當然知道這是是什麼意思!六哥這是在給她創造與樊子期獨處一室的機會!

  呵,也好在席向晚不知天高地厚地拒絕了樊家的求親,否則,她就要眼睜睜看著樊子期娶席向晚回嶺南了。

  可如果她自己能嫁給樊子期,那也許,樊子期就能以駙馬的身份永遠留在汴京城裡,不走了;她也不必和母妃分離,未來還能借助樊家的力量成為更加尊貴的長公主。

  思及此,六公主一笑,舉起酒杯對樊子期道,「樊大公子,請。」

  樊子期也飲下一杯酒,白淨面容透出些微的紅暈。

  六公主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心,用刺痛讓自己冷靜下來。她回憶著席向晚當時在國公府裡的一顰一笑,有些笨拙地學習她的神態,起身親手給樊子期將酒滿上,「沒想到大公子與六哥的關係如此要好,六哥身份尊貴,從來寂寞,有一個能長久和他交心的朋友是再好不過的了。」

  樊子期挺直背脊,手指穩穩握住酒杯接下了六公主的動作,「汴京城中意氣風發的少年人不少,可六皇子確實是其中翹楚。」

  ——和六皇子長久交心?就算等到他長久留在汴京的那一天,那時六皇子也絕對不會還活著了。

  六公主掩嘴一笑,想要顯得更溫柔嫺靜一些,卻因為和自己平日裡的性格差得太多而顯得有些不太熟練,「六哥聽到大公子這樣說,必定是開心的。他早先就告訴我對大公子諸多欣賞,想要深交,還說要是能親上加親……呀!」

  六公主說到這裡,像是才反應過來自己說漏了嘴似的,嬌羞地遮住臉不再說話了。

  這雖然就是她的計策,可將這麼直白的暗示說出口之後,六公主的臉也燒了起來。她屏住了好一會兒呼吸,才悄悄地移開廣袖偷瞧了一眼並沒有說話的樊子期,只見到樊子期垂著眼,似乎在看著他自己的酒杯。

  他好像沒有什麼反應。

  六公主有些失望,可她的驕傲又容不得她將這話題就這麼帶過去,便仍舊遮著大半張臉道,「大公子,不喜歡我嗎?」

  樊子期放下手中酒杯,輕輕歎了口氣。

  他光是這幅些許為難的樣子,就讓六公主忍不住想上前替他撫平那微微皺起的眉宇,向他認錯、告訴他自己剛才不是故意要逼問他了的。

  她有這麼喜歡他呀……六公主的心臟都忍不住顫了起來。

  「公主是金枝玉葉,公主府都必須建在汴京城中。」樊子期開口解釋道,「可嶺南卻缺不了我,這十幾年的功夫,我也只從嶺南離開了一趟。」

  六公主舒了口氣:好在,他不是不願意娶她。

  她放下袖子,露出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睛,「我可以隨你去嶺南,只要我求母妃,母妃一定會答應的。」

  樊子期看向這個說單純,卻單純得有些過分了的皇家公主。

  若是知道他心中打的是什麼主意,恐怕她會嚇得立刻尖叫起來吧?樊子期有些惡意地想著,面上卻一絲一毫都沒有露出來,他甚至有些遺憾地避開了六公主的視線。

  六公主見他不答話,有些著急起來,「而且,你和我六哥聯手,以後他當了皇帝,可以給你更多的封地,到那時候,你也可以一直住在汴京城!」

  ——封地?

  真是一顆天真又愚蠢的棋子啊。

  樊子期臉上微微動容,可最終還是搖了頭,「殿下,我鍾情的人是席府的姑娘,您該知道的。」

  「可席向晚都要嫁給別人了!」六公主忍不住提高了聲音,「她要嫁給寧端,再過六個月,她就是別人的妻子,你搶不走的!」

  樊子期垂了眼不答話。

  六個月,足夠發生很多事情了。

  就在六公主忍不住再度說話時,從外頭聽見她尖叫聲的六皇子匆匆趕回,輕斥道,「大庭廣眾,這麼大聲,太無禮了。」

  六公主咬著嘴唇不說話了,滿腹都是委屈。

  後頭跟進來的席澤成見狀,到桌邊給六公主和樊子期分別倒了杯酒。

  六皇子便哄道,「好了,拿這杯酒給大公子賠個禮。」

  六公主恨恨盯著杯中酒液,六皇子在她肩膀上按了一下之後,她才委委屈屈地舉起酒杯,「大公子,我剛才多有冒犯,你不要記在心上。」

  樊子期搖頭,他拈起酒杯率先一飲而盡,「殿下言重,是我先惹的殿下不高興,合該我來罰酒的。」

  他說完,伸出手去,不容拒絕地將六公主手中小酒杯也拿了過來,緊跟著仰頭喝了下去。

  六公主只覺得手指被樊子期輕輕地蹭了一下,彷彿帶了電似的,酥酥麻麻一路爬到了她心裡,就連酒杯被人奪走也沒反應過來。

  六皇子和席澤成都沒想到這一齣,兩人對視了一眼,目光俱落到了樊子期的身上。

  樊子期喝完第二杯酒之後,似乎有些不勝酒力地扶住額頭,面上也泛起了酒後的酡紅。他晃了晃頭,擰著眉扯開自己的衣襟,長長吐出了一口氣。

  「大公子?」六皇子試探地喊道。

  樊子期充耳不聞,半晌才慢了好幾拍地轉頭道,「殿下?」

  「我還有些事要去辦,恐怕要離開一小會兒。」六皇子道,「這期間就讓妹妹陪著大公子,可好?」

  樊子期思索半晌,扶著額頭搖搖晃晃起身,「那便不耽誤六皇子了,我這便回去。」

  六皇子帶來的守衛立刻將樊子期重新按到了座位上,樊子期幾乎渾身無力,被輕輕一按就坐了回去,整張俊臉都泛了紅。

  六皇子不由得也咽了口口水。但他是想要拉攏樊家,而不是給自己再樹一個勁敵,因此清了清嗓子道,「大公子不勝酒力,還是在此處歇息一會兒吧——妹妹,不要怠慢了大公子,知道嗎?」

  六公主已經激動得手指都在發抖,她用緊張到變了調的嗓音應道,「知道了,六哥。」

  六皇子滿意點頭,帶著席澤成離去,出了雅座,才低聲問道,「外面都打點好了麼?」

  「樊家的護衛都以為樊大公子要和殿下一醉方休,在外頭等著呢。」席澤成信心十足,「只拖小半個時辰,不會被發現的。」

  「那藥呢?」

  「藥是皇貴妃娘娘給的秘藥,就算那樊子期事後懷疑,也絕找不出任何蛛絲馬跡!」

  「好。」六皇子的面上露出了微笑,「我們便等半個時辰再回來。」

  被留在了雅座之中、和被下了助興藥的樊子期兩兩相對的六公主手軟腳軟地站了起來,她緩步上前扶住樊子期的肩膀,柔聲喚道,「大公子?」

  樊子期半眯著眼睛,抬頭看見了她,笑起來,「席大姑娘,一起喝一杯?」

  六公主心中一痛,但想到這個男人很快就將屬於自己,還是勉強擠出笑容,應了一聲,再度將杯中的酒盛滿,送入了口中。

  香醇的酒液流入喉嚨,六公主忍不住咳嗽起來。

  她明明沒有喝剛才那放了藥的酒,卻也忍不住渾身發了熱度。

  不經人事的她還以為這是自己過於緊張期盼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才會產生的自然反應,抖著手放下酒杯,便朝樊子期柔弱無骨地靠了過去,「大公子,我扶你去那頭休息。」

  「你不是不喜歡我嗎?」樊子期問。

  六公主鼻子發酸,「我怎麼會不喜歡大公子呢?我……向晚心中只有大公子一人。」

  為什麼這個男人服了藥,心中能想到的還是只有席向晚?她就這麼好、這麼令人念念不忘嗎?不光是平崇王世子,樊大公子也被她迷了眼睛。

  六公主這一刻忍不住想:如果她就是席向晚,那該有多好啊……

  「是嗎?」樊子期似乎很高興地笑了起來,他終於握住了六公主的手,「那我聽你的,去那頭休息。」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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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六公主破涕為笑,她扶著比自己高出一頭的樊子期,搖搖晃晃地向屏風後頭走去。

  似乎是樊子期不勝酒力、渾身無力,他將身體的不少重量都靠在了六公主的身上,她只走了幾步,身上就出了一層細汗,更覺得體內那股燥熱不可忽視起來。

  繞過屏風之後,那股熱意似乎達到了令人無法忽視的頂端,六公主嚶嚀一聲,腳下一軟竟跪了下去。

  恍惚之間,她似乎看見樊子期溫柔地俯下身來,向她伸出了雙手。

  六公主含著幸福的眼淚投入了樊子期的懷抱中,讓自己忘卻了這一刻的委屈與嫉妒。

  哪怕這一日只是當了替身也好……只要今日事成,從此以後樊子期就是她一個人的了!

  「……六皇子走遠了?」樊子期垂眼看著在他腳邊蜷縮成一團的六公主,對她臉上的魅色和喉間溢出的呻吟無動於衷。

  「是。」

  看了一會兒六公主後,樊子期確認她已經毫無神智,便再不猶豫地拔足走到水盆邊,將自己的手一寸一寸地清洗乾淨,像是剛才碰了什麼髒東西似的。

  他身後的屬下則是面無表情地將六公主從地上搬到軟榻,請示道,「公子,屬下將那人帶進來。」

  樊子期終於淨完了手,頷首道,「動作快些。」

  「是。」

  不多久,一個面容普通的男人走了進來,他被蒙著眼睛,似乎有些不清楚自己在什麼地方,卻很快被六公主的吟哦聲吸引了主意了,往那方看了過去。

  樊家的屬下將他直接推在了軟榻的六公主身邊,毫無波瀾道,「破了她的身。」

  那男人咽了口口水,半是恐懼半是興奮地將手伸向了身旁的女子。

  樊子期卻沒有再離開,他立在軟榻旁邊看著兩個陌生人耳鬢廝磨、密不可分的模樣,面上溫文爾雅的笑容像是一張面具。

  「公子,您是否需要屬下找人來……」屬下擔憂地開口請示道。

  「不用。」樊子期一口回絕,「就在此處等六皇子回來,他總要看到結果才能滿意。」

  「……是。」

  樊子期將席澤成下在酒中的藥喝得一二乾淨,即便提前做了防範,這藥對他也還是有所影響的。

  可也不過是一個多時辰而已,他樊子期撐得住。

  身體裡的暴虐和狂躁像是一頭想要破籠而出的野獸,可樊子期緊緊地摁著它,面上不露一絲痕跡,甚至他看著床上二人煽情的抵死交歡也毫不動容,彷彿那一點也不是什麼令人面紅耳赤的畫面。

  可他的欲望……卻是實打實存在的。

  只是樊子期比一般人更能忍。

  不知道過了多久,伏在六公主身上的男人低吼一聲,動靜停了下來。這倒黴人還沒來得及回過神,就被身旁的樊家屬下一把提起扯了開去,匆匆轉手帶走。

  而樊子期則是坐在軟榻邊不遠處的地方,直到有人通傳說六皇子和席澤成即將趕回,他才站起身來,隨意地將自己衣服解開扯亂,做出了不知所措的模樣。

  六皇子和席澤成推門而入時,看見的就是樊子期一臉難以置信、羞愧欲死的樣子。

  六皇子只聞這一室的味道就知道方才裡頭發生了什麼。他心中滿意地一歎,面上卻十分驚訝,「大公子,這……」

  樊子期漲紅了臉回過頭來,「殿下,我——」

  讓六皇子相信他真的因為愧疚而決定娶六公主、並輔助爭奪帝位一事,只花了樊子期一刻鐘的時間。

  接著,他便藉口說要離開安排接下來的各種事宜離開,六皇子根本沒懷疑阻攔就讓他走了。

  樊子期闔眼坐在搖晃的馬車中,任誰也看不出他現在皮膚上正沁出一層煎熬的密汗、天人交戰。

  雙份的藥效確實是過於猛烈了一些。皇宮中的秘藥,樊家多多少少都有備著一些解藥,等回到自己的地方,他自然就能服下。

  可樊子期竟有些變態地迷戀這種抵禦身體欲望的痛苦與掙扎。

  「公子。」屬下的聲音突然在馬車外響起。

  樊子期沒回應,他閉著眼睛等待下文。

  「席大姑娘就在外頭。」

  樊子期立刻睜開了眼睛。

  火上澆油,幾乎將他原本占了上風的理智一瞬間逼到角落。

  樊子期緩緩地深吸口氣,伸手掀開帷裳,往外一張望,順著屬下的指引看過去,笑吟吟的席向晚便映入了他的眼簾。

  而席向晚身旁,則是神情冷淡、卻切切實實用身體和氣勢將她和人流隔了開來的寧端。

  樊子期收緊了抓在柔軟布料上的手指,輕而慢地將憋在胸腔內的那口氣吐了出來,他強迫自己不再看向那兩人,落下帷裳的同時下令道,「將易啟嶽藏在平崇王府中的畫像給我帶來。」

  樊家的馬車很快離開,席向晚若有所察地抬頭往馬車遠走的方向看去時,卻什麼也沒瞧見,只好擰了眉問寧端,「方才是不是……?」

  「樊家的馬車。」寧端知道她想問什麼,直接道,「樊子期今日又去見了六皇子,這是他回程必經之路。」

  席向晚應了一聲,不由得又扭頭瞧了一眼,皺著眉,「我那日和你說的……有動靜了麼?」

  「快了。」寧端簡略地說著,將席向晚正要遞出去的一張地契收了回來,「四皇子說,你可以自己留一張。」

  席向晚驚訝道,「可這是我用來給他投誠的,怎好自己悄悄收回一半?」

  「無妨。」寧端將她的手推了回去,只將其中的一張地契交了出去。

  這日,席向晚出來,正是為了將自己先前購置的那兩片地皮過了官府的手續直接讓給四皇子的。

  因工部已經派人去勘測,土地價格翻上幾千倍也只是片刻間的事情,所以在四皇子的知會下,席向晚便和寧端約了時間。

  不過沒想到,當時席向晚只準備買一片地,陰差陽錯買成了兩塊,這時候還能再收回來一部分,真是意外之財。

  既然四皇子和寧端都是這個意思,席向晚也不再推辭,她笑吟吟地在官府小吏的指引下將自己的私章蓋好,邊對寧端道,「光是這張地契,恐怕就比席府上下的家當值錢了。」

  礦也分三六九等,翡翠玉石本就是礦坑中最最珍貴的一種,更何況即將開採出的那一片成色又極好,後來是只做皇家供應的?

  等到時候真要變現,席府上上下下的家當,也確實是及不了小半個玉礦的。

  寧端聞言道,「別賣了。」

  這礦,四皇子是打算捏在自己手裡的,留給席向晚一份,本來也是四皇子看在寧端和她定了親、未來要成夫妻的份上才這麼大方。

  ——反正寧端和他一條船,那就算送出去了,多多少少也還算自己手中的財產嘛。

  寧端也沒反駁,他私心裡覺得席向晚投誠時給四皇子的好處本就太多了,該更為她自己打算一些。

  因此這麼一來二去,席向晚又多了一筆即將兌現的巨富之財。

  有寧端壓場,手續走得極快,兩人根本沒耽誤什麼時間就將事情處理完了,走到街上時,席向晚一抬頭便覺得鼻尖一涼,下意識地伸手在自己鼻頭抹了一下,摸到了濕漉漉的水珠。

  她有些訝異地睜大了眼睛,轉頭對寧端笑道,「下雪了。」

  寧端看她不知為何開心得像個孩子,眼神微微柔和,「嗯。」

  席向晚卻高興地伸手去想再接住一片從空中落下的雪花——她自小疾病纏身,冬日幾乎出不了門,遠嫁之後,嶺南氣候濕熱,幾乎沒有冬天,更沒有下雪,她上一次見到雪花,還是二十來年前的記憶了。

  這不由得讓已經重回年少的席向晚又一次清清楚楚地意識到:自己確實是回到了過去,將人生重走了一遍,而且,她也已經成功扭轉了許多的不幸。

  兩位舅舅都平安了,王家此後應當也不會再有什麼大事;父親母親從此以後就是侯爺和侯夫人,再沒有什麼煩人的三房四房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勾心鬥角了;大嫂肚子裡的第二個孩子平平安安,只要她仍能護著,明年就能有小侄子抱……

  這些,都是她努力得來的。

  從此以後,席向晚也不打算再重蹈上輩子的覆轍。

  可惜這今年的第一場雪小得可憐,席向晚等了一會兒,再也沒接到第二片雪花,有些遺憾地回到寧端身邊,惆悵道,「才十一月初,今年的雪下得可真早。」

  「欽天監說,年末會有鵝毛大雪。」寧端看著她,眼神專注,「只要你身體康健安好,我那時再陪你看雪。」

  「那我不看雪。」席向晚想了想,道,「如果那時得了空,我想看令人聞風喪膽的副都御使和我一起堆雪人。」

  寧端有些詫異,他從來沒有「堆雪人」過。小時沒有,長大之後更沒有。

  可迎著席向晚促狹的眼神,寧端還是點了頭,「好。」他頓了頓,復又道,「不論得不得空,我一定陪你。」

  席向晚正在往掌心裡呵氣,聞言笑盈盈望了寧端一眼,「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副都御使的話我記下了。」

  她邊將搓得紅紅的手合在一起,邊想道:若是六皇子過早動手,也許還沒到年關,眼前這位就已經不是副都御使,而是寧首輔了呢。

  只是不知道,六皇子究竟許給了樊子期什麼好處,才令他有信心將樊家綁到自己的船上?

  ……不,應該說,樊子期到底給六皇子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他覺得自己這一逼宮能成功?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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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席向晚其實猜得沒錯,上輩子六皇子敢帶兵直接衝進皇宮裡逼皇帝讓位,那也是托了樊子期的攛掇。

  不過上一次,樊子期順順利利地和席向晚定了親,是他主動挑唆著六皇子去逼宮的。

  最好席府獲罪,席向晚的父母自然就會忙不迭地將她嫁出去——大慶律法,禍不及外嫁女——合了樊子期將她帶到人生地不熟的嶺南去的意願。

  而這一次,娶不到席向晚的樊子期就謹慎了許多。

  他要仔細地、小心地,將自己和樊家從中全部摘出去。

  因此,就連承諾了六皇子要助他闖入宮中的私兵,其實也並非樊家明面上養的那些私兵。

  樊子期腦子裡快速轉動著這些權謀計策,竭盡全力地讓自己冷靜下來。可等馬車停下時,他略微急躁地跳下馬車快步往裡走的行為卻終究透露出了一絲破綻。

  屬下跟著他走入晉江樓中,大氣不敢出地遞上一幅畫卷。

  畫卷看上去紙張很新,卻彷彿因為被人過多愛不釋手地把玩而微微捲起了邊。

  樊子期拉開小半畫卷看了一眼,印入目中的就是席向晚的小像,和真人竟有了那麼五六分的神韻。他緊緊盯著畫中人,啞聲道,「都出去。」

  「是。」屬下不敢多留,立刻離開內室,將門也緊緊關上。

  樊子期將畫卷放在桌上,坐在桌前猶豫再三,腦中交替反復出現席向晚在面對他時和面對寧端時截然不同的神情,最終還是陰晴不定地選擇了自己紓解自己的欲望。

  其實想找一個乾淨的、會取悅他的女人來很簡單,可樊子期不願意。

  他不願意碰一個陌生的、他不愛的女人。

  ……原是這麼想的,但終究是沒忍住。

  從來沒被人拒絕過好意的他,從第一次被席向晚打了臉開始,就再也沒能忘掉她。

  *
  席向晚並不知道樊子期那會兒在馬車上也見到了自己,她和寧端沒有在外頭多做逗留,辦完了土地的手續之後便直接回了席府,寧端照舊騎馬在她的馬車旁默不作聲地護送著。

  他雖不跟席向晚搭話,可只聽馬車外離得極近的馬蹄聲,席向晚就知道寧端還在,心中不由自主地安心了幾分。

  她撫著自己心口想道:大抵是被寧端救了太多回,所以現在才會覺得只要有他在身旁,就一定能得救吧?

  「倒是有些麻煩他了……」她自言自語道。

  「姑娘?咱們到了。」碧蘭提醒道。

  席向晚低低嗯了一聲,掀開門簾果然見到寧端在車外站著,便抿唇一笑搭著他的手下了車,調侃道,「很快,汴京城中就又要傳說我魅力無邊,將你也迷倒了。」

  這樣的傳聞,如今可不少。

  寧端原本是要鬆手的,可聽見席向晚這句話,又換了主意。他稍稍緊了緊席向晚的手,認真道,「可和你定親的只有我。」

  席向晚仰臉看他,笑得撥雲見日毫無陰霾,「是,只有你。」不會是樊子期,也不會是樊承洲。

  上輩子的路,她不會再走一遍。

  寧端見她答得毫不猶豫,心中有些暖洋洋的,鬆開手的同時,忍不住伸手輕輕捏了席向晚露在頭髮外邊紅彤彤的耳朵,果然觸手是冰涼的。

  席向晚猝不及防被一碰,驚得呀了一聲,捂住自己的耳朵,「做什麼?」

  「外面太冷了。」寧端神情平淡,「你進去吧。」

  席向晚這才反應過來,放下手笑盈盈道,「先送寧大人。」

  寧端深深看她一眼,「冬季風寒,照顧好自己。」

  席向晚知他說的不僅僅是季節,更是即將到來的一系列變動,微微點頭,笑道,「我知道,你放心。」

  寧端這才上馬去了,四季不變的紅色曳撒在冬季裡好似一團躍動灼人的火光。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席向晚才轉身接過翠羽遞來的手爐,抱著往裡走。她似乎沒意識到自己面上笑意淡了許多,只問道,「我出去這會兒,府中有什麼事情?」

  「回姑娘的話,府中無事,姑娘不必擔心。」翠羽輕聲答道,「大少夫人今日讓大夫看診過平安脈,胎氣平和,養得極好。」

  「那就好。」席向晚點點頭,「府外呢?」

  「席存博和席存彰的夫人都安安分分住在自家宅中,沒有多餘的動靜。」翠羽直呼了兩人名字,又道,「至於席存學……似乎遞了帖子想要明日來拜見老爺。」

  席向晚聞言了然笑笑。

  席存學這是病急亂投醫。她的父親是絕不可能投靠六皇子的——尤其是,當席向晚已經和寧端定了親,在皇帝那裡走過了明面之後。

  再者,原先大房和三房就有諸多矛盾,難道席明德一死,就想盡棄前嫌?

  席向晚將席存學的小丑跳樑拋到腦後,「還有唐新月?」

  翠羽的語氣終於出現一絲波瀾,「她似乎極為安分,整日在家中吃齋念佛,一次門也沒有出過。只是……她身邊一個婆子出過府,送了封信出去。」

  「去哪裡的?」席向晚直覺意識到這封信的內容極其重要。

  「這便是怪異之處了。」翠羽道,「信被放在一個人人都能經過的地方,一轉眼的時間,卻已經被人取走,像是一種約定好的傳信手段。」

  席向晚心中卻微微一凜,知道翠羽說得沒錯。

  不光是樊家,其他許多有著自己秘密的大家族,為了不暴露暗樁眼線,都是用這種不碰面的方式來傳信,同樣也避免被外人發現端倪。

  唐新月這封信究竟送給了何人,她自己又是什麼身份,為什麼前世席府幾乎滿門抄斬時她卻能消失不見……席向晚回來後的幾個月一直在觀察唐新月,卻沒抓到這個女人的一條狐狸尾巴。

  沉思半晌後,席向晚才緩緩出聲,「她這封信送出去,總要攪起波瀾來。我們且再等等,接下來究竟哪裡出事,她那封信,就大約送去什麼地方了。」

  「是。」翠羽低頭應道。

  不過幾日,席向晚的猜想一語成城。汴京城裡確實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席府的風波才剛剛平息下去,下一個豪門望族又出事了。

  而且這一次處在風口浪尖的可是比席府大上幾倍的豪族——

  鎮國公府。

  倒不是什麼醜聞,而是鎮國公病倒在床,連早朝都去不了了。

  最開始,關心鎮國公身體的皇帝最先派了太醫去,可兩三天下來,鎮國公不僅沒有好轉,反倒病得更厲害,眼看著似乎就是一幅要比老國公先一步駕鶴西去的樣子了。

  席向晚聽了翠羽的彙報,便猜到似乎大事即將要發生了。

  正好席老夫人擔憂國公府的情況,便著王氏前去探望,席向晚順道跟了去。

  說是看望鎮國公,但王氏一個婦人家又帶著女兒,不能到鎮國公床前,只見了鎮國公夫人。

  令席向晚驚訝的是,嵩陽長公主也在一旁。

  前世的時候,嵩陽長公主和鎮國公府的關係也這麼要好嗎?席向晚心中這樣想著,面上卻只是平靜寧和地福身跟著王氏對嵩陽行了禮。

  嵩陽長公主見到席向晚,親和地向她招招手,「不必多禮了,武晉侯夫人和大姑娘都坐著說話吧。」

  席向晚還記得是嵩陽長公主去席府提的親,猜想她和寧端應當私底下有些交集,所以上次國公府的詩會之後,她才降下上賜,也幫了自己一把。

  可席向晚同時也記得的是,在從土匪中被寧端救走以後,寧端說假定親對他也有幫助,只因嵩陽長公主想要給他說親來著。

  這又是怎麼回事?

  「我家老爺也是想來探望鎮國公的,」王氏有些歉意,「只他是丁憂之身,怕衝撞了國公,因此只我來了,還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讓我回去將國公的病況仔仔細細說給他聽。」

  鎮國公夫人的神情看起來有些疲憊,往日裡精心呵護的皮膚似乎也跟著一道暗淡了下去。她聞言得體地笑了笑,道,「讓武晉侯掛心了。宮中太醫時刻在老爺房外候著,一點風吹草動都立刻緊著診察……」她頓了頓,才接著道,「……應當很快便會好的。」

  席向晚聽她的聲音中強按著哽咽,不禁也有些唏噓:鎮國公的身體一向很好,席向晚快要四十的時候,他都還無病無痛地活著,這一次一病不起必是有原因的。

  「我府中還有些藥材,不知道用不用得上,都給你送過來吧。」嵩陽長公主歎息著安慰她,「太醫來了這麼一群,已是天底下醫術最精湛的人,少有治不好的病。」

  國公夫人謝了恩,才斂著眉道,「也不知道怎麼,好好的人突然就病倒了,一點預兆也沒有。太醫隔一天換一個說法,三天了,我還不知道老爺生的是什麼病,忽冷忽熱,神志不清,夜裡還驚覺,好像連我都認不出來了……」

  席向晚聽了她的敘述,略微一抬眼,覺得有些熟悉。

  她在嶺南的時候,曾經見過嶺南的人玩弄蟲蠱,好的蠱師能將人硬生生折騰成行屍走肉,卻是再好的大夫也診斷不出來究竟發的什麼毛病。

  國公夫人的這番話,聽起來倒更不像是生病,更像是中了什麼邪魔外道。

  席向晚並不精通這些,沉思一番還是沒開口,只不動聲色地在附近尋找起蛛絲馬跡來。

  可惜,國公夫人會客的地方是小前廳,與鎮國公養病的院子差得有些遠,賓客最多也只能聞到隱約飄來的藥香,席向晚什麼可以的蹤跡也沒找到。

  蠱蟲之術,想要殺人不過是片刻之間的事情,想必其他的邪門歪道也大都如此,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席向晚想了想,在廳中三人都停下說話的時候,巧妙地插了一句,「不知道三叔父家的二妹妹在何處?我可否去探望她一番?」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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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雖然席向晚的要求十分怪異,但長公主和國公夫人都沒說什麼,著人帶著她去了席卿姿的院子。

  席卿姿在悄悄被送入國公府之後,就再也沒有折騰出什麼水花來過,隨著包氏的日落西山,席向晚漸漸地都有些忘記了席卿姿這個人。

  若不是今日想找個理由在國公府裡隨處走一走,席向晚也不會情急之下將席卿姿再扯出來。

  她猜想過席卿姿在國公府裡過得不好——光天化日明目張膽給國公世子下套,就算成功進了國公府裡,那豈不是直接啪啪打了世子妃的臉,加上席卿姿的性子又不可能伏低做小,自然會被教做人。

  可真見到席卿姿住的院子好似一年半載都沒被人打掃過的樣子,席向晚才挑了挑眉毛。

  給她帶路的是國公夫人身邊的嬤嬤,眉眼平淡得好像被黏在臉上一樣,「席大姑娘,仔細腳下。」

  席向晚低頭一看,地上竟還有被折斷沒撿走的樹枝,竟都有些像皇宮後院的冷宮了。她提著裙擺渾不在意地跨過了樹枝,問道,「二妹妹便住在這前面麼?」

  「回姑娘的話,是。」

  席向晚嗯了一聲,「她不鬧?」

  「不鬧了。」

  不鬧和不鬧了之間有本質性的區別。

  聽懂嬤嬤話中的意思,席向晚心中了然,跨進了毫無人氣的院子裡。

  院中坐著一個婆子,她正盤著腿嗑瓜子曬太陽,聽見有人進來才忙不迭地起身行禮。

  「姨娘呢?」席向晚身旁嬤嬤問道,「她娘家裡的人來了。」

  「在裡頭呢。」婆子恭敬地點頭哈腰,「我這就去喊她出來!」

  席向晚也不想進那陰森森黑沉沉的裡屋,只在院中等了一會兒,就見到席卿姿匆匆忙忙地跑出來,見到來人是席向晚的時候,眼中爆發的驚喜光芒頓時就暗了下去,轉瞬又成了仇恨,「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隨母親來探望國公。」席向晚淡淡道。

  她打量著眼前的席卿姿。這幾乎已經看不出是個還沒有及笄的少女了。

  席卿姿是嫁了人的,頭髮已經梳成了夫人的模樣,深深凹陷的兩頰和眼眶使她看上去更加蒼老了好幾歲,蠟黃又毫無生機的皮膚更加是令人望而卻步。

  席向晚似乎還看見席卿姿的臉側留了一條並不太明顯的刮痕,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劃破過似的。

  原本還在席府的席卿姿是包氏的心頭肉,三位姑娘裡頭衣食住行都最好的一個,誰能想到嫁出門之後會是這樣的?

  若是包氏知道,恐怕應該心痛得緊吧。

  席向晚這樣想著,心中卻沒有絲毫波瀾。

  她原本也不是非要動包氏和席卿姿不可,但她們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相害,又自作孽不可活,席向晚沒有落井下石已經是仁至義盡。

  前世在樊家慢慢穩定下來之後,席向晚修身養性了好一陣子,才有了現在雲淡風輕的樣子。

  她和樊子期以及樊家背後的力量絞殺較勁了整整五年,之後又隨樊承洲平定整個嶺南,讓皇帝都忌憚不已,豈會是心慈手軟的角色?

  若是她三十歲左右最狠厲的時候回來,席府死的人只會比現在多得多,包氏和席卿姿的人頭老早就落地了。

  只是現在的席向晚,喜歡證據確鑿了再將人問罪,不再一有苗頭或嫌疑就心狠手辣地將其先剷除了。

  「我母親呢?我要見母親!」席卿姿尖聲道,「我母親才是掌家夫人,怎麼會輪到你母親前來探望!」

  席向晚有些訝然地轉頭看了看身旁的嬤嬤,後者微微躬身解釋道,「姨娘病了許久,身邊人忙著照顧她,並沒有出過府。」

  席卿姿進了國公府這好幾個月,被世子妃牢牢鎖在了這院子裡,消息傳不出去也送不進來,竟然對外界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席向晚看向似乎被這禁閉管得有些瘋魔了的席卿姿,「祖父已經過世了,我父親承了武晉侯的爵位,你母親涉及命案,被大理寺帶走已有……」

  「你騙人!」席卿姿立刻跳腳打斷了席向晚的話,她張牙舞爪地向席向晚衝來,神情猙獰可怖,「武晉侯只會是我父親,我才是武晉侯的嫡女,未來的鎮國公夫人!」

  席向晚就這麼站在原地,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看著席卿姿迎面撲來,還有兩步距離的時候,她身旁的翠羽上前兩步就提前將席卿姿扭住手臂按在了地上。

  「二妹妹……席姨娘慎言。」席向晚俯下身看著席卿姿的面容,淡淡道,「眼下,還是多管管你自己吧。你從小到大,還從來沒過過這種苦日子,是不是?」

  如果她是席卿姿,這時候就該想盡辦法重新和外界聯繫上,在國公府裡找到至少一個盟友獲得稍許自由,再做別的打算,要麼勾引到世子,要麼乾脆投靠世子妃或穆君華,總有一條路能走得通。

  可席卿姿被包氏慣壞,一個人什麼也幹不了,竟在國公府的角落裡將自己折騰成了這幅怨婦的模樣。

  「你也會有這一天的!」席卿姿痛恨自己瘦弱無力的身體,她被那從未見過的丫頭緊緊摁住,掙脫不了,眼睛只能看見席向晚的裙角,像是一隻落魄的螻蟻,「等到這一天的時候,我要讓你跪在我面前磕頭向我求饒!」

  席向晚輕輕笑了,她毫不動怒,「你若是有這樣的能力,還會淪落在此處,連自己的院門都踏不出去?」

  三房之中,包氏有些手段,唐新月是其中佼佼者,可席卿姿卻沒繼承到任何一方的能力,自己將自己坑進了國公府,怕是以後都沒有再能逃出來的機會了。

  不過席向晚心中倒確實是有一項疑惑。

  「這樣愚鈍的的你,是怎麼想到進國公府這個主意的?」她直接問了席卿姿,「當時你母親已經在祠堂中,沒人給你出主意,誰讓你犯下這樣聰明又愚蠢的錯誤?」

  席卿姿咬牙紅著眼瞪席向晚,打定主意不回答她的問題。

  「不說嗎?」席向晚壓低聲音道,「你總不會以為那個人是想幫你才出了這個好心的主意?你如今身陷囹圄,說不定都是那個人在對你提議之前都全部設想好的呢。」她打量著席卿姿的神情變化,篤定道,「而這個人,在你落魄的這段時間裡,根本沒有來看望你、解救你,對不對?」

  席卿姿剛剛被世子妃鎖在此處時,確實是想盡了辦法去聯絡穆君華,想向穆君華求救的——她一心以為穆君華是個大好人,可幾個月來卻一次也沒見到穆君華,漸漸地就死心了。

  「我正好有些事要辦……」席向晚的聲音只有席卿姿和翠羽聽得見,「如果你將她的名字說出來,說不定正好我能替你報個仇,你也能看我們兩敗俱傷——畢竟,你還有什麼好失去的呢?」

  席卿姿的眼神劇烈晃動起來,她梗著脖子和淺笑的席向晚對視半晌,從齒縫裡擠出了穆君華的名字,聲音極輕,若不是席向晚靠得近,也聽不清楚。

  穆君華……鎮國公迷戀的寵妾。

  席向晚得到答案後就離開了席卿姿的破落小院,短暫地思考了一會兒。

  雖說唐新月和穆君華都是高官府中的寵妾,兩人極為相似,但又是有所不同的。

  唐新月伏小做低的架勢很足,一點沒有要跟席老夫人分庭抗禮的意思;可穆君華是堂堂正正地享受著汴京城頭號寵妾的名號,一度差點成為鎮國公的平妻。

  若不是鎮國公這招牌太大,國公夫人的地位和子嗣又沒真的受到什麼傷害,事情早就鬧大了。

  如果席卿姿沒說謊,是穆君華慫恿她去設計勾引了鎮國公世子……這又能給幾乎在國公府裡和國公夫人平分秋色的穆君華帶來什麼?

  「嬤嬤。」席向晚抬眼喚道,「國公這幾日生病,夫人想必累得很吧?還抽空接待我和母親,國公那頭是不是耽擱了?」

  「穆姨娘在旁不分日夜看守著。」嬤嬤低頭答道。

  「不分日夜。」席向晚輕聲重複了一遍這個詞,有個猜測在心中慢慢成形起來。

  鎮國公手中握著很重要的力量——宮中的禁衛軍。

  禁衛軍掌管的是皇宮的安全,進出往來的每一道關卡都不可避免地要和御林軍的某一環扯上關係,可謂是皇室的保護神。

  鎮國公如今才剛病三天,手中事務應當是低一等的其他官員暫時挑大樑處理,可若是這一病不起,就必定是要換人來掌管的了。

  而這,偏偏又發生在六皇子和樊子期密謀的當口上,實在太過於巧合了。

  席向晚不好提出直接去見鎮國公或者穆君華,只好想著回去之後寫信對寧端提一提——都察院暗中出動可比她在國公府的後院裡想辦法逛來逛去要方便得多了。

  因此,席向晚在回小前廳的路上沒再多說什麼,只快到時,像是開玩笑似的對身邊嬤嬤道,「要是我父親重病,他想必最希望陪在身邊的是我母親吧。明媒正娶婚嫁的夫妻都是合過八字的,有髮妻在一旁壓著鎮著,什麼病都該去得快一些。」

  嬤嬤像個木頭人似的應了個是字。

  席向晚卻知道這嬤嬤能替她帶路去找席卿姿,就一定是國公夫人的心腹。

  要知道,席卿姿好歹也是先前席府的人,如果不是國公夫人心中有把握,會就這麼讓席向晚去看望顯然是被苛責冷落了的席卿姿?

  席向晚離開小前廳途中發生的一切,想來都會如實地傳進國公夫人耳朵裡的,這點她並不擔憂。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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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在王氏和席向晚離開之後,國公夫人又送走了嵩陽長公主,才坐下長籲一口氣。

  身旁的嬤嬤不作聲地上前替國公夫人按著額頭,小聲將方才席向晚離開期間發生的事情細細說了一遍。

  聽到最後一句,國公夫人睜開了合著的眼睛,她有些拿不準地問道,「這最後一句話,聽著倒像是對我說的?」

  若不是,席向晚一個尚未出嫁的姑娘們,怎麼突然就問起了別人府中妾室的事情?

  想到這裡,國公夫人起了身,「我再去看看老爺,給穆氏找些事情做,省得別人還以為我這個當主母的苛責她,又不關心自家夫君!」

  「是,夫人。」

  席向晚這頭回了席府,馬不停蹄地寫了封簡短的信,將國公府中處處疑雲寫了一遍,正喚了翠羽到跟前,又看著信上字跡擰眉了半晌,最後還是將信紙燒毀,道,「你去找他,就問……方不方便帶我去一個地方?」

  翠羽見她燒信的舉動,有些訝異,但很快收斂了神色,「姑娘說的是什麼地方?」

  席向晚鬆了手,盯著火舌將信紙完全吞沒,半晌才道,「我要見包氏。」

  「明白了,姑娘。」

  翠羽的動作極快,席向晚也不知道她身手幾何,總之用來和寧端互送消息還是很趁手的,不過兩個時辰,她便回來報道,「大人說了『蓮池』。」

  席向晚便知道這約定的是像上一次深夜去見四皇子一樣,半夜院中的蓮池旁,寧端會來接她。

  這倒頗有些從前大俠和官家小姐相約私奔的戲本裡所寫的內容了。

  席向晚抿唇笑了笑,覺得這想法十分有趣,「好,今晚你和碧蘭說一聲,讓她早些休息,你和李媽媽在外間便好。」

  「知道了,姑娘。」翠羽偷眼看席向晚兩頰笑出的小酒窩和淺笑,也不由得心頭一晃,好似被人在舌尖上塞了一塊蜜餞一樣。

  她不禁心中嘟囔:這樣容貌絕代,卻又頭腦伶俐,難怪大人也動了心,還特地將她抽出來放到了姑娘身邊貼身保護,只怕自己一時鞭長莫及。好在也就五個來月,明年過了春,大人和姑娘成了親,住在一道之後倒是便不用再這樣麻煩了。

  夜半三更,席向晚被翠羽喊醒,從床上起來由她服侍著換上了夜間出門的衣服和斗篷,件件都厚實得很,可謂密不透風。

  席向晚臨出門前看了眼鏡子,有些好笑,「將我裹成個球了。」

  翠羽也跟著看鏡裡仍然窈窕纖細令人驚歎的美人,一板一眼道,「大人特地囑咐了,夜間露重,牢裡更是寒氣森森,要姑娘多穿一些的。」

  她說著,手腳麻利地準備好了手爐,試過溫度後遞到了席向晚的手裡,「姑娘且帶著這個。」

  都下過了第一場雪,席向晚也知道自己剛剛有些好轉的身體經不起凍,護好了手爐便往外看,「他來了嗎?」

  翠羽凝神細聽,「尚未。」

  席向晚也覺得自己的模樣有些過於迫不及待,輕笑一聲坐下了,「習武之人可真好,都不怕冷。」

  翠羽可不覺得習武有什麼好的,「姑娘這樣嬌滴滴的就很好,左右大人護著你呢。」她的話音剛落,不自覺地耳朵一動,臉也朝外側了側,聽見了刻意放重的腳步聲,便笑道,「姑娘,大人到啦。」

  席向晚環緊手爐起身,到外間和李媽媽點了點頭便往外走,一推開門果然見到寧端已經立在了院中。冷風撲面刮來,又看著寧端身上那單薄的衣服,席向晚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冷?」向她走來的寧端立刻皺了眉。

  「我穿得夠多了。」席向晚連忙出聲阻止,生怕翠羽又去再拿件衣服來,「我是看你穿得少,才覺得冷。」

  她說著,低頭自然地牽起寧端的手握了握,果然溫熱得很。而她的掌心剛剛被手爐焐熱,指尖還是冰涼涼的,根本比不過人家。

  寧端的呼吸滯了滯,原是要等著席向晚放手的,心臟猛跳兩拍,還是伸手將她的手給反握住了,「染了風寒,就不能堆雪人了。」

  席向晚聞言笑了,「你還記得這個。」

  「對你許諾的,我全部都記得。」寧端垂眼說得認真,仔細地揉搓過席向晚的指尖,待她整隻手都熱起來了之後才放開。

  這時候席向晚的表情還很平靜,眼尖的翠羽卻見到自家英明神武的大人連耳朵尖都紅了。她瞪大了眼睛,又默默地將視線移開,正好又看見李媽媽一臉慈祥地望著兩人。

  李媽媽欣慰地看了未來姑爺的獻殷勤後,上前打斷道,「姑娘,快去快回吧。」

  「好。」席向晚應聲,眉眼彎彎地看向寧端,等著他說出接下來的兩個字。

  「……失禮。」寧端低聲說完,摟緊席向晚腰肢,帶著她上了屋簷。

  一回生二回熟,席向晚早就知道了被寧端挾在懷裡趕路時最躲風的姿勢,她把自己整張臉都埋在寧端胸前,只留個後腦勺吃風,便想起白日裡的胡思亂想,便問他道,「你覺得,這像不像是畫本戲文裡的私奔?」

  寧端沒回答。

  席向晚只當自己開了個不好笑的玩笑,又道,「不過你我現在是明媒正娶,也淪落不到私奔那一步。」

  寧端還是沒說話。

  這下席向晚就要抬頭去看他了,「寧端?你生氣了?」

  「沒有。」寧端伸手將她斗篷的兜帽戴上了,聲音裡帶著緊繃,「現在別看我。」

  想是他怕自己被風吹得嗆著,不像生氣的樣子,席向晚哦了一聲便乖乖將頭低下,層層疊疊的厚衣服將她包裹起來,另一側又是寧端好似活火爐一樣的胸膛,這大晚上的,席向晚居然也沒察覺到寒冷。

  然而她就這麼錯過了寧端臉上的表情。

  那並非是單純的羞窘,而是夾帶了些許陰鷙的複雜。

  寧端並不是沒有設想過、他克制、壓抑、抵抗,但陰暗的想法仍然時不時地竄過他的腦海。

  如果席向晚和樊子期——和任何其他的人定了親、成了婚,他都想將她奪走藏起來。

  嵩陽長公主說得沒錯,喜歡的人,越是觸碰,越是深陷泥潭,誰也不能倖免。

  可他一個人留在泥潭裡就夠了,席向晚清清白白地走向他,就值得、也必須清清白白地走。

  席向晚被寧端放下的時候,被暖意烘得有些昏昏欲睡,冷風迎面拍了一下才清醒過來,「到了?」

  寧端應了一聲,接過在那處等著的屬下手中火把,印著席向晚往裡走,「你見包氏是為何?」

  席向晚緩步跟在他後頭,言簡意賅地將白日在國公府裡的事情說了一遍,又講了自己的推測,才道,「原是想給你寫信的,可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便想著不如見面告訴你。」

  說到這裡時,兩人已進入了陰暗的大牢之中。

  汴京城中有兩座監牢,一座是專管落罪官員的——比如上一次王家獲罪,席向晚去獄中探望,就是去的那座大牢。

  而另一座,是平民和奴籍用的,更大一些,也更鬼氣森森,便是如今席向晚踏足的這處。

  席向晚並不害怕這些,只是覺得裡頭確實和外頭是不一樣的冷,好像寒氣直接往人的骨縫裡爬似的,令人十分不快。

  ……令她想起了樊家的水牢。

  「怕黑?」寧端在旁伸手道,「我帶你走。」

  席向晚輕出口氣,看著他笑了起來,將手遞過去,也沒辯解,只是邊走邊接著道,「國公府那事的時候,席青容不是中了藥嗎?那次找了宮中的御醫來看,說用的藥,是已經禁用的宮中秘藥。」

  這事涉及到了席向晚,寧端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審問了國公府裡帶走的兩人,藥是從異域商人手中購得,口徑一致。藥有問題?」

  「本已經禁用的藥再度出現,本來就很有問題。」席向晚淡淡道,「今日我去國公府裡,想到鎮國公病來如山倒,御醫們都束手無策,病情又反復無常,不禁就聯想到了這件事。」

  會不會,又是什麼迷藥在作祟?如果這一次及時抓住狐狸尾巴,是不是就能找到背後之人是誰了?

  還是樊家嗎?

  「所以,我想來問問包氏。」席向晚笑了笑,她的聲音放得很輕,「反正,她還沒有招供,不是嗎?」

  包氏被大理寺帶走已經有許久了,但一直不肯坦白交代自己的罪行,骨頭硬得很,好像篤定自己一定能出去,在牢裡一住就是一個月。

  寧端也沒動手,就這麼將她留在牢裡挨凍受餓。

  反正最後總要付出代價的,多折磨一陣子少折磨一陣子也沒有太大區別。

  夜間的監牢也並不安靜,有些罪犯睡著了,但更多的是此起彼伏的哭聲和哼哼聲,聽起來就彷彿是人間地獄一般。

  可寧端和席向晚兩人的腳步都很穩,好似沒什麼能打擾驚動他們一般。

  走到半途時,一旁經過的一間牢房裡,犯人似乎受到了火光的刺激,像隻野獸似的直接朝席向晚撲了過去,抓住鐵欄用力搖晃大喊,「啊!!!」

  席向晚沒被嚇到,更沒踉蹌,她只是淡淡轉臉往那瘋魔的犯人臉上掃了一眼,威嚴冷凝的視線像是另類的警告。

  在她另一側的寧端倒是不容置疑地伸手將她護到了另一邊,用火把往那面上生瘡、看不清面容的犯人面前照去,「退下。」

  犯人早被席向晚冷冰冰視線嚇了一跳,又見寧端眼含殺氣,沒了惡毒嚇人的心思,緩緩往後退去,縮在了牢房的角落裡。

  「……席向晚?」隔壁牢房中,有個嘶啞陰冷的聲音喊出了席向晚的名字,「嬌滴滴的大姑娘居然敢來這種地方?」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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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席向晚扭頭看去,正是蓬頭垢面的包氏,她就在隔了一間對面的牢房。

  包氏枯瘦的臉上一對瞪大的眼睛顯得有些嚇人,她見到席向晚轉過臉來,伸手輕輕撫了撫自己雜亂的頭髮,像是想要維持一些尊嚴似的,「你來看我的笑話?」

  「你的笑話取悅不了我。」席向晚誠實相告,她走到了包氏的牢房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我來是想問你一件事。」

  包氏彷彿沒有聽見,她的視線在席向晚和寧端之間轉了兩圈,難聽地笑了起來,「聽說席明德死了。祖父屍骨未涼,你就忙著和男人眉來眼去,動手動腳了?」

  「我定親了,聖上賜的婚。」席向晚有意噎她。

  包氏果然沒了話說。她坐了兩個呼吸左右的時間,又笑了,「你來問我一件事?我憑什麼回答你?」

  「我今日去了國公府。」席向晚答非所問,氣定神閑,「你難道不想知道自從二妹妹出嫁之後,她在國公府裡過得怎麼樣嗎?她是你最寵愛的獨女,捧在手掌心裡當眼珠子寵大的,席澤成和席平勝都比不過,去了國公府之後卻再無音訊,如今你身陷囹圄聯絡不上她,難道就不擔心?」

  隨著席向晚的敘述,包氏的眼睛越瞪越大,可她還是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的手掌心,「等我出去,我自然能見到我的女兒!」

  「你出不去。」席向晚輕描淡寫地打斷包氏的幻想,「祖父死後,席府已經分家了,三叔不是一個人搬出去的——他帶著祖父的妾室唐氏一起搬走了。」

  包氏的呼吸一窒,又慢慢放緩,「那是我夫君的生母,若是老夫人開恩,自然也是……」

  席向晚觀察著包氏的神情,一笑,「我道你一直被蒙在鼓裡,原來也不是。」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包氏滿臉平靜。

  「唐氏的那個歲數,看起來可真年輕,是不是?」席向晚慢慢地說道,「祖母和她只相差六歲,看上去卻差了整整一輩兒還多。就唐氏的模樣,說是比三叔母小都有大把的人信呢。」

  聽見席向晚拿唐新月的樣貌和自己做比較,包氏像是被踩中了痛腳似的,呼吸急促起來。

  「對了,三叔母在祠堂裡的那段時間,三叔父後頭回來,我似乎有時會聽見下人說,三叔父晚上並不睡在自己的院中……」

  「你住嘴!!」包氏用猛然拔高的尖叫打斷了席向晚後面的話,她像是前面那個犯人一樣撲到了欄杆前,抓住兩根冰涼的鐵杆緊緊盯著席向晚,「他是我的相公,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誰也更改不了這點!」

  「可等你獲罪斬首後,就不是了。」席向晚垂眼看著似乎傴僂了一些的包氏,「……那時候,誰來庇護你的子女們呢?哦,對了,我記得你的小兒子,不是懵懵懂懂的年紀一直被養在唐氏身邊麼?」

  包氏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恐懼的神情,「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我的勝哥兒他——」

  席向晚斂起笑意,冷冷道,「藥,是哪裡來的?」

  包氏的瞳仁猛地縮緊,她盯著席向晚的臉,像是看著什麼要吃人的怪獸一般,氣喘如牛,眼睛通紅。

  只差那麼一點點,席向晚就能死在她的手裡,三房就能成為尊貴的侯府主人了!

  只差一點,一點啊……

  良久,包氏才妥協退讓地移開了視線,她顫抖著問道,「我告訴你藥是從何而來的,你就護住我的子女們?」

  「我在三叔母眼中這麼好心嗎?」席向晚失笑,知道這場對峙是自己贏了,「我已經說了,我會告訴你席卿姿過得如何,僅此而已。」

  包氏握緊了手指,知道自己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咬破了嘴唇才一字一頓、像是要將這個名字嚼爛似的從牙縫裡擠了出來,「穆君華。」

  ……不是唐新月,是穆君華。

  這是一個在席向晚意料之內,又在她意料之外的名字。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席向晚退後了一步,她面無表情地看著落魄的包氏,將她和白日裡席卿姿的身影重疊了起來,「二妹妹在國公府過得很不好,身邊沒人伺候,住的是下人的院子,看起來也像是三十歲的人了。」

  「你——你居然不去幫她!」包氏口不擇言地痛斥。

  「我為什麼要幫想害我的人?」席向晚淡淡道,「與其怪我,不如想一想,當初究竟是誰將你的寶貝女兒騙進了國公府這個深坑——那個人,才是你最該憎恨的對象。」

  「……是誰?!」包氏咬牙切齒地問,其實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若不是……席向晚怎會這樣提醒她?

  「穆君華。」席向晚淡淡道,「三叔母可別說我騙你,這是二妹妹親口對我說的。國公府詩會那日,三叔母能將手腳動到鎮國公府中,想來也是得了穆君華的幫助;可從她轉臉就將二妹妹推入了火坑也能看得出來,其實穆君華並不樂意幫你,而更像是被你捏住了軟肋不得不幫忙,是不是?」

  被戳中了痛腳的包氏沒有回答,她緊咬著乾裂蒼白的嘴唇,盯著席向晚沒說話。

  「你有什麼理由要包庇她?」席向晚從包氏的神情裡得到了答案,她笑著道,「聽說你在牢中這麼多日都沒有招供一字一句,也是時候開口了。」

  「你當我不知道麼?」包氏冷冷笑道,「在這種地方,嘴巴越緊的人,才最有可能出去。」

  「三叔母這話是有前提的。」席向晚不慌不忙道,「那就是,沒人落井下石才行啊。」

  包氏又緊握住冰涼的欄杆不說話了。

  這次席向晚沒有再逼包氏,她想知道的都已經從包氏口中得知,要告訴包氏的也說夠了,接下來,不過是等待包氏自己做出最後的決定……

  席向晚很清楚護女心切的包氏會怎麼選。

  更何況,她剛才,可是在包氏最不願意聽到的兩個痛腳上狠狠地又踩又跺,不怕包氏不氣得升天。

  唐新月和席存學亂人倫的苟且之事,席向晚其實自上輩子就有所懷疑。她年紀大了之後,回想翻閱自己少女時的記憶,似乎曾經見到過那兩人之間有過逾矩的行為舉止。

  年少的席向晚不懂,但後來見過萬般後宅醜惡的席向晚卻很明白。

  可重生回來之後,席向晚屢次試探監視,卻始終沒有找到任何能夠將猜想證實的機會和蛛絲馬跡,也不知是巧合還是那兩人太過謹慎。

  不過終歸還是在被關了一月有餘、心神不穩的包氏這兒試探了出來。

  寧端一直沒說話,就立在席向晚的身後看她將包氏的底線一路壓到極限,輕描淡寫,殺人不見血。

  見到席向晚轉過身來,他面上的神情才稍稍鬆動,「辦完了?」

  「好了。」席向晚不自覺地翹起嘴角,「我們走吧。」

  包氏無論是招還是不招,在這之後都不可能再回到往日的榮華富貴。別說她一直幻想的武晉侯夫人之位,哪怕當個普普通通的平民,都很難了。

  從陰森森的大牢裡離開之後,外頭仍然是黑漆漆的天空,壓得街頭柳樹都抬不起頭來。

  席向晚立在大牢後門兩旁的火炬前,輕呵了口氣,緩緩摩挲過手中仍然帶有溫度的手爐,仰頭問寧端道,「今年的冬天,會不會很長?」

  「總會過去的。」

  寧端的話語總是這樣過於簡單,卻同時也令人格外放心。

  席向晚聞言笑了,她微微頷首,心中一暖,「而且這一次,我身邊有你。」

  寧端大致估算了時間,朝席向晚伸手,「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你都不生氣嗎?」席向晚將手交給寧端的同時,忍不住問他,「我這樣總是隨意支使你風裡來雨裡去,就為了滿足我自己的需求?」

  「生氣?」寧端從沒想過這件事情,「我不會因為這樣的小事就對你生氣。」

  可席向晚反倒更好奇了,「那無論是誰,你都會同樣幫忙嗎?哪怕這個人想要半夜偷偷進汴京城的兩所大牢裡都逛一圈?」

  寧端順著席向晚的設問往下認真想了想,答案是不言而喻的——他當然不可能對席向晚以外的任何人這麼心甘情願地縱容。

  於是他邊攬住席向晚飛身離開,邊嚴謹地糾正了自己的前一句話,「你可以麻煩我任何事,都不會令我生氣。」

  席向晚想了會兒,直白道,「上次我拿自己去以身犯險的時候沒告訴你,你就生氣了。」

  寧端:「……」還記仇。記仇的人不該是他麼?

  「是不是?」席向晚還追問著想從寧端嘴裡要個肯定的答案。

  寧端想了想,乾脆冷著臉反問道,「那次,你來麻煩我了嗎?」

  席向晚險些沒聽懂這沒頭沒尾的反問,回頭捋了捋才明白寧端的意思,有些好笑,便刁難他,「那無論我想做什麼都可以麻煩你幫忙?你就不怕我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

  「你不會。」寧端說得很肯定,頓了頓,他原本裹在夜色中顯得有些涼薄的聲音柔和了幾分,「我倒有些希望你能再多麻煩我一些。」

  席向晚訝然地就抬頭要去看說了這句話的寧端是什麼表情,卻被他未卜先知似的按住了後腦勺,只聽見悶悶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還是同樣一句話,「別看我。」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她喃喃問,聲音壓得極輕,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希不希望寧端聽見,「是因為我們現在已經定親了嗎?」

  「不。」寧端卻答得毫不猶豫。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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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那是……」

  「是因為你。」

  ——那等定親解除了之後呢?

  席向晚這麼想,卻沒問出口。

  未來的變化太多太多了,但她和寧端只要如今這樣……就很好。

  和包氏見面的事情加上來回路程也不過半個時辰,有寧端的協助,幾乎沒驚動任何不必要的人,席向晚就已經回到了雲輝院中。

  席向晚耐心等了不過兩日的時間,翠羽就帶來消息,說包氏在獄中招供了,且雖只招供了些許內容,卻都是駭人聽聞的事情。

  尤其是其中的一條,令大理寺卿也驚了一跳,在包氏簽字畫押之後便立刻去面聖了。

  可還沒等皇帝作出反應,國公府卻更快一步地每況愈下。

  國公夫人捉住了穆君華對鎮國公暗下毒手的證據,當場人贓俱獲,穆君華百口莫辯,被國公夫人著人打了之後才通知了大理寺。

  由於事情涉及到國公府,一時也沒公開,席府的人能知道,還是因為和老國公夫人的交情,以及那日席向晚對國公夫人隔空的一句提醒。

  國公夫人在將穆君華送給三法司之後,特地派人低調地送了謝禮給席向晚,雙方心照不宣。

  若不是席向晚提到那句似是而非的話,國公夫人也不會對穆君華就此上了心,而後捉到她偷偷絞了鎮國公頭髮又背著人焚燒作法。

  席向晚聽了翠羽的稟報,方才知道她先前所猜的竟是八九不離十——鎮國公陡然病倒,不是因為蠱術,而是因為厭勝!

  厭勝之術又稱壓勝,時而用來鎮宅,時而則用來害人。前者倒也罷了,後者這等邪門歪道,在大慶原是嚴令禁止的,但民不告官不究,暗中終歸還是有許多民間的道姑婆子等等做著類似的生意。

  誰能想得到,堂堂鎮國公府中,他最中意的愛妾居然也是玩弄巫術的高手?

  大理寺在將穆君華人帶走的同時,也從她的院子和屋內搜走了許多厭勝有關的符紙木偶等等,更有整整兩疊剪好的紙人,色彩不一,上頭寫著不同的年庚八字。

  這樣大的案子,自是三法司共同會審,這些年庚八字找人的事情,都察院處理起來比大理寺要快得多了。

  而順著這些八字一個個摸下去,三法司竟發現每一個都能查得到是誰。

  鎮國公本人自是不必多說了,此外鎮國公夫人、世子、府中下人、乃至於席卿姿,年庚八字居然都在紙人上出現過。

  「大人特地看了,上頭沒有姑娘的。」翠羽說到這裡,特地詳細補充道,「除去包氏與席卿姿之外,並沒有席府其餘任何人。」

  席向晚卻沒有覺得輕鬆下來,「唐新月送出去的那封信,仍然查不到是送去了什麼地方嗎?」

  「查不到。」翠羽輕輕搖頭,「姑娘疑心國公府一事和那唐氏也有干係?」

  「只覺得……不該這樣簡單。」席向晚沉吟片刻,才道,「寧端該要忙上一陣子了吧。」

  光是六皇子和樊家的事,就夠都察院在上頭耗時間的,如今鎮國公府這場大案一出,在水落石出之前,三法司誰也閑不下來。

  翠羽想了想,道,「可大人讓我轉告說,與姑娘的約定他會記著的。」

  這話沒頭沒腦,也只有席向晚和寧端兩個人能聽得懂了。

  然而汴京城今年的第一場雪雖然來得早,第二場卻比席向晚想像中遲了許多。

  整個十一月,發生了許多大事。

  月頭上時,六公主突然高調地與樊子期走近,兩人看起來十分親密,讓不少人暗中猜測是不是好事將近,皇帝和皇貴妃的態度卻都十分模棱兩可。

  初七時,鎮國公突然病倒,太醫院忙得團團轉也診斷不出病因,險些一命嗚呼。

  初十那天,席包氏在獄中招供,稱穆君華是憑著一手巫術玩得好才能被鎮國公納為妾。也正是同一天,穆君華果然因為玩弄厭勝之術被國公夫人當場逮住送官。

  三法司會審了整整十天,穆君華閉緊了嘴不招供,尋了獄卒鬆懈的時候,於十一月廿一在獄中自縊而亡。

  然而都察院仍舊順著穆君華院中的下人以及繪符的材料追查了下去,最後證據竟一路指向了和大慶隔著一座沙漠的鄰國東蜀。

  大慶建國到如今,才剛剛是第二任皇帝。

  王家之所以有那麼大的重量,自然是因為他們是開過功臣、手握重兵,並且,建國才過了沒有多久,元勳仍在,自然不是輕易能動的。

  先帝都曾經是和王家的前輩一起上過戰場的,差點就和現今的王老爺子結拜兄弟,被王家前輩好說歹說給攔住了。

  皇帝的把子哪裡是那麼好拜的?只看王家的開國元勳走了沒多久,王家險些就倒了也能想得到,在多疑的皇帝面前想當重臣,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

  王家如是,未來的寧端也如是。

  王家上一輩在開國時是定海神針一般的用兵之神,曾經領導過諸多戰役,其中最有名的一場就是和東蜀的沙漠之戰,於天人絕境中打了一場絕地反擊、以少勝多的勝仗,至今仍然被人津津樂道口耳相傳。

  東蜀和大慶之間那片沙漠因為多見胡楊,民間俗稱為胡楊大漠,那場重要到足以左右大慶見過與否的名戰也就此命名為胡楊之戰。

  胡楊之戰中,東蜀作為敵軍,狠狠地丟了一回臉。大慶建國時他們就未派來使慶賀,近幾年兩國更是摩擦不斷,兩看兩相厭。

  這兩年,大慶在胡楊大漠附近的軍力是越投越多,一點也不敢鬆懈。席向晚的二哥就在那頭的邊關上服役。

  若說東蜀是硬攻不下,想另尋他法從內部瓦解大慶的肱股之臣,倒也不是說不過去……美人計自古以來都是只要用在刀刃上,連禍國都可以一試的好計謀。

  在都察院證實了穆君華的奴籍確實是偽造的之後,皇帝下早朝後發了好大一場火。

  「他們能安插一個人到朕的官員後院裡,就能安插第二個、第三個!誰知道多少官員上朝時對朕說的話,是不是都被女人枕頭風吹來偏聽偏信的?」永惠帝重重將拳頭砸在面前龍案上,面色凝重,「仔細地查,不論是汴京城還是地方上,五品……不,六品以上的所有官員家中妻妾、全部都查一遍!只要有一處對不上,統統造冊投入牢中,不得贖人!」

  跪在室中的的眾官員無人應聲,他們知道這話不是對他們說的。

  只有寧端的聲音在一片鴉雀無聲中響了起來,「臣領旨。」

  眾臣雖然低著頭不敢出大氣,心中卻都明白了一點:都察院的權力,從今日開始恐怕又要更上一層樓了。

  被皇帝付以重任的寧端本人卻鮮少地有些走神,離開皇宮時,他喊住了欽天監的監正。

  尹監正被寧端嚇得不輕。他剛納一房妾室,正五品的官職又正好在剛才永惠帝說要嚴查的層級之中,寧端的眼睛一盯過來,他頓時冷汗涔涔:難道都察院找查到他新納的妾室有什麼貓膩,他要在鎮國公之後第一個被開刀了?

  「尹監正。」寧端行了個便禮。

  尹監正戰戰兢兢地回禮,強撐著笑容,「副都御使有何要事?」

  「要事算不上。」寧端沉吟片刻,問道,「欽天監曾說過年末會有鵝毛大雪。」

  聽到了完全沒料想到的話,尹監正一頭霧水,「是。這有什麼問題嗎?上次我知會過戶部工部,應當都有所準備了……」

  「初雪之後,沒再下過雪了。」寧端的神情嚴肅正經,「一個月後,大雪還能下嗎?」

  尹監正:「……」他謹慎地觀察了兩眼寧端的神情,確定他沒在隱喻也沒在和自己開玩笑,才咽了口口水,正色道,「副都御使放心,如有變動,必定會稟報聖上告知,副都御使也會聽見的。」

  寧端頷首,「那就好。」

  尹監正小心道,「副都御使喊住我,就是為了此事?」真不是做個鋪墊,好引出接下來的話?

  「是,勞煩尹監正了。」寧端道,「在下還有命在身,先走一步。」

  尹監正白白提心吊膽了一場,心裡鬆了好大一口氣,恭敬地彎腰將寧端送走了,沒敢多耽擱一刻鐘。

  大慶上下從正一品到從五品的官員不計其數,徹查親眷更是繁複,即便由都察院來辦,又有了永惠帝的放權,也不是幾個月之間就能辦得完的事情。

  別說寧端,就連席元坤,都接連好一段日子忙得不著家,吃住都在都察院裡解決了。

  但大徹查確實見了成效。不過一個月左右的光景,汴京城中一二品官員們的內宅已經被翻了個底朝天,就連專事奴籍買賣的牙行都清查了一遍,其中居然有多達三十三人的奴籍是假造的,均為貌美年輕的女子。

  其中更有兩位官員的妾室通房在都察院來拿人時當場自殺,場面十分駭人。

  這同時也證實了永惠帝的猜想是對的,東蜀不僅僅只針對鎮國公出了手,而是想從根本上動搖大慶的社稷和統治。

  一時之間汴京城中人人自危,六品以上的官員們都有些不敢碰自己後宅的妾室——明媒正娶的妻子家世當然有保證,可妾室就不好說了。

  暗潮湧動中,小年來臨,同時,汴京城的第二場雪也姍姍來遲。

  席元坤小年這天正輪到休沐,通宵達旦埋頭文書之中的同僚們前一天是綠著眼睛將他踢出都察院的——誰都知道席元坤能輪到小年休沐絕不是因為什麼運氣,而是因為沾了他妹妹的光!

  席元坤自然也不會蠢到拒絕這份沾光,拍拍衣服就回了家,第二日一起來,卻見到都察院裡也不是人人天天能見到的寧端居然出現在席府,登時愣了一會兒才上前道,「副都御使,我今日是休沐……」

  他下意識以為寧端是來尋他回去繼續幹事的了,才解釋了一半,席向晚從另一頭走出來,手裡拿著個剪了一半的窗花。

  「三哥起得忒晚。」席向晚揶揄著將手中窗花連著剪子一道不由分說地塞進席元坤手裡,「正好,窗花你來剪了貼,我去招待客人。」

  席元坤接過剪子和紅紙,似笑非笑,「父親的客人,還用你一個未嫁姑娘特地招待?」

  「對寧端,可算不上『特地』。」席向晚也不羞惱,笑吟吟地回頭朝席元坤吐吐舌頭,「況且寧端也不是父親的客人,而是我的客人。」

  席元坤有些瞠目結舌,見席向晚帶著寧端就往院子裡積了雪的地方跑,不由得歎了口氣,對自己嘟囔道:左右再幾個月就嫁了,隨她去隨她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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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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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3 23:44: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九章

  寧端自然是來履行承諾,陪席向晚堆雪人的。

  因著只見過雪人,卻從沒親手堆過,寧端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仔細鑽研過雪人的堆法,以免在席向晚面前露怯。

  他不知道,席向晚也是個從沒堆過雪人的主,只想當然地將身旁積雪用手攬了往面前堆,試了三兩下才發覺用力拍下去之後那看起來厚厚的積雪就一下子給拍平了,根本摞不起來。

  沒有經驗的席向晚收回手,抱著膝蓋蹲在才半指高的雪堆前陷入沉思。

  堆雪人,難道是這麼難的事情嗎?

  寧端輕咳了一聲,心下一時有些慶倖自己事前找錢伯仲做過功課,才知道堆雪人看起來簡單,其實也是有技巧的。

  「姑娘,外頭冷,耳暖和手尉都戴上吧。」翠羽過來勸席向晚,卻是笑著將手中的東西給遞到了寧端面前。

  席向晚抬起頭來,因她蹲在地上,臉仰得老高,「可戴了手尉,玩雪就不方便了。」

  「你指揮,我來。」寧端接過翠羽手中保暖衣物,也矮身蹲在了席向晚身邊,冷淡的眉眼被皚皚白雪襯得反倒有些溫和,「這般小事,你不用親自動手,動動嘴皮子便好。」

  席向晚不自覺地鼓鼓臉頰,任寧端將耳暖戴在了自己頭上,兩邊被冷風吹得紅通通的耳朵被蓋得嚴嚴實實。

  接著,他又輕輕握著她的手腕將羊皮製成的手尉套了上去。那手尉是大房名下皮草鋪子裡的師傅專門給席向晚做的,她手指細細長長,若是不定製,一般的手尉戴著都不妥帖,只冬日前趕製出來的這幅正好不鬆不緊地包圍著她的手指和手掌,暖洋洋的,也不透風。

  可席向晚盯著手尉,卻覺得寧端指間和掌心傳來的熱意更多,不由得又感慨道,「習武之人真好,你一點也不怕冷。」

  寧端正垂眼認真專心地替席向晚繫著腕上的最後一個子母扣,聞言抬眼看了看席向晚,見她眼裡全是羨慕,不自覺地緊了緊手上力道,又怕將掌心裡透白得好像比雪還耀眼的腕子折斷,緩緩放鬆力道,慢慢道,「戴好了,別摘下來。」

  席向晚拍了拍手,不顧這幅手尉造價昂貴,伸手又再捧了一把雪,這次乾脆捏了個雪球,沒想到乾巴巴的雪花不經擠壓,看起來好大一捧,一用力就成了扁扁一塊,最後只搓成一個小得可憐的雪球。

  靠著廊柱剪窗花的席元坤沒忍住,輕笑出了聲。

  席向晚手裡那個不過元宵大小的雪球立刻就朝他砸過來了,可惜手勁不足,連回廊都沒扔到就砸在了地上。

  席元坤剪下最後一刀,笑道,「阿晚,我雖身體不好,但也不是這麼輕飄飄就能砸得痛的。」

  席向晚把下巴擱在膝蓋上笑嘻嘻,「可我有人幫忙啊。」

  正動手做雪人身體的寧端聞言抬起頭來看向了席元坤,他手中拿著一個蘋果大的雪球,一看就被習武之人用內勁捏得實實的,跟石頭也差不了多少。

  席元坤:「……」他乾脆俐落地將剪子一放,冠冕堂皇道,「我要去貼窗花了。」

  看著席元坤快步揚長而去,席向晚噗嗤一聲,「三哥忒膽小,你又不會真的砸他。」

  剛剛差點就把手中硬邦邦的雪球往席元坤身上砸了過去的寧端面不改色,「嗯。」

  他低頭繼續將雪球越揉越大,專心致志,不想將人生中第一次雪人給堆壞了。

  席向晚一開始還在一旁看著,後來見著寧端動作似乎極為熟練,便雜七雜八地給起建議來。

  「頭和身子能做得一樣大嗎?咱們多推一個雪球,做個三截高的雪人好不好?」

  「好。」

  「會不會容易倒下來?」

  「不會。」

  「我先前讓碧蘭和翠羽準備了給雪人裝扮的東西,一會兒咱們看著一起挑。」

  「好。」

  即便寧端的回答十分簡略,席向晚也還是在一旁眉眼彎彎地看著他,手裡偷偷地從雪人身上摳一點又一點的邊角料下來,在手心中又揉了個橢圓形的雪團子,想了想,又在腳邊找起的東西來。

  「姑娘,瞧我找著了什麼!」碧蘭興沖沖地跑過來,將握在掌心裡的一塊石頭呈給席向晚看,「這石頭的形狀像不像顆心?」

  席向晚看了一眼,還真是湊了巧,這塊石頭紅彤彤的,乍一看還真是個心形,「你倒是找著了好兆頭。」

  「那我送給姑娘。」碧蘭不假思索道,「姑娘可以嵌在和寧大人一起堆的雪人胸前,就當給它送一顆心了。」

  「寓意不好。」席向晚接過石頭,卻是抿唇笑了,她隔著羊皮手尉將石頭轉了轉,輕聲道,「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正注意著她的寧端聽到這句,不由得手指一緊,心口發燙起來,好像被她捏在指間的不是那塊石頭,而是他的心脈。

  「再說,拿石頭來當心,豈不是鐵石心腸了?」席向晚將石頭放回碧蘭手裡,笑著說,「好兆頭,你便自己留著。」

  碧蘭收回心型石頭,有些遺憾,「姑娘手裡拿著的是什麼?」

  「這個呀。」席向晚興致勃勃地將兩粒剛剛在腳邊找到的小石粒嵌到雪團子上頭,又插了兩片長條的小葉片,笑吟吟地捧到自己臉頰旁邊,「是一隻兔子。」

  碧蘭立刻捧場鼓掌,「姑娘做得真像!」

  「寧端?」席向晚問身旁做了雪人的人意見,「可愛嗎?」

  寧端的視線在兔子和席向晚之間來回移動了一下,「……可愛。」

  席向晚這就滿意了——好歹她手裡這隻兔子,還是靠從寧端的辛勤勞動中摳出來才做出來的呢,得他認可自然才算數。

  她心滿意足地將雪兔子放在雪人的身旁,又起身和碧蘭翠羽一道將早先準備好的裝飾都披在了雪人身上。還別說,寧端這人做的雪人都比別人做的牢靠,三兩番折騰仍然不動如山,戴上帽子、披風、又有了手和五官之後,看起來還真似模似樣的。

  席向晚後退了兩步打量雪人成品,成就感油然而生,也顧不得自己一個幾十歲的人了還要在寧端的輔助下才能完成此事有些羞恥,還回頭對寧端邀功,「你看!」

  寧端就站在她身後,見席向晚快步往後走,怕她滑倒,下意識地伸了伸手,「嗯,好看。」

  席向晚今日的裙子卻是為了方便走動特意做短半寸的,穩穩地走到寧端身旁和他並肩看了會兒,笑道,「堂堂副都御使,百忙之中抽空陪我做這些小兒戲耍,太紆尊降貴了。」

  「不。」寧端認真道,「我很高興。」

  「也是,」席向晚想了想,「寧大人這樣的大忙人,馬不停蹄了一個月,也是該休息一下的。」

  兩人正說到這裡,李媽媽過來喊說該用午飯了。

  席向晚應了聲,雪人的新鮮勁還沒有過,有些愁,「這雪人,會不會回來就化了?」

  「能留數日。」寧端道,「這場雪要年後才停。」

  「年後?」席向晚有些詫異,「那恐怕是……」要紅血染白雪了。

  雖然臨時出了鎮國公府和穆君華的這檔子破事,但六皇子顯然並不打算減緩步伐——不如說,他就正打算趁著這個都察院和皇帝都有些焦頭爛額的時候猝不及防雷霆一擊呢。

  鎮國公身子仍沒將養回來,禁衛軍的調度臨時換了人。年關是最適合的時候,再等,也許就幾年都不會再有這麼好的機會了。

  越是接近年關的日子,汴京城中的眾人越是祥和歡慶的時候,席向晚心中有一根弦就越繃越緊,好像下一刻就能錚一聲奏出十面埋伏似的。

  前世,六皇子是逼宮失敗的,這一次寧端有所準備,應該是更加不需要擔心的才對……可席向晚就是有些沉不住氣、放不下心。

  萬事皆有意外,刀槍無眼,這一次寧端必然要身先士卒,萬一他在宮中救駕時出了什麼差錯,怎麼辦?

  「再過幾日,永惠帝要在宮中設宴。」寧端突然低聲道。

  他這話來得沒頭沒尾,席向晚卻一下子就聽懂了。

  往年宮中也是會設宴招待百官的,但通常是在小年這一日,真正除夕那天,是皇家自己過年用的,百官也能回到自己家中和家人團聚合歡。

  可今年正在嚴查的檔口上,宮中沒有通知,許多官員便想當然地以為今年的宮宴是取消了。

  沒想到還是要辦,還將時間推後了幾日,更是和除夕相近了。

  這就說明……永惠帝在刻意地給六皇子機會,這是在攛掇他瞅準這一次宮宴的時機出手,就好像生怕六皇子不動似的。

  宮宴恐怕是殺機重重。

  想明白了這些,席向晚輕出一口氣,暗道天家親情真是一點也不值錢,皇帝為了引出威脅,竟能給自己的兒子設套引誘他犯下大錯。

  不過當年永惠帝登基時,本來也就不是什麼好惹的主。

  「也好,」她說道,「那過了年,就什麼事情都過去了。」

  寧端的神情卻沒鬆懈,他頓了頓,道,「皇貴妃會喚你也隨你父親一道進宮去。」

  席向晚倏地抬起頭來,「我?」

  六皇子和六公主的生母,如今後宮裡獨佔鰲頭的皇貴妃,要喊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去參加一年一度的宮宴?

  雖說臣子在這樣的時節帶上子女一同赴宴也不是不允許,但大多官員攜帶的多是妻子,最多再帶上嫡長子見見世面,這還都是要通報禮部得到許可的。

  帶嫡長女的……還真是少之又少。

  席向晚的面色微微沉了下去。她說道,「她是想用我來拿捏你。」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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