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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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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9 10:44:34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九章 惦記的莫名其妙

  惦記李明樓的只有劍南道吧。

  李明樓問:「韓大人那邊有信嗎?」

  韓大人那邊指的是李明玉,當眾說話的時候,這樣說最安全。

  元吉道:「前幾天韓大人給送了信來,最近沒有新的。」

  前幾天韓旭寫了信,通篇沒有罵字,但看信的時候能感受到他的惱羞成怒,姜亮讀的抑揚頓挫捶胸頓足,激起了興趣,當場就要給韓旭回信一封。

  李明樓笑著制止了,事情還是要有分寸。

  信上也罵了,事情也過去很多天了,韓旭又在罵她嗎?那應該罵的是雀兒,李明樓摸著鼻頭,想到另外一個人:「武都督有信送來嗎?」

  元吉搖頭:「最近沒有。」

  金桔將松子皮吹飛,點頭:「都督是好久都沒有寫信來了,我給老夫人念的都是以前的信。」

  武夫人很少主動說話,聽到提武鴉兒便會應聲:「他忙的時候會很長時間不寫信,不要擔心,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李明樓當然不是在意好消息還是壞消息,韓旭接到情書沒多久就回信罵人了,武鴉兒怎麼沒反應?難道是口頭罵不屑回信?真是無趣的人。

  「讓阿孝問問他怎麼不給我回信。」李明樓對元吉說道。

  小姐真是頑皮,就像小孩子看到小狗不理非要揪尾巴一下.....元吉無奈的應聲是。

  李明樓並沒有丟下武鴉兒,摸了摸鼻頭繼續說:「肯定是他在罵我。」

  不管是罵還是誇,都是想著這個人,想多了總是不好,元吉想了想,道:「也可能是連小君。」

  李明樓果然被吸引看向他。

  「馬江已經逃出淮南道,最新的消息是到安德忠那裡了。」元吉說道,「連小君還在四處游走做生意,最新的一筆生意是賣山泉水。」

  李明樓失笑。

  就算在亂世,有錢還是有錢人,精吃細作也有生意,不過連小君賣山泉水,一多半賣的是給人烹茶的他吧,看美人烹茶都暈乎乎了,喝的井水山泉水又有什麼區別。

  看著李明樓嘴角的笑,元吉忙問:「要不要抓他回來?他分明是騙子,根本就沒有去殺馬江。」

  李明樓搖頭:「不用,他不是騙子,他這個人沒有善惡之分,只講利益,沒有利益的生意他不做,他既然要做就一定會做到。」

  說到這裡又笑了。

  其實連小君這個生意人跟向虯髯這個俠客是一樣的,他們活的很簡單,就是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管這件事在世人眼裡值得還是不值得,荒唐還是不荒唐,他們只要想做了,就去做,哪怕為此付出一生。

  元吉看到李明樓因為連小君而走神,沒有再詢問打擾,他其實不在意連小君殺不殺馬江,只要小姐被引開不想武鴉兒就好。

  「怎麼讓夫人替你去松子皮?」他轉頭去看金桔。

  金桔坐在小凳子上沖他翻白眼:「好玩。」

  一旁坐著的盲眼婦人手在盤子裡輕輕的摩挲,又輕輕的撚動,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

  女人真是莫名其妙,元吉搖頭。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安德忠也是個女人,他喜怒無常莫名其妙,前一刻還捧著一尊白玉觀音笑,下一刻就觀音扔在地上大喊要殺了送此禮物的人。

  「白玉是很珍貴,但為什麼做成觀音?是在罵我是妖魔,要觀音鎮住我嗎?」他站在廳內跺腳大叫,「我要砍掉你的腦袋,除非你再拿比此物更珍貴的東西來換。」

  親兵們明白了,禮物這件事是接受了,但東西不滿意,他們拿起白玉觀音,將嚇的魂飛魄散的送禮人拖出去交代指點去了。

  廳內安靜了一些,跪在角落的馬江咕咚咽了口口水,那現在安德忠的心情是好還是不好呢?

  安德忠的視線落在馬江身上,看穿了他的想法,冷冷道:「我看到你就沒有好心情。」

  在他說完這句話,馬江就及時的抱頭往地上縮,杯子墊子凳子等等不值錢的耐摔的東西被安德忠劈頭蓋臉的砸過來。

  馬江的頭上身上手上滿是血,但始終沒有大刀落在他的頭上。

  「你這個廢物,你有什麼臉來見我?你怎麼不去死?」安德忠砸累了,喘氣罵。

  馬江想到連小君的做派,抬起頭雙目深情看著安德忠:「我不畏死,只是捨不得小都督。」

  安德忠累了正拿水喝,聽到這話一口嗆了差點背過氣。

  馬江連滾帶爬上前抱住安德忠的胖腿:「小都督我死了就死了,揚州城還是會被奪去,我要是還活著,對小都督可能還有用啊。」

  安德忠抖著腿要踹開他,捏著手帕擦嘴邊的茶水,咳嗽著喊:「有什麼用?你這廢物還有什麼用?你還能把淮南道揚州城給我奪回來嗎?」

  馬江用盡吃奶的力氣抱著不放大喊:「我能,我能,只要小都督給我兵馬,我就能,沒有人比我更熟悉淮南道揚州城,我一定能重新奪回來。」

  安德忠看了兩邊的人:「你們還愣著幹什麼?等他勒斷我一條腿嗎?」

  兩邊的壯漢們這才一湧而上,將馬江薅下來,但馬江沒有被亂拳打死。

  「你還能奪回淮南道?」安德忠擦著茶水,嘲笑,「你能奪回揚州就不錯了。」

  「小都督,只要能奪回揚州,就亂了那女人的軍心,奪回淮南道也不是不可能。」馬江急急忙忙喊道。

  安德忠將手帕扔在他臉上:「給他一支兵馬,讓他去,奪不回揚州城,該怎麼死你就還怎麼死吧。別再讓我看到你,否則我就把你挫骨揚灰。」

  馬江將臉上的手帕抓住捧起,恍若捧著天下至寶:「末將遵命!」

  說罷不顧身上的傷頭上臉上的血,雙手捧著染著安德忠茶水口水的手帕向外跑去。

  「都督有令,命我重戰揚州,都督有令,命我重戰揚州。」

  廳內的人目瞪口呆,安德忠也一臉驚愕,肥肉抖了抖:「這傢伙從哪裡學來這麼噁心的作態?」

  想到適才一幕,諸人也抖了抖。

  「都督我去把他抓回來。」有人喊道。

  安德忠擺手:「算了算了,讓他去吧。」

  大家對視一眼:「那都督是真給他兵馬讓他去揚州?」

  安德忠噗通坐回椅子上,懶懶的嗯了聲:「他既然敢去就讓他去唄,難得他還有膽子。」

  但這種事有膽子也不行啊,一個將官皺眉:「靠他?行嗎?」

  安德忠哈哈笑了:「靠他當然不行,我又沒瘋。」

  咿?那這是什麼意思?廳內的諸將不懂,他們跟齊山對戰僵持不下,兵馬雖然充裕,但也不是隨便就可以浪費的。

  安德忠卻沒有回答他們,嘴角帶著得意的笑:「你們就等著看吧,那位楚國夫人很快就要知道,就算是神仙,落到地上也不是無所不能的。」

  ......

  ......

  夜色降臨的時候,張大江帶著十人走出楊縣城來到外邊的哨堡換班。

  一個背著雙刀的年輕小將對他點頭:「今天平安無事。」

  年輕小將叫小溪,是個富戶的家奴,逃亡到淮南道後因為主人家門外原本有條小溪,他就自稱小溪以紀念。

  大將和小溪都是水,被分派到揚縣兩人見了有些親切,合作愉快。

  張大江抬手施禮:「平安無事。」

  雖然他們不畏懼死亡,但活著仍是最大的心願。

  張大江看了看這個小溪袍前繡著的竇字,眼中幾分羨慕:「竇縣出來的兵升職就是快。」

  他的胸前連光字都沒有,他是淮南道原本的衛軍,當兵很多年,職位還沒有這個只從軍兩年的新人高。

  不過他沒有什麼怨恨,剛從軍兩年就立下這麼多戰功升職,那都是靠著血肉拼出來的。

  「你們守好這裡。」小溪帶著十人上馬,「我再巡邏一圈就回城了。」

  張大江應聲是,讓衛兵在哨卡散開,小溪則召回自己帶的這一隊人馬,由張大江等人重新佈防,尤其是暗哨,連他們自己人都不知道,一切由此時負責的將官安排。

  揚州城和淮南道的叛軍都基本消失了,淮南道平穩,但大家還是保持著警惕。

  張大江目送小溪帶著人舉著火把遠去,漸漸被夜色吞沒,雖然視線看不穿夜色,但他始終沒有離開高臺。

  夜色漸濃,夜蟲開始呢喃,人的精神也在鬆懈,直到一聲尖利的鳴叫劃破夜空。

  高臺上的張大江一把抽出刀沒有任何遲疑的高喊:「敵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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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9 10:44:45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章 馬江又回來了

    點點火光在揚縣城外閃爍,恍若鬼火。

  矮小的圍牆擋住了民眾的視線,但擋不住城外的怪異嚎叫。

  「是鬼!」

  「你聽到他們喊什麼了嗎?」

  「是馬江回來了。」

  「馬江不是死了嗎?」

  「那他這是帶著鬼從地下回來了。」

  這件事真的太詭異了,看不見的敵人,無聲無息的襲擊,還有馬江的說話聲,那聲音似乎真的從地下傳來,低沉悠長又駭人。

  馬江在淮南道十多年了,作為淮南道的衛兵,雖然馬江不認識他們,他們卻都認識馬江,尤其是近些年,馬江將兵馬權抓在手中,常常到軍營巡查講話,所以聲音也不陌生。

  揚州城被攻破,是因為馬江死了,城內民眾打開了城門,事後也沒有找到馬江,投降的叛軍們眾說紛紜,有說自盡了有說被手下殺了。

  官方雖然沒有給出最終定論,但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默認馬江已經死了。

  死了的人突然又出現了,在這暗夜裡的確很嚇人。

  城牆下的民眾瑟瑟發抖,這個亂世裡賊兵已經很可怕了,變成的鬼的賊兵就更可怕了。

  鬼是殺不死的!

  鬼是城牆擋不住的!

  揚縣城要守不住了!

  城牆下響起哭聲喊聲騷動,城牆上也發出了喝聲。

  「他們攻不進來!」張大江吼道,手中握緊了弓弩,「城不會破!你們要相信我們!」

  伴著他的喊聲,夜色裡嗖的一聲響,一個舉著弓弩有些惶惶的衛兵慘叫一聲被利箭穿透咽喉,跌下城牆。

  本就陷入驚恐中的民眾頓時更加倉皇,哭聲尖叫聲四起,向四面八方亂跑,還有人撞向了城門......

  「他們攻不破城門!」張大江再次怒吼,看向鬼火點點怪叫聲聲不知下一刻哪裡有利箭襲來的夜色,攥著弓弩的手臂發出咯吱響,「就算他們是鬼!我們這裡是楚國夫人護佑之地!楚國夫人是神仙!鬼怪也要退避!」

  他拉開弓弩,將一支支利箭射出去。

  「殺敵!」

  散佈在城牆上的衛兵們不論是不是惶恐不安,不論手是不是在發抖,毫不遲疑的拉弓射箭。

  是的,楚國夫人是神仙!神仙不怕鬼!

  利箭發出犀利的破空聲飛向城外閃爍的鬼火,鬼火跳躍鬼哭狼嚎更加駭人,也有利箭襲來,城牆上有人受傷有人躲避,城牆下民眾們亂跑哭喊,嘈雜混亂攪動著這個小城,一直到夜色退去。

  青光照亮的城外,沒有鬼火沒有兵將,如果不是隱隱可見散落在城外地上的箭簇,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再看城內一片狼藉。

  燃燒的房屋,東倒西歪的人群,還有不少人受傷,就像歷經了屠殺。

  「這是鬼火!」

  「我被鬼兵砍傷了!」

  有人在哭有人在喊。

  站在城牆上的張大江有些無奈,房屋是因為主人自己驚慌點燃了,傷也是在亂跑中自己撞傷了,心裡有鬼就看什麼都是鬼了。

  「我們出城。」他喊道。

  一旁的縣令沖過來:「不行啊,太危險了,誰知道城外有多少叛軍?」

  張大江看了眼身旁,淮南道收復後,大城駐大營,小城安小營,揚縣城這邊只有五十人,已經傷亡了十人,除了要留下守城十人,他能帶出去的只有二十人,另外的十人......

  張大江通紅的眼更加通紅,咬牙道:「我一定要出去,小溪隊正還在外邊。」

  那晚暗哨發出警告,哨崗就遭到了襲擊,他損失了一半人手退回了城內,進了城才知道隊正小溪根本就沒有回來。

  應該是在外巡邏的時候遇上叛軍了,一夜不歸,很明顯是凶多吉少。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張大江說道,又安慰縣令,「大人別擔心,我們已經發了救援烽火,大營的兵馬已經在路上了,四周小營也必然會來援助。」

  反正跟叛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縣令雖然憂心但並不胡攪蠻纏,肅容道:「將爺保重,我會安撫好城內。」

  張大江帶著人出城,一路查看越看越心驚,四周真的沒有留下征戰兵馬的痕跡。

  「真是,鬼兵.....」一個小兵顫聲道。

  話沒說完就被張大江踹了一腳。

  「都是兵,知道行軍會留下什麼痕跡,也自然知道怎麼清除這些痕跡,尤其是做斥候的,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他罵道。

  小兵不敢說話了,神情恢復了清明。

  一眾人沿著巡邏線路分散尋找,不多時就傳來找到了的喊聲,張大江帶人奔來,這是河邊一處矮崖頭,早已經不再巡邏範圍內,而且四周也沒有戰鬥的痕跡,更不見死難。

  「大江哥,在下邊。」那小兵顫聲喊。

  張大江站過去看,見崖縫裡有兩人,一人在下一人在上,中間有一根長矛將兩人穿透,青光濛濛中面朝上的小兵嘴角飛揚帶著笑意,看起來有些駭人,他的雙手緊緊抱住身前的人,就像很歡喜與他死在一起......

  張大江的眼淚唰的流下來,年輕的隊正很少笑,日常肅穆,沒想到第一次看到他的笑臉是在這個時候。

  崖頭雖然不高,但陡峭又濕滑,幾人廢了大力氣才把隊正小溪兩人拉上來。

  「隊正是先被長矛刺穿了,然後又抓住長矛刺死了此人.....」衛兵們圍著查看說道,想要把兩人分開,但小溪身子僵硬怎麼都分不開,可想而知臨死前的力氣。

  張大江能想像到當時的場面,他抬起頭看天,讓眼淚往回流。

  「這四周沒有其他人啊?」有衛兵說道。

  張大江道:「被叛軍清理帶走了。」

  所以小溪才會抱著這個叛軍跳下去,叛軍們沒有時間把他們拉上來,只能作罷。

  張大江將拳頭攥的咯吱響,舉起來喊道:「能被殺死的就不是鬼!是叛軍!是人!把他抬回去!」

  這是對民眾最大的說服和安撫。

  「然後,殺叛軍!」

  衛兵們再無先前的忐忑不安,齊聲怒吼。

  「殺叛軍!」

  這樣的一幕在很多地方都發生了,消息隨著日光的升起飛向了揚州城。

  「馬江的鬼魂?」李明樓邁過門檻,有些好笑,「鬼兵作亂?」

  宋知府,現在是淮南道宋觀察使,說道:「他們來無蹤去無影,圍城不攻城,放幾隻冷箭就跑了,處處都有馬江出現,喊著什麼馬都督巡查,什麼馬都督過路,馬都督招兵之類的鬼話。」

  元吉道:「因為很多人以為馬江已死,所以此舉讓官民很受驚。」

  邁出門李明樓將面紗帶上,包包撐開黑傘遮住秋日的豔陽。

  「鬼魂。」李明樓面紗後一聲輕笑,「他可真能想辦法。」

  宋觀察使聽出意思了,遲疑問:「夫人知道馬江還活著?」

  馬江是生是死眾說紛紜,楚國夫人也沒有過于在意,宋觀察使覺得馬江生死已經不重要的,現在看來是楚國夫人知道馬江的去向。

  李明樓道:「這件事我沒有跟大家說,因為涉及到一筆交易。」

  宋觀察使通透立刻就想到了,揚州城的城門為什麼會被從內打開!他俯身施禮半點不追問只道:「夫人明智。」

  「我沒想到他竟然還有膽子回來。」李明樓道。

  宋觀察使問:「只要夫人宣告馬江沒死,民眾們就不會怕鬼了。」

  相比於馬江這個死鬼,大家還是更相信楚國夫人的話,必能安撫民心。

  「不,我親自去。」李明樓道,「我要讓叛軍知道,我武氏既能殺人,也能殺鬼。」

  淮南道剛剛平復,馬江就來作亂,而且還是這種打一槍換一個地方躲躲藏藏的手段,既禍害不提防的民眾,又極易引發混亂。

  這時候楚國夫人親自出征,比只說馬江沒死不是鬼效果要好很多,如果再能親手擊斃馬江,淮南道民心更安。

  長史擠過來施禮:「夫人仁善勇武,夫人辛苦了。」

  話到嘴邊被截斷的宋觀察使豎眉,這個人真是太討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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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9 10:44:58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一章 為兄弟雙手可染血

  熱茶滾滾,驅散了秋日的寒氣。

  張慶本想將茶一飲而盡,但想到有人說連小君的山泉水能賣很多錢,就忙小口小口的品著喝完,喝完抬起頭,就看到連小君的雙眸。

  不似女人般柔情如水,男兒的剛毅也能讓人的心融化。

  「世人知道大哥是這樣體貼的人嗎?」連小君道,「我就是怕大哥覺得這茶水珍貴,改了飲茶的習慣才不說。」

  張慶哈哈笑了:「好茶就是要慢慢喝嘛。」

  連小君端起茶一飲而盡:「茶只有一個好處,就是解渴,怎麼解渴就怎麼喝。」

  張慶再次哈哈大笑,看著連小君喝完茶,認真道:「我現在是自身難保了,幫不上小君你什麼,當然我知道小君你不圖我幫忙,只不過做生意嘛,有機會還是要抓住。」

  連小君道:「馬大人真的被安小都督看重嗎?」

  張慶斟酌一下:「至少比我被看重,都督肯把這麼多兵馬給他,這已經是很難得了。」

  誰都知道安德忠吝嗇貪財。

  連小君點頭:「那就太好了。」

  朋友轉身要去找新的朋友,張慶沒有被拋棄的悲傷,除了略有些酸澀,但更多的是真心實意的歡喜,連公子這種人當然要得到更多人的喜愛和助力,就算當一個被他踩過的木石瓦片也是榮幸啊。

  連小君伸手:「大哥,請給我一把刀。」

  張慶有些不解,但還是毫不遲疑的將自己的配刀遞給連小君,連小君拿起刀起身就向外走。

  張慶這才回過神忙問:「連兄弟要去哪裡?」

  手握長刀的連小君回頭一笑:「我去殺了馬江。」

  張慶嚇了從地上跳起來,沒有大喊親兵們進來,而是一邊攔這連小君,一邊將門關上,這才抓住連小君的手低聲道:「連兄弟,你這是要做什麼?」

  不待連小君回答,自己已經想了答案,馬江身為叛賊,害了多少平民百姓,人人得而誅之啊。

  連小君這樣光風霽月的人,為民除害也是理所應當。

  在這樣的人面前,張慶神情黯然,連說那句你殺他我不能保你平安離開都說不出口。

  此等好漢豈會怕死?

  他最終只喃喃道:「為了這等人,小君兄弟你捨命不值得。」

  連小君笑了,反手握住張慶:「但為了大哥你,是值得的。」

  張慶一怔,為了他?

  「大哥現在被安德忠棄用,前途是沒希望了,不如改投明主。」連小君道。

  改投明主?張慶心裡亂跳,什麼明主?

  「當然是淮南道楚國夫人。」連小君道,「你也說了馬江現在深受安德忠重用,如果你能拿著他的人頭去見楚國夫人,必然是大功。」

  原來是這樣啊,張慶緊張不安一瞬間散去,但還緊緊抓住連小君不放:「小君兄弟,多謝你為我著想,但我先是投了叛軍已經是不忠,再殺了上官投楚國夫人,那就是不義,我這種不忠不義的人,楚國夫人怎肯用我。」

  連小君道:「大哥錯了,忠義不是這麼論的,難道大哥沒有聽說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現在是亂世,只要你的刀砍的不是衛軍的腦袋,在楚國夫人眼裡,你就是衛兵,你就是有功。」

  好像有道理....張慶神情猶豫。

  「你現在殺衛軍,與楚國夫人作戰,可能立下大功?」連小君問。

  別說立功了,他缺兵少馬的能不被殺就不錯了,張慶搖頭。

  「但你如果現在殺了馬江,斷絕了他鬧亂淮南道,你對楚國夫人來說就是大功。」連小君道。

  但是.....張慶心緒混亂,事情太突然了,他根本就沒有想過,也不知道該怎麼想.....

  「我知道這件事對大哥來說,的確是不忠不義,馬江是大哥追隨十幾年的上官,就像親人,就算親人成賊,也不忍殺之。」連小君道,「所以就讓我來殺了馬江,不讓大哥的手沾染上不忠不義之血。」

  他說罷甩開張慶拎刀去開門。

  不,不行,張慶再次伸手,這次沒有抓連小君,而是抓過他手裡的刀。

  「怎能讓連兄弟替我雙手染血。」張慶說道,拉開拎著刀拉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連小君站在門內沒有再去爭奪,看著張慶拎著刀消失在夜色裡。

  連小薔如幽靈般從牆邊飄過來目瞪口呆:「這就說服了?」

  這還沒說什麼呢吧?是個人首先要想的就是連小君是不是楚國夫人的奸細吧?怎麼就聽到一句為了他,就信了激情澎湃熱血衝頭的去殺人了?

  連小君轉過身施施然走向案席前:「我的確是為了他啊。」

  連小薔橫眉冷眼道:「你是不是很內疚?放跑了馬江,他現在作惡傷了多少人!」

  連小君回頭看他一眼:「說什麼傻話呢,馬江作惡與我何干?別人生死又與我何干?你們這些人,總是太把自己當回事啦。」

  你們這些人?連小薔哈的一聲,是不是,他果然不是人,是妖怪!

  連小君將茶水潑到連小薔臉上:「清醒點。」

  連小薔氣的跳腳一面用袖子擦一面離他遠遠的:「怪不得你一開始就找上張慶,原來看出他是個傻子,這個傻子能被你說動,你就不怕他去了又被馬江說動?」

  「一筆生意最關鍵是看對方有沒有做生意的意願,哪裡是誰傻誰聰明?這世上的人誰又比誰傻,誰又比誰聰明?你要是把別人當傻子.....」連小君道,用小扇子將爐火煽動,山泉水發出咕咕嘟嘟的聲音,「你才是傻子。」

  做生意的意願......連小薔有些呆呆,不多久,張慶大步進來了,將一顆血淋淋的頭顱扔在地上。

  「他帶來的兵馬,我已經讓我的人控制了。」他說道,身上濺滿了血,「人頭直接裝車。」

  連小君將一碗茶水捧給他,道:「我準備了一車奇珍異寶,有叛賊人頭,又有奇珍異寶,恭祝大哥踏上青雲路。」

  張慶接過茶一飲而盡,將茶杯摔在地上哈哈大笑。

  連小薔坐在角落裡,看著馬江的頭顱在地上咕嚕嚕的轉,轉的他頭暈又眼花,滿心嘈雜只有一個念頭,這個亂世,沒有人,都是披著人皮的鬼。

  ......

  ......

  烈日下,人頭被高懸在揚城的城門上。

  「看,這就是馬江的人頭。」張大江大聲喊道,「就算他變成了鬼,楚國夫人也能砍下他的頭,讓他變成鬼中鬼!」

  城門外兵馬民眾齊齊歡呼。

  「楚國夫人威武!」

  張大江又看了眼另一邊,除了馬江的人頭,還有一堆叛軍的人頭以及還有一具完整的屍首,那是被小溪殺死的叛軍。

  他無名無姓也無故鄉,張大江便讓他安息在大河邊,溪水回歸大河了。

  「隊正小溪也殺死了一隻鬼!」

  張大江在歡呼聲中再次喊了句,雖然聲音被淹沒,但也還是有不少人聽見,響起了應和聲。

  .....

  ......

  李明樓沒有進城池,隨軍在城外營地,此時隱隱能聽到隨風送來的歡呼聲。

  「你就是張慶。」她看著帳內跪伏著的卸甲赤裸上身的男人,「馬江的頭是你砍下的?」

  張慶並不敢抬頭,應聲是,聽頭頂上仙音跌落。

  「你說馬江又向安德忠請了三千兵馬來?」

  張慶再次應聲是:「他是這樣說的,罪將我並沒有追回信兵。」

  李明樓點點頭,將張慶呈上的大刀扔回地上:「你去把安德忠的叛軍擊退吧。」

  「末將遵命!」

  張慶大喜,伸手抓起大刀,幾乎是爬了出去,直到出去才敢吐口氣。

  進門時他眼角的餘光看到一個女子的身影,她身上罩著一件白色的外袍,頭髮紮在帽子裡,臉上也蒙著一塊白紗,鋪陳在地上的裙角閃爍著金銀絲線,恍若坐雲霞中。

  她身旁站著身材高大壯碩的男人手握黑傘,如同金剛力士。

  真仙人呢。

  張慶一眼震驚不敢多看多言,心裡卻閃過一個念頭,楚國夫人與連小君,誰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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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知道又似乎不知道的事

  「馬江這個廢物!」

  「張慶這個王八蛋!」

  安德忠的營帳裡怒駡聲持續了半天,直到累的他坐在椅子上喘氣罵不出來為止。

  兩邊的將官才敢小心翼翼上前勸慰「馬江本來就是個廢物。」「張慶本來也是個王八蛋。」

  早就說了靠不住。

  「我知道他們靠不住。」安德忠喘氣道,再次憤憤起身拍桌面,「我以為至少能靠個十天半個月!誰知道他們只靠了五六天就完蛋了!簡直!」

  安德忠罵都沒詞可怕,將金做的桌案忍痛掀翻。

  簡直是氣煞人也!

  「馬江帶去剩下的兵馬,被張慶帶著楚國夫人的兵馬在追殺。」一個將官問,「我們還派援兵嗎?」

  安德忠卻沒有先前的憤怒暴躁,拉長聲調嗯了聲,摸了摸胖下巴,問:「楚國夫人現在在哪裡?」

  將官們道:「離開了揚縣,但尚未回揚州城。」

  安德忠道:「馬江先前是怎麼說的?楚國夫人已經離開了揚州城,在野外行軍,沒有城池庇護,是擊殺的好機會。」

  他喘著氣將一塊令牌扔出來。

  「那就按照他說的繼續派兵。」

  將官們愕然,看看一地狼藉,耳邊嗡嗡猶自盤旋安德忠罵馬江的話.......怎麼就還按照他說的做?

  「都督,雖然在野外行軍是比城池中容易擊殺,但做起來並不容易。」

  「楚國夫人戒備森嚴,又對我們的動向知悉嚴防死守。」

  「想要集中兵力一舉大戰殺死楚國夫人,是不可能的。」

  大家紛紛勸道,安德忠可能被馬江之死氣糊塗了?

  「不要吵了!就按照我說的做!」安德忠喊道,「就算殺不死那賤婦,也要嚇死她!」

  就怕嚇不死啊!那楚國夫人倒是一直都在嚇別人!但將官們不敢再多言。

  安康山在京城要稱帝,本來很大的喜事,如果能呈上一個大捷該是多麼大的喜報恭賀證明天命所歸,只可惜現在跟東南道齊山的對戰不順利,馬江又死的這麼氣人......

  小都督現在的火氣大的很,大家還是不要自討,於是齊聲應是領命。

  但明知不可能而偏偏要做的事,做起來氣勢是不一樣的,楚國夫人甚至都沒有看到浙西新來的叛軍,就被一心要得新主歡心的張慶拼死拼活的擋住了。

  這不是張慶多厲害,從那些叛軍只敢在淮南道境上騷擾就知道了,他們根本無心作戰。

  「夫人可以回道衙了。」包包說道。

  李明樓搖頭:「這些叛軍威脅不了我,但對民眾也是騷擾,如今州府城池都在重建,是最需要安穩民心的時候,我就在外巡查一番吧。」

  既然是不用親自迎戰,而是在後巡查城池,兵馬就重新做了調配,同時斬獲馬江的頭顱送往麟州,給上一次的淮南道大捷補上最後的圓滿。

  皇帝接到消息大喜,不僅給淮南道賜下獎賞,還給相州的武鴉兒進行了口諭讚揚。

  不過武鴉兒沒有在相州安坐,而是隨大軍駐紮在燕城外。

  跟燕城的對戰已經持續三天了,雙方各有勝敗,不過相比於有城池的叛軍來說,武鴉兒這邊有些艱難。

  王力在營帳裡坐著重重的歎口氣,麟州的輜重還是沒有到來。

  「就不要指望陛下的輜重了,以前我們就沒指望過,如今這個時候更不用指望。」武鴉兒笑道,「按照老辦法,搶敵人對手的。」

  以前是不起眼的小兵小將,現在可是威風凜凜的大都督呢,王力撇撇嘴,吃穿還要靠搶。

  「楚國夫人又大捷了,都督你給她寫封信道賀唄。」王力靈機一動提醒,「順便要點錢糧,再來點兵馬就更好了。」

  武鴉兒笑了笑搖頭:「不寫了。」

  以前沒正經事的時候一封封寫,有正經事了卻不寫,王力氣的瞪眼。

  外邊有將官大步跑進來,未開口先哈哈大笑。

  「大捷,大捷!」

  王力瞪眼:「那女人竟然又大捷了?」

  將官大笑:「這次是男人大捷。」將一封急報展開,「梁老都督收復范陽!」

  王力張大嘴要喊,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這不可能!」武鴉兒站起來道。

  王力的嘴合上,瞥了武鴉兒一眼,嘖,怎麼只能楚國夫人大捷,其他人都不能?

  ......

  ......

  「千真萬確,的確是收復了范陽。」

  「這封信就是梁老都督坐在范陽道道衙裡寫的。」

  武鴉兒營帳裡擠著男人們七嘴八舌,帶來了更多的消息。

  武鴉兒自說了那句不可能後就沒有再說話,只是盯著輿圖看,聽著男人們說的七零八碎的過程在輿圖上不時的標記。

  很快一副粗略的戰事圖就呈現了。

  「這的確是一步險棋,也是運氣。」他說道,「他們能從這麼險要的地方殺進范陽軍的內防線,取得大捷也不是不可能。」

  王力道:「不是可能,是已經拿下了,是真的。」

  有男人笑道:「老都督當年也是戰功赫赫,烏鴉兒你不要小瞧他嘛。」

  武鴉兒道:「也不能小瞧對手,這件事我總覺得哪裡不對。」他再次看向輿圖,問,「野豬兒呢?」

  「那野豬奸猾沒有捉到,帶著人跑了。」一個將官道。

  說起這個諸人倒是沒有遺憾,沒有抓住或者殺死野豬兒是大家意料中......能從野豬兒手中攻下范陽已經是出乎意料了。

  武鴉兒看向他:「野豬兒帶著多少人馬跑了?」

  諸人一怔,這個可不知道,戰事急報最先說的都是勝利的消息以及簡單的過程。

  「戰報一定有傷亡和俘虜數目。」武鴉兒道,聲音低沉猛的拔高,「去查。」

  這陡然的肅穆讓諸人一怔,下意識的也跟著肅穆起來,齊聲應是,轉身奔了出去。

  營帳裡嘈雜頓消,恢復了安靜,甚至有些死靜,武鴉兒的視線再次落在輿圖上,從范陽慢慢的滑落,穿城過山川沿河流來到淮南道。

  .......

  .......

  夜色籠罩了天地,山腳下的村落點點燈火,對與夜行路的人恍若母親的懷抱,寧靜又溫馨。

  村中狗吠聲聲,引亮了更多燈火,不待村民們出來查看,村口土地廟前的窩棚裡就有裡兩人拎著銅鑼舉著火把審視來人。

  來者十幾人,皆穿兵甲,在火光和夜色中森寒。

  「你們過路的想要借宿?」舉著火把的老者問。

  火把照耀著為首的兵將年輕又好看的面容,他一笑露出兩個小虎牙,有些不安又有些羞澀:「是不太方便吧?我們在村外露宿也可以。」

  現如今這個世道,誰不怕穿兵袍的?

  老者笑了:「在咱們淮南道可不怕,你們是哪裡的兵?」

  虎牙小兵道:「我們是從竇縣來的,要去揚州增援。」

  他一雙眼看著老者,等待著老者質疑,眼角的餘光看著老者身後拿著銅鑼的年輕人,年輕人的手似乎下一刻就要敲響銅鑼。

  但老者根本就沒有半點疑問,提起筆在一旁本子上記了一下,似乎他的詢問就是只是為了記錄,至於真假並不在意。

  「請進村歇息吧。」老者說道,「秋夜露重,喝碗熱湯。」

  小兵臉上再次綻開笑容,虎牙在嘴邊變得彎彎。

  「可以嗎?那真是多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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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一覺醒來入噩夢

  陷入沉睡的小村落因為迎接借宿的客人又醒過來。

  在村裡老者的調配下,很快騰出兩間屋子給他們住,同時婦人們搬來了足夠的被褥,以及做好了滾熱的粥。

  「你們的動作好快啊。」虎牙兵神情驚訝的讚歎,「一切都像訓練過。」

  老者哈哈笑:「的確訓練過啊,是城裡的官吏教過的。」又看著他,「說是最早竇縣傳來的呢。」

  虎牙兵笑了:「是哦,我們竇縣都會,你們竟然也學會了,傳的真遠啊。」

  老者道:「不遠不遠,都是楚國夫人治下,大家都是一樣的。」

  狂吠的狗兒們搖著尾巴在人群中鑽來鑽去,困乏的孩子們趴在大人的肩頭努力睜著眼打量這些陌生人,年輕的姑娘小媳婦借著幹活收拾低聲議論這些兵士,兵士們似乎都很害羞,低著頭捧著碗大口的吃喝。

  「打擾鄉親們了。」虎牙兵喝完粥,感激的道謝,「大家快休息,最近忙著秋收呢,明天還要早起吧。」

  老者也不再客套:「今年沒太大收成,官府說楚國夫人那邊會發下救濟糧,我們也不能真的只等吃喝,自己多準備些乾柴枯草好過冬,諸位將士也好好歇息。」

  虎牙兵笑呵呵點頭:「好,我們明天還要趕路,就好好歇息了。」

  老者帶著鄉親們很快散去,兵將們也利索的躺下歇息,明亮的燈火漸漸熄滅,村落再次陷入沉睡。

  一夜香沉沉。

  虎牙兵前一刻還在打著可愛的鼾聲,下一刻就睜開眼清醒了,看著眼前濛濛青光,他站身來。

  隨著他的起身,其他人也都醒來,動作利索的穿上鎧甲。

  虎牙兵只穿著黑色的衣袍,在院子裡活動著身子,緩慢的打拳。

  「都睡好了吧?」他問。

  站在面前的兵士們應聲是。

  虎牙兵將雙手舉過頭頂,拉拽舒展著身子,聲音也隨之拉長:「那就幹活吧。」

  兵士們應聲是向外走去,昨晚的老者正向內走來:「你們都起了?這麼早啊。」

  看到虎牙兵的示意,其他兵士們沒有說話越過他。

  「是啊。」虎牙兵看著老者笑道,「老丈你也起這麼早啊?」

  老者道:「人老覺少,我今天要去縣城....」

  虎牙兵好奇問:「老丈你去縣城做什麼?」又笑嘻嘻,「該不會是報告我們路過借宿的消息吧?」

  老者道:「當然啊,你們難道不知道?但凡有路過的人啊什麼的都要定期向縣衙彙報的.....」

  他的話沒說完,就聽虎牙兵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那還是讓我替老丈你去說吧。」

  老者笑:「那怎麼可以,我.....」

  他的嘴被人捂住,同時噗的一聲,一隻拳頭出現在他的胸前,從後穿過來......

  疼痛來的太突然太劇烈,老者反而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他低下頭看著胸前,一隻血淋淋的手托著一顆血淋淋的心,心還在噗通噗通的跳動。

  這是,怎麼回事?

  老者抬起頭,視線裡有彎彎的虎牙,虎牙不再是白白的,而是佈滿血。

  「你呢,就好好歇息吧,不用來回跑啦。」

  虎牙兵笑眯眯說道,將掏出來的心臟再次咬了口。

  妖魔鬼怪.....老者閃過最後一個念頭栽倒在地上,他的身後響起了短促又尖利的叫聲,叫聲一閃而過,更多的是奇怪的聲音,像錘子砸核桃,像木槌鑿年糕,像樹木被砍斷,像魚兒被刀背拍打......

  虎牙兵將心臟扔下,繼續慢慢的揮動手腳,在濛濛青光中踩著一地的血舒展著身子。

  當天光大亮的時候,奇怪的聲響在村子裡消失,清晨的村落像夜晚一樣陷入沉睡,披著血散發著腥臭的兵士們聚集在虎牙兵身前。

  「事情做完了?」虎牙兵收起了手腳站直身子問。

  諸人齊聲應是。

  「公子,已經探查到楚國夫人的動向。」一個兵士伸手指著一個方向。

  虎牙兵看向那邊,展開雙手,兩邊的兵士將鎧甲披掛在他身上。

  「走,我們去看神仙。」

  .......

  .......

  豔陽普照大地,空中有鳥飛過,路上有野兔跳躍,樹木隨風搖晃,但整個村落安靜無聲。

  一道影子拉長變短,恍若是這裡唯一的活物。

  斗笠抬起,木杖頓地,草鞋停在倒在路中間的一隻黃狗前,年輕的和尚面容平靜又慈悲看著這條被扭成了麻花的狗。

  木和尚對著狗念了聲佛號,伏下身子竭力將它擺放平整,這才抬腳邁過,但轉過村口,他的腳步再次停下來,眼前不是人間,是地獄。

  這條街上倒的不止是狗,還有雞鴨,還有人。

  男女老少,死法各不相同,橫七豎八,扭曲著姿態,缺胳膊少腿,頭首分離。

  抬起再高的腳也邁不過去滿地的血和屍首,再多兩隻手也無法平整扭曲的身體接起殘軀斷肢。

  木和尚沒有再俯身,一手在身前,一手握緊木杖,誦念佛經,草鞋踏入血水,走在死屍中。

  烈陽下他的聲音越來越大,他的神情越來越悲憤。

  .......

  .......

  與此同時,一條山路前,一個衛兵握手兵器看著前方,他的身子繃緊,臉色驚懼,腳步開始向後退.....

  作為振武軍,胸前標記光字的振武軍,他自從上戰場後就沒有畏懼過,更沒有臨陣向後退。

  現在前方沒有廝殺征戰,只有一地死屍,血肉模糊,看不清臉,不用看臉,看兵袍也能認出日夜相伴的同袍們。

  衛兵沒有上前去查看自己的同袍,沒有去悲痛大哭,他轉身向後跑去。

  快跑,快將這件事示警,他從腰裡拿出一根令焰,但就在此時身後有尖利的呼嘯聲,一箭穿透了他的後心....

  奔跑的速度以及飛箭的力量讓折斷跪倒的衛兵向前滑行,他的臉在地上摩擦,嘴角突突的血染紅了身下,眼角正在渙散的餘光看著身後山谷裡冒出的一個個鬼魅般的身影.....

  身影越來越多,他們手中有各種兵器,踩著屍首跳躍,一眨眼就到了眼前.....

  衛兵用盡最後的力氣,鬆開的手在最後一刻蹭的點亮了焰火,與此同時刀砍下來,衛兵的頭滾了出去。

  「還是晚了一步。」握著刀的男人懊惱說道,抬頭看著在空中炸裂的焰火。

  身邊另一個男人一笑,也拿出一枚令焰點亮在空中炸裂。

  「沒事啊。」他說道,「我們也有,看誰的多。」

  大家向空中看去,隱隱可見四面八方有令焰此起彼伏。

  .......

  .......

  李明樓站在營帳外抬頭看著天,包包舉著黑傘避開不遮擋她的視線,他也看著天。

  「像過年了。」李明樓說。

  包包攥緊了黑傘,這不是信兵哨兵們發了瘋,這是別人的哨兵發了瘋.....

  有兵馬疾馳穿過營地,帶來一個渾身是血的衛兵,衛兵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了句:「四面八方的路都被截斷了,他們殺過來了」就暈死了過去。

  聚集過來的將官們響起焦急的嘈雜。

  這絕不是馬江的殘兵,安德忠的浙西兵,這兩路叛軍都在他們的掌控中。

  那現在這些突然圍住他們的叛軍是從哪裡來的?怎麼會這麼無聲無息的突然?

  「征戰就是這樣,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我能打你你也能打我。」李明樓露在白紗外的一雙眼平靜無波,「那就打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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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沒有消息不是好消息

  李明樓不是每個州府的城池都進,因為聽到她到來,官民都日夜不停的準備,商人們也聞風而動,攜帶著無數的貨物湧來。

  這樣的事一次兩次可以,讓民眾和商人們知道她在而安定就可以了,次次這樣就沒必要了。

  大多數時候,她隨軍駐紮,去向哪裡也不會讓人知道。

  當然,道衙和兵馬總營是知道她的動向和所在的。

  宋觀察使坐在桌案前,最後一份文書寫完放下筆,活動了下僵硬的脖子和肩頭。

  「把這些給夫人送去吧。」他說道。

  廳內同樣忙碌一夜的當值官吏們上前應聲是。

  「大人快去休息。」

  「我們整理好,交代給信兵送出去才交班。」

  宋觀察使點點頭,如今淮南道衙門已經運轉良好了,他不用寢食不安熬的心力交瘁,該休息就好好休息。

  他向後走去想到什麼又停下腳:「夫人昨天有信來嗎?」

  官吏們對視一眼互相詢問,最後確定答案搖頭。

  「大前天來過消息,送回來批示過冬準備的文書,說下一處去申洲。」一個官吏道,看了眼一旁懸掛的淮南道圖,「這兩天在路上,明天應該就到了。」

  那新消息也應該在路上了,今晚睡一覺明天早上就能收到了,宋觀察使點點頭,又問:「元爺中五他們在哪裡了?」

  一個官吏再次看輿圖:「五爺到宣武道了,六爺說那邊最近好像有些問題,有人在聚集宣武道的散兵遊將。」

  「元爺現在在光州竇縣整合大營。」另一個官吏道,「昨天的消息是已經結束要啟程回來了。」

  楚國夫人的大將,元吉在淮南道為首,中五借著那次韓旭的事一直留在宣武道,以保證宣武道和山東沂州的通路,此次領兵對戰馬江由方二壓陣。

  馬江的殘兵已經被殺光了,安德忠新派來的也差不多解決了,宋觀察使算了算日子:「差不多明天方爺那邊也就有消息了,消息送來就告訴我。」

  官吏們應聲是,宋觀察使又想了一遍確認萬事順利都是好消息,才輕輕鬆松的踱步離開。

  天色大亮,道衙裡官吏們忙碌,差役們進進出出傳達著官府和淮南道最新的動向,兵馬不時在街上疾馳而過,路上的行人避讓但沒有什麼驚慌,小販的叫賣聲都沒有被打斷,與街邊的討價還價,說笑議論混雜在一起。

  揚州城嘈雜忙碌又生機勃勃。

  ......

  ......

  原野上奔馳的兵馬像決堤的洪水,卷起黃泥拍向前方的逃散的兵馬。

  奔逃的兵馬很快就被身後的追兵吞沒。

  張慶渾身浴血的從洪水中奔回來,看到楚字大旗下站著的那個男人,黑布遮住他的臉,只餘下一雙眼。

  像楚國夫人一樣喜歡遮著臉的大將,必然是親信,只是不知道這個男人是臉上有傷不能見人,還是像楚國夫人那樣美若天仙.....

  聽說楚國夫人愛美人。

  這個男人被稱為方大將,名字不知道叫什麼,張慶昨天偶爾聽到有人喊他芳兒,嚇得他沒敢多聽.....

  「還有叛軍來嗎?」方二問。

  張慶的胡思亂想頓消,他現在腦袋還不穩,哪有資格想別人是美是醜。

  「沒有了。」他恭敬答道,「這是最後一支叛軍,已經持續三天沒有新的叛軍了,前方斥候也說叛軍都撤回浙西境內了。」

  方二點點頭不再理會張慶,對身邊的親兵道:「給夫人和道衙送消息。」

  親兵應聲是。

  「夫人到申州了嗎?」方二問。

  親兵想了想搖頭:「沒有消息送來,應該還在路上。」

  方二眉頭皺了皺:「距離上一次消息送來已經三天了吧?」

  親兵應聲是。

  不過消息這種事晚和提前一兩天都是正常的。

  「最遲明天應該就會收到了。」親兵道。

  方二默然一刻點點頭:「去吧。」

  ........

  .........

  一隊五人的信兵在大路上奔馳,他們身背令旗,所過城池關卡暢通無阻。

  一直到夜色降臨,前方的堡寨在夜色裡亮著點點燈火。

  「到前方更換馬.....」為首的令兵伸手指著前方說道。

  話音未落,有犀利的破空聲從前方夜色裡襲來,穿透了他的咽喉,帶著他和尚未說完的話飛了出去。

  「敵....!」

  餘下的幾人第一反應就是解馬背上的盾甲,但還是晚了一步,箭如雨從四面八方來,眨眼連馬兒嘶鳴都停下來,人馬皆亡。

  ........

  ........

  火光吞噬一片夜色,照耀著一個大坑,坑裡已經躺著一堆兵馬的死屍,伴著怪叫聲新的屍首被扔了進去。

  在另一個方向的一處,路邊燃燒著幾具屍首,屍首的旁邊散落著箱子,裡面的文書隨著火不斷的卷起變成灰燼.....

  火光漸漸熄滅,夜色恍若一張網,罩住了這邊的天地,密密麻麻連飛入其中的鳥兒都剿滅了。

  .......

  .......

  晨光亮起的淮南道衙比別的時候更忙一些,宋觀察使的聲音在廳內響亮。

  「這不可能!這一定是出事了!」

  他顧不得穿上官袍,人從廳內疾步而出。

  「不可能這麼多天都沒有消息。」

  官吏們有些無奈又有些不解,只是比往日多了兩天沒有消息而已,宋觀察使怎麼像個被父母丟下的孩子,一大早醒來就慌神了?

  「一兩天沒有消息又怎麼樣啊?」一個官吏道,「這是在淮南道境內啊,夫人身邊又有兵馬。」

  是啊,一兩天沒有消息又怎麼樣?宋觀察使站在道衙內,看著進出的官吏忙碌的差役,清晨正在甦醒的州城......不,這件事不對!

  「去查!」他肅穆喊道,「派更多的兵馬,去申州。」

  ......

  .......

  一隊兵馬在大路上疾馳,他們的速度很快,身後大批的兵馬遠遠的被拋在後方。

  方二的馬又在這隊兵馬的最前方。

  「方大將,這邊就扔下了嗎?真的交給張慶?」身後親兵死命的追趕,「太危險了。」

  「沒有比夫人沒有消息更危險的事。」方二道。

  「可能是改了路線,也可能在某地多留了一兩天。」親兵道,「夫人只是一兩天沒有消息,又怎麼樣啊?這是在淮南道境內,她身邊有五千兵馬。」

  是啊,一兩天沒有消息又怎麼樣?方二握緊韁繩疾馳,南邊守的密不透風,沒有半個叛軍能跑進來,東邊有元吉在調配兵馬,北邊有中五以宣武道做屏障,東邊有周獻駐守......不,這件事不對!

  快馬,加鞭,快,快去申州!

  .......

  .......

  一兩天沒有消息會怎麼樣?

  一兩天會有什麼變化?

  營地外廝殺聲聲,無數的煙火騰騰,曾經平整的大地恍若被天上來的拳頭砸過,黃土翻開,一個坑接著一個坑,坑彎彎曲曲圍繞一圈又一圈。

  最遠處的壕溝可以看到堆積如山的屍首。

  「夫人,對方已經攻到第三道壕溝防線了。」包包舉著黑傘道,「再這樣下去,最遲今晚,我們就守不住了。」

  他俯身下跪。

  「夫人,請讓我們護您突圍吧。」身邊數十個將官也嘩啦下跪,他們的身上也都鮮血淋淋,連將官都親自參戰了,可見狀況的險峻,「夫人,不能再撐下去了。」

  李明樓站在焦土血水中,白紗衣裙恍若綻開血色的花朵。

  「不行。」她搖頭,「此時無退路,唯有死戰才能求生。」

  死戰嗎?

  諸將回頭看,視線所及的四周密密麻麻無邊無際似乎都是叛軍的身影。

  如果有援兵.....

  兩天的時間被阻隔,援兵再來也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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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他們的所思所想所要

  起伏的原野滿目狼藉,秋風卷著濃烈的血腥氣四處飄蕩,令人窒息。

  站在一杆野豬頭大旗下的年輕小將,裹著大紅的披風,腳踩著一匹死馬,望著這一切深深的吸一口氣,雙眼滿是陶醉。

  「真是太美了。」他說道,尖尖的虎牙翹起,「中原腹地果然名不虛傳。」

  「公子。」一個親兵在他腳下仰頭恭維的笑,「我們放棄了范陽,能得淮南道也不錯啊。」

  安守忠抬腳將他踢開:「淮南道是要給小都督的。」

  親兵順著他的腳踢在地上翻個跟頭:「那我們要什麼?」

  「我只要仙人。」安守忠叉腰笑,伸手指著自己的大旗,「我要把仙人的頭懸掛在我的大旗上,那我將擁有天下最美的旗幟。」

  「公子!」有壯如野牛的兵衝來,在地上濺起塵土,「光州,揚州,和州都有兵馬來了。」

  「才兩天他們就察覺了。」在地上的親兵翻個跟頭起來,「察覺得還挺快。」

  他們一萬兵馬從范陽離開,分散改裝易形日夜急奔穿山越嶺潛入淮南道,又分別從四面八方將楚國夫人圍住,他們知道行蹤並不會毫無破綻,知道這隔離圍欄擋不住淮南道的兵馬。

  但他們的目的也不是不被發現。

  「兩天就足夠了。」安守忠道,抬腳將死馬踢開,「不用管那些兵馬,他們再快,也趕不上我的刀快啦。」

  跪地的親兵雙手呈上大刀,安守忠將刀舉起。

  「我要楚國夫人的頭!去砍下楚國夫人的頭!」

  四周兵馬齊齊發出吼叫。

  「楚國夫人的頭!」

  「楚國夫人的頭!」

  吼聲如雷聲如海浪滾滾鋪天蓋地湧向不遠處的一處營地,不斷縮小的營地恍若風浪中的小船,起伏飄搖,忽隱忽現,忽現忽隱,不知道下一次消失還會不會再出現。

  .......

  .......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宋觀察使跌跌撞撞上馬,一腳蹬空,旁邊的官吏們忙扶助。

  「大人,此時此刻要冷靜。」一個官吏低聲道,「免得人心慌亂。」

  楚國夫人就是淮南道的主心骨。

  她遇險的消息傳出,就是抽走了民眾的心骨,沒有了心骨的淮南道必將陷入混亂。

  淮南道是楚國夫人的心血,楚國夫人交給了他,他要守好,宋觀察使深吸一口氣踩穩馬鐙,但下一刻一口氣就散了......

  楚國夫人如果真不幸,安穩一時的淮南道又有什麼用,還是要完!

  宋觀察使翻身上馬一聲嗚咽:「快去,快去,就是死我也要跟夫人死在一起。」

  馬匹帶著宋觀察使狂奔,身後兵馬官吏亂亂跟隨,所過之處引得一片驚慌。

  長史站在府衙內呆呆。

  「老爺老爺。」親隨抱著刀跌跌撞撞跑來,塞給他,「快,老爺快跟上。」

  長史神情不知所措慌亂:「還是,不要去了吧。」

  長史一向緊隨楚國夫人,危險也不怕,這一次是怎麼了?

  「我以前不怕危險,是因為楚國夫人總能逢凶化吉。」他抱緊懷裡的刀,「但這一次.....」

  這一次敵人來的無聲無息,深入了淮南道境內,可見兇猛厲害。

  楚國夫人已經被圍攻一天一夜了。

  不管哪裡的兵馬要大批奔赴過去,最快也要兩天的時間,這根本就來不及了。

  這一次,楚國夫人,只怕.....

  .......

  .......

  這一次,只怕凶多吉少。

  雖然不想說,但事實就是事實,尤其是作為監察的中六來說,看到的都是人們不想看到的事。

  他縱馬疾馳追上元吉:「有些事要安排了。」

  元吉點頭:「叛軍能這麼順利進入淮南道境內,一定有內應,尤其是那些商人一定要查清楚。」

  中六道:「這個無關緊要了,大小姐曾經吩咐過,如果她有意外,我們要第一時間把武夫人送到武鴉兒那裡,你看我們是按照大小姐的吩咐,還是先把武夫人送到小公子那裡?」

  元吉轉頭看他,似乎沒聽懂。

  「我的意思是,大小姐如果不在了,淮南道肯定守不住,直接把武夫人送走,振武軍跟我們淮南道就毫無關係了,如果把武夫人送到小公子那裡,然後再告訴武鴉兒大小姐的真實身份,振武軍與我們劍南道還可以繼續合作。」中六道,「這樣小公子或許能穩住淮南道。」

  元吉看著他,木訥的臉上忽地一笑。

  「這些其實都無關緊要。」他說道,「如果大小姐不在了,這些事都不用考慮了。」

  什麼意思?為什麼?中六不解。

  「因為大小姐不在了。」元吉道,「小公子,劍南道,我們,一切都不會存在了。」

  劍南道經不起兩次被砍掉腦袋了,李明樓如果不在了,單單靠小公子撐不起劍南道,小公子也撐不住了。

  元吉的嘴角在笑,心在流血,這就是劍南道的命運嗎?劍南道的主人總是死在不該死的時候和地方。

  李奉安死在了眾兵環繞之下,李明樓死在安穩的淮南道腹地。

  多麼可笑,多麼諷刺,多麼的無情。

  ......

  ......

  「我早就說過這個女人總是瞎搞!一定會出事!」

  周獻憤怒的大喊,向城外衝去。

  他才剛帶著兵馬回來,就聽到了楚國夫人遇險的消息。

  這下完了完了,雖然聽到的消息不具體,但只聽三言兩語,作為常年征戰的老將,周獻知道這消息這時間意味著什麼......

  「將軍,你不要哭。」親兵勸道,抱著才卸下的鎧甲跟上。

  周獻用力的瞪圓眼:「我哪裡有哭!我是氣的!快給我穿鎧甲!兵馬列隊。」

  就算知道意味著什麼,他還是要去啊。

  親兵應聲,三四人圍著他穿戴,有人走進來道:「將軍,借一步說話。」

  周獻大怒:「都什麼時候了還借一步,借你娘......」

  罵聲在看到來人是誰後停下。

  「未大人啊。」周獻皺眉,「什麼事?」

  又有些緊張,是楚國夫人那邊有了新消息?肯定不會是好消息.....

  他屏退了親兵。

  未了上前道:「將軍要去淮南道嗎?」

  周獻沒有壓住怒意:「這不是廢話嗎?」

  未了神情平靜:「我認為將軍現在應該去相州。」

  周獻不解:「我現在去相州幹什麼?搬救兵?」

  他自己過去都黃花菜涼了,還去相州搬救兵!這個太監一向機敏冷靜,現在也急糊塗了?

  未了道:「將軍去把夫人和都督的公子們接回來一兩個,都督來不了淮南道,公子們回來也是一樣的。」

  「接什麼....」周獻道,話出口他就反應過來了,頓時身子和表情都僵住了,看著未了,「你,你....」

  就已經開始考慮夫人的身後事了?

  沒有半點悲傷憤怒驚慌,甚至努力都不努力一下,就直接安排那個人不在以後的事,那個人在他心裡已經死了,半點不用考慮了.....

  太監都是這麼無情嗎?

  未了神情平靜,眼神溫和:「將軍,老奴是死過主人的。」

  周獻冷冷道:「所以這天下的其他人都與你無關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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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他的所作所為所問

  他的主人是昭王,高高在上的皇家貴胄,天下的人對他們來說都是螻蟻。

  楚國夫人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麼,不過是皇家朝廷一臣工,此臣死了,他們需要考慮的只是接下來這件工誰來做。

  周獻將刀拿起,看著眼前這個此時半點悲傷也無如同泥塑木雕永遠溫和淺笑的太監。

  未了溫和道:「將軍,我的意思是,我送別過主人,知道人要是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想再多都是無用的,不如想怎麼將這個人的存在的痕跡延續下去,楚國夫人為淮南道而亡,我們應該做的是為她守住淮南道。」

  無情也是為了她嗎?周獻握著刀的手用力的攥了攥。

  「現在去淮南道是沒有用的事。」未了眼神誠懇,道,「將軍,請把有限的時間用在有用的事情上吧。」

  楚國夫人死了,淮南道必然動盪,父子可以相承,母子也可以,楚國夫人收養的義子們可以回來代替楚國夫人,穩住淮南道。

  楚國夫人的死也就不白死了。

  周獻神情變幻一刻,鬆開了攥緊刀的手。

  未了俯身道:「我願意與將軍同去見武都督。」

  .....

  .....

  沂州的兵馬列隊,但傳令所去的方向跟先前不同了。

  未了換了行裝,一個太監親自牽馬,將韁繩遞給未了,但沒有鬆手。

  「大人就一點也不想楚國夫人了嗎?」他問道,「這就要去投奔武都督了?」

  未了看他一眼,沒有因為他的詰問而動怒羞惱。

  「想有用嗎?」他說道,「沒有用的事為什麼要做?要做的事明明還有很多。」

  他翻身上馬,白皙的面容溫和又純淨。

  「這個人沒了,便會有另外一個人取代,天地不會為他半點動容,時光不會為她半點停留,世事就是這麼無情。」

  他手裡沒有韁繩,但一催馬向前,韁繩便從那太監手裡滑落,馬兒毫無阻礙的得得向前。

  ......

  ......

  外界的關心,憤怒,悲痛,無情等等攪動混雜的情緒,對於李明樓來說都不知道,也不在意。

  暮色正在一點點的吞噬大地,暮色盡頭的叛軍也正在一點點吞噬衛軍兵馬。

  李明樓站在大地上,手裡握著一把刀,看著前方。

  前方是人間地獄,防線已經到了最後一道壕溝,兵馬廝殺在一起,到處都是慘叫,到處都是屍首,殘肢,燃燒的火光。

  一群又一群的叛軍向這邊湧來,李明樓甚至能看到其中的將帥,那將帥一把刀左一刀砍飛一個衛兵,右一刀砍飛一個衛兵,他的身形不算壯碩,但躍動殺陣中卻像一頭野豬,所過之處撞翻一片。

  他的視線一直看著這邊,一手橫刀劈開一個衛兵成兩半,一手折斷另一邊刺來的長槍,同時一帶那衛兵被拉到身前,兩隻手都被占住,他張開嘴一口咬破那衛兵的脖子。

  隔著血山肉海,對李明樓咧嘴一笑,尖尖的虎牙上血肉淋漓,他的嘴唇動了動,似乎在跟她說話。

  距離遠戰場廝殺嘈雜,並沒有阻礙李明樓聽到他說的什麼,因為鋪天蓋地的聲音都在喊。

  「砍掉楚國夫人的頭!」

  「砍掉楚國夫人的頭!」

  ......

  ......

  李明樓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這一世她是頭被砍掉而死嗎?

  雖然同樣是死,死法不一樣了,也算是改變了命運吧。

  也只是這樣想想,歡喜以及心滿意足是不可能的,有太多事還沒有做完,未來也並不會改變。

  她現在死了,一切很快就會回歸那一世的軌跡。

  李明樓摘下面紗,抬頭看天,所以,還是老天爺贏了。

  「夫人,我要去殺敵了。」包包說道。

  李明樓的身邊已經沒有親兵護衛了,全都衝上去殺敵了,只餘下包包一個人撐著傘握著刀。

  現在包包也要去殺敵了,也就是說敵人已經要到眼前了。

  李明樓看他微微一笑:「我與你同去吧。」

  包包喊道:「夫人不要去。」

  「不去在這裡也是死啊。」李明樓道,低頭看手裡的刀,「大家一起死吧。」

  難道她一個人等在這裡就能活下去嗎?她又不是真的神仙,會在最後危險來臨時飛上天。

  「不要去!」包包再次大喊。

  李明樓不打算再勸,邁步向前,包包擋住她,伸手向前指。

  「夫人,好像,有,有援兵殺過來了!」他說道。

  他的聲音有些小,似乎自己都不敢相信。

  援兵?

  有援兵這麼快趕來了?而且這麼快的殺進來了?

  李明樓抬起頭越過包包的肩頭看去,廝殺的夜色似乎被劈了一刀,火光四濺。

  ......

  ......

  「後防被擊破了!」

  一聲聲喊從後邊傳來,彷佛有火燒到了腳下,嘶聲裂肺。

  安守忠極其惱火。

  「不要管後方!」他喊道,他沒有回頭,一雙眼只看著已經能看清小小身影的那個女子。

  夜色中白色的身影嬌俏玲瓏,果然如仙人,果然是美人,他無比的激動,紅了眼,心怦怦跳。

  他發出狂喊:「我只要楚國夫人的頭!」

  只要殺了楚國夫人,後方有多少援兵,也無所畏,他砍掉楚國夫人就是砍掉那些援兵的頭。

  身後有嗖的破空聲,帶著喊話的一個兵飛起落地,利箭插在咽喉,血突突的冒著。

  已經到了身後?這後方也太後了吧?安守忠驚訝的回頭,就看到一隻只利箭如雨飛來,廝殺中的不少叛軍倒地,就算沒有被亂箭射中,因為慌亂被對戰的衛兵砍倒在地。

  在利箭的來處,出現一團團黑影,像夜色裡的惡魔張開了的大口,一口一口吞噬著兵馬。

  黑夜裡有一身影一閃而出,亮光來自大刀,大刀大開大合,劈開了一個個叛軍,火光中揚起一片片血舞,血霧中身材高大,黑髮飛舞,面白如玉的男人像陡然出竅的珍珠......

  好美!

  安守忠大驚大怒又難以抑制的興奮。

  「你是誰?」他喊道,終於回頭,握著刀轉身向來人迎去,「我是.....」

  他的話沒說完,男人已經到了眼前,大刀劈了過來,安守忠的刀也劈了過去,鏹啷一聲,大刀劈開了長刀,辟開了舉著刀的人.....

  安守忠餘下的話便消失了。

  人沒有絲毫的停歇,跨過血霧踩著落地的死屍直向前方。

  他不在意眼前什麼人,不管有什麼兵器,只揮刀砍斷砍飛阻攔,一心只向前方。

  ......

  ......

  李明樓看著夜色被劈開,恍若夜露搖落在她臉上,她伸手摸了摸臉,那是黏黏的血霧......

  「你!」包包喊道,他想握著刀攔住一眨眼逼近的人,但奇怪的是他竟然舉不起刀。

  那可怕的殺意。

  殺意不是針對他,但也足以讓人無法動彈。

  來人舉起刀,沒有砍下,推到了包包的懷裡,包包抱著刀也同時被推開。

  李明樓便呈現在眼前,他站在了李明樓身前。

  李明樓抬起頭還沒看清,就被一雙手抱進懷裡,她的鼻頭臉貼在了對方身上,恍若被濕潤的毛巾鋪面,那不是水,是血濕透了衣衫.....

  頭頂上有陌生的聲音跌落。

  「我是武鴉兒。」他說,「你還好吧。」

  武鴉兒啊,李明樓想,真有趣,她這個死人被另外一個死人救了。

  她伸出手抱住武鴉兒,將頭臉更貼近他的懷抱。

  「我還好。」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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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9 10:46:15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七章 如雲來如雲去

   夜色裡廝殺聲中響起一陣歡呼。

  在這絕望的時刻,有援軍到來,並且一舉斬殺了賊首,希望突然降臨,無不振奮。

  沒有人真的想死。

  混戰還在繼續,對戰雙方的形式反轉,先前被絞殺的衛兵,開始絞殺叛軍,且裡應外合。

  包金銀站在原地抱著兩把刀,手腳僵硬,他看著前方的廝殺,又看看身旁相擁的兩人,覺得自己不該在這裡,他應該衝向廝殺的對戰中,但又不能離開這裡,方大將說過他必須要守在夫人身邊。

  但夫人身邊現在多了一個人,他走還是不走?

  這個男人好凶,這個男人又抱著夫人,他到底該怎麼辦?

  包金銀站在原地頭腦和身子一樣僵硬,念頭不斷的重複來回,就像困頓與他應該叫包金銀還是叫包包。

  武鴉兒身子和頭腦也有些僵硬,並不是日夜不停奔波廝殺後的乏力麻木,大刀已經不在手裡,手裡只抱著一個人,人還沒有大刀重,但這把刀是怎麼跑到他懷裡的?武鴉兒想不起來了。

  事情好像發生在很久以前,又好像就在眨眼前,得知梁振收復范陽城,他就只有一個念頭了。

  武少夫人危險。

  安守忠不可能守不住范陽城,他如果離開肯定是有別的所求,這一點從很快報來的范陽俘獲上就可以看出,雖然只是個粗略的數字,雖然大家都認為安守忠帶著兵馬跑了,他還是堅持認為,安守忠是突襲淮南道去了。

  安守忠有多可怕,他很清楚。

  武少夫人危險。

  武少夫人要死了。

  就像當初聽到娘遇難的那一刻。

  世上將再也沒有這個人,多麼可怕的事。

  他不能讓這樣事發生,他也不知道這樣的事發生了他該怎麼樣面對。

  他只有一個念頭,快去。

  快?怎麼快?

  所有人都在反對:「淮南道距離這麼遠,再快也飛不過去。」

  去?怎麼去?

  所有人都在提醒:「現在正與安康山對戰,如果知道你不在,安康山必然要發起猛攻。」

  快,無法快,無法阻止安守忠襲擊楚國夫人,而他又去了,相州沒有了首領,這樣會是什麼結果.....

  「烏鴉你想一想!事情能不能該不該這樣做?」所有人都在喊。

  他不想想這些,他只是要去,他要去救這個人,要去見這個人,要這個人活著。

  他潛藏了行跡,改換裝束,只帶走四千兵馬,尋找最近的路以最快的速度奔去。

  適才那一刻,他真以為來不及了,一刀刀劈開重圍,看到有個女子若隱若現他什麼也沒有想,就一把抱住了,只有這樣才能讓他確信一切是真實的。

  現在,怎麼辦?

  她好像也抱住了自己,是....太累了?是....受傷了?

  不過她剛才說什麼?還好?

  「有沒有受傷?」武鴉兒問,「聽到范陽大捷,發現不對,我趕過來還是有點晚。」

  胸前有頭晃了晃,像一隻貓在拱.....

  「沒有。」李明樓說,她用手捏了捏武鴉兒背後,觸手也濕漉漉,她站直了身子,仰起頭,「你傷的怎麼樣?」

  武鴉兒道:「還好,都不是要害。」

  沒有說不受傷,因為那是不可能的,都不是要害這個都字,表明受傷不止一處。

  受傷是在所難免的,李明樓沒有大驚小怪失態,嗯了聲:「隨軍的大夫不知道還在不在。」

  兵馬都投身殺敵了,不管是大夫還是伙夫,慘烈一戰不知道誰還活著。

  武鴉兒道:「不用了。」

  他的話音落,身後有陣陣歡呼聲,又響起哭聲,陣營上最後一個叛軍被擊斃,此戰死裡逃生,活下來的人想笑又大哭宣洩。

  幾個兵將從宣洩中疾步而來喊聲都督。

  「安守忠的頭已經割下來,外圍的叛軍我們正在追。」他們說道。

  武鴉兒搖頭:「不用追了,造不成對這邊的威脅,淮南道的援軍也快到了。」

  兵將應聲是。

  武鴉兒轉頭看李明樓:「我走了。」

  「這就要走?」李明樓問,有些驚訝,一場廝殺後連休整都顧不上......

  「我不能在這裡久留,相州那邊離不開。」武鴉兒道,又叮囑一句,「我來這裡的事不能讓人知道。」

  李明樓立刻明白武鴉兒的離開對相州和安康山意味著什麼,她從懷裡拿出系著的楚國夫人印解下來遞給武鴉兒:「你拿這個淮南道境內,以及宣武道境內行路會很便利。」

  身份能夠得到掩蓋,行路也會很快速。

  武鴉兒沒有客氣,印落在手心裡感受到暖意:「我過後讓信兵送回來。」

  李明樓嗯了聲,喊了聲包包:「告訴大家不得洩露都督的身份。」

  腦子僵硬的包金銀得到了答案,決定就叫包包了,人便蘇醒過來,應聲是。

  武鴉兒從包金銀手裡拿過大刀,再看李明樓一眼:「我走了。」

  李明樓嗯了聲,道:「到家了給我寫封信來說一聲。」

  武鴉兒嗯了聲,道:「好。」

  他握緊大刀,轉身邁步,兩邊的兵將跟隨呼哨發令,在陣地上的黑影們便在夜色中聚攏。

  李明樓看著他走入黑影中,看著黑影如烏雲在夜色裡散去,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

  ......

  元吉是最先趕到的,看到跳出來的哨兵時,差點栽下馬。

  「要大夫,要藥,要食物。」哨兵一口氣說道。

  雖然已經派了信兵去四周的城池,但多一些人手,物資更快更多更及時。

  元吉聽了這話,心放回去,他真怕這哨兵張口第一句話就說楚國夫人,不說就意味著沒有事。

  晨光下的營地比夜晚更加猙獰,五千多兵馬只餘下了一千多,輕傷的救治重傷,死難的將士很多都跟叛軍纏繞在一起,看到這等慘烈,元吉等人又是悲痛又是敬佩。

  這一仗他們還是打贏了,實在是難以想像。

  援兵投入救治打掃戰場,四面八方的城池也都紛紛趕來,李明樓拒絕了到最近的城池歇息,一直留在營地親自看著收斂屍首,直到最後一個屍首核對名牌裝上車。

  「夫人呢?」元吉問,看不到李明樓的身影他有些緊張。

  雖然已經確認了李明樓安全,但只要一閉眼就想到先前的可怕。

  「跟包包在那邊。」一個親兵道,指著營地的最高處。

  李明樓坐在那邊,包金銀舉著傘站在她身邊。

  看到元吉過來,包金銀點頭施禮。

  元吉對他笑了笑:「你們很厲害,這種對戰,就連我也沒有勝算。」

  包金銀的臉漲紅,因為李明樓的吩咐,武鴉兒援兵的事被他們隱瞞下來,對外只說是他們自己擊敗了叛軍,各種讚歎讓他們簡直難以抬頭。

  元吉沒有在意小兵的羞澀,看向李明樓,李明樓坐在地上手肘放在膝頭拄著下巴,似乎沒有察覺他的到來。

  她眉頭時而皺起又時而鬆開,嘴角一時上揚又一時緊緊抿住,巴掌大的臉上上演了精彩紛呈的大戲。

  小姐在想什麼?元吉有些不解,怎麼看起來這麼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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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有所想有所不想

  此次偷襲很危險,死裡逃生,是個人都會害怕,李明樓也不例外。

  此戰五千兵馬只活下來不到兩千人,李明樓也會心痛。

  但她不會陷入害怕和心痛的泥潭,而是要解決害怕和心痛。

  淮南道的防線開始嚴查,死傷兵馬的撫恤也在進行,李明樓日夜料理戰後事,連休息都顧不上,更不會沉浸悲痛害怕......

  此時此刻戰事善後要結束了,她才坐下來歇息,所以就有空思索感歎了?

  但這神情也不像是悲痛害怕......

  元吉走過去直接詢問怎麼了。

  李明樓被打斷回過神,看到他想起來:「有件事我還沒告訴元吉叔呢。」

  武鴉兒潛藏奔襲來救的事要瞞著世人,她身邊的親信當然不用瞞著。

  聽到這只莫名冒出的叛軍來自范陽,那個被單獨裝起來的年輕人頭就是安康山的義子野豬兒,而解決這次危急的人竟然是武鴉兒,再見多識廣的元吉也震驚的一時無法言語。

  范陽,安守忠,相州,武鴉兒,聽起來很遙遠,但一切卻又都在眼前。

  元吉不由環視一下四周,夜色中來夜色中去,除了慘烈的戰場叛軍的屍首,什麼痕跡都沒有。

  他這麼理智冷靜的人,也忍不住要冒出一個不是做夢吧的念頭。

  「他還說了什麼?」元吉問。

  李明樓搖頭:「就說了為什麼來,要我們保密,然後就走了。」

  他們見面說話前後不過一刻鐘。

  元吉看了眼包包,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包包就退到一旁。

  「他看到你的樣子了?」元吉低聲問。

  李明樓想了想,那時候她摘下了面紗,那時候夜色濃濃,但四周有燃燒的火光,應該看到了吧,他們又離的那麼近......

  「他沒有說什麼?」元吉又問。

  「說什麼?」李明樓不解。

  當然是你是誰的事,從那麼遠奔來,終於能面對面見到.....

  李明樓笑了:「元吉叔,這個又不是什麼大事,沒有必要說。」

  他知道她不是雀兒,但他既然肯為了她這麼遠奔襲而來,她是誰根本就無關緊要。

  李明樓嘴角抿了抿莞爾。

  是呢,她到此時也才想起來,武鴉兒沒有問她是誰,沒有當著天地當著她的面叫破她不是雀兒.....

  如果當時叫破了她的身份,她會怎麼樣?天上打雷劈死她?還是身體腐爛痛死她?

  「小姐?」元吉道,看著又走神的李明樓,緊張問,「想到什麼事?」

  李明樓搖頭笑了笑:「沒想什麼。」

  這樣子像沒想什麼?元吉懷疑。

  「武鴉兒此次勇武對小姐有救命之恩,但此人奸猾,他說的話要多思量一下。」他提醒道。

  李明樓嗯了聲點點頭,神態乖巧。

  「當然他對我們的大恩也實實在在。」元吉又道,「相州那邊有什麼需要,我們可以幫忙。」

  武鴉兒在相州與安康山對戰必然很多困難,李明樓點頭:「我寫信問問他。」

  目前也沒有別的事可做來感謝,消息也要保密。

  「就先把安守忠的人頭送去,給朝廷報捷。」元吉說道,「捷報要怎麼寫?」

  李明樓想了想:「就說范陽安守忠逃竄至此,被我們斬殺了。」

  元吉笑了:「這樣好,范陽道被收復也有我們的功勞。」

  那個梁振,李明樓道:「本來就是我們的功勞,按照武鴉兒說的可以得知,安守忠就是為了我捨棄了范陽潛行來,要不然梁振怎能拿下范陽,他靠著我得到功勞已經算是得了便宜了。」

  元吉道:「那麼明顯的紕漏他都看不出來,放跑了安守忠而不知,可見當初被大都督舉告免職是一點也不冤。」

  這種才能疏淺的人還活著,大都督卻早早不在了,元吉神情悵然。

  這些就不想了,想也沒用。

  「小姐,死難的將士都收殮好了,進城歇息一下吧。」元吉低聲勸道。

  李明樓便細問:「家屬的安置也都在進行了吧?」

  元吉應聲是:「身份已經核查,死傷者由軍營通知其籍貫所在官府,官府出面通知家人。」

  李明樓道:「淮南道也建個英雄廟,那些籍貫不清,故土太遠的,還有武鴉兒帶來的振武軍死難者都安葬在這裡吧。」

  元吉一一應是,再次讓李明樓進城,對包包招手,包包撐開傘牽著馬過來,李明樓上馬再看了眼這邊的營地......

  「我有時候想....」她說道,說到這裡又停下。

  元吉問:「想什麼?」

  想如果不是她,這些人是不是不會死,李明樓想,但又想她不應該這樣想,搖搖頭將面紗帶上:「沒什麼,我們走吧。」

  人長大了,便會想很多,想的事情也不會都說出來了,小姐不想說就不說吧,元吉沒有再問,跟隨李明樓向最近的城池去。

  楚國夫人斬殺范陽逃賊安守忠的捷報送向麟州,也傳遍了四周。

  知道楚國夫人遇險的城池州府兵馬鬆口氣,再感歎震驚楚國夫人的威猛,不知道這短短兩天發生什麼驚險事的城池州府兵馬則歡喜又平靜,楚國夫人能殺叛軍也能殺叛軍變成的鬼,殺一個安康山的兒子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周獻除了鬆口氣和震驚外,還有些尷尬。

  「相州去還是不去?」他問。

  未了神情沒有半點尷尬,道:「當然不去,我們立刻去見楚國夫人。」

  周獻惱怒道:「見什麼見,她都沒事了,還見她幹什麼!哪有那麼閑。」

  未了道:「安守忠潛入淮南道,有一部分叛軍是從東邊過來的,將軍沒有察覺,這也是失誤,當然是要去領罪了。」

  周獻更怒:「明明是這個女人自己亂跑,才讓自己陷入險境,關我什麼事,我為什麼要領罪?」

  未了溫聲道:「當然是為了武都督。」

  沂州打下來,周獻領兵,振武軍也是出了大力氣的,他替武都督守住這裡也是理所當然。

  楚國夫人的聲名越來越大,他作為武都督的大將,也應該努力建功立業,不能讓天下人只知楚國夫人,不知武鴉兒。

  「那我也沒必要去討好那女人。」周獻雖然還是反對,但火氣小了很多。

  「這不是討好,這是不給別人把柄。」未了道,看著周獻笑了笑,「如果夫人借這次遇險,追究將軍你的罪過,你是武都督的人她不會把你怎麼樣,但把你趕回去,你又能說什麼?武都督又能說什麼?」

  他還真什麼都不能說,武都督只怕也不能說什麼,周獻漲紅臉不說話了。

  未了看著周獻溫聲道:「將軍心裡一直牽掛夫人,去看看吧。」

  周獻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漸漸恢復了冷靜,再看未了,好奇又嘲諷一笑:「你倒是能屈能伸,人死了不去看,人活下來了就立刻去看,你心裡一點也不覺得不好意思嗎?」

  「不覺得啊。」未了笑了笑,「楚國夫人可不會在意我們好意思還是不好意思,她只在意我們有沒有能不能做好該做的事。」

  ......

  ......

  不管是鬆口氣還是尷尬,至少聽到這個消息還是開心的,而對於安康山來說,則只有悲痛。

  皇宮裡大殿裡傳來響亮的哭聲,哭聲繞梁三日不絕。

  「我兒有什麼罪過要殺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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