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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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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30 00:27: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九章 過往之事不可追

  連小君的確會理直氣壯的說這話。

  元吉才不管這個,直接乾脆道:「他胡說八道。」

  他在屋子裡身子站的繃直。

  「這個連小君壞的很,不要信他的話,夫人成親後一直跟著大都督在一起,身體不好,很少回連家,僅有幾次也都有大都督相陪,夫人怎麼可能跑到連小君跟前跟他說這個?」

  這種問題,李明玉當然也問過,他看了眼元吉,垂下視線:「他說,是父親婚前跟母親說的。」

  春光明媚的花園裡,少女連清坐在秋千上盪來盪去,衣裙飛揚恍若仙子,仙子時而悵然時而愁眉時而又含羞一笑。

  「小君,你看魚,剛買來那麼大的五彩的魚。」知情知趣的婢女對另一個秋千上的小仙子伸手指著。

  小仙子跳下來向一旁的池塘,聽到身後婢女和小姐的竊竊私語「小姐,你到底怎麼想的嘛。」「那李大人一直在咱們家外住著呢。」

  連小君回過頭,看到輕輕飛盪的仙子在日光裡若隱若現。

  「他沒有對我逼婚啊,昨日他還告訴我,他身世不純,是被換來的孩子....」

  「他小時候就有懷疑,一直在自己查這件事,後來終於查清確認了.....」

  婢女聽完驚呼:「什麼!」

  血統是一個人安身立命之本啊,江陵府李家的長子,竟然是個來路不明的孩子。

  仙子停下秋千對婢女噓聲「這是秘密,世上知道不超過五人的秘密。」

  婢女捂住嘴四下看,精美的花園是小姐的專屬,除了池水邊蹲著看魚兒的小童,小童一笑,魚兒紛紛沉下水底......

  「小姐,那太可怕了。」婢女壓低聲音,「將來要是被人知道了,是要除族的。」

  除了族的人就不算是人了,朝廷也不會再用,他就什麼都沒有了。

  小姐要是嫁個這樣的人,一輩子就完了。

  「不能嫁不能嫁。」婢女搖著頭。

  「他告訴我這個,就是要我想清楚。」連清道,「他把他最不堪的一面給我看,不欺我不瞞我....」

  秋千輕輕一搖,人盪起如飛仙。

  「我啊,想清楚了。」

  婢女站在秋千下,仰頭看著飛仙:「那小姐要怎麼樣?」

  飛仙低頭一笑:「當然是,嫁啊。」

  連清和婢女一起嫁了過去,花園裡的竊竊私語也一起帶了過去,除了那個蹲在池水便沉魚的小童。

  「我雖然沒有忘記但也從不記起,因為李大都督是誰的孩子,對我來說無關緊要。」

  「就連當初李大都督將我連氏一族趕出巴蜀,我也沒有告訴族人這件事。」

  如果那時候告訴族人,族人憑著這個秘密,就算不能阻止被趕走,也能讓李奉安付出代價。

  連氏是商人無力抗衡,朝廷裡想要看李奉安倒黴的權貴多得是。

  李明樓問:「他為什麼不說?」

  李明玉的睫毛忽閃兩下:「他說當初連氏和李奉安之所以成仇,是想要成親,如果鬧得兩敗俱傷,對連氏也沒有任何意義。」

  這樣啊,李明樓沒說話,金桔聽不懂,元吉直接道:「他在騙人。」

  「他說連氏跟李奉安不是親人,成為仇人也不奇怪。」李明玉接著說道,眼前似乎又看到那個漂亮的公子溫柔的臉......

  「但是,明玉,我們是親人,你,和我,還有你母親,身體裡有一樣的血。」

  「你的父親母親,你的外祖父外祖母,都已經過世了,那些仇恨也隨著他們一起過去了。」

  「現在在這亂世裡,就讓我們重新做親人吧。」

  能不能做親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說的李奉安的事是不是真的,這個秘密又無法說給別人,李明玉乾脆直接奔淮南道來了。

  「姐姐。」他看著李明樓,「他說的是真的嗎?」

  李明樓沒有說話,因為她也不知道,那一世她從來沒有聽到這個秘密......

  元吉直接道:「不是真的!」

  從回答沒聽過之後就一直沒有再說話的金桔,此時張張口又閉上,神情有些古怪。

  李明樓看到了,問:「金桔,你想到什麼了?」

  視線都凝聚到她身上,金桔有些緊張,咬了咬嘴唇,似乎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該說。

  「你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李明樓道,「不用想你說的對不對,我們聽了自己做抉擇。」

  金桔點點頭,應聲是:「我想起來當時在家裡,聽到過年長的一個婆子說,她在莊子裡招待過小時候的老爺,那個婆子一家曾經在莊子上當差,大家都認為她在吹牛,因為老夫人從不讓老爺去莊子上。」

  李奉安從小到大脖子裡帶著金項圈,腰裡拴著紅腰帶,因為算命的說他命裡有劫,不能近水。

  李家的莊子旁有個湖。

  李明樓道:「也就是說,父親小時候的確偷偷去莊子上找過。」

  李明玉和元吉有些驚訝的看李明樓,這話難道說她已經信了?

  李明玉的臉再次皺到一起......

  李明樓的手撫上他的臉:「這件事是真是假又有什麼關係?明玉,不管父親是誰的孩子,我們都是父親的孩子啊。」

  至於父親是誰的孩子,對他們來說有什麼干係?

  李明玉的眼一亮,是啊,道理很簡單啊......

  「而且父親母親都已經過世了,就算他說的真的,父親查出了真相,依照父親的性格,既然他當時沒有讓真相變成真相,那這件事就永遠不會再有真相。」李明樓輕輕揉了揉李明玉的臉,將少年臉上皺巴巴揉爛扯平,「這件事死無對證,它的真假也沒有任何意義。」

  沒有意義嗎?李明玉看著李明樓眨著大眼睛,可是那是父親,那是血脈.....

  「血脈。」李明樓手指劃過他的臉,「你身體裡的血是你自己的,知道它來自哪裡很好,不知道它來自哪裡,你也是你。」

  李明玉的臉如花兒一般綻開,重現了光彩。

  元吉繃緊的身子也放鬆了,是啊,李大都督是誰的孩子,又有什麼關係?不管他是誰的孩子,他都是劍南道的大都督,他的兒子也是劍南道大都督。

  「好啦,趕了幾天幾夜的路,累了吧?」李明樓問。

  李明玉點點頭,舉起桌上的湯碗看金桔:「金桔,我餓了。」

  金桔笑著點頭:「小公子,飯菜已經做好了,我給你端上來。」

  金桔轉身去了,李明玉看元吉:「元吉,我來的時候倉促,他們會很擔心,準備一下,我連夜往回走。」

  當初在江陵府,他確認了李明樓平安就很快離開了,現在他不僅僅是李小公子,還是劍南道的大都督。

  而且,李明樓的身份還要保密,劍南道大都督出現在這裡,會引起很大懷疑。

  元吉神情欣慰又滿是敬意,三年多沒見,小公子已經很有威嚴了。

  但李明樓伸手按住李明玉的肩頭:「不用連夜回去,劍南道有三叔,有林芢,山南道有韓旭,這裡有我,你好好的休息一下,再回去。」

  可以嗎?李明玉大喜,一頭撲進李明樓的懷裡。

  「姐姐,我好想你。」

  元吉鼻頭一酸,只有在確定萬無一失的時候,才可以表達思念啊,他看著相擁的姐弟二人,輕輕的退了出去。

  走進夜色裡,元吉抬起頭讓雨水打在臉上,原來大都督的身世有這樣的秘密啊,他不知道該不該信,不過,似乎終於明白那時候大都督面對李家諸人的偶爾閃過的痛苦眼神.....

  吃過飯,泡過熱熱的水,李明玉窗前鋪席軟軟被褥上香甜的沉沉的睡去。

  李明樓坐在一旁給他掖了掖被角,夜色已經濃深,雨停了,窗外響起低低的蟲鳴。

  李明樓推開半扇窗,感受撲面的清冷。

  沒想到,這一世能聽到這樣的秘密。

  那一世真的無人知曉嗎?

  不對,好像,李明樓攥住手,從記憶裡用力的挖出一塊,好像有一次李明玉跟她寫信說,有個秘密,等合適的時候告訴她,現在不跟她說,免得她受驚.....

  她當時不解去問項雲,項雲給她回信說,小公子長大了,要做一件讓姐姐引以為傲的大事。

  她釋然,以為是要戰功,叮囑項雲別讓明玉受傷盡力而為就好,便丟開了。

  後來,就是李氏被趕出了劍南道,李老夫人死在了回江陵府的路上,親人成了仇人,李明玉聲名狼藉.....

  再後來,李明玉和她相見,然後他們就都死了。

  信上說過的那個秘密,沒有機會提及。

  那個秘密是不是就是這件事?是誰告訴李明玉的?連小君?不可能,如果連小君存在,她不可能半點印象也無......

  項雲嗎?

  李明樓呆呆出神,知道手心刺痛,才發現自己把自己掐破了。

  那一世的秘密是無法知道了,知道不知道,也沒有什麼意義。

  父親是不是抱來的孩子,也沒有什麼意義...吧?雖然已經這樣安慰李明玉,但她心裡並非真的毫無波瀾,畢竟她比李明玉只大三歲,畢竟她也是第一次聽說......

  明玉來跟她訴說,她能跟誰訴說呢?

  李明樓回過頭看到桌上擺著的香盒,最初的時候武鴉兒送來過自己做的香,但因為安東之事,被她砸了扔了,後來她給武鴉兒說了,武鴉兒又做了幾個送來。

  姜名將一丸香砸碎了磨成粉仔細看了看,說比上次的好一些......

  相州安穩時間長了,四周的城池漸漸恢復了生機,商人也多了,他能買到更好的香料了吧。

  「應該是搶的。」姜名糾正,「武鴉兒在掌控範圍內對所有人收護城費,有錢給錢,沒錢以物相抵.....橫行霸道不像樣子。」

  李明樓笑:「這不是跟我們一樣?」

  「這怎麼能跟我們一樣。」姜名斷然反駁,「我們做的多體面。」

  李明樓當時哈哈大笑。

  此時想到她還忍不住嘴角彎彎的笑了。

  李明樓將窗關上坐回桌案前,伴著李明玉的睡顏,鋪展了信紙提筆。

  「.....我今天才知道一個有關身世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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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30 00:27: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章 無關緊要的事

  深秋的相州已經刮起了淩冽的風,草木枯黃,但俯瞰大地並沒有荒涼一片。

  路上有民眾騎馬坐車挑擔,有鎧甲鮮明高頭大馬的兵士疾馳,蕩起塵土飛揚,行路的民眾沒有驚慌,退避到一旁,兵馬也沒有逞兇,從並不寬敞的路上穿過向遠方而去。

  各行其道各安其事。

  「今年冬天肯定冷。」王力斜坐在椅子上,不過臉上沒有以往的焦慮,捏著一把炒豆子一顆一顆的往嘴裡扔,「我們今年冬天打不打?」

  武鴉兒搖頭:「今年冬天不行,我們的糧草兵力還不夠。」

  王力點點頭哦了聲:「那就再多準備些。」將手往前伸發出邀請,「這豆子用肉湯泡過晾乾了再炒,吃起來真香,你嘗嘗。」

  武鴉兒笑了搖頭:「你少吃點。」

  「我也沒多少可吃。」王力也沒有客氣收回來,嘎嘣嘎嘣的吃豆子,對著桌子上撇了撇嘴,「嬸子又怎麼了?」

  武鴉兒在看信,不是朝廷的文書,朝廷最近的文書不如以前頻繁了,家信倒是越來越多。

  隔十天半個月的就有一封來,淮南道是要完了嗎?這麼閑?

  她寫來信,武鴉兒當然要回信,這一來一往的,顯得武鴉兒也很閑。

  「閑才說明淮南道無憂。」武鴉兒哈哈笑,解釋了一下,「是說我娘的事,她好像想起來要來見我,問怎麼還沒到。」

  王力嗤鼻:「那寫信有什麼用,把嬸子送來啊。」

  武鴉兒笑了笑沒有說話,王力也不再糾纏這個,他自己心裡也明白,這是不可能的,那個女人就靠著武夫人來握住武鴉兒的脖子.....握住的脖子鬆一鬆,甚至給戴上金銀珠寶,但並不意味著她把手放開了。

  「她最近寫信這麼勤,我總覺得有問題。」王力肅容說道。

  武鴉兒拿著信的手握緊,以防他來奪走看,抬起頭看他......

  王力摸了摸脖子:「她是不是要卸磨殺驢,坑我們一大把了?」

  武鴉兒低下頭笑:「我們也不好殺啊。」

  有親兵從外探頭:「力爺,你在這裡呢,孝公子在外邊找你呢。」

  王力蹭的跳起來:「那我就先去躲躲.....不是,我先去出去看看。」

  王力腳不沾地的握著炒豆子走了,室內恢復了安靜,唯有北風在門外打轉,一下一下的撩動門簾探看。

  武鴉兒將看完的信再次看了一遍,他們之間的來信是會提到母親,但也會說些其他的事,談談天氣說說日常.....好像又回到了最初,最初的時候他們寫家信,就是這些內容。

  不過,雖然內容一樣,還是不一樣的,說這些的視角變成了自己,不再是空乏的一個人。

  這一次的信裡,楚國夫人甚至說到了更深的自己,她的來處,她的父親。

  當然不提姓名來歷,只說父親這個人。

  「.....父親原來不是我所知的身世,他是一個找不到來處的人,一直用著的姓氏維繫在一起的血親,原來都不是真的....」

  武鴉兒將手握了握,她的來歷不凡,這是早就想到的,只有來歷不凡的人才能將身份掩飾的如此嚴密,這不是她一個人能做到的,而是基於父輩家業。

  她的父輩必然不凡。

  他沒有去探究大夏這些不凡的家族,哪一個會是這女子的來處,只是一聲輕歎,再不凡的人也有煩惱的事,透過信紙淩亂的筆跡,可以想像她突然得知消息的震驚憂傷。

  她的年紀並不大。

  武鴉兒伸手在身前,將手按在心口,個頭只到這裡......嬌嬌軟軟小小。

  這些話她說給他這個陌生人,不管身邊多麼繁華熱鬧,她心裡也是一個孤獨的人啊。

  武鴉兒手感覺到心口的悶悶軟軟,深吸一口氣將信疊起來放進胸口衣襟裡,再鋪展信紙提筆,伴著不時掀起簾子窺看的北風,專心的寫信。

  ......

  ......

  「夫人。」

  一個侍童舉著信從通往衙門的院門跳進來,蹬蹬向後院跑去。

  「都督的信。」

  後院的廊下正看金桔和武夫人玩翻繩的李明樓站起來,臉上露出笑:「快拿來給我。」

  小童跑過去遞到她手上。

  「都督來信。」李明樓對武夫人道,「我先看,看完了給您說他寫了什麼。」

  武夫人雙手輕輕的摸索著金桔手裡的彩繩,從錯綜複雜中挑起兩根,靈巧的翻動,一面含笑點頭:「好啊。」

  李明樓拿著信起身進去了。

  站在院門口的方二對姜名道:「看,小姐給他寫了信,他立刻就回信了。」

  姜名深以為然,滿意的點頭:「小姐更高一籌。」

  ......

  ......

  李明樓在窗前坐下,拿出信要撕開又停下,神情有些扭捏,當時她一時煩悶寫了那封信,信送走後就有些後悔,大家又不熟,武鴉兒看了會很為難吧,這種事沒辦法安慰也沒辦法細問,他該說些什麼?

  想到這裡李明樓又失笑,他該說些什麼是他上愁的事,她幹嗎思來想去!

  信被拆開,展露與眼前。

  「.....你說的很對,你父親來自哪裡無關緊要,你依舊是你父親的孩子,血脈對世人來說,當然很重要,但有時候,它又是沒有意義的事,比如我,我沒有父親,不知道父親是誰,但我還是長成了我自己.....」

  李明樓啊了聲,用手掩住嘴,神情震驚。

  武鴉兒沒有父親,不知道父親是誰?!

  這意味著什麼?

  李明樓看向窗外,窗外藤蔓下頭髮花白的婦人蒙著雙眼,嘴角含笑,手中捏著一朵花兒,這是翻繩勝利的獎品。

  那雙被挖掉的眼,瘋癲了神智......

  李明樓收回視線雙手按住臉深深吸氣,看著桌上的信,神情再沒有扭捏不安,只有悵然。

  這世上的人,總有你想像不到的不幸。

  「......我的母親生下我養大我愛護我,我也愛護我自己,我知道自己要成為什麼樣的人,要做什麼的事,要向哪裡去,那麼我從哪裡來也無關緊要。」

  李明樓點點頭,手指在信上摩挲,父親應該也是這樣想的,也這樣做的,年少時他知道了這個秘密,尋找查清後就沒有再把它當成天地,他的天地也沒有因此崩塌。

  他是李奉安,讀書,習武,立功建業的李奉安。

  李明樓將信折疊收好,透過窗喚方二進來。

  「明玉到家了嗎?」她低聲問,

  李明玉潛藏行跡奔來,在這裡睡了一晚,又歇了一個白天,第二天夜裡才離開,算著時間應該到劍南道了。

  「信鴿傳來的消息已經到了,送信的人走的慢一些還在路上,也就這幾天了。」方二點頭,又問,「小姐有什麼要叮囑公子的嗎?」

  李明玉為什麼來,除了當時在場的元吉金桔,沒有其他人知道,方二當然也不會去問去猜,公子平安小姐平安,有問題就解決問題。

  李明樓含笑搖頭:「不用,明玉他能自己處理好。」

  ......

  ......

  連小薔躺在地上,張口接石壁上掉下的水滴,水滴準確的落在嘴裡,這讓他很開心。

  「不知道今天吃什麼?」他還饒有興趣的問。

  剛被關進來時一心尋死的樣子已經不見了。

  「是習慣了。」連小薔糾正,伸手拍自己的心口,「你來摸摸,我的心已經死了。」

  他的心已經死過三次了,一次是連小君放走了馬江,一次是連小君說要來劍南道,這次是連小君對李明玉說他爹不是李家的孩子。

  他當時就死在地上了,不像連小君自己走進地牢,他是被士兵拖進來的。

  他的心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

  連小君坐在地上,在地牢昏暗的光線裡瑩瑩發亮。

  「今天應該能出去了。」他掐著手指算,「這小公子東奔西走南查北問二十多天也差不多了。」

  連小薔對著石壁吐口氣:「所以說,我們的死期也終於到了。」

  連小君道:「你這人就是太悲觀,不要總是死呀死呀的,好好活著不好嗎?」

  連小薔從地上跳起來:「你還問我?我該問你!好好活著不好嗎?」他雙手縮在身前用力的捧住心,噗通又跪下來,「連小君啊連小君,我真不知道你到底算個人還是個鬼.....」

  啪嗒一聲,刺目的光亮從頭頂上照下來,照的黑暗裡的兩人的臉慘白如鬼。

  「出來吧。」一個少年的聲音跌落,「該吃飯了。」

  ......

  ......

  連小君洗漱過後重新坐在廳堂裡,先看了眼面前擺著的飯菜,再看前方的小公子。

  「看來公子已經想好了。」他說道,喊了聲,「表弟。」

  李明玉坐在白虎皮上抬抬手:「先別喊這麼親密,是不是表哥表弟還不一定呢。」

  連小君溫和一笑:「我們是親人,這是血脈所定。」

  李明玉搖頭:「不是不是,誰是我的親人,是由我來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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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是親非親,親不在意

  白虎皮上的少年雍容華貴,彰顯著他的出身,而臉上風吹日曬的痕跡和衣衫裹著結實的身體,又表明他的歷練。

  他是喪父幼主被扶為劍南道大都督,錦衣玉食,但他身在亂世手握兵馬,需要行軍打仗。

  他是個嬌生的公子,但並不是不知世事艱苦。

  連小君知道李明玉這三年的經歷,被賜承爵,前往京城面聖,但走在路上遇到了叛亂,就停在了山南道,一停就停到了現在。

  現在劍南道在他的手裡,山南道也在他手裡,劍南道有他的叔父代為主持大局,山南道有朝廷命官益州刺史韓旭坐鎮,他嫡親姐姐在太原府,他的姐夫就要拿下安東,他的堂姐留守江陵府.....

  看起來他就一個被親戚擁簇,自己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站在那裡的旗幟。

  這個少年此時說出一切都在他掌握中的大話,有些年少無知的輕狂,也並不能嚇到人。

  但連小君卻像是得到了印證,神情了然:「果然,正如我所料,劍南道一直都在明玉公子您手裡,劍南道能有今日,也是公子之勞。」

  李明玉哦了聲:「那你都料了什麼?」

  圍繞在李明玉身邊有很多人,這麼多人各有自己的私利,有利必然有爭搶有排斥,他們能聚在一起這個少年必然做了不少事。

  就如同他所說誰是親人由他決定,他決定了李奉耀是三叔,李奉耀才能代坐劍南道,韓旭亦是如此,如果他不想,韓旭又怎能輕易坐鎮山南,他的姐夫能拿下安東,因為有劍南道贈與的兵馬,他的堂姐留守江陵府,是劍南道的決定.....

  李明玉哈哈笑了,少年不掩飾得意。

  「既然如此,你還敢來威脅我,你以為憑著這個秘密,就能取代李家,插手我劍南道嗎?」他又微微一笑,「就憑你有楚國夫人為靠山?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殺了你,我再給楚國夫人尋幾個美男子,就算沒有美男子,我把韓大人送去淮南道,再給楚國夫人一座城池的金銀珠寶糧草,你覺得楚國夫人還會跟我生氣嗎?」

  坐在角落裡心如死灰的連小薔點點頭,是啊是啊,人死了再美又什麼用。

  連小君道:「明玉公子,你誤會了,我怎麼是來威脅你呢?我把這個秘密告訴你,而不是告訴別人,這難道不是獻上誠意嗎?」

  李明玉嗤鼻:「你的誠意對我有什麼用?你們連氏.....」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看到連小君清澈的眼,眼裡滿是溫柔.....或許當時他出生的時候,母親也這樣看著他,依依不捨。

  對連氏的惡言他說不出來,因為母親也姓連。

  「.....你們連氏已經不是往日的連氏了。」他最終只說道。

  「就算往日的連氏也是因為李大都督才風生水起。」連小君笑道,「連氏和李大都督說白了就是一場生意,這場生意失敗了,失敗了就再來一次。」

  李明玉笑了:「你能跟我做什麼生意?聽說你現在賺了不少錢,但你那些錢在我眼裡可不算什麼。」

  連小君道:「我一個人一個連氏當然無足輕重,楚國夫人和淮南道再加上武都督,才可以與明玉公子對坐相談。」

  李明玉手在白虎皮上輕輕的摩挲,道:「我們劍南道跟淮南道都是大夏衛道,同為天子之臣,有什麼生意可談?」

  連小君笑道:「明玉公子是一道之主,對天下之勢比我這個生意人要清楚啊。」

  縱觀如今天下,聲名最赫赫的是振武軍武鴉兒夫婦,再然後就是新晉的項氏,東南道齊氏,與這些人相比,劍南道是最沒有建樹最沒有名氣的,甚至都沒有一場像樣的戰功,但再看仔細,最沒有名氣戰功的劍南道其實無處不在.....

  就像一頭眯著眼假寐的猛獸,爪足已經伸開,身軀已經蓄力,只待一躍而起。

  要躍起需要助力也需要清掃障礙。

  李明玉挑眉居高臨下看著他:「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將淮南道收歸我用嗎?」

  一個人的錢財一道之主看不上眼,但一道之財,天下沒有人不心動。

  連小君在這少年眼裡看到了星光閃閃,但有些分辨不清是不是心動......

  「當然不是。」連小君搖頭,「我是個生意人要講信用,我可以為你們的生意各取所需,但不能為一方生意毀一方生意。」

  李明玉似乎有些無趣,撇嘴:「做生意就做生意,你何必來攀親?」

  「攀親也是生意。」連小君笑道,伸手指指明玉,指指自己,又指了指外邊,「結親也是生意,我與你有親,與楚國夫人有親,那劍南道與淮南道也就有親了。」

  李明玉似笑非笑道:「你還是先想想能不能讓我把你當親人吧。」

  ......

  ......

  從這間廳內被趕出來,門外就是在劍南道衙外的後街,連小薔伸手摸著自己的心,似乎能感受到跳動,又似乎不能。

  「這是活了,還是暫時不用死?」他問。

  連小君道:「小薔你真是大智慧啊,悟出生而為人的定律啊。」

  連小薔眨眼看著他一臉茫然,他智慧了什麼?

  「人都是活著,但也是暫時未死。」連小君笑道。

  連小薔呸了聲:「這就說服他了?我們就又成親家了?」

  他看了看四周,沒有兵馬圍控,也沒有冷眼監視。

  「說不說服,成不成親家,還不知道。」連小君道,「先做生意吧。」

  連小薔終於回過神,這不就是成了!

  「那太好了。」他道,按著心口,看著連小君的臉,「你這張臉還是管用的。」

  連小君沒有否認,伸手摸了摸臉:「不管是大人還是孩子,都是會想念母親的。」

  連小薔點點頭,手摸著下巴思索:「我也該準備一下了。」

  連小君看他,有些不解:「你準備什麼?」

  連小薔道:「當然是回族裡挑一挑,把大的小的貌美的姑娘們送到這裡,讓李小都督看個夠。」

  連小君哈哈笑了。

  「你笑什麼啊,不是要結親嗎?」連小薔道,「當然是親上加親。」

  連小君笑著不理會他向前而去。

  控制一個男人除了靠女人,還能靠金錢命脈,等把劍南道的命脈握在手裡,親不親的無關緊要。

  他只是做生意而已,誰能跟他做生意,誰才有資格做他的親人。

  等到沒有生意可做了,是不是親人,就由他說了算啦。

  深秋的劍南道一陣風吹來,拂過臉龐,濕潤而舒適。

  今年冬天過的會很愉悅,連小君走向前方繁鬧的大街,衣衫飄飄,不對,是自從他走出家門,就一直過的很愉悅。

  這世間真是美好啊。

  .....

  .....

  今年冬天很多人都過的比先前舒適了一些,很多人不用在路途荒野裡四處流竄,不管是衛軍還是叛軍,都將流竄的人趕到了城池村鎮,給他們棲身之所果腹之食。

  被收留在城池的民眾們會被分配做工,修補城牆,收穫糧食,割馬草,有的還能得到工錢,大多數則只能分到一碗粥。

  但不管怎麼樣,衛軍和叛軍都是和藹可親的面目,沒有再隨意的打殺人,而是說要讓大家過好日子,區別是衛軍城池的官員們說天子仁善,馬上就能平定天下,大家不用再顛沛流離,而叛軍城池的官將們則說武帝已經接受先帝的囑託,來救護百姓們,大家很快就能安享太平。

  雙方都在宣揚跟著他們有好日子,但要想有好日子,就要讓對方沒有好日子過,所以註定總要有人笑有人哭。

  民眾們或者期盼或者麻木的等待著命運的宣判。

  京城沒有秋收也沒有忙碌,京城甚至沒有流民乞丐,四面城門都設有粥棚日夜不停,街市繁華擺滿了貨物。

  雖然沒有新收的貨物,但京城裡有了大夏積攢了數百年的底蘊,物資豐饒數年也不會匱乏。

  京城吃喝不愁,衣食無憂,人口充足。

  但坐在皇宮大殿的武帝安康山愁眉不展,一聲一聲歎氣。

  「天下一日不平,朕一日難安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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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寒冬之際,兵馬待動

  安康山是替先帝掌管天下的,他一點都不願意當皇帝,只想去仙宮跟先帝貴妃作伴,但只有先當了皇帝才能飛去仙宮。

  天下一日不平,就讓他在人間多受一日苦。

  皇宮大殿裡站滿了文武百官,這種盛景已經二三十年沒有見到過了,先帝當初不上朝,宰相崔征把持朝堂,大朝會也成了擺設,朝廷的決議都由崔征在他的小朝堂議定。

  有朝會,有皇帝高坐,有奏樂,站在朝堂上的很多官員激動的熱淚盈眶。

  「有陛下在,大夏盛世可見啊。」

  朝堂上的官員,武將多數為安康山親信,文官有一部分是叛亂前就被安康山收買,一部分是叛亂後歸順安康山,還有一部分是安康山入駐京城以及登基後,從各地跑來京城的......大部分是先帝死後朝廷向麟州去半路上跑了躲起來的。

  不管他們來歷如何,所求跟安康山是一樣的,快點結束這亂世,快點結束這一切吧。

  「天下民眾太苦了。」

  「奸臣賊子一日不除,天下一日難安。」

  聽著諸臣訴說悲痛憤怒,安康山在龍椅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龍椅很寬大,當初先帝坐在上面看起來空落落的一點也不舒服,原來這個龍椅就應該是為他準備的。

  站在最前列的一個文官站出來,他的面容儒雅,聲音清冽,一開口便如清風掃去了滿殿紛亂。

  「奸臣賊子是天下不安的源頭。」他說道,「陛下,是時候除掉他們了。」

  此人姓席名嚴,原為巡察使,負責北地四道,安康山被多人彈劾,更有人說其有謀反之心時,先帝詢問重臣巡察使,是他力保安康山,稱其公正無私,因此才多有嫉毀。

  安康山叛亂前他已經駐紮在宣武道,一為鼓動官宦之亂便利二為亂宣武道開路安康山入京。

  他隨同安康山進京,被任命為中書侍郎,百官之首。

  席嚴一開口,滿殿的悲痛憤怒頓消,一個身材雄壯的武將旋即出列。

  「兒臣請領兵直抵麟州。」他高聲喝道,「斬崔奸魯孽告慰先帝太子以安民心。」

  這是安康山的小兒子安慶忠。

  殿內諸人都明白了,武將們紛紛出列請掛帥,文官們紛紛慷慨陳詞。

  安康山道:「麟州賊子勢眾,此戰必然要勞民傷財。」

  諸臣齊齊相勸:「陛下仁慈,但唯有儘快剷除賊子,才能讓更多的民眾脫離苦難。」

  於是為了讓民眾脫離苦難,安康山也不再猶豫,當殿點兵點將,封安慶忠為鄭王,率領十萬大軍進攻麟州,另有席嚴總領兵馬糧草輜重,一時間十萬大軍雲集,麟州數日就能拿下。

  大街上兵馬滾滾傳達命令,安慶忠封王儀式熱烈,鬧的京城民眾心內忐忑不安。

  夜色裡燈火昏昏,小院落裡人影漸漸凝聚。

  中厚問:「確定消息是要打麟州?」

  圍在桌前的幾個男人點頭,有一個伸手在桌子上點了點:「京城外四營兵馬已經整裝待發了。」

  「京城的兵馬竟然要動用這麼多。」中厚驚訝,「他們就不怕武鴉兒趁機打來?」

  「好像有說調現在駐守北邊的史朝六萬大軍去打麟州。」一個男人說道。

  一切都是好像,沒有準確的消息。

  安康山整天哭哭鬧鬧,搞得朝廷亂糟糟唱戲一樣,唱戲就真真假假了,沒有人能摸清安康山在想什麼,要做什麼。

  他們困在京城中,兵馬的動向也捉摸不透。

  「還是要想辦法混入軍中。」一個男人皺眉道。

  「混入軍中,低資歷也沒有什麼用。」中厚道,「我覺得打麟州是肯定的,就看調動哪裡的兵馬吧。」

  他大手一揮。

  「就將消息這樣送出去,真真假假,大小姐在外邊可能看的比我們還清楚。」

  ......

  ......

  京城裡的人看不清安康山的動向,京城外的人不管看清看不清,但都有一點不用看都清楚。

  安康山都稱帝了,自然不能容忍另一個皇帝活著。

  隨著京城兵馬動作,各地衛軍都緊張起來了,一場大戰,幾場大戰,越來越多的大戰不可避免了。

  這個冬天不會有好日子過,接下來日子會更難過,考慮跟著誰過日子的衛軍也更多了起來。

  一時間大夏兵馬也變得紛亂看不清動向。

  「麟州肯定是要打的。」元吉道,將中厚從京城送來的信放在桌子上,「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安康山調動哪裡的兵馬。」

  「京城那邊他是絕對不會動的,說動用京城十萬大軍是騙人的。」姜名道,「現在宣武道收整,淮南道有我們,大都督在相州,他想動麟州,我們也想動他。」

  「我看他可能故伎重演,將河北道以外放棄,史朝帶軍南下。」方二道,「就像當初安守忠那樣。」

  「哦對了,劍南道那邊說,張安王林要劍南道派兵到麟州。」姜名說道,「韓旭有沒有給小姐說?」

  一直看著輿圖的李明樓嗯了聲:「他寫了一封信來,我還沒看,大概就是說這個吧。」

  「這時候派兵去麟州,也是我們劍南道的機會了。」薑名道。

  「不,機會還沒到。」李明樓搖頭,她從輿圖上收回視線,「現在送兵到麟州,只給項雲增光添彩。」

  薑名要說什麼,有信兵疾步進來。

  「張慶那邊傳來最新的消息。」他說道,「安德忠浙西有將官調動,可能有些問題。」

  「那看來是從浙西調兵了。」薑名撫掌,哈哈一笑,「那我們的機會也到了。」

  安德忠盤踞浙西多年兵馬雄厚,齊山只能抵擋卻不能進攻,淮南道這邊亦是如此,浙西不來侵犯,他們便也不主動去進攻。

  李明樓看輿圖:「浙西一動,這一路都要麻煩了。」

  元吉沉思:「安賊此舉精妙,這樣的話,我們,江南道,甚至東南道,都自顧不暇,麟州想要支援就不太容易了。」

  ......

  ......

  此舉精妙,但安德忠身邊的大將並沒有什麼喜悅,反而都皺眉。

  「此舉我們也危險了。」一將官道。

  安德忠用一根金簪子撓脖子,看他一眼。

  將官忙解釋道:「末將不是膽小怯戰,是不服。」

  其他將官們便紛紛開口。

  「是啊,陛下怎麼先封了小公子為王?」

  「就算真要封王,也得等真立了大功吧?這還沒打呢。」

  「就是,大公子你還沒封王呢。」

  安德忠將金簪子插回頭上,吸了吸鼻子道:「這個不急,我爹都當皇帝了,我封不封王,我都是王。」

  而且還是長子。

  到時候直接當太子,也沒必要封王了,其他將官們對視一眼,道理是這個道理,但.....

  「慶忠公子常在陛下身邊,他自來就甜言蜜語會討陛下喜歡。」

  「這一次公子你還要助他,打下麟州,算誰的功勞?」

  安德忠聽到這裡哈哈笑了:「他打不下來。」

  打不下來?將官們一時沒反應過來,這還沒打呢......

  「父皇就是讓我們鬧個熱鬧。」安德忠笑道,「真正要打的,不是麟州。」

  ......

  ......

  京城初冬的第一場雪在一陣冰雨之後灑下來了。

  雖然雪景未成,站在皇宮最高處俯瞰的安康山臉上也滿是笑意。

  「麟州從來都不重要。」他說道,「崔征魯王是死是活,朕也不在意。」

  站在他身邊的席嚴點點頭:「陛下能這樣想,果然是九五之尊天命之氣象。」

  「只要殺了武鴉兒。」安康山道,「崔征魯王想活多久,朕就讓他們活多久。」

  席嚴不屑一笑:「那時候,陛下讓他們活,他們也活不下去。」

  「麟州,兵馬十幾萬,不過是烏合之眾。」安康山看向北邊的方向,「只要除掉了武鴉兒,就鏟掉了他們的底氣膽氣。」

  他說著招手,抖動肥胖的身軀恍若起舞。

  「武鴉兒啊武鴉兒,你快點來,讓我殺了你。」

  席嚴儒臣氣度肅重,沒有手舞足蹈,道:「他若不來,魯王就殺了他。」

  如此危急的時候,擁兵不動的武將,跟叛軍有什麼區別?不殺武鴉兒,還留著過年嗎?

  他似乎能看到此時的麟州,魯王坐在大殿上也正招手亂舞大哭。

  「武鴉兒,快來救駕。」

  席嚴在風雪裡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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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麟州的同心協力

  麟州的魯王並沒有像席嚴猜測的那樣手舞足蹈的大哭,雖然麟州的形勢值得他一哭。

  冬天的麟州依舊泥濘,因為入冬不久就下了幾場雨夾雪。

  雨雪除了讓路變得泥濘,還讓聚集搭建密集的住宅因為取暖引發了幾次不大不小的火災。

  當得知安康山封子為鄭王率十萬大軍攻打麟州,很多人向城中湧去又出現了幾場紛亂,有人被踩踏死去,有人因為爭搶被殺,還有麟州附近流竄的匪賊趁機劫掠。

  麟州城裡外都陷入泥濘般的混亂,官府動用兵馬耗費數日才穩定了秩序。

  魯王坐在大殿上沒有為不幸的民眾大哭,也沒有為麟州的危急大哭,比起以往,他的臉上甚至沒有了憂愁。

  「麟州到了最危急的時候了。」皇帝神情肅重,「大夏也到了生死存亡最緊要的關頭。」

  皇帝不哭,殿內諸臣也不哭了。

  「陛下,十萬大軍已經集結。」張安王林出列高聲道,「我等四面堅守麟州。」

  「項都督已經親領兵在麟州外佈防。」崔征道,「另有山南道河南道河東道衛軍集結待命。」

  太監們搬上輿圖沙盤,幾個武將給諸臣們演示,安慶忠從京城出發,不管從那一面進攻麟州,皆有衛軍可防。

  武將們各持旗幟在沙盤上兵馬廝殺激烈,諸臣們看的認真專注,危急時緊張,勝利時歡呼。

  一場演示過後,對麟州兵馬,衛道兵馬,叛軍動向,諸人都清晰明瞭。

  「京城叛軍來勢洶洶,更有史朝,安德忠等在北地東南相助,但我麟州也不是防不住。」崔征道,「他們有十萬大軍,我們也有十萬大軍,他們長途奔襲而來,我們坐鎮以待,更何況,叛軍還要提防漠北振武軍,淮南道,江南道,東南道衛軍的襲擊。」

  張安王林聽到這裡拍著雄厚的將軍肚:「我們就靜待叛軍自投羅網,麟州就是十萬大軍的葬身之地。」

  皇帝站起來,說道:「取朕的長刀來。」

  兩個太監抬著一柄長刀走來,這是當初魯王在麟州外馬上斬殺叛軍的長刀,一直擺在宮殿裡。

  皇帝輕輕鬆松拿起大刀:「朕將親自領兵。」

  諸臣們大吃一驚:「陛下天子之軀,萬萬不可冒險。」

  皇帝將長刀豎立在身前,臉上沒有了憂愁,視線也不在飄忽,站在高高的大殿上一瞬間讓人不可直視。

  「麟州如果沒有了,朕有什麼臉面做大夏的天子。」他說道,「朕與麟州共存亡。」

  崔征舉著笏板出列,沒有勸陛下,而是道:「臣與麟州共存亡!」

  麟州如果不在了,他們這些人要麼命沒了要麼功業沒了,失去這兩樣任何一樣,活著也如同死了,諸臣們哀傷又激憤,再無遲疑齊齊施禮:「臣與麟州共存亡!」

  皇帝舉起了大刀:「殺賊!」

  朝堂上震耳欲聾的吼聲傳遍了麟州,誓戰的激情傳達給每一個百姓,文官們開始清查人口,堅壁清野,兵馬們在麟州境內奔馳,氣氛在皇帝一身鎧甲握刀騎馬,離開皇宮穿過大街城門向軍營親自督戰達到了頂峰。

  麟州裡外一片激揚,魯王宮裡倒是安靜如常。

  後宮皇后殿內傳來唧唧復唧唧的聲音。

  幾個穿著粗布衣裙的宮女歡快的跑進來:「娘娘,娘娘。」

  喊聲沒有打斷皇后織布,她的頭髮比先前白了一半,穿著同樣的粗布衣衫,乍一看像個村婦。

  「喊什麼?」她說道,手中飛梭熟練,「你們的活做完了?不要貪玩。」

  宮女們七嘴八舌「娘娘,叛賊要打麟州了。」「娘娘,據說十萬兵馬。」傳達著最新的消息。

  皇后神情平靜,眼裡似乎只有這將要織好的一匹布:「叛軍一日沒有破宮門,布還是要織的。」

  大概是已經習慣了,經歷過魯王宮被叛賊圍殺的那一次後,再聽到叛軍攻打,大家沒有再驚慌失措了。

  宮女們再次七嘴八舌「娘娘勿憂。」「打不過來」「我們也好多兵馬呢。」「陛下親自去軍營了呢。」

  聽到這裡皇后織布的手停下來,神情反而慌亂了:「陛下去軍營了?」

  到底是夫妻情深啊,皇后娘娘擔心陛下了,宮女們忙說「陛下說要與麟州共存亡」「娘娘放心,不是去親征」「陛下是去軍營督戰」的話寬慰。

  皇后笑了,只是笑的有些悲涼,看著這些宮女們眼神憐惜又哀傷。

  這些宮女都不是她曾經熟悉的宮女。

  魯王登基後,魯王宮裡原本的宮女太監都不在了,大部分是死在了守城戰中,餘下的一部分因為經歷過征戰,多多少少都留下了傷病,陛下仁慈,把他們集中養在魯王宮的一個偏殿裡。

  兩年過去了,那些人幾乎都死了,是她親手送的藥。

  能怎麼辦?她的丈夫不要臉面,大夏不能不要臉面啊,魯王捨城逃走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現在皇宮裡的太監宮女,都是京城皇宮來的。

  從京城那麼艱苦跋涉而來,皇帝不忍讓他們居無定所,讓他們留在皇宮,這樣魯王宮恍若能具有先帝的和京城皇宮的氣息。

  這些宮女從京城到麟州顛沛流離,但她們是跟隨著先帝和貴妃享受著人間極樂長大的,除此之外並不知人間險惡,在這個小一點的皇宮裡一年就恢復了天真爛漫。

  「原來形勢這麼嚴峻了。」皇后說道,放下梭子,「你們去喚三皇子來,本宮送他也去軍營。」

  皇后生了五個孩子,最終存活的只有三個,這個三兒其實是長子。

  不過魯王並非只有三個兒子,宮裡妃嬪生養的還有其他的兒子。

  宮女們立刻明白了,這種時候皇子能跟在父皇身邊,是最好的孝道,畢竟將來要當太子。

  她們歡快的去通知三皇子,三皇子見過皇后換上戎裝離開了皇宮,但並沒有去軍營,而是去見崔征。

  崔征沒有跟著皇帝去軍營,如今這個時候更離不開他坐鎮朝中。

  三皇子進來屏退了左右,對崔征一禮:「母后說讓我問相爺,有什麼需要我做的。」

  崔征看著這個不到二十歲的皇子,雖然相貌不如魯王,舉止也有些畏畏縮縮,但一雙眼懵懵懂懂還有幾分純淨。

  「你不用去軍營了,留在我這裡吧。」他說道,「陛下在軍營就夠了,你去了添不了光彩,反而添亂。」

  三皇子諾諾的應聲是,又忍不住道:「母后也說相爺會留在我在身邊呢。」

  他原本覺得母后說的不對,相爺會送他去軍營,上陣父子兵嘛。

  崔征看他一眼沒有說話,叫來一個官吏帶著三皇子去做事,三皇子離開了,陪同三皇子來的太監還留在屋子裡。

  「皇后還有什麼吩咐?」崔征問他。

  太監沒有說話上前遞上一封信,崔征當著太監的面打開,信很簡單,只有一句話。

  「如果這次陛下再不見了,相爺就不要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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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君臣論戰

  崔征看著手裡的信,這話什麼意思,他再清楚不過。

  「皇后膽子還真大啊。」他看著太監感歎。

  太監始終低著頭,似乎怕自己的臉被看到,諾諾道:「娘娘女流之輩,膽子再大也只能保一個家,真正有膽識的還是相爺,整個大夏都需要相爺擔起保住。」

  崔征沒有說話,將炭爐上的茶壺拎起,信放進炭盆裡,道:「臣知道了。」

  太監看了眼炭爐裡騰起的灰煙更加恭敬的應聲是退了出去。

  崔征看著吞沒了信紙明暗火光閃閃炭爐,神情陰暗不明,這是弒君啊!

  一個皇后給大臣說換了皇帝,這要是擱在以前,這個皇后立刻就要被廢掉,除族也不為過。

  但現在.....這個皇后不僅敢這樣想,還敢寫下來給他,擺明就是告訴他,她什麼都不怕了,要殺要剮隨便,證據也給你。

  崔征長歎一口氣,神情悵然。

  世道亂了,人心亂了,不可思議的人,不可想像的事,也變得理所當然司空見慣。

  皇后敢想敢做敢寫,他不是也敢聽敢接受嗎?

  一切都是為了大夏。

  崔征將炭爐架子重新放下,喚人進來:「備車,我去軍營。」

  雖然皇后對皇帝的勇武不抱希望,作為妻子也不勸誡,無情又無義,但作為臣子他還是要盡最大的努力勸誡,以及....看守,盡力的保全大夏天子的體面。

  皇帝住在軍營的大帳內,吃的也是軍中的食物,崔征到來時,皇帝正屏退了左右獨自在帳中拭淚。

  雖然看慣皇帝落淚了,但此時見了崔征還是嚇了一跳:「是戰事不妙嗎?」

  皇帝忙擦淚搖頭:「不是不是,相爺莫怕。」

  就算戰事不妙他也不會害怕,崔征沒有糾正皇帝,只問:「那是為何?」

  皇帝從桌案上拿起一封信:「武都督的回信到了。」

  崔征皺眉:「怎麼直接送到陛下這裡?」

  安康山派安慶忠率軍進攻麟州的消息第一時間被密探傳來後,朝廷就給武鴉兒下了軍令,命他回防麟州。

  但半個月過去了,相州那邊沒有絲毫的動靜。

  武鴉兒竟然直接把信送到皇帝案頭了,朝廷半點沒有察覺,崔征面容沉沉,這個武鴉兒人盤踞在相州,手竟然伸的這麼長,武夫可惡其心可疑.....

  皇帝看了看崔征的臉色,替武鴉兒解釋:「是私信。」

  崔征淡淡道:「君臣之間哪有什麼私信。他說的是什麼?不是戰事公務嗎?」

  皇帝諾諾兩句:「是,也不是。」

  崔征不理會皇帝對武鴉兒的維護,皺眉問:「他到底何時回防?」

  皇帝低頭道:「他說麟州不需要回防,叛軍並不敢真的攻打。」

  「真是可笑。」崔征將袖子一甩,伸手指著營帳中懸掛的輿圖擺放的沙盤,沙盤上有探兵斥候一天一天更新叛軍動向,數目一天天的增加,距離一天天的逼近,「這些都是來遊山玩水的嗎?」

  他又指著桌上堆積的文書急報,隨便拿起一張抖開。

  「平城失守,麼關失守,這麼多兵馬潰敗,這麼多百姓被屠殺,這些他看不到難道還聽不到嗎?」

  「他說京城也是四面被圍,如果叛軍敢用一半的兵力來打麟州,京城也要面臨被攻打失守的威脅,安康山不過是因為登基稱帝,要造勢天下,並不敢真的攻打麟州,麟州只要按兵不動防守嚴密就足以耗退叛軍......」皇帝捏著武鴉兒的信,跟崔征繼續解釋,說到這裡忍住的眼淚撲撲的掉下來,「他說的朕明白,只是苦了那些在麟州外被殘害的兵民....」

  崔征冷笑:「他胡說八道,只要堅守就能退叛軍?我看他是讓我們堅守,跟叛軍你死我活都元氣大傷的時候,他再來打退叛軍,勤王救駕的戲他是演上癮了!」

  皇帝安撫憤怒的相爺:「武都督不是這樣的人,他應該是要攻打京城,收復京城!」

  崔征冷冷道:「那他倒是打呀!跑出去一年多了,他跟安康山打了幾次?」從袖子拿出一疊文書扔在桌案上,「看看,他在相州都在忙什麼,屯兵,強取豪奪,斂財,讓兵馬跑去漠北,美其名曰支援梁振,梁振手中握著四萬振武軍都是吃閒飯的嗎!」

  皇帝不知道該怎麼反駁了,歎一口氣。

  「陛下,這種人根本就不可信。」崔征道,「老臣在朝堂數十年,看多了這種出身粗淺,憑著運氣得了功勞,一步登天目中無人飛揚跋扈,得來的功勞越容易,就越想投機取巧。」

  皇帝抬起頭,不再替武鴉兒解釋,苦笑一下,說出了心裡話:「相爺,如今,不反叛就是大夏的忠臣功臣了。」

  哪裡還計較品行。

  崔征明白皇帝的沒底氣,知道他不是一味的信任武鴉兒,也不再咄咄逼人了。

  「武鴉兒這樣做也不意外,看看如今天下的衛軍,有一些兵馬嘴上不說,所作所為就差一個反叛的旗號了。」他說道,「占地為王,飛揚跋扈,不聽調遣,陽奉陰違,視朝廷為無物,老臣心裡明白的很。」

  皇帝道:「是朕無能。」

  他說這話沒有掉淚,這反而更讓人覺得真心實意。

  崔征道:「陛下不用自責,這是大夏臨難,與陛下無關,說起來倒是陛下無辜。」

  皇帝站起來:「相爺萬萬不可這樣說,朕享受了大夏皇家血脈帶來的榮耀,就當然要擔起磨難艱辛。」

  崔征對皇帝一禮,除了往日的嚴肅,眼神裡多了幾分師長的慈愛:「陛下聖明。」

  君臣二人互表心意,表明了這世間唯有他們君臣才有真心真意,因為武鴉兒帶來的憤怒焦躁的氣氛散去,但眼下的危難還懸在頭頂。

  武鴉兒是不肯回來了指望不上了,接下來如何?

  「麟州防守其實朕是不擔心的。」皇帝說道,「這麼多兵馬堅守半年沒有問題,當年麟州兵馬不多還能守那麼久呢。」

  崔征不太想提當年的事,轉開話題道:「陛下,武鴉兒有一點說沒錯。」

  皇帝不解。

  「安康山攻打麟州是因為登基稱帝,要赫赫揚威。」崔征道,「所以陛下,麟州如果被圍困半年,天下會如何?」

  就算沒有攻下麟州,半年沒有打退叛軍,對於百姓來說,也是叛軍勝了,麟州敗了,安康山揚威赫赫,天下大勢......

  皇帝的臉色慘白。

  「相爺,奈何啊!」他一聲長歎,手撫上輿圖,看著這大好河山,真要離散留不住了啊。

  崔征道:「陛下勿憂,沒有武鴉兒,我們麟州也打了很多次叛軍了。」

  皇帝回過神了,是哦,怎麼忘了還有一個人,歸根結底是因為當初危難中被武鴉兒所救,形成了依賴,一旦遇到危難就只想起武鴉兒了。

  皇帝知道崔征的說的是誰,眼中迸發歡喜跟著補充稱讚:「而且他沒有一次敗績。」

  「我麟州數萬大軍。」崔征走到沙盤前指點,「南有山南道劍南道為助,東有齊山齊都督聽命調遣夾擊,難道與叛軍一戰都不能嗎?」

  皇帝道:「為了那些被叛軍荼毒的民眾,我麟州也不能坐視不管。」

  「陛下還等什麼?」崔征俯身施禮:「請下旨吧。」

  ......

  ......

  麟州裡外緊張備戰,麟州境外無定河邊滿目肅殺。

  冬日荒涼的大地上駐紮著軍營,麟州境內張安王林率兵守衛,項雲領兵在境外做前鋒。

  這是第一道防線,也是最重要的防線,從這裡出去的斥候先鋒兵馬,已經跟叛軍的先鋒斥候進行了兩三場對戰了。

  硝煙戰火死亡鮮血真真切切,對於戰事叛軍動向也看的最真真切切。

  當聖旨送來時,項雲和將官們正看著沙盤排兵佈陣。

  「虛張聲勢。」項雲將一枚小標旗扔在沙盤上,「就知道京城不可能動用那麼多兵馬來,將前鋒軍撤回來,我就守在這裡,看他們可敢來戰。」

  將官們應聲是要去傳達命令,待聽到聖旨讓出戰又停下來,等候項雲的指使。

  項雲接過聖旨對使臣鄭重一禮:「末將遵命,即刻拔營,親自上陣督戰。」

  使臣很滿意高高興興的走了。

  營帳裡將官們有些不知所措:「都督,真要出戰嗎?」

  項雲道:「陛下有命,我等便去斬殺叛軍,讓他們知道麟州不可侵犯。」

  項雲聽從君命,他們也只能聽從軍令,將官們應聲是出去準備。

  蔣友上前皺眉道:「都督,你先前說的此時應當堅守,以逸待勞,叛軍虛張聲勢,極有可能內有埋伏,我們貿然出戰,怕是不利啊。」

  「我知道。」項雲道,「此時不戰,戰事反而對我等有利,戰了,極有可能會敗。」

  蔣友不解:「那為何都督還要出戰?」

  「陛下和朝廷已經嚇壞了,必須要有一戰才能安撫他們,現在不要跟陛下和朝臣們講戰局兵法,他們聽不進去。」項雲說道,「所以,還是出戰吧,無須擔心,也不是不可戰,我這裡有五萬兵馬,齊都督那邊我要三萬協助突襲,就可以一戰。」

  他端詳輿圖,他是個嚴謹的人,早已經在心裡演練過。

  「此戰如果勝了,就是我潑天的功勞。」

  蔣友凝眉,道:「都督,如果敗了呢?」

  項雲微微一笑:「那就是武鴉兒的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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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一路有疾馳有堅守

   白雪覆蓋的大路上兵馬疾馳,放眼望去,鄉野不見任何行人。

  自從京城叛軍要與麟州大戰的消息傳開後,各地堅壁清野,民眾四散而逃,州府城池緊閉,禁止通行。

  遠離麟州隔著幾重山水的辰州也氣氛緊張,雖然城池沒有緊閉,但進出嚴密核查,看到疾馳的兵馬過來,民眾們驚慌的避讓,指點著兵馬中飛揚的旗幟。

  齊,清海。

  這是東南道的兵馬,辰州的民眾已經很熟悉,雖然這裡原本屬於黔中。

  黔中發生叛亂後,劍南道和東南道一起平叛,最終兩道將黔中分別佔據,辰州原本也屬於劍南道,但被隴右道請東南道幫忙代管.....三個道你來我往亂的很,民眾們也不清楚怎麼回事,總之現在這裡都是東南道兵馬。

  疾馳的兵馬一路暢通進了府衙,府衙裡來往多是兵將,官吏們低著頭忙碌又不起眼,衙門正堂有齊山端坐,看幾個兵將對著輿圖指指點點。

  「都督,項都督的信。」信兵上前道,舉起一封急信。

  齊山接過拆開看。

  「項都督要我們出戰了嗎?」旁邊的兵將們問。

  信上寫的很簡單,齊山幾眼掃過放下,其實不看也知道:「大敵當前,怎能少了我們東南道悍兵勇將。」

  兵將們都大笑起來。

  「安慶忠號稱有十萬,其實大概五萬。」一個兵將說道,「浙西這邊安德忠集結了不到四萬兵馬。」

  「麟州那邊倒是實打實的有兵馬十萬,我們派兵三萬就足夠一戰了。」另一個兵將道。

  齊山點點頭,三萬兵馬對東南道來說沒問題,但三萬兵馬也不是小數目。

  「劍南道那邊出多少?」他問。

  一個將官看了看信報:「張安王林請劍南道兵馬支援麟州,但項都督並沒有向劍南道請兵,張安王林是守麟州城的,如果劍南道的兵馬去了,也只會去那裡。」

  「那就用不著他們出力了。」齊山拍了拍扶手笑道,「我們與項都督協同就足夠了。」

  戰事緊急,當下齊山在堂內分兵定將備糧草就要出發,臨行前齊山又喚住主將。

  「京城來的叛軍多是范陽軍。」他低聲叮囑,「這些范陽軍都是跟著安康山一路打過來的,極其的兇悍,咱們不是怕他們,但你要警惕些,咱們可不能悶頭被人當槍使,能打的時候打,不能打的時候.....」

  他拍了拍主將的肩頭,語重心長。

  「一兵一將都是我們的心血。」

  主將明白了,肅容應是。

  ......

  ......

  草木依舊濃密的彭城大營外兵馬奔馳,再遠處有煙火燃燒,可見剛剛經過一場戰事。

  沿河布開的大營兵馬肅立以待,大多數人身上都帶著傷。

  浙西往麟州去的兵馬要從他們江南道穿過的,源源不斷氣勢逼人,這些日子一次次的發生對戰,死傷已經數千人。

  一隊兵馬從後方疾馳而來,其中李明華穿著大紅斗篷,身邊還有幾個穿了棉甲的侍女背著刀劍,對於女子進軍營臨戰場大家已經見慣不怪,反而莫名的更添幾分勇氣。

  連女子都不怕,他們這些男兒何懼?

  「明華小姐。」彭城大營駐守的將軍迎過來,神情幾分凝重。

  沒有空乏的客套,李明華直接問:「叛軍還有多少?」

  「源源不斷有萬數。」彭城將軍道,看了眼輿圖,苦笑,「明華小姐,我們擋不住的,他們不斷的在繞路。」

  「讓他們繞路就是勝利。」李明華道,「這些是去進攻麟州的叛軍,我們能殺幾個人麟州就少幾個威脅,能讓他們繞遠路晚幾天麟州就能多安全幾天。」

  「我明白明華小姐的意思。」彭城將官拍了拍胸脯,「我從沒有怕過,別說這樣阻擊路過的叛軍,就是浙西叛軍全部沖向我江南道,我也是死戰不退。」

  李明華道:「如今這世道,退也是死,還不如拼死一戰。」

  彭城將軍點點頭,遲疑一下道:「不知道淮南道那邊有什麼動向?」

  江南道淮南道浙西道相連,浙西道卻偏偏從江南道闖過,一方面是這裡的確距離更近,但誰又不說浙西這是撿軟柿子捏?

  淮南道可比江南道的兵馬雄厚,浙西叛軍要是從那邊硬闖,說不定現在一個人也沒繞過去呢。

  按理說,淮南道怎麼也得支援一下吧。

  「周旅率帶著楚軍在吉袁防備叛軍呢。」李明華道,「那邊大約也有一萬多浙西叛軍闖過。」

  周旅率就是淮南道的兵馬,自從來援助後就一直留在江南道,助他們征戰防衛,此時更是守在另一條重要防線上。

  淮南道總不能把所有的兵馬都來援助江南道吧,平心而論,如果附近哪個衛道有叛軍,彭城將軍可不會帶著兵馬去援助.....

  「我是說,這些叛軍不是肆虐我們當地,而是要去麟州作亂。」彭城將軍解釋,「事關緊急,我們苦苦奮戰,也擋不住....」

  「我們能做的就是在本地苦苦奮戰。」李明華道,看著輿圖,「而淮南道不一樣,他們除了能在本地作戰,還能派出兵馬馳援,試問我們可以嗎?」

  那當然不可以!彭城將軍不說話了。

  「他們可以做以及能做更大更重要的事,我們不能跟他們相比,也不能像要求我們這樣要求他們。」李明華道,「我們也不能太依賴別人。」

  被一個小姑娘說了彭城將軍沒有覺得臉紅,這小姑娘是李大都督的家人嘛,家學淵源!彭城將軍已經不去想李大都督死了,李小都督才十三歲,鄭重點頭。

  「明華小姐說的對。」他鄭重道,也看向輿圖,「麟州危急,楚國夫人必然要馳援了。」

  大概是吧,李明華心裡想,楚國夫人這次只告訴她江南道要面臨危難,但也不要怕,這些叛軍目的是為了過境,所以盡所能就好,不至於拼盡全力同歸於盡。

  這次信寫的有些生硬,少了以往的柔情,不知道是因為倉促,還是因為連小君的事被她挑開些許質問。

  上一次楚國夫人的回信有些生氣,說連小君是她的朋友,明華小姐也是她的朋友,她之所以跟連小君和明華小姐成為朋友,是她與他們各有情義緣分,並不是因為連小君和明華小姐之間的有因果。

  隨信還寄來連小君的來歷,她給她查了,明明白白告訴她,連小君的確就是通江連氏。

  現在你們都知道對方的身份了,明明白白沒有欺瞞,接下來的事就是你們之間的事了。

  李明華當時想了想,給楚國夫人回信解釋一下,李連兩家的事,這是李連兩家的事,並不是她跟楚國夫人之間的事。

  楚國夫人沒有再回信。

  然後一直到這次送來叛軍即將攻打麟州的消息。

  雖然信寫的生硬,就像一個板著臉的人,但說的都是關心的話。

  想到這裡她酸酸澀澀又忍不住笑了。

  「李都督肯定也要支援麟州吧。」彭城主將看到李明華臉上的笑,忙問。

  支援麟州雖然是危險的事,但如今的世道,富貴險中求嘛,大勝就是大功。

  提到這個,李明華沒有說話,她也問了李明玉劍南道增援多少兵馬,明玉給她回信說等候韓旭和朝廷的安排.....這種時候還需要等候安排?

  那就是另有安排。

  不知道是什麼,李明華想不出來也不去想了,她只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就好。

  「傳令境內各州衛,嚴防叛軍,守好門戶。」她說道。

  江南道各處衛軍都能英勇善戰,李明華是不指望的,楚軍各地遊走幫忙協助,但江南道原本的衛軍能不亂陣腳敢守城池就已經不錯了,她也不求更多。

  身邊一個侍女應聲是,握著刀跟信兵傳達消息。

  信兵們疾馳向江南道各處。

  ......

  ......

  「什麼人!」

  江南道潭州一處衛堡,看著奔來的望不到頭的兵馬,頓時驚恐。

  「不是說叛軍從彭城和袁吉這裡經過嗎?怎麼我們這邊也有了?那兩邊都沒有攔住嗎?」

  那他們可也攔不住!

  「東南道清海軍奉旨馳援。」

  一聲聲高呼從奔來的兵馬中傳來,為首的令兵高舉旗幟。

  聽到東南道,衛堡的鬆口氣,終於敢仔細的看令旗,除了清海軍軍旗,果然還有一面明黃虎符令旗......

  不是叛軍就好。

  衛堡飛快的打開通道,看著這一隊隊騎兵疾馳穿過,再然後是一隊隊輜重輔兵,輜重輔兵沒有疾行而過,停下來道:「請籌備糧草助戰。」

  還要給糧草啊,他們的餘糧也不多啊,但看著輜重車上插著的朝廷調兵令旗,令旗上明明白白寫著軍務緊急見旗者行一切便利。

  潭州衛堡的將官不敢遲疑,將囤積的糧草速速的送來,免得延誤對方行期,除了糧草,還被要走了一些兵馬作為護送協助。

  東南道的輜重兵馬停留沒有多久,半日時間就向前而去.......

  疾馳在前的騎兵中的主將回頭看去,遠遠見輜重車高高如小山,馬匹和輔兵也明顯多了一些,他滿意的點頭。

  「朝廷調兵令真的很好用啊。」他說道,對一旁的副將們吩咐,「我們要多用。」

  副將們笑著應聲是。

  「對了,大人。」一個副將想到什麼,「斥候們探說袁吉兩州正和浙西叛軍對戰,這些叛軍是要通過江南道去援助京城叛軍的,我們要不要去幫個忙?先立個功?」

  主將呸了聲。

  「在這裡打立個屁功!算誰的功?」他一甩馬鞭,「速去麟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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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30 14:47: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六章 淮南道的準備

  浙西的兵馬沒有侵擾淮南道,但位於邊界的府城村鎮都做好了臨戰的準備。

  大路上不再有熙熙攘攘的行人,城牆附近的商家棚戶全部消失,變成可行軍可列隊的平整場地,而圍繞內城建立的外城聚集地,民眾也拖家帶口的都移居到城內,他們原本居住的窩棚拆除,觸目所及坑坑窪窪。

  在坑坑窪窪之上,有一群孩子們背著籮筐奔跑著灑下一片鐵蒺藜。

  將來這就是叛軍攻城時的一道防線。

  而且做這些不費事不費力不費人手,一群孩子們就足夠了。

  站在高高的城牆上,張慶滿意的點頭,經過他的努力....當然主要是託福好兄弟連小君在楚國夫人跟前的地位,他被分派掌管一座城池。

  這個掌管城池比以前要難做的多,日常事務有文官處置,但對於那些核查人口,處罰違紀,驅逐被判定為亂民的罪犯等等都需要他帶著兵馬來做,雖然不敢抱怨,但心裡覺得真是好煩.....

  這種亂世最要緊的不是練兵備馬嗎?怎麼整天折騰這些屁民小事,現在他明白了,這些瑣碎的屁民小事有什麼用了,一聲令下,只用了半日就做到了堅壁清野,城池裡一下子湧入這麼多人也沒有混亂,按照原本劃分好的甲乙丙丁橫七豎八很快就分派安置在不同的街巷。

  原本作為安置民眾的外城一瞬間變成了戰壕防線。

  一切都有規矩,民眾們習慣了,雖然氣氛緊張但城池沒有絲毫的混亂。

  張慶從城內收回視線,看向前方遠處,百里之外便是浙西境。

  「沒有異動嗎?」他問副將。

  副將點頭再次確認最近的探報:「這邊的叛軍駐守城池不動,沒有從我們這裡過境。」

  張慶鬆口氣,歡喜道:「我想想就知道,他們不敢來惹我們。」

  畢竟他就是曾經他們中的一員。

  但現在不是了,不能貪生怕死,張慶看了眼身邊副將,收起歡喜肅重道:「只是江南道的兵民遭難了。」

  他看向前方,握住腰刀,只待一聲令下就立刻親自奔赴江南道殺敵。

  「楚國夫人還沒有下令我們支援嗎?」

  副將道:「沒有。」

  張慶握著刀肅容道:「夫人必然是要馳援麟州殺敵了。」

  人人都這樣想,還有很多人講起了舊事。

  「當年先帝駕崩,安康山反叛,魯王昭王被偷襲圍困,武都督率十萬大軍赴麟州,楚國夫人則奔沂州救昭王。」

  「那時候是武都督距離麟州近,楚國夫人離沂州近,夫妻二人分工合作齊心協力,雖然昭王不幸遇難,但魯王被及時救下來了。」

  「這一次武都督遠在相州馳援不及,楚國夫人當然擔起重任。」

  不僅講起了舊事,大家還預料到了結果。

  「領兵的什麼鄭王,是安康山的兒子,上次也有個安康山的兒子,跑來淮南道,被楚國夫人殺了。」

  「這次這個也肯定要被楚國夫人殺了。」

  所有人對戰事戰局清楚明白,每一座城池的衙門前都張貼著最新的動向,雖然進出嚴查,宵禁,兵馬疾馳,但街上的民眾各安其事神情從容喝著茶談論天下大事。

  楚國夫人馳援麟州和楚國夫人一定會勝利,大家是一致的看法,但有人也有一些擔心。

  楚國夫人馳援麟州的話,肯定要帶走很多兵馬,那淮南道會不會危險?畢竟緊鄰浙西安德忠叛軍。

  這人提醒了大家心底隱藏的不安,但又想不出怎麼排解,最終有人道一聲「我們想到的,楚國夫人怎麼想不到!楚國夫人肯定會有安排的。」諸人恍然,既然楚國夫人有安排那就萬事無憂了,繼續歡快的討論即將發生的麟州大戰。

  相比於淮南道看不到楚國夫人的民眾們的輕鬆,坐在楚國夫人院子裡的王力臉沉如鍋底。

  「我什麼時候可以見夫人?」他問坐在面前捧著一碗蒸梨吃的小童。

  小童其實也不算太小,十歲左右,跟武孝差不多。

  穿著毛裘,腳下踩著暖爐,手裡捧著的碗白如雪,碗邊還有一道紅,這碗看上去比梨子還好吃。

  小童用小勺仔細專注的挖梨肉,咬在嘴裡含糊道:「不知道。夫人在忙。」

  這兩句王力已經聽膩了,說出也已經說膩的要求:「你去問問。」

  小童雖然千篇一律的答話,但對客人的要求從不拒絕,咬著勺子點點頭放下碗就要走,想到什麼又拿起勺子三口兩口的往嘴裡塞梨子......

  王力氣的瞪眼:「我才不吃你的!」

  小童將梨子吃完一抹嘴:「我知道我知道。」說罷蹬蹬跑了。

  王力氣的拿著空的只剩下梨皮的碗,想要摔了.....應該會很貴,他放回去,看著碗裡的小勺子,還是金的?

  真的假的?吃一個梨而已.....

  王力忍不住拿起來,放到嘴邊咬勺子.....

  「哈!」小童的喊聲傳來,伴著蹬蹬的腳步,「你看!你果然會偷吃吧!」

  王力又羞又氣,將勺子摔回碗裡,解釋也沒法解釋,這賊窩裡的大人小孩都太討厭了。

  還好下一句小童說的話沒那麼討厭:「夫人回來了,要見你。」

  王力起身踹開身下軟綿綿的墊子,大步沿著回廊走去,走到小童身邊又停下,肅容道:「你知道武孝嗎?」

  小童眼睛亮亮的點頭:「知道知道知道,我現在睡的床就是孝哥哥睡過的。」

  王力道:「武孝現在騎著馬手裡拎著大刀能一口氣跑三座城,他的手上都是凍瘡,他的臉上也被風吹粗糙,你每天吃飽穿暖可知道他過的什麼日子?」

  小童沒有半點羞愧,大聲道:「孝哥哥以前過的就是我這種日子,我以後也要過孝哥哥這種日子。」

  王力呸了聲,沒興趣再跟小童打嘴仗,蹬蹬的向楚國夫人所在而去。

  李明樓剛從外邊回來,身上的斗篷還沒解下,金桔撫著李明樓的臉發出低呼:「好冰啊,都凍成冰塊了。」

  她讓李明樓立刻去泡熱澡,要不然會生病。

  王力在一旁冷笑,會生病是因為被凍的太少了。

  李明樓安撫了金桔:「只要一碗熱湯就可以了。」

  金桔應聲是忙親自去準備,路過王力問他要不要:「王大將,你的臉色看起來也不好呢。」

  就算這個侍女比當年振武軍都督周駿的小妾還要好看,王力也沒有軟了聲音,冷冷道:「不需要。」

  金桔撇嘴走了,李明樓請王力坐。

  「夫人,都督的信你看了沒有?」王力不坐,直接問。

  武鴉兒給麟州皇帝回私信的同時,也給楚國夫人寫了一封私信。

  李明樓冰涼的臉上浮現笑容:「我看了,內容我都背下來了呢。」

  然後她背給王力聽。

  跟對皇帝的安撫不同,武鴉兒對她解釋了自己為什麼不能去支援麟州。

  因為安康山的意圖不在麟州,而是在他。

  安康山盯著他,盤踞平盧替代安守忠的大將史朝也在盯著他。

  襲擊麟州的兵馬其實沒有那麼多,而且重兵不在先鋒而在後方,為了隨時能回防。

  「其實只要堅守,麟州就不會有事,如果打起來,一旦落敗,就必然造成混亂,動搖軍心,極有可能一潰千里。」

  「但,我說堅守容易,麟州那邊很難做到,畢竟刀逼到了眼前。」

  「麟州和叛軍一定會打起來的。」

  「所以,為了避免麟州陷入危難,我必須去與安康山一戰了。」

  「此戰我不向你借兵馬,我想請你支援麟州,一是避免麟州陷入混亂,二是能截斷叛軍回防,三也能在朝中更增我們振武軍的威名,化解小人的流言嫉恨。」

  背到這裡,李明樓再次一笑,他說,我們呢。

  你我還是我們王力沒在意這個細節,內容他是知道的,不用李明樓這樣一字一字的背給他聽。

  「那夫人你考慮好了沒有?」他豎眉問,「再耽擱下去,仗都打完了。」

  「這件事不用考慮啊,這些天我就是在安排兵馬。」李明樓從袖子裡拿出一封信,「即刻就要出發了,給都督的回信我也寫好了,請王大將儘快回去,此戰全靠都督牽制安康山,千萬不要耽擱了戰機。」

  你知道這個就好,這可是武鴉兒又送給你的大功勞,王力將信放進胸口起身就走,還是忍不住抱怨一句:「我當然想儘快回去,只是夫人遲遲不見。」

  這個女人說的好聽,不知道斟酌了多少利弊拖延了這麼久才做出決定,耽擱了他這麼久,反倒說他延誤戰機。

  王力拿著信忍著氣疾馳離開,與此同時姜亮騎馬疾馳歸來。

  「夫人,是要商議麟州之戰嗎?」他進門就問,「都督怎麼說?」

  「都督說他不能回防,因為會被安康山偷襲,所以讓我們馳援麟州。」李明樓道。

  雖然在宣武道忙著收禮....不是,忙著重整官府,安置官員,安撫民生,姜亮也聽到了有關武鴉兒的傳言,說他擁兵自重又膽小如鼠,不肯回防麟州。

  這流言不管這是迷惑敵人還是真是惹怒了朝廷,對武鴉兒來說都不是什麼好名聲,除非一場大勝或者其他的後手安排,才能重證清白重披榮耀。

  他自己不來,讓妻子去也算是後手安排了。

  姜亮點頭:「這樣對都督對我們都有利,功勞是我們的,也能消除都督忤逆的惡名,可以說是夫妻同心......」

  李明樓打斷他:「我決定不去。」

  姜亮將一根鬍鬚揪下來,嘶嘶兩聲說不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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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楚國夫人的所要

  姜亮不知道該說什麼。

  每次在楚國夫人身邊的時候,他都懷疑自己是個口拙愚笨的人,舌燦蓮花在夫人這裡不存在。

  都督讓夫人去支援麟州,對都督來說這是合情合理的安排。

  夫人去支援麟州,就算都督不安排,對夫人來說也是理所當然的責任。

  但夫人現在說,她不去支援麟州,拒絕了都督,還可以說是夫妻家事再商議,那置朝廷危急與不顧,怎麼說?

  那就只能把惡名栽到男人身上了,姜亮將另一根鬍鬚揪下來:「夫人明智,我們也要學都督防止安康山偷襲,不能動啊,否則豈不是讓安康山一箭三雕了?大夏損失大了。」

  李明樓哈哈笑了,笑的又有些無奈:「你真是怎麼說都有理,從來不覺得我做得不對。」

  姜亮道:「各為其主,哪有什麼對不對,往大了說,安康山對不對?他不是還活得好好的?」

  李明樓看他道:「你可真敢想,要論叛賊對錯。」

  敢不敢想,其實是要看追隨的主子,楚國夫人連麟州朝廷生死存亡都敢不想,他這個門客當然就敢想一想叛賊的對錯,當然,點到為止,話不用都說出來,姜亮撚須一笑沒有說話。

  李明樓也沒有再說什麼,上一世這些人在她身邊,心並不在,這一世,這些人身心都聚攏在她這裡,他們魚龍混雜良莠不分善惡不明,本性她不能左右,做事結果善惡,就要看她自己的掌控了。

  「姜先生你想錯了。」她解釋道,「我不支援麟州不是貪生怕死,更不是為了保存實力。」

  她說到這裡,姜亮看到這個姑娘星辰般的雙眼裡笑意璀璨。

  「我是要京城。」

  ......

  ......

  一個瘦小的信兵從府城奔出來到軍營斥候集結所在。

  這邊一個將官直接問:「去哪裡?」

  信兵拿出一支令箭:「山南道。」

  將官點頭,轉身吩咐:「兩隊。」

  斥候營裡便有兩隊二十人並四十匹馬出列,那信兵混入其中與之疾馳而去。

  這邊人馬才去,又有兵馬奔來,除了信兵還多了幾個兵將,斥候營的將官對這些兵將也不陌生,抬手施禮:「王大將。」

  王力回禮。

  不用他開口,斥候將官已經點了一隊斥候攜馬匹集結:「王大將一路順利。」

  他的態度這麼好,王力卻不滿意,看著列隊的十個斥候,皺眉道:「先前過去一隊信兵有二十人四十匹馬呢,是去哪裡?難道還有比相州更遠的地方?怎麼只給我十人?」

  斥候將官笑道:「遠倒是沒有相州遠,是山南道,韓大人是朝廷命官,朝廷事大要慎重些。」

  王力心裡大怒,什麼朝廷事大慎重,是對那個韓旭慎重吧?但他深呼吸了幾口,想著武鴉兒的叮囑,要記得楚國夫人是什麼人。

  楚國夫人不是武鴉兒的妻子。

  而且這次還是來求她幫忙的,雖然讓她去支援麟州也是對她自己有利,但她要是不去也可以,甚至還可以栽贓到武鴉兒身上......

  這次是他們來求人,求人就要低頭,只要她出兵出力,她更看重哪個男人,他不在意。

  王力深吸幾口氣,視線落在斥候們的馬匹上,馬匹上除了配備齊全的刀槍劍戟行路裝備,還有滿滿的褡褳,連備用馬上都有,吃的是足夠的!

  王力舒展了眉眼:「我這邊也不需要那麼多人,人少了趕路也快。」

  他翻身上馬,催馬要行又停下,做出活動身骨的姿態在馬背上看向軍營,軍營裡兵將奔走馬匹嘶鳴有些混亂。

  斥候將官看出他的心思,道:「府道這邊的軍營有一萬兵馬集結,另外光州府大營,安州府大營也在調兵。」

  王力道:「那至少也有五萬兵馬吧。」

  斥候將官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只道:「差不多吧。」

  王力也不細問,行軍打仗楚國夫人不是生手,又是個貪心的大賊,既然決定出手就勢在必得。

  「厲害厲害。」他打個哈哈恭維,「夫人家大業大。」

  斥候將官哈哈一笑回禮:「夫人的家業不就是都督的嘛。」

  王力問:「相州遠,給一人再多一匹馬吧?」

  斥候將官搖頭:「那真沒有多餘的了。」

  王力呵呵兩聲一拍馬疾馳而去,身後負責護送的斥候信兵跟上。

  除了王力自己和看到的兩批人馬,今天的斥候營還送走了三批,加起來已經五批信兵離開淮南道。

  當初楚國夫人遇險的時候,也沒有一日如此頻繁發信,但斥候將官還站在營口看著前方,在他身後的斥候們亦是牽著馬待命,意味著還有信要送。

  ......

  ......

  「但我不會不管麟州,我給韓旭韓大人寫了信,請劍南道替我出手截殺叛軍。」李明樓對姜亮仔細的講。

  姜亮認真的聽,眉頭一直沒有放下來:「韓旭不是要將劍南道派去麟州守城嗎?韓旭這個人是個狠心人啊,在朝廷大事面前,別說夫人的深情,連父母他都能捨棄。」

  說到這裡有些慚愧。

  「我就是有天大的才情,在這件事上也攔不住這個儒臣。」

  「我也從沒指望過他的深情。」李明樓輕歎一口氣,「他在騙我我在騙他,說到底我們都是在騙世人,然後各取所需,真到了利益相關的時候,大家自然各自顧自己。」

  姜亮道:「夫人看得明白就好。」

  李明樓道:「所以,除了給他,我還直接給劍南道都督寫了一封信。」

  姜亮眼睛一亮,原先跟韓旭來往一多半就是為了劍南道,現在夫人直接越過韓旭跟劍南道那位小都督談一談了。

  「夫人做得對,夫人跟小都督也不算陌生人了。」他撫掌道,「連公子跟小都督是親戚,你來我往夫人跟那位李小都督也算是親戚了。」

  說到這裡眼珠轉了轉,壓低聲。

  「要不,讓我也再給這位小都督寫封信?」

  那位小都督多大了?封爵的時候十歲,現在差不多十三歲了,正是情竇初開......

  李明樓愕然,哈哈笑了:「大事大利當前突然談感情是不行的,太晚了。」

  是啊,跟韓旭那點感情也是你來我往好幾封信才談出的,姜亮笑道:「不是晚了,是太早了,沒事,這次先不談。」

  以後慢慢來。

  李明樓笑了笑沒有再糾正他。

  「對於劍南道來說,麟州前方有項雲,他們再去也不過是給項雲做嫁衣。」她接著道,「真正要出功勞,就要出其不意,截殺叛軍是最合適他們的選擇。」

  姜亮點點頭,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總覺得這個劍南道熟悉又陌生,存在又不存在一般。

  「亂世三年了,劍南道也該走到世人面前了。」他說道。

  李明樓對他的話露出真心的笑容,是的,劍南道該走出來了,比上一世多韜光養晦了三年,不是項雲扶持的劍南道,一走出來就是李明玉的劍南道。

  「夫人。」姜亮收回遐思,他還是更關心自己的身家性命前途,「攻打京城,可是比麟州援助要難得多的事,也不是一己之力能做到的,咱們的助手夠嗎?」

  李明樓道:「這些天我們一直在研討商議推演此事,結論是,這是最好的機會也是勝算最大的機會。」

  「我知道,一個機會是叛軍跟麟州亂鬥。」姜亮道,扳著手指,想到自己進門時李明樓說的給都督的信,「另一個機會都督襲擊京城,這樣夫人能與都督前後夾擊,但是。」

  他將兩根手指按下。

  「夫人可以趁著京城叛軍襲擊麟州而出手,那叛軍也可以趁夫人襲擊京城而出手,夫人,安德忠還在身後呢。」

  「江南道自顧不暇,沂州那邊也離不開人,就算全部兵力壓上,也最多擋安德忠片刻。」

  「夫人前方有都督相助,後方有誰可護?」

  李明樓看著他:「所以請先生回來了。」

  姜亮眨眨眼,猜到了但又不太敢確定。

  李明樓將桌上的紙筆推過來,自己說出名字:「項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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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論項南

  聽到項南這個名字。

  姜亮跟心裡的自己撫掌,他猜對了,夫人跟項南果然是關係匪淺。

  夫人跟韓旭跟李明華來往的信件都是由他寫的,但都是夫人先說,然後他再根據夫人的要求來寫。

  但項南的從一開始就是他說,夫人漫不經心的聽,敷衍的說他看著寫就好,安排他去了宣武道後,就連聽都不聽了。

  宣武道什麼情況姜先生你最清楚,你斟酌著應對他就好。

  怎麼看楚國夫人都是最不喜歡項南,也絲毫不想跟他有牽連的,但沒想到夫人要去打京城,自己的背後,自己打下經營的家業,竟然要交給的是項南。

  這甚至是比對武都督還要信任的信任啊!

  但姜亮可是個聰明人,他想到了,看透了,他不說!

  李明樓看著姜亮滴溜溜的眼亂轉緊緊抿著嘴一句話也不說,自己先笑了,比起先前她跟元吉他們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姜亮的反應最沉穩。

  .....

  .....

  「小姐,項氏不可信!」

  屋子裡坐著的三人異口同聲。

  面前的三位名份上是僕從,但李明樓認為是長輩,他們是父親留下的最可信任最能依靠的,項雲曾經是其中之一,項雲也是他們信任的,但現在他們異口同聲說出項氏不可靠。

  有了這句話,這一世元吉應該不會死的不明不白,車夫方二和管家姜名也不會活得無聲無息。

  「淮南道是小姐一手打造的心血,將來不輸於大都督的劍南道。」元吉說道,「項雲陰險奸詐所圖甚大,有這個機會,淮南道到了他的手裡,就不會再吐出來了。」

  李明樓看他們,方二和姜名猶豫一下,小姐說起京城的時候,眼神那麼亮,就像看著天上的月亮。

  小姐想要月亮,他們怎麼忍心說月亮摘不下來?

  「也不是吐不出來,只要說出小姐你的真實身份,那項南是你的夫君,這淮南道自然還是你的。」方二想了想,鄭重道,「但是這樣,小姐就不再是武都督的妻子,振武軍再有什麼,可就跟咱們無關了。」

  小姐給武鴉兒寫了那麼多信,沒有了武鴉兒妻子的身份,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他們怎麼忍心小姐兩手空空?

  「雖然不是夫妻,但也不是無關,小姐對武夫人有救命之恩撫養之情,跟武鴉兒自然就是有情有義。」姜名認真說道,「振武軍就算不能再明面屬於咱們,但小姐開口也能當振武軍半個主子。」

  半個主子,還有半個是外人,終究不是自家人。

  李明樓看著三人,三人或者直白或者婉轉的給她說這樣做的後果,後果很不好。

  得了京城是有大功,這個大功很好看,披在身上是一件金光燦燦的外衣,但貼身穿的內衣有損坐立行走到底是不舒服。

  李明樓認真的聽他們說話,沒有一一反駁也沒有點頭,待他們說完,問:「你們覺得淮南道對我來說是什麼?」

  是用勞作種下的稻田,碩果累累,是家業,是安身立命之本。

  家業和安身立命之本都不能丟。

  李明樓搖搖頭,道:「其實淮南道對我來說就是有很多人,活著的很多人。」

  這是什麼意思?元吉三人對視一眼。

  「就是我得到了在這麼大的地方。」李明樓道,臉上露出笑容,伸出手比劃了一下,「在這裡讓很多人好好的活著。」

  元吉還是有些聽不懂,方二看到小姐臉上的笑,覺得似乎比說起京城時更加明亮,是更大的月亮,姜名似懂非懂走神想到些什麼但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想的。

  他們便都沒有說話,聽不懂就等小姐繼續說。

  李明樓沒有再多說,只道:「只要這些人能好好的活著,淮南道在不在我手裡,都一樣。」

  家業,功勞,都不是她的安身立命之本,她是個鬼,求的能像人一樣活下去。

  不能活著,再大的家業再大的功勞都將化為無有。

  這個沒有辦法跟元吉三人詳細說。

  「而且。」李明樓道。

  說出這而且兩字,在元吉三人的注視先,她又停頓了好久,似乎這些話她自己也不想說出來。

  但最終還是要說出來。

  「項南,也不是項雲。」

  ......

  ......

  李明樓看著姜亮,視線又穿過姜亮,這個姜亮跟她上一世熟悉的姜亮有很大的不一樣,很多人都是這樣,項南也是如此。

  但他們又是他們,有些秉性是沒有變的。

  姜亮老為賊,賊不分禮義廉恥,只想搬空別人養自身。

  而項南少年,少年為一口氣敢劈山斬海,也敢胡作非為。

  李明樓道:「我相信項南能守好淮南道。」

  既然她說了,姜亮當然不反駁,連連點頭:「我相信他有這個本事。」

  誇就對了。

  李明樓看他一眼道:「我相信的可不是他的本事。」

  拍錯了?姜亮毫不羞愧,點頭道:「我相信夫人的眼光。」

  李明樓失笑:「我可沒有什麼眼光。」

  ......

  ......

  上一世,她甚至是不睜眼,因為不需要看,父親都安排好了。

  但大都督一輩子眼光好,打下身家性命鑄就了家業,卻在最後一刻託付這家業子女的時候,看走了眼。

  元吉三人有些黯然,項雲項氏不可託付。

  深信父親的少女最後還是由此要認為給自己挑選的少年才俊可信嗎?

  「我不是因為父親才相信項南。」李明樓笑著解釋,「我是相信項南和項雲不一樣。」

  是叔侄,都是項氏,一家人都是野心勃勃,有什麼不一樣?

  李明樓道:「項雲是勃勃之念藏於心,為了這份不敢宣之與眾的野心,無其不用。」

  元吉問:「那項南呢?難道不是?為了交好劍南道,他能跟明琪小姐當夫妻,為了拿到宣武道,他再三糾纏小姐,不惜汙名,難道他不是狼心狗肺無其不用?」

  他是,而且他還能在用完之後,連射對方十箭。

  李明樓伸手按了按心口,一箭殺死,九箭洩憤。

  她深吸一口氣,現在要做的不是憤怒,而是直面過往的悲慘,看清項南。

  「他是。」她說道。

  姜名道:「那小姐為什麼說他跟項雲不一樣?可以相信他?」

  李明樓道:「我不是相信他,我是相信他建功立業一舉成名天下知的野心和期盼,他要成為的不是項氏,而是項南。」

  這一世項南做的很多事,她都覺得陌生,那一世項南也是一直在外征戰,但沒有白袍軍更沒有什麼宣武道收整,他不需要,項雲給了他足夠的劍南道兵馬,讓他廝殺征戰建功立業。

  這一世僅僅是因為沒有劍南道兵馬,項南才不得不自己殺出一條路嗎?

  李明樓想著項南當初寫過的信,現在回想信上都是空乏的廢話,但捏著鼻子仔細的想一遍,偶爾也能找出一兩句難掩的真心實意。

  比如項南會寫打贏了一場,他是如何的歡喜雀躍,說到別人輸了一場,換做是自己這一仗應該怎麼打,指點江山意氣風發,少年說,將來項南之名大夏人人皆知。

  但她死之前,大夏人人皆知項氏子弟,李奉安之婿,至於她死後,殺妻證道的項南一鳴天下她就不知道了。

  「他是個不甘人下,一心揚名,建功立業的人。」李明樓道,「建的是項南的功,不是項氏的功勞。」

  元吉三人不說話了,若有所思。

  李明樓伸手點了點淮南道的輿圖。

  「這天下能讓他以項南之名建功立業的機會,除了我淮南道還能有誰更合適?」

  ......

  ......

  姜亮湊近輿圖一寸寸的看過。

  「站在夫人的肩頭上。」他說道,一拍輿圖,「然後再把夫人一腳踩下去,天下不聞名,老天爺就是瞎了眼。」

  項南是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李明樓一笑,道:「姜先生快請他英雄救美吧。」

  姜亮先糾正:「不是救美,是助美,項公子可不是什麼仁善心腸,這世道誰都命都有定數,助人才可以是一樁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樂事。」

  李明樓不說話了,對姜亮伸手做請,姜亮卻沒有提筆,而是起身:「夫人請稍等,如此至關緊要的大事,待我先去沐浴更衣焚香靜心。」

  李明樓笑了喚來小童吩咐,小童蹬蹬跑去安排,很快就安排好了,但姜亮卻站在廊下望著天發呆,也不急著進去洗漱。

  如果劉範在的話,肯定會嘲笑他這樣鄭重是要寫信還是要祭天?

  姜亮長長的吐口氣,他當然不是為了寫信而沐浴更衣焚香,小童站在他身邊,聽著老先生望天喃喃自語。

  「我要進京了,我要進京了,我要進京了。」

  說罷哈哈一笑甩著大袖子大搖大擺走進去室內,得意飛揚。

  小童撇撇嘴,姜亮就是從京城逃難出來的,就算再進京也不過是故地重回,有什麼好得意的。

  .....

  .....

  姜亮去沐浴焚香了,元吉等人去調兵備戰了,道衙在宋觀察使等人的運作下也滾滾而動,李明樓坐在室內片刻的安靜,她看著擺好的紙筆,該說的都說了,還有一點沒必要說,她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為自己建功立業的年輕人拿到了淮南道,會將淮南道視為自己的血肉,這裡的一草一木一人一城一兵一卒,都會真心的愛護,不會肆意的耗損踐踏。

  這一點,也是項南和項雲的不同。

  ......

  ......

  天邊日光最後一道餘暉落下的時候,斥候營裡最後一批斥候信兵也出發了。

  大地沒有陷入黑暗,反而亮起了點點火光,如同星辰遍佈,如同星辰流轉,結成一個個陣型。

  元吉已經先一步出發去光州府大營為主帥了,方二和姜名站在揚州城軍營裡看著不斷集結的兵馬,除了兵馬踏動地面的震動,遠處隱隱還有爆竹聲傳來。

  方二道:「看來今年我們要在京城裡過年了。」

  姜名沒有說話,有些出神。

  方二轉過頭忽的問:「你是怎麼想的?」

  姜名回過神,道:「當然是小姐必勝。」

  方二道:「這還用說。」

  姜名瞪眼:「那你還問?」

  方二道:「我是問,小姐說淮南道對她來說不是家業,你想到什麼了?你那時候欲言又止。」

  姜名哦了聲,夜色和火光中面容忽明忽暗。

  「我沒怎麼想,我那時候聽了小姐說的,她這樣做倒是像凡夫俗婦說的....」他說道,笑了笑,「立功德。」

  不求名不求利不為身家,只為行善積德。

  小姐行善積德做什麼?成仙嗎?方二搖搖頭,不理會他了。

  ......

  ......

  天光大亮,兵馬的奔馳與官府的告示將楚國夫人馳援麟州的消息傳遍淮南道各地。

  看著急行軍的兵馬穿過,一處小城避讓在路邊的民眾沒有絲毫的緊張,興奮的指指點點。

  「這一去必然大勝。」有人大聲說道,「楚國夫人一戰救麟州,這是大夏大喜事。」

  身邊響起一片附和,這是理所當然的,人人皆知的。

  但人人皆知理所當然中有聲音緩緩沉沉飄落。

  「不,這是大夏大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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