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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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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31 00:07:0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閑看城破

  二月末的大地尚未解凍,一鐵鎬下去紋絲不動。

  但只要是土就有縫隙,一鐵鎬不行就兩鐵鎬,三鐵鎬,一下一下,堅硬的泥土就破開了一個口子,水就爭先恐後的湧過去.....

  口子雖然小,但只要破開了,就無法阻擋水流湧進來,越來越多很快將整片田地覆蓋。

  田地裡冬麥漸漸舒展身子,蹲在田頭的老農嘿嘿笑了,還有什麼比看到自己種下的作物鮮活更開心的事呢?

  尤其是在這個根本就沒有任何開心事的世道。

  急促的馬蹄聲讓老農臉上笑容盡消,又想跳起來又想往麥田裡紮,導致很怪異的姿態,他的視線裡出現一隊兵馬,閃著寒光的鎧甲各式各樣的兵器,兵器上還有血....

  但看到他們背後的旗幟,老農驚恐頓消,站直了身子,還主動衝兵馬們喊了一大聲。

  這隊兵馬反倒被嚇了一跳,還有幾個抽出了兵器,待看清站在田頭的老農,很是惱怒的喝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趁著人不多,我澆一茬水。」老農指了指田地裡的水,又忙問,「兵爺,情況怎麼樣?叛軍打過來了嗎?」

  這隊兵馬的首領更生氣了:「你還知道在打仗!現在我們宣武道四面都在打仗,北邊是楚國夫人在打京城,西邊是劍南道和安慶忠打,南邊東邊項小將軍還有江南道在和安德忠打....到處都堅壁清野,你竟然跑出來澆田?」

  老農並沒有多害怕這首領發怒,連連點頭認個錯又吹捧:「我這不是看著地不澆水怪可惜的,叛軍也沒打過來,我們躲在城裡也是閑著.....主要是有兵爺們,有危險會通知我們,保護我們.....」

  首領不想跟他打嘴仗,這種緊張時候他們可沒那麼閑,扔下一句「你可長點心警惕點」就走開了。

  「這些民眾膽子越來越大了。」一個兵說道,「以前聽到打仗,看到官兵都能嚇的亂跑,現在四周打成一團,他們竟然還敢跑出來澆麥田....」

  他們回頭看去,見那老農並沒有轉頭進城,而是又蹲在田頭看麥田發呆了。

  「這都是楚國夫人慣的。」另一個兵說道,「項小將軍收整兵馬,楚國夫人派人重建官府,讓這些民眾有吃有喝過的舒坦,都忘了現在是什麼世道了。」

  首領倒沒有興趣去嘲諷這個老農,這些民眾們又不打仗,不知道如今形勢的危急,不知者無畏:「不知道最新戰況怎麼樣?」

  「項小爺不用說,淮南道那邊,安德忠只搶了兩座城,還是項小爺故意放給他們,誘敵深入。」一個兵眉飛色舞,「咱們宣武道這邊就更厲害了,劍南道那些兵馬真是兇猛啊,人數不如安慶忠多,但絲毫不落下風.....」

  說到這個大家就頓時來了精神。

  「這是我第一次見劍南道的兵馬,看起來不起眼,但一個個氣勢非凡。」

  「韓旭應該是把劍南道最厲害的兵都送來了。」

  「瞎說,劍南道最厲害的兵馬都是跟著那位小都督去麟州了。」

  「這你就不懂了,其實那小都督早就被韓旭架空了,劍南道已經握在他手裡了,要不然能一揮手就往宣武道送了數萬兵馬,再有錢的地主也沒這麼闊氣。」

  「那你們說,楚國夫人更喜歡誰?韓旭和項南誰對楚國夫人更挖心掏肺?」

  聽著議論越來越不像話,豎著耳朵聽的將官喝斷。

  「不要胡說八道了!」他喊道,「別說民眾們被慣壞了,你們也是,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都給我打起精神,快點把最新的消息探來。」

  有兵士精神抖擻的上前彙報最新的消息:「劍南道的兵馬讓安慶忠的營地往後撤了幾十裡地。」

  將官嗯了聲:「京城呢?楚國夫人那邊到底怎麼樣了?」

  「那邊好像還一直在打,楚國夫人節節推進,應該沒問題吧。」信兵道。

  將官搖搖頭:「問題大了,京城那邊最關鍵的是時間,拖了越久越不利,叛軍們有城池可依,再敗也無所謂,但如果安康山殺回來,那楚國夫人就慘了.......我們宣武道也就慘了。」

  他們宣武道將是第一個被叛軍鐵蹄踏破的地方,兵士們也都凝重起來。

  「都去加強防衛。」將官道,「四周都有兵馬在奮戰,我們已經很清閒了。」

  他們是原本的宣武道兵馬,項南走的時候沒有把他們帶走,劍南道的兵馬來了也不用他們當先鋒,只讓他們還負責境內的治安守備,相比於那些正在死戰的兵馬,他們的確太清閒了。

  要感恩以及珍惜這種清閒,兵士們在城池前散開去認真的履行職責。

  看著兵馬散去,將官才撇撇嘴:「楚國夫人更喜歡誰還用說嗎?當然是武都督了,為了武都督都拼著命的打京城了,真是野花再香,還是家花最重要。」

  將官的感慨還沒結束,遠處的大路上有斥候塵土飛揚奔來。

  「.....好消息!京城被攻破了!」

  人還沒到聲音已經喊破了天際。

  將官不可置信的跳起來,心想,為了家花,楚國夫人真是太猛了。

  .......

  .......

  安慶忠手裡捏著信報,整個人都在顫抖。

  「不可能!」他發出狂喊,「京城怎麼會被攻破?」

  一個副將跪在他身前抱住他的腿:「王爺,京城不是被攻破的,是被人從裡面打開了。」

  安慶忠一腳將他踢開:「這有什麼區別?」

  從外邊開還是從裡面開,京城都是破了。

  「王爺。」那副將不怕死再次爬過來,「京城被人打開是因為有奸細,不是因為楚國夫人多強大。」

  這樣解釋就對了,京城怎麼可能被攻破,安慶忠將手裡的信紙撕碎,但是,結果還是一樣!

  京城沒了!

  「王爺。」有斥候急奔,大喊,「劍南道的兵馬又打過來了,來勢兇猛。」

  副將跟著大喊:「他們肯定也知道京城被攻破了!」

  所以士氣大振一鼓作氣要趁機狠戰。

  「王爺。」副將跳起來,「末將去殺敵!」

  安慶忠一腳將他踹倒在地上:「殺個屁!快撤退!」

  撤退?諸人皆不解。

  「這時候再殺破防陣到京城有什麼用!」安慶忠喊道,抓著長刀揮舞,「沒有了城池可依,京城又有奸細叛賊,我們現在應該速速趕去陛下身邊,保護陛下!」

  那就不用通過宣武道,從其他地方能更快的穿過去。

  諸人這才回過神,齊聲應是,一聲令下大軍拔營。

  戰時拔營撤退最容易自傷,看著前方潰逃的叛軍,互相踩踏撞擊而死的就有一片.....

  這時候如果發起進攻,簡直就是勢若破竹。

  但劍南道的將官喝令停下進攻。

  「楚國夫人大破京城。」他說道,「我們速速收緊防線做好防護,不讓其他叛軍靠近京城。」

  另外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

  楚國夫人給的命令,除了叛軍,其他衛軍也不得靠近京城。

  ......

  .......

  京城的城門被打開一個之後,京城並沒有立刻就收復了。

  更加激烈的戰事持續了三天,直到入目都是潰逃的叛軍,有馬的騎馬,沒馬的用腳狂奔,他們沒有陣型沒有了鬥志,甚至為了爭得逃生得機會而自相殘殺.....

  「沒有了城池,他們也不過是烏合之眾。」中五冷笑說道,「在京城享福久了,范陽兵也不過如此。」

  雖然還不能親眼看到京城那邊得景象,但可以想像到是四門大開,楚國夫人的大旗插上了城頭,楚國夫人的兵馬在大街小巷清查。

  城門被打開這麼不可思議的事,擊潰了叛軍的軍心,大局已定。

  中五轉身激動的道:「夫人,請入城吧。」

  城裡現在正是最混亂的時候,需要楚國夫人去安撫民心,而進城也是最安全的,敗軍不堪一擊,但敗軍也極容易瘋狂。

  李明樓騎在馬上,視線看向京城的方向,但馬蹄躊躇,她的身子轉向另一個方向。

  她想,還是先去跟安康山一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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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31 00:07: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遙相望

  京城外兵馬一部分守城清查,一部分追擊潰逃的叛軍。

  但叛軍並不是真的被他們殺散了。

  京城失守,叛軍們與其說潰逃,也可以說是退兵去找安康山了,一是向安康山彙報這裡的情況,二是集結在安康山身邊保存戰鬥力,以再重新殺回京城。

  他們還不能鬆懈,應當一鼓作氣趁著氣勢如虹再戰安康山,打散他重回京城的希望。

  「小姐其實不用擔心。」聞訊從京城中趕來的元吉道,「我們在內穩定京城,劍南道的兵馬環繞京城外圍,這種情況下,安康山要想打回京城不是輕易能做到的。」

  「是啊,小姐不用再去冒險。」方二也說道,「他們不敢來犯。」

  小姐更應該做的是進京城,安穩民心,用最快的速度打造出一個類似淮南道的銅牆鐵壁。

  李明樓搖頭看著北方:「我們這次並沒有打散叛軍的膽氣,他們潰逃一多半原因是因為我們出其不意的打開了城門,如果安康山重新集結大軍與我京城一戰,我們不一定能夠全身而退。更何況如果武鴉兒被安康山殺了,被打散膽氣的就會是我們這些衛軍。」

  「想要殺死武鴉兒也不會那麼容易的。」元吉道,「小姐不用擔心,在中厚到來的時候我已經讓人送信給武鴉兒,我們已經得手,他可以突圍了。」

  跟安康山死戰不容易,但突圍難不住武鴉兒。

  方二點頭:「他肯定對各種狀況有安排籌劃。」

  沒有人會打無準備的仗,一場征戰最先考慮的就是最壞的情況。

  事實可能是這樣,但很多事都被她改變了,李明樓依舊搖搖頭,京城被提前收復了,武鴉兒會不會提前死?而且很多事又不能被她改變,比如京城看起來被她收復了,於是命運讓安康山殺了武鴉兒,然後再氣勢如虹勢不可擋的殺回京城.......

  李明樓道:「安康山不容小瞧,京城還不牢穩,真這樣打起來,我們很難全身而退,不如我們先動手。」

  元吉等人聽到這裡再無異議,小姐都不怕,他們怕什麼!小姐要做的事,他們怎能不做!

  「小姐說得對,我們這就調集兵馬向北。」

  ......

  ......

  京城外兵馬再一次集結。

  「城裡留一萬兵馬就夠了。」元吉道,看著一張京城輿圖,「中厚他們對京城熟悉,再加上他們收攏的人,不是兵馬,反而更方便做事。」

  「京城外的佈防也不用擔心,可以從宣武道抽調過來一部分。」姜名將和李明樓一起出發,穿好了鎧甲敲打著靴子上的泥土。

  雖然有新靴子穿,但行遠路征戰還是穿習慣的比較舒服。

  他說到這裡又嘿的一聲笑。

  「這真是太瘋狂了,打下京城還不夠,還要去打安康山,這世上除了我們也沒人敢這樣做了吧?」

  「大小姐真是比男兒們還敢想敢做。」元吉眼中滿是讚歎。

  「不過。」姜名停下敲打靴子,皺了皺眉,「大小姐這敢想敢做是為了武鴉兒.....」

  「為了武鴉兒有什麼不好的?」沉默收拾行囊的方二道,「這一次小姐去打安康山,是為武鴉兒解圍,到時候救了他的命,他對小姐還有什麼可說的?不僅畏懼還要感激,從此以後俯首稱臣......他必然再不敢生心思意圖騙我們的兵馬。」

  姜名將靴子一敲恍然道:「沒錯,這還是那個道理,富貴.......」

  「富貴險中求。」元吉神情欣慰又自豪,「大小姐身上流著大都督的一樣英勇無畏的血。」

  ......

  ......

  李明樓手搭在眼上看,遠遠的可以看到大地上盤踞的巨大城池,因為城門被從內打開,城池沒有遭受激烈的戰事,身上也沒留下太多的傷痕,應該是貌美依舊。

  但太遠了看不清它真正的樣子,上一世她從來沒有來過京城,沒想到這一次她的兵馬旗幟遍佈京城。

  李明樓微微一笑,拉下兜帽遮蓋頭臉,縱馬向北而去,將京城拋在身後。

  .......

  .......

  陽春三月的北地看不到花紅柳綠,有城池,城池被拆破,有溝壑,溝壑被填平,平整的地面又被挖出溝壑,平地上也會冒出矮小的城牆......起起伏伏,大地滿目蒼夷。

  廝殺聲一直持續到黑夜才停下來,地上偶爾閃爍幾點光亮,恍若鬼火,風中遊蕩著鬼哭狼嚎......

  「哈哈,我沒聽錯,真的是安康山那邊在哭。」王力站在這片營地最高處的廢墟上,叉腰大笑,「看來真的是京城被打下來了,可惜好容易沖過來的信兵沒有救活,沒說出準確的信息。」

  坐在地上的武鴉兒笑了笑:「不用聽信兵說,單看安康山最近瘋狂的樣子就猜到了。」

  以前安康山還講究策略規律,打三天休息一天那種,偶爾還放個空引誘他們突圍,但最近瘋了一樣沒日沒夜,不僅殺抵抗的衛軍,戰場上動作略有遲緩的叛軍也被殺的一片.....

  就像一群餓狼猛獸,目的只有一個,咬死眼前的所有人。

  這是瘋狂也是絕望。

  沒了京城,再殺不了武鴉兒,他們這一次真是虧大了。

  王力哈哈大笑,笑著笑著咦了聲:「不對啊,楚國夫人打下京城對我們也沒好處啊,反而是逼著安康山非要殺死我們不可了。」

  他們這次也是吃了大虧了!

  武鴉兒笑了,笑聲很低,聽起來是從未有過的柔和。

  「力哥。」他說道,「看來我們這次就死在這裡了。」

  武鴉兒從沒說過這樣的話,叉著腰的王力只覺得渾身發麻,心也重重的沉下去,但又覺得一切都變得輕飄飄。

  「你說你也是,前些日子分兵的時候突圍出去多好。」他抱怨道,「現在想跑也跑不了了。」

  這抱怨也跟往日不同,不像抱怨像是絮叨。

  「打不過就是不肯跑。」王力在武鴉兒身邊坐下來,「從我認識你的第一天,你就這臭毛病,也不知道怎麼想的。」

  武鴉兒道:「因為我怕我一跑,就再沒勇氣回來面對危難了,所以我從小就告訴我自己,永遠不跑,打得過要打,打不過也要打。」

  武鴉兒沒有詳細說過他的出身他的童年,但從偶爾的談話以及武鴉兒母親的瘋傻殘盲可以知道,他過的一定很慘。

  王力歎口氣:「那要是死了呢?」

  「死了就死了啊。」武鴉兒道,「如果活的沒有勇氣,對我來說,活著還不如死了。」

  這樣啊,王力擦了擦鼻頭:「這世道,沒勇氣還真活不了。」

  武鴉兒道:「都督大印送出去了吧?」

  王力嗯了聲:「北邊的營地撤了,應該是武信他們拿到大印了。」

  「那就好。」武鴉兒似乎卸下來最後一絲擔憂,頭枕著胳膊躺在地上,看著斑斑點點星光的夜空,「這樣我死了,我們振武軍還活著。」

  說到這裡他又笑了。

  「有孩子是挺好的。」

  也不對,最主要還是孩子他娘好。

  「我的妻子考慮的周到。」

  王力呸了聲:「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說那個女人好!」

  武鴉兒笑看著漆黑夜空中稀疏的星星閃啊閃,渺小又強大。

  「就是很好啊。」他說道,「我武鴉兒這輩子能認識這樣一個人,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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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31 00:07:2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近眼前

  在對方眼裡,他們都是壞人。

  他們兩個壞人又是互幫互助。

  她奉養他老娘,他撫育她的義子女,他們互相聲東擊西攻城掠地。

  做壞人做到如此琴瑟和鳴在這世間是獨一無二了。

  這麼獨特的一個人,他能認識,當然是非常好的事,死而無憾。

  「你別想好事,你死了,那女人能立刻改嫁。」王力冷笑道,「阿孝這些孩子們立刻就改了新的姓氏,讓我來猜猜,他們會姓韓還是項?」

  武鴉兒哈哈笑,坐起來認真道:「放心,至少會留一個孩子跟我姓。」

  王力嗤聲:「你還挺知足的。」

  當然知足了,以為母親會死於非命,但被救下來了,就算自己死了,也能頤養天年,至於他自己,那就更沒的說了,這亂世得來一切很快,去的也快,如果他死了,他擁有的一切都會煙消雲散,他也會立刻被人忘記,但現在不一樣了,他有妻子,有子女......

  誰要是想瓜分他的東西,就要越過他的妻子。

  而他的妻子,是個大賊,一向從別人手裡搶東西。

  武鴉兒嘴角彎彎......

  有喊殺聲從遠處傳來,地面震動,也漸漸亮起了火光,一片一片的吞噬著黑暗。

  王力罵了聲髒話站起來:「安康山這雜種,不用睡覺嗎?」

  有將領身上帶著血沖過來:「烏鴉,我們左翼被攻破了,你.....」

  他本想說你突圍吧,但又想要武鴉兒根本就沒打算突圍,餘下的話便沒有說,變成了笑。

  「.....準備殺敵吧。」

  武鴉兒站起身解下披風,活動下手臂,鎧甲發出響聲:「雖然殺不了安康山,我也要爭取這一戰能見到安康山。」

  那就要殺過去,殺開千軍萬馬,殺到安康山面前。

  「烏鴉,那你要堅持住。」王力將礙事的披風扔下,拎著自己的長刀,「就像我們第一次見面那樣,當時陣地上就剩下我們兩個人,也還在不停的殺殺殺。」

  武鴉兒微微一笑:「你我並肩作戰,有始有終。」

  人生無憾。

  嗯,要說遺憾的話,其實還有一些的,要是再能抱那位小姐一次就好了。

  早知道這麼快就要告別,當時的黑夜裡他應該將那位小姐多抱一會兒。

  武鴉兒看向王力:「王力,我烏鴉兒從出生就是個不幸,幸運的是遇到了三個人,一個是母親,一個是你們。」

  他說到這裡伸出手.....

  王力一步跳開了,瞪眼看他:「你想幹什麼?大戰當前不要婆婆媽媽!」

  武鴉兒哈哈一笑,收回手將身後背著的長刀取下來,越過王力走向濃黑又火光燃燃的夜色。

  王力哼了聲握著刀跟上去嘮嘮叨叨:「你看你是怕死了吧?竟然變得婆婆媽媽.....」

  站在原地的將官扳著手指想:「....幸運的是遇到三個人,母親一個,那我們就是兩個?一共三個?」

  ......

  ......

  夜色裡廝殺聲震破了天際,地面燃燒的火光讓天上的星星閉上了眼。

  殘破的土牆外湧來密密麻麻的兵馬,終於到了最後肉搏戰的時候了,陣型號角鑼鼓旗幟都已經不重要了。

  王力看著身邊倒下的同伴,同伴的眼睛沒閉上,但臉上沒有痛苦只有笑。

  王力將鼻子用力的吸了吸,嘶聲喊道:「兄弟們,多殺一個是一個!」

  他率先沖了上去,身後每一個振武軍一如先前般英勇無畏毫不遲疑的跟著沖上去。

  在另一個方向,武鴉兒已經在叛軍中殺開了一條血路,這血路不是殺向生處,而是殺向更多叛軍所在的地方。

  長刀劈開山,雙腳踩著血海,向更深的山和海而來。

  一裡外的兵將甚至能看清武鴉兒的身姿動作,他們面色微微發白,一排排的站過來擋住安康山。

  「陛下。」

  「還請先退後吧。」

  「那邊傷亡太大,怕是真的攔不住他了。」

  聽著將官們的七嘴八舌,安康山發出一聲大笑。

  龍旗還在,金椅子已經顧不上隨身帶著了,安康山坐在一塊殘破石頭上,雙眼遍佈紅絲,恨恨的看著一刀一刀殺過來的武鴉兒。

  「放他過來!」他喊道,「朕要親眼看著他死。」

  身邊的將官們更加驚呼「陛下要親自對戰武鴉兒?」「陛下威武」「陛下萬萬不可涉險」七嘴八舌喊聲一片。

  安康山憤怒的跺碎腳下的石頭:「把他一個人放過來,你們這麼多人還殺不了他嗎?朕,是要親眼看著他被殺死,又不是要親自跟他打!」

  最近壞消息不斷,還好陛下沒有被氣的失心瘋了,將官們鬆口氣,抽出刀槍齊聲呼喝向那邊迎去。

  安康山咬牙切齒「殺武鴉兒殺武鴉兒,朕要把武鴉兒的頭掛在京城外」

  正在這時後方左側喧嘩,響起無數的喊聲「有援軍!」「是振武軍!」「不對,是楚軍!」「楚國夫人殺過來了!」

  伴著那一聲楚國夫人殺過來了,整個後方都躁動起來。

  安康山呆住了,不可置信的扭頭,後方騰起一陣陣的煙火,火光直達天際,天邊有滾滾的烏雲撲過來......

  真的是有兵馬來,他們來的很快,裹挾著夜色火光撲入後方軍陣中,瞬時燃燒一片。

  原本用盡最後力氣向前廝殺的兵馬瞬時散了氣,這不是圍攻武鴉兒了,這變成他們被前後夾擊了!

  這不可能!

  「陛下,陛下。」將官們不再向武鴉兒那邊殺去,圍住了安康山,「真的有援軍來了,真的是楚國夫人來了,我們快撤走。」

  安康山道:「這不可能,楚國夫人怎麼能來?是假的吧?」

  他們向後看去,火光中有高大的楚字大旗,大旗下有一個女子,她穿著白色的衣裙,沒有躲在兵馬圍護後,就在衝殺的兵馬中間,甚至一馬當先.....

  白色的衣裙染著血,在夜色火光中恍若從天上落下的仙人!

  「就是楚國夫人!就是她!」將官們喊道,「陛下,真的是楚國夫人來了。」

  安康山喃喃:「不可能,她怎麼來這裡了?」眼睛一亮,「是不是京城根本就沒有攻下?」又哈哈大笑,「來得好,我要殺了她!」

  他起身拿刀,但這一次被將官們齊齊的攔住。

  「陛下,楚國夫人親自來了,必然帶了很多兵馬!「陛下快走!陛下保重龍體!」

  他們七嘴八舌喊著,不由分說架起安康山。

  殺了武鴉兒也好,殺了楚國夫人也好,都是好,但前提是安康山要活著。

  如果安康山死了,一切好就化為烏有了!

  ......

  ......

  叛軍如潮水般四面散去,營地上喊聲依舊,但更多的是歡呼。

  武鴉兒聽不到這些聲音,他只看著前方,前方有一匹白馬,馱著一個白雪一樣的女子。

  李明樓跳下馬走過來,一如上一次見面那樣,四周火光和夜色交替晦暗不明,武鴉兒的身上滿是血,他拄著長刀站著一動不動,是不能動還是.....

  「武鴉兒,你還.....」她問。

  她沒有問完話,武鴉兒鬆開了長刀,伸手將她抱住。

  包包背著傘握著刀不知所措,有一有二,有二是不是有三......

  從另一邊奔過來的王力停下腳,看著被武鴉兒抱住幾乎看不到的女子,莫名的眼發澀鼻發酸,他轉身抱住身邊最近的人,將頭埋在同伴的肩頭,太好了,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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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並坐低語

  太好了。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只有這一個念頭。

  武鴉兒也這樣想,他不怕死,但能在必死中逃出生天,當然是非常好的事。

  「太好了。」他說道,「我還好。」

  懷裡的人手越過他的腰環住他的後背,拍了拍:「那就好。」

  武鴉兒想再說些什麼,比如你怎麼來了,但又覺得這根本不算個問題,更不會想現在是不是幻覺之類的.....懷裡的人溫潤軟軟,他的臉貼著她的頭髮,像水一樣柔滑,有絲絲的清香縈繞。

  一切都是真實的。

  沒多久前他還在想,人生唯一的遺憾,然後現在就圓滿了。

  武鴉兒忍不住無聲的笑了,又莫名的眼睛濕潤。

  廝殺聲雖然向四面褪去,但還在繼續,腳下的火光讓夜色變的更加昏暗不明,又被抱在懷裡,李明樓看不到武鴉兒的笑,也感受不到他眼睛的濕潤,她有些不安。

  除了一句我還好,武鴉兒沒有再說話,也沒有鬆開她,所以還是受傷了吧?

  「我帶了大夫。」她說道,再次輕輕拍了拍武鴉兒的後背,「先讓大夫看看傷。」

  武鴉兒知道她誤會了,比起上一次的擁抱時間長了一些.....

  「我還好,沒有傷及要害。」他說道,遲疑一下鬆開手,但沒有退開,看著依舊被自己身形籠罩的女子,「我剛才在想感激命運。」

  說到這裡他笑了笑。

  「我從來沒有覺得老天對他我有厚待,但這一刻我覺得也許要感謝一次老天。」

  李明樓抬著頭看他:「你感謝我就行了,老天和命運沒什麼可感謝的,而且老天和命運還會讓你死,恨它們沒有用,感激他們也沒有必要。」

  她的聲音清脆,似乎有些生氣,聽起來讓人想笑。

  「我當然是感謝你。」武鴉兒笑道:「我的意思是,活在這世間有些時候有些事還是很讓人開心的。」

  是嗎?李明樓沒有這樣的想法,她上一次活著沒什麼感覺,沒有不開心所以也沒有開心,這一次活著時刻面臨死去更沒感覺到開心過。

  但如果真的死了,她肯定會不開心,那麼現在多活一刻好像是應該開心一刻。

  因為沒有輸。

  李明樓的嘴角微微彎起來,看著武鴉兒一笑。

  武鴉兒看著她也一笑。

  身邊傳來了笑聲,還有拍打聲,讓他們回過神,四周的廝殺已經停了,很多人都擁抱在一起.......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擁抱,也不知道是誰最先這樣做的,但一個兩個的這樣做,其他人也都和最近的同伴擁抱在一起。

  鎧甲撞得身上傷口更疼,但擁抱在一起,感覺還真的不錯。

  他們抱著哭哭笑笑互相拍打宣洩。

  李明樓和武鴉兒再次相視一笑,似乎有很多話說,又什麼都不用說。

  .....

  .....

  擁抱和宣洩並沒有持續多久,要做的事還有很多。

  兵馬並沒有去追殺安康山,而是在四周圍陣防守,開始清理戰場救治傷員。

  「窮寇莫追。」武鴉兒道。

  而且也沒追不了。

  方才各營統計了傷亡,粗略折損一半,元氣大傷,這邊的振武軍是沒有能力再追殺了。

  李明樓道:「我們長途跋涉來,追擊的話也沒有優勢。」

  武鴉兒道:「這已經足夠了,此戰只要不敗,就已經是勝了,安康山這一退,一時半時也不能再與我一戰了。」

  李明樓點點頭嗯了聲。

  二人還在營地上,此時席地而坐,看著四周一片忙碌,不說話就陷入沉默。

  武鴉兒抬頭看著夜色,夜色正在漸漸褪去:「你要儘快回去,以防京城得而復失。」

  李明樓嗯了聲,京城那邊的確離開太久不合適。

  「武夫人在竇縣,那邊很安全。」她說道,「等京城安穩了,我再把她接過來。」

  她用武夫人稱呼,這樣就不用用你的來稱呼,你的,我的,分的太清楚,武鴉兒看著夜色一笑,道:「你安排就好。」

  她安排就好,說的好像很放心她,李明樓突然想起來,按理說她是挾持武夫人呢,她轉頭看他:「你想不想我把武夫人送回你這裡?」

  這是試探嗎?武鴉兒也轉頭看她,道:「還是在你身邊安全些。」

  李明樓笑了,對他挑挑眉:「是啊,跟著我更安全,我啊,比你死的要晚一些。」

  聽起來不是什麼好聽的話,但武鴉兒卻注意到一點,她的意思是她會死嗎?這麼輕鬆的說自己會死......

  他想了想道:「死不死我們也說不準,也無法決定,那就希望大家都死的越晚越好吧。」

  夫妻歷經生死相見,不是應該劫後餘生的歡喜,或者互相體貼,怎麼認真的談論誰早死誰晚死?包包握著傘站在一旁,想自己是應該繼續站在這裡,還是走遠一些......

  然後他聽到李明樓哈哈笑了,說好啊,我們都爭取晚一點死.....

  包包握著傘往一旁走去,問那邊幾個大夫「都督的藥好了沒有?」

  ......

  ......

  死是以後的事,眼前還活著,就要討論生存的事,武鴉兒問:「接下來怎麼做?」說著又一笑。

  此時夜色漸退,他們並排而坐,能看到對方的面容和表情,李明樓看到了問他笑什麼。

  武鴉兒笑:「我是想現在你我面對面,有什麼就說,不用再寫信了。」

  這有什麼好笑的,李明樓也笑了,道:「接下來很簡單啊,就是我守好京城,你繼續打安康山,等殺了他,天下就太平了,你.....你就來和我們團聚。」

  為什麼說到天下太平團聚的時候,有些傷感?武鴉兒想,但沒有問,她說了團聚,他點點頭說聲好。

  說完這個,二人之間又是沉默。

  其實他們這是第二次見面,第一次的時候互相連臉都沒看清,想到這裡武鴉兒又笑了,轉頭看李明樓,濛濛青光中女子也轉過頭來,就像畫上蒙了一層紗......

  畫上的人眨了眨眼:「你又笑什麼啊?」

  武鴉兒坦然道:「我在笑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

  第二次見面有什麼好笑的啊,李明樓伸出手指擺了擺:「應該不是吧,你是不是去過竇縣?有沒有偷偷見過我?」

  武鴉兒哈哈笑,想到了那時候潛入竇縣的所作所為,他點頭承認有,但沒有詳細說,只道:「那我應該說我見過你好多次,你這是第二次見我。」

  李明樓微微頷首表示對這個說法滿意。

  武鴉兒再次笑了,收回視線看前方,天邊隱隱有亮光,這樣並排坐著是第一次,這樣說了好多話是第一次,這樣看清她的臉是第一次,聞到她頭髮,身上的味道是第一次,看到她穿著什麼樣的小靴子第一次......

  身邊的女子站了起來,白色的染著血和汙跡的裙子遮住了腳。

  她說:「我該走了。」

  武鴉兒抬頭看她,見她看著天邊的晨光,越來越清晰的臉上似憂慮又似恨恨,她將衣袖拉下來遮住了手.....

  天要亮了啊,武鴉兒站起來:「一路小心。」

  李明樓看向他點點頭,又微微一笑:「雖然我們當面說了很多,但接下來有什麼事,還要寫信說哦。」

  武鴉兒一笑點頭:「我會給你寫信的,你到了京城給我說一聲。」

  李明樓看著他解下鎧甲衣袍赤裸上半身裹著的傷布,忍不住伸出手輕輕的撫摸。

  這麼多傷,哪個會變成將來致命的舊疾呢?

  小手冰冰涼涼柔柔軟軟撫過,武鴉兒覺得身子有些發麻,聲音也不由降低:「別擔心,都是皮外傷,過一段就養好了。」

  李明樓嗯了聲,抬起頭看他叮囑:「你記得讓小碗定期查看。」

  武鴉兒點點頭。

  李明樓看著他一眼:「我走了啊。」

  武鴉兒說聲好,看著李明樓轉過身,忍不住又道:「那個....」

  李明樓轉過身:「還有什麼事?」看武鴉兒似乎欲言又止,便道,「你現在不說,就只能寫信說了啊,那一來一去就很慢啦,我到京城會很忙的。」

  武鴉兒再次笑,道:「我是想說,我打安康山和你攻打京城是互惠互利的,你不要因為這個心存愧疚冒險前來。」

  他以為她來是因為讓他聲東而愧疚和不安嗎?

  李明樓看著他,搖搖頭:「不是的,我不是因為你助我打京城才來援助你的,我來,只是想讓你平安的活著,親眼看到你活著......」

  武鴉兒只覺得的心口被人打了一拳,她說想讓他平安,她就是為了他來的,不是因為他在助力他,她就來回報他.....

  「我.....」李明樓接著說道,但話沒說完,武鴉兒就再次將她抱住。

  餘下的話就掐斷在嘴裡了。

  「我會好好活著的。」武鴉兒說道,將懷裡的人抱緊,「你能來,我真開心。」

  李明樓的臉貼著武鴉兒身上的傷布,聞著血腥氣和藥混雜的味道,垂在身側的手僵了僵.....

  所以他沒有想她能來,沒想到她是這麼真誠的合作夥伴吧?現在,看到她的真心,以後,大家就算是自己人了吧。

  不用再互相提防算計猜忌.....

  這樣啊,她也很高興。

  李明樓將雙手環住武鴉兒,貼在他的胸前低聲喃喃:「你好好的活著,我也好好的活。」

  .....

  .....

  帶著大夫走過來的包包停下腳步,問大夫:「藥不用立刻就喝吧?」

  大夫看著前方相擁的夫妻二人,眼睛酸澀連連點頭:「不用不用,一天一夜之後再喝也可以。」

  正走過來的傷了一隻胳膊的王力也停下腳,扭頭看身邊的同伴,這慶祝,要抱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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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31 00:07:5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一別而去

  沒有天長地久的擁抱,天邊亮光鋪在大地上的時候,李明樓已經離開了這邊的戰場,再一次回頭相送的人影看不到了。

  「夫人不用擔心。」包包在一旁說道,「方大將傳消息說安康山的叛軍都退走了。」

  李明樓嗯了聲,看天邊的光亮太久,眼有些痛,她抬手遮擋。

  包包將撐開的傘,壓低遮擋:「夫人還好吧?」

  李明樓還沒答話,有馬蹄急急響過來。

  裹著披風罩住鎧甲,一塊方巾裹住臉只露出一雙眼的方二奔過來,恰好聽到這一句,勒馬跳下問:「怎麼了?」

  看到他,包包很開心的打招呼:「方大將你回來了。」

  方二負責率兵追擊安康山,他能回來說明安康山對這邊的威脅已經沒有了,他們可以放心的回程了。

  「夫人擔心都督....」包包接著道。

  怎麼可能,方二懶得看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撐傘的,看著穿著白色衣裙露著頭臉的李明樓,雖然有黑傘遮擋光亮,但露在外邊的手還是微微的顫抖。

  沒有人比他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大概是離開淮南道以後,李明樓就不太舒服,在青天白日下會疼痛。

  那個病,又犯了。

  雖然沒有當初皮開肉爛滿地打滾那麼嚴重,但小姐忍受著痛苦,而且會不會越來越重?

  李明樓又開始用黑袍將自己裹的嚴嚴密密來減輕疼痛。

  一夜不見怎麼解下了斗篷?黑夜還好,現在天亮了......

  「夫人,天還有些涼,跋涉辛苦,怎麼不穿斗篷了?」方二急道,「小心風寒。」

  這個他知道,包包在一旁忙解釋:「夫人是怕叛軍不相信楚國夫人援兵到來,所以解下斗篷讓所有人看清楚。」

  黑斗篷裹住的人什麼也看不出來,說是男人裝扮也有可能,而白衣白裙黑髮飄飄如雪一般晶瑩的人兒在黑夜裡如星光一般璀璨。

  也最容易被當成靶子。

  包包輕歎一聲:「.....夫人為了都督真是用盡了心思。」

  小姐分明是對援助這件事用盡了心思,方二道:「夫人放心,安康山已經退去,適才收到消息,武都督的援軍也趕過來了。」

  他木訥的臉上有一絲笑。

  「阿信和阿帽親自帶兵來了。」

  「先前都督把大印送給他們,以防萬一。」

  「他們幾人又分配了一下,阿進阿孝等人拿著大印離開,阿信阿帽領兵前來援助。」

  原本他們來援助是危險的,赴死的,但現在叛軍退去,他們的到來就能補充武鴉兒的兵力,也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李明樓的臉上也浮現笑容:「已經能領兵了啊,跟著武都督,進步真大。」

  跟武都督也沒什麼關係吧?在淮南道一樣能領兵打仗,方二道:「這幾個孩子本就很厲害。」

  李明樓一笑:「可惜此次沒有時間見一見了。」

  他們要趕回京城去,否則很容易讓大家都陷入危險,真的危險的話,大家連見面的機會都沒有了。

  只有活著才能相見。

  方二從包包背上的包袱裡拿出披風遞給李明樓,李明樓沒有再推辭,其實她原本可以多留一會兒,但當天邊亮光出現的時候,身上又開始火辣辣的疼了,她需要立刻裹住身子頭臉,但這樣會讓武鴉兒起疑她有什麼不對......

  從揚州出來遇到那場幻象後,就開始不對了。

  她又回到了當初,這次沒有當初反應那麼大,走在青天白日下身上灼燒的是火苗,刺紮的是金針,相比於幻象裡這些疼痛可以忽略不計。

  但是,這卻告訴她幻象不是幻象,幻象裡的事也會變成現實。

  雀兒這個身份已經被戳穿了,命運和天道再次盯上她,不知道什麼時候症狀會加重,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就要死了.....

  想到這裡她抿嘴一笑,不過現在她還沒死,就像武鴉兒說的那樣,爭取晚一點死,再晚一點死,晚一天就是賺一天.....

  小姐拿著披風,表情從茫然憂傷憤恨到柔和一笑.....方二忍不住問:「小姐?」

  李明樓將披風披上,用布裹住臉像方二那樣只露出一雙眼,再拉上兜帽整個人便都被罩住了,翻身上馬:「走吧。」

  包包舉著傘就要跟上,被方二拉住。

  他低聲詢問:「夫人見了都督怎麼樣?都督有沒有責怪夫人救援來遲?」

  包包瞪眼:「都督怎麼會怪夫人!都督見了夫人抱了又抱,兩人都可開心了。」

  抱了又抱?方二問:「為什麼...抱?」

  這個方大將功夫好會打仗領兵,但其他的事都不懂啊,包包想了想,用沒有撐傘的那只手抱住方二......

  兩人靠的太近,方二想著李明樓的事,一時沒反應過被抱住,頓時一跳將包包扭住胳膊:「幹什麼!」

  包包啊啊幾聲掙扎:「沒什麼啊,見到方大將我很開心,就抱抱嘛。大將你當時沒在,被救了的大家都抱在一起哭哭笑笑呢。」

  這樣啊,方二鬆開手放過包包,他明白了,原來是被救了死裡逃生而開心,所有人都互相抱了......那就沒什麼了,如此大的恩情,武鴉兒除了抱,背著小姐跑兩圈也不為過。

  那是他的榮幸。

  方二上馬,原地休息的兵馬也滾滾向前開始了趕路。

  ......

  ......

  日落再日升,慘戰後的營地也再次開始了忙碌,一隊隊舉著振武軍大旗的兵馬也終於到來了。

  營地裡再一次掀起了喧鬧,到處都是哭哭笑笑。

  王力看著兩個風塵僕僕的少年,先上去伸手一人給了一個擁抱。

  武進和武帽被嚇了一跳。

  「力叔,你傷了哪裡?」

  他們圍著王力打量,除了胳膊好像沒有別的傷,但也可能別的傷看不出來.....

  「我就說應該帶小碗來....」

  「我們畢竟是來赴死的,我們死了也就是死了兩個人,小碗要是死了,那就相當於死了好多人....哪裡知道義母及時趕來了。」

  「義母身邊肯定帶著大夫,應該會給力叔看過吧。」

  聽著這兩人閒言碎語,王力用沒受傷的手揮動嫌棄的罵「走走」,武進武帽這才鬆口氣扔下「力叔你沒事就好」「力叔阿孝可擔心你了」跑開了。

  王力呸了聲,但看向這兩個少年的眼神沒有嫌棄也沒有以往的疏離,而是難掩的激動。

  楚國夫人來救援,雖然不在預料中,但來了也算是理所應當,這義子領兵來的時候,可不知道楚國夫人會來,真的是來跟武鴉兒共赴死了....

  親兒子也不過如此了。

  有個兒子也真不錯,王力一隻手叉著腰想,要不他也去認養個義子吧......媳婦還是不能要的。

  ......

  ......

  「好可惜啊,沒有見到義母。」

  「義父,義母來援助,你是不是很意外?」

  「肯定在義父的預料中。」

  聽著兩人一左一右明裡暗裡的誇讚楚國夫人,武鴉兒微微一笑:「她來我不意外,她來也不在我預料中,我從沒有想過要誰或者誰應該來援助我,對楚國夫人如此,對你們也是如此。」

  武進武帽對視一眼,鄭重點頭:「義父真英雄也!」

  因為不管來還是不來,她都是惦記他心裡想著他的,而且她真的來了,他也真的很開心很開心......這話就不用跟孩子們說了,他們也不懂。

  「義父。」武進看著武鴉兒嘴邊的笑意,問,「我們接下來做什麼?」

  武帽說話輕聲細氣似乎幾分擔憂:「還打嗎?安康山他是不是去京城?」

  那剛收復京城的她就些煩惱了。

  武鴉兒微微一笑:「打啊,我還沒殺死安康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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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31 00:08: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與此同時

  戰火紛飛讓很多地方沒有春景,但戰火並不能阻止四季時令的步伐。

  沒有征戰的地方,尤其是溫暖的劍南道,滿目濃翠百花齊放,街上行走的人們衣衫輕薄,手中搖著扇子,已然初夏。

  連小君在挑選出門的衣衫,男僕們將一件件衣衫展開舉著,婢女們如花蝴蝶穿梭其中,不斷的發出詢問「連公子,這件怎麼樣?」

  連小君坐著一邊吃早飯一邊端詳一邊搖頭「不好」「太素了」「太豔了」「花色太繁雜」「紋飾太粗糙」......

  另一個連公子坐在一旁撇嘴:「你挑的還挺認真。」

  連小君道:「外邊戰火連天的,我們能活著就是很大的幸運,要尊重這種幸運,吃穿住行既然有這個能力就要認真一點。」

  男僕女婢紛紛讚歎「連公子說的太對了」「連公子說的真好」「我不該天天擔驚受,我應該開開心心,才不負當下」「聽連公子一言勝讀十年書」此起彼伏。

  另一個連公子的聲音好容易從中掙扎出來,氣呼呼的道:「你人美,又聰慧,我的意思是,你就是披個麻袋出門,也如天仙,不用挑揀。」

  連小君終於選定了一件站起來,男僕女婢爭先恐後的來給他穿戴。

  「正因為我美若天仙。」他對連小薔一笑,「才更要挑揀,不能辱沒了這美若天仙。」

  連小薔翻個白眼:「以前也沒覺得跟你沒話說啊。」

  連小君笑道:「以前我們可說的話很少嘛。」

  困在那一方天地,也沒什麼可說的,今非昔比啦,連小薔撇嘴,看著外邊:「又有可說的話了。」

  一個青布衣衫溫潤的男子走進來,看到他進來婢女男僕們忙都退了出去。

  「最新的消息確認了。」未了道,「李三老爺被韓旭在山南道關進了牢獄。」

  連小薔幸災樂禍的笑了:「關進牢獄了?李明玉沒有管嗎?那可是他的親三叔呢。」

  未了道:「韓旭給李明玉寫信,說李三老爺干涉兵馬要務,破壞戰機,李三老爺是李明玉的長輩,並非官員,所以要問責李明玉,李明玉給韓旭回了信,承認是自己的錯,願聽從韓旭的責罰。」

  連小薔打量未了好奇問:「你連韓旭說什麼,李明玉說什麼,都知道了?你在他們跟前看著嗎?」

  未了謙遜道:「我哪能近韓大人和李都督的身,都是人托人問來的。」

  說起來很簡單,聽起來總讓人心底發毛,連小薔不想看這個面容溫潤的太監,叉腰道:「真是個小孩子三言兩語被韓旭嚇到了,現在他是皇帝跟前的大紅人,麟州的安危系與一身,皇帝怎麼會聽韓旭的?。」

  未了道:「因為李三老爺質問韓旭私調兵馬給楚國夫人,現在最新消息,楚國夫人打下了京城。」

  京城對於皇帝對於大夏意味著什麼,人人都清楚,打下京城是天大的功勞,為這件功勞做的任何事都是無可指責,參與這件功勞的人都是皇帝的大功臣。

  李三老爺敢質問韓旭,就是質問打京城這件事,他是何居心?是不是要造反?別說李三老爺是李明玉的親叔叔,就是親爹也要大義滅親。

  李明玉怎麼會是被韓旭嚇到了,他是明白其中利害而已。

  連小薔悵然:「這世道,人人都為了自己啊。」

  連小君沒有這些感歎,臉上綻開笑容撫掌:「真好啊。」

  未了也點頭笑:「是啊,真好,夫人拿下了京城,功勞赫赫。」

  連小君轉身:「我要給夫人寫封信。」

  當初他離開揚州時薑亮叮囑他,夫人很惦記他,讓他常寫信。

  那個老幕僚說的話連小君當然不信,不過這件事他卻可以做,夫人惦不惦記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惦記夫人。

  他常常給夫人寫信,講做了什麼事,夫人偶爾也給他回信,問候他在外吃喝是否習慣,華語簡單但透出關切,可見不靠著臉,靠著殷勤夫人也會跟他親近幾分。

  現在夫人大喜大功,他當然要第一時間就寫信去恭賀問候。

  「只是,劍南道偏遠,現在送過去是不是有點晚?」

  「不,只要情真意切永遠都不晚。」

  他自我懷疑又自我安慰,扶著袖子找筆墨,就像個期盼見到心上人的青澀少年.....

  未了寬慰少年:「公子勿憂,我已經替公子寫了送去京城。」

  少年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連小薔不想看他們了,轉身面對牆壁,一群鬼怪連心都沒有,哪來的情真意切。

  既然不用寫信了,連小君放下衣袖,問未了:「那麼,道衙裡現在沒有主事的老爺在?」

  未了道:「李三老爺受李明玉委託掌管劍南道,但實際上李三老爺能管劍南道,是有人輔助的,這兩人都是李奉安的僕從,一個人稱敏敏兒,一個是賬房林芢。」

  也就是說李三老爺其實就是個門面,連小薔在牆邊好奇的豎耳朵聽。

  「我的小表弟果然沒有騙人,誰當他的親人,是由他說了算的。」連小君笑道,「那麼現在道衙裡這兩人都還在?」

  未了道:「那個敏敏兒好像沒有在,他經常來去無蹤,具體行蹤我還打探不出來,那位林芢是從不離開道衙的,不過他不隨便見人。」

  「我又不是隨便的人,我是明玉都督的表哥。」連小君在桌上挑了一把扇子,向外一指邁步,「走,我去見他。」

  .......

  .......

  名帖遞進去,果然沒有任何阻攔,連小君就被請進了道衙。

  在忙碌的官吏們注視下,連小君一直走到一間偏僻的小院,小院雖然偏僻但人不少,或者挑著擔子或者背著籮筐,就像一群勞力來回奔走,但他們口中說的卻是各種數目.......

  連小君好奇的看他們,他們也看連小君,口中還念念有數,眼神滿是驚豔。

  正廳的門開了一扇,有人從半扇門後探頭,看走過來的連小君,只看了一眼,就砰的關上門。

  連小薔低聲道:「他都不看你,你的美貌難騙到他呢。」

  連小君一笑不理會連小薔的打趣,對著關上的門施禮:「你好啊,林老先生。」

  「又是一個敏敏兒.....」門內傳來鼻音濃濃的嘀咕,旋即聲音拔高,「走吧走吧,我知道你想幹什麼,快走吧。」

  連小君有些委屈:「可是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門拉開一條縫,一雙渾濁的眼看他。

  「你們這種長的好看的人。」林芢說道,「壞透了,說什麼都不能信。」

  連小君笑了,道:「壞人也可能說好事啊?先聽聽再論斷嘛。」

  林芢哼哼兩聲,道:「連公子,聽到李三老爺被抓了,你這個親戚就想來幫忙了,你說什麼也不過是這個目的,你就死了心吧,都督允許你在這裡活著而已,就別再想別的了。」

  連小薔在一旁撇嘴,看吧,就知道劍南道這些人防賊似的防著他們......

  連小君坐直了身子:「我可以像李三老爺這樣,當個靶子就行。」

  林芢在門後嘖嘖兩聲:「你看,就是這麼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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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31 00:08: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目的所在

  李三老爺是李明玉的嫡親叔叔,父親不在,叔父就是父親。

  父親替兒子掌管劍南道,理所應當。

  但兒子把父親當靶子用,就不忠不孝了。

  只有不忠不孝的人也才能這麼想。

  林芢從門縫裡伸出一根手指指著連小君:「你別以為你是明玉的親戚,就能詆毀他。」

  親戚最能詆毀親戚,外人畢竟是外人。

  連小君喊冤枉:「我是真心實意的,都是親戚用誰都一樣。」

  「真心實意的才不能用。」林芢扔下一句,啪的將門關緊了,「你快走,要不然你就別走了。」

  這別走了可不是什麼好事,連小薔頓時想到自己在地牢裡躺著接岩水喝的日子,忙在後扯連小君的衣角。

  連小君笑了笑,道:「既然劍南道不需要我幫忙,那我幫別人吧。我想替別人跟劍南道做筆生意。」

  林芢在門內並不在意:「你不是一直在劍南道做生意嘛,我們又不管你,你隨意。」

  連小君道:「說是隨意,但有些生意我做不了啊,還得你們同意才行。」

  他這話是抱怨,但聽起來不讓人生氣,反而只覺得委屈,廊下一旁坐的近的兩個摟著算籌的年輕人眼神很是同情,還有一個忍不住敲門喊爺爺....

  林芢打開門縫將兩個徒弟罵走,再看連小君:「你不用擺出這種姿態給我看,這種姿態我早就看膩了。」

  看膩不看膩,連小君不在意,他肯說話就好。

  「林老爺子。」他道,「我要劍南道米糧的售賣資格。」

  林芢眯著眼道:「開糧鋪嗎?開吧,我們劍南道可沒有禁止你開商鋪,你想開多少就開多少。」

  連小君道:「不只是糧鋪,我還要大額米糧售賣出境的資格。」

  售賣出境和在劍南道境內開糧鋪就不一樣了。

  米糧是最緊俏的物資,尤其是如今,商人是可以出售,民眾也可以購買,但價格以及數量都掌控在官府或者兵將手中,所以連小君當初替楚國夫人買米糧,必須結交張慶才做到的。

  劍南道在戰亂初起就管控了米糧,米糧出境沒有道衙的允許是不可能的。

  林芢沒有說話,在門縫裡沖連小君咂了一口酒:「你可真不把自己當外人,在我們劍南道有資格做這件事的外人只有韓旭韓大人。」

  韓旭調動過幾次糧草物資,除了自己用,大多數送給了楚國夫人。

  林芢從門縫裡看連小君,似笑非笑:「你以為你有楚國夫人做靠山?就跟韓旭大人能一樣了?」

  「我跟韓大人能不能一樣,不在於靠山。」連小君笑道:「只要是能給劍南道帶來功勞和榮耀,我想在林先生和李都督眼裡,我跟韓旭韓大人也能一樣吧。」

  他的話另有所指,似是指出韓旭能這麼做,是劍南道故意放任,不過林芢沒有震驚,這麼好看的人,聰明的過頭也沒什麼奇怪的,他的震驚在遇到李敏後的幾十年裡都震完了。

  林芢哼了一聲,話都懶得說。

  「林老,如今明玉沒在,三老爺又出事,您一個人事務繁忙,我長話短說。」連小君接著道,「楚國夫人打下京城,要穩定京城就需要大量的物資,楚國夫人的行事習慣你也應該很清楚,京城不比淮南道,不可能對民眾富戶世家武力強徵。」

  林芢在門後哦了聲:「你的意思是要楚國夫人對衛道強徵?那也沒問題,不過就不用你操心了,陛下一聲令下我們劍南道刮地三尺傾盡所有。」

  連小君笑道:「這個辦法也可以,不過還是我的辦法更好,楚國夫人有錢,劍南道有糧,我來販賣過去,楚國夫人可以養民穩定城池,劍南道得了金錢又還能得功勞,這時候再報與陛下,由陛下嘉獎衛道同心,互幫互助,豈不是一舉好多得?」

  門後林芢沒有說話,連小君往門邊挪了挪,從門縫裡往裡看。

  「林爺爺。」他說道,「我雖然是做生意,但能給劍南道帶來利益,所以韓旭大人能做的事,讓我也做一次吧。」

  從林老先生,到林老爺子,現在稱呼林爺爺,門雖然始終沒打開,但稱呼越來越親近。

  這些好看的人都一樣,一副天下人人都喜歡他的理所當然。

  林芢砰的將門關上,一點縫隙都不留。

  「這件事等我請示都督再說吧。」

  ......

  ......

  這並不是林芢的推脫之詞,十天之後連小君就拿到了一批米糧以及負責的官員笑眯眯的承諾:「要多少有多少,今年還會是個豐收年呢。」

  連小薔沒有半點歡悅,看著報價咂舌。

  「這價格要的也太高了吧?真把楚國夫人當有錢人宰啊?」

  關鍵是別人不知道,他們知道,楚國夫人其實根本就沒有錢,所以才強徵世族富豪。

  「這米糧真運過去。」連小薔晃著寫了價格的紙張,「楚國夫人也會強徵的,才不會如數給錢,這個生意我們穩賠不賺。」

  想到什麼又哦了聲。

  「你是不是就是騙米糧呢,騙完我們就不回來了,反正劍南道本就把我們當仇人。」

  騙的話就無所謂了,不用上愁賺不賺錢虧不虧本。

  「做生意呢,怎能騙?」連小君從他手裡拿下紙張,道:「這個價格可不高。」

  連小薔瞪眼:「你到底會不會做生意?」

  未了送別劍南道道衙的人回來,聽到這句話笑道:「小君公子太懂生意了。」

  他給連小薔解釋。

  「天下什麼最貴?糧食,拿到了一地的糧食,就捏住了一地的命脈,命脈,價值不可估量。」

  連小薔愣了愣:「所以,其實不是為了賣糧給楚國夫人?楚國夫人只是個藉口?目的是為了.....」

  他指了指連小君手裡拿著的劍南道衙給的糧食售賣印信。

  所以,當把連小君放進來的那一刻後,劍南道就防不住他了。

  連小君道:「不是藉口啊,糧當然也要賣給楚國夫人。」

  也,連小薔不用再問了,轉身看著牆,算了,他是人,不懂這些鬼怪們的生意。

  牆上也掛著輿圖,標記著大夏廣袤的天地,此時的天地一片混亂,不過這一切就要結束了吧,京城收復了,安康山被打跑了,天下就要太平了。

  .......

  .......

  楚國夫人打京城的消息在各處流傳,有關安康山的消息也四起,有的說被武鴉兒殺了,有的說把武鴉兒殺了,有的說安康山殺了武鴉兒又回去打京城了,各地的城池被亂七八糟的消息攪動的更加不安緊張。

  河東道太原府境外一座小城的城牆上,幾個守兵抱著長槍靠坐閒談。

  「就讓這兩夫妻跟安康山打吧,打來打去叛軍總會越來越少。」

  「那武都督和楚國夫人兵馬不夠用怎麼辦?」有人憂愁。

  有人解憂:「陛下會再派兵馬的,反正麟州那麼多兵馬。」

  反正跟他們無關,他們沒兵馬也打不了叛軍也不是京城要塞。

  正閒談,忽的站著的一個守兵啊的叫了聲,聲音發抖面色驚恐:「那,那是什麼?」

  坐著的一人隨意的看了眼,嗤聲:「烽煙啊,你這都不認得了......我的娘!」

  他跳起來,其他人也跳起來,幾人看向不遠處的天空,春光明媚中一束束狼煙騰起。

  叛軍,叛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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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31 00:08: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來者嚇人

  遠處的大地,到處都是烽煙,站在太原府城牆上,兩個將官顫抖著手數啊數......

  烽煙除了傳達敵兵所來的方向,還能傳達敵兵的數目。

  一束一起表示百人以內。

  那現在,這是有多少?

  整個太原府外都是叛軍了嗎?

  急促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兩個將官忙停下數數緊張的看去,一個紅色如火的身影闖入視線。

  女子裹著紅披風紮著紅頭巾,在一眾鎧甲將士中格外醒目。

  她的馬兒奔馳如風,看著前方緊閉的城門沒有半點減緩,聲音清麗的響起:「開城門!」

  不待城門上兩個將官下令,城門的守兵們已經跑著將門打開,紅衣女子如風疾馳穿過......

  「齊大小姐回來了。」

  「看,他們馬背上帶著人頭!」

  「是叛軍,他們殺了叛軍。」

  城門聚集的太原兵們驚訝又激動的指指點點。

  「齊大小姐的兵馬跟叛軍對戰了。」城樓上一個將官對另一個道,「快去聽聽最新的情況。」

  那將官迫不及待的跑下城牆,接過親兵牽來的馬,跟在東南道兵馬後向府衙而去。

  府衙裡知府帶著一眾官員看著擺在地上的人頭,兵將身上兵器上未乾的血跡,對這位身材嬌小的女孩子沒有絲毫的輕視,雖然這位小姐身上沒有血跡。

  「齊大小姐,您怎麼親自帶兵去了?」知府道,「太危險了。」

  齊阿城一笑擺手:「還好,還好。」

  道衙裡婢女們捧著銅盆絹絲巾帕茶碗走過來,齊阿城只接過茶碗潤潤嗓子,其他的一概不用:「我將外邊的情況講講吧。」

  知府等人早就心急如焚,沒有再客套,擁簇著齊阿城進了廳內。

  「消息沒有錯,叛軍從谷關,白馬關突破。」齊阿城指著廳內輿圖,一一指點,「孟、石、樂城被叛軍圍攻。」

  那是太原府的門戶啊,天啊,官員們響起一片低低的議論,剛邁進來的城門將官忙問:「多少叛軍?」

  齊阿城道:「約有一萬人。」

  一萬兵馬啊。

  河東道原本有五萬兵馬,安康山叛亂後,原節度使帶著一萬兵馬投奔安康山去了,另有萬數兵馬散佈河東道各地,雖然名義上還屬￿河東道,但治所太原府想要調動是沒那麼容易的。

  現在太原府這邊能動用的只有不到三萬兵馬。

  「三萬對一萬不成問題,他們並不集中。」齊阿城說道,「一部分叛軍還去了壽城,我們就是在壽城跟他們對戰,已經將他們擊退了。」

  齊阿城帶去的兵馬可不多啊,看來這些叛軍也並非不可戰勝。

  廳內響起了稱讚聲。

  知府點頭道:「這些叛軍人數不多,要麼是京城來的,要麼就是北邊來的,京城是被楚國夫人打了,北邊是被武鴉兒打了,他們這是敗軍逃兵,軍心紛亂,外強中乾。」

  諸人紛紛贊同,廳內緊張的氣氛略緩,但齊阿城搖頭。

  「但我這次在壽城聽到了最新的消息。」她伸手指了指輿圖,「安康山被武鴉兒打敗了。」

  此話一出廳內頓時凝滯,旋即譁然。

  安康山怎麼被武鴉兒打敗了啊!有人失聲喊出這句話,忙跺腳彌補:「安康山竟然沒有被武鴉兒殺死!」

  那可真是糟了,最壞的猜測要變成現實了。

  所有的視線都落在齊阿城的手指上,不情不願又無可逃避看著輿圖上一點,安康山兵敗,不能去京城,不能北上,就只能西去,最近的就是.......

  「我們太原府!」

  「那些叛軍是安康山大軍的先鋒!」

  「天啊,大人,安康山要來打河東!」

  「大人,奈何!奈何!」

  三萬兵馬可不足以對抗安康山的大軍啊!更何況那是安康山的大軍,就算是敗軍.....那是敗給武鴉兒,又不是敗給他們!

  廳內嘈雜成一片,跺腳捶胸頓足,齊阿城拔高聲音:「不要吵!安康山來我們也不用怕!」

  知府輕歎一口氣,這個齊小姐是不一般,敢帶著兵馬出城去探查叛軍,還能打跑叛軍,但是.....

  「齊小姐,安康山不是一般的叛軍,而且大軍對戰,不是一個人一支兵馬英勇就能勝利的。」他誠懇說道,「我們太原府.....」

  「大人,我們太原府也不是先前了。」齊阿城打斷他,「能迎戰的不僅是衛軍了,太原府裡外世家大族豪商總共有不少於萬人的護衛,他們在演武場上經過搏命的練習,這一次我出城探查就帶了一部分人,經過實際的對戰,他們已經完全是合格的戰士。」

  她對門外侍立的親兵吩咐一聲,旋即腳步雜亂,一百多個穿著鎧甲的兵列隊在廳前,有人舉著人頭,有人舉著鎧甲,報上自己來自哪一家哪一戶,殺了幾個叛軍繳獲了什麼。

  官員們的嘈雜紛亂漸漸被撫平,驚訝又驚喜,這些鬧著玩似的護衛們竟然真的可以殺敵?而且人數還這麼多....

  「大家同心協力,士氣如虹。」齊阿城站在廊下說道,「就算....區區萬數叛軍怕什麼?就算再來一萬叛軍,也是敗軍逃兵,都是衛道,都是以民練兵,楚國夫人在淮南道能做到,我們河東道太原府的難道做不到嗎?」

  站立的護衛家丁們舉著繳獲齊聲呼喝。

  齊阿城一擺手:「去跟你們的家主報喜邀功吧。」

  護衛家丁們嗷嗷叫著舉著繳獲湧出去了。

  官員們低聲議論,知府想到什麼,看齊阿城:「齊小姐,不告訴這些護衛來的可能不是區區叛軍嗎?」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了,先前齊阿城對他們說安康山被武鴉兒打敗極有可能向這邊來,但對這些護衛們卻沒有這樣說,只稱呼區區叛軍,並且說最多再來一萬.....

  「安康山的名字,大人們聽到了,還會畏懼。」齊阿城說道,「更何況這些民眾出身的護衛。」

  知府等人面色微紅,輕咳一聲,這個齊大小姐,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

  「但這也瞞不住啊。」知府岔開話題道,「叛軍打來的時候,總會知道的。」

  齊阿城道:「打了就有信心,知道能打贏,等那時候就算知道是安康山來了,也不會害怕了。」

  如果現在就傳開,太原府估計就人心惶惶的亂了。

  齊阿城道:「更何況安康山會不會打來還不一定呢。」

  這話讓大家又是一驚。

  「聽被抓住的叛軍說,武鴉兒還在追殺安康山。」齊阿城道,「說不定沒打過來,就被武鴉兒殺了,就算武鴉兒沒有殺掉安康山,安康山後始終有追殺,他來打我們,就是被前後夾擊,並不能全力以赴跟我們作戰。」

  原來安康山還在被武鴉兒追殺,那真是太好了。

  知府等人頓時撫掌:「就讓我們與武都督共戰,一舉剷除叛賊!」

  當然,他們有城池可依,主戰的一方還是交給武鴉兒了。

  不過如果安康山真能死在河東道,那收復京城斬殺安康山,這功勞也必然有他們一份!

  一時間廳內的官吏兵將驚懼惶恐頓消,反而期盼安康山的叛軍到來了。

  知府對齊阿城拱手一禮:「大小姐。」

  話沒有多說,所有的感謝佩服都在大小姐三字中。

  齊阿城沒有謙虛,坦然受之:「我既然來到了太原府,太原府就是我的家。」

  知府等人正要再誇讚,門外有兵將跑進來報另一個大小姐也來了。

  「李大小姐,還帶了附近很多民眾們拖家帶口的入城。」

  聽到這個消息,知府輕歎一聲:「李大小姐真是菩薩心腸.....」

  齊阿城皺眉:「她這菩薩要將我們太原府推入地獄!」

  ......

  .......

  站在城門上,將官看到大批的人馬走來,這次沒有馬蹄急響如風,恍若雲一般緩緩移動。

  雲端有一輛五彩車,春日裡四面垂紗,坐著的女子穿著白色的衣裙,如神仙下凡耀目。

  依舊不用將官招呼,城門主動打開了,李明琪的車徑直來到府衙。

  「地獄?」

  聽到齊阿城的指責,李明琪看著自己用三月新開的春花染紅的指甲。

  「都是人心血肉,齊大小姐竟然認為民眾百姓是惡鬼嗎?」

  齊阿城道:「你不用胡亂給我扯大旗按罪名,你知道我說的什麼意思,現在太原府面臨叛軍大軍襲擊,你將附近城池村落的民眾都引來府城,豈不是亂了城池?」

  李明琪看她一笑,將手放在膝頭。

  「我錯了。」她道,「我還以為齊大小姐是故意尋我的錯,原來齊大小姐是不會打仗。」

  齊阿城失笑:「我不會打仗?李大小姐,我可是跟著我父親親自練過兵打過仗的。」

  她也打量李明琪一眼,不管什麼時候李大小姐都打扮的神仙輝煌:「你父親死得早,沒教你這些吧?」

  李明琪這次沒有勃然大怒,點點頭。

  「原來齊大小姐是父親教的,那怪不得如此了。」她笑眯眯道,「齊都督的兵馬先前在麟州守衛中不戰而逃,害的項都督重傷幾乎送命,一看就不會打仗只會添亂。」

  ......

  ......

  這就是如同男人之間互相罵娘吧?這兩個嬌滴滴的女孩子互相罵爹......

  她們雖然自己不臉紅脖子粗,但兩人身後都有親兵,瞬時拔刀!

  兩個小姐在府衙前廳面對面的時候,官吏們退避三尺,知府更機敏請來了項家的大老爺。

  邁進門的項家大老爺無奈的看知府:「你怎麼讓她們見面呢?這比安康山打來了還嚇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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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有同心有協力

  安康山還沒打來,兩個大小姐在城池裡打起來。

  女人打架原本只會讓人看樂子,但這兩個有兵馬的大小姐打起來,太原府就能亂了。

  魚內腐而爛,土不實而崩!

  項大老爺喝止了兩人。

  「阿城,仙兒,你們比誰都清楚,如今太原府的危急,你們都是衛軍,這個時候就算有天大的仇,也應當攜手共進。」項大老爺坐在廳內,沉重又疲憊的說道,「你們不是普通的女子,你們關係太原府數十萬民眾的生死存亡啊。」

  兩個關係太原府生死存亡的大小姐分左右而坐。

  齊阿城爽快認錯:「這個時候我不該跟李小姐口舌,不過大老爺你放心,在守城上我會和李小姐齊心協力。」

  李明琪笑了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太原府境內十三縣,我已經傳令,村鎮入縣城,小城入大城,大城就近合兵,牛羊米糧能帶走的帶走,不能帶走的就地銷毀,不留給叛軍半點補給。」她說道,「現在入城的是太原府附近的民眾。」

  這是給大家解釋她做了什麼。

  聽到叛軍出現,齊阿城帶著兵馬出城探查,住在大小姐山莊的李大小姐也帶著兵馬出去了。

  齊阿城的兵馬查清了叛軍的動向人數,並且還進行了對戰,而李大小姐則衣著鮮亮,兵馬不沾血跡的回來,還往府城裡帶來了龐大的人口。

  疏導民眾,堅壁清野,也是備戰的關鍵,廳內的官員們鬆口氣,就說了李大小姐不是不懂事的人。

  「只是....」知府遲疑道,「突然來這麼多人,府裡安置是個大問題,如今青黃不接的時候.....」

  齊阿城嫌知府說的太委婉,接過話道:「這麼多人要吃飯要睡覺要有衣穿,守城戰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結束的,這麼多人在城池裡吃不上飯是要大亂的,到時候不用安康山攻城,這個城池就完了。」

  「因為要守城,因為人多了會亂,所以不要這些民眾人口?」李明琪道,「那你有沒有想過,這些人口散亂在外,我們不要,叛軍要,叛軍用他們當役夫,當口糧,當兵器,讓他們挖壕溝對付我們,拆我們的城牆,攻城衝鋒的時候讓他們在前,擋箭填壕溝鋪路.....」

  她看著廳內,雙手在身前攤開。

  「這些民眾都是太原府的,七大姑八大姨拐著彎彎兒,鄉音滿耳,到時候一批批的人沖來,兵士們要殺叛軍就要先殺他們,到時候看著一批批的人死在城池外,大人們,你們真覺得城池不會亂?」

  「到時候高高摞起的屍首也能攀上城牆了!」

  「守城戰不是一天兩天,啊,這一點齊小姐說得對。」

  李明琪看齊阿城小手指輕搖。

  「守城需要人,人死了不能復生,沒有人,還守什麼城?」

  她再看向諸人。

  「這民眾我們不用我們不管,就會被叛軍用,拿來變成對付我們的兵器。」

  「看看如今但凡取得大勝兵馬兇猛的,哪一個不是養了眾多人口,那楚國夫人更是在亂世初起的時候,人人驅趕流民,她則傾盡全力收養流民,為了什麼?為了糧食吃不完嗎?」

  「當然是為了如今兵馬雄厚,近處能援助支援江南道山東道宣武道,遠處還能攻打京城。」

  她又看向齊阿城,櫻桃小口微微張哦了聲。

  「我忘了,東南道的兵馬沒有取得大勝,敗給叛軍,如果不是我們劍南道救援及時....」

  她一笑沒有再說,不待齊阿城開口,就將話題又轉回來。

  「.....楚國夫人也好,我們劍南道也好,兵馬哪來的?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都是千方百計傾盡所有的養著民眾,只有這樣,才能在危難的時候眾志成城。」

  嬌俏的女子,輕柔的聲音,滿堂坐著的老爺大人將官們都專注的聽,贊同的點頭。

  從民眾中養兵養馬暫時不用想了,目前至少一點是對的,如果讓這些民眾被叛軍驅使,一摞摞的死在城外,城內的士氣民心真的會被驚散.....

  知府對李明琪拱手一禮:「大小姐啊。」

  這短短幾天,率著兵馬奔波各地將民眾們穩穩的安置,也只有這位李大小姐的威望能做到了。

  話不多說,所有的感謝佩服都在大小姐三字中。

  齊阿城冷冷問:「大道理說的不錯,眼前的事怎麼解決?城中原本有幾十萬人口,再多十幾萬,這麼多人,怎麼吃飯?怎麼住?聽說楚國夫人是有聚寶盆,李大小姐你有沒有?」

  李明琪道:「有啊。」

  有?官員們有些怔怔,女人們說話都不知道真的假的......

  「.....先前在我的號召下,府城收留了很多人,但那不是我一人,而是府城裡很多人一起做的。」李明琪道,「這次也是如此,我已經請太原府所有的世家大族來一起守城,米糧吃穿我們來提供,至於住處......」

  李明琪看知府。

  「請大人劃分區域,安置這些民眾,我會安排人手確保他們進退有序,不會亂了城中治安,不幸中的萬幸是現在天氣暖和了,在街上睡覺也不會凍死。」

  不用官府出錢出人,只需要劃分一下區域就可以,那就省事多了,知府含笑點頭:「大小姐考慮的周道。」

  外邊腳步雜亂,一群官吏差役跑來喊著大人大人,廳內的官員們嚇了一跳。

  「別喊大人。」一個官員喊道,「快說什麼事!」

  雖然不知道為啥不讓喊大人,差役還是應聲是,掐去大人二字道:「外邊陳氏和藥行會拉了好多車糧包來了,說捐獻官府施粥安民用。」

  緊張的官員頓時鬆口氣,知府更是站起來哈哈一笑連聲道好好,好沒說完,又有差役跑進來。

  「大人,大人,世家們將護衛都送來了。」他們喊道,「請大人調遣。」

  聽到這裡知府也不說好了,帶著諸人再不遲疑走出府衙,府衙外的大街上人山人海。

  有城中原本的居民,有跟隨大小姐進來的民眾,叛軍出現在太原府境內的消息已經散開了,新來的民眾又帶來真真假假的新消息,民眾們的驚恐更甚有哭的有喊的,但現在哭喊詢問都停下來,看著街道兩邊湧來的隊伍。

  一邊是一輛輛車,車上堆著高高的糧包,除了糧包車還有裝滿宰殺的豬羊雞鴨的車,另一邊則是穿著鎧甲的護衛們,有的騎馬有的跑著,有的兵器多有的兵器少,但都精神奕奕氣勢雄壯。

  隨同他們來的還有各家的老爺商會的長老。

  「大人,我等與太原府共存亡。」

  「大人,請讓我們殺敵。」

  「大人,我們柳家捐出了全部米糧。」

  「大人,我們商行所有的店鋪都騰出來可以安置民眾。」

  群情激昂群心凝聚,知府等官員迎接這個迎接那個忙不過來,再遠處還有更多車,護衛聚集來,齊阿城又讓把先前的繳獲斬殺的叛軍頭顱懸掛展示,看到叛軍能被戰勝,最關鍵是聽到叛軍數目不多,民眾們驚恐不安都被安撫......

  「我們有高厚的城池,我們有三萬的衛軍兵馬,我們還有數千的護衛戰士。」齊阿城道,「我們....」

  李明琪接過她的話,看著湧湧的人群:「我們還有我們自己,我們大家已經做了很久的準備,我們有足夠的糧,有足夠的人,有修補過加固過的高大城池壕溝,現在危難來臨,除了太原府我們沒有更安全的地方,只有守住太原府,我們才能活下去,我們同心協力,守家殺賊!」

  關鍵是最後一句,沒有了太原府,奔跑在外更危險,要想活下去,就必須守住這座城池,民眾們齊聲高呼。

  「守城!殺賊!」

  一聲一聲如浪滾滾,越來越大,席捲整個城池,連站在城牆上的兵將們都聽到了,人人澎湃激蕩,恨不得此刻就出城與叛軍大戰。

  「軍心可用,民心威武,太原府無畏矣!」知府眼圈發紅,他看向身旁兩個女子,「有兩位大小姐在,是我太原府之幸!」

  李明琪看了齊阿城一眼,笑道:「希望齊小姐能一戰替父挽回聲譽。」

  齊阿城面色不改,道:「希望李小姐一戰不要毀了李都督的威名。」

  知府眼觀鼻鼻觀心,都是為了爹,你們英勇的奮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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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籌劃和時機

  叛軍來的比想像中的還要快。

  一眨眼,原本只出現在東邊角落裡的零散叛軍,就變得在很多城池都觸目可見。

  衛軍和叛軍之間發生的對戰,被侵掠的村鎮也都越來越多,還好李明琪先前帶著兵馬巡查佈置,村鎮裡大多數人都跑了,或者進了有城牆的城池內,或者藏進深山老林,而城鎮裡的衛軍只躲在城牆後,無視叛軍的挑釁,死傷並沒有那麼可怕。

  太原府城境內也開始有叛軍的先鋒斥候出現,還好衛軍們早有準備,對方人數也少,很快就將其斬殺或者打跑。

  但所有人都知道,這並不是結束,氣氛越來越緊張。

  李明琪不住在大小姐山莊了,在楚國夫人打京城的消息傳來後,項老太爺讓家裡的媳婦們將李明琪勸回家中住。

  「英勇無懼不一定要看住在哪裡。」項老太爺慈愛勸道,「仙兒,太原府城你無人不曉,便是無處不在。」

  李明琪搬回來,依舊住單獨給她的最大的院子。

  院子裡有亭臺樓閣流水潺潺,春夜點亮了燈火,如月宮仙境,隨著李明琪的走動,侍女們前迎後擁,一道道珠簾掀起,繞過花窗綠廊,一個個侍女又如彩雲般散去,只留下念兒一人跟隨進入雲蒸霞蔚般的浴室。

  「小姐,你太辛苦了,又回來這麼晚啊?」

  「辛苦跟沒有命相比,還是辛苦些好。」

  丫頭和小姐一問一答,李明琪衣裳珠寶釵環隨意的扔在地上,散著拖到腳邊的烏黑長髮向浴池走去,小鼻頭皺了皺:「換了新香了?」

  念兒道:「小姐真厲害,聞出來了。」

  李明琪對她咧嘴假笑回應這個誇讚。

  「是項五夫人親自送來的。」念兒得意炫耀,「皇帝賜給項都督的。」

  李明琪走入浴池中,黑髮在水中像水草一樣舒展,她的人也舒展開,懶懶道:「皇帝一向節儉,能賜香很少見啊。」

  念兒這次聽懂了小姐的意思,是哦,皇帝用的香不一定有她們家的好呢。

  「都督養病呢,說是可以安神。」她蹲在池水邊,嘻嘻笑,眼神往一個方向甩了甩,「我打聽過了,五夫人只給我們,那邊,沒有。」

  哦,原來得意的不是皇帝賜的香,是五夫人給了她沒有給那個齊阿城,我有他人無,勝一籌。

  李明琪將水灑念兒臉上:「你瞧你這點出息,都當大小姐丫頭這麼久了,一點長進都沒!誰跟她比這個香啊臭啊的,能當什麼用!」

  念兒捂著臉連連說我錯了。

  錯了也不改,知錯有什麼用,李明琪懶得理她,將頭慢慢的下沉:「當然勝一籌了,東南道差點害死了項都督,是我們劍南道救了他的命,誰可依靠傻子也知道......」

  聲音漸漸消失,人沒入水中。

  念兒蹲在池邊得意的笑,是啊,項雲受傷的好消息傳來,啊不對,項雲受傷被劍南道救的消息傳來,不止是她們在項家的地位,在太原府的地位都不一樣。

  那個齊阿城也變的灰頭土臉......

  可恨叛軍要打來了,齊阿城又趁機冒出頭.....

  「小姐小姐。」念兒扒著水邊喊。

  「大小姐,大小姐。」外邊也有人喊。

  李明琪從水中冒出來,道:「啊呀別喊了,一天天的到處都是喊小姐小姐,休息一下啊。」

  念兒忙用手掩住嘴,表示自己絕對不喊了。

  「小姐,小姐。」外邊的人還在喊。

  念兒怒氣衝衝:「別喊了!」

  外邊的人喊聲頓消,但下一刻有更響亮的聲音響起:「明樓!明樓!」

  李明琪在水中翻個白眼,不喊小姐,喊名字的人更煩。

  ......

  ......

  李明琪穿戴好走出來,李四老爺已經等的不耐煩。

  「怎麼這麼慢?」他皺眉道。

  念兒道:「四老爺,現在什麼時候了?」

  「這都什麼時候了,才回來?」李奉景反問。

  李明琪重新搬回項家後,李奉景也被項九鼎請了回來。

  「項家李家不是一家人嗎?住哪裡不一樣?」項九鼎仗著力氣大,把文弱的李奉景扯到項家來,準備的小院子裡還擺著一盆盆冒著春芽的花草,「我可不會伺候這些東西,四老爺你最懂這個,就幫幫忙。」

  李奉景不忍這春芽被糟踐,項九鼎說的沒錯,項家李家是一家人,要是沒有李明玉沒有劍南道,項雲現在就死了,項家也就要樹倒猢猻散啦。

  「我都來了多少趟了?」

  「請不到你,我親自來見,也真難啊。」

  聽著李奉景一聲接一聲,李明琪無奈道:「四叔,別像個女人似的抱怨,現在都什麼時候了.....」

  說完又擺手。

  「我說錯了,我們女人現在也沒有這樣抱怨。」

  李奉景指了指李明琪:「我不跟你吵。」

  他深吸一口氣看了看四周。

  「放心吧四叔,這都是我的人。」李明琪道,接過一個婢女遞來的甘露羹,對婢女一笑,「阿月是從井泉逃難來的,家裡原先掌管著一座大礦,也是名門之後。」

  能有一座大礦,那就不是一般人家了,李奉景打量這個婢女,燈下婢女儀態嫻雅。

  她用袖子半遮臉,屈膝一禮:「亂世之中,自保都不能,親人離散家族不在,無名無姓,羞談名門之後。」

  那倒也是,安康山叛亂多少城池敗落,富商豪族樹倒猢猻散,不少錦衣玉食的小姐公子逃命,要麼淪落為乞丐要麼賣身為奴,能活著已經是幸運啦,他們會抓緊這份幸運,忠心自己依附的大樹,李奉景明白了,撇撇嘴,李明琪這個丫頭倒會挑選蓄養人手。

  李奉景不再理會,問:「我們什麼時候走?」

  李明琪喝了口甘露,道:「四叔你說什麼呢!太原府正危急的時候,我們怎能走?我們當同心......」

  李奉景手一揮:「你別跟扯這些,我還不知道你?你又不是真的神仙菩薩救苦救難。」

  「那四叔你既然知道我,還問什麼?這是我們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怎麼能走?」李明琪道,將甘露一口喝完放在桌子上,「齊阿城都沒走呢。」

  呵,女人!李奉景喝道:「這都要送命了,還攀比什麼?東南道剛吃了敗仗,丟了面子,齊阿城死在這裡正好給她父親增光添彩,我們劍南道不一樣啊。」

  說到這句話他像雨後的大樹一樣舒展身姿,滿臉的傲然。

  沒想到啊,李奉安死了,劍南道不僅沒有一蹶不振,還立下了大功。

  這是有大哥蓄養的大家業,又趕上了好時候,兒孫可以更上一層樓啦。

  「李家可不需要你增光添彩。」他道,「你是個女孩子,就當你祖母病了,你回去侍疾,沒人敢說我們什麼,反而還要誇讚。」

  李明琪道:「四叔....」

  「你不用跟我說官府哄騙民眾那一套。」李奉景再次擺手,「那可是安康山的大軍,安康山沒了京城,又被武鴉兒打敗,就以為他是落敗之犬了嗎?錯了,他還是猛獸,落敗的猛獸更喪心病狂!還守城,跟他打?你們以為是誰?你是楚國夫人?齊阿城是武鴉兒?」

  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的,但念兒在一旁忍不住笑出聲,忙縮頭掩住嘴。

  這笑聲打斷了李奉景,李奉景瞪了這小丫頭一眼,要再說什麼,李明琪道:「四叔,你說的我都知道,我其實跟你想的一樣呢。」

  他想的可不是守城,李奉景狐疑的看著她。

  「安康山多麼可怕我當然知道,但是明玉現在剛得了大功,我們不能一聽到叛軍來了就跑啊,樣子面子都要做足了啊,這樣就算走了,將來論起來我們也是為太原府出過力的。」李明琪道,「四叔,再過幾日,借著我安撫民眾出城為官兵送米糧的時候,我們就走。」

  李奉景要說話,李明琪又想到什麼補充一句:「我們分批走,不能一起走,否則太扎眼。」

  李奉景哼了聲:「你知道怎麼做就好。」

  李明琪道:「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我不是怕你走漏了風聲嘛。」

  李奉景羞惱:「我怎麼會走漏風聲,我是那種.....」

  李明琪不待他說完打斷:「是是,我錯了,我低估四叔了,四叔你快走吧,我一天天太忙太累了,我要休息了。」

  李奉景扔下一句只有你忙你累嗎?但沒有再說什麼甩袖離開了。

  念兒忙讓婢女下去,又緊張又開心問:「小姐,我們真要走嗎?」

  李明琪打個哈欠:「當然假的。」

  念兒啊了聲訕訕。

  「四叔怕死,我當然也怕。」

  李明琪瞥了眼怕死的丫頭,當然不責怪,一個小丫頭死都不怕,豈不是傻子?她還不敢用呢。

  「但是,這次真的沒那麼危險,我們太原府有三萬衛兵,又有世家大族們齊心協力,城裡有吃的有喝的還有這麼多人,守城不是不可能的,最重要的是,安康山身後有追兵,武鴉兒。」

  念兒不管懂不懂都跟著點頭。

  李明琪也不管她懂不懂。

  「身後有追兵,還是武鴉兒,安康山根本就不敢傾盡全力攻城。」她說給自己聽,「打幾次打不下來,他就會換個地方去,如果是需要三個月半年的守城戰,不用四叔說,我現在就已經到劍南道的家裡了,但只需要最多一個月的守城戰,太原府當然的守的住,一個月,還沒開始害怕絕望,就結束了,就贏了。」

  她走進臥房,看著桌上的銅鏡,展顏一笑。

  「天時地利人和,富貴就在眼前,我為什麼不要?」

  「劍南道不需要我增光添彩,我需要我自己增光添彩啊。」

  「念兒,去告訴他們,把四老爺看好了。」

  「念兒,熄燈,睡覺。」

  .....

  .....

  夜色籠罩了大地,曾經燈火明亮的城池陷入了黑暗,但多少人無法入睡就不得而知。

  睡不著也不許點燈,在黑夜裡帶來安全的燈火,此時又被認為會帶來危險。

  有高厚的城池都不敢點燈,而在城外漫天荒野裡有一處燈火明亮,篝火點燃,火把燃燒。

  齊阿城坐在氈墊上用手擋著打個哈欠。

  「小姐,您先休息吧。」親兵小心說道,「信兵今天能到也半夜了。」

  齊阿城閉著眼擺手:「睡也睡不踏實,就這樣等著吧。」

  侍女在一旁跪下給她揉按腿腳,憤憤不平:「小姐這麼辛苦,那個姓李在城中高臥,每天在民眾中走走說說笑笑,就能收穫一片讚揚,將來還要分走功勞,守城打仗流血的可是我們呢。這個女人怎麼還不走?」

  「李大小姐又不傻,知道此次有大功勞,當然不肯走。隨便吧,她要功勞就給她一些功勞。」齊阿城睜開眼,「我只要太原府。」

  侍女不由加重的力氣:「小姐,這次真的能打敗安康山?」

  「誰能打敗安康山?」齊阿城嫌棄的看侍女一眼,侍女忙放輕力氣。

  「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這次只要安康山退走,我們就是贏了。」齊阿城接著道,換個姿勢半坐,「當然,到時候,我們也可以說打敗了安康山。」

  侍女嘻嘻笑:「那小姐就天下聞名啦,能跟那個楚國夫人平起平坐。」

  「我可沒有楚國夫人那麼多兵馬。」齊阿城道。

  意思也就是說,楚國夫人能得功勞聲名赫赫,是因為兵馬多。

  侍女歎氣:「咱們家的兵馬不夠用,小姐在這裡只能靠自己了,這麼遠,老爺愛莫能助。」

  「兵馬多也不能用在這裡啊。」齊阿城道,「東南道是咱們的根本,兵馬可不能隨意糟踐,有別人的兵馬用,不用白不用。」

  「那也不叫別人的兵馬。」侍女說道,知道齊阿城說的是世家豪族們的護衛兵,幾分得意,「那些兵馬算是小姐練出來的,這次又是小姐調遣,當然算是小姐的。」

  齊阿城舒適的伸個懶腰,嘴角彎彎:「他們主要的作用也不是對戰,就是氣勢,氣勢也是給大家看的,還嚇不到安康山,安康山那邊......」

  營帳外有腳步響,一個信兵沖進來,跪倒高喊:「大小姐,斥候消息回報。」

  齊阿城蹭的坐起來:「如何?」

  信兵道:「從北地過來,發現了振武軍的蹤跡,武鴉兒的確在追擊安康山。」

  齊阿城哈的一聲笑了,侍女也歡喜不已:「小姐,這下好了。」

  「太原府無憂了。」齊阿城站起來,看著進來的將官們,「內有軍心民心同心協力成城可用,外有武鴉兒追兵,守城戰必勝。」

  將官們亦是激動的齊聲應和,他們馬上就能拿到跟安康山對戰且打退他的功勞了,名揚天下!

  營帳外又有信兵疾沖進來,這次就不是什麼好消息了。

  「大小姐,方鳴谷求援!」

  .......

  .......

  府衙清晨的安靜被齊阿城報來的消息攪碎。

  「方鳴谷是我們太原府最近的一個要塞,一定要守住。」

  「大人,叛軍大概有五千。」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我們還有兵馬增援嗎?」

  「其他幾處也都是要塞,兵馬不能動啊。」

  「大人,大人,大人。」

  「不要喊大人!」知府揮開圍著自己的官員兵將們,向來人伸手一指喊,「說,有什麼事!」

  嘈雜頓消,來人也被嚇了一跳,結結巴巴指著外邊:「柳氏護衛五百人人,董氏護衛五百人,領齊大小姐之命,前去方鳴谷增援。」

  增援一千人,可以了!

  諸人走出來,看大街上高舉著河東太原府旗以及自己名號旗的人馬已經疾馳而去,兩邊民眾們湧湧相送。

  「必勝!」

  「必勝!」

  護衛兵和民眾呼和相應,氣氛烈烈,另有一些人擠到官府這邊扼腕頓足。

  「大人啊,我們也要去應援啊!」

  「大人請讓我們也去吧。」

  知府哈哈一笑,焦躁全無,看著這些奮勇的鄉老們,道:「各有重任,各有重任,府城守城也離不開諸位。」

  ......

  ......

  方鳴谷外煙塵飛揚遮擋了落日。

  一片灰濛濛中傳來嗷嗷的如同怪獸的嚎叫。

  趴在一段圍城上,一群兵瞪圓眼死死的看,看到煙塵中一群群兵馬沖過來,在他們的前方還有被驅趕踐踏的男女老少.....

  哭聲怪叫聲越來越逼近。

  「這邊也有叛軍來了!」一個將官喊道,站起來看後方看左右,「援兵怎麼還沒到啊?這都走了兩天一夜了!」

  話音未落,嗡的一聲響,一支弩箭從遠處飛來,穿透了這將官的咽喉,他被帶著向後倒去,鮮血四濺。

  城牆上驚呼聲四濺「大人!大人!」

  城牆下怪叫聲四濺:「攻城!攻城!」

  ......

  ......

  晨光濛濛亮的時候,有些城池的人們不會再醒來,有些則不得不醒來。

  太原府城裡幾條街道上東倒西歪的睡滿了人,其中幾個被人拍打醒。

  「今天輪到誰當值了?」

  「我昨天已經做過了,怎麼又叫我。」

  「李大小姐規定了,一人要做兩天的。」

  「快起來,快起來。」

  幾人嘀嘀咕咕罵罵咧咧的爬起來,揉著眼打著哈欠磕磕絆絆的走到街頭搭建的棚子下。

  棚子下有三個灶台大鍋,另一邊堆著柴,再往後另一個棚子則是堆起的一袋袋米糧。

  幾人繼續罵罵咧咧吵吵鬧鬧分工,有的清洗大鍋,有的劈柴燒旺火,雖然不情不願,但畢竟是要吃飯,很快就燒熱了灶火,鍋裡倒上了乾淨的水。

  「把米淘洗一下。」

  「你們動作快點,今天多放點米啊,昨天都沒吃飽。」

  伴著說話,兩個人拎著木桶來到米糧袋這裡,拎著一個袋子倒了沒多少就空了。

  「這袋子吃完了。」他說道,晃了晃手裡袋子扔一邊,「再去搬一袋來。」

  另一個瘦小的男人擦擦鼻頭:「昨天大槐巷的陳氏送了新的米糧來,嘗嘗他們的。」

  他爬上堆疊的糧包抓了一袋扔下來,米袋子跌落在地上濺起塵土,也濺起七嘴八舌的罵。

  「你小心點。」

  「想砸死我啊。」

  「摔壞了袋子。」

  瘦小男人嘿嘿笑:「摔壞了也是米,能吃。」

  拎著的桶的一個男人上前查看:「袋子真摔壞了,米都灑出來了,要洗好多次,這米....啊!」

  他的話沒說完一聲驚叫,其他人嚇了一跳問「怎麼了?」

  那男人一手抓著米,抬起頭不可置信:「這米,怎麼,像土和沙子啊?」

  他是不是沒睡醒?

  其他人愕然湧過來看他的手,手掌裡握著一把....土沙子,正慢慢的從手縫裡滑落。

  一個人將袋子拎起來一倒,更多的土沙碎石從破口裡傾瀉在地上,嗆的蹲在地上的男人咳嗽。

  不會吧?

  「是不是堆放城牆上的沙包錯送在這裡了?」一個男人問。

  另一個男人轉身用鐵勺柄猛地一捅身後摞著的袋子,嘩啦一聲裡面的東西湧出來傾瀉.....

  還是土沙子。

  所有人呆呆,聽著噗噗的聲音,看著一個有一個破袋子裡流下土沙,鼻息間塵土縈繞。

  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吃的呢?

  吃的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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