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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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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31 00:09: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轟轟隆隆一聲散

  夜色消失在大地上,晨光讓密林裡亮起來,照在一群官兵身上。

  他們正在忙碌,熄滅火把,將身上手中的旗幟扔在地上,鎧甲也脫了下來。

  「快點,快點。」

  「換衣服!」

  「鎧甲扔嗎?」

  「傻啊,鎧甲不要扔,留著能防身呢。」

  「快去跟老太爺他們匯合。」

  說話聲嘈雜,人馬亂走,踩著地上散落的旗幟,其上太原府河東道等字漸漸模糊。

  .....

  ......

  在密林的另一頭,一隊車馬從夜色中走向晨光裡。

  車有十幾輛,跟車走路的騎馬的人有幾百個,裹著披風遮蓋著頭臉,車上插著太原府道旗,油布下露出米糧袋子,為首的七八人還穿著差服或者兵服。

  看到密林上空騰起的幾隻煙火,差役兵士們發出高興的喊聲,再回頭對眾人招手。

  「停下停下。」

  「咱們家的護衛到了。」

  聽到這句話行進的隊伍停下來,也發出喊聲,大家解開了披風掀起了帽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蓋著油布的車上米糧袋子也被推開,裡面竟然也鑽出人來,多數是女子老人和小孩子。

  很多人解下披風外衣,露出身上滿滿的珠寶首飾,似乎把全部家當都帶在身上,有人喊娘有人喊奶媽有人喊爹「安全了嗎?」「我餓了要吃烤鴿子。」亂成一片。

  解下官袍兵服差服的幾個人奔到一輛車前,對趕車的車夫喊著爺爺。

  車夫年紀很大,頭髮鬍子花白,當然這並不是他被喊爺爺的原因。

  密林裡馬蹄急響一隊隊人馬沖來,他們沒有了旗幟,有的穿鎧甲有的穿便服的,鎧甲兵器都駝在馬背上,氣勢洶洶,恍若山賊凶匪,但這邊人看到了沒有半點害怕,高興的招手。

  「老太爺。」為首的幾個護衛下馬上前施禮,「我們已經探過路了,這邊沒有叛軍,穿過兩道山就出了河東道了。」

  老太爺點點頭。

  一個年輕人伸手點著人數,道:「怎麼少了幾十人?」

  為首的護衛道:「為了避免被懷疑,我們分了一隊一百人去方鳴谷那邊探路,結果遇到了叛軍,就折損了.....」

  年輕人扼腕頓足:「爺爺,既然我們要走,就不該把護衛送給官府去聽候調遣.....」

  老太爺瞪了他一眼:「你懂什麼啊,我們不帶頭,怎麼哄別人都去守城?大家都不守城,我們能走的這麼方便利索嗎?我們能借著護送糧草帶著合族跑出來嗎?」

  幾個長輩呵斥這個年輕人「要不是大家都爭先恐後表示守城與太原府共存亡,官府和那兩個小姐早就關閉城門,誰都別想跑。」「你們幾個年輕人也不可能去官府幫忙,行事也不會這麼便利。」云云。

  年輕人表示受教,但還是擔心:「現在外邊這麼亂,我們人手少了很多,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到京城。」

  護衛首領挺直了胸膛高聲道:「公子放心,這幾道山只有山賊馬匪,我們是殺過叛軍的,對付山賊馬匪不在話下。」

  「公子,就算是遇到叛軍,只要不是人數太多的,我們也可以一戰。」其他的護衛們紛紛喊道,「不死不退。」

  就算沒有穿鎧甲也氣勢如虹,老太爺哈哈笑:「不用擔心了,他們是經過東南道和劍南道兵馬訓出來的,也是勇猛的戰士啦。」

  勇猛的戰士當然要保護自己的家人,有了這些勇猛的戰士,他們合族老小就可以從危險中逃生去更平安的地方。

  說道更平安的地方.....

  「爺爺,我們真要去京城嗎?」年輕人們又有另外的擔心,「安康山不會再打京城嗎?」

  老太爺一笑:「那要看武鴉兒和安康山誰先死,殺不了武鴉兒,安康山肯定打不了京城了。」

  武鴉兒和安康山一樣兇猛,那看來短時間內誰都死不了。

  但還是有人不安:「那個楚國夫人據說貪婪又暴虐,曾經屠殺了光州府黃氏一族一百多人....我們去了,會不會被她欺淩搶奪。」

  老太爺顯然早就想過這個,笑道:「京城可不是淮南道,京城是天子之地,她收復了京城,陛下馬上就回來了,楚國夫人可做不了京城的主人。」

  陛下是個仁慈又善良的人,九五之尊心懷天下,怎會欺淩他們這些可憐的子民。

  諸人醒悟,亂世太久了,都忘了還有皇帝了。

  有皇帝在,那京城就輪不到楚國夫人這個凶人稱王稱霸了。

  最後一絲疑慮消除,年輕人們恢復了輕鬆,還開始互相打趣「那楚國夫人貪財暴虐還好色呢,你怎麼不說這個?」「你長的這麼好看,不怕被楚國夫人搶走嗎?」嬉笑歡悅。

  老太爺不去理會年輕人們的擔憂,相比于家族的生存,如果那楚國夫人真看上家裡的少年們,他親自給她送去。

  「家裡的糧食金銀都藏好了嗎?」他問幾個子侄再次確認,「帶著金銀糧食夠用嗎?」

  家業不能都帶走,但也不能丟棄,當然更不能送給那些民眾糟踐了,將來太平了他們還是要回故土的。

  子侄們紛紛點頭「家裡別院山裡都藏好了。」「這段路途短,糧草不用帶太多。」

  前途後路都安排妥當,家族無憂,老太爺撫了撫花白的鬍鬚回頭看太原府所在的方向,眼中泛起淚花:「我一把年紀了,故土難離......」

  子侄們忙含淚相勸「魏氏離不開老太爺啊」「沒了老太爺,我們寸步難行」等等。

  正哀傷著,有護衛疾馳而來。

  「不好了,方鳴谷被叛軍佔據了。」他喊道,以及更可怕的消息,「安康山進入谷關了!是皇旗,是安康山的皇旗!」

  安康山真的來打太原府了!

  老太爺眼淚頓消,轉身上車:「速走!速走!」

  人喊馬嘶鳴,車馬粼粼向前疾馳而去。

  ......

  ......

  太原府城人仰馬翻,到處都是奔跑的人,哭的喊的,守城兵馬和差役試圖阻止大家,但在烏泱泱的人群中如泥牛入海徒勞無功。

  「怎麼會這樣?」知府站在街上的粥棚,失魂落魄看著腳下踩著的一堆堆沙土,再看散落的麻袋,「捐的米糧怎麼變成了土?」

  「大人,原先給的都是米糧。」

  「什麼時候給換成土的我們也不知道啊。」

  「我們,我們也沒想到他們會這樣做啊。」

  「捐米糧是善行,沒人想要檢查是不是真的啊。」

  「這些人,這些人怎麼這麼壞啊!」

  「大人,這是怎麼回事啊?」

  「大人,我們還有沒有吃的啊?」

  「大人,安康山打來了?他們都跑了嗎?」

  官吏們你推我我推你喊冤咒駡,擠在四周的民眾也喊著詢問著。

  知府看著腳下的紛亂,想要轉身說幾句什麼,但張張口覺得什麼也說不出來,有將官擠過來,抓住他。

  「大人。」他低聲耳語聲音嘶啞,「沒有任何家族的護衛去支援方鳴谷,臺山,烏城也沒有糧草送到,還有,那些說巡查四周的護衛也都不見了,還有,城裡好些世家大族合族的人都不見了.....」

  知府一開始聽得到,後來就聽不清這將官說什麼了,他看著四周,哭的喊的說的罵的,人人神情動作精彩紛呈,但他身心一片安靜,就像看一場無聲的鬧劇,看一場繁花似錦的畫,還挺好看的.....

  知府忍不住笑了。

  他反手抓住將官,問:「安康山來了嗎?」

  ......

  ......

  李奉景一腳踹開李明琪的院門。

  「你要是不走,沒關係。」他冷笑說道,手裡舉著一把鎖子,「我把你鎖在我門上的鎖子卸下來了,給你用,我把門給你鎖上,你就在這裡跟太原府同歸於盡吧。」

  他說著果然去鎖門,念兒尖叫著撲過來阻擋。

  李明琪翻個白眼,越過他徑直出了門,看著門外站立的不知所措的婢女僕從,還有聞訊趕來的項家的諸人。

  「我已經給明玉寫了信,調最近的劍南道兵馬來路途上接我們。」

  「男人們騎馬,女人們坐車。」

  「金銀糧食珍藏全部不帶,立刻出發。」

  「天黑之後,沒有騎馬坐上車的,一概不等。」

  李明琪一聲令下,項家頓時忙亂,她神情平靜看著奔走的人。

  「你倒是能屈能伸。」李奉景嘲諷。

  李明琪看他一眼:「四叔,這叫審時度勢,隨機應變,大小姐該有的氣度。」

  說罷不理會李奉景,繫上披風,在兵士們的擁簇下向外走去。

  不管是留還是走,她都是主導!

  只是還是跟以前不一樣了。

  行駛在街上的馬車不再是民眾們熟悉的華麗雲車,為了避免被認出來,李明琪坐著很普通的小馬車,馬車簡陋,外邊傳來的嘈雜紛亂幾乎隨時要把車衝垮。

  念兒緊緊的抓著李明琪的衣袖,感覺到李明琪的衣袖一動,伸手掀起一角簾子。

  念兒嚇的差點叫出聲,又怕被外邊的人聽到忙死死按住嘴。

  李明琪神情平靜看著窗外,但眼裡滿是懊惱和困惑,牙將嘴唇咬出了血,為什麼呢?

  明明安排的好好的,凝聚的人心,築起的堅固的城牆,怎麼一下子就亂了就塌了?

  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

  ......

  齊阿城沒有再進城,被官兵們勸著拉著上馬。

  「大小姐,快走,安康山來了。」

  「大小姐,不能耽擱了,太原府守不住了。」

  他們喊著,不再顧忌大小姐的身份,將她抱著推上馬。

  齊阿城握著韁繩,呼哧噴氣的馬兒轉了幾圈,視線看向太原府城所在,憤怒又困惑。

  她喊道:「我們還沒有打!還沒打!」

  「小姐,不能打了。」將官說道,翻身上馬,揚起馬鞭,「那知府帶著官將去迎接安康山了!」

  民心,軍心,官心,都散了!

  還沒打,就敗了!

  馬鞭抽在齊阿城的馬上,馬嘶鳴帶著齊阿城向前奔去,齊阿城握緊韁繩仰天一聲大叫。

  飛舞的頭髮遮住了她的臉,擋不住她臉上的憤怒,眼裡的淚水。

  明明做的好好的,明明安排的那麼好,明明!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

  ......

  谷關,兵馬結成一大片營地,安靜肅立,人馬恪守秩序,守護大陣中金光閃閃的車駕。

  車駕穩穩的安放,上面垂著幔帳,四周侍立的兵將像石頭人一樣屏氣噤聲。

  有人急匆匆奔來,在車駕外跪下柔聲細氣道:「陛下。」

  幔帳裡毫無反應。

  此人也不敢高聲,用輕柔的聲音一聲一聲喚,直到幔帳被掀開一角,露出金榻上躺著的金山。

  金山沒有睜開眼,發出被打擾睡覺而不悅的一聲嗯?

  那人俯身趴在地上,高聲道:「陛下,太原府知府趙晉率文武官將,以及三萬衛軍,前來迎接陛下入城。陛下,見還是不見?」

  太原府啊,安康山睜開眼,看向前方。

  「已經到太原府了嗎?」他說道,懶懶的換個姿勢躺著,「既然他們如此有誠意,那朕就去太原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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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想不到的結果

  隆隆的兵馬像洪水從谷關湧進去,在廣袤的大地上蔓延。

  沒有兵馬廝殺,沒有壕溝阻擋,所過之處城池大開,官民兵跪地俯首相迎。

  城頭上原本的旗幟被扔下,換上了安康山的龍旗,叛軍將領們的大旗,范陽軍旗,在春日裡高高飛揚。

  看著前方關口的這些新旗,一隊斥候勒馬停下,掉頭向後而去。

  斥候疾馳過城鎮山谷,暮色降臨時來到一片營地,營地裡兵馬集結,軍旗烈烈。

  「太原府投敵了?」武鴉兒坐在中軍大帳,聽到消息,有些驚訝,「打都沒有打?」

  斥候道:「沒有打,安康山剛進谷關,太原府官將就相迎了。」

  這匪夷所思的.....搞什麼啊?帳中的將官們面面相覷。

  「這太原府是不是有病?先前安康山入京的時候怎麼不投?」

  「那也不對啊,太原府有三萬衛軍,還有東南道和劍南道的兩個大小姐在,聽說她們在這裡練兵訓馬,太原府人人皆兵呢。」

  「怎麼一點動靜沒有就投敵了?」

  這些詢問斥候暫時答不上來,他們一路追擊安康山,還沒有來得及進入太原府,而現在安康山毫無抵抗進了太原府,原本的三萬衛軍也投敵,他們要進入太原府勘察,就沒那麼容易了。

  打探清楚需要時間。

  武鴉兒擺擺手制止營帳裡的議論:「現在太原府為什麼投敵,發生了什麼事,對我們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原本的計劃作廢了。」

  帳中的男人們從震驚中回過神,紛紛扼腕咒駡。

  他們一路追擊安康山,互相之間的對戰都是淺嘗輒止,一來各自的兵馬都損傷了元氣,二來也沒有合適的戰機,當看到安康山向河東道太原府這邊來的時,他們尋找的機會到了。

  河東道雖然動盪,但一直沒有進行過大規模的征戰,城池高厚,兵馬和民眾也算安穩。

  尤其是太原府還有三個有名的姓氏齊聚。

  「東南道齊山的女兒,劍南道李奉安的女兒,隴右道項雲的家。」王力伸手數手指,「這三個姓氏哪一個拿出來都是大夏如今響噹噹的,哪一家都是有兵有馬,雖然說家人不是他們本人吧,但也不能太差勁吧?」

  「對啊,我們還沒接近太原府的時候,就聽到太原府這邊兩個大小姐練兵,如楚國夫人一般的神仙下凡,太原府還收留了無數的流民。」另一個男人叉腰道,「不管怎麼聽都是一座堅實的城池,可戰可守。」

  安康山要拿下這座城池必然要一場大戰,到時候他們就能跟太原府的衛軍前後夾擊,一鼓作氣,這太原府就是安康山葬身之地!

  但現在......

  「我就不信這三萬衛軍,太原府幾十萬人口都投了那安康山了。」王力喊道,「我們追了一路,不能這麼放過安康山,待我帶兵前去一戰。」

  營帳內響起一片喊聲,紛紛要與安康山一戰。

  武鴉兒再次擺手打斷大家:「戰不是不能戰,只是此戰不能殺死安康山了,殺不了安康山此戰沒有必要了。」

  他站起來帶著眾人走出營帳,看向太原府的方向。

  「安康山現在了有了太原府,河東道也必將成為他的囊中之物,他會立刻得到補給,休養生息積蓄力量,現在我們要做的是回河北道,把整個北地收整,儘快的恢復增強戰力,才可與安康上再生死一戰。」

  這是事實,戰機已經沒有了,可以勇武不能莽撞,諸人應聲是領命拔營。

  只是好恨啊,王力咬牙看著太原府的方向:「真沒想到是這樣的太原府!」

  武鴉兒也有些遺憾:「人算不如天算,不可能事事如我們所料所願。」

  王力看著轉身的武鴉兒,眼珠轉了轉:「烏鴉,我們來到這裡了,不如去京城吧,京城跟太原府更近,也適合養精蓄銳,到時候能隨時痛快的給他一擊。」

  最關鍵是那個楚國夫人還沒有回到京城,如果他們搶先一步,豈不是嘿嘿........

  武鴉兒道:「京城不合適,養精蓄銳還是去河北道。」

  王力哼哼兩聲:「養精蓄銳後能更好的守護那女人的京城是吧?」

  「是守護我們的京城。」武鴉兒糾正,又仰頭哈哈大笑,「楚國夫人的京城,當然就是我們的。」

  王力看著大笑而去的武鴉兒,對著的他的後背踹了一腳。

  「楚國夫人的京城就是你的?說反了吧,我看應該說京城是楚國夫人的,你也是楚國夫人的!」

  ......

  ......

  太原府失守的消息很快也傳到了李明樓耳內,李明樓此時還在回京的路上,來回奔波兵馬精力不足,需要連續的休整,走的慢一些。

  她也覺得不可置信。

  上一世的太原府可沒有失守,更別提戰都沒有戰的投降。

  「怎麼可能?」她說道,「不是說武鴉兒的大軍還跟在後邊追擊安康山嗎?」

  對於太原府來說,這是天時地利人和的戰機,就像上一世,太原府堅守城池最後就是因為武鴉兒的到來,擊退了安康山的大軍。

  方二道:「四老爺那邊遞來的消息是,原本是要戰的,但世家豪族畏懼安康山都跑了,亂了軍心民心,無人可戰,知府便帶著兵馬投降了。」

  世家豪族們啊,李明樓明白了,上一世太原府守城的時候,世家豪族們也要跑。

  她當時和官府商議好了,關閉了城門,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又勸這些豪族們,跑是沒有活路的,外邊都是兵馬,他們這些人老老少少拖家帶口怎麼跑?跑出去是送死,只有留在城池裡,只要城池不破,大家才有活路。

  於是這些人都留下來,為了守護他們百年的家業,齊心協力奮勇守城,最終堅持到武鴉兒大軍前來。

  這次是因為沒有自己,所以官府也沒有提前勸說這些人,最終沒有留住嗎?

  「原本以為武都督此次還有機會殺了安康山呢。」方二遺憾道,「沒想到太原府投敵了。」

  李明樓抬頭看天,所以這是因為安康山不該這時候死?

  日光陡然灼熱,李明樓遮擋在黑傘黑布下的雙眼刺痛,她差點發出痛呼,忙垂下頭。

  「小姐還好吧?」方二察覺到她的不適,忙一手扯下自己的披風蓋在李明樓身上,一手將黑傘壓低。

  行走在河北道野外,方二裹著了頭臉,不怕被識破身份,接替了包包撐傘。

  李明樓閉著眼緩緩神,適應身上的疼痛,道:「還好,我們快些回京吧。」

  前世裡京城可沒有這麼早收復,別再出什麼意外,她握緊了韁繩,縱然手心刺痛也不鬆開,這一世,只要她握住的東西,就絕不放開。

  方二催馬,京城沒有多遠了,到了京城,有高大城池房屋遮擋,就能減輕小姐行走在青天白日下的痛苦了!

  疾馳的李明樓側頭問:「四老爺他們離開了太原府回劍南道還是山南道?項家的人去麟州嗎?」

  「四老爺他們都還跟項家的人在一起,他們好像不去麟州。」方二道,「要去淮南道找項南。」

  項家的人去哪裡李明樓不在意,意外的是李奉景和李明琪:「竟然還要跟項家人在一起?」

  原先項雲與齊山結盟,將齊大小姐送去太原府的時候,他們不肯走,是因為爭奪太原府,現在太原府已經沒有了,竟然還要跟項家人一起。

  「小姐,要阻止他們嗎?」方二問,「宣武道那邊和中齊那邊都可以去接他們。」

  然後將他們押回劍南道或者山南道。

  李明樓搖搖頭:「不用,看看他們想做什麼吧,跟著項氏也好,至少很安全。」

  項氏命好啊,現在不會敗也不會死。

  ......

  ......

  「這是命好還是命不好啊?」

  淮南道揚州城道衙裡,陳二站在窗邊感歎。

  「沒想到安康山竟然去了太原府,還好你們家有兩個大小姐有兵馬護衛,順利的逃出來。」

  否則,安康山入城第一件事必然要將項氏合族屠盡。

  「這有什麼想不到的?」項南道,「你想啊,安康山出京,跟武鴉兒對戰,失敗,北邊不能去,京城不能回,當然只有往西去,最近的就是太原府啊。」

  陳二的感歎煙消雲散,回頭瞪躺在美人榻上的白衣項南。

  這美人榻跟楚國夫人住處的那個一模一樣,但並不是從楚國夫人住處搬來的。

  剛來揚州城的時候,項南與舊相識宋觀察使執手相看淚眼,情真意切中項南讓大家不用客氣再收拾房屋,他住楚國夫人的住處就可以了,顧不得擦淚的宋觀察使抓著項南不放,將他送進了另一邊的院子,楚國夫人的住處半點不許他們涉足。

  不過道衙的官員也沒有對項南不敬,楚國夫人那邊有的東西,他們儘量也給置辦出來了。

  什麼珠簾紗帳美人榻,鮮花爐香白玉棋,陳二身在其中總覺得自己要變成女人了,項南倒是如魚得水。

  「你還躺著幹什麼?快去接你家人們過來吧。」陳二沒好氣的說道,「信還沒看完嗎?你想什麼呢?」

  項南看著家裡送來的信:「我在想太原府為什麼變成這樣。是我錯了。」

  陳二不解:「你錯在沒有提前告訴家人,告訴太原府,警惕安康山?」

  沒用的。

  「那太原府知府主動投敵的,打都沒打。」

  項南搖搖頭:「太原府之所以變成這樣,知府投敵並不是主要原因。」

  他低下頭看信,信不止項老太爺的,父親母親的,還有李明琪和齊阿城的。

  她們這次在信上問了同一個問題,她們做了這麼多,為什麼太原府還會變成這樣?

  因為她們做錯了。

  陳二更不解,那兩個大小姐已經做的夠好了,竟然還有錯?錯在哪裡?

  項南道:「錯在寄希望與別人。」

  什麼意思?陳二要再問,項南又道:「我也錯了。」

  說罷他跳起來,手裡的信都嘩啦掉在地上,赤腳邁過走向桌子喊:「筆墨伺候!」

  陳二將袖子一挽,帶著碰的鎧甲叮噹響的兵器走到桌邊:「不用寫信了吧,家人們接過來,有話當面說......」

  他的話沒說完,見項南提筆寫下「楚國夫人.....」四個字。

  「啊!」

  陳二大喊一聲,他也錯了,都什麼時候了,這個項南心心念的第一人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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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知她又不知她

  給楚國夫人寫信是正經事。

  項南對陳二認真的解釋:「以前我跟楚國夫人在一件事上有不同的意見,我還跑去教訓指點她。」

  陳二狐疑的看他:「你什麼時候還指點過楚國夫人?我怎麼不知道?」

  項南道:「當然是我第一次去拜訪楚國夫人的時候啊,你也跟著呢。」

  陳二驚訝看他:「那次你竟然做正經事啊。」

  項南抬手打了陳二後腦勺一下:「我哪次不是做正經事?」

  陳二冷笑以回答。

  項南不理會陳二的冷笑,回憶往事嘴角含笑:「你還記得楚國夫人那時候在光州府對世家大族征繳很麼多錢糧?」

  他說這個,陳二就開心的笑了:「記得記得,你被扒去了半身金衣裳。」

  「我心甘情願。」項南哼哼兩聲,又再次笑,「她不止是扒我的衣裳,那時候她對整個光州府半個淮南道的世家大族豪商都在狠狠的扒衣裳,搶他們的田讓他們出錢出力,還把他們像賊一樣戒備,不許他們蓄奴,不許他們參與官府兵馬事務.....」

  隨著說話,項南臉上的笑散去,認真而嚴肅,陳二不由也跟著嚴肅起來。

  「那時候我認為她這樣做很不對,世家大族都是當地穩定的保證,他們根深蒂固有錢有糧,應該尋求他們的幫助,我當時去見楚國夫人就是說這個,楚國夫人有兵有馬有威望能征善戰,不要因為內亂毀了大好前程。」

  「楚國夫人根本不聽我的,她跟我說,她很清楚世家大族的心求不來,她跟他們也不會求心,想要在這裡活下去,就要聽她的,不想聽她的,就離開。」

  「真是武夫粗直,以為有了兵馬靠著武力就不可一世,我當時這樣認為,點到為止也不再勸了。」

  「後來果然如我所料,光州府世家大族動亂,楚國夫人靠著武力和皇帝賜下的誥命,殺了黃氏一族平亂。」

  「再後來她有了楚國夫人的名號,成為淮南道之主,便更加肆無忌憚對世家大族橫徵暴斂,她的名聲越來越難聽。」

  「這名聲,傳言,有真有假,但能有這麼多傳言,不可否認有很多人恨她。」

  「但是,這麼多人恨她,她的名聲那麼差,她的淮南道卻越來越安穩,她的兵馬越來越多。」

  項南看向前方,寫完了信他帶著陳二走出來站在衙門前,可以看到熙熙攘攘繁鬧的街市,其間來往忙碌生計的民眾,楚國夫人離開對他們沒有影響,安德忠對淮南道進攻也沒有讓他們驚恐不安......

  「陳二。」項南點點頭,「直到今天,看看太原府,我才知道,我錯了,她是對的。」

  太原府裡李明琪和齊阿城收買籠絡世家大族,為了用他們的人,給他們訓練護衛,希望到時候能鼓動全民皆兵,結果有了護衛傍身,面臨危險,這些世家大族最先考慮的是自己,他們有逃生的能力,何必再去拼死......

  太原府沒有變成全民皆兵可戰,反而因為世家大族們的逃走君心民心潰散,不戰而亡。

  而淮南道的世家大族面臨危險不想逃嗎?是不能,所以就算恨楚國夫人,也只能依附與她而生。

  陳二默然一刻,想著楚國夫人一貫對他們的所作所為,怎麼都稱讚不起來。

  「她是個惡人。」他說道,「只有惡人才能在這惡世活的順利,你不能因為這個惡人而指責李小姐和齊小姐,她們也都是好心,只不過年紀小......」

  說道年紀小,項南便看他,笑眯眯也不說話。

  那個楚國夫人其實年紀也不大,陳二知道了他的意思,惱怒的呸了聲。

  項南哈哈一笑,拍拍陳二的頭:「年輕人,至於善惡,不要以好心還是壞心來斷定啦。」

  陳二抬手就打他,身後傳來招呼聲「項衛率是要出門嗎?」

  項南回過身施禮:「宋大人。」

  宋觀察使抓住他的胳膊,急道:「太原府的事.....你的家人可還好?」

  太原府失守的事,淮南道這邊也都知道了,項南點點頭:「都還好,在趙晉投誠以前他們及時離開了。」

  趙晉是太原知府,既然投敵,就不能稱為知府了。

  宋觀察使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那邊太亂了,你要儘快派人去接應他們啊。」

  項南謝過宋觀察使,反手拉住他:「有件事要跟大人說,我聽到有人舉報說,江城秦氏收買了很多流民,把其變成家奴,大人讓監察們去查一查吧。」

  宋觀察使頓時肅目:「竟然有這種事?多謝項衛率,我這就讓人去查。」又握了握項南的手,「如果查證屬實,還請項衛率調兵抓捕。」

  項南點頭:「末將職責所在,大人儘管吩咐。」

  宋觀察使連聲說好:「楚國夫人讓你來,就是放心。」他笑眯眯的拍了拍項南的胳膊,這才轉身走了。

項南對宋觀察使含笑相送,回頭看到陳二皺成一團的臉:「怎麼了?」

  陳二道:「這個觀察使是不是把你當楚國夫人的人了?笑的那樣....」

  不止這個觀察使,這淮南道上上下下的官員們都奇奇怪怪的.....對項南恭恭敬敬親親密密體體貼貼,但在有些事上,尤其是涉及到楚國夫人規定的事情上,卻又推三阻四,讓人覺得做事順利吧,又處處受牽制。

  項南哈哈笑:「哪樣啊?」

  看他笑的這樣,陳二呸了聲沒興趣跟他說,再次皺眉看他:「江城秦氏的事,有人舉報?秦氏只告訴你一個人,這個舉報的人是你吧!你不是說覺得他們說的事也可行,還給你送了那麼多禮物,怎麼.....」

  項南一把捂住他的嘴,將他拎到一邊:「小聲點,別讓人知道了,那我收的禮豈不是要交出去?」

  陳二瞪眼嗚嗚掙開:「你,你,你搞什麼?怎麼又出爾反爾了?」

  「因為我現在覺得他們說的事又不對了。」項南道,「還是按照楚國夫人的規矩來吧。」

  陳二哼了聲:「那你直接把他們抓起來不就行了?還鬼鬼祟祟的讓道衙去查?多此一舉,也顯不出你威武手段。」

  項南擺手:「我是人人都愛的勇武小將,惡人還是讓楚國夫人當吧。」

  陳二閉了閉眼,不再聽項南東拉西扯,伸手揪住他:「別的事我也不管你了,到底什麼時候派人去接你家人?」

  項南看他一笑:「什麼時候,我都不接他們來。」

  ......

  ......

  一隊兵馬疾馳擁簇著兩個青衣僕從對項南施禮。

  「南公子。」

  「公子我們休息好了。」

  項南從懷裡抽出一疊信:「把這些信快給老太爺他們送去。」

  兩個僕從開心的接過,又笑道「公子怎麼寫了這麼多信?」「還送什麼信,公子把老太爺他們接過來有話當面說。」

  項南笑了笑沒有說話,看著他們上馬,在兵馬的護送下疾馳而去。

  陳二也在一旁笑,冷笑,公子這麼短時間其實只寫了兩封信,一多半時間用在給楚國夫人那封信上,剩下的時間給項老太爺和項雲一人寫了一封,至於其他的,父親母親妻子小姐的,都是讓隨軍的門客寫的......

  而且,公子也不會跟老太爺他們當面說話了,因為他根本就不會把他們接過來。

  真是,聞所未聞的令人髮指的事!

  陳二咬牙揪住項南低聲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麼!你不讓你的妻子來,就是為了跟那楚國夫人暗中來往!」

  「說的什麼話呢!」項南啊呀一聲,「我跟楚國夫人還用暗中來往嗎?我們明明是光明正大來往!」

  說罷哈哈大笑接過在旁等候親兵手中的馬,縱馬疾馳而去。

  熱鬧的大街上看到這白袍小將,人人避讓,年輕的女子們嬉笑熱情的招呼。

  ......

  ......

  相比於淮南道的繁華熱鬧,雖然沒有經過殘酷的守城攻城戰鬥,但京城還是冷清肅殺。

  在李明樓沒有進京前,兵馬嚴格的管控著這座城池,閉市宵禁,一家家的清查登記人口,京城人太多了......

  李明樓一番征戰回來進了城,這些事還沒有做完。

  「不過也快結束了。」元吉道,「小姐你來了,姜亮他們商議的官府人選也可以通過了,進展就會更快了。」

  京城不比其他地方,姜亮劉範此次甄別官員很是慎重,姜亮更是連禮物都沒有收,現在用的人手都是從淮南道和宣武道挑選來的。

  李明樓道聲不急,抬頭看面前的宅院:「這就是父親當年買下的院子嗎?看起來不大啊。」

  中厚在內笑道:「大都督當年沒準備給小姐住,所以選的有點小。」

  李奉安從沒想過要讓自己的女兒離開劍南道,她在劍南道能擁有一切過的像個神仙,他從沒想過自己的女兒會背井離鄉......

  李奉安自己都沒有打算住,只當個歇腳的地方。

  如果知道有這麼一天,李奉安一定會在京城給李明樓建一座王公府邸。

  在場的人都有些默默。

  元吉岔開話題問:「小姐,京城的衙門很多,您看選哪個?」

  這個宅子小,而且這是李家的宅子,楚國夫人不能住這裡啊。

  李明樓掀起帽子環視四周,一眼看到遠處有一片層層疊疊的房屋,落日的餘暉下金光閃閃。

  「那是皇宮嗎?」她伸手指著,「看起來不錯啊。」

  元吉已經見過很多世面了,也經歷過很多詭異的事,但聽到這一句話,他還是像三年前跟隨大小姐剛走進竇縣的時候那樣,瞬時打個機靈,咕咚咽了口口水。

  皇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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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京城的清晨

  清晨的日光灑在京城,街上戰火後的狼藉已經不見了,只留下修補清理的痕跡。

  值夜的更夫打著哈欠站在路邊發呆,忽的發現有人提籃叫賣。

  京城的酒樓茶肆不少,安康山佔據時也都開著,但宵夜和提籃叫賣的小吃沒有,一是晚上監控特別多,大家不敢聚眾,再者提籃叫賣小本生意,經不起街上官兵們隨意的白吃白喝......

  「來來。」更夫忍不住招手,好奇的問,「都有什麼?」

  提籃的是個十歲左右的孩子,跑過來口齒利索的說:「我家是做餅的,有胡麻餅,有羊肉大胡餅,有野菜蒸餅,你要吃湯餅的話也可以,要麼走過這條街,我家有攤子,要麼你多加一個錢,我去給端來....」

  更夫聽他報上一串就流口水,覺得什麼都想吃,乾脆一樣要了一個,這樣帶回家,媳婦也不用做飯了,做了決定安撫了驚訝好奇的心,他注意到這個小孩:「你是外地人吧?」

  小孩利索的給他用油布包裹餅子,點頭道聲是:「老家淮南的,前天才進京。」

  更夫驚訝一是來的地方遠,二是剛進京......

  「淮南那麼安穩的地方,你們跑這裡來幹什麼?」

  「剛進京就做生意,你就不怕沒人買?」

  「你這麼小,不怕被人搶了東西騙了錢?」

  他很多疑問,那小孩子卻懶得回答他匆匆道「這裡也很安穩啊」「京城這麼多人怎麼會沒人買」「搶我的東西我就去告官」,拎著籃子向街上跑去不想被耽擱生意。

  更夫抱著買好的餅跟著這小孩走到前邊的大街上,大街上跟往日一樣安靜,但又不太一樣,街上多了些人走動,不是他們這些晚出早歸的更夫,也不是負責清掃街道的役夫,而是一些......閒人?

  他們年紀不等,穿著打扮有富貴的也有粗布草鞋,有的三三兩兩聚在牆角低聲說笑,有的則沿著街一邊走一邊指指點點.....

  叫賣的小孩在他們身邊熱情的兜售。

  街道的盡頭有一隊威武的官兵走過,這邊的人們對官兵視而不見,官兵也沒有對這邊多看幾眼。

  更夫站在街上,十多天沒出門的他,覺得一切很陌生,很虛幻,熟悉的街道變得像另一個世界.....

  街上的人看到他卻沒有覺得虛幻,看到他身上的差役服,熱情的打招呼詢問「....什麼時候開市?」

  更夫被問的不解,開市?這麼大的事問他?他怎麼知道?

  看到更夫一臉愕然,問話人笑了「看來這位差夫不知道啊」其他人也都紛紛笑他「你以為這是淮南道呢,每個府城就一個官府,這是京城」「京城這麼多衙門,各有所管」「這位更夫跟管開市的衙門不是一個。」

  他們用外地口音說笑自在,更夫這個本地人卻聽的束手束腳。

  京城被楚國夫人攻下後,他們都躲在家裡,先是有兵馬敲門,一家人戰戰兢兢,畢竟他是做叛軍更夫的。

  但兵馬沒有破門而入,為首還是一個官吏,拿著筆名冊詢問他們幾代人口,家裡有什麼城中親族又有那些等等瑣碎又詳細的事。

  其間官兵一直在一旁肅立,只是在問完後進家搜查一番看看有沒有隱匿,登記核查後,官吏客客氣氣的告訴他們現在京城戒嚴,閉市宵禁,不要聚眾,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要求,不要驚慌,如果遇到麻煩或者有問題立刻來官府報告,然後他們走了就沒有官兵再上門,直到前幾天負責更夫的人來通知,說開始上工打更。

  他一開始不敢去,不知道去了還能不能回來,以前也有很多更夫是這樣,官府讓做事,很多人一去不回,家人去問就說逃了,甚至要把家人都抓起來,後來人不回來了家人也不敢去問了。

  他可是為叛軍做過事的,這個楚國夫人豈能放過他?但不去的話也會被抓吧,看著驚恐的父母妻子孩子,自己一個人死總好過一家人都死。

  他戰戰兢兢的來到官府,管事的官吏換了,但來的幾個更夫都還是熟人,也沒有什麼盤問,先前怎麼做就讓他們繼續怎麼做去了。

  一夜如常,但天亮後看到的就不一樣。

  更夫懷裡揣著餅,那些人已經不再看他了,而是去敲沿街的門.....

  更夫好奇的看著,他們不是任何一個門都敲,而是先看門邊,然後再敲,有的門被裡面的人戰戰兢兢的打開,穿著富貴的人便和氣的自我介紹我來自哪裡,是做什麼的,然後問「你們這個鋪子租不租?」,貧民則問「你們用不用人?我能搬貨,也能計數。」,問的門裡的人驚恐又迷茫.....

  不是所有的門都能被敲開,但大家也不走,站在有些門前指指點點「這家去官府問」「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被搶先了。」

  好奇讓更夫忘記了害怕,跟著過去看,驚訝的發現原來門上的標記是有戶主以及無戶主,他想到了那些來過他家的官員,這些就是核查後的結果吧。

  真是有意思,更夫顧不得再看了,抱著餅往家裡跑,他想看看自己家門上是不是也有這個,想趕快告訴家人外邊看的新鮮事。

  京城的人都很久沒有出門了,外邊有宵禁,還有那麼多兵馬,還在追查叛軍餘孽,但街上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大聲的說笑,聚眾閒談,一副悠閒輕鬆如同在自己家的模樣.....

  明明他們很多都是外地人。

  有人隔著門詢問得知,他們有的是淮南道的,有的是宣武道,還有山東的,總之都是跟著楚國夫人的大軍跑過來的,楚國夫人帶著兵在前邊打,很多民眾商人就在後邊跟著,楚國夫人打完了就一湧而進......

  明明京城還不安穩啊,他們跑來幹什麼!安康山被奪了京城一定會打回來的,到時候血流成河!

  但這些人聽到他們在門內小聲的提醒,不僅不感激反而哈哈嘲笑。

  「楚國夫人在的地方就是最安穩的地方。」

  「楚國夫人在,安康山根本就不敢打。」

  京城的人聽到這話震驚又想笑,這京城是楚國夫人打下來的,但那是因為安康山不在,楚國夫人趁了個機會,並不是真的無敵到安康山都打的過,這些鄉下人真是什麼不懂啊!

  這些鄉下人還真的是不懂,在他們眼裡心裡,楚國夫人無所不能,京城的人也聽說過楚國夫人的傳說,神仙降臨在一個小山村,殺了作惡的土匪救下了民眾,不忍民眾受苦,便留在凡間濟世救民......這種話也只有鄉下人信,他們可不會信,那安康山也還天天見神仙,動不動就去仙宮喝酒,和仙女一起跳舞呢。

  但不管他們信不信,外地人來的越來越多,將京城也攪動的生機勃勃,他們晚上睡在特定的地方安安靜靜,白天就到處亂跑,不怕巡城的兵馬,核查的官吏,甚至還動不動就跑去官府拉著官吏們吵鬧詢問「什麼時候開市」「看中的沒主人的房子怎麼買?」「天氣熱了,除了稀粥,能不能再煮一些消暑的茶水?」之類的聽起來很容易被打的問題。

  但官府沒有抓也沒有打他們,還耐心的張貼告示,什麼距離開市多少天,東南西北四個市哪個先開,怎麼在京城租住房子,購買房屋又需要什麼.......密密麻麻的貼滿了大街小巷,四個城門除了施粥,果然多了茶水,清水供應,人能喝,牲畜也能喝......

  不管多麼遠多狼狽的人進了城門,熱粥一喝,清水洗把臉,就變得像回家一般舒坦自在了。

  外地人在京城自在,京城的人也不甘落後走出來,觀察著狐疑著去看官府的告示,被詢問生意租門面人力,也不由的跟著關注這些生計,雖然還沒開市,京城漸漸的復蘇鮮活起來......

  「這個楚國夫人真是不一般。」

  京城深宅大院緊閉的屋門內,談論楚國夫人的也越來越多。

  「你看她都沒有出面,京城就已經安穩了。」

  聽到這裡有個男人放下茶杯,好奇問:「楚國夫人到底在不在京城?不是說去援助武都督了嗎?是不是留在河北道了?」

  官府雖然和藹可親,官兵也沒有兇神惡煞,但除了官府允許發佈的消息,其他消息都打聽不出來。

  「肯定在。」坐在上首的老者道,「七郎說看到官員們每隔七日就去京兆府衙,很明顯是楚國夫人在議事。」

  屋內坐著的男人們都點點頭。

  「這個楚國夫人真是讓人擔心啊。」一個男人嘀咕道,「她不出來,不知道要做什麼。」

  「不出面就已經在大家眼裡是善人了。」另一個男人低聲道,「那接下來做惡也沒有人懷疑她。」

  跟街上的外地人,以及京城的普通民眾看法不同,他們看到的是剝去神仙外衣的楚國夫人,她貪財,殘暴,最關鍵的是喜歡劫富濟貧換取好名聲。

  老者道:「她進了京城,肯定要讓自己神仙的名聲更加赫赫。」

  聽到這話,屋內諸人沒有嚮往,只有畏懼,楚國夫人要成就神仙之名,倒黴的肯定是他們!

  「她要什麼就要給什麼,否則就把你治罪。」

  「她說殺人就殺人,這是亂世,說你通賊,殺了你誰又能奈何?」

  「她又不是沒殺過,為了搶田地給流民,她殺了三個世族三百多口人,血都把光州府的河水染紅了。」

  「安康山都沒這麼殺過世家大族呢。」

  「噓,噓,要死了。」

  屋子裡哀聲歎氣一片絕望,坐在上首的老者笑了:「你們想太多了。」

  大家抬起頭看老者,依舊唉聲歎氣:「崔太爺,不是我們想,是真的發生過啊。」

  老者哈哈笑:「但那是在淮南道,我們現在是京城啊。」

  京城?哪又如何?大家愣了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老者含笑道,「皇帝封官加爵讓臣子牧守一方,臣子可以在他們牧守之地當家做主,但京城,只有一個主人。」

  那就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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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給楚國夫人送禮

  京城收復了,皇帝當然要回來了。

  皇帝回來了,楚國夫人就只是楚國夫人了。

  京城不是淮南道,楚國夫人也不是他們的主人,當然不能隨意的操控他們的生死。

  如果受到了楚國夫人的欺辱,他們這些子民就可以尋求皇帝的庇護了,在座的人明白了,只要皇帝回來,朝廷回來,這京城就是大夏的天,這天可不是楚國夫人的。

  「劫難太多都被嚇糊塗了。」

  「我都忘了咱們這裡是京城了。」

  「哈哈我都忘了楚國夫人是衛軍。」

  屋子裡的氣氛一掃沉悶緊張,變得輕鬆愉悅,更多的人開始說話。

  「諸位諸位,所以大家不用擔心。」

  「這位楚國夫人要什麼就給她什麼,哄著她,順著她,高高興興的,讓她尋不到咱們的錯。」

  「忍到皇帝回來,朝廷回來,咱們就不用怕她了。」

  越說越高興,於是開始商議給這楚國夫人送禮,因為有了希望,禮物送起來大方的很,有人大手一揮願意將名下的幾間商鋪送給楚國夫人,楚國夫人不是要籠絡商人們嗎?讓她送給商人們去,有人大笑著將名下的田莊送給楚國夫人,好讓楚國夫人贈給流民,得到流民的稱讚,有人決定挑選幾件傳家寶相贈,楚國夫人可以自己享用,有人一咬牙青春年少的兒子們可以送去.....

  「你倒是想的好事,你家兒子哪個有韓旭得美貌?」

  「我瞧不用兒子,你這個當爹的更合適。」

  屋子裡響起放浪的大笑。

  老者沒有制止子孫們的混鬧,對他們的選出的禮物一概同意,而且還都又加一份,兒子什麼的當然不能送,侍女侍從還是可以的,把家裡最貌美的都選出來.....

  家裡一掃沉悶,變得熱鬧。

  「爺爺。」有人想到一件事,「這件事我們要不要跟牛,程,王,盧家說一聲?」

  都是世家大族,要送禮一起送。

  老者罵了聲蠢兒:「送禮的事怎能讓別人分一杯羹?」

  他們不送了正好,最好還跟楚國夫人對抗一下,到時候就能掂量一下楚國夫人的斤兩。

  但其他人家都有老太爺,當這家人去京兆府的時候,發現門房裡坐了好幾家人,不謀而合讓大家心裡都罵了聲對方無恥,然後便若無其事的含笑相談甚歡。

  他們的名帖和禮物都被留下了,但並沒有見到楚國夫人,出來的是一個穿著青衫長袍頭戴儒巾手握紙扇風度不怎麼翩翩的老書生。

  「某姜亮。」姜亮笑道,用純正的京城官話口音,「見過諸位鄉老。」

  諸位鄉老沒有聽到這個名字就身軀一震紛紛起身,或者打量或者等候他繼續說話。

  這是把他當作普通小吏了,姜亮並不惱火,含笑開門見山道:「夫人一直惦念著諸位鄉老,只是太忙無暇親自去探望,如果得知你們來了,必然很高興,既然攜帶了禮物,那就是為了讓夫人更加高興,所以某先過目一番。」

  他過目?在座的老太爺們終於看向這個老書生,神情驚訝,那這麼說他是楚國夫人親近的身邊人?不是說楚國夫人好色嗎?

  原來好的色不都是韓旭那般?

  姜亮看到大家震驚的神色很滿意,說出更讓他們高看的話:「....某對夫人的喜好很熟知,所以我看了之後,大多數都不錯,但個別的有些問題,某不得不提醒大家一下,免得好事變成了不好的事。」

  在座的人都站起來了,對這老書生恭敬又緊張的道「多謝先生」「還請先生指教」

  姜亮從身後跟著的小吏手裡拿過一疊疊冊子。

  「這裡有些鋪子你們寫了是你們的,但官府核查的時候,登錄是無主的。」

  「還有這些田地,這些人...」

  聽他這樣說,在場的人有些驚訝,又恍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先前官府帶著兵馬也去敲他們的門,說什麼登基核查人口田產,以便官府清理安排戰後事宜。

  他們當然不可能把所有的家底都說了,大夏天子在京城的時候都不知道他們的家底。

  於是很多田產以及家丁婢女都沒有報上,哪個報了哪個沒報他們自己都記不得。

  沒想到楚國夫人竟然拿著禮單去跟官府的登記核對!

  天啊,怎麼會有人做這種事!

  諸人你看我我看你,雖然來時已經做好了恭順這個楚國夫人的決定,但此時真是不知道該怎麼恭順....

  有個年輕人忍不住:「姜先生,這些真是我的家的,當時家裡的長輩受驚慌亂糊塗了忘記說。」

  有人開了口其他人便也紛紛點頭跟著表示這些千真萬確都是他們的,只是當時忘記了登記。

  姜亮搖頭,拿著小吏捧著的一次本本冊子,無奈又語重心長:「那可不行啊,官府這裡都有你們畫押的,當時官府也跟你們說清楚了,你們家擁有的就是你們登記的,一再請確認了,你現在又說有些忘記說,隨便指著田啊鋪子啊人啊就說是你們的......」

  「不是隨便啊。」有人拿出房契地契身契,「都有憑證的。」

  「是嗎?這樣啊。」姜亮接過拿在手裡上上下下看,「既然有契就好說了,不過呢,因為先前沒有登記,有些就被記為無主充了公,這幾天要開市,官府將這些售賣給商人,安置流民....讓官府核查一下,房產田地還好,這人的身契是要好好查的,畢竟....」

  他看著面前的諸人微微一笑。

  「畢竟京城被安康山佔據這麼久,萬一有什麼奸細留下....」

  原本聽的雲裡霧裡的諸人在看到這老書生皺巴巴的一笑,以及聽到奸細這個字,瞬時冰水從頭澆下,透心清醒。

  「不,不。」那人伸手就從姜亮手中抓過房契田契人契,在手中飛快的撕碎,「官府沒有登記錯,是我們記錯了,這些啊早就不是我們的,幾輩子之前就不是了....」

  那些沒有遞出契書的人也跟著紛紛點頭「真是多虧了姜先生核對,我們都記糊塗了」

  不待姜亮再說什麼,急急的要揭過這個話題。

  「我們這就改一下禮單。」

  姜亮也沒有再深究這個話題,擺手一笑:「不用改,替換一下就好了嘛。」

  總之,原本要送的數額是不用變.....

  在場的人們心裡滴血,滴血的還不是這次送出去的,而是知道了更大的損失,原來那些沒登記的都要被充公嗎?他們敢!.....

  他們還真敢.....

  「姜先生,你看,這個以前記錯的疏漏的,還能重新登記嗎?」有人大著膽子問。

  姜亮道:「當然可以啊,自己的東西記錯了,也還是自己的嘛,想起來拿著憑證去登記下就好。」

  在場的人都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但旋即又苦笑,那這下家底真不能隱瞞了,到時候楚國夫人要什麼他們就得給什麼.....

  你想什麼呢,現在不登記,楚國夫人不照樣都要了?

  登記了,楚國夫人再要就是明搶,將來去皇帝跟前也好告狀。

  大家眼神交流一番,落定了主意,紛紛對姜亮表達感激「今日多虧先見到姜先生」「所獲頗豐。」「姜先生是京城人?」「姜先生可有空?」

  姜亮如同眾星捧著的月,又如同蝶兒圍繞的花兒,樂在其中來者不拒侃侃而談,直到有人提起此行的目的「不知什麼時候能見見楚國夫人?」「楚國夫人住在府衙嗎?」「我家有座宅院可供夫人小憩」「....是登記過的宅院。」

  「夫人不在府衙。」姜亮笑道,「也不用大家準備住處。」

  不在府衙也不用準備住處?那夫人住哪裡?諸人不解。

  姜亮伸手指了指:「夫人住在皇宮。」

  皇宮?皇宮!諸人驚愕,一時鴉雀無聲.....

  這,這,要怎麼恭維?

  「夫人是在修繕皇宮。」姜亮輕歎痛心,「夫人發現安賊將皇宮敗壞的不像樣子,在迎回陛下前,要修繕一新,所以日夜操勞吃住皇宮親自監工。」

  原來如此,諸人鬆口氣,這就可以誇讚了「夫人思慮周祥啊。」

  但才誇了一句,姜亮想到什麼,看向諸人笑眯眯道:「啊,說到修繕皇宮,諸位可願盡一份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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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夫人自有安排

  街上除了到處亂竄的外地人,看熱鬧的京城人,又多了很多騎馬坐車的世族老爺們,只是他們的神情都不太好,騎在馬上的搖搖晃晃,坐在車裡的面色慘白.....

  禮物送出去了,他們沒有半點歡悅。

  這不叫送禮,哪有送禮送到坐在官衙裡一邊翻冊子一邊現場寫送哪個田產房產送哪些人.....先前送出去的也不能收回,因為那些本就是充公的。

  除了這個,還要給皇宮修繕捐些錢。

  為什麼在送完禮後才說修繕皇宮的事?!如果先說這件事他們就把這些東西直接捐給皇帝,不用像現在這樣送兩份。

  這叫搶!而且還是他們自己送上門被楚國夫人搶!

  楚國夫人!老爺們握著心口咬碎了牙,果然名不虛傳!好狠,好手段!

  但不管傷了心碎了牙咽了血,該做的事還要做,世家大族們不再躲在家裡,到官府奔走,清查看守產業,免得被官府或者那些外地人搶了,其他世家大族聽到消息有的給楚國夫人送了禮,有的只捐了給皇宮修繕的錢。

  「不慣她這個惡習。」那家人決然說道,「要殺要剮隨她。」

  有人佩服敬稱其為公,也有人不屑嘲笑先前為什麼不去安康山面前稱公。

  但送禮的楚國夫人沒有優待,不送的楚國夫人也沒有苛待,因為誰也沒有見到楚國夫人。

  有人憤憤不平有人擔驚受怕,但當有人說離開京城不受楚國夫人欺壓時卻沒有一個人響應。

  「外邊也不太平。」

  「我花了這麼多錢送了這麼多東西,我才不走。」

  「我家的產業這麼多,我就留在這裡看著,我看她敢不敢搶走。」

  沒有人離開,有更多的人湧進來,街上奔馳的兵馬漸漸換了成差役,差役們傳達著開市的消息,無數的店鋪如雨後春筍打開了門,熙熙攘攘的人群散佈在街頭巷尾,本地人和外來人有互相不滿,吵架鬥毆.....京城漸漸的熱鬧起來。

  皇宮裡也很熱鬧,這裡圍著嚴密的兵馬,但其間有很多工匠進進出出,沖淡了緊張的氣氛。

  楚國夫人在修繕皇宮,修繕皇宮可不是小事,當然要有兵馬圍著嚴查監控。

  除了工匠,其他人力則是太監宮女。

  這些太監宮女是當年沒有跟隨朝廷去麟州,藏在皇宮或者民間,後來叛軍入城就去伺候安康山,新帝回來肯定是不會用他們了,可以說是死路一條。

  但楚國夫人心善讓他們戴罪做工,修繕清掃宮殿,養護花草樹木......

  為了讓新帝看到他們的誠意將來能僥倖被赦免留一命,他們日夜不休的忙碌著。

  但皇宮太大了,這麼多人充斥其中還是沒有填滿,總有一些地方是沒有人來人往,安靜的。

  「海棠宮是先帝和貴妃最喜歡的地方。」一個宮女跪坐在池水邊,將烏黑的長髮輕輕的揉洗。

  「原先每日都有溫泉水送來。」兩邊坐著的宮女輕聲道,如今當然不是往昔了,溫泉水的路也斷了。

  她們揉按著搭在池邊的手臂,泛紅的花瓣池邊更襯得手臂如雪一樣白,也像雪一樣涼......

  「夫人,水太涼了。」宮女說道,要去質問,「怎麼燒不熱呢?」

  「是我讓他們別燒熱的。」躺在池中的李明樓道,「我喜歡冷一點的水。」

  從來沒聽過有人喜歡冷水泡澡......但如今天下的稀奇事見的還少嗎?少說話才能有機會活著,宮女們低頭應聲是,怎麼像不存在一樣伺候人是她們最拿手的。

  李明樓走出來,元吉方二坐立不安等候。

  「小姐,好點了嗎?」他們問。

  李明樓看著元吉反問:「你的身體還好吧?」

  這個問話陌生又熟悉,元吉毫不猶豫點頭:「我沒事。」

  李明樓又問中五等人,姜亮也在其中。

  元吉現在知道李明樓身體不適不是病那麼簡單了,好像她這種情況還會波及身邊的人,所以才會擔心。

  他認真的點頭:「我會注意他們的身體。」

  李明樓這才回答他們:「在冷水裡泡過能緩解一些,在這皇宮裡,很多地方日光照不到,也好很多。」

  她走到窗邊看著外邊,宮殿高大層層疊疊投下無數的陰影,金碧輝煌讓日光都刺目回避。

  皇宮住著真不錯。

  ......

  ......

  「元爺。」

  在皇宮一處偏殿裡,有很多官吏忙碌,對外說是忙碌皇宮修繕的事,但實際上是忙碌京城所有的事務,姜亮劉範不穿官袍也在其中,看到元吉過來,忙迎過來問。

  「夫人有什麼吩咐?」

  在攻下京城不久,姜亮劉範就帶著從淮南道宣武道挑選出來的一大批官吏趕來,及時接手京城的官衙,甚至連朝廷的六部都接過來。

  安康山朝廷的大批官員不能再用,關進了牢房裡,麟州那邊的朝廷暫時還過不來,所以只能他們先擔起。

  還好雖然名義叫六部叫朝廷,真正管的也不過是京城以及所轄範圍,不是整個天下,當然,還是比淮南道事大了很多,人也多了很多,但事情都差不多,大家做的熟練,很快也能得心應手。

  李明樓攻打京城後又馬不停蹄的去支援武都督,再趕回來,耗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也耗盡了力氣,進京後一連十天都在休養,只通過元吉處置交代京城的諸多日常事。

  「夫人一會兒要過來。」元吉道,又問,「你們兩個身體還好吧?」

  姜亮劉範大喜:「太好了。」「夫人身體好了。」「我們很好很好,一點都不累。」「累怎能不累?但為國為民不惜此身。」「你這年輕人,怎麼不懂夫人的胸懷?沒了身,你還怎麼為國為民?給夫人添亂!」「你!」

  元吉打斷他們的爭執,微微一笑道:「身體沒事就好,夫人要先見你們。」

  .......

  .......

  晶瑩透徹的小殿裡,穿著長袍的李明樓坐在雲霞屏風前,黑袍白裙堆疊,沒有遮蓋頭臉,露出修長的脖頸和光潔的面容。

  姜亮鬆口氣:「夫人氣色好多了。」

  劉範並不覺得,上次見李明樓的時候她裹著黑袍遮蓋著頭臉,也許其下的面容也是現在這般,他知道姜亮的意思,是說李明樓能不遮擋頭臉可見精神好了很多......這老兒說的話總是太浮誇。

  他沒有反駁也沒有稱讚,問關鍵的問題:「京城六部衙門京兆府都已經歸置理順,夫人擇哪處為楚國夫人署?以及往麟州的恭迎陛下回京的人員怎麼安排?什麼時候出發?」

  對於楚國夫人住到皇宮,然後大家的辦公地點便也跟來,很多人沒有多想,反正一切都是楚國夫人安排,他們做事就是了,但劉範不得不想,因為這太不妥。

  這裡不是淮南道,楚國夫人身為一道之主坐哪裡都可以,這是京城,這是皇宮,能住在皇宮裡除了皇帝,就是叛賊......

  親自督察修繕皇宮,這種理由真是太兒戲。

  劉範看著李明樓,她是個女人,還是個年紀不大的女人,天下的女人都喜歡華麗的東西,皇宮對於這個女人來說,是從未有過的華麗物件,她好奇的興致勃勃的想要把玩.....

  身為門客,他有責任提醒她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以往貪財好色的名聲也罷,涉及皇家天子朝廷大體的事,還是不能肆意妄為。

  李明樓叫他來正是為了這句話,道:「在皇宮修繕中發現了很多叛賊埋下的不潔之物,我還不能搬出去,我要親自查清,否則迎陛下回宮出了意外,我與安賊豈不是同謀?」

  姜亮點頭:「正是如此。」

  劉範皺眉要說話,李明樓看他道:「不過這並不影響可以請陛下回京了。」

  劉範鬆口氣點頭。

  「這件事就交給你了。」李明樓道,「我希望你親自走一趟,讓陛下更清楚京城的情況,只是安康山佔據了太原府,河東道必將失守,此番前去麟州,路途會危險.....」

  此等重任!劉範大禮一拜:「劉範不惜此身。」

  李明樓頷首還禮,道:「此次議事主要是為這個,你們先去準備吧。」

  姜亮劉範應聲是起身離開,走到門口時姜亮回頭看了眼,見李明樓和元吉在低聲說話,他想到什麼一捏袖子轉回來:「夫人,關於京城官員們的任職,我有些話想跟夫人提前說一下。」

  劉範看到姜亮捏著袖子,就知道他要說什麼了,這次在京城一開始沒敢收錢,後來夫人開始收禮,他就也跟著開始收了,不知道要安排多少花錢買官的.....

  他搖搖頭,這個他就不勸了,對於目前來說這不是什麼大事。

  劉範離開,姜亮回轉,開門見山道:「夫人,我覺得目前不是迎回陛下的良機。」

  話說到這裡,就見李明樓一笑。

  「我知道。」她說道,「陛下那邊也肯定知道,你無須擔心。」

  咿,一句不用擔心,截斷了要說的話,這樣啊,也就是說夫人現在不需要聽他的理由,這個理由很可能影響夫人的理由,姜亮餘下的話便咽回去,就像沒有提過這件事一般,將袖子裡的一本冊子抽出來:「夫人,這是我選的一些官員,甄選了一些職位,還請夫人過目。」

  李明樓接過,問:「他們有給我錢嗎?」

  姜亮笑道:「給了,和我那一份一併送去余大人那裡了。」

  送到余錢那裡李明樓就不管了,點點頭放在身邊,姜亮這才施禮出去了。

  元吉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問:「小姐,既然不想讓陛下現在回來,為什麼不讓姜亮去麟州?而是讓劉範去?」

  沒想到姜亮也有這個想法,跟小姐是不謀而合,明白小姐的心意能更好的做事吧?

  李明樓道:「因為我要讓大家知道我是真心要迎接皇帝回來啊。真心當然要用真心來表達。」

  劉範是真心要迎接陛下回京的,他的真心到時候就會是楚國夫人的真心,能坦誠的剖給皇帝看。

  姜亮的心剖開就不太好看了。

  元吉明白了,又欣慰,他不聰明幫不了小姐,還好小姐自己聰明什麼都能想到。

  「還有。」李明樓道,「元吉叔,不是我不想讓陛下回來,是陛下命中註定現在還不能回來。」

  她可沒有騙人,按照命運裡現在京城還沒奪回來,等武鴉兒殺了安康山之後,皇帝才回京呢。

  元吉一笑,什麼命不命中註定的,小姐這麼辛苦打下京城,身體又有病,想要在皇宮裡多住幾天又算什麼。

  雖然不知道他以前敢不敢這樣想,以前又不知道會發生現在這樣的亂世......他乾脆不想這些。

  「小姐,我去安排給人給公子送信。」

  李明樓點點頭:「還有韓旭的,讓姜亮也給他寫一封,給他送一些我表達心意的禮物,手帕朱釵什麼的,撿不值錢的,告訴他劍南道的兵馬我還要用,就說幫著打安康山,早日殺了安康山,才能讓京城更加安穩。」

  剛說到姜亮,姜亮又跑回來了,手裡捏著一封信,笑道:「項公子寫信了。」

  李明樓看也不看那封信:「他又說什麼?」

  「他說他錯了。」姜亮笑道,「謝謝夫人。」

  李明樓看他一眼:「他又錯了哪裡?」

  女子明眸流轉,似絢麗又似寒星,姜亮心想,可惜那個小將沒有站在這裡,否則立刻拜倒裙下。

  信都不用寫。

  「他說光州府的事。」姜亮將項南信上的內容簡單說來,神情幾分感歎,「怪不得項南感歎,如果不是當年夫人明智,現在的光州府只怕早就是太原府的下場。」

  本來就是,現在才知道錯了,李明樓沒什麼想說的,不予理會。

  姜亮也習慣了,主動道:「項公子說,不會讓項家的人進淮南道,請夫人放心。」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讚歎又小得意。

  「沒想到項南竟然肯這樣做,我還以為他早就把淮南道視為囊中之物。」

  項南的囊中之物,當然也是項家的,怎麼會拒絕家人進入?可見心中對楚國夫人.....嗯嗯哼哼,這也有他寫信的功勞吧。

  李明樓笑了:「正因他視為自己的囊中之物,才不會讓項家人進,別忘了,項家人身邊還跟著兩個大小姐呢。」

  這兩個大小姐可不僅僅是兩個人,一個姓李,一個姓齊.....姜亮瞬時明白了,訕訕一笑:「那,至少還是他和夫人的囊中之物.....」

  沒讓別人分一杯羹。

  他俯身一禮:「夫人,請。」

  李明樓起身向外走去,看著外邊的日光,在高高的宮殿裡看,日光也變得遙遠。

  侯立在殿外的包包撐開黑傘,伴著李明樓沿著飛簷回廊高大宮牆緩緩而行,元吉姜亮一左一右跟隨。

  不遠處的殿前肅立的官員們看到他們過來,俯身施禮齊聲。

  「恭迎楚國夫人。」

  李明樓越過他們,跨過高高的門檻,走進不高大但金碧輝煌的殿內。

  ......

  ......

  遠在安東一座破敗的城池裡,項老太爺坐在一間破敗的室內,放下手裡的信,輕歎一聲。

  「小南所言極是。」他道,「我們不能去揚州,甚至不能踏入淮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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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項老太爺自有分寸

  太原項氏合族數百人,除了旁支末葉去其他地方或者藏匿或者投靠親友,跟著項氏長房一路逃亡的主僕還有三百多人。

  三百多人,有老有少有繈褓的嬰兒,項氏準備充分,每個人都有車有馬,不用用腿跑著走著,車上有吃有喝帶了足夠的錢,又有李家齊家兵馬合計萬數相護,在這亂世裡,這樣的逃難也是極其罕見。

  但行路還是太辛苦了,他們很多人這輩子都還沒走過這麼遠。

  他們艱辛萬苦的走出了河東道,向淮南道去。

  對大家來說,逃離河東道,最想去最安全的地方是麟州,但項老太爺從沒考慮這個。

  麟州並不適合他們去。

  「雲兒現在養傷住在皇宮裡自顧不暇,我們這麼多人去了是給他添麻煩。」項老太爺道,「幾百人到了麟州,怎麼住怎麼吃,麟州那邊人多,又是天子腳下,出點小問題都能成大問題。」

  隴右倒是可以去,但太遠了。

  李明琪和齊阿城各自提議去她們家,但劍南道和東南道同理隴右太遠了,當然,就算近項老太爺也不會去。

  那是別人家。

  如果劍南道和東南道沒有主人,他們去了還好,現在雙方都還有主人,一個主人正大放光彩,一個雖然因為一場戰事灰頭土臉,但依舊兵馬雄厚穩穩的佔據著東南,連安德忠也不能奈何他,皇帝自然也不能奈何他。

  合族都去寄人籬下,那項氏就抬不起頭了。

  還好他們項氏有後起之秀項南,項南現在不僅有萬數兵馬的白袍軍,還掌管了淮南道。

  淮南道原本也是別人家的,但主人不在了,他們去了就是新的主人。

  項老太爺指路淮南道,李大小姐和齊大小姐也都同意,不再提回家的事。

  一眾人風餐露宿日夜不停的行路,到了安東這裡,老人小孩女人們都熬不住了,不得不停下腳歇息。

  安東也算是到了項南所在了。

  先前項南帶著白袍軍就佔據這裡,後來大部分兵馬去收整宣武道,這裡現在多數是河南道兵馬。

  不過河南道的兵馬很隨和,聽到是項都督的家人,隨行又有劍南道和東南道的旗幟,沒有任何阻攔查問,立刻退避三尺。

  安東這邊經歷過戰亂,人口稀少,城池破敗,很多房子都是無主的,項氏族人隨意住,暫時安置下來,雖然遠遠比不上在太原府那般,但比行路時要好很多,也能緩口氣,再想著很快就能到淮南道,好日子重新就要到來.....

  沒想到沒有等到項南派來兵馬迎接,項南竟然寫信讓他們別來淮南道,項五老爺看著信當場氣暈,這種醜事也不敢聲張,跑來給項老太爺下跪,替子認錯,沒想到項南這個孽子也直接給項老太爺說了。

  更沒想到項老太爺竟然同意。

  「父親,他說什麼淮南道不安全,讓我們留在安東。」項五老爺道,「我又不是小孩子,這安東再安全難道還能有淮南道安全?」

  項老太爺道:「安東原本是很危險的地方,但現在京城被楚國夫人收復了,南邊有河南道,東邊有宣武道,都是衛軍,安東的確是很安全的地方了。」

  項南是項老太爺最喜歡的孫兒,直到現在還在為最喜歡的孫兒說話,項五老爺羞愧又傷心的紅著眼眶:「那也沒有淮南道安全啊,而且這裡破敗沒有人煙,他怎能讓我們在這裡住下?」

  項老太爺看了眼身邊的老僕,老僕領會走到外邊守著門。

  「淮南道是好,不只你我覺得好,其他人也覺得好。」項老太爺道,「你看,仙兒和阿城聽說去淮南道後,也不說回家了,也要跟著我們去淮南道,她們為了什麼啊?」

  「當然是為了小南啊。」項五老爺對於這一點還是忍不住幾分得意。

  項南有貌有才,在這亂世裡越來越有光彩,項雲傷了病了,但項氏並沒有就此銷聲匿跡,他們還有項南,楚國夫人為什麼能順利的攻打的京城?那是因為項南在後方守淮南道阻擋安德忠,這京城收復的大功,他們項南必須要分走一半!

  這樣的年輕人,天下矚目。

  那楚國夫人都青睞項南......

  李家的大小姐和齊家的大小姐怎能不急切的追隨項南去。

  項老太爺笑了:「看看你,我就更喜歡小南了,都說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小南自己很清醒,反而你這個當爹的得意忘形。」

  被爹訓斥得意忘形,項五老爺有些訕訕,但因為誇了自己的兒子,倒也不用不安。

  「父親,怎麼了?」他不解問。

  項老太爺道:「那兩個小姐你也低看了,她們的確是為了項南,但也不僅僅是為了項南,如果項南沒有現在的身份,這兩個小姐護送我們逃出太原府,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根本不會再跟我們走。」

  項五老爺聽的更加糊塗:「父親,你到底要說什麼啊?」

  項老太爺道:「小南不是不讓我們淮南道,是不讓這兩位小姐去淮南道。」

  項五老爺蹭的站起來:「他是想要停妻再娶?」

  那位楚國夫人嗎?

  那位楚國夫人丈夫還沒死呢......

  武鴉兒要是死了,楚國夫人就成了大夏最有錢兵馬最多的寡婦.....

  但休了這兩位小姐也怪可惜,他為什麼沒有生三個兒子?

  項老太爺一拐杖將項五老爺按下來:「他只是想守住淮南道,不讓這兩個小姐,或者說不讓劍南道和東南道插手搶佔。」

  項五老爺被一拐杖打的清醒了:「搶佔?不會吧,再說了,我們跟劍南道東南道是親家,一體.....」

  項老太爺冷笑:「一體?那至今劍南道跟我們兵馬功勞一體了,還是東南道跟我們兵馬功勞一體了?」

  劍南道反而從項雲手裡搶了麟州圍困的大功,東南道更過分,就是因為他們無情無義導致項雲受傷。

  想到這裡,項五老爺幾分悲憤:「他們無情無義,做的太過分。」

  「所以,他們的女兒就對項南有情有義了嗎?」項老太爺歎氣,「她們可不姓項,我們小南越厲害,她們越覬覦,現在也不是往日了,亂世之中,這些女子也不是嫁給誰家就是誰家的人,依附夫家而生,她們手中有了兵馬,能要的多了,想要的也更多了,看看楚國夫人,她豈是只和武鴉兒伉儷情深嗎?」

  楚國夫人可是還跟能左右劍南道的韓旭眉來眼去,為了什麼?為了兵為了馬,當然也為了韓旭的美貌。

  女人也是很貪婪的。

  尤其是當她們有能力貪婪的時候。

  項五老爺明白了,也就說項南是擔心李家和齊家小姐來淮南道。

  他猶豫一下:「但淮南道是我們項南的,也是我們項氏主導,她們李齊兩家都是協助。」

  「協助?」項老太爺嗤笑,「看看太原府被她們協助成什麼樣!」

  項五老爺瞬時沒了底氣。

  「這淮南道本就有主,這裡的官府兵馬可不是太原府那些人,小南有楚國夫人信任得以被他們接受,那些人可不會聽她們的。」項老太爺道,「這兩個大小姐不甘寂寞爭名奪利,再鬧亂了淮南道.....」

  他說到這裡皺眉。

  「或許她們就故意要把淮南道鬧亂,到時候劍南道和東南道就有理由出兵協助,進入淮南道,然後!」

  他站起來頓了頓拐杖。

  這不是沒有可能!現在這世道,豈是只有叛軍作亂?這衛軍道府之間也是紛亂各懷心思。

  項五老爺也一個機靈:「太原府那邊劍南道和東南道離得遠夠不到,叛軍又強大,淮南道這邊可是比較安穩沒有那麼多叛軍,再者,劍南道和東南道都算是很近,別的不說.....」

  他向門外一個方向指了指。

  「前邊,不遠,宣武道裡就有一堆一堆的劍南道兵馬。」

  「說是奉韓旭之命來協助楚國夫人,但這些兵馬到底是姓李,協助韓旭可沒有協助李大小姐重要。」

  「小南好容易成了淮南道的主人,這是要反手就被別人奪了去啊。」

  「此時六弟受傷養在深宮,小南是孤身奮戰啊,哪裡能抗衡這兩個大都督。」

  他踱步搓手後怕連連。

  「還好,還好小南及時提醒了我們。」

  他看向項老太爺。

  「父親,我就是死在這裡,也絕不讓這兩人帶兵進入淮南道。」

  「說什麼呢,你死在這裡,小南就要來奔喪!那淮南道就更拱手讓人了。」項老太爺皺眉,一擺手,「你生病就行了。」

  ......

  ......

  濃春天氣舒適,雖然經過戰火人煙稀少,但放眼往去四野倒不是荒蕪淒涼,反而草木濃密,百花盛開,勃勃生機。

  「小姐。」念兒雙手舉著兩把野花從遠處跑過來,「好看吧?」

  李明琪在馬背上微微俯身隔著白面紗嗅了嗅野花:「很香啊。」

  一聲稱讚已經足夠,她並不留戀坐直身子,看向前方,前方有一隊兵馬疾馳而來,近前下馬大禮參拜齊聲高呼:「見過大小姐!」

  念兒捧著野花在李明琪身旁端正而立,恍若天上的金童玉女。

  李明琪對他們頷首:「免禮,你們是在宣武道駐守嗎?」

  為首的將官應聲是報上所屬部旅職位姓名:「我們奉韓大人之命駐守宣武道,以防麟州安慶忠的叛軍。」

  李明琪越過他們看向前方,荒野遠處有一個個村落和城鎮散佈,明媚的日光下看上去亦是生機勃勃。

  她白紗遮住的臉上浮現好奇:「那,我能去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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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31 00:10: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此處路不通

  沿著安東向東北的方向,騎馬奔馳一天一夜,就到了宣武道的邊界。

  這裡不像安東那般荒涼,起伏的荒原嶙峋的山谷,當他們靠近的時候,有兵馬如雨後春筍冒出來。

  春筍瞬時成竹,青竹如箭,拒人千里之外。

  還好他們雙方背後有著一樣的兵旗,而且這邊還有一杆李字大旗。

  見到李字大旗,青竹收起鋒芒變成青草,接到消息的當地駐軍首領疾馳而來叩拜大小姐。

  李明琪只帶著薄薄一層面紗,但這些兵馬不敢直視大小姐,而且李大小姐養在深宅高樓,他們也不曾見過。

  李明琪也不怕被人認出來,怕的不該是她啊。

  劍南道和項家至今知道她身份的還是那幾個人,他們都沒有說出來,那就意味著他們不敢也不能說。

  「得知太原府失守,都督已經送來消息,讓我們等候命令接應大小姐。」

  「沒想到大小姐已經過來了。」

  他們恭敬關切,但當李明琪提出要進宣武道的時候,他們拒絕了。

  「大小姐,韓大人有令。」當地駐軍的將官道,「為了保證京城的安穩,宣武道境內不許其他衛軍進入。」

  李明琪一笑:「韓大人啊,那我也不能進入嗎?我難道是其他衛軍嗎?」

  將官忙施禮:「大小姐當然不是,只是,陛下對韓大人的做法很贊同,都督在陛下前也表示贊同。」

  「韓大人監理我們劍南道,他做的決定,當然也是明玉的決定。」李明琪笑道,再看向前方,將手裡的馬鞭晃了晃,「現在我替明玉來看看這個決定執行的怎麼樣。」

  將官站在馬前紋絲不動:「大小姐,都督曾下令就算他來也不得入內,軍令如山,末將不敢違背。」

  李明琪失笑:「明玉怎麼會來這裡。」

  看那將官還想說什麼,她又一笑擺了擺手。

  「好啦,你們守好這裡吧,我先回去了。」

  她調轉馬頭,念兒也忙到了馬前,那親兵將她扶上馬,再對這邊肅立的兵馬們拱手一禮。

  肅立的兵馬們這才紛紛施禮,高呼。

  「恭送大小姐。」

  李明琪沒有回頭騎馬疾馳,衣裙披巾在青草野花中飛揚,很快在諸人的視線裡遠去。

  兵馬們在四周散佈,前方有斥候,安東這裡也沒有叛軍,區區的山賊馬匪不足為懼,李明琪在荒野行走也可以如在自己的花園裡一般悠閒。

  只不過她的神情不是很愉悅。

  自從在宣武道邊境轉身後,她的臉上就沒有了笑。

  念兒在一旁憤憤:「明玉公子怎麼這麼傻聽那個韓旭的!老爺不是在劍南道呢嗎?咱們的兵馬怎麼成了他的了?竟然還敢阻止大小姐您。」

  李明琪嗯嗯兩聲沒有說話,轉著馬鞭子不知道想什麼。

  作為大小姐的大丫頭,念兒也不是先前的眼界了,出主意:「小姐,我們就進去,他們難道還能打小姐你?」

  李明琪瞥了她一眼:「蠢兒,這不是讓明玉為難嗎?」

  念兒恭維:「小姐對公子真好。」

  「這不廢話嗎?沒了公子,我就都沒了。」李明琪翻個白眼,「我當然可以闖進去,也可以被他們打一頓,但前提是,明玉需要我這樣做。」

  念兒不求甚解只點頭。

  李明琪自己說給自己聽:「父親沒有官身,如果劍南道沒有韓旭到也罷,現在有韓旭,那個韓旭可是崔征寵信,陛下寵信崔征,自然也寵信韓旭,明玉現在在陛下身邊,怎麼說都還是個孩子,還比不過韓旭。」

  她撇撇嘴。

  「偏偏這個韓旭好運氣,將兵馬送給楚國夫人,楚國夫人竟然拿下京城,這般大功,誰還能動他。」

  她再回頭看了眼宣武道的方向。

  那算啦,宣武道看起來她是沒機會據為己有了,還想著去淮南道的時候,經過宣武道,這裡既然有劍南道的兵馬,那自然是劍南道的地盤,那自然也就是她的......

  不過也無所謂,雖然她不能進宣武道,但兵馬是劍南道的,緊挨著淮南道,到時候在所有人眼裡就是她的兵馬。

  李明琪將馬鞭在手裡挽個花兒,嘴角重新笑意盈盈。

  到時候在淮南道,她就是擁有兵馬最多的人,不管是在丈夫項南還是淮南道官民眼裡,都要高看她。

  那個齊阿城有什麼?

  「哦,齊阿城呢?」李明琪問念兒,「我們出來的時候,沒看到她。」

  念兒對身後的親兵詢問,親兵們問了幾句,便問來了消息:「齊小姐去河南道那邊了。」

  李明琪蹙眉:「她想幹什麼?去找河南道做什麼?」

  想要河南道的兵馬?河南道又不是傻子。

  齊阿城也不是傻子......

  那是要與河南道交好?

  交好,河南道也不會任她驅使啊......

  .....

  .....

  「我們祝將軍不在。」

  一群兵馬站在山谷前,攔住了對面的一群兵馬,尤其是為首的女子。

  「齊大小姐,你請回吧。」

  齊阿城皺眉:「祝將軍去哪裡了?我有要事相商,請讓我去府上等候吧。」

  但對方的兵馬立刻嚴陣以待,甚至還拔出了刀。

  「此界是我們河南道,閒雜人等不得入內。」為首的將官喊道。

  齊阿城制止身後同樣拔出刀的親兵,指了指身後飛揚的東南道和齊字大旗:「我們不是閒雜人等,我們是東南道衛軍。」

  河南道的兵馬當然知道他們是誰,先前項南離開後他們就更成了這裡的主人,但安慶忠率兵襲擊麟州,又有安德忠兵馬支援,過兵數目多又頻繁,駐守這裡的祝將軍為了避免麻煩,帶著兵馬退回了河南道境內,待聽到京城收復後才重新讓兵馬巡查這裡。

  巡查的兵馬發現一群人馬湧進來,有兵有馬,還打著項,李,齊,三方的旗幟,嚇死個人,立刻又退回境內,準備等這群神仙路過後再出來.....

  沒想到過路神仙還是找上門了。

  「衛軍,衛軍無令也不能入其他道內。」將官搬出朝廷法令說道。

  齊阿城身邊的侍女忍不住了:「你這人怎麼回事?我們大小姐說了,有要事相商,你要是害怕,我們大小姐一個人進去,兵馬不進可以了嗎?」

  那將官才不怕激將,挺直脊背:「大小姐,一個人,也是東南道的啊,也是衛軍啊。」

  侍女瞪眼:「你!」

  齊阿城喝退她,對那將官道:「那我寫一封信給祝大人,這個總可以吧?」

  將官點點頭,這個可以,主動讓人去找了筆墨紙硯來,齊阿城就在山谷外一塊石頭上寫信,交給這位將官,然後在將官戒備的注視下,齊阿城調轉馬頭帶著人離開......

  一直走了好遠,再回頭還能看到身後有河南道的兵馬斥候窺探。

  侍女氣的咬牙:「這河南道的兵馬怎麼回事?防賊呢?我們又不是叛軍!」

  齊阿城並不在意一笑。

  「小姐。」侍女心思轉動,道,「我們就進去,他們難道還能真打我們不成?就算真打了,老爺也正好可以來問罪.....」

  齊阿城搖頭:「我當然不怕打,但現在挨打也沒有用。」

  她回頭看了眼河南道所在。

  「我是要幫父親借道河南道,只能交好,不能交惡,以前吧交惡也不算什麼,但現在我們東南道才在麟州一戰失手,項都督又閉門養傷,在皇帝跟前說話沒什麼底氣。」

  「小姐想的周道。」侍女道,也看向後方,「不知道他們肯不肯同意。」

  齊阿城道:「我知道河南道一向膽小怕事又貪功,所以這次我跟他們說清楚了,就是借個道,讓父親的兵馬過來,等打了安康山,功勞分他們一半,這等好事,誰能不心動?」

  ......

  ......

  娟秀小字隨著火焰和信紙一起消失在火盆裡,祝將軍將手拍了拍。

  副將恭維:「將軍明智,中齊還擔心將軍被人蠱惑呢,還要親自跑過來,我就說了嘛,將軍哪有那麼好騙。」

  祝將軍哈哈笑:「不用他親自跑來,這點小事。」

  「將軍是個能征善戰的,心思都在打仗上,中齊是擔心大人被小人算計嘛。」副將道。

  祝將軍拍腿:「算計啥啊,傻子也知道,這兩家兵馬連太原府都沒守住,跑出來找地方住,要是賴在我這裡不走怎麼辦?我可不能招惹。」

  副將點頭:「對,我們不貪便宜,她們說什麼我們都不信,也不要,我們現在這樣挺好的。」

  「比起太原府,我們真是挺好的。」祝將軍感歎,又問,「中齊呢?還在黃縣防著安慶忠呢?」

  副將道:「沒有,觀察使大人讓他去剿匪了,最近唐城那邊有很多世家大族的糧被搶了,鬧了人心惶惶的。」

  祝將官同情道:「真是太辛苦,給他寫封信,讓他找個機會來我這裡歇歇清閒。」

  副將應聲是。

  ......

  ......

  夜色褪去,天光普照大地,齊阿城從營帳裡走出來,看著始終沒有來人的河南道方向,道一聲罷了。

  「小姐,要不我們再去一趟。」侍女道,「也許那位祝將軍還沒回來呢。」

  齊阿城笑道:「這種世道,哪個將官敢離開自己的地盤,他只是不見我罷了。」

  侍女明白了:「那怎麼辦?就這麼算了?」

  「我原本想趁著我們去淮南道,幫父親多占一地,既然他們不肯給這個機會,那就算了。」齊阿城道,看向前方,「等我去了淮南道,站穩了腳,我們的兵馬一樣可以過來。」

  侍女哼了聲:「等我們到了淮南道,有了淮南道,再要進他們河南道,他們肯定開城門相迎。」

  現在這河南道不過是欺負她們人少。

  「那是當然。」齊阿城一笑,看著晨光中河南道的方向,目光堅定倨傲,「到時候我一定再來。」

  那時候的她就不僅僅是東南道的齊大小姐了,她還是淮南道的.....半個主人。

  遠處有馬蹄疾馳而來。

  「大小姐。」來人跳下馬急道,「項五老爺病了。」

  項五老爺名義上是她的公爹,她這個做長媳的要盡孝,尤其是馬上要去投奔項五老爺的兒子。

  齊阿城翻身上馬:「速速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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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31 00:10: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此山不動

  安東城這間宅子修的很好,應該屬￿當地的大家豪族,只可惜如今主人不知道是跑了還是死了。

  經歷戰火破敗,宅子簡單修整,再住進人,有了人氣,兩三天不見就呈現不同的氣勢。

  齊阿城沒有多關注宅院的氣勢,那邊下馬的李明琪也沒有多看一眼,對於她們來說,再豪華的宅院都是見慣住慣了。

  她們只看著對方,看到對方風塵僕僕。

  「李小姐走的不遠啊,這麼快回來了。」齊阿城道,她當然讓人盯著李明琪,知道她去了宣武道那邊。

  李明琪一笑:「我也擔心齊小姐去了河南道做客,趕不回來呢。」

  兩人一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看向來迎接的項家的管家:「五老爺怎樣?什麼病?」

  項五老爺得了離魂症。

  聽到這個病症,大家都很驚訝。

  項家有自己的大夫,隨行跟著,對病症給出了解釋:「五老爺是思鄉心切,再加上水土不服,又有風寒,心悸.....」等等很多病症夾雜在一起,就離魂了。

  李明琪和齊阿城坐在床邊,看著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項五老爺,兩邊妻妾婢女都在嗚嗚的哭。

  項家的幾個老爺包括李四老爺也都在,唉聲歎氣神情凝重。

  看起來很兇險啊。

  那要怎麼治啊?

  「還好我早有防備,隨身帶著太原府的土。」大夫撚著鬍鬚,念出一堆藥名,「和土一起煮了給五老爺用,暫時安住魂魄,接下來再養身子。」

  項老太爺在一旁歎氣:「還是這具皮囊不行。」又頓著拐杖指著罵,「日日沉迷酒色,掏空了身子。」

  項妻低著頭哭:「父親,五郎沒有的,他胎裡帶的弱......」

  環坐的一群婢妾也紛紛哭證明五老爺不飲酒不好色。

  項老太爺更生氣了:「那這是我的錯了?」

  一屋子人忙說不是亂紛紛。

  「祖父。」李明琪勸道,「父親已經病了,這些說也沒用了,還是治病要緊。」

  她又問李四老爺:「四叔,我們的大夫給父親看了嗎?」

  齊阿城也轉頭問自己的管家這個問題。

  身為大小姐,身邊當然都有隨行的大夫。

  李四老爺道:「隨軍的大夫,看不了這個。」

  「四叔,我是從劍南道來的,家裡擔心我水土不服,給我的這個大夫是專會看這個的。」李明琪說道,讓念兒去喊人。

  李奉景心想我怎麼不知道這個?但看李明琪一眼,沒有再說話。

  那邊齊阿城亦是如此說,讓管家也喚大夫。

  兩個大夫拎著藥箱擠進來給項五老爺查看,望聞問切剛開始,項五老爺就口吐白沫小便失禁......

  屋子裡哭的喊的亂成一團,這狀況作為兩個年輕小姐晚輩兒媳也不好坐在這裡,李明琪和齊阿城都被請了出去。

  沒多久兩家的大夫也都被送出來,診斷結果......也沒什麼結果。

  「就是昏迷不醒,身體也的確虛弱。」

  這一段趕路逃亡,又驚又怕又累,所有人都身體虛弱。

  「其他的真看不出來。」

  李明琪問:「項五老爺吃的藥你看著怎麼樣?」

  大夫道:「也就是些安神養氣的藥,還有驅風褪寒,哦還有,太原府,項氏祠堂外的土......」

  李明琪笑了不想再聽這個,問:「五老爺這個病他們要怎麼樣?」

  大夫道:「他們說暫時不走了。」

  李明琪驚訝:「不走了?這個時候不是應該更快去淮南道,到那裡好好養病嗎?」

  「大夫說,五老爺這病離太原府越遠越重。」大夫苦笑道,「所以現在最好的辦法是不要移動,就留在安東養病,還有,其他人也擔心會犯病,帶的祠堂的土不夠用,距離太原府近的話,能隨時去挖一點,所以....」

  「其他人?」李明琪聽明白了,站起來,「大家都不走了嗎?」

  ......

  ......

  項老太爺很快就頒佈了這個消息,因為除了項五老爺,又有些人病倒了。

  項老太爺決定所有人留在安東,不再去淮南道,讓下人們修整這裡的房屋,還讓人去查看四周荒廢的田地,一副要在這裡長久過日子的樣子。

  族人們議論紛紛,相比於荒涼的安東,大家當然更喜歡淮南道,養病也更適合啊。

  「故土難離。」項老太爺對來勸說的族人們解釋,「這病要想養好還是離太原府近一些好,。」

  這是對不懂事的婦孺們解釋,對能做主的男人們則是另一種說法。

  「五郎病了,這麼多人都病了,到了淮南道,小南肯定要侍疾,要分心。」項老太爺肅容道,將拐杖頓了頓,「現在正是小南建功立業的大好時候,淮南道他從楚國夫人手中接過,本來就不安穩,我們去了是給他添亂。」

  也不一定吧?他們去了可以幫忙.....

  「幫忙?」項老太爺怒聲,「我們能幫什麼?幫他練兵還是幫他處理官府事務?最關鍵的是,他一人,那楚國夫人才放心,淮南道的官和兵也才放心被他用,我們都去了,豈不是擺明瞭要奪權?你們信不信,楚國夫人立刻能把小南踹出淮南道。」

  楚國夫人剛立了天大的功勞,別說把項南踹出淮南道,就是把項南殺了,皇帝也會裝看不到吧。

  在座的男人不說話了。

  項老太爺收了呵斥,語重心長道:「安東這邊也算是安穩,就是條件差一點,但如今我們項氏也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六郎受傷暫且不能出山,而小南有了聲名鵲起的好機會,待他將淮南道穩穩拿在手中,我們項氏在這亂世就能有一席之地。」

  他將拐杖再次頓了頓。

  「而且我們不去淮南道,也可以讓皇帝讓天下看到,我們項氏對太原府的眷戀,對失守的悲痛,恨不得與其共存亡之心。」

  「留在安東,是一舉三得,是項氏大興之始。」

  ......

  ......

  項家的人都不走了,作為項家的媳婦當然也不能走。

  但作為媳婦總有辦法可以去淮南道吧。

  李明琪來項老太爺這裡,從後門拐進來剛到窗下就聽到內裡齊阿城說話。

  「.....祖父,我知道,現在父親這樣,南公子不能回來侍疾,但總要有人去跟他說說父親的事,家裡的事,另外幫幫他。」

  「李大小姐當然不能去,她是南公子的妻子,五老爺的長媳,替夫盡孝才能讓南公子安心。」

  李明琪啐了一口,站在窗邊聽。

  項老太爺歎一聲:「阿城啊,我們留在安東,離不開你啊,仙兒她的兵馬都送給小南去用了,如今能守著項家的,就只能靠你了,你若不在,項家難安啊。」

  李明琪不聽了,轉身輕輕的走了。

  「小姐。」念兒碎步迎來小聲問,「怎麼樣?」

  李明琪看著眼前破敗的院牆,一群下人正在忙碌修葺,不遠處的小花園,已經有項家的小姐和丫頭們在玩耍.....

  她將手裡的金絲小團扇子用力的搖了搖。

  「看來,項家的人是鐵了心不讓我們去淮南道了。」她說道,「我們得另找個地方去。」

  ......

  .......

  (明琪的事還要寫兩章,不想看的攢著或者跳過,另外麟州那邊之所以不提不是忘了,是因為李明樓已經派人去了,打算通過劉範的角度展開,暫時這裡就不寫了,麼麼噠,看書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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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31 00:11:0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我自回家去

  齊阿城從項老太爺這裡失敗而歸。

  「這個項老太爺,是鐵了心不讓我們去淮南道。」侍女恨聲道,「他是不是老糊塗了?我們去了淮南道那是幫他們項氏呢,項南公子一個人,能跟楚國夫人搶東西?我們東南道可以助他!」

  「項老太爺才不糊塗呢。」齊阿城道,「我們去不去淮南道,我們東南道都是跟項氏綁在一起的。」

  也是,只要齊阿城在項家,哪怕守著一座空房死人丈夫,為妻當妾都無所謂,項和齊兩家就是親家。

  侍女握著腰裡的佩劍:「小姐,我們要去淮南道,他們又攔不住我們。」

  齊阿城看著侍女歎口氣:「蠻蠻,現在我們不是在家裡。」

  侍女跋扈,當然是因為她這個小姐跋扈。

  以往在東南道,齊大小姐要做什麼,誰人敢攔,誰人能攔。

  外邊跟家裡不一樣,外邊的兵馬,外邊的大人老爺們,都不姓齊。

  「我們是來結親的,不是結仇的。」齊阿城道,「就算我們強行離開去淮南道,但作為項家的媳婦,項家有一百種辦法把我們帶回來,鬧起來,就只有撕破臉。」

  撕破臉,跟項家成了仇,那就更沒有辦法進淮南道了。

  侍女歎口氣覺得沒辦法,想從別人那裡得到些什麼,總要受到束縛。

  齊阿城安慰她:「項老太爺是怕影響南公子的大計,淮南道這個地方太難得了,容不得半點閃失,等淮南道安穩了,項老太爺肯定會去的,我們就等唄。」

  項老太爺那麼大年紀都敢等,她青春年少的怕什麼。

  主僕兩人說話,有親兵來報「李大小姐也去見項老太爺了。」

  齊阿城敲著桌子笑:「李大小姐也是坐不住。」

  侍女撇嘴:「不信她能說服項老太爺,李家是剛救了項雲,但正因為如此,項家才更急著要建功立業,更不會讓她影響了前程。」

  但很快又有消息傳來,李大小姐和李奉景要走了。

  侍女震驚:「這不可能。」

  齊阿城也有些驚訝,李大小姐竟然能說服項老太爺?

  侍女再次握住劍就要往外走:「也好,她能去的,我們也能去的。」

  齊阿城攔住她,讓人再去打聽,片刻之後詳細的消息送來了,李大小姐一行人不是去淮南道,而是去江南道。

  「李大小姐祖籍在江南道的江陵府。」僕從道,「戰亂後李家的人都搬到了山南道,但還有一部分人留守故土,李四老爺的女兒就在江陵府呢,李四老爺和李大小姐惦記女兒姊妹想回家看看。」

  齊阿城坐下來冷笑:「這時候說回家,不是扔下項家跑了嗎?」

  項氏一族從太原府叛軍鐵蹄下逃出來,此時背井離鄉可憐,更有項五老爺病的要死了......兒媳歸家了?

  這就是跑了啊。

  「李大小姐這麼沒耐心?」齊阿城問,「還是劍南道做大,她看不上項家這點薄利了?」

  僕從道:「不是跑了,李大小姐說是到江南道為項南助力。」

  「江南道現在以江陵府為主,江陵府是劍南道為主。」

  「江南道緊鄰淮南道,一向跟楚國夫人交好,境內現在還有楚軍。」

  「我到了江南道,江南道必定要以我為主,那江南道便也是以南公子為主,如此南公子掌控淮南道更能安穩。」

  僕從說到這裡,對齊阿城一禮。

  「然後項老太爺就答應了。」

  侍女結結巴巴:「這,這也行?她是騙人的吧!」

  齊阿城道:「五老爺能騙人,別人怎麼不能騙?」

  她當然知道號稱得了離魂症的項五老爺是裝病,就算她的大夫是隨軍大夫,也能看得出來。

  但人家病的理直氣壯,揭破了又能怎樣。

  「李大小姐可能是在騙人,也可能是真的,不管真假,李大小姐去了江南道,對項南的確大有助力。」齊阿城坦然道,「項老太爺當然心動。」

  侍女頹然無力的放下手裡的劍:「小姐,那我們怎麼辦?」

  齊阿城倒沒有什麼失望,撫了撫衣衫站起來:「她走了也好,項氏就由我來守護,不管將來項氏得了淮南道,還是得了江南道,我都有資格分一分。」

  .....

  .....

  奔馳在鬱鬱蔥蔥的山谷裡,迎面吹來的風驅散了夏日的悶熱。

  李明琪騎在馬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聞到了家鄉的味道。」

  念兒也學著她的樣子大口的吸氣:「啊,我聞到了我們院子裡桂花的香氣。」

  「現在桂花還沒開呢。」李奉景在一旁道,鄙夷的看了眼這丫頭。

  念兒不怕這個老爺,道:「桂花樹也有香氣。」

  李奉景不跟小丫頭計較,離開了荒涼的安東,看什麼都順眼,雖然眼前也依舊不見人煙荒涼,但這是江南道境內,踏上家鄉的土地了。

  李奉景還半路跳下來從地上抓了一把土狠狠的聞。

  他離開家好像有一輩子了。

  聽到安康山打開逃離太原府的那一刻,他甚至以為自己這輩子都回不來了。

  想到這裡,李奉景心情再次起伏,眼眶發紅,誰能想到此一趟送嫁,走出去竟然天地動盪變了模樣。

  念兒在一旁撇嘴:「四老爺想家想的又哭了。」

  李奉景收起了眼淚,瞪眼看李明琪:「都是你,我早就說走,你不聽,最後繞著一圈,還是要回來。」

  李明琪喊了聲四叔:「我們先前怎能扔下人家自己跑了啊,我不是怕別人戳我們脊樑骨罵我們不講義氣,我是怕被人說咱們劍南道膽子小嘛。」

  李奉景哼了聲:「現在怎麼不怕了?現在跑跟先前跑,一樣都是跑,你以為那項家的人不知道?」

  李明琪嘻嘻一笑:「他們知道又如何?五老爺裝病我們不說破,我們逃走,他們又怎好意思說破?」

  什麼離魂症,騙小孩子呢。

  現在這世道,騙人都不怕對方知道是在騙人了。

  李奉景也是滿腔氣惱,如今的項家,也不是他曾經認為的項家了,滿肚子的爛絮,半點詩書文雅都沒有。

  他不想再提項家,前方有親兵疾馳報「明華小姐來接了」,聽到這句話,李奉景的心發燙眼再次紅了。

  他的女兒小小年紀迎戰叛軍。

  他的女兒小小年紀能帶兵守家園。

  他的女兒!

  李奉景一甩馬鞭疾馳而去,不待他走出去多遠,李明華就到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群群兵馬,旗幟飛揚,馬蹄隆隆敲打在地面上,如同烏雲帶著滾雷而來,

  烏雲滾雷中有一隊鮮亮的人,穿著鎧甲,但明顯身形嬌小,頭上紮著頭紅色的頭巾,都是女子。

  女子們如紅雲,紅雲最前方是李明華。

  李奉景只看了一眼,就眼淚昏花什麼也看不清了,暈暈乎乎的勒馬,迷糊糊的看著有人在他馬前下跪喊爹爹,然後伸手來攙扶他......

  李奉景掩面大哭:「華兒啊,爹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李明華心情也很激動,誰能想到父親一去這麼久,誰又能想到走出去的時候繁華盛世,回來連她這個女子都騎馬攜帶兵器了。

  恍若隔世。

  父女二人哭訴一番,又惦念一番遠在山南道亦是不能相見的親人,李奉景說起前事忘記了如今,還是李明華收了眼淚問:「大小姐可好?」

  李奉景這才想起來身後還有一個人呢,他擦了淚回頭:「好,好的很,她......哎?」

  回頭兵馬已經跟來了,但騎在馬上的李明琪和念兒都不見了。

  「明.....大小姐呢?」李奉景皺眉問。

  兵馬們分開,一輛車緩緩駛來,黑馬華車,四面垂幔帳,幔帳綴著珍珠閃閃發亮,隱隱可見其中有人端坐......

  李奉景頓時惱怒,這做派他當然不陌生,李明琪天天在太原府擺給世人看,現在竟然來擺給他的女兒看!

  「你怎麼....」

  他喝道,就要上前將李明琪從車裡抓下來。

  李明華攔住他,先邁步走到車前,屈膝施禮,恭敬道:「大小姐。」

  隨著她一禮,身後的侍女,兵馬紛紛施禮高呼萱萱赫赫威武。

  「恭迎大小姐!」

  「恭迎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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