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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啃了
周玉清得了消息,告了假,匆匆歸家。
宋氏伏在枕上慟哭:「我這手再也好不了了,你可曾關心一句?你這沒良心的,自從趙秀回來,你一心都在她身上!將我放在哪裡!就她是你的妻,我不是?」
「你自己做錯了事情,與她何干?」周玉清怒問。
「與她何干?」宋氏嚎啕大哭,「是誰換了我的孩子。讓我的女兒為奴為婢十六年!讓我養一個下等人的女兒……」
「什麼叫下等人?如果當初我死在戰場上,你也一樣要淪為下等人!一口一個下等人,你以為你比姚媽媽強多少?滅國之痛不可忘,復國之功屬於每一位將士!戰亡義士的遺孀不該被如此對待!」
「周玉清,你是不是看上她了?好啊,你把她娶回來供著啊!反正現在已經是平妻,你乾脆三妻!」
「不可理喻!」周玉清甩袖怒離。
手也痛,人也氣。宋氏伏在枕上哭得肝腸寸斷。
周荷珠等周玉清走了,才敢勸慰宋氏,好話說盡。勸了好半天,宋氏的情緒才稍微緩和一些。
周荷珠瞧著她的臉色,試探著開口:「母親,我覺得瀾音並非與沈四郎私會……」
「我如今成了這個樣子都是為了你,你怎麼還為她說話?」宋氏哭著問,心寒難過。
一旁的錢媽媽開口:「二姑娘心思單純恐被有心之人哄騙。夫人莫氣。都已經這麼晚了,二姑娘還是回去歇著吧。夫人也該歇著了。」
「我陪母親。」周荷珠說。
「回去吧。」宋氏道。
周荷珠攪了攪帕子,只好離開。
宋氏歎了口氣:「真是傷心,到底不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她居然先去看那個乳母娘才來看我!」
錢媽媽目光閃爍,說道:「只要姚媽媽還在府中一日,二姑娘恐都要惦念著。若一直見不得,慢慢也就忘了。那時候,二姑娘才能只看見夫人的好。」
宋氏遲疑道:「你聽聽老爺剛剛說的話,定然不會同意把那老賤人賣出去。」
「哪有男人管後宅的道理?只要夫人做得漂亮。老爺也沒法說什麼。咱們面上因留在府尷尬把她賣去好人家。實則賣去窯子讓她吃吃苦頭。」
宋氏忙說:「這不好吧?」
宋氏原本是想將姚媽媽攆了賣了,可也沒想過把她送到窯子那樣的地方。
錢媽媽笑:「當年要不是周家救她,她早就淪落煙花之地。如今也不過是將她推回本該的命數上!」
半晌,宋氏默許地點了點頭。她又恨恨道:「這一切都怪趙氏!這個農家出身的瘋婆子!」
錢媽媽笑了,說:「夫人,我有法子將東院那位置之死地,萬劫不復。」
宋氏驚訝地看向她。
錢媽媽壓低了聲音:「老爺身邊的寶意是東院那位和地痞野男人生的。大公子和大姑娘都知道。」
這件事兒,錢媽媽早就知道。可人總要留有底牌,用在刀刃上。如今正是好機會。
宋氏驚得一下子站起來。
錢媽媽壓低聲音,將自己的計劃說了,直到下半夜才拄著拐杖退下去。她的右腿在雪地裡受凍,這輩子也就拄著拐了,而且也會一直犯疼症。
她痛了一晚睡不著,把孫管家罵了又罵。孫管家好脾氣,一聲不吭。
第二天一早,錢媽媽正一邊上藥一邊罵罵咧咧,霍瀾音過來叩門。
「媽媽的腿傷可好些了?我來看望媽媽。」霍瀾音好言好語。
錢媽媽冷笑:「有話直說,少在這兒裝模作樣。」
霍瀾音猶疑了一下,才開口:「再過幾日我就要跟著大殿下離開,日後還要拜託錢媽媽多照顧我娘。我娘以前有什麼對不住媽媽的地方,媽媽大人有大量不要與她計較。」
錢媽媽懷疑地審視霍瀾音,一時拿不准霍瀾音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
霍瀾音繼續說:「媽媽知道我以前喜歡收集些古玩,當初搬出院子的時候,只留了這麼個玩意兒,如今拿來孝敬錢媽媽。」
錢媽媽接過霍瀾音遞過來的玉扳指,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雖然她分不清玉的種類,可也在宋氏那裡見過一些。她一眼就看出來這玉扳指價值不菲!再說誰不知道霍瀾音以前最喜歡收集些名貴的玉器?她手裡的東西肯定不會是便宜貨!
「不是說什麼都不肯要周家的?還不是偷藏了。」錢媽媽口氣鄙夷。玉扳指倒是立馬收下了。
禮,收。幫忙照顧姚秋瑜那個賤人?做夢!
錢媽媽帶著嘲意地看著霍瀾音,在心裡笑話她的天真。
霍瀾音轉身離開,她慢慢勾起了唇角,笑是冷的。
她又去孫管家。
「想請管家幫忙在靠近衙門的地方尋一處不大的僻靜小院。再聘一個粗使婆子和一個看門的老人家。」
孫管家想了想,問:「三姑娘是給您母親尋的?」
「是。」
孫管家遲疑道:「贖身、購宅、聘人,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啊!」
「雖然我如今身上沒有閒錢,可錢銀不是問題。你放心,等挑中地方,我會給你足夠的錢銀。不過希望管家暫且瞞著這事,不讓旁人知道。」
孫管家歎了口氣,道:「你母親不容易,我也連累了她。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我知道一處宅子很合適。聘人也不花功夫。明日給三姑娘消息。」
霍瀾音謝過孫管家,又去了廚房。她當初搬出舊院子身邊很多下人遣散,其中兩個丫鬟暫且被放在廚房做事。
「姑娘?」稻時急忙迎上來。
霍瀾音開門見山:「我問你,如果我給你贖了奴籍,你可願意離開周家,幫我照顧母親?悉心仔細,忠心不二。」
稻時「噗通」一聲跪下來:「稻時早沒了家人。贖身貴!姑娘可以把我買過去就好!」
到此,霍瀾音將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臉上才慢慢浮現笑容。她轉身往回走,臉上的笑容逐漸變得沒有溫度,疏離冷漠。
她應當感謝宋氏的訓斥謾駡,將她從泥濘裡拉出來,讓她徹底死心,讓她丟了心裡的愧疚。
「呦,這不是瀾音嗎?」
霍瀾音迎面撞見宋家姐妹兩個人,開口的是宋婉晴。
「表姐。」霍瀾音略頷首,腳步微頓,繼續往前走。
「怎麼,看著我就躲?」宋婉晴掩唇而笑,「生辰宴上大表姐和王家姑娘說你訂了親。哎呦喂,簡直笑死我了。你和誰定親?和大殿下定親?怎麼,難道你還想鳳冠霞帔當太子妃、皇后、太后不成?」
顯然,她也從家中長輩口中得知了衛瞻的事情。
霍瀾音不想理會,剛要抬腳,忽然看見衛瞻坐在遠處假山上的涼亭中。
她不動聲色地停下腳步,看向宋婉晴。
「我說錯了?」宋婉晴挑眉,「夜夜被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地『使用』,感覺如何?」
「蠢笨。」霍瀾音說。
「你說什麼?」宋婉晴皺眉。
「我說你蠢笨至極。」霍瀾音背對著衛瞻的方向,朝宋婉晴輕輕勾唇。
「你!」宋婉晴氣得順手在霍瀾音的肩口推了一下。
畢竟是來周府做客,言語挖苦也就罷了,她根本不想動手省得落下話柄,所以推霍瀾音的時候根本沒使力。然而霍瀾音順勢向後跌倒,且低低「唔」了一聲,面露痛苦之色。
宋婉晴看見兩個丫鬟朝這邊走來。她可不想被說不夠淑嫻,瞪了霍瀾音一眼,急匆匆地走了。
霍瀾音沒起身,蹙眉抱著自己的腳踝。
直到視線裡出現一雙玄色的靴子。
她慢慢抬起頭:「殿下……」
「又被欺負了?」衛瞻漫不經心地問。
霍瀾音眼角微紅,卻緊抿了一下唇,神色中帶著幾分小偏執,小聲開口:「我也罵了她的,不算完全吃虧……」
聲音小小。若說心虛,卻又分明帶著幾分小驕傲。好像自己取得了小小的勝利一樣。
衛瞻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皂紗後的眼睛看不出情緒。半晌,他再度開口:「腿斷了走不動?」
霍瀾音搖搖頭,拂了拂裙子,剛好露出一小節瑩白的小腿。不過只是瞬息間,淺藕色的裙擺落下,迅速遮了。她堪堪站起來,卻腳步不穩,朝前栽去,伏在衛瞻的胸膛。她雙手抵在衛瞻的胸口,微微仰著臉,隔著皂紗望進衛瞻的眼睛。
她的眼睛永遠泅著一汪秋水,明澈動人。
衛瞻垂在身側的手這才抬起,搭在她的腰際。他略微彎腰,手臂探過霍瀾音膝下,將她打橫抱起,面無表情往回走。
霍瀾音急忙勾住衛瞻的脖子,目光一瞬不曾離開他。
微風拂過,皂紗輕輕撫過霍瀾音的臉頰,柔軟卻又微涼。霍瀾音纖細的指尖勾了勾皂紗,探手入皂紗,動作飛快地用指腹點了一下衛瞻臉上的面具。
衛瞻垂眼看她。
霍瀾音眼眸輕轉,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地移開視線。
衛瞻收回視線。
過了一會兒,霍瀾音勾著衛瞻脖子的手,在他的後頸輕輕畫圈圈。
她望著衛瞻,瀲澈的眸子裡寫滿期待,像是等著他重新低下頭,看她一眼。然而這一次衛瞻沒有垂眼看她。他目視前方,開口:「再胡鬧,等到了西荒,將你剝光了綁在床角。四竄的耗子蟑螂活活把你啃了。」
霍瀾音低低驚呼一聲,駭得臉色發白,立刻將臉埋在衛瞻的胸口,身子緊繃,再也不敢胡鬧。
衛瞻這才低頭看她,漆色的眸中染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笑。
霍瀾音的樣子瞧上去像怕極了,心裡卻渾然不當回事——反正她也不會跟衛瞻去西荒。
衛瞻一路將霍瀾音抱回屋。剛邁進門檻,便鬆了手將霍瀾音放下。他獨自朝窗下的太師椅走去,一邊走一邊隨手將皂紗帷帽摘了扔到一旁。他坐進太師椅中,左腳腳踝搭在右腿膝上,看向杵在門口的霍瀾音,沉著嗓音:「裝,繼續裝。」
霍瀾音緩慢地眨了下眼睛,眼睫輕掃,很是無辜的樣子。
她朝衛瞻走過去,步履正常,哪裡還有半分摔傷了腿的樣子。她走到衛瞻面前,腳步微旋,淡藕色的裙擺綻出朵朵漣漪。她穩穩坐在衛瞻的腿上,去拉衛瞻的手。她雙手捧著衛瞻的一隻大手,懊惱地小聲嘟囔:「被發現了呢……」
衛瞻冷眼看著霍瀾音近在咫尺的側臉,視線從她輕垂的長眼睫下移,落在她鼻尖上的那一粒小小的美人痣。
他忽然捏住霍瀾音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臉來。
「想要什麼?」他問。
霍瀾音眉心一點一點揪起來,眸中逐漸浮現茫然困惑,還有一絲挫敗感。她放下衛瞻的手,口氣裡掩藏著一絲小小的沮喪,她問:「殿下真的看不出來嗎?」
「嗯?」
「我在勾引你呀!」霍瀾音溫吞地說,「殿下之前說我勾引的技巧很是拙劣,我已經很努力地在學了……」
衛瞻沉默。
長久的沉默之後,霍瀾音悄悄抬起眼睛看衛瞻,見他盯著自己,她被抓包似地迅速低下頭。
衛瞻開口:「來。」
霍瀾音抬起眼睛,疑惑地問:「來什麼?」
光影從半開的窗戶落進來,一抹亮光照在她的臉頰。雙眸在暗處,仍舊顧盼生輝,唇鼻現在光影裡,紅唇嬌豔,鼻翼一側又投下陰影來。
衛瞻抬手,指腹輕拈過她鼻尖上的那粒美人痣,道:「來勾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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