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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藥] 給暴君當藥引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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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9 00:25:1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親我

  「我若是留在京裡,現在興許已經升至掌管六十萬禁軍的督頭。」霍佑安將胳膊肘搭在衛瞻的肩膀,「可是我告了假,千里迢迢來找你。夠意思吧?」

  「你也可以現在回去。」衛瞻道。

  霍佑安搖搖頭,沮喪地說:「讓之,你現在怎地變得如此無趣?要不是江太傅口口聲聲說你是被陰陽咒影響,性情大變。我當真要懷疑你被施了法術,被哪個魔頭借了身。」

  「回京去。」衛瞻停下腳步,難得正色了幾分,「你現在和我走得太近,將來會惹新帝懷疑。」

  霍佑安手撐著石台,坐在假山延伸下來的平臺上,吊兒郎當地晃著大長腿腿,笑著說:「和你走得太近?我尋思著我和你走得近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從七八歲起就和你走得近了吧?再說了,憑什麼你讓江太傅跟著你,我就不行?」

  他將一隻腳踩在平臺上,手肘搭在膝蓋。

  「他是我老師。」

  「哎,老師怎麼了?老師有咱們關係近?我說,我好像還幫你換過尿布吧?行行行……別走啊,我不說了還不成嘛。」

  衛瞻沒理他,繼續往前走。

  霍佑安趕緊從平臺跳下來,追上衛瞻。

  衛瞻道:「你要為你父親多考慮。你父親一世英名,莫不可因為你的一時糊塗讓他老來狼狽。」

  「我問過我爹的啊。」

  衛瞻詫異地停下來,看向霍佑安。

  霍佑安聳聳肩:「老傢伙不管我,他怎麼說的來著……哦,原話是『你愛咋咋地』!」

  衛瞻收回目光,繼續往前走。

  「讓之,說到我父親,你可得求你幫個忙。你能不能勸勸長安郡主啊?她比我還小一歲,上趕子想給我當後娘。這像話嗎?你說說,她堂堂一個郡主,金枝玉葉,也算容貌出眾,什麼樣的如意夫君找不到,非要纏著我爹啊?」霍佑安嗤了一聲,「我瞧著她人前挺正常,怎麼腦子不好使?王爺不疼她,讓她缺父親的寵愛庇護了?」

  「霍將軍驍勇善戰,為國為民,北衍英雄。又品性高尚,挺拔器宇。」衛瞻瞥了霍佑安一眼,「比你是強上百倍。」

  霍佑安拍了拍自己的臉,不服氣:「可是我年輕啊!」

  衛瞻認真點頭,贊同道:「也就只有這一個優點了。」

  「胡說!我儀錶堂堂貌比潘安,文武全才有情有義……」

  衛瞻停下腳步,側首朝一側的操練場望去。霍佑安停了話,跟著看過去。

  孫小瑜使勁兒搖頭,重重歎了口氣:「我可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射箭的準頭像是練了十幾年。可是力氣小的還不如我八歲的阿弟!」

  她指了指蹲在她旁邊的孫小平。孫小平跟著點頭,一臉的驕傲。

  孫小瑜坐在長凳上,雙手托腮,好奇地問:「姐姐你是怎麼長大的,你的手是豆腐做的嗎?怎麼只拉了兩次弓,手心就紅了破了呢?」

  霍瀾音揉著手心,有些不好意思。她剛想說話,看見不遠處甬路上的衛瞻,從長凳上起身,喊了聲:「殿下」。

  孫小瑜嚇了一跳,趕緊拉著弟弟行禮。

  衛瞻眯起眼睛,看了一眼遠處靶子上正中紅心的箭矢。又看了霍瀾音一眼,沒說話,轉身離開。

  霍佑安猶豫了一下,沒跟著衛瞻走。他好奇地走進操練場,走到霍瀾音面前,打量著她。

  霍瀾音微微蹙眉,向後退了一步。

  「你就是那個……」霍佑安皺眉,忽然不知道怎麼稱呼。

  「是。」霍瀾音應下來,沒讓他為難。

  霍佑安摸了摸鼻子,忽然說:「挺好看的。」

  霍瀾音驚訝地看了他一眼,迅速低下頭。

  霍佑安輕咳了一聲,忽然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卻又笨拙地接了一句:「也挺香的。」

  霍瀾音悄悄又向後退了一步。心裡對霍佑安的印象已有些差了。

  「你就是霍小將軍是不是?」孫小平仰著頭望著霍佑安,「我長大了要成為你父親那樣的大英雄,也要成為你那樣的神射手!」

  霍佑安蹲下來,收起幾分玩世不恭,揉了揉他的頭:「你祖父也是大英雄。任何一個疆場上的將士都是英雄。」

  孫小平懵懂地點頭。

  霍佑安又笑起來,問:「你在學射箭?」

  「嗯!阿姊教我,可小平笨。總是射不準。」

  「來,我教你。」霍佑安將孫小平拉到懷裡,讓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他拿起孫小瑜給弟弟特別製作的小孩子弓箭塞進孫小平的手裡。

  孫小平有些緊張,一雙小手緊緊握著弓。

  霍佑安隨手在箭筒裡拿了三五支箭,搭在弓上。他笑嘻嘻地瞧著孫小平認真的樣子,說:「對,要全神貫注。」

  他一直看著孫小平胖乎乎的小臉,一眼都沒看靶子。然而箭脫弦,三五支箭無一例外全部在紅圈內。

  「哇!」孫小平眼睛亮晶晶的。

  孫小瑜站起來,張了張嘴,忽然覺得臉紅。

  霍瀾音看著靶上的紅圈,也是驚訝極了。她不懂,不懂霍佑安沒有瞄準怎麼就能射中紅心?

  不遠處響起馬蹄聲。衛瞻騎馬到來後院,他勒住馬韁,看向霍瀾音。

  「音音。」

  霍瀾音起身,將手中握著的弓箭放在一旁,朝衛瞻小跑過去。她將手遞給衛瞻,任由他將她拉上馬。

  霍佑安起身,笑:「有了女人出去玩都不帶著我,不夠意思。」

  孫小瑜鼓足了勇氣,走到霍佑安身邊,說:「霍將軍,我平時也極喜歡射箭……」

  「啊。射箭是挺有意思的。」霍佑安沒等孫小瑜說完,將孫小平的小木弓遞給孫小瑜,「那你繼續教他。」

  說完,他抱著胳膊慢悠悠地離開操練場。

  孫小瑜咬唇,低下頭。

  「阿姊,你熱嗎?怎麼臉紅了?」孫小平撓撓頭。

  孫小瑜飛快地看了一眼霍佑安的背影,瞪了弟弟一眼,小聲說:「閉嘴!」

  衛瞻帶著霍瀾音出了孫府,街市人多,馬速慢下來。霍瀾音問:「殿下,我們去哪兒呀?」

  「地方軍器監。」

  霍瀾音回頭去看衛瞻,掀開他帷帽的皂紗一角,問:「去那裡做什麼?」

  猛地對上霍瀾音那雙盈盈眉目,衛瞻愣了一下。他沉聲道:「進來。」

  霍瀾音依言放下罩紗,將臉湊到衛瞻面前。衛瞻抬手,指腹拈了一下她鼻尖左側的美人痣,而後手指下移,指腹摩挲著她嬌嫩的紅唇,反反復復。

  霍瀾音彎起眼睛,壓低聲音問:「殿下,你是不是想親我?」

  街市人來人往,叫賣聲、嬉笑聲就在耳畔。

  衛瞻忽然將霍瀾音推出了罩紗中。皂紗輕輕晃動,重新落下來,輕撫他臉上冰涼的金屬面具,隱隱帶著她的香。

  霍瀾音重新端莊坐好,眼尾勾著淺淺的笑。

  到了地方軍器監,衛瞻下了馬,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扶著霍瀾下來,走進軍器監。主簿趕忙迎接,詢問。

  「弓弩坊。」衛瞻隨手摘了帷帽遞給侍衛。

  霍瀾音驚訝地抬眼看向衛瞻,心裡隱隱有了個猜測。

  這是霍瀾音第一次見到這麼多弓弩,她好奇地瞧著室內五花八門的弓弩,驚訝於弓弩的種類會如此多。有車大的巨型弩,也有小孩子玩具大小的小弩。

  衛瞻拿了一支弩遞給她。

  霍瀾音好奇地打量著手裡的弩,問:「弓和弩……不是一個東西?」

  衛瞻看著她,沒說話。

  霍瀾音訕訕,有些尷尬:「好像的確不太一樣……」

  主簿猶豫了一下,才小聲解釋:「弩是對弓的改良,射程和威力都優於弓。二者最大的區別在於弓的發力需要人的臂力,而弩是靠弩機。」

  霍瀾音偷偷看了衛瞻一眼,迅速低下頭,反復摩挲著手裡的金屬弩。

  衛瞻走到矮桌後坐下,令人拿來紙筆。

  霍瀾音看著衛瞻不知道在寫著什麼,她也沒有過去,仍是研究著各種各樣的弓和弩。走了一大圈,也算徹底明白了弩不同於弓的地方。她甚至拿起幾支弩,也沒讓旁人教,憑著自己瞎研究的弩機發射原理,試著發射過幾次。

  她將所有的弓和弩都瞧完,才走到衛瞻身側蹲下來。她瞧著矮桌上衛瞻畫的弓弩圖,問:「殿下畫這些做什麼?」

  「給你製弩。」衛瞻道。

  霍瀾音檀口微張,怔怔望著衛瞻。

  半晌,衛瞻側首看向她。

  四目相對,霍瀾音忽然狼狽地移開了目光。

  離開地方的軍器監,天色已經暗下來,四方天際灑下溫暖的昏黃。因為快要過年,街市比尋常更熱鬧些。小孩子跑跑跳跳,歡聲笑語。走街小販手中的撥浪鼓劈裡啪啦地響著。

  過了長長的石橋,喧囂的人煙氣息才稍微遠了些。

  霍瀾音回過頭,去看長石橋另一側的熱鬧。這才恍惚意識到,要過年了。然而這份過年的熱鬧與她無關。如今的她孑然一身,再也不會像往年那般與家人守歲。不過一個月而已,那些過往真像是上輩子的事情,與她無關了。

  細小的雪粒輕輕飄落,又開始下雪了。遠處有婦人扯著嗓子喊囡囡歸家莫要挨雪。

  衛瞻停下馬,將一支石榴石鍍金步搖插在霍瀾音的髮間。落日的餘暉灑落下來,垂珠輕晃,石榴石淺紅色的流光跟著盈盈流轉。

  霍瀾音驚訝地伸手去摸,石榴石入手微涼。

  她慢慢放下手,手指搭在鎖骨前,摸了摸胸前那枚布纏的假扳指。然後,她將手搭在衛瞻握著馬韁的手背。

  「殿下教我騎馬好不好?」她溫聲軟語。

  衛瞻沉默。他手腕翻轉,將霍瀾音柔軟的手握在掌中。霍瀾音彎唇,微微用力握住馬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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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9 06:41:3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捏肩

  棲鳳宮中,元賢皇后懶洋洋坐在吊椅中,手中握著一卷書。吊椅輕晃,她正紅的裙擺曳地而過。不管是在人前還是人後,元賢皇后永遠都是優雅端莊的。她永遠穿著華麗的宮裝,描著妝,眉心一抹朱紅花鈿,將她的端莊裡添了幾分無可企及的嫵媚韻致。

  早已不是雙十少女,歲月卻沒有再她的臉上留下多少蹉跎痕跡。過分美貌讓她的年紀成了謎。

  她看書看得倦了,懶懶歪著手腕。小宮女急忙雙手接過書冊,躬身退著走下去。

  另外一個小宮女彎著腰,雙手捧上琉璃盞,裡面裝著幾塊元賢皇后平日裡喜歡的糕點,十分精緻。元賢皇后瞧了一眼,纖細的手指捏了一塊來吃。紅唇檀口,吃東西的樣子優雅極了。

  「皇后姑姑!皇后姑姑!」紀雅雲提著裙子慌慌張張跑進來。

  棲鳳宮中的小宮女們悄聲向兩側退開,給紀雅雲讓出地方。

  「慌慌張張成什麼樣子。」元賢皇后說得緩慢,溫和的聲線裡帶著天生的高貴,還有一層責備。

  紀雅雲在元賢皇后身前蹲下來,雙手搭在元賢皇后的膝上,問:「皇后姑姑,我聽說您要把我嫁給二殿下!是不是真的?」

  小宮女趕忙抱著繡凳過來,給紀雅雲坐。

  元賢皇后又從琉璃盞中拿了一塊糕點來,吃了一小口,才開口:「姑姑沒有說過這個話,也沒有這個權利。咱們紀家的女兒總是要做皇后的。誰是下一任皇帝,你便是誰的皇后。」

  「我、我……」紀雅雲紅著臉,「可我不願意嫁給二殿下!」

  元賢皇后蹙眉。美人微慍,不怒而威。

  紀雅雲抿唇,向後靠了靠。

  「是本宮的敏之不好嗎?」元賢皇后問得輕飄飄。

  可紀雅雲再不敢胡說。她使勁兒搖頭,認真道:「二殿下才十二歲,雅雲一直將二殿下當做弟弟來看待!絕不是二殿下不好……」

  元賢皇后望著紀雅雲的眼睛,半晌,她問:「要吃糕點嗎?」

  紀雅雲愣了一下,緩緩搖頭。

  元賢皇后輕輕揮了下手。端著琉璃盞的小宮女趕忙悄聲退開。另有幾個小宮女過來。一個小宮女捧著溫水跪在元賢皇后身側。一個小宮女小心翼翼拆了元賢皇后的護甲,和另外一個小宮女一起給元賢皇后洗手,又拿來熏過香的帕子仔細擦乾水漬。

  元賢皇后另一隻手支著下巴,闔上眼。

  紀雅雲默默看著。她起身,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道:「皇后姑姑累了,雅雲不擾姑姑歇息。」

  元賢皇后輕輕頷首。

  紀雅雲沮喪地往外走。她走了沒兩步,回頭望向吊椅裡被宮女們簇擁著服侍的皇后娘娘。她抿抿唇,悄悄拂了拂裙子,回憶著元賢皇后平時走路的樣子,將雙手交疊放在小腹前,腰背挺直,步履端莊地往外走。

  元賢皇后睜開眼睛,對於兄長將女兒養成這樣單純略顯不滿。

  「娘娘,二殿下下了學,來給您請安。」

  元賢皇后頷首,讓人將衛瞭請進來。

  「母后!」衛瞭行了禮,在元賢皇后身側坐下。他才十二歲,模樣還沒有長開,卻已是唇紅齒白的翩翩少年郎,眉宇之間有著幾分元賢皇后的容態。不過兩位皇子相比,還是衛瞻的容貌更肖元賢皇后。

  元賢皇后詢問了幾句衛瞭的功課,他都一一作答。然後,衛瞭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才試探著開口:「母后,皇兄什麼時候回來?」

  元賢皇后隨手摘了髮間的金步搖,悠閒地把玩。沒回衛瞭的話。

  衛瞭去拉元賢皇后的袖子,語氣撒嬌:「母后,我想皇兄了。以前都有皇兄指點我功課,現在皇兄不在,我被先生訓斥的次數也多了好些!」

  「這是你父皇的旨意,不必問我。」元賢皇后打了個哈欠,將金步搖遞給宮女,支著下巴闔起眼。

  衛瞭趕忙起身,繞到元賢皇后身後,仔細給她捏肩。他捏了兩下,元賢皇后便揮了下手,阻止了他的動作。

  衛瞭訕訕地收了手,他忽然笑起來,繞回來,湊到元賢皇后面前,說:「是不是沒有皇兄捏得舒服?」

  元賢皇后睜開眼,眼前是小兒子放大的臉。她指尖抵在衛瞭的眉心,將他的大臉推開,慍道:「出去!」

  她最討厭旁人這麼近得靠近她的臉。

  衛瞭不敢再造次,只好告退。

  元賢皇后詢問:「大殿下行至哪裡了?」

  「回娘娘的話,大殿下如今在陽遙郡。」

  半晌,元賢皇后輕歎了一聲。

  入了夜,霍瀾音和衛瞻才回孫府。

  明明是折膠墮指的寒冬臘月,又在外面待了一日,傍晚時還下了小雪。可霍瀾音回來的時候,身上的衣服快被汗水濕透。

  可是她很開心,眼尾唇角的笑意深深,一直未消。

  她終於學會騎馬了,雖然才學了一個半時辰,還笨拙得很。

  馬停下來,霍瀾音回過頭望向衛瞻,彎著眼睛說:「多謝殿下今日費心教我。」

  衛瞻有些不耐煩,道:「霍瀾音,你知不知道你現在身上很臭。」

  霍瀾音怔了怔,捏著袖子聞了聞手腕。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將雙手背在身後,見小豆子正往這邊走過來,她壓低了聲音說:「洗洗就好了。」

  她裙子下的腳悄悄踢了一下衛瞻的靴子,用更小的聲音問:「殿下一起嗎?」

  衛瞻滿腔的不悅堆在胸膛發不出來。他的目光從霍瀾音雲鬢間輕晃的石榴石鍍金步搖移開,不高興地下了馬。

  霍瀾音茫然地望著衛瞻的背影,不曉得他為什麼又突然不高興。不過衛瞻也不是第一次忽然莫名其妙發脾氣,她也沒太當回事。

  她下了馬回房。鶯時早就抱著件斗篷等在門口。

  「姑娘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可擔心壞了。」鶯時抖開斗篷,作勢要給霍瀾音披上。

  霍瀾音搖搖頭,推開她的手:「不冷。跟殿下學騎馬,身上還熱著呢。」

  進了屋,霍瀾音吩咐鶯時去給她準備熱水。她揉著發酸的手腕,有些疲憊地在梳粧檯前坐下。她不經意間抬頭,望向銅鏡中的自己。

  石榴石鍍金步搖輕晃,漾著紅色的流光。

  霍瀾音一怔,微微偏著頭,將雲鬢間的這支步搖摘下來,指腹拈著價值不菲的步搖。她的目光落在手中的步搖上,有些出神。

  「殿下忽然生氣莫不是因為……」霍瀾音有些不敢置信。

  衛瞻推門進來。

  霍瀾音握緊步搖,回頭去看他。衛瞻已經摘了帷帽,雖然戴著面具,可是從他那雙古潭般的漆眸,霍瀾音還是覺得他在生氣。

  霍瀾音走到衛瞻面前,彎著眼睛說:「謝謝殿下。」

  「你已經謝過了。」衛瞻口氣不耐煩,「你學得很快,我也沒費什麼心思。」

  「不是騎馬。」霍瀾音將背在身後的手伸出來,在衛瞻眼前晃了晃步搖,「是這個。謝謝殿下送我這個,我很喜歡。」

  衛瞻移開視線。

  陰沉的氣息也莫名淡了些。

  「殿下是在生氣嗎?」霍瀾音問。

  衛瞻還是不開口。

  霍瀾音順勢坐在衛瞻的腿上,將手勾住他的脖子。衛瞻轉過頭看向她。四目相對,霍瀾音莫名有一種被衛瞻這雙眼睛看透的心虛感覺,她忽然欠了欠身,吻上衛瞻的眼睛。

  「姑娘,熱水已經……」鶯時進來,見到這一幕,驚得立刻轉過身。

  霍瀾音有些尷尬地從衛瞻腿上起來,默默將步搖放在了梳粧檯上。衛瞻已經比她先一步朝耳房走去。霍瀾音跟在衛瞻的後面,她望著衛瞻的背影,有些茫然。

  她竟也不太確定剛剛鬼使神差去吻他眼睛的緣由。

  浴桶裡的熱水剛放進去,屋子裡的水汽不多。炭火也是才升起。所以不算很溫暖。

  霍瀾音走到衛瞻面前,為他寬衣。她低頭去解衛瞻的腰帶,忽然想起第一次給他解腰帶時,笨拙地弄了半天。

  「磨蹭。」衛瞻握著霍瀾音的肩膀,將她推開,自己脫衣服。

  霍瀾音比衛瞻後邁進水中,她在浴桶裡坐下來,後背靠著桶壁,望著對面的衛瞻。衛瞻靠著另一側,他的手臂搭在桶壁,闔著眼微微後仰。

  霍瀾音的目光落在衛瞻的胸膛,他的胸膛著有著古怪的黑色疤痕。說是疤痕,倒不如說是印記。霍瀾音不由想起先前眼睛半好時隱約瞧見衛瞻臉頰上的黑色色塊。她偏過頭,看了一眼放在高腳桌上的湯藥。

  ——那是衛瞻的藥。

  霍瀾音在水中朝衛瞻挪過去,帶起流動的水聲,還有她身上逐漸暈染開的香味。她在水下的手摸到衛瞻的腿,摸索著坐在衛瞻的腿上。

  衛瞻睜開眼睛,便看見霍瀾音雙手捧著藥碗,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音音餵殿下喝好不好?」霍瀾音聲音軟糯。說完,她淺粉的舌尖從唇縫露出來舔了下唇,又飛快縮了回去。

  衛瞻朝她伸手,霍瀾音歡喜地將藥碗遞給衛瞻。

  「眼睛。」衛瞻道。

  霍瀾音拿起早就準備的紅綢,將自己的眼睛蒙了起來。

  衛瞻面無表情地端著藥碗,朝一旁架子上的盆景倒去。

  「等一下!」霍瀾音忽然開口。

  衛瞻手中的碗傾斜,差一點就要將湯藥倒出來。

  霍瀾音朝衛瞻伸出手,翹著唇角說:「殿下先別喝,我……我想像上次那樣餵殿下喝……」

  衛瞻眯起眼睛,他看了看手中傾斜的藥碗,又移過視線,將視線落在霍瀾音的臉上。

  霍瀾音朝衛瞻伸出的雙手又朝前探了探,指尖兒碰到衛瞻的胸脯,她又往回縮了縮,軟聲軟氣:「好不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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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咕嘟

  衛瞻盯著霍瀾音這張臉半晌,摘了面具,將藥碗裡的湯藥一飲而盡,沉聲說:「已經喝光了。」

  霍瀾音的眉心輕輕蹙起,好像不太相信的樣子。

  衛瞻黑著臉,將霍瀾音拉過來,讓她的身子貼在他胸膛,蠻橫地用力吻上她的唇。

  苦澀的藥味兒在兩個人的口舌間蔓延。親吻的間隙,霍瀾音輕喘地撒嬌:「殿下該不會只喝了一口吧?」

  她整個人軟軟地伏在衛瞻的胸膛,輕輕抱著他。

  衛瞻眯起眼睛,胸膛中一陣灼燒的疼痛,他運功壓制,偏偏懷裡的霍瀾音挪動了一下,跨坐在他的腿上,讓他將進未進。

  衛瞻的氣息忽然紊亂,胸口的灼燒感更重,撕心裂肺般疼痛。黑色的黏稠血液從他嘴角落下,滴落在霍瀾音雪白的背上。

  衛瞻漆色的眸子逐漸被血紅色包圍。

  「殿下?」霍瀾音軟軟地喊他。

  她分明只喚了他一聲,他的耳邊卻不斷徘徊著霍瀾音甜軟的聲音。霍瀾音想換個姿勢,衛瞻握住她的肩,沒讓她動。

  他閉上眼睛,真切感受著體內那股不可控制的力量在他的五臟六腑流竄。

  「殿下?」霍瀾音隱約覺得不對勁,又喊了他一聲。

  衛瞻低下頭,咬上霍瀾音軟玉般的肩頭。霍瀾音「嘶」了一聲,疼得揪起眉心,攀著衛瞻的肩,用力靠著他。

  霍瀾音不敢亂動,由著衛瞻啃咬她的肩。她心裡卻急得不行,擔心衛瞻忽又發作。兩個人在水中,她又沒帶著刀!

  還好,沒過多久衛瞻便鬆開了她。

  衛瞻重新睜開眼睛,血色退去,眼眸已經恢復尋常。他捧著一捧水澆在霍瀾音的肩頭,將他留下的黑色血跡洗去。

  「殿下,你可是不舒服了?要不要讓江太傅瞧瞧?」霍瀾音擔憂地問。

  衛瞻面無表情地開口:「給你做弩,教你騎馬,送你步搖。瞧著你已經從昨日的驚慌中緩過來,現在是不是可以算算帳了?」

  「算、算什麼帳?」霍瀾音稍微退開些,雙手抵在衛瞻的胸膛。

  「昨日下午在紅竹館都發生了什麼?」衛瞻問。

  霍瀾音一愣,心裡忽然有些不舒服。她側過臉,抿抿唇,不高興地說:「殿下是以為我在殿下沒到之前接過客?」

  她搭在浴桶邊的手微微用力,指甲壓得發白。

  「我說什麼殿下也未必信我。我人就在這裡,殿下自己可以檢查。」霍瀾音心裡生出一種古怪的情緒,她自己也不確定是不是難過,「殿下若還是不信,認為我不乾淨不配再留在殿下身邊做藥引,殿下另尋旁人便是……」

  「沈家那個瘦子。」衛瞻打斷霍瀾音的話。

  霍瀾音愣了一下,反問:「沈四郎?」

  衛瞻冷嗤,道:「回來的時候,他跟了一路。」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那種地方遇見他,更不知道他跟了一路,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衛瞻沉默。

  霍瀾音輕輕咬唇,眉眼揪起來,臉上全是愁容。她心裡的不舒服稍微淡去些,說:「他不是什麼好人!見我淪落在那種地方,求他都不肯幫我!還借機羞辱我!要不是被他氣得慌了惱了,我也不會奪門而出,撞見那些匪寇!」

  霍瀾音重新靠在衛瞻的懷裡,帶著嗔意地抱怨:「雖然他本意不是想害我,可說話著實不受聽。幸好殿下及時趕到。還是殿下好!比他好千倍好萬倍,萬萬倍。」

  衛瞻垂眼,視線落在霍瀾音鼻尖上的那粒美人痣。他仍舊用沉沉的嗓音,問:「既錯了,就該罰。」

  霍瀾音在水中的手摸索到衛瞻的大手,將自己纖細的手指頭一根一根插入衛瞻的指縫,緊緊握著。她用撒嬌的語氣問:「音音錯哪兒了?」

  衛瞻沉默半晌,才再次開口:「還不知錯,該重罰。」

  「可是音音還是不知道錯在哪兒呀?難道是因為誇了殿下?還是因為滿心都是殿下再瞧不上旁人?」霍瀾音將下巴抵在衛瞻的胸膛,小雞啄米一般,用尖尖的下巴一下一下點著衛瞻的胸膛。

  衛瞻被她點的有些癢,他捏著霍瀾音的下巴,抬起她的臉。濕漉漉的紅綢遮不住她雙眼的輪廓,駝峰微挺,紅唇盈著水漬。

  衛瞻眯起眼睛盯著這張人世間可排前三的臉,暴躁地罵了髒話:「艸,孤說你該受罰就該受罰,哪那麼多肉麻屁話!」

  「那殿下要怎麼罰音音呀?」霍瀾音翹著的唇角帶著笑,一點也不怕。

  衛瞻大聲喊:「小豆子,拿匕首來!」

  霍瀾音一驚,在小豆子推門進來的前一刻,整個人藏在水中,水面「咕嘟」、「咕嘟」。

  衛瞻怔了怔,望著水面的咕嘟氣泡。

  霍瀾音著實多慮,小豆子彎著腰進來,視線只能看見自己的腳前方寸。他快步走到衛瞻面前,雙手遞上匕首,又彎著腰退下。別說看見霍瀾音,就連衛瞻,他也不敢去看。

  房門重新關上,衛瞻心裡的暴躁莫名消了些,有些好笑地說:「他走了。」

  霍瀾音一下子從水中出來,帶著水花。她紅唇微張,大口喘著氣。

  「他是個太監。」衛瞻說。

  霍瀾音搖頭,小聲嘟囔:「那也不行……」

  衛瞻瞧著霍瀾音滿臉濕漉漉的樣子,忽然笑了一下,挑開貼在她臉頰的頭髮。

  霍瀾音問:「殿下要匕首做什麼?到底想怎麼罰……」

  「站起來。」衛瞻把玩著手裡的匕首。

  霍瀾音猶豫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從水中站起來。出水芙蓉,似九霄仙子。她蒙著眼睛,有些沒安全感,向後退了退,靠坐在桶沿。

  衛瞻道:「把腿分開。」

  霍瀾音緊緊並著腿,警惕地搖頭再問:「殿下想做什麼?」

  「分開。」衛瞻重複。

  霍瀾音仍舊搖頭,用甜軟的聲音撒著嬌詢問:「殿下到底要做什麼?」

  衛瞻被她問的不耐煩,道:「刮毛。」

  霍瀾音整個身子一僵,就連唇角的笑容也僵在那裡。她蒙著眼睛什麼都看不見,更真切地感覺到置身於一片黑暗中。茫然,又無措,甚至無助。

  ……

  浴房一片狼藉,衛瞻用長衫裹在霍瀾音的身上,將她抱進寢屋。他垂眼去看霍瀾音,她在他懷裡闔著眼,乖巧安靜得不像話。可是衛瞻知道她沒有睡著。

  寢屋的燈熄了,一片黑暗。已經是下半夜,安安靜靜的,冬日的下半夜連蟲鳴都沒有。

  霍瀾音轉過身背對著衛瞻,蜷縮起來。她伸手在腿間摸了一下,心裡空空的。每當衛瞻用行動告訴她他對她很好,讓她感動,讓她猶豫,下一刻便又會讓她清醒地認清自己的身份。

  藥引啊。

  一個器物而已。

  他今日可以寵著她對她好,明日也可以不寵她,對旁人好。

  曇花一現,浮游般的施捨而已。

  霍瀾音攥緊被子,將手輕輕搭在自己的心口。

  霍瀾音,不要再猶豫,不要再心軟。你除了一顆心,什麼都沒有。那是你最後的盔甲。——她一字一頓在心裡無聲對自己說。

  所有千回百轉的情愫,在這個寒冷的冬夜,被她全部遣走。

  翌日,霍瀾音醒來時時辰已經不早,衛瞻並不在她身邊。她睏倦地揉著眉心,也沒起身,直到鶯時推門進來。

  「姑娘,你可總算醒啦!」鶯時挑起床幔,「姑娘最近也是太累了,才睡得這麼多。」

  床幔挽起來,窗口稀薄的光灑落進來。鶯時看見霍瀾音鎖骨處的紅痕時,愣了一下,有些手足無措地挨著床邊坐下,小聲問:「要起嗎?還是姑娘餓了?」

  霍瀾音仍舊闔著眼,將手搭在額頭,輕聲說:「睡得晚而已,沒什麼,先不張羅了,我再躺一會兒。」

  鶯時忽然湊到霍瀾音耳邊,壓低了聲音:「姑娘,咱們何時逃呀?」

  霍瀾音猛地睜開眼睛,警惕地望向門口的方向,鄭重道:「小心說話。」

  鶯時使勁兒點頭,說:「大殿下帶著江太傅他們一早便出去了,除了在廚房忙活的小豆子,旁人都不在府裡,我才敢說的……」

  霍瀾音略鬆了口氣,才小聲說:「眼下還不是時候,接下來的一段路不好走,就算僥倖逃開,憑著你我二人也難以自保。只有等到過了永林山,接下來的幾座城池都是安逸富庶之地,方可伺機離開。」

  「我曉得了。」鶯時用心記下。

  離開霍瀾音這裡,鶯時站在庭院裡猶豫了好久,才硬著頭皮去找小豆子。她站在廚房門口,僵硬地扯起嘴角笑,說:「小豆子哥哥在忙呀。」

  小豆子頗為驚訝地看了鶯時一眼。這一路,鶯時膽子小小,誰都怕的樣子,沒想到會主動來找他。

  「怎麼?是夫人需要什麼?」

  「不不不……是我……」

  鶯時使勁兒掐了自己一下,小聲說:「小豆子哥哥,你可不可以教我騎馬呀?我不想總是拖後腿……」

  小豆子撓了撓自己的臉。被這一口一個「小豆子哥哥」搞得暈乎乎的。

  「成啊。」他咧嘴笑著答應。

  傍晚,衛瞻才回孫府。

  霍瀾音在房中憑藉先前的記憶描畫之後要路過的地形圖,她抬眼看向出現在門口的清秀姑娘,有些眼熟。

  霍瀾音一下子將這姑娘想了起來。

  先前在西澤周家,霍瀾音曾見過這個姑娘出現在衛瞻房中。彼時她還擔心這個姑娘會取代自己做這份藥引,第一次笨拙地去勾引衛瞻。

  「俞蕭玉奉殿下之令,來教夫人用毒。」俞蕭玉屈膝,語氣恭敬中帶著絲疏離。

  霍瀾音微怔,手中握著的毛筆鬆落,染髒了地形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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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抱了

  江太傅給衛瞻診了脈後,在廳中走來走去,眉頭緊皺。

  最終還是霍佑安等不及,問:「太傅,哪裡不對?」

  江太傅停下來,重重歎了口氣,看向衛瞻,帶著慍意地問:「讓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體內有噬藥蠱?為何從未說起?」

  衛瞻面無表情地將手腕處的銀針拔去,一言不發。

  霍佑安看了衛瞻一眼,問:「噬藥蠱?這是什麼玩意兒?」

  「一種會讓人排斥所有藥物的蠱蟲。服用任何藥物都會讓人五臟六腑灼燒至痛難以忍受。」江太傅又歎了口氣,「我怎麼就沒想到這個,竟是得夫人提醒才想到……」

  衛瞻整理袖口的動作一頓:「夫人?」

  林嬤嬤適時開口:「是夫人與我說殿下服藥的時候似很痛苦。」

  衛瞻自幼便不喜歡喝藥,他修煉陰陽咒後性情大變,暴躁易怒,他拒絕喝藥,旁人也不曾多想。噬藥蠱藏在人體內,又極難被發現。所以江太傅竟是得霍瀾音提醒,才將它查出。

  江太傅又無奈地說:「怪不得你連藥的味道都聞不得,損害大於用處,日後這藥便停了……」

  霍佑安挑眉看衛瞻:「你自己知道這藥沒用還喝了?」

  衛瞻沒理他。

  霍佑安又問:「也是皇后幹的?」

  江太傅輕咳了一聲。

  「嗤。」霍佑安大大咧咧地翹著二郎腿,「有什麼不可說的?娘娘可真是厲害,不僅騙讓之修煉陰陽咒,還怕江太傅妙手回春連那個什麼蠱都安排上,這是將後路堵上,完全不想讓之治好啊。」

  江太傅再次對霍佑安使眼色。

  霍佑安全當沒看見,繼續說:「紀家可是真正的大世家,還是前衍時,就出了五六任皇后。紀家人也爭氣,不管是朝堂還是邊疆,都有不小的勢力。我這次從京中過來,聽說各部新提拔的人才可有不少是紀家引薦。我還聽說,皇后娘娘和三王爺走得也是極近。」

  「你說夠了沒有?」衛瞻冷眼看向霍佑安。

  霍佑安笑笑,捏起桌上小碟裡的糕點來吃,連連誇讚:「嬤嬤的手藝可真好,這金絲糕可還有?」

  「有的,廚房裡還有,等下讓小豆子給將軍送過去一些。」林嬤嬤說。

  衛瞻煩躁地奪了霍佑安手裡吃了一半的金絲糕扔出去,正好扔到剛進門的奚海生身上。奚海生一愣,用詢問的目光看向屋子裡的人。可是江太傅不停地歎氣搖頭,林嬤嬤板著臉沒有表情,霍佑安嬉皮笑臉地拿著帕子擦手,誰也沒搭理他。

  奚海生硬著頭皮走進房中,掏出袖中的信件,道:「殿下,有從京裡送來的信。是二殿下寫給您的。」

  他摸了摸信封,補充了一句:「還挺厚。」

  衛瞻瞥了一眼,將信件接過來。衛瞻拆了信封,無語地看著裡面厚厚一摞的功課。他隨手將衛瞭的功課扔到桌子上,煩躁道:「功課做成這樣,什麼狗屁太傅。」

  沒人接話。

  衛瞻起身走出房。霍佑安跟了上去。

  衛瞻走得很快,眼前浮現幼時的場景。他幼時學騎馬,被甩了下去,奄奄一息。清醒與昏迷的反復間,他看見母后哭紅的眼。他昏迷了多久,元賢皇后便守了他多久。等他痊癒,元賢皇后反倒累垮大病了一場。母后向來寵愛自己,活得精緻尊貴,那是衛瞻記憶裡母后唯一一次病倒,唯一一次皺了衣衫花了妝容。

  經過月門,衛瞻聽見霍瀾音的聲音。

  霍瀾音和俞蕭玉面對面坐在石桌旁,俞蕭玉在教霍瀾音認藥。霍瀾音聽得很認真,時而點點頭,時而求惑。她一直低著頭,目光始終沒離開石桌上的各種藥。

  霍佑安將手肘搭在衛瞻的肩膀,笑著說:「發配邊疆的路上能撿到這麼好看的一姑娘。你運氣怎麼這麼好啊?」

  聽見霍佑安的聲音,霍瀾音和俞蕭玉抬起頭。俞蕭玉起身行禮。霍瀾音猶豫了一下,收回視線繼續擺弄桌上的草藥。連起身都沒有。

  衛瞻轉身往外走。

  霍佑安笑著說:「你的小貓兒好像在跟你鬧脾氣。」

  衛瞻冷笑了一聲:「什麼貓,分明是隻想飛走的燕雀。」

  接下來的四五日,霍瀾音白天努力跟俞蕭玉學習分辨藥材,晚上熬夜讀著藥理書冊,恨不得將每刻鐘都變成一整日來用。

  她第二次斷食七日已結束,可衛瞻沒有再碰她。

  在她日夜學著用毒時,衛瞻並不常出現,也沒有叫她過去。每日霍瀾音準備睡了,回到寢屋時,衛瞻已經睡著了。她踮起腳尖,輕手輕腳地走向床榻,小心翼翼躺在床外側,離衛瞻遠遠的,一點都不想將身後的衛瞻吵醒。

  這一日清晨,俞蕭玉有事不能過來,霍瀾音坐在簷下,手中握著一卷藥理書,看得專注,竟是沒注意到皚雪落了她一肩。

  「看得這麼認真啊?」

  霍瀾音嚇了一跳,手中的書冊脫手,落在地上。她抬頭看見霍佑安。

  「霍將軍。」霍瀾音彎腰撿起落在地上的書冊,拍了拍上面沾染的雪漬。

  霍佑安掃了一眼霍瀾音手中的書,詫異道:「毒?讓之幹嘛叫你學這個?」

  霍瀾音輕輕搖頭,說:「殿下沒說緣由,但是想來當是為了讓我學些自保的手段。」

  「這就更奇怪了啊。你安安分分在他身邊待著,用得著什麼自保?」

  霍瀾音不知如何接話。她心裡明明生衛瞻的氣,可又不得不感謝他教她的這些東西。她悄悄抬眼打量了一下霍佑安,又迅速移開了視線。第一次的見面,她對霍佑安的印象並不算好,現在他又過來與她說話,她也不太想理這個人,保持著疏離的態度。

  「姐姐,我們今日去騎馬吧。」孫小瑜小跑著過來,看見霍佑安愣了一下,迅速紅著臉低下頭。她去拉霍瀾音的手,說:「你上次不是說想一起騎馬,我們今天去吧!」

  「好啊。」霍瀾音笑著答應下來。

  上次衛瞻教了她騎馬之後,她再沒碰過馬,總覺得自己騎馬仍舊笨拙,想著熟能生巧,要多練練才好,才與孫小瑜說過得空一起去騎馬。

  孫小瑜鼓足勇氣看向霍佑安,嗡聲問:「霍將軍要不要一起去?」

  話一出口,她覺得唐突極了,趕忙又補上一句:「小平要是知道霍將軍一起去,一定歡喜得很!」

  霍佑安看向遠處轉圈圈的孫小平,笑了笑,說:「好啊。」

  霍瀾音有些驚訝地看了孫小瑜一眼。孫小瑜是個藏不住心事的單純姑娘,什麼都寫在了臉上。可是霍瀾音覺得霍佑安此人實在輕挑,孫小瑜的一片芳心恐要錯付。不過她一個很快要離開這裡的外人,倒也不好說什麼。

  孫府地處偏僻。出了後門,沒多久就是一大片荒山。四個人便在這裡騎馬。孫小平年紀小小,坐在小馬上的樣子頗有氣勢。霍瀾音握緊馬韁,有些汗顏。

  上次衛瞻教她騎馬是在平地,且他就在她身後。此時在不平整的荒山,她莫名緊張起來,抓著馬韁的手握得緊緊,全神貫注地趕著馬。

  孫小瑜回過頭沖落在後面的霍瀾音笑:「姐姐在閒逛嗎?」

  霍瀾音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算起來還是第一次一個人騎馬,有些不太敢。」

  「多練練就好了呀!我們比賽吧!就那兒,去那棵集合!駕!」

  看著孫小瑜駕馬跑遠,霍瀾音硬著頭皮拍馬跑起來。

  霍佑安落在最後面,他懶洋洋地枕著雙手躺在馬背上,嘴裡叼著根草兒,望著湛藍的天際。出門時還在下小雪,此時又停了,天上水洗過的藍。

  孫小瑜忽然驚呼一聲。

  霍佑安立刻坐直身體,看著霍瀾音的馬狂奔出去,馬背上的霍瀾音顛來顛去,他立刻打馬追上去,馬速如風。

  看得孫小平瞪圓了眼。

  霍瀾音心跳得很快,緊張地攥著馬韁,她回憶著衛瞻曾教過她的法子想讓馬停下來。可是這匹馬好像成心和她作對,根本不聽話!

  前面是一大片樹林,樹木之間的距離很窄。霍瀾音的心不由揪緊:「停下來,你停下來啊!」

  霍佑安追上來,急道:「別把馬韁勒得那麼緊!鬆一些!」

  霍瀾音聽見了,可是雙手好像不聽大腦的指揮。

  眼看著就要撞上前面橫斜生長的古樹,霍佑安用力拍馬,追上去,及時伸手抓住霍瀾音的馬韁,用力向後拉。

  嘶鳴之後,霍瀾音的馬前腿高抬,站立起來。馬背上的霍瀾音眼看著要跌落下去,霍佑安眼疾手快抱住霍瀾音的腰,將她抱到自己的馬上。

  「怎麼回事!」孫小瑜氣喘吁吁地趕過來。

  「這馬被人動了手腳。」霍佑安說。

  「怎、怎麼會這樣!」孫小瑜懵了,「姐姐你沒事吧?」

  霍瀾音將吹亂的長髮掖到耳後,搖搖頭:「我沒事。」

  她將霍佑安搭在她腰上的手挪開,抓著馬鞍下了馬。許是受了驚,她剛一下馬,雙腳落在地面,才知道自己的雙腿都已經麻了。

  孫小瑜伸手,將霍瀾音拉上來,皺著眉說:「姐姐,我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等回家了,我一定要找爹爹查個明白!」

  霍瀾音點點頭,叮囑孫小瑜:「還是不要說的那麼詳細,只說我及時發現馬有問題就好。」

  她輕輕撫了撫腰間衣裳的褶皺,看向霍佑安:「霍將軍……」

  霍佑安打馬走了,沒理她。

  霍瀾音只希望霍佑安不要亂說話。

  然而剛回孫府,還沒下馬迎面遇見衛瞻。霍佑安舉起雙手,誠懇道:「讓之,我剛剛抱了你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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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給你

  霍瀾音驚愕地看向霍佑安,被他這一句話噎得氣著了。她急忙看向衛瞻想要解釋,可是對上衛瞻的目光,四目相對,霍瀾音偏過臉,忽然什麼都不想解釋了。

  衛瞻看向霍佑安,口氣隨意地說:「自己把爪子剁了吧。」

  孫小瑜趕忙說:「不不不……不是那樣的!不知道是哪個壞人給我的馬做了手腳!瀾音姐姐騎著我的馬差點墜馬,是霍將軍及時趕到救下了瀾音姐姐的!」

  霍瀾音騎的那匹馬原本是她的,她覺得自己的馬是府裡最好的,才把自己的馬讓給霍瀾音,自己從馬廄裡隨便牽了一匹。

  孫小瑜偷偷去看三個人,霍瀾音垂著眼睛絲毫沒有解釋的打算,霍佑安玩世不恭地笑著。至於衛瞻,他戴著面具,孫小瑜看不見他的表情,她也不敢去看衛瞻,怕得很。她無助地去看自己的弟弟,孫小平撓撓頭眨巴眨巴眼。

  孫小瑜小聲解釋:「我會去跟父親說明此事,將事情調查清楚,一定會給殿下和瀾音姐姐一個合理的交代……」

  「下馬。」衛瞻看向霍佑安。

  霍佑安趴下來,抱住馬脖子,說:「不成,我的小黑只能我騎!」

  他騎的馬是自己的駿馬,也正是因為這駿馬優於孫家的尋常馬匹太多,他剛剛才能追上霍瀾音。

  衛瞻盯著霍佑安。

  霍佑安咧嘴一笑,說:「小黑不給旁人騎,小白倒是可以勉為其難借你。」

  他吹了個口哨。一陣馬嘶,伴著馬蹄聲,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從遠處奔來。

  霍佑安拍了拍小白的脖子,糾結道:「哎,我的小黑和小白都是心肝肝。就算我肯把它借給你,它也未必願意讓你騎。可說好了哈,它要是不願意……」

  衛瞻沒聽他廢話,直接翻身上馬。小白歪著脖子,溫順地等著衛瞻拍了拍它的脖子,心滿意足地哼哼兩聲。

  霍佑安頓時黑了臉。

  衛瞻看向霍瀾音,道:「上來。」

  霍瀾音看向衛瞻對上他的目光,她迅速移開視線,從孫小瑜的馬上下來,走向衛瞻。她抓著馬鞍,抬腳踩在馬鐙上。可是她沒有注意踩到了自己的裙子,上馬的時候才覺得失重。

  衛瞻扣住她的腰,將她拉了上來。

  霍瀾音剛在馬背上坐穩,衛瞻已經調轉馬頭,且鬆開了馬韁。

  霍瀾音愣了一下,才去抓馬韁。

  往外走的時候,霍瀾音握緊馬韁,不由去猜測。

  ……他是因為她騎馬出了事,嫌棄她馬術不好,要再教她?

  霍瀾音猜得不錯。

  馬術這事兒,除了最基礎的技巧,剩下不過熟能生巧。

  衛瞻一直沒開口,霍瀾音也不知道去哪,她也沒問衛瞻。出了孫府後,她隨便擇一條路慢吞吞地往前走。

  霍佑安的兩匹馬都是烈馬,這樣慢吞吞的速度惹得小白不快,它幾次馬蹄連續踩地。

  霍瀾音可是看見過那隻小黑跑起來有多快的,她默默握緊了馬韁。

  兩人一馬沉默地往前走了很久很久,直到視線裡出現了岔道口。向左走,是往郊外山區的路。向右走,是往熱鬧街市的路。

  霍瀾音猶豫起來。

  一直沒說話沒理會過霍瀾音的衛瞻,忽然伸手握住了霍瀾音握著馬韁的手,拽著馬韁往左走。

  往西行了許久,衛瞻的手一直沒鬆開,直到小白鑽進一片小樹林。

  衛瞻鬆了手。

  霍瀾音看著密密麻麻的樹木,懵了。她最怕這種狹窄的地方控制馬的方向。她在心裡告訴自己不可能永遠只在平地騎馬,不論覺得有多難,都應該嘗試。她默默抓緊了馬韁,控制著小白的方向,彆彆扭扭地在林子裡鑽來鑽去。她打起十二分精神,過分專注。握著馬韁的手微僵。

  衛瞻垂眼看了她很久,才握住她的手。霍瀾音怔了怔,她太過專心竟是忘了身後衛瞻的存在。她回頭看向衛瞻,衛瞻的視線卻落在她的手上,沒抬頭。

  衛瞻在揉霍瀾音的手。

  霍瀾音後知後覺自己抓著馬韁太過用力,手腕好酸。

  衛瞻擺弄著霍瀾音的手,讓她握著馬韁的姿勢更隨意些,才又一次鬆了手。

  「……記下了。」霍瀾音小聲應了一聲,重新控制著小白的方向。

  日頭將要西沉,霍瀾音也沒問衛瞻,擅做主張地調轉馬頭往回走。

  ——她餓了。

  本來她與孫小瑜、霍佑安回去的時候就是晌午,還沒來得及吃一口東西就跟著衛瞻出來。一個上午又一個下午都在騎馬,這可是體力活。怎麼能不餓。

  她悄悄豎起耳朵去聽身後衛瞻的動作。聽了一會兒,衛瞻沒什麼反應。霍瀾音這才更快地趕馬回去。

  到了孫府,衛瞻下了馬,大步往住處走。霍瀾音還在馬背上,她立在原地看著衛瞻走遠的背影,眼中浮現些許茫然。她發現自己猜不透衛瞻的心思。更可怕的是,她隱約覺得想要在衛瞻面前演戲越來越難。

  直到衛瞻的身影看不見了,霍瀾音才收回心神,調轉馬頭往馬廄去。她本是想直接將小白交給馬廄裡的小廝,卻沒想到遇見了正在刷馬的霍佑安。

  霍瀾音忍了忍,還是走到霍佑安面前,恭敬地說:「多謝霍將軍今日在後山相救。只是……」

  她頓了頓。

  「只是我不太明白霍將軍為什麼那麼說。」

  「說什麼?」霍佑安看向霍瀾音,含著笑意的眼睛乾淨澄澈,「這世間說實話還需要理由?我行的端坐得正,光明磊落有什麼說不得?」

  霍瀾音眉心微蹙,說道:「將軍和大殿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於將軍而言說實話不需要理由。可是……」

  「夫人。」霍佑安笑著打斷霍瀾音的話,「看來夫人根本不瞭解殿下。」

  霍瀾音疑惑地看向霍佑安。

  「夫人不要被殿下如今暴躁易怒的臭脾氣騙到。他是太子,是玲瓏心的天之驕子。耍小心思小心機永遠不如坦誠相待。」

  霍佑安剛好刷完馬,將小黑拴起來,洗了手,哼著小曲離開了馬廄。

  霍瀾音立在原地想了一會兒,才往回走。也是故意回避,避免和霍佑安同行。

  回到住處,霍瀾音看見孫家長輩在向衛瞻解釋今日的事情。

  不過是後宅的那些嫡庶爭鬥的煩心事兒,有人想要害孫小瑜,卻沒想到霍瀾音騎了那匹馬。

  孫小瑜的兄長臉色難看得很,氣憤不已。一連說了幾遍要給自己的妹妹討回一個公道。霍瀾音看得出來,正是因為衛瞻在這裡,孫小瑜的兄長才努力克制了自己的情緒,要不然早就發了脾氣。即使是在衛瞻面前,他的情緒也幾乎難以控制。

  離開的時候,孫小瑜小跑著去追哥哥,拉著哥哥的袖子,溫聲細語地勸著哥哥不要生氣。

  翹著二郎腿坐在籐椅裡的霍佑安「嘖嘖」了兩聲,忽然罵了句「廢物」,惹得廳中的眾人除了衛瞻都朝他看去。

  霍佑安指著門口的方向,鄙夷地說:「事後諸葛亮,現在生氣有什麼用?哪有這麼當哥哥的?連自己乖乖的妹子都護不住,這也太廢物了吧?我要是有個妹子一定捧在手心裡,閒人免擾,誰都不能接近她害她!我得天天跟著她!」

  江太傅笑著隨口說:「你要是真有個妹妹也不能天天跟著,她總是要嫁人的。」

  「入贅!」霍佑安說的斬釘截鐵。

  小豆子笑嘻嘻:「可惜霍將軍沒有妹妹。其實我不僅有妹妹。海生也有,他家裡有三個乖妹妹呢!」

  霍佑安隨手抓了桌子上的摺扇朝小豆子的腦殼兒扔過去。

  霍瀾音彎唇。她雖然對霍佑安的印象不算好,可自從霍佑安來到這裡,大家的歡笑聲似乎多了許多。

  霍瀾音看向衛瞻。

  呃……除了大殿下。

  吃過晚飯,霍瀾音抱著藥理書冊坐在小書房裡仔細地翻閱。她今日在外面跑了一整天,原本規定要看的內容都沒來得及看完,今晚要熬夜才成。

  小豆子站在外面叩門:「夫人,大殿下喊您過去。」

  霍瀾音蹙眉,大殿下終於還是尋她同床了。她只好將藥理書冊放下,去了寢屋。

  衛瞻立在方桌旁,隨意轉動著桌上的弩。

  霍瀾音第一眼便看見了那支不過手掌寬的弩。她視線慢慢上移,看向衛瞻。

  「藥理學得如何了?」衛瞻問。

  「藥理知識博大精深,以前沒接觸過。雖然很努力地在學,卻還是連皮毛都沒掌握。」

  衛瞻道:「快些罷。過幾日啟程,俞蕭玉不會同行教你。」

  「好。」

  霍瀾音心想自己到底是沒身份沒資格對衛瞻生氣,如今還是要服軟哄著他。她朝衛瞻走過去,假裝兩個人之間的不悅從未發生過。她像以前那樣軟軟挽住衛瞻的手腕,巧笑嫣然:「這弩是要送給音音的嗎?」

  衛瞻沉沉的目光盯著霍瀾音的雙眸,再問:「還是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霍瀾音臉上的笑僵在那裡。

  莫名想起那日他的懲罰,她垂在身側的手微微用力攥緊。

  「熄燈。」衛瞻轉身大步往床榻走去,帶著慍意。

  霍瀾音抿抿唇,放下窗前簾幔,又依次吹熄了屋子裡的燈,摸索著朝床榻走去。她剛剛坐在床邊,就被衛瞻握住細腰撈進床榻,壓在身下。

  「殿下?」霍瀾音試探著去拉他的手,「音音到底哪裡做錯了惹殿下不高興?」

  衛瞻不發一言。他捏住霍瀾音的下巴,指腹反復摩挲著她的柔軟。

  你要甲胄,我給你。

  你要刀槍,我給你。

  你要羽翼,我也給你。

  可那又如何?

  衛瞻冷眼瞥著她,等著瞧她能翻出什麼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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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9 06:42:2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五章 咬了

  衛瞻並不覺得這隻插上羽翼的小貓兒真的能飛出去。說不準終有一日她會碰得頭破血流,一身狼狽地回來奔向他尋求庇護。

  不過眼下並不是去想這些事情的時候。

  衛瞻摘了面具,俯下身來去親吻霍瀾音柔軟的唇。手掌已經開始去解霍瀾音的衣服。大概是因為多日不曾碰她,衛瞻這次動作輕柔了不少。

  霍瀾音在最初的堤防之後,發現衛瞻沒有太過危險的「攻擊性」,鬆了口氣的同時,輕輕擁著他,溫柔回應。在衛瞻沒有暴躁對待她的時候,霍瀾音的身體好像已經在潛移默化中習慣了他的靠近。

  霍瀾音走神了。

  衛瞻始終沒告訴她他到底是為什麼生氣,霍瀾音怎麼可能不多想?說白了,衛瞻現在就是她的衣食父母。衣食父母的喜怒可都要盯著,何況人家已經明明白白告訴你——老子不高興。

  這還哪敢大意。

  莫不是他猜到了什麼?可霍瀾音實在不知道自己的紕漏出在哪裡。接下來的路肯定要騎馬,先前遇到黑衣人,她已經吃了不會騎馬的虧。她主動學騎馬肯定是沒問題的。

  弩?

  弩是他主動帶她去軍器監給她做的。

  等等……是她先去找孫小瑜練習用弓箭,衛瞻才帶她去軍器監。可是這一路上會遇到很多刺殺的黑衣人,她學騎馬也好學射箭也好,都是應該的。有什麼值得懷疑的?

  霍瀾音忽然想起一句話——自古帝王皆多疑。

  霍瀾音忽然「啊」的一聲叫出來,伸手去推咬她耳朵的衛瞻:「疼疼疼!」

  「那就專心些。」衛瞻陰森地在她耳邊說,又咬了一下。

  霍瀾音抿唇。換著花樣來嚇唬她,還想讓她不多想,怎麼可能。不過反正想不明白,衛瞻也不肯說,她索性不去想,湊過去親吻衛瞻的唇角。親著親著,霍瀾音用力咬了一下。想知道倘若衛瞻破著唇角出現在外人面前,他會是什麼表情。可是剛咬完,她就很快反應過來——衛瞻是戴面具的。

  下一刻,她就遭到了衛瞻的溫柔報復。

  ……

  接下來幾日,衛瞻隻字不提,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他白天有時不在府中,留在孫家的時候也是長久地坐在書房裡。霍瀾音曾給他送茶水的時候,好奇地看了一眼他案上的書卷、手中的信件,驚訝發現他雖然人在遠方,朝堂政務從未離手。

  每日傍晚,衛瞻會帶霍瀾音出府練習騎馬。連續幾日下來,經過衛瞻特別設計的小訓練,霍瀾音的馬術日漸熟練。

  這一日衛瞻帶著霍瀾音去集市,讓她練習在鬧市區躲避人群和安撫慢行時不耐煩的馬。

  後天就是大年三十,集市一日比一日熱鬧,尤其是這兩日最是辦置年貨的時候。

  霍瀾音已經不像先前那般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控制住小白,如今她倒是也能順便看看。她的目光好奇地一一瞧過商販和行人,唇角忍不住帶了笑。她自小養在深閨時,不能隨意出府。只在小時候央著兄長帶她出府玩過幾次,後來她長大了些,哥哥也不敢帶著她亂跑亂逛。不過總是會淘各種好玩的小東西送她。

  不遠處有一位茶白長衫的斯文讀書人路過,霍瀾音的目光追隨著那位讀書人,直到他走遠。她知道那人不是兄長,只是看見了相似的身影難免多看了幾眼。開了春就要開科,希望兄長金榜題名仕途無阻。

  霍瀾音回頭,發現衛瞻審視地盯著她。霍瀾音一怔,乖乖地主動解釋:「我不認識那個人,只是那人身量很像兄長。記掛兄長開春科舉的事情。」

  「你兄長叫什麼?」衛瞻問。

  「周自儀!」霍瀾音忽然湊到衛瞻面前,彎著眼睛,「殿下要給哥哥走後門嗎?」

  「科舉豈容隨意玩笑。」

  他的眼睛是黑的,臉上的面具也是黑的。

  「玩笑話嘛。」霍瀾音轉過身去,拉著馬韁,朝一個賣面具的小攤販走去。

  「老闆,我要那個!」霍瀾音指著一個紅粉相間的面具。面具的底色是粉色,在臉兩側分別畫著個俏皮可愛的紅色不倒翁老爺爺。

  「好咧,五文錢!」小販遞上面具。

  霍瀾音愣了一下,朝衛瞻伸出手:「殿下帶錢了嗎?」

  衛瞻無語,將錢袋子扔給她。

  霍瀾音接過粉紅面具,抵在衛瞻的臉上,彎著眼睛笑起來:「這個樣子好看多了呀。」

  衛瞻面無表情。

  霍瀾音視線上移,對上衛瞻沒什麼溫度的眸子,她默默將粉紅面具收起來,小聲說:「先給殿下收著,興許以後會用上呢……」

  「大老爺,過年啦,給夫人買支花吧!」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跑到馬前,將手裡的花高高舉過頭頂。

  這個季節,除了紅梅也沒旁的花。他舉起的那一捧花兒,是用絹布縫出來的,瞧上去做工著實不算好。

  霍瀾音剛想提醒小男孩趕緊走開,別惹得衛瞻發脾氣一腳把他踢開。衛瞻卻彎下腰,認真從那捧花裡挑了一支杜鵑。

  「很好看。」衛瞻摸了摸小男孩的頭。

  小男孩驕傲地挺起胸脯,高興地說:「娘親和姐姐一起做的!」

  霍瀾音頗為意外地看向衛瞻。

  衛瞻對上霍瀾音的目光,說:「給錢。」

  「哦哦……」霍瀾音趕忙付了錢。

  「大老爺,再給夫人買支冰糖葫蘆吧,可好吃啦!」又有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抱著一串糖葫蘆跑過來。

  小姑娘身上的單薄衣服補丁疊著補丁,這麼冷的天兒腳上還穿著一雙露著腳趾的草鞋。

  衛瞻在小姑娘身上掃了一眼,視線落在那串冰糖葫蘆上,指了指山楂最大的那一串。

  小姑娘趕忙遞上冰糖葫蘆從霍瀾音手裡接過錢,甜甜地說:「大老爺真好,夫人又好看又香香!祝大老爺和夫人長命百歲恩愛百年!」

  衛瞻面無表情地從馬鞍旁的垂袋中拿出一件外衣,小白往前走的時候,他隨手將外衣扔到小姑娘的肩上。

  小姑娘摸了摸從來沒見過的精緻料子,傻乎乎地望著衛瞻離開。她忽然反應過來,大步追上去。

  「大老爺!糖葫蘆沒有那麼貴!」小姑娘氣喘吁吁。

  衛瞻冷眼瞧著她。

  對上衛瞻的目光,小姑娘縮了縮脖子,莫名覺得害怕。她小聲說:「謝謝大老爺,那、那……這糖葫蘆的錢我就不要了……」

  她踮起腳尖,怯生生地朝衛瞻伸出手。

  衛瞻將銅板接過來,遞給霍瀾音。

  霍瀾音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糖葫蘆,忽然想起來先前為了躲避刺客,她與衛瞻扮成夫妻住在王大娘家時,衛瞻隨口的那一句:「不要傷及百姓。」

  霍瀾音忽然想到即使衛瞻再如何暴躁易怒,他也從來沒有真正傷及無辜百姓。霍瀾音忽然轉過頭,目光複雜地望著衛瞻,問:「殿下,你以前是不是真的……不藏鋒芒不失儒雅氣度非凡?」

  衛瞻低著頭,正在將買來的那支絹布杜鵑的枝幹折斷成小手指那麼長,仔細插在霍瀾音的髮間。他說:「錯,他們都誇我是無暇謫仙人。」

  霍瀾音看著衛瞻的目光一言難盡。

  ……真不要臉啊。

  剛剛賣絹布花的小男孩跑到路邊母親身邊,開心地說:「阿娘,我剛剛賣出去了今天的第一支花!哇,那個夫人好好看,她好香香哦!」

  「噓,什麼夫人,那個應該是宮裡的妃子。說不定是太子妃哦!」

  先前衛瞻藏匿行蹤,可這回在陽遙郡找霍瀾音的時候,他大張旗鼓帶著軍隊搜城,又拆了整條煙花街。搞出那麼大的動靜,所以街市上很多人都把他認了出來。

  霍瀾音又咬了一口糖葫蘆,慢悠悠地說:「好像沒聽說過殿下大婚,殿下是還沒立太子妃嗎?」

  「沒。」

  霍瀾音將口中的糖葫蘆吃了,又說:「瞧著殿下好像很喜歡小孩子,是不是想家裡的小殿下們了?」

  「什麼?」

  霍瀾音回頭看向他,裝作隨意地說:「離開東宮這麼久,殿下應該會很想念兒女繞膝的日子吧。」

  「兒女繞膝。」衛瞻重複了一遍,皺眉,「你以為孤年紀幾何?」

  「……而立之年?」霍瀾音不太確定。

  她看向衛瞻高束的髮式,懵了一瞬,問:「殿下還沒及冠嗎?」

  衛瞻罵了句——「蠢貨。」

  霍瀾音默默吃起糖葫蘆。也是,倘若衛瞻當真過了而立之年怎麼可能沒立太子妃。一定是他過分陰沉的氣息才讓霍瀾音以為他年紀很大。

  衛瞻忽然問:「你生辰是十一月份?」

  「十月二十。」

  衛瞻再沒說話。

  大年三十,一行人是和孫家人一起過的。孫家人又覺得榮幸,又覺得戰戰兢兢,生怕哪裡招待不周。

  前一日又來了京中催促的信,衛瞻一行人後日就要啟程。孫小瑜偷偷去飲酒歡笑的霍佑安,心事重重地托著下巴。

  「哎,就要走了呢……」她沮喪地小聲念叨著。

  「小瑜。」霍瀾音端著一碟糕點過來,「這是林嬤嬤親手做的,她不常下廚,很難得才能吃到。」

  孫小瑜嘗了一口,驚喜地誇:「哇,好好吃!」

  孫家人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小孩子也多,熱熱鬧鬧。可是沒過多久,衛瞻就厭煩了這種熱鬧。煩躁地喊走霍瀾音。

  孫家準備的煙花還沒放呢。霍瀾音遺憾地跟著衛瞻回了房。

  可霍瀾音怎麼也沒想到衛瞻會在大年夜發作。她的求救聲被煙花炮竹聲掩藏。

  慌亂之下,霍瀾音想起林嬤嬤的話。一片漆黑中,握緊匕首朝衛瞻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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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9 06:42:3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章 刺傷

  衛瞻瞬間不動了。

  屋子裡黑漆漆的,霍瀾音什麼都看不清,可是她聞到了鮮血的腥味兒,知道自己是真的刺傷了衛瞻。

  「殿、殿下?」霍瀾音急忙喊他。伴著手中匕首跌落的悶重聲。

  衛瞻沒有回應。

  霍瀾音慌慌張張地坐起來,摸索著找到衛瞻的胳膊用力搖著他。她的聲音也開始變得有些發顫:「殿下你說句話啊殿下……你別嚇我啊!對對……江太傅!我去找江太傅!」

  霍瀾音趕忙跌跌撞撞地下了床,想要跑出去喊人。可是她的手腕忽然被衛瞻握住。霍瀾音一驚,心裡卻是一鬆。

  「殿下你剛剛發作了,我是不得已……先不說這個……我去喊江太傅過來!」

  霍瀾音想走,衛瞻握著她的手腕越發用力,牢牢握住了她,不讓她走。

  「殿下?」

  「不用喊老頭兒過來。」衛瞻的聲音很悶,帶著絲沙啞。

  衛瞻鬆了手,霍瀾音趕忙起身點起床頭旁三角高桌上的蠟燭,想要去看看衛瞻的傷勢。

  衛瞻趴在床上,他的面具早就被他在還沒發作之前就摘了下來,放在了一旁,隨著霍瀾音點燃了蠟燭,他好似歎了口氣,也懶得去拿面具,隨手抓了件枕旁的衣服搭在頭臉上遮著臉。

  「殿下,我剛剛刺傷你哪裡了?」霍瀾音端著燭碗,彎下腰來。

  看見刺破的布料地方,霍瀾音愣了一下。

  她剛剛在慌亂中,想起林嬤嬤的話,記得要劃傷非命害之處。她想著劃破衛瞻的大腿,可是……

  好像刺歪了……

  「我……屋子裡太黑了,我看不見的……」霍瀾音有些尷尬地小聲解釋。

  衛瞻聲音悶悶的:「那我是不是要誇誇你刺得好,沒一刀把我給捅死啊?」

  霍瀾音有些心虛,端著燭碗直起身來,越發小聲地說:「我去請江太傅過來……」

  「我讓你別去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衛瞻忽然暴躁地大聲吼出來。

  霍瀾音嚇了一跳。

  默了默,衛瞻稍微放緩了語氣,說:「去拿些外傷藥過來。」

  霍瀾音轉身急忙往外走,走了還沒幾步,聽見背後的衛瞻歎了口氣,頗為無奈地說:「小蠢貨,穿件衣服再出去。」

  霍瀾音低頭,這才發現自己身上只穿著件單薄的露背心衣,且一側的肩帶滑落。倘若她當真這個樣子跑出去,後果簡直不可想像。她是真的嚇著了,才整個人糊塗成這個樣子。

  她回頭望向床榻,發現衛瞻隨意拿來搭在頭臉上的衣服正是她的外衣。

  霍瀾音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也沒去拿回衛瞻臉上的衣服,迅速從櫃子裡翻出一件衣服穿好。她重新走向床榻,在床邊坐下。將自己的手背貼在衛瞻的褲子上。

  「你又做什麼?」衛瞻不耐煩地問。

  「我去跟江太傅要外傷藥總要有理由的,我假裝弄傷了自己的手……」

  衛瞻歎了口氣,說:「我的血是黑的。」

  霍瀾音一愣,因為屋內光線不甚明朗,她倒也沒注意到血的顏色。原本應當知道的,也給忘了。她看著黏在手背上的血跡,有些尷尬拿著帕子擦去。然後用帕子包在手上,裝出受傷的樣子來,也不管缺了血跡。

  「你再不去,我這傷口就要癒合了!」

  霍瀾音悄悄抬起眼睛去看衛瞻,又收回視線,小跑著出去拿外傷藥。

  她很快回來,雙手捧著一盆熱水。她將熱水放在床邊,把袖子裡的外傷藥也取出來。她出去了一趟,被夜裡的涼風一吹,冷靜多了。

  「殿下?」霍瀾音試探著喊了一聲。實在是衛瞻一動不動,還拿了件她的衣服蒙頭,她瞧不出他的神情來,不知道他是醒的還是昏的。

  衛瞻暴躁道:「你是想等血跡乾了才上藥?」

  「不是!」

  霍瀾音坐得又往前挪了挪,更靠近些。霍瀾音看著衛瞻褲子上的血跡,心有餘悸。她彎下腰,雙手搭在衛瞻的腰側,將他的褲子往下褪。

  衛瞻「嘶」了一聲。

  褲子褪到一半,霍瀾音的動作趕忙停下來,問:「疼嗎?可是我已經很注意沒讓布料蹭到你傷口了呀。」

  衛瞻深吸一口氣,無奈道:「霍瀾音,你前面是平的,我不是。褲子不能連繫帶都不解直接往下擼!」

  霍瀾音怔住了,眼前立刻有了畫面。她有些尷尬地繼續給衛瞻脫褲子,這次可不敢再故意往上拎著布料。

  褲子褪下去,露出雪白圓潤的屁股,還有屁股上的傷口和血跡。

  霍瀾音只是掃了一眼,便迅速不太自然地收回視線。她拿起盆中的帕子,擰乾上面的水,小心翼翼地沿著衛瞻屁股上傷口周圍仔細擦去血跡。

  傷口有霍瀾音手指長,不過幸好傷口不深。

  霍瀾音擦淨周圍的血漬,拿起外傷藥。她拔開瓶塞,一股濃郁的藥味兒迅速散開。這藥味兒可比口服的湯藥濃郁許多,還帶著一股不太好聞的怪味道。

  瓶塞扯開,藥味兒散出來的那一刻,衛瞻的腦子差點炸開。

  「艸。」他罵了句髒話,將臉完全埋進霍瀾音的外衣裡用力嗅了嗅。

  霍瀾音看他一眼,立刻將瓶子裡褐色的藥粉倒在衛瞻屁股上的傷口上。

  傷口碰到外傷藥,條件反射一般肌肉抽了抽。

  看在霍瀾音的眼裡,卻是衛瞻的屁股一顫一顫的。直接將霍瀾音看懵了。她很快反應過來,雙頰卻泛了紅。

  她趕忙去拿紗布。

  「你要做什麼?」衛瞻從外衣縫隙看霍瀾音,聲音裡帶著絲警惕。

  「給殿下包紮呀。」霍瀾音低著頭認真整理手中的紗布,連頭也沒抬。

  衛瞻本想罵一句「蠢貨」,讓她不要亂弄。卻忽然改了主意。他稍微調整了下趴在枕頭上的姿勢,連眼睛也閉上了,等著霍瀾音的照顧。

  霍瀾音將紗布覆在衛瞻屁股上的傷口,捏著紗布的一端從衛瞻的腰下纏過去。然後,她的手不得不碰到某個不可明說的部位。

  霍瀾音硬著頭皮只當自己的手碰到的只是衛瞻身上一個尋常器官罷了,比如說手,也比如說是腳。

  一圈纏完,再同樣繞過衛瞻的腰去纏第二圈。

  一圈又一圈。

  不過是在纏第三圈的時候,霍瀾音意識到自己的手背每次碰到的某處部位越來越大。她每纏繞紗布經過一次,那東西彷彿又長大了一點。

  霍瀾音的眉頭揪起來。

  在纏最後一圈的時候,霍瀾音輕輕拍了一下,聲音說:「殿下受了傷,安分些比較好……」

  衛瞻:……

  衛瞻聽見身後的霍瀾音在收拾東西,他終於再次開口:「熄了燈,上來。」

  霍瀾音收拾完東西熄燈的時候還在想——大殿下屁股都傷成這樣了,應該腰臀動不了的吧?

  她剛躺進床榻,衛瞻扔開先前遮著他臉的衣服,動作粗魯地將霍瀾音拉過去,扯開她胸前的衣襟,把臉深深埋進霍瀾音的胸口,用力地嗅了嗅。

  啊……好聞啊!

  也就只能靠著這神仙味道,才能拯救衛瞻對藥臭味兒的極端厭惡。

  「音音……」

  「殿下怎麼了?」霍瀾音問。

  衛瞻一張嘴,只覺得鼻息間的香味兒更濃郁。他蹭了蹭,懶得講話了。

  霍瀾音等了又等,也沒等到衛瞻的下文,也不敢再去問他,一動不動,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兒。又過了好一會兒,她感覺到衛瞻勻稱的呼吸,知道他睡著了,霍瀾音這才真正鬆了口氣。她小心翼翼地拉起被子,蓋在兩個人身上。

  外面的煙花爆竹聲越來越多,從先前的零星燃放,到現在的一起燃放,這是到子時了。

  新的一年了。

  模模糊糊將要睡著前,霍瀾音隱約想到衛瞻好像並沒有生她的氣?

  在此之前,她可從來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捅了太子爺的屁股,還能全身而退。至少,她現在沒事人一樣躺在床上睡覺……

  霍瀾音睡著的時候也不敢睡得太沉,生怕衛瞻半夜醒過來發脾氣。也沒睡多久,天還沒亮時,她便醒了過來。她不敢亂動,不想將衛瞻吵醒。她只是合著眼,假裝自己仍舊睡著,直到衛瞻醒過來。

  衛瞻很煩。

  他寬大的手掌握著霍瀾音的腰,還沒睜開眼睛呢,先歎了口氣。

  「殿下醒了,要不要吃些東西?」霍瀾音小心翼翼地問。

  衛瞻沒理她。

  霍瀾音沉默了好一會兒,又問:「那……咱們明天還啟程嗎?」

  衛瞻在霍瀾音的腰上捏了捏,又拍了一巴掌,暴躁地說:「走,為什麼不走!」

  一個時辰後。

  衛瞻腳步從容地走進正廳,霍瀾音默默跟在他身後,目光總是不自覺落在他的屁股上。

  江太傅等人正在吃早飯,見衛瞻進來都有些意外。因為衛瞻毀容之後不再摘面具,所以他沒有再與他們同食過。林嬤嬤試探著開口:「殿下和夫人要一起吃嗎?」

  衛瞻立在廳中沒說話。

  霍瀾音不由胡思亂想——大殿下是不是傷口疼了?

  奚海生笑著說:「殿下,明日啟程的事情已經準備妥當。兩家鏢局那邊也說好,會如約趕到。」

  「明日先不發出了。」衛瞻冷梆梆地開口。

  「咋回事?」奚海生愣愣地問。

  衛瞻將躲在他身後的霍瀾音拉到身側,換上一種關懷備至的口吻溫柔地說:「夫人昨夜染了風寒,孤實在不忍她帶病奔波。且待夫人風寒痊癒再啟程。」

  霍佑安審視地看向衛瞻。無奈衛瞻恰好避開了他的視線,他又去打量霍瀾音臉上的表情。

  小豆子撓撓頭:「夫人昨天晚上不是切水果的時候割破了手嗎?怎麼又染上風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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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9 06:42:5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七章 親吻

  霍瀾音適時側過臉,以手掩唇輕咳了兩聲,然後才歉意地說:「都怪我不好,也不知道怎麼就又染了風寒,又要連累大家了。」

  正端著最後一道菜進屋的鶯時剛巧聽見霍瀾音的話,她一驚,趕忙快步邁進來,匆忙將菜擺在桌子上,走到霍瀾音面前,十分關切地小聲問:「沒事兒吧?」

  霍瀾音騎虎難下,也不敢多說,只含笑搖搖頭。

  「那我得與那兩家鏢局說一聲。」奚海生說著站了起來,「殿下,那咱們改成何時出發?」

  「再說。」衛瞻語氣不耐煩。

  霍瀾音擔憂地瞥了衛瞻一眼,忽然開口:「過了十五再走吧……」

  奚海生詫異地看了看霍瀾音,又去看毫無回應的衛瞻,他拿不定主意,轉過頭去看向江太傅。

  江太傅將一塊滑軟豆腐吃進嘴裡,才點了下頭。

  「好咧,我這就去鏢局說一聲!這大過年的,也不讓他們白準備一天!」奚海生叼著一塊燒餅,大步往外走。

  「我覺得孫家這廚子著實不錯,讓之,你坐下來嘗嘗。」霍佑安說。

  衛瞻瞥了一眼長凳,心裡的那股暴躁快要壓不下去。

  「送我房裡去!」他說著大步轉身往外走,腳步匆忙。

  他怎麼可能不暴躁?

  坐?

  怎麼坐?

  一想到自己在床榻裡,上一個女人上了一半的時候被女人捅了屁股,他就暴躁地想發洩。

  院中忽然響起一道巨大的響動,霍瀾音趕忙追到門口,看見衛瞻一腳踢折了院中的一棵槐樹。

  霍佑安吸溜了一根麵條,拉長音調,語氣悠悠:「夫人,你這風寒瞧著也不嚴重,甚至根本瞧不出來。殿下就要為你歇半個月啊……」

  「雖然我瞧不出染了風寒,可是額頭滾燙得很。這是殿下摸過確定過的。霍將軍是不是也想摸一下試試溫?」霍瀾音頓了頓,「然後再跟殿下舉起雙手實話實話,沒事兒的。」

  「哈?」霍佑安皺起眉。手中筷子上的麵條滑了下去落入碗中。

  小豆子低著頭,使勁兒憋著笑。

  霍瀾音不再理他,挺直了腰杆,轉身往外走。她吩咐鶯時將衛瞻的早飯端來,也沒讓鶯時送進去,她自己端進了屋。

  霍佑安望著霍瀾音走遠,他問屋裡的人:「大殿下喜歡這一口?」

  他「嘖」了一聲,翹起二郎腿,說:「除了好看點,香了點,再沒什麼優點了嘛。小嘴兒叭叭的,說話真是不受聽,她就沒兄長管一管的?」

  屋子裡的幾個人默默吃飯,誰也沒接話。

  霍佑安與衛瞻的關係,是旁人無可比的。霍佑安可以這樣說衛瞻的女人,旁人可是不敢。

  平日裡,衛瞻白日應當在書房裡看看書和京中送來的信件。然而今日,他從正廳回到寢屋後,就趴在了床上,連霍瀾音送過來的東西也沒吃。

  他讓霍瀾音去了一趟書房,把他昨日沒看完的書冊,還有今天一大早驛站送到他書房的信件都拿了過來。他趴在床上去拆那些信件。

  他拆了兩封信,大致掃了一眼,隨手扔到地上。

  霍瀾音蹲在床邊,將落在地上的信件撿起來,也不多看信上內容,只是將信箋折好,規整地收進信封中。

  衛瞻在看第三封信的時候皺了眉,說:「去給我拿紙筆。」

  霍瀾音看了看,將圓木繡凳搬過來,將硯臺放在上面。她瞧了瞧繡凳的高度,乾脆直接坐在地上,為衛瞻仔細磨墨。石榴紅的長裙綻開鋪展。

  衛瞻瞥了她一眼,接過筆,趴在床上寫回信。

  他肚子裡一直憋著一口氣,回信的口氣也比以往更加暴躁。

  衛瞻先將信件處理完,然後拿起昨天看了一半的書來讀。

  霍瀾音放下墨條,默默幫衛瞻整理信件。一個不小心,厚厚的一摞信從她手中紛紛揚揚落下,落在她的石榴紅長裙上。她低著頭,將一封封信收起來。將那些來信和衛瞻剛寫完打算寄出去的信件分開。

  衛瞻瞥了她一眼,收回視線繼續讀書。片刻後,衛瞻忽然「咦」了一聲,詫異地看向霍瀾音,問:「音音,你這次闖了這麼大的禍,是不是該重罰啊?」

  霍瀾音心裡「咯噔」一聲,不由想起衛瞻上次對她的懲罰。她連信件也不整理,抬起頭望向衛瞻的眼睛,可憐巴巴地問:「殿下又想怎麼罰我呀?」

  「公平起見,也當還你一刀。」衛瞻認真地說。

  霍瀾音將雙手搭在床沿,略微湊近了些衛瞻,將語氣放軟放柔,甚至帶著絲撒嬌:「殿下,實在是逼不得已。外面在放煙花,我喊了人,可沒人聽見。倘若不這麼做,那現在已經沒有音音了。待殿下清醒發現錯手殺了音音,殿下得多失落呀。」

  衛瞻冷眼瞥著她,道:「依音音這意思,被你刺了一刀還要謝謝你?」

  霍瀾音搭在床沿的雙手交疊,她將下巴搭在交疊的手背上,含情脈脈地望著衛瞻的眼睛。她不說話,可是千萬種柔情都寫滿在這雙盈盈動人的會說話的眼睛裡。

  衛瞻不為所動,道:「拿刀來。」

  霍瀾音也沒動,她眨了下眼睛,極近望著衛瞻的眼睛,說:「殿下還是不要了吧,有了傷就會落了疤,落了疤就要變得好難看的……」

  她的眉心揪起來。

  美人輕蹙,楚楚動人。

  衛瞻卻冷哼了一聲,暴躁道:「你身上落疤難看,孤身上落疤就不難看了?」

  霍瀾音的目光有一瞬間的躲閃,猶豫了一下,才望著衛瞻的眼睛,小聲說:「可是殿下屁股上落了疤,殿下自己看不見。我屁股上落了疤,殿下卻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哪兒能醜了殿下的眼。」

  衛瞻一窒,盯著霍瀾音這雙狡猾的瀲灩眸,竟是一時之間接不上話。

  半晌,他才「嘶」了一聲,將要說話,霍瀾音正等著他要說什麼,可衛瞻一個字還沒吐出來,忽然抬手掌捂住了霍瀾音的眼睛。

  霍瀾音還沒反應過來,衛瞻溫熱的唇舌封了她的紅唇。霍瀾音怔了怔,飛快地用舌尖鑽進衛瞻口中抵了下他的舌,又迅速退出。

  衛瞻動作微頓,笑了一下,沒理她的小調皮,繼續長久的親吻。

  瞧著她這張紅唇開開合合說個不停,他早就想吻她。

  一個長久的吻結束,衛瞻鬆開霍瀾音。他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重新將目光落在跌落在枕旁的書卷,繼續一本正經地讀書。

  霍瀾音繼續整理信件。

  衛瞻的目光沒離開書卷,慢悠悠開口:「忽然覺得這書索然無味,音音去弄本小黃書來,咱們一起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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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9 06:43:0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章 羞羞

  霍瀾音抬著頭,驚愕地看著衛瞻,懷疑自己聽錯了。

  「小、小……」霍瀾音抿抿唇,有些尷尬地僵笑了一下,「殿下雖遠離京城,可是心繫國家大事,這些政史軍禮的古籍才配得上殿下的身份……」

  衛瞻又翻了一頁手中的書卷,問:「聽說女子出嫁前,家裡人會準備小冊子,還有壓箱底。音音當初來我身邊前可看過啊?」

  霍瀾音揪著眉頭,小聲說:「看過……」

  「好看嗎?」衛瞻問。

  霍瀾音立刻使勁兒搖頭,忙說:「不好看,一點都不好看。音音還是陪殿下看你現在看的這卷書吧?我瞧著挺有趣的!」

  「哦?」衛瞻這才抬眼看向霍瀾音,隨手將書冊遞到霍瀾音面前,笑:「沒想到音音如此博學,竟是連這卷書也看得懂。」

  霍瀾音這才發現衛瞻手裡的這本書冊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並不是北衍的文字,而是西夷文字。

  她一個字也不認識……

  衛瞻收回視線,繼續看書,說:「去吧,去弄一本來。」

  霍瀾音泄了氣,身子軟趴趴地趴在床沿去看衛瞻,揪著眉頭說:「殿下,你要我去哪裡弄這個?我弄不來……」

  「那要不你憑著記憶擺出姿勢,我來畫一冊?」

  霍瀾音一下子站起來。

  她一動不動立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又重新蹲下來,湊到衛瞻身邊,苦口婆心地說:「音音覺得,這書還是以後一起看比較好。眼下殿下不太方便。若是看書看得不舒服了,又不能……」

  衛瞻對霍瀾音能說出這話有些意外,他看向霍瀾音,意味深長地說:「看來音音之前看的小冊子不怎麼樣,竟是不知道有男人不用動的姿勢。」

  四目相對。

  霍瀾音鼓起兩腮。她再次猛地起身,大步往外走。

  衛瞻笑了。

  他一邊翻閱著西夷地方風土的書冊,一邊等著霍瀾音回來。然而他等了又等,也沒把霍瀾音等回來。

  事實上,霍瀾音出了寢屋,直接去尋俞蕭玉學藥理去了。

  「估計殿下也懶得下床來抓她……」霍瀾音在心裡默默念著。

  「夫人?」俞蕭玉好奇地打量著霍瀾音,「夫人今日第三次走神了,以前可不會如此。」

  「是我不好。再不會了。」霍瀾音趕忙道歉,認真起來,再不敢走神。雖然她不知道這個俞蕭玉的真實身份,可既然是衛瞻找來的,定然不是尋常之人。

  當初在周府見到俞蕭玉,後來再在這裡見到她。想來,在衛瞻還沒有離開西澤的時候,俞蕭玉已經先一步西行。

  霍瀾音心裡莫名有了個猜測——

  表面上衛瞻身邊只帶了江太傅、林嬤嬤和兩個太監護衛。然而暗地裡呢?興許,在暗處同行的護衛更多。

  霍瀾音跟著俞蕭玉學了一整天用毒,入了夜才回房。

  「殿下,我去了街市,去了好些地方,可是都沒見到有賣小黃書的鋪子。還想著硬著頭皮去青樓買一本,可是煙花街被殿下拆了呀。哎,哪兒哪兒都買不到,這是怎麼回事呀?」霍瀾音蹲在床前,用一雙無辜的眼睛望向衛瞻。

  衛瞻深吸一口氣,道:「倘若你隨便走在大街上都能買到,衙門的那群人也就該廢了。」

  「哦……」霍瀾音恍然大悟,拉長腔調,「殿下好聰明哦!」

  衛瞻氣得朝霍瀾音的腦袋瓜拍了一下。

  霍瀾音抱住自己的頭,沖衛瞻彎著眼睛笑:「別打,別打,音音還要給殿下上藥呢!」

  衛瞻深吸一口氣,他合上眼,任由褲子被霍瀾音扒了下去,沉聲說:「音音,你這算不算趁人之危。算准了我懶得起來揍你是不是?」

  「啵——」清脆的一聲,霍瀾音將藥瓶的瓶塞出了出來。頓時,床榻內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藥味兒。

  衛瞻頓時黑了臉,什麼都不想再說,徹底將臉埋在枕頭上。

  霍瀾音悄悄翹起唇角,笑了。

  第二日上午,衛瞻正趴在床上,如昨日那般寫回信。霍佑安在外面敲門。

  「什麼事?」衛瞻開口問,但沒讓他進來。

  「今兒個天好,咱們出去賽馬!」

  霍瀾音覺得衛瞻好像瞪了她一眼。

  「不去。」衛瞻頓了頓,「順便給我帶幾本小黃書來。」

  霍瀾音:……

  霍佑安真的給衛瞻送來了小黃書,還是一摞。

  霍瀾音開了門,硬著頭皮從霍佑安的手中接過來七八本小黃書。她始終垂著眼睛,沒去看霍佑安。

  房門關上,站在外面的霍佑安不讚賞地搖頭:「嘖嘖,狐狸精。」

  霍瀾音將厚厚一摞小黃書放在床邊,她燦爛笑著,說:「還是殿下厲害,一句話就弄來了。咱們開始看吧!」

  衛瞻撩起眼皮,詫異地看向霍瀾音。他將原本正在翻看的幾本西夷書冊推到了一旁。

  霍瀾音扯起嘴角笑,儘量裝出渾然不在意的樣子。她將床頭燭碗裡的蠟燭又蓄上一根,然後脫了鞋子上床,挨著衛瞻趴在床上。她扒拉扒拉那一摞小黃書,問:「殿下,咱們先看哪一本?」

  「隨你挑。」衛瞻饒有趣味地瞧著霍瀾音。

  霍瀾音隨手拿過來一本,翻開第一頁,攤開在枕頭上。

  扉頁上用古體字寫著——鴛鴦合歡圖。

  霍瀾音做了些心理準備又翻了一頁,想像當中的不堪畫面並沒有出現。這一頁畫的是在一個風和日麗、垂柳飄拂、黃鶯對唱的下午,一對小夫妻坐在柳下鞦韆上輕晃,兩個人含情脈脈地對望。

  霍瀾音沒想到會看見這樣一幅溫馨的畫,著實驚訝不小。她的目光落在畫上的兩個人許久,才去再翻下一頁。

  溫馨戛然而止,畫面上的兩個小人赤條條滾在一起。私密之處畫得仔細。且女人的手腳是被綁起來的。

  畫面入眼,霍瀾音嚇了一跳。搭在書卷一側的手抖了一下,剛剛翻過來的一頁都自動倒回前一頁。

  霍瀾音的臉頰迅速飄紅,尷尬不已。

  衛瞻摸了摸她的頭。

  霍瀾音揪起眉頭來,想要知道衛瞻現在是怎樣的目光。是不是嘲笑?還是戲謔?然而她沒敢抬頭去看他。

  衛瞻調整了一下姿勢。他將手臂搭過霍瀾音的肩,靠近了她,似乎只要她回頭,臉頰就會擦過衛瞻臉上的面具。衛瞻雙手分別握住了霍瀾音的兩隻微熱的小手,翻動書冊。

  一頁又一頁。

  霍瀾音終於忍不住側過臉去看衛瞻。

  衛瞻眼睫微垂,的確在專注地看書冊上的圖畫。

  望著衛瞻的眼睛,霍瀾音第一次發現衛瞻的眼睫很長。

  「看了這麼多,音音想嘗試哪一種?還是一個個來?」衛瞻慢條斯理地又翻了一頁,「這個好像不錯。」

  霍瀾音轉過頭去看,見到圖案上兩個人的姿勢愣了一下,迅速又往下翻了一頁,不准衛瞻多看那一頁。

  衛瞻笑了一下,順手又一次揉了揉霍瀾音的頭。

  接下來的幾日,衛瞻幾乎都趴在床上看看信、回回信,看看書。他自幼功課極好,幾乎過目不忘。也喜讀書。不過最近都是讀些西夷的書籍,讓他覺得枯燥得厲害。每每讀得倦了煩了,就將霍瀾音拉上床,陪他一起看小黃書。

  反反復復,看了很多遍。

  哪怕後來衛瞻屁股上的傷早就不礙事,他也懶得去書房,都在寢屋裡看信讀書。

  霍佑安幾次來找衛瞻賽馬、出去玩,都無功而返。霍佑安長籲短歎——「狐狸精啊狐狸精!」

  轉眼,便到了正月十五。

  宮中如往年那般舉辦宴請朝臣的元宵宴,熱鬧非凡。

  宴席幾近尾聲,元賢皇后拖著曳地的正紅宮裝,款款而行。

  京中女兒好攀比,這家美人那家仙子。然而元賢皇后走過,那些鮮豔亮麗的京中女個個黯然失色。縱使皇后早已不再年輕,畢竟是曾經名動四國的絕色美人。

  元賢皇后離開舉辦元宵宴的麗煌宮,由宮女團團簇擁。

  她戴著護甲的手輕揮,驅了大片宮女,只由兩個心腹陪著回棲鳳宮。路經偏僻的百嬈園,她悠閒地渡步進去。

  「娘娘。」三王爺躬身行禮。

  「免了。」元賢皇后連看都沒看他一眼,繼續往前走。

  跟在元賢皇后身後的兩個宮女停下腳步,沒有跟上。三王爺倒是跟在元賢皇后身後。

  元賢皇后隨手摘了一支花嗅了嗅,問:「事情進展如何了?」

  「大皇子這趟西行毫無半分被廢被發配的樣子,大搖大擺,生怕刺客找不到他。」

  元賢皇后慢悠悠地說:「是啊,他都這麼給機會了,王爺竟也沒殺得了他。」

  三王爺陰森一笑:「那些刺殺不過是走個形式罷了。接下來才是正菜。」

  元賢皇后停下腳步,目光微凝。

  三王爺又往前走了兩步,立在元賢皇后身後,動作緩慢地抬起手臂抱住元賢皇后。他笑著說:「娘娘放心,一切都在計劃之中。待除了大皇子,到時候我們……」

  他一臉享受地湊到元賢皇后的頸側,蹭了蹭。

  元賢皇后鳳目瞬間一寒,反手一巴掌狠狠甩在他的臉上。尖尖的護甲劃破了三王爺的臉。

  三王爺皺眉。

  「不要用你這張酒氣熏天的臭嘴沖著本宮的臉說話!」

  三王爺沉默了片刻,忽然陰森森地笑了,他摸著自己的臉,說:「娘娘該不會是心疼了?這是真動怒了啊。」

  元賢皇后涼薄冷笑,眸中慍意未消。她反手又是一巴掌,朝三王爺的另一邊臉用力甩下去。她抬起三王爺的下巴,高高在上睥著三王爺迅速腫起的臉,緩緩道:「讓之生得極像本宮,是本宮最得意的作品。你這個混帳東西竟敢毀了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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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9 06:43:1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章 親暱

  三王爺望著元賢皇后的眼睛,胸膛微微起伏。畢竟是堂堂王爺,尊貴非凡。這半輩子走過,除了眼前的元賢皇后還不曾有人打他的臉。

  氣氛微凝。

  三王爺忽然笑了,他雙手捧著元賢皇后的手,視若珍寶地輕撫。他含笑低聲:「可是《陰陽咒》是娘娘親手交給大皇子讓他修習的,毀了大皇子容貌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娘娘啊。」

  元賢皇后惱怒地抽回手,反手又是一巴掌甩下去,將三王爺的臉打得偏到一側。

  「當初你可沒告訴本宮那玩意兒會毀容!」

  三王爺被打成這樣也不見多惱,嘿嘿笑了兩聲,摸了摸臉,慢悠悠地說:「娘娘這就沒道理了。大皇子活不過正月,那張臉毀不毀又如何?」

  「呵。那就祝王爺心想事成,可別再讓他跑了,若是你的人手無功而返甚至無一歸來,那可就別怪本宮恥笑。」元賢皇后鳳目含著怒,譏笑地瞥了他一眼,拖著裙擺轉身。

  「娘娘,該不會是反悔了吧?」三王爺抄著手,眯著眼睛含笑望著元賢皇后的背影。

  元賢皇后停下,冷笑了一聲,反問:「本宮還有反悔的機會?」

  「娘娘知道就好。」三王爺抄著手,意味深長的口吻,「不論是陛下還是大皇子可都不會站在娘娘這邊,娘娘當明白咱們兩個才是一夥的。」

  他往前走,立到元賢皇后身後,再一次從身後抱住她的腰。他笑著湊近元賢皇后的脖側,吸了吸鼻子。他說:「娘娘,還是應當早日習慣本王才對……」

  元賢皇后深吸一口氣。

  「你算個什麼東西!」元賢皇后反手又一巴掌狠狠落在三王爺的臉上。這一次比先前的那幾巴掌還要狠,「啪」的一聲響在寂靜的夜裡特別響亮。

  三王爺眯著眼睛看著元賢皇后憤怒離開的背影,他「呸」了一聲,罵了句:「瘋女人,真他媽瘋女人!」

  元賢皇后走到三王爺看不見的地方,腳步放緩,款款而行。她接過宮女遞過來的帕子擦著手背。她神情淡淡,哪裡還有半分剛剛的憤怒?她幾不可見地扯起唇角笑了一下,將擦過手的帕子輕飄飄地隨意扔進一旁的花叢。

  似乎剛剛在三王爺面前,元賢皇后的所言所為,竟一時不知幾分真幾分假。

  還未回到麗煌宮,宮女迎上來稟告永銘帝席間疲憊已經先一步退席。

  「去躬清殿。」

  鳳輿抬來,元賢皇后扶著宮女的手坐上鳳輿,去往永銘帝的躬清殿。

  永銘帝也不過剛回來,正坐在長案後,翻看奏摺。

  「陛下不宜過分操勞。」元賢皇后緩步走過來。

  永銘帝「嗯」了一聲,也未抬頭,說:「只剩下這些,看完便睡了。」

  元賢皇后沒說話,她立在一旁,將手遞給宮女,由宮女拆了她細長的護甲,然後親手給永銘帝磨墨。

  永銘帝處理完剩下的奏摺,看向元賢皇后,目光在她的身上仔細掃過,皺了眉。

  「陛下為何如此看著我?」元賢皇后問。

  永銘帝感慨:「孤鬢髮已白,而皇后還一如當年美豔,有些感慨罷了。」

  元賢皇后纖指撫過永銘帝的鬢髮,說:「陛下為國操勞,這些華髮都是功勳。」

  永銘帝笑了兩聲,引得一陣咳嗽。

  「陛下當心龍體。」元賢皇后輕拍永銘帝的後背。

  永銘帝點點頭,歎了口氣,道:「到底是老了。」

  永銘帝很清楚自己的身體情況,當年多年征戰,他身體本就受損,這些年殫精竭慮,再加上年紀漸長,到底是吃不消了。在小了自己十九歲的皇后面前,尤為顯出他的衰老。

  「陛下萬壽無疆。」

  元賢皇后即使說著這樣的話,也毫無半分阿諛奉承之感。世家貴女,十五為后,高傲已經刻在了她的骨子裡。

  元賢皇后陪著永銘帝回了寢殿,待永銘帝歇下了,她才回棲鳳宮。幾個宮女圍上來,規矩地為她褪去宮裝和首飾。

  「娘娘,乳浴已經備好了。」

  元賢皇后頷首,往華瓊池去。她走了沒幾步,優雅地招了招手,心腹宮女悄聲疾走附耳過來。她微微側過臉,低聲吩咐著。紅唇開開合合,嘴角噙著笑。

  與此同時的紀府中,紀雅雲守在父親書房前大半夜,終於將應酬歸來的父親等到。

  「聽你母親說,你最近有些不太懂事。」紀大人略攤開手,由奴僕脫下浸著寒氣的大氅。

  「我不要嫁給二殿下!」紀雅雲直接說。

  紀大人不悅地揮了揮手,將奴僕全部攆了出去。

  「為父是不是太驕縱你,才將你養成這個樣子!」

  紀雅雲紅著眼睛,去拉父親的袖子。

  「父親,二殿下比雅雲小了四歲,他才十二歲啊!」

  「雅雲!」

  紀雅雲駭得向後退了兩步,紅著眼睛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咱們紀家,出過六任皇后。你看看你姑姑過的是什麼日子,你就不想和她一樣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紀雅雲小聲狡辯:「可是……可是現在還太早了不是嗎?如今形勢還是說不準的。也許要不了多久,大殿下就會……」

  紀大人寬袖一拂,將桌上一套茶器摔到地上。他生氣地說:「你母親平日是如何教導你的!你瞧瞧你現在這個樣子哪裡還有半分紀家女兒的風骨!」

  紀雅雲是哭著跑回屋的。她的貼身丫鬟小鈴鐺溫聲勸解許久。

  「我要去西荒!」紀雅雲忽然說。

  「啊?」小鈴鐺嚇了一跳,「姑娘您可別胡說,要是讓老爺知道又要重重罰你了!」

  紀雅雲哭得淚水漣漣,委屈抱怨:「可是我不想做聯姻的犧牲品去嫁給一個小孩子!」

  「可是二殿下總會長大的……」小鈴鐺笨拙地勸著。

  紀雅雲緊緊握住小鈴鐺的手,哭著說:「我相信大殿下一定能東山再起,現在能救我的也只有大殿下了!」

  「可是……」小鈴鐺愁眉苦臉,「姑娘,先不說咱們能不能平安到達西荒。咱們也不能去找大殿下呀!」

  「為什麼不行!」

  「因、因為……如果您和大殿下情投意合有婚約在身,還勉強有去尋他的理由。可是這沒有婚約在身,貿然去尋大殿下實在是沒有道理……會被人指點的。」

  紀雅雲哭得更傷心了。

  「可是他們都說紀家的女兒都是要做皇后的。所以我從小就以為自己會嫁給太子的!」她捂著臉哭,「大殿下怎麼那麼笨嘛,怎麼被人廢掉趕出京了嘛!」

  小鈴鐺默默幫主子擦金豆子,不敢接話。

  遠在陽遙郡的衛瞻立在石橋上,俯視著下方的護城河。一盞又一盞的花燈飄在河面,光影閃爍。

  除夕夜是團圓的時候,百姓都一大家人圍在家中守歲。而元宵夜卻是走出家門玩樂的節日。不管是風流倜儻的少年郎,還是妙齡的豆蔻少女都喜歡元宵夜出門玩逛。更別說調皮的小孩子。

  衛瞻轉過身,視線落在不遠處的霍瀾音身上。

  霍瀾音蹲在地上,正在用筆在孔明燈上一筆一劃地寫字。

  「姐姐在寫什麼?」孫小瑜提著一盞花燈,小跑著過來蹲在霍瀾音身邊。

  「平安?姐姐的願望好簡單,只有兩個字呀。」

  「家人平安就是最好的心願了。」霍瀾音起身,放飛了手中的孔明燈。她仰著頭,目光追隨著徐徐升空的孔明燈。孔明燈越來越高,逐漸和別人放飛的孔明燈混在一起。直到孔明燈升到最高處看不見了,霍瀾音雙手合十,合上眼睛,默默許願。

  願阿娘平平安安。

  願兄長在京中平安。

  願周父身體安康。

  願身邊的每一個都平平安安。

  霍佑安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衛瞻的胳膊,低聲說:「讓之,你不管管她?」

  「管什麼?衛瞻問。

  霍佑安笑了一下,說:「這女人長得有點好看,也不知道收斂。你看看有多少人偷偷瞧她。」

  衛瞻的目光掃過周圍,果然見到橋上橋下有很多男人都在偷偷打量著霍瀾音。

  霍佑安想了想,抱著胳膊說:「為了她,才在陽遙郡暴露了身份,可咱們都知道接下來的路不會太平。明日就要啟程,之後的路上可絕對不能像在陽遙郡這裡這樣大搖大擺。所以,這女人太顯眼了些。而且身懷異香,更是惹人注意。他日倘若需得藏身,她可不好藏。」

  霍佑安出主意:「要不別帶著她了吧?這陽遙郡還算太平,孫家人也不錯,不如暫且將她留在這裡。等日後事情都擺平,沒了危險,你再派人回來接她。」

  霍瀾音放完孔明燈,目光不經意間一掃,看見霍佑安靠近衛瞻在說話。霍瀾音微微蹙眉,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感覺到霍佑安在說她的壞話。

  她朝衛瞻走過去,目光卻打量著霍佑安臉上的表情。果然,她還沒走近呢,霍佑安看見她過來,立刻住了口。霍瀾音莫名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霍瀾音親昵地挽住衛瞻的胳膊,用甜軟的聲音說:「聽說用孔明燈許願特別靈,我剛剛為殿下許願了呢。」

  霍佑安瞥了霍瀾音一眼,「嘖」了一聲,轉過頭去。

  霍瀾音下意識地向衛瞻靠去,十分敏感地望向衛瞻。這雙眼睛,不過是一個眼神,已經表達了她對於霍佑安態度的委屈無措。

  剛好有三五個青年結伴從石橋另一端走上來,逐步走近,幾個年輕人的目光不約而同落在霍瀾音的身上。

  衛瞻皂紗後的眼睛看過逐漸走近的幾個年輕公子哥兒。他面無表情摘了皂紗帷帽扣在霍瀾音的頭上,才問:「許的什麼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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