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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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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中二隱修會] 轉生黑暗精靈後那些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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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3 15:59:1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催化

  「可是……它看起來……」雷納有些為難。

  「很弱?」維蘭瑟看穿了他的想法,「別看它這樣,小魔鬼可是不折不扣的中階魔鬼,甚至比戰鬥力很強的針刺魔和倒鉤魔位階更高。」

  「而且……」維蘭瑟頓了頓,「從剛剛的蟲洞大小來看,庫祖你應該可以升6階鋼魔了吧?攢著功勳是想一口氣升更高的鏈魔嗎?」

  「不愧是詭變大人,庫祖的小心思完全瞞不過您!」小魔鬼搖搖尾巴,得意地在天上轉了一圈。

  看著雷納茫然的臉,維蘭瑟解釋道:「魔鬼的晉升參照它們的業務水平,比如簽訂並達成契約的數量和質量。它們在每種階級,會根據形態改變性格和思想。比如3階針刺魔和4階的倒鉤魔就是衝鋒陷陣的戰士,這兩種魔鬼雖然實力上比庫祖強,但其實地位比庫祖更低,由於它們智能不高,難以與主位面生物完成契約。相比它們,任何魔鬼都更喜歡5階的小魔鬼形態,甚至比起更高階的位階來說也同樣如此,比如庫祖就計劃跳過智力低的鋼魔形態,直接跨階到聰明狡猾的鏈魔。」

  「那……您屬於什麼位階?魅魔嗎?」雷納顫抖的問,雖然聽說過「魔鬼崇拜者」的存在,但維蘭瑟教官顯然是「被」魔鬼崇拜著。況且她充滿著莫名讓人信賴的魅力,唯有傳說中那種最能蠱惑人心的魅魔才能對上號。

  「無禮的黑皮小子!」庫祖用小叉戳著雷納大腿,「詭變大人現在和你一樣是主位面生物,只不過形態上比較特殊而已,更難的的是,她屬於稀有的天生無信者!」

  小魔鬼說到興起,甚至激動地拍打著自己肉嘟嘟的臉蛋:「噢~不為任何神明迷惑的純潔靈魂!即使不與任何魔鬼簽訂任何契約,死後也將直接前往煉獄……詭變大人在業務能力上簡直是吾輩難以逾越的楷模,她以普通生物的形態行走於人間,取得的成就有目共睹。如果詭變大人什麼時候歸於煉獄,一定會保有本來形態被直接授爵!而且至少是子爵!根本不需要和庫祖一樣,從最低等的劣魔開始!」

  「詭變?」雷納發現,從一開始,小魔鬼就這麼稱呼她的。

  「名字只是代號,我沒有名字,煉獄的友人以這個代號稱呼我,僅此而已。」

  「全稱是詭變伶人!奧法的藝術家,欺詐與陰謀的大師,穿梭在凡間的不定型幽魂……」小魔鬼興奮地尖叫著,撲閃著小翅膀在空中原地轉圈,直到被不耐煩的維蘭瑟以銀盃砸下來。

  「咕……詭變大人扔的……真是……精準……」庫祖趴在地上,不忘發出漏氣似的細細聲音

  雷納冷汗直流,剛剛那聲悶響有點可怕……小魔鬼真的沒事嗎?

  「廢話少說,開始工作吧。」

  小魔鬼雖然話癆,但撰寫契約書確實奇快無比,它整個身體撲在比它體型更大的契約書上,就像一個頑皮的小鬼在床單上塗鴉,維蘭瑟在一旁看著,不時提出意見。

  「他暫時於我有用,不要在裡面偷偷附加一些影響心智的條款。」「嗯,保密協定用最高等級那種。」「華而不實的技能不需要,寫點有用的。」

  對於妄圖在契約中占到便宜的愚者,魔鬼往往會讓他們誤認為自己在周旋中得利,實際上卻以最小的代價哄騙他們,並在簽訂後利用早就埋下的漏洞,開始安排他們的死亡,以便更早地回收報酬——契約者的靈魂。

  然而這次審核者卻是行家裡手,小魔鬼只能作出一份堪稱煉獄之恥的契約書,無精打采地遞給雷納。

  這份富麗堂皇的文獻有著黃金鑲邊,每一個文字都在發光,雷納雖然沒學過這種語言,卻意外能看懂。

  「我簽了後……會怎樣?」

  「庫祖當然會幫你擺脫困境!無論魔法、力量、財富、美色……你忠實的朋友庫祖掌握著一切答案,而他索取的回報僅僅是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小東西——」

  「靈魂。」維蘭瑟打斷了它,「你死後靈魂不會再歸於你信仰的蛛后,而是墜落到煉獄。你會受到無盡的拷打,直到榨乾你的所有靈魂能量,變成一隻最低等的劣魔。最大的可能是,你將永遠在低階徘徊,如果你運氣足夠好,你也有可能步步高升。即使如此,你可以擁有成為魔鬼後所有經歷,但卻再也找不回身為精靈時的一切記憶。」

  「蛛后嗎?與其去祂的神國,我寧願選擇墮入煉獄!」雷納奪過筆,沾上自己的鮮血,堅定地在契約上寫上名字。

  小魔鬼發出尖細的愉快笑聲:「明智的選擇,我的朋友。」

  契約書在笑聲中分裂成兩份,一份到了庫祖手裡,另一份變成一顆銀白色的寶珠,落入雷納手中。他接觸到它時,立刻感覺到與這個東西彷彿血脈相連。

  「這顆珠子是你的契約武器,感受它的存在,呼喚那個秘密的姓名,偉大的君王會慷慨地賦予你想要的東西。」維蘭瑟引導他。

  「代價已償,賜我力量!」那顆珠子與他脈搏共振著,教會他如何去獲取,就像初生的小獸知道怎樣去吮吸乳汁一樣,雷納的喉舌彷彿擁有了自己的意志,幫助他喊出那個禁忌的名字:「煉獄副君、弗萊格索斯之境的統治者、無面魔神——偉大的白銀王子!」

  詭異的黑色符文從他肌膚上生長,銀色的寶珠在他祝禱中融化,再次塑性為一柄精靈細刺劍,護手處有羽翼與白骨的雕塑為裝飾,十分精緻美麗。

  「因為這柄劍本質上是你的契約,所以就算失去,到了夜晚也能被你召回,不用擔心被人奪走。其中附加了煉獄之火詛咒,能夠給靈魂帶來創傷,用這柄劍殺死的對象,一部分靈魂會被撕扯割裂,奉獻給白銀王子陛下。另外,手持此劍,你能夠使用魔能爆,嗯……相當於煉獄版的火球術,不過由於你是戰士,對你來說這個技能或許消耗有點大。」

  「但是……感受不到煉獄氣息……」雷納一身蔓藤似的符文,顯得魔氣逼人,他似乎並不知曉,翻來覆去地看手中長劍。

  「這是自然,我為你挑選了最合適的契約人選,在煉獄七君主中,統率庫祖的第四層副君——白銀王子陛下是最晚墮天的,似乎到現在也沒完全轉化,傳言外型仍然是銀色的天使形態,所以從不露面。正因為如此,祂的契約並不像別的君主那樣有強烈地煉獄硫磺氣息,很難被察覺。」維蘭瑟撫摸著下巴,慢慢說道,「不過,如果有人對你使用搜魂之類的強硬手段,也是瞞不住的。好在契約採用了最高的保密協定,也就是一旦你即將洩露契約內容,以及中介與簽訂者,無論有意或是無意,你的靈魂將直接墮入煉獄,所以請務必小心。」

  頓了頓,她繼續說;「就像現在,你召喚武器並不用大聲喊出來,身上的魔紋也是可以隱藏的,多學學怎麼掩飾吧。」

  在雷納終於學會收束了魔紋後,維蘭瑟帶他離開了密室。回到書房內,希澤爾已經坐在那裡擦拭劍尖的血跡了。

  看到維蘭瑟出來,他連忙站起來:「公主殿下……」

  「解決了?」

  「不知道是不是您、您所說的,一共兩名男性,都……我保證……沒人看見。」他低頭,小心遞上一塊破損的染血衣角。

  「碎岩?!就是他們!可惜沒讓我親手試刀。」雷納獰笑著。

  維蘭瑟扔給他一個面具:「戴上,以後你就是我直屬的暗刃士兵。先下去吧,會有地精帶你熟悉這裡。」

  雷納經過身邊的時候,一向不為外界所動的希澤爾輕輕看了他一眼,維蘭瑟敏銳地發現了。

  在雷納離開後,維蘭瑟問:「怎麼了?」

  「他……他好像變強了?」希澤爾低頭,「是因為我……我讓您失望了嗎?」

  所以才會想要培養另一位親信……

  「怎麼會?」維蘭瑟撫摸著他的臉,讓他抬起頭,與自己四目相對,「你一直是我最期待、最寄以厚望的寶石。『催化』能短時間提高實力,但也限制了他的上限,雖然對於他而言,這個天花板可能永遠也接觸不到。而你不同,擁有無與倫比的才能,你能觸摸到的境界連我都無法預測,借助外物反而得不償失。」

  安撫他太容易了,維蘭瑟早就瞭解了他的行為模式。希澤爾喜歡她的觸碰,就算有時會鬧彆扭,只要接觸皮膚,他就會很快安定下來。

  「我明白了。」他覆上她的手,使她更貼向自己的臉,似乎不滿足於輕輕撫摸的力道,純粹無邪的笑容令她炫目。

  那就像夏日的晴空,如果注視太久,會讓人有眼前一黑的錯覺。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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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3 15:59:2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探查

  距離好友離開已經好幾天了,這天早晨,斯庫利和往常一樣,從訓練場揮灑完汗水,剛到家門前,發現地上擺著一小瓶淺黃色的液體。

  這是……蜜酒?

  他小心地觀察,聞到瓶塞上甜蜜的香氣。

  雷納……

  他默念著好友的名字。在不久之前,雷納攜帶泉水的玻璃瓶就有這種香氣,據說是來自地表世界的特產——一種以昆蟲釀造的蜜糖發酵製成的酒。由於價格昂貴,雷納家也是按小杯的單位售賣,好友收集了賣剩的空瓶,用來盛裝泉水,幽暗地底略帶苦澀的飲水就帶上了一絲甜香。

  斯庫利懷念那時候,訓練之餘,雷納還開玩笑說他將來一定能發跡,那時候就會用這種佳釀招待摯友。

  是他吧?畢竟只有雷納知道他早晨練劍的習慣,這漂亮瓶子能在這放著還沒被人拿走,顯然說明送東西的人掐準了時間。

  送蜜酒是表明他現在過的還不錯嗎?

  看樣子,雷納暫時也不方便見他,好在他沒事。

  斯庫利想著,拔開瓶塞,嘗了一口。果然和想像一樣……不,比想像還要芳香甘甜,一點也不像幽暗地域用菌類釀造的酒精,散發著一股難聞的黴味。

  不知道出產這種黃金般色澤瓊漿的地表世界,究竟會是什麼樣子……

  送完蜜酒的雷納正行走在滿是污穢的小巷間,無比慶倖自己戴上了烏鴉面罩,鳥喙中塞著的棉花和藥草有效隔絕了腐臭污濁的氣息,而從兩邊陰暗角落時不時閃爍的森冷眼神讓他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精神。

  這裡是安杜斯最為藏汙納垢的地方,無數惹禍的逃犯、背離主人的棄奴,以及更多見不得光的居民盤踞在這裡,就像是麻風病人身上的膿瘡,連權貴的爪牙也對此敬而遠之。

  他剛從一處暗娼館中出來,腰間的劍上還有不知道哪位尊貴小姐的血跡。

  在安杜斯某些陰暗的角落,部分家族衰落的貴族女性會被以特殊的方式「租賃」和「出售」,這是部分男性心照不宣的秘密。

  雷納在簽訂與魔鬼的契約後,對維蘭瑟想知道的事幾乎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公主殿下對這些風流場所似乎很感興趣,要求他儘量收集遇到的從業女性名單和家族。

  雷納之前認識的女性名單自然已經整理上繳了,而這幾天探查的地點都是更加底層和墮落的邊緣區域。

  他從供述中得知,那些在「工作」中染病、致殘的女性會被移送到這裡,面對的客人也更加兇暴殘忍,她們為了尋求解脫,雷納問什麼就會回答什麼,在給與她們永恆安眠後,「損壞」商品的賠償金也很公道,反正以維蘭瑟給他的經費是綽綽有餘。

  以前他的家族還未破滅的時候,他也曾喜歡去平民區附近的花柳巷,那裡至少有著一群健康的女性。但這幾天的遭遇讓他再難產生興致,如果不是維蘭瑟的命令,他已經打算戒掉這個愛好。

  在這裡,他沒有見到想像中那種作惡多端的殘忍女祭司,眼前只有一群被病痛折磨垂死的可憐人,這些弱者無法讓他發洩被滅族的痛苦。

  無論貴族還是平民,都在拼命向上爬,如果無法成為決定旁人生死的權貴,就會被旁人隨意踐踏,抹殺。

  這座城市,究竟要在祭司們的帶領下走向何方呢?

  雷納不明白,為什麼同為蛛后的子民,黑暗精靈總是免不了同類相殘的宿命。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到同族那去爭奪、去掠取,明明除了城市以外還有更寬廣的世界不是嗎?明明地表的美酒和佳餚更加馥鬱醇香不是嗎?

  為什麼他的親人就非死不可呢?!

  然而在安杜斯,這一切都是合法的,無可指摘。

  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出身。

  所以,在面對魔鬼的引誘時,他毫不猶豫地出賣了自己的靈魂。

  那位被小魔鬼稱為「詭變大人」的神秘女教官,她一定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計劃,讓雷納不禁想起許多耳熟能詳的傳說。在所有與魔鬼扯上關係的故事中,結局總是愚蠢貪婪的凡人失去一切。

  也許魔鬼的超凡魅力就是這麼無法抗拒,雷納就像是被蠱惑一般,不知不覺就願意相信她,哪怕她的最終目的是奪取這一整個城市也罷。甚至他有時候還會偷偷地想,如果是她領導的安杜斯,會不會和現在完全不同呢?

  一邊思索著,雷納敏捷地再次避開一個企圖抓住他腳踝的乞討者。

  不過,在這裡藏身的傢伙,似乎比以前更多了……

  雖然髒汙破損的不成樣子,雷納也發現了好幾個衣服上有裂念標誌的流浪漢,他此前從維蘭瑟那聽說過,裂念的奪心魔後裔一直用心靈異能控制奴隸,所以能給奴隸少量的生存物資而避免暴動。他們進攻暗刃時,這群傢伙被解開了心靈暗示,而饑腸轆轆的奴隸在被解放後引起許多起搶劫、兇殺案件,於是很快被巡城隊殲滅一部分,剩下的則跑到了這裡。

  不遠處,一群衣衫襤褸的住民在分食一鍋不知名的肉湯,看著這些瘦骨嶙峋,目光與其說是智慧生物,不如說是野獸的流浪者,雷納不禁加快了腳步離開。

  ……

  另一邊,維蘭瑟正在某個令她厭煩的社交活動中飽受折磨。

  鬥技場——一個向上至貴族,下至平民展示無限制格鬥表演與殺戮藝術的舞臺,也是安杜斯乃至所有黑暗精靈城市雅俗共賞的消遣方式。

  無數勇士在以鎖鏈懸空的石臺上搏鬥,直至迎來他們榮耀的終點,普通觀眾可以在鐵絲網後觀看,而身為貴族的VIP賓客則有權力乘坐在大型浮游碟上,近距離品嘗選手們的痛苦與死亡。

  維蘭瑟現在是暗刃少數幾位當權者之一,每天收到的各種邀請數不勝數。本來她應該終日在密室裡製造奪心魔吸血鬼,不過任何腦子正常的主母都不會放任權力集中在同一位家族成員手中,畢竟如果這位法師在她一手操辦的奪心魔吸血鬼中植入什麼小機關,讓她能夠控制這支可怕的部隊,那顯然會成為一個不穩定因素。於是碧綺絲在讓她交出全套流程後,把加工程序分為好幾個環節,分給了幾位高層共同負責。

  如此一來,維蘭瑟也樂得清閒,她對奪取暗刃家族沒興趣,成為第一家族的某位當權者在她計劃中已經足夠了。所以現在她在必要的工作之餘,會從中挑選一兩個邀請,用以獲取外界的信息。

  現在,她正在為她的一時疏忽付出代價。

  這次的邀請者是第三家族秘眼的一位貴族女性。在兩年前,她還屬於第四家族——當時的第三家族叫做默夜。

  當時的默夜十分強大,兵力直追第二家族。而血魘在這次建城節獻祭前都比較低調,只是縱容族內的女祭司們四處狩獵英俊迷人的男性,最大限度製造出新的嬰兒。

  或許為了隱藏手中一直培養的王牌艾倫妮塔,血魘在面對默夜的挑釁時,往往採取了避讓的方式,並用種種甜言蜜語,成功把仇恨轉移到暗刃身上。

  野心勃勃的第三家族對上老牌強者第一家族,最後的結果自然是原本的維蘭瑟‧默夜被引誘叛變,為外敵打開密道,碧綺絲這把蛛后之刃再次向所有精靈展現了自己的鋒芒,一夜之間的斬首行動,讓默夜的大部分祭司們在睡夢中見到了死神的微笑。

  飛揚跋扈的默夜家族就此煙消雲散,秘眼家族什麼都沒來得及做,莫名其妙成為了第三家族。有的人會慶倖,但也有的成員只會越加不甘——缺少了復仇這味頂級的香辛料,再美味的勝利都難以下嚥。

  鼎盛時的默夜連當時第二家族血魘都不放在眼裡,對區區第四家族又怎麼會有好臉色?

  大概被默夜打壓久了,秘眼不少成員對於不能親自參與仇敵家族覆滅之戰而耿耿於懷,眼前這位可能就一直抱有「默夜的賤人們死的太輕鬆,看來只能欺負欺負剩下這隻老鼠了,反正她不是真正的暗刃,碧綺絲可不會為了她出頭。」這種想法。

  維蘭瑟已經對她在旁邊喋喋不休地各種暗示她的財富、家族地位等話題充滿厭煩,這倒不是出於嫉妒或是別的什麼,就像人類不會嫉妒猴子手上拿著香蕉,但如果猴子認為人類嫉妒它並因此耀武揚威,這就會讓人充滿尷尬的惱火了。

  「失禮了。」在生死搏鬥中場休息的時段,趁著奴隸還在臺上清理血水,維蘭瑟走下浮游碟,不動聲色地接過希澤爾送來的情報。這是一份被法術【秘密文頁】加密過的信息,只有念出關鍵詞的閱讀者才能看到它的真實面貌,否則再怎麼看也是一份採購清單。

  雷納最近似乎又有收穫,這份名單涵蓋範圍比以前更廣,剩下的只需要調查一下審判庭由哪些人經手過這些前貴族,然後找出幕後操縱的勢力即可。

  大費周章把這些失勢的女性圈養起來,偏偏收費並不是很高,這違背常理,畢竟在這個城市食物是非常昂貴的。而且老實說,黑暗精靈的城市想要把以女性為賣點的歡場做很大,本就不現實,這和在地表以男性為主導的封建社會開面對女顧客的牛郎店一樣困難,如果想要賺錢,把她們交給來自地表的奴隸商人,反而比這利潤更大,資金也更快回籠。

  除非……經營者本來就沒僅僅打算賺錢。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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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3 15:59:3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角鬥場

  維蘭瑟思考著,冷不防旁邊的秘眼貴族女性側過頭,瞥了一眼紙上的文字。她沒有念過密語,看到的只是一份關於孢子黑麵包和地衣啤酒的採購清單。

  陰溝裡的老鼠、倉皇逃竄的喪家犬,就算對著暗刃搖尾乞憐,通過背叛自己家族的方式苟活了下來,最終也不過被安排一些瑣事,說什麼「公主」?充其量不過是個名頭好聽一些的管家而已……鄙夷在她心中油然而生,在臉上則反映出故作矜持的得意笑容。

  「認真工作是一種優良的素質,但也別忘了隨時給自己放鬆一下。」這位秘眼的貴女假意體貼地說,「在所有消遣中,果然只有購物最讓我心神愉悅,尤其是遇到心儀的珠寶時。」

  她命人取來一頂精緻絢麗的額冠,銀色的鉑金做成纖細彎曲的蔓藤纏絲,溫柔地擁抱著一顆顆水滴形的彩虹色寶石。

  「看到了嗎?這繽紛絢麗的色澤,簡直就凝聚了所有寶石之美於一體。」秘眼女貴族愛不釋手地捧起它,輕輕撫摸著。

  歐泊,一種性質不太穩定的寶石,含有一定水分,失水變乾會喪失光彩。正因為如此,通常用作裝飾珠寶而無法成為施法材料。

  對於無法施法的素材,維蘭瑟通常興味索然。

  鐵索懸空的石質擂臺上,帶著秘眼徽記的角鬥士又一次戰勝了對手。說是戰勝或許不太準確,整場比賽都是一邊倒的淩虐。

  在戰鬥的一開始,這位勇猛強壯的混血半精靈就找到破綻,一肘打斷了對方的肋骨。對於口吐鮮血無法戰鬥的對手,他肆意地環顧周圍,在一浪比一浪高的呼聲和層出不窮的邪惡建議中,一刀一刀剝開那人手足的皮膚,割裂肌腱,分解肌肉,並不時把零零碎碎的玩意高舉著,向觀眾致意,然後扔到觀眾席中。

  情緒高漲的市民狂熱地將身子盡力前傾,感受著失敗者的哀嚎和灑落的鮮血。

  「我的寶貝!你真的知道怎麼討我歡心!」當那個可憐的傢伙終於在折磨中獲得安息,片刻後一個托著心臟的銀盤被呈上,宣告了本場表演的結束。秘眼女貴族激動地絞著手帕,面部潮紅,含情脈脈地看著臺上屬於她的強壯男性。

  能被殺戮勾起性欲的黑暗精靈雖然佔有一定比例,但在族群中也屬於少部分極端墮落邪惡的個體了。

  但這位女貴族還覺得不夠!光憑這麼一點點怎能讓她滿足!

  「開始下一場!司儀?司儀在幹什麼!」她站起來憤怒地大吼。

  「我很抱歉,夫人。可是接下來沒有參加表演的對手了。」主持人面帶尷尬地連連致歉。

  以往的表演,以職業鬥士對精壯奴隸或魔獸居多,今天的鬥士對鬥士算是相當少有的。

  就在剛才,秘眼家的表演者已經連續殘忍殺死了四名對手,這種血腥演出都有賭博性質,輸掉的獎金雖然也讓許多提供「表演者」的貴族玩家心疼,但這遠遠比不上蓄養一位鬥士造成的損失大,發現無法獲勝,自然不肯再讓自己的寵物去送死。

  「你們無能的程度簡直讓我驚訝!」她恨恨地摔了手帕,主持人像是受驚的鵪鶉一樣瑟縮起來。

  在這裡,一切都可以用金幣衡量,如果這位權貴不滿他的表現,即使將司儀當場殺死,只要事後賠償這份產業的擁有者足夠的金錢,那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

  「我押上這個!」見實在沒有人願意派家奴上場,思來想去,秘眼的女貴族托起她手邊最值錢的東西——那頂剛入手的額冠,站起來向周圍展示它的光彩。

  「哎呀……真是一場豪賭啊。」

  「那件寶冠不愧是稀世珍品,上面鑲嵌的彩虹寶石據說只有受詛咒的地表才產有!」

  在大多數情況下,幽暗地域的寶石通常比地表世界生物所能得到的品質更高。但也有某些例外,比如歐泊,這種與海洋伴生的礦石是地底無法孕育的。

  秘眼女貴族面帶得色地聽著周圍的讚譽,待司儀公佈了她的決定後,她把價值連城的寶物放入深色絨盒,讓司儀帶到擂臺旁邊的賭注桌上。

  「用那個盒子裝,沒問題嗎?」一旁的維蘭瑟突然問。

  她剛才掃了一眼絨盒,那是個沒有蓋的盒子,一個黑色的頭部模型能很好地托起額冠,讓四面八方的目光集中在璀璨的珠寶上。模型覆蓋的黑色絨布有一圈形狀相仿的壓痕,看樣子用作展示這件寶物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你的意思是這個盒子太過樸素?也對,看來我應該為它定做一個與之相配的首飾盒。」秘眼女貴族笑吟吟地回答,當被針對的目標是自己時。羨慕和嫉妒是最讓她心情愉悅的東西。

  當然不是。

  維蘭瑟沒有說出自己的想法。和紅寶石、鑽石、祖母綠等穩定的晶體寶石不同,歐泊是一種水和礦物的凝膠,會因為長期存放在乾燥的地方脫水而龜裂,所以通常都會放在濕潤的密閉盒子裡。

  那麼為什麼這個東西竟然能長期暴露在乾燥空氣中,還沒有碎掉?

  「有誰能從我手上贏走這件珠寶嗎?」秘眼的女貴族用挑釁的眼神環顧四周,然後把目光鎖定在一旁沉思的維蘭瑟身上,「那麼公主殿下,有沒興趣派遣你的侍從玩一局?我可從未見過您專屬角鬥士的身手,難道你不覺得,在角鬥場上展現自己英姿的男性是最迷人的嗎?」

  這種競技場的角鬥士都要從小培養,即使戰士學院的優秀學生也未必能勝任。這也是因為戰士學院注重複雜環境的實戰能力,學習上會偏重部分隱匿、偷襲和暗殺,而角鬥士從來都是在檯面上正面對敵,黑暗精靈雖然擅長技巧和敏捷,但力量不是他們的強項,只有像斯庫利那種少數天生神力的精靈才有成為角鬥士的素質。

  臺上這位連勝的角鬥士就是人類雇傭兵與黑暗精靈的混血,他完美地繼承了雙親的優點,有著人類的力量和精靈的敏捷,並且從小就和別的好苗子一起,在以小時收費的各族優秀教官手下接受嚴苛的訓練。

  在三十年的精心培養下,他淘汰掉了其他殘次品,雖然在他身上花費的代價遠比那頂價值連城的寶冠更高,但這對於熱愛此道的權貴來說卻是相當值得的。培養角鬥士就像賭博,在他身體發育成熟、技巧完善之前,沒人會知道結果。更多的女貴族耗費了比這多得多的金錢,卻沒有得到相當於他一半的回報。

  但秘眼這位女性卻彷彿被蛛后祝福,她的奴隸實力成長得令人驚訝,就像地表人類貴族對名馬的追求,黑暗精靈掌權者們也同樣熱衷強大的角鬥士,如果他在這時候被完好地轉讓,就算十倍於培養價格,也會有豪門家族的女性欣然接受。

  秘眼女貴族看了站在維蘭瑟身後的希澤爾,雖然腰佩雙劍,但纖細頎長的體型一看就不是擅長正面戰鬥的類型,擂臺狹小的範圍會進一步壓縮敏捷型戰士的生存空間。這也是理所當然的,身為比祭司低一頭的法師,維蘭瑟無論在默夜還是暗刃都不得寵,怎麼有財力花數十年培養一位角鬥士供她消遣。

  她料想維蘭瑟也不會答應,只不過想讓她下不來台,給她難堪罷了。

  「也好。」維蘭瑟微微一笑,出乎意料地答應了。

  她不介意確認一番那件珠寶和她擁有的學識究竟哪一方才是正確的,況且她也需要展現一下希澤爾的能力,在一個恰當的舞臺上,給他打上「武技卓絕」的標籤,避免讓旁人胡亂猜測她收留一個「廢物」的原因。尤其是索恩,他可是見過自己子嗣小時候展現的法術技巧。

  「為我贏來那件冠冕,我相信你能做到。」她站起來,湊近希澤爾耳邊說。

  她培養希澤爾的方向是花冠近衛,一支數萬年前能與巨龍正面抗衡的高等精靈精銳部隊,在戰士學院的學生們還在為了「攻略」某一型縫合怪而絞盡腦汁時,希澤爾早就在阻隔了聲音的龐大地下訓練場盡數通關了。雖然她悠久生命提供的經驗和課程讓他獲益良多,但不可否認這世界上就是有天才的存在,頂級的反應速度和戰鬥直覺,加上他性格中純粹到極點的專注,讓維蘭瑟也驚訝自己究竟培養了一個什麼樣的怪物。

  他現在唯一欠缺的是求勝的決心,但這是個非常好解決的問題。

  感覺到柔軟的嘴唇不經意觸碰,從她舌尖吐出的氣流震動著耳垂,希澤爾感覺自己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是!」

  我會的,如果那是您的願望……

  血色泛紅了他的臉頰,細長的身軀不住顫抖,就像是目睹神祗降臨的虔誠信徒。

  「去吧,我需要一場無瑕疵的輝煌勝利。」

  她下達了指示,並且深知這句話將喚醒提一台怎樣可怕的戰鬥機器。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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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血腥競技

  不一會,剛才的屠殺現場很快被清理乾淨,人彘專家用爬蟲般冷酷的眼睛打量下一個對手。

  「我的心肝!殺了他,但是……你知道的,請儘量用緩慢的方式殺死!」

  女主人興奮的呼喊從貴賓席上傳來,這是她的願望,更是人彘專家自己的願望。

  他有過很多名字,從小時候的「11號」,到後來的「那個兇狠的小子」,接下來女主人隨心所欲給他改過無數次,有的名字起了才幾天,連她自己都忘了。最後,由於他獨樹一幟的戰鬥風格,喜愛他的觀眾叫他「人彘專家」,他和女主人不約而同都喜歡上了這個新名字,就一直用到了現在。

  他喜歡肌肉剛被割開還沒滲血的粉紅,喜歡因失血過多漸漸反白的雙眼,也喜歡垂死之人漸漸無力的呻吟喘息,所以他總是先讓對手失去戰鬥能力,再從四肢末梢開始分解,直到只剩軀幹,獵物在解體的過程中活的越久,他就越有成就感。

  今天他已經炮製了四具「人彘」,現在,他要製造第五個。

  然而這第五個犧牲者似乎心理素質不佳,他彎著細長的身軀低著頭,踏上擂臺不住渾身發抖。

  搞什麼?不掙扎的對手就像沒有鹽的烤肉,讓他興味索然。

  「還沒開始就打算放棄了?雖然你有著聰明的判斷,但我可不打算讓你死的輕鬆……」

  對方根本沒在聽,這位新上場的精靈咬著一根繩子,雙手收攏及肩的白色長髮,試圖把頭髮紮起來。人彘專家這才發現他有著一張值得保存的俊美臉蛋,如果割下來以防腐劑浸泡,擺放在臥室,時不時來上「一發」也不錯。

  但人彘專家也注意到,他面色潮紅,顫抖的雙肩不像是畏懼,更像是興奮和期待。

  「原來如此,是『同好』嗎?那就更有意思了。」已經好久沒遇到了,單純喜歡殺戮和鮮血的同類。

  隨著司儀一聲令下,雙方走到擂臺對角處,準備開始接下來的死亡表演。

  人彘專家的武器是一把巨大的厚背剔骨刀,在通常情況下,他更喜歡用刀背痛擊敵手,然後再用腰間掛著的剝皮小刀完成後續工作。

  希澤爾也拔出了腰間的雙刀,它們更像單面開刃的直劍,僅在尖端有著流暢的細微弧度。黑色的刀身滲透著雪亮的銀絲,美麗而致命。

  隨著武器的出鞘,人彘專家發現對手的氣質為之一變,他高挑而輕盈的修長身體隨著步調舒展開,彷彿被灌注了某種力量,之前看起來偏纖細的體型以極具張力的緊實肌肉修飾,猶如暗影獵豹一樣勁瘦而充滿爆發力。

  按照規定,他們應該從對角線最遠的兩個角向擂臺中央接近,開始這一場殊死較量。

  人彘專家注視著希澤爾,而後者則似乎毫無所覺,步調舒緩而有節奏,每一步都從容不迫。雖然是直線行走,但他給人的感覺卻宛如一條斑斕美麗的蛇,用彷彿能催眠對手的蜿蜒迤邐緩緩接近。人彘專家直覺感到,在對方極致的優雅美感下,隱藏著令人不安的因素,就像平靜湖面下潛伏的怪物,那種危險絕非流於表面,而是更深層次的東西。

  他為四周暗藏的危機繃緊了每一根神經,當對方剛進入他的攻擊範圍,人彘專家迅速而決然地揮動了比對方武器更長的雙手大刀。

  「你在搞什麼?!竟然用的刀刃?」這個傢伙以前都知道用不致命的刀背,為什麼今天昏了頭?!秘眼女貴族眼見自己豢養的角鬥士一開始就用了殺招,就要把難得的對手斬成兩段,馬上不滿地喊出來。

  這迅捷兇狠的一擊並沒有命中,希澤爾就在他眼前消失了?!

  突然,芒刺在背的感覺變得如此強烈,人彘專家還沒來得及轉身,不知道從哪鑽出的刀尖把他左臂起肘而斷,而他的視野只來得及在邊角捕捉到一閃而逝的一束白髮。

  他已經沒有了還手的機會,流水一樣無孔不入的劍刃開始了連綿不絕的打擊,由此處割開肌腱,由彼處刺穿胸口,悄然無息的攻勢中,沉默的殺手以長而鋒利的刀刃,乾淨俐落地在所有脆弱的部位製造創傷。

  生命力像被打破容器的水一樣流逝,人彘專家被抽離了所有力量跪倒在地,這時他終於在仰望中看到即將殺死自己的臉——平靜得像無風的湖面,卻那麼讓人戰慄。

  一場豪賭結束,但場上卻不見任何歡呼,死亡的盛宴第一次沒有為他們帶來愉悅。

  秘眼的女貴族此時興致盡去,她久久坐在位置上,大張著口,花容失色。或許有大敗虧輸的心痛,但更多的則是震撼,她終於發現殘酷最好的載體並非享受殺戮,而是天真。

  她或許會豢養一個熱衷折磨對手、並因此興奮的角鬥士,但希澤爾那種孩童式的殘酷會讓她不知不覺產生畏懼,因為她不敢保證他是否會頂著剛才那樣單純略帶羞澀的表情,然後一刀刺入主人的心臟。

  在全場的矚目下,希澤爾捧起臺上他贏得的賭注,帶到他的公主身邊。

  越來越近了,被雙令他心跳不止的紅瞳注視著,剛才擂臺上神出鬼沒的輕盈步伐變得異常僵硬。

  為什麼公主沒有接過?這不是她想要的嗎?還是意味著要他為尊貴的殿下戴上……

  最後一種可能像是沸騰的蒸汽充滿了他腦子,彷彿被那雙美麗的眼睛魅惑,他竟然顫抖著,把手中的額冠朝向端坐不動的維蘭瑟,緩慢而虔誠,就像臣僕為自己的女王加冕。

  就在快要貼合她小巧的頭時,維蘭瑟按住他抖個不停的手,以一種強勢的姿態把冠冕整個壓在自己頭上。

  於此同時,另一隻手拉著希澤爾的衣領,把他整個人拖曳得踉蹌,幾乎摔倒在貴賓席的長椅上。

  維蘭瑟扶著額冠,慵懶地站起來,她用指甲確認了鑲嵌其上的寶石,入手堅硬,並非質軟、可以留下劃痕的歐泊應有的手感。於是摘下來,鬆開手,任其自由落體,破碎一地的彩虹碎片還夾雜著一些透明的薄片。

  「手藝不錯,」她輕飄飄地說,「用兩層透明水晶薄片夾住真正的歐泊固定,於是硬度不夠的易碎次品就被包裝成天價,很有創意的想法。」

  戰利品被女主人毫不在意地摔碎,希澤爾卻沒有絲毫不忿,依舊呆呆地倒在長椅上,沒有從剛才近距離觸摸公主頭髮的衝擊中回神。

  做的很好,應該給他獎勵。

  維蘭瑟沒有在意究竟自己的行為給侍從帶來多大衝擊,彎腰雙手捧起希澤爾的臉,凝視著他喃喃地說:「不過這次表演也並非毫無意義,它讓我改變了認知——誠如閣下所言,戰鬥中的男性果然是最讓人迷醉的。」

  內容像是與秘眼女貴族對話,但維蘭瑟眼球都沒轉一下,深情的紅色雙瞳就像要把希澤爾攝入其中。

  「你剛才的姿態非常美麗,雖然不想承認,但你的確俘獲了我的目光,它們自始至終一刻也沒有離開你。」

  這種話她在漫長的遊歷中說過許多次,不少甚至比這次更加煽情和甜蜜,但眼前這位無疑是受到蠱惑最深的,沒有之一。

  她輕輕一笑,在陷入呆滯的希澤爾額頭印下一吻,輕得就像是飄落的花瓣。

  ……

  雷納一直覺得,這個叫希澤爾的新同學透著一種古怪,現在他更是對此深以為然。

  就在剛才,他不過輕輕拍了下對方的肩,幾乎把這個劍術高手拍了個趔趄。

  「嗚啊!……是、是你啊……」希澤爾扶著牆,長舒了一口氣,彷彿劫後重生。

  劇烈的反應讓雷納本人都嚇了一跳,他感覺自己沒怎麼用力吧?

  「對、對了……你……你是來、來見……公主殿下……」雙手緊張地絞在一起,低頭盯著挪動的腳尖,不安抖動著的尖耳朵在熱感模式下散發著驚人的紅色高溫光譜。

  這才幾天不見,這傢伙怎麼剛好了一點的口吃更嚴重了?而且聲音越說越小,到「公主殿下」那幾個字時候,雷納需要連猜帶蒙才能領會。

  「她……她在……裡面……」

  雷納對著他手指的方向推門進入,一秒鐘也不想多待,和這傢伙說話真累。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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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信仰與懷疑

  房間內,維蘭瑟戴著單片眼鏡,在一卷紙上寫寫畫畫。見雷納進來,她隨即停筆並摘下了眼鏡,收到胸前的口袋中,旋轉書椅轉過來,面對到來的訪客。

  不得不說,維蘭瑟認真傾聽的態度讓雷納很舒服,這樣一舉一動間流露出的細節很多,他感覺這位公主和其他女性貴族有根本上的不同。即使是利用也好,她像是把他當做同等的存在,而不是低賤的奴僕,僅憑這一點,雷納就願意為她效忠。

  「我看過了你傳來的名單,做的很好,辛苦你了。」維蘭瑟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接下來還有後續的事需要你去辦,以後你還是要去這些地方消遣,如果周圍有人討論一些違禁的話題,記得附和他們,再留心是否有人想要與你接頭,如果有,那麼答應他,探查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是,但接頭是怎麼回事?我絕無背叛您的想法!」

  「我知道。」維蘭瑟示意他冷靜下來,「告訴你也沒關係,事實上,我計算了這些暗娼館的盈利,扣除安保、管理、設施維護,以及必要的口糧食物等,與客人消費其實只是略有結餘,甚至收支相抵。這也意味著,控制這些產業的主人不存在賺錢的想法,否則他應該寧願把她們賣給地表的商人。

  除非……他希望以這些設施,探查一些消息,吸引某種群體,或許二者兼有。」

  「您是說……」

  「願意花錢去折磨曾經的貴族,這種顧客大都是些怎樣的傢伙呢?」

  雷納心中一驚,如果是這樣,那他以前帶著斯庫利去「放鬆」,恐怕會害了他。

  「不用擔心,就算是排查異見分子,也不會為難僅僅去過幾次的顧客。況且幕後的主人未必有著惡意,至少對普通的尋歡客來說如此。」

  「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安撫完雷納,維蘭瑟話鋒一轉,「接下來,我們的城市將迎來一個轉折點……或許,那裡面有你一直尋找的答案。」

  「答案嗎……」雷納苦澀一笑。

  在維蘭瑟這裡受教多日,他早已不是以前那個無憂無慮的花花公子,一開始他憎恨碎岩,在得到力量後,無時無刻不想著去暗殺這個家族的成員,但維蘭瑟的話讓他陷入迷茫。

  【任何問題根源都是生產力不足的問題。苔蘚和菌類在無光的環境中,僅僅依靠地底輻射,生長的太過緩慢了,我們的城市……不,準確來說是整個幽暗地域都無法維持越來越多的人口,所以必須要有某些機制,淘汰部分不必要的居民。

  當更有用的祭司家族需要發展空間,於是你的家族就要被犧牲;而上面則有一部分貴族因失勢而黜落,過著與奴隸無異的悲慘生活……這一切都是我們城市的需要,也是女神傳達的意志,只有強者才能活下來。

  誠然,你現在比以前更強,如果以這個能力投靠任何一個執政家族,她們會非常樂意幫你懲罰碎岩,以此換取你的效忠。但這歸根結底,和你家族的覆滅是同一個性質的產物,這個城市仍然繼續著以前的循環,沒有任何改變。】

  「我們的城市,會因此改變嗎?」他充滿希冀地問。

  「不知道。」他第一次聽見這位博學睿智的公主承認自己無法作答,「與我一起凝神見證吧。」

  雷納心事重重地離去了,維蘭瑟坐在轉椅上陷入了沉思。

  「您究竟在想什麼呢?首席法師閣下……」

  根據雷納的名單,維蘭瑟查閱了審判庭的判罰記錄,有部分前貴族女性是從這裡流出的,她們在資料上已經死了,可實際還活著。

  這本來只能說明那些貴族女流通的渠道包含了審判庭,但首席法師還是留下了破綻,死刑判決中有好幾人都被徵用為法術實驗對象,其他的則紙面上標注了各種死法。後者姑且不談,而索恩需求的法術實驗對象如果沒有到達他手上,證明他很有可能就是那些產業幕後的主人,或者至少是知情者。

  是碧綺絲授意的嗎?又或者……

  看來,安杜斯看似平靜的水下其實暗流湧動,計劃取而代之的第二家族、看似不問世事但保留著威懾力的幽靈蜘蛛、別有意圖的首席法師、被逼到絕境的底層市民……

  究竟要怎樣才能最好地利用,才能在蛛后等級森嚴的信仰之網上撕扯一塊下來呢?

  維蘭瑟搖搖頭,往身旁的壁爐內扔了一小撮粉末粉末,這是煉獄第四層的阿布里莫克火山噴發的熔岩灰燼,配合秘法能夠溝通那個由白銀王子統治的國度。

  幽藍的火焰浮現一隻紅色的有翼小嬰兒,正是之前與雷納簽訂契約的庫祖,它感應到維蘭瑟的氣息,在火焰中用渾圓肥胖的小小身軀莊重地行了一個撫胸禮。

  「敬愛的詭變大人,您忠實的庫祖在此盼望多時,它隨時待命,準備聽候您的調遣……」

  維蘭瑟擺擺手,打斷了它的溜鬚拍馬:「我上次說的,你應該沒有異議了,那個靈魂仍然有相當大的成長空間,我希望你不要做些多餘的事,扼殺這個可能。」

  「哪裡哪裡……詭變大人真愛開玩笑。」庫祖心虛地搓搓手,它其實非常希望趁維蘭瑟不在的時候,誘惑那個黑皮精靈,與他簽下帶有陷阱的補充條款,以便及早收割他的靈魂。

  但現在被維蘭瑟指明道破,加之黑皮精靈最近靈魂強度上升速度非常的快,讓它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庫祖,你知道你們的做法和我區別在哪嗎?」

  「您無與倫比的聰明才智讓愚蠢的庫祖望塵莫及……」

  「我不是想要聽這些恭維話。」她冷冷地說,見勢不好的小魔鬼立馬收斂了諂媚的嘴臉,做洗耳恭聽狀。

  「與那些愚蠢的凡人簽訂契約,利用規則的漏洞迅速送他去死,以便迅速回收靈魂……通常,你們都是這樣做的吧?

  但是,這個世界無論什麼族群都有自己信仰的神祗,在祭司和牧師不懈努力的宣傳下,他們明白『把靈魂賣給魔鬼』通常會招致什麼結果。即使如此,還會與你簽訂契約的只有兩種人:一是極端自大和癡愚,認為自己是極少數的例外;二是失去一切的敗犬,想用僅有的籌碼翻盤。這兩類通常都是各自族群中的弱者,信念搖擺不堅定,很難有高貴而勇毅的靈魂。」

  「詭變大人是指,庫祖應該把目標轉向那些地位更高的權力者?」小魔鬼茅塞頓開。

  維蘭瑟搖頭。

  「很難。」她說,「無論善神還是邪神,祂們已經為這個世界打造了整套框架,以『信仰』衍生『忠誠』、『階級』、『尊卑』等一系列概念。符合這些概念的子民,能夠在各自的族群中得到晉升,在崇信善神的地方,騎士向國王效忠,英雄被詩人傳唱;即使蛛后羅絲這樣的邪神麾下,也有無數虔誠的祭司祈求祂降下福祉,甚至為了得到祂的榮寵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

  你有許多才思敏捷,巧舌如簧的前輩做過嘗試,去誘惑那些信仰最堅定的個體,但這些優質的靈魂非常難以得手,它們往往一無所獲,有的甚至還被憤怒的狂信徒打散了凡間化身。」

  「那詭變大人有什麼要教給庫祖的嗎?」

  「神祗創造了『信仰』,我們就要教授那些被蒙蔽的人們以『懷疑』,我會選擇被信仰牢籠傷害的個體進行勸誘,當『懷疑』促使他們『思考』,『好奇』吸引他們尋找『真理』,他們會在探索的道路上突破自我,然後發現原來他們渴望的一切是可以通過『知識』和『努力』得到。

  這樣一來,原本的『信仰』不過是謊言的枷鎖,他們將不再『謙卑』,然後重拾身為智慧生物的『尊嚴』。

  在這之後,限制他成長的條件唯有他短暫的壽命,當死亡自然而然將這顆成熟飽滿的果實收入籃中,你就能得到一個偉大的靈魂,它有著獨立自我的思維和堅韌不拔的意志,更難得的是,它對於謊言構築的神國深惡痛絕,除了自由的煉獄,它將再無容身之處。」

  庫祖大張著小嘴,聽得目瞪口呆,很久才回過神:「哎呀……詭變大人的辯才真是讓庫祖敬佩不已,聽您這樣一說,庫祖突然覺得收割靈魂這份工作太偉大了……」

  煉獄是標準的由精英統治的社會,以勝敗和結果決定階級尊卑,這個小魔鬼對維蘭瑟的崇敬完全發自真心。

  詭變伶人並非魔鬼,非要說的話,它的存在方式大約和凡間的巫妖更為接近,是無法與生物簽訂煉獄契約的。但即使沒有任何條例的約束,被詭變伶人腐化過的智慧生命往往都成為了無信者,神明的使者連信仰浮於表面的偽信徒都能接引,卻無法引渡一個完全不信仰的靈魂。

  於是這些無信者臨終後就自然墜入煉獄,經過業火焚燒的酷刑,一切凡間的記憶化為精純的靈魂能量,成為煉獄的能源核心。而這些與詭變伶人接觸過的無信者靈魂質量非常優異,通常能轉生為高階魔鬼,如果以業務能力來看,在庫祖的認知中,沒有一位正牌魔鬼在誘使腐化墮落技巧上能與「詭變大人」相比。

  難得這位大人把自己的心得傳授給自己,原來它並非挑選了強大的靈魂去勸誘,而是讓它勸誘的靈魂變得偉大。

  簡直……太匪夷所思了,庫祖覺得自己要好好消化一下。

  怪不得這位大人能為煉獄帶來那麼多高階的新生魔鬼,它可要和貴人搞好關係,如果萬一什麼時候詭變大人厭倦了凡間的生活,撒旦陛下肯定要為它論功行賞。

  能夠巴結一位未來大貴族的機會可不多。

  「詭變大人的話讓庫祖再次認識到自己的愚蠢,這個黑皮精靈,庫祖會耐心等他自然死亡,絕對不會故意搗亂!」小魔鬼在火光中鄭重發誓。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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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巨人之杯

  「你能這麼通情達理,我很欣慰。」她達到目的,於是熄滅了火焰,結束溝通。

  薪火的餘燼在爐膛中散發著暗淡的光芒,但在熱感視覺模式下,整個壁爐都呈炫目的亮白色。

  她為煉獄誘騙神的信徒,這是煉獄對她尊崇禮遇的原因,維蘭瑟不討厭這份兼職,因為她對神明同樣憎恨,現在她灑下的種子即將破土,現在她只能靜靜等待結果。

  快了……舵手即將用行動告訴她,安杜斯這艘巨輪會駛向何方。

  ……

  一星期後,維蘭瑟站在奪心魔城市「巨人之杯」的高點眺望,這原本是一個巨大的鹹水湖,奪心魔以伸出湖面的大量鐘乳石筍為地基,用奇異的心靈法術和無數奴隸的生命在湖面上空構造了精巧的水上城市,波光粼粼的湖面被無數回廊和街道分割成條條航道,笨重的物資可以通過水面的小船運輸,整個城市就像奪心魔的腦回路一樣規劃適宜,條理清晰。

  現在,這座城市本來的主人已經被驅逐,街道上只有許多黑暗精靈戰士和奴隸士兵正笑逐顏開地打掃戰場。

  在一天前的奇襲戰鬥中,這座城市原本的統治者奪心魔非常頑強,真正詮釋了什麼叫做「在死光最後一個奴隸兵之前,偉大的奪心魔主人絕不屈服!」

  暗刃吃不下完整的一座城市,在獲得蛛后首肯後,碧綺絲被任命為這次戰爭的總指揮官,在她的計劃下,遠征軍以投放的三十多具奪心魔吸血鬼為前鋒,後面跟著從各個家族抽調來的高等祭司以及佩戴了心靈防護符的精銳弓箭手,一部分三大學院的學生也被暫停了學業,來到戰場,這讓期末考試都要推遲進行。

  戰爭打響了,從封印的棺材中釋放的奪心魔吸血鬼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一般,立刻向能見到最近的奪心魔咆哮著衝去,它們沒有心智,心靈異能的大師們無法用慣用的操控思維,製造幻象對付它們,只有命令奴隸們不斷在自己身前構成血肉防線。

  這時,祭司們和弓箭手的作用就體現了,任何站出來組織奴隸對抗的奪心魔都受到了弓箭的遠程打擊,它們妄圖以心靈力量移除奴隸士兵的恐懼時,卻遭遇了祭司們【抑制魔法】和【解除魔法】的阻礙。

  戰爭持續了十多個小時,奪心魔們且戰且退,然後突然非常整齊的一併撤離了,只留下龐大的奴隸炮灰群呆滯在屍骸中,然後紛紛清醒過來,驚恐萬狀地四處逃逸。

  當安杜斯的精靈們搜索完整個城市,卻再也沒有發現過一隻奪心魔,而原本擔任它們中樞的主腦也不知去向,留下一個空蕩蕩的腦池,幽藍的鹹水中,只有奪心魔的蝌蚪幼蟲無憂無慮地遊弋。

  其他精靈在得到劫掠的命令後如蒙大赦,歡天喜地四處去尋找自己的戰利品了,只有維蘭瑟細心地叫人把這些主腦留下的液體和幼蟲收集起來,說是作研究使用。

  伊莫瑞聽說了也懶得從中作梗,鬼知道這個噁心的法師想做什麼,反正如果她想要製造奪心魔沒有活著的精靈犧牲者可不行,而且根據之前的經驗,初生的奪心魔心靈力量很弱,除了製成只能針對奪心魔的吸血鬼外沒什麼用處。

  「沒有發現主腦的蹤跡,那些奪心魔應該是收到它已經安全離開的信息,所以也跟著撤離了。」維蘭瑟回報。

  雖然主腦只是個龐大的巨型大腦,只有思維而無法移動,但它能夠無視岩石阻擋,與4公里範圍內的任何奪心魔以腦波交談,並指揮它們幫助自己撤退,從時間上來看,10數個小時已經完全足夠充裕,甚至它下達命令的時候,說不定已經去了非常遠的安全地區。

  「你這次做的很好,女神對此也十分滿意,雖然榮耀最終歸於整個家族,但你的功勞我會永遠記得,想要什麼獎賞,你可以大膽地表示。」碧綺絲難得用和藹的語氣對她說。

  「能夠為這個悠久而偉大的家族效忠,就是我最大的榮幸,尊敬的主母。」維蘭瑟欠身一禮,「我是否能斗膽問一句,我們將以何種方式接收這座城市?它設施完善,構造精巧,非常適合作為新領地,如果我們將在這裡開闢新的住所,我希望能夠挑選一處恰當的宅邸作為我的研究所。」

  「我們會接收它的一切,但除了領地。」碧綺絲斷然回答,「城市附近真菌農田的產出會全部運走,俘獲的奴隸也同樣,還有城市中奪心魔們來不及帶走的材料,包括金屬、草藥、礦石等……」

  劫掠?在這樣千載難逢的時機,得到一個奪心魔市民的記憶,利用暗道以奇襲的方式完全佔據了一座城市,最後結果竟然是洗劫?!

  怪不得黑暗精靈在地下厲兵秣馬,以平均個人能力來說,現在的他們遠遠比把他們祖先趕到地底的那群白色表親更為優秀,但是卻數萬年都沒走出過幽暗地域。

  習慣了玻璃天花板的跳蚤,永遠也只能跳那麼高了。

  她壓抑了自己即將露出的諷刺笑容,深深頷首。

  「我想要優先挑選它們寶庫中的魔法奇物、材料以及施法素材,總體價格我會控制在我應得的範圍內。」

  碧綺絲點點頭,允許了她的要求。而侍女在送維蘭瑟離開的時候,輕聲在她耳邊說了個數字,一個非常慷慨的數字。

  按理說,所有戰利品屬於安杜斯所有參戰家族,作為總指揮的碧綺絲卻能在分潤中得到最有利的份額,她也算利用職權,給與了維蘭瑟相當可觀的獎賞。

  當然,這也和她是法師的身份有關,一場滅城之戰的最大功臣不能是一位法師,否則所有祭司將會面上無光,說不定她們還會密謀讓那個「不能正確認識自己地位,厚著臉皮擔任領導者」的傢伙戰死,所以維蘭瑟會被淡化為其中一員。如果她是祭司,光憑策劃覆滅一座城市的功勳,已經足夠在安杜斯得到舉足輕重的地位。

  從這個角度看,維蘭瑟還是吃了虧,畢竟財富無論多少,都不能與地位的晉升相提並論。

  如果換做任何野心勃勃的黑暗精靈,肯定會感到受到屈辱,並可能因此怒形於色。但維蘭瑟卻保持著寵辱不驚的絕佳貴族風度,令所有權貴們都為她的城府暗自讚歎不已。

  事實上,維蘭瑟對掌控一個家族,甚至統治安杜斯沒有一點興趣,但她現在的確怒火中燒,只是表面功夫極佳,沒有人能感受到她心中彷彿暗流湧動的熔岩。

  那是想要燃盡一切愚信者的憤怒。

  走進一座原本是高階奪心魔宅邸的石堡,這裡已經被臨時分配給她暫住用,至少在精靈們把所有東西打包運走之前,她還將在這裡住上一會。

  看到公主的回歸,希澤爾在迎接時短暫地失神了,隨即小聲問:「您在生氣嗎?」

  「擅自揣摩我的心思?那你需要解釋一下無端推測的依據……不然,我可是會懲罰你。」最後一句話吐氣如絲,聲音暗啞曖昧,任誰聽了也會想入非非。

  希澤爾俊臉驟紅,然而他還是一邊躲閃著她的眼睛,一邊堅定而小聲地說:「您現在……還……還是在生氣。我……見過公主殿下高興的樣子……還有我違抗您命令時候生氣的樣子……它們給我的感覺……是不同的。」

  什麼時候自己這麼好被看透了?明明其他所有精靈貴族都沒察覺……算了,反正這是個怪胎。

  維蘭瑟惡作劇的興致全無,蕭索地輕聲說:「是啊,不得不承認,我失敗了。貪心想要擴大戰果,卻忘了籠中的鳥已經被關了太久,以至於喪失了飛翔的勇氣和能力。」

  財富和權力只不過是通往目的的手段,她從來沒有迷戀過這些,她渴求的唯有知識和信徒的靈魂而已。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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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控心者

  巨人之杯是非常優越的領地,因為奪心魔只需要每月進食一次大腦,所以這裡很多未曾開墾的土地可以種植菌類,而下方的鹹水湖也能通過淡化提供飲水,城中的水道讓交通十分便利,不像安杜斯還要種植苔蘚飼養洛斯獸作為馱獸。

  況且安杜斯的人口已經飽和了,如果這時候有著另一座城市接受移民,那既可以緩解人口壓力,又可以讓新城迅速繁榮。而擴張的過程本就伴隨著新興階級的誕生,光憑古板的祭司是不足以勝任的。

  比起四周封閉、等級森嚴、一成不變的安杜斯,巨人之杯優越的交通地理使它更容易成為一座繁華的商業城市,需要無數傭兵、工匠、商人、藥劑師……這些都是極好的可勸誘的對象,貿易誕生律法和契約,金幣代替祭司蛇鞭的統治,這座城市的居民將因無盡的財富和充裕的物資變得「墮落」,迅速在幾代之內忘記用原始野蠻的暴力行為獲取利益的低等方式。

  如果用羽毛筆簡單地在紙上勾勒,就能在龐大的貿易中獲利,那誰還願意付出生命的代價,去爭奪幾塊散發著黴味的黑麵包呢?

  巨人之杯在維蘭瑟的計劃中,會像被毀於天火的索多瑪一樣,漸漸在財富中背離蛛后的信仰,這無疑是令人矚目的「業績」,可以讓最挑剔的魔鬼大公都為之驚歎。但安杜斯的議會卻完全不想去經營這片土地,僅僅把它作為劫掠的對象。

  是愚蠢嗎?恐怕也未必,如果一個家族要分出部分成員建設巨人之杯,幾代後裔以後,幾乎不可避免的會被分裂成兩個家族;那麼整族搬遷佔據這個寶地呢?又無疑會遠離權力的中心,很有可能漸漸失去蛛后的寵愛。

  是她太想當然了,並非所有人都能和她一樣以理智出發。黑暗精靈的扭曲情感和對蛛后的畸形盲從,讓這座城市看不到未來,沒有人願意嘗試改變,只會日復一日重複著混亂和爭端。

  維蘭瑟瞭解議會做如此選擇的原因,卻沒來由地對這個結局有著一種憎恨。

  這樣莫名的情緒連她自己也不知緣何而來,但她就是憎恨,厭惡與神明有關的一切,如果能腐化祂們的信徒,使神的羔羊墮落,她絕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她深知這是一個危險的愛好,煉獄的魔鬼一直以來被善神和邪神同時視為大敵,作為它們的代理人,就像在刀尖上起舞。即使如此,她也不打算去探尋自己奇怪執念的原因,更沒有改掉它的想法,如果連這點愛好都喪失,只是一味追求永恆的真理,那實在是太寂寞了。

  似乎感覺到她失落的情緒,她的侍從安靜地侍立在她面前,一雙清澈的紫羅蘭雙眸被憂鬱的陰影籠罩。

  「希澤爾,有時候你會讓我覺得很奇怪。」她淡淡笑著,眼睛裡沒有絲毫溫度,「這樣完全沒有自我,只是依附於某個目標的一生,究竟有什麼樂趣?」

  即使她不是神,這名男性卻依然崇拜她,維蘭瑟忍不住把他和那些愚蠢的信徒聯繫起來。反正最尊敬的公主殿下即使對他惡言相向,他也不會有任何異議。

  明明現在已經擁有可以獲得更高地位的實力,卻依舊安心屈居於沒有任何榮耀和權力的侍從,如果是正常黑暗精靈男性,早就故意顯露自己的才華,然後順理成章上了那些炙手可熱高階祭司的床。

  哼……一個完全沒有野心的黑暗精靈?這種性格的存在真是愚蠢之極,就像被神欺騙的凡人一樣可悲。

  「我……」他能聽出語言中的諷刺,因此有些沮喪,「公主殿下說的別的事……我應該在別的東西上表現出高興嗎?要怎麼做才好……我不知道……但我感覺,我最快樂的事……是在您身邊……」

  他突然察覺到自己方才的逾越,連忙支支吾吾地道歉:「對不起!我不該……不該這樣褻瀆公主殿下!我會更努力地學習……學習成為一個更有理想……積極向上的精靈……雖然那些讓我同學興奮的事,比如、比如祭司大人的肯定……比試勝利……在賭約中贏錢什麼的,我、我不太能理解……不過以後……我會試著去學習他們……」

  這什麼回答?黑暗精靈的野心和傲慢是銘刻在靈魂中的東西,為什麼還需要特意去學?

  一枚黃銅戒指被扔到地上,造型簡約而樸素,但確確實實是由奪心魔製造的魔法奇物——控心者之戒。

  它是奪心魔為最珍貴的奴隸準備的東西,比如技藝高超的煉金術師之類,這些目標通常都因為脅迫和監禁,不得不為吃人腦的魔怪服務,但他們精湛的職業素養很容易為逃脫提供便利,這就需要一件魔法奇物,讓他們的思想處在主人的監控之下。

  維蘭瑟在寶庫中一眼就相中了它,現在在她無名指上,就戴著一枚一模一樣的戒指,卻是地上那枚的母戒。母戒持有者在視線範圍內,能隨意閱讀佩戴子戒奴隸的思維,視同使用了六環魔法——【偵測思維】。而且這更隱蔽,並且沒有任何消耗。

  「戴上它。」她命令。

  希澤爾從一塵不染的地板上撿起這枚飾物,順從地套在自己手指上,當指環接觸到無名指最後一個指節,開始自動調整大小,直到貼合佩戴的手指。這時,他感覺到一種細細的噬咬感,就像內圈附著無數小蟲。

  「沒有我的允許,這個指環是無法摘除的,除非你砍下手指。」

  或者有誰幫你解除上面的魔法,但佩戴者本人不行,它會免疫佩戴者的一切術法。

  維蘭瑟認為沒有對他說明的必要,只是警告他不要想著摘掉,然後啟動了母戒上附著的魔法。

  「你究竟在想什麼……唔……」

  希澤爾隱約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力量彷彿窺視般,從他腦海中一掃而過。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面前的公主殿下卻悶哼一聲,幾乎站立不穩。

  他連忙扶住維蘭瑟,緊張地問:「您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

  維蘭瑟卻迅速摘下那枚母戒,捂著頭低聲詛咒:「這是什麼鬼東西……簡直就是精神污染……」

  她剛才使用控心者之戒查看希澤爾的思維,得到的結果是滿屏鋪天蓋地超大寫的無窮無盡以「公主殿下XXXXX」為開頭的雜亂內容,這讓她纖細的神經受到了傷害。

  這個傢伙是白癡嗎?

  不,在某種意義上,這種特質是所有神都夢寐以求的。如果說維蘭瑟是天生的無信者,那希澤爾的性格坐標則與她完全相反——天生的虔信者。

  只要認準一個目標,就會全身心地投入,沒有任何懷疑,就算遭到背叛,他也會用自己扭曲的精神去曲解,把欺騙自己的謊言加工粉飾,繼續自我催眠。

  也只有羅絲那種遠古時期和丈夫爭奪主神之位、信徒被驅逐到地底、本體也從精靈神國跌落深淵、已經半惡魔化的瘋狂女神,才會因為極端憎恨男性這種無聊的理由,對這種頂級的聖徒人選不屑一顧。

  越純粹的信仰,不僅死後能為神國帶來力量,這樣的信徒活著的時候,也能容納更多的神力。神祗無法以本體臨凡干涉物質界,除非借助信徒的靈魂,像希澤爾這樣純潔的虔信者,如果成為某位神的信徒,那他一定能夠承受神降的龐大信仰之力,也就是世間傳唱的聖人,神明在地上行走的化身。

  但是,現在這位神祗最渴望的信徒卻沒有被任何信仰沾染,他空無一物的內心已經被魔鬼的掮客佔據,得到這個靈魂的過程實在太容易了。就像闖入寶庫行竊的強盜,伸手一推卻發現守門人忘記上鎖一樣。

  希澤爾小心翼翼地把維蘭瑟橫抱起來,像是對待什麼稀世珍寶,然後輕輕放在填充了羽毛的柔軟床墊上。

  「這樣……有沒有感覺好一點?」他緊張兮兮地小聲問。

  我要忘記剛才感受到的東西……該死的精神污染!

  維蘭瑟揉著太陽穴,希澤爾猶如半神的美貌滿是關切,真摯的紫瞳濕漉漉凝視著她,讓她額頭的經絡一顫一顫地跳動,似乎在提醒她剛才的遭遇。

  一股小小的惡意在心中翻騰著。

  「你剛才未經我的允許碰了我吧?手觸摸了我的腰背,還有大腿……嗯~對了,你還讓我把頭靠在你肩上,甚至我的整個身體都緊貼著你的胸膛……」纖細修長的小腿從長裙中滑出,手指描摹著微張的菱唇邊緣,像是在強調它適合接吻的形狀。

  「唔啊!!!非常的對不起!!!我……我……」僅僅一瞬間,剛剛看起來還非常靠譜的美青年侍從端正的臉就崩壞了,彷彿天塌地陷的絕境就在眼前。

  維蘭瑟稍微報復一下,頓時感覺舒服多了,思路也隨之漸漸打開。

  暫時的誤算只能讓她越發燃起鬥志,失敗這個詞不會存在於她的字典。很快,她又將有了新的計劃。

  ……

  這幾天對安杜斯的貴族來說無疑是喜悅的豐收,她們把巨人之杯能帶走的都通通帶走,菌菇種植園的作物甚至遭到了破壞性的採摘,多年生的巨大傘蓋被砍下,以便獲得裡面即將成熟的可使用孢子。

  奪心魔用心靈異能移除了反抗意識的奴隸是非常好用的工具,祭司們很快發現了這一優良特質,經過針鋒相對的爭奪後,這些奴隸按照各個家族勢力被瓜分乾淨。

  然而戰爭的勝利並沒有給平民帶來任何好處,因為安杜斯的食物產出被控制在貴族手上,平民靠工作換來金錢購買食物,這次貴族們收穫了大量溫順聽話的奴隸,自然減少了食物出售,留下更多供自己消耗,這樣一來,安杜斯的物價很快飛漲,許多原本勉強糊口的平民現在只能忍受饑餓。

  雷納戴著面具,在安杜斯的平民街區行走著。

  現在的街頭並不安全,扒竊和搶劫事件比往常多得多,他剛剛路過麵包房時,還制止了一次聚眾搶掠的暴力事件。

  聽維蘭瑟講過「供求關係」、「通貨膨脹」等問題,所以他現在試著透過現象看本質。普通平民並不知道其中的關聯,只覺得孢子麵包房的店主又變得黑心了,往裡面大量摻泥土、鋸末,價格卻反而提高,因此在購買的時候往往怒火中燒,打砸搶劫的事情也時有發生。

  他知道,在這件事裡,雙方都是無辜的,所以無法坐視不管,只是趕走了那幾個搶劫的流民。自那之後,他就總感覺自己背後跟了誰。

  雷納不動聲色,走到一處無人的小巷,停下腳步。

  「跟了我一路,現在可以說明的你來意了吧?」

  陰暗角落裡,一位用圍巾裹了半張臉的男性顯出身影,他耳朵略尖,但比精靈更短,看樣子是混血兒。

  「那些奸商統統該死,為什麼要多管閒事,妨礙我們?」

  沙啞的聲音飽含著仇恨和憤怒,雷納歎了口氣,他自從與魔鬼簽約後,感官就靈敏了許多,對方想要偷偷拔出匕首的動作,在他看來和白牆上的黑蜥蜴一樣醒目。

  「咚!」

  雷納動作非常快,在對方握住匕首刀柄之前,湮滅之刃以閃電般的速度穿過匕首護手上的半圓環,把它釘到牆上。

  混血半精靈這才發現自己招惹了一個難纏的對象,他瞳孔緊縮,鼻尖分泌出緊張的汗液,雙腿不住顫抖著。

  「你走吧。」雷納收劍。

  「為……為什麼?」他不敢轉身,害怕一背對他就會被瞬間殺死,但他也知道,自己不過是徒勞的,就算堂堂正正戰鬥,對方要他的命也不過一個呼吸的事。

  「你和那些『奸商』一樣,別無選擇。」雷納毫無留戀地移動腳步,漸漸遠去,「你不搶掠會餓死,他不選擇摻假,就無法支付高昂的材料錢。」

  是的,他們本質來說並沒有區別,都是為了活下去在掙扎。

  生存必須的食物被分為兩塊,而金字塔尖那一小撮權貴支配著絕大部分,留給數量龐大的平民的並不多。

  明明剛迎來一場勝利,卻只給安杜斯大部分居民帶來痛苦,一切都是分配利益和財富那隻看不見的手,它並沒有做出公正的決定!

  迎面走來一個戴著兜帽的男性精靈身影,在錯身而過的時候,雷納聽到對方細微的耳語:「有興趣加入我們嗎?強大的戰士。」

  維蘭瑟公主交代他的事,這麼快就找上門了?

  雷納抬頭,看到了街角一閃而過的身影,是剛才劫掠麵包坊的半精靈?

  看來他和眼前這位邀請者是一夥的。

  「你也對現在的安杜斯不滿吧?如果是,那我們就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兜帽男子勸誘著,他領口附近有個紫色的圓形吊墜反射著幽暗的微光,上面用琺瑯描繪了眼狀圖案。

  看到它,雷納突然有種昏昏沉沉的感覺,思維的力量被放空,甚至對眼前說話的人產生了莫名的信任,但他從煉獄魔鬼那得到的契約武器——湮滅之刃附近傳來一陣滾燙的波動,讓他驟然警覺。

  「現在的安杜斯需要改變,來吧!我們有那個力量!」充滿蠱惑意味的聲音繼續傳來。

  這個兜帽男性有古怪!

  雷納剛想抽出長劍,突然想起維蘭瑟下達的指示。

  如果有人想邀請他加入什麼組織,一定要答應!

  但是眼前這個詭異的兜帽男子值得信任嗎?這難道不是想引誘他去某個死亡陷阱的陰謀?

  不……不會的!他肯定有別的什麼圖謀,擁有能夠蠱惑心靈的魔法道具,他或者他背後的組織怎麼會僅僅策劃搶掠一個麵包坊?

  一瞬間,他把眼前的兜帽男性和那些娼館聯繫起來……它們的相同點都是付出大於回報,所以這個幕後組織一定是想要找某些族群,對安杜斯現狀不滿的族群!

  而他剛才放過那個半精靈時說的話,有強烈的的異見分子傾向,矛頭指向了安杜斯的統治者們,這顯然符合了對方吸納的標準!

  「會說大話的傢伙不少,但再動人的語言也不會憑空變為現實,需要有人為它付出行動!不過這樣也好,反正我看議會那群婊子不順眼很久了,姑且相信你一次,看看你們能給我帶來怎樣的驚喜,最好把這個被詛咒的鬼地方鬧個天翻地覆!」仇恨讓雷納面具沒有掩蓋的半張臉變得扭曲,這並非全然是演技,所以顯得異常真實。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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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上古之眼

  「這麼說,你跟著他去了他們的秘密集會所,還參與了祭祀?」維蘭瑟一邊聽著雷納的講述,一邊從酒精燈架上取下燒杯,倒出裡面棕紅色的清澈液體,一股香甜溫暖的氣息彌散開來。

  「是的。」雷納說話時,才感覺到自己嘴唇有些不聽使喚。但確實,正常生物目睹那樣匪夷所思的場景,都會感覺到心悸。

  維蘭瑟似乎看出了他的緊張,把一杯剛才燒熱的香甜液體遞了過來。

  「這是什麼……」雷納有些受寵若驚,在此之前,他從未想喝到公主親手端來的飲料。

  「蘋果肉桂茶。雖然地表世界很多美味多汁的果實,但能夠經得起遠距離運輸的種類太少了,即便是蘋果有時候也在途中乾燥脫水,好在用來煮茶味道不錯。」維蘭瑟接著給自己倒了一杯,悠閒地品嘗起來。

  雷納知道她禮儀很好,進食時候一般保持安靜,恐怕她挑這時候喝茶,也是想讓他鎮定一下。

  他慚愧地低頭抿了一口,一種溫暖馥鬱的芳香充斥著整個味蕾,蔓延到鼻腔。即使在很久很久以後,雷納也固執地認為,他第一次感受到太陽是在無光的幽暗地域,一個小小實驗室的書桌旁。

  甘甜的熱飲驅散了部分陰霾,雷納整理語言,繼續說:「他們……他們把一名貴族女性獻祭了,我看到了……從陰影中前來享用她的神祗……不!那不是神,根本就是一隻怪物!它長得就像一團蠕動的囊腫,混合著惡臭的黑色黏液,從那噁心的身軀裡面不停發出野獸般的雜亂噪音,它包裹了那個被綁的結結實實的女性……裡面傳來了吞咽的聲音……它離開的時候,那女性還活著,但靈魂……靈魂已經沒有了……」

  蛛后的獻祭雖然血腥而殘忍,但畢竟存在於普通人想像範圍內。然而那位不知名邪神的可怖姿態,完全無法被任何凡俗生物理解,目睹這一切的雷納幾乎立即被恐懼所攫取。

  「紫色的圓形眼狀徽記、晦暗的不定型姿態、喜好失去反抗力量的祭品、掠奪心智……符合這一切的,看來只有祂了。」維蘭瑟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面上有節奏地輕敲,「上古之眼、潛伏者、軟泥怪之神——關納德。」

  那無比穢惡的名字自她口中吐出,整個房間的空氣都為之凝滯。

  「祂現在相當虛弱……原來如此,是打算慢慢奪回自己的一切嗎?」維蘭瑟輕輕地自言自語。

  「這位魔神……祂目的是什麼?如果有關一些禁忌,您不能透露那就當我沒問過。」

  「也不算什麼秘密,只是時間太久了,現在還知道的人不多而已。」她並不討厭,或者應該說是欣賞追求知識的個體,於是不緊不慢地娓娓道來,「我們現在所處的幽暗地域原本是被上古之眼的信仰所統治,在很久很久以前,這裡是軟泥怪、蛞蝓、史萊姆等軟體蠕行生物的國度,它們在遠古都有一定的智能,信奉著上古之眼。這位神明有著常人無法猜測的混沌思維,甚至有研究神學的專家聲稱祂只具備本能而沒有思想。或許是有誰觸怒了祂,又或者只是祂一時興起的嘗試,但無論怎樣,這位神祗最終剝奪了祂信徒的一切智慧,於是它們就變成了你現在所見的低等生物。」

  「剝奪……智慧?信仰之力難道不是神祗力量的源泉嗎?!」雷納吃驚地反問。

  「你說的沒錯,所以上古之眼就此神力衰減。正好那時蛛后羅絲仍是所有精靈的藝術與命運女神——艾羅希涅,祂在與丈夫爭奪神位的戰爭中落敗,追隨者因精靈主神的詛咒膚色變暗,以便和其他精靈區分,並與信奉的女神一同被驅逐到地底。而艾羅希涅則趁虛而入,奪走了本屬於上古之眼的幽暗地域,與深淵融合成為半惡魔女神,改名羅絲。」

  雷納吃驚地張大口,久久不能平靜,半晌才苦澀地回答:「抱歉……公主殿下,我一時還無法接受……從小,我們就被教育著憎恨地表那群和我們相似的白色傢伙,我們叫他們『妖精』,以顯示自己和他們的不同。原來……我們以前是相同的種族嗎?那麼這長久以來的對立和仇恨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對神來說,信徒又是怎樣的東西呢?如果神可以因為一時的喜好剝奪整個族群的智慧,以謊言欺騙信徒成為祂攫取權力和復仇的工具,那我們為什麼要信奉神明?」

  沮喪和憤怒讓他垂下頭,雙手緊握著膝蓋:「要是神不存在就好了……」

  沒錯,就是如此,這麼想就對了。

  謊言構築的牢籠已經破滅,一旦知道了真相,你就再也無法回頭。

  所謂神祗不過是一群寄生蟲……不,祂們比寄生蟲更加卑劣,至少蟲子不會故意殺死宿主。

  沒有所謂的神愛世人,你頭腦中的智慧不是為了對誰頂禮膜拜,而是為了引領自己。是虛偽的神明先背棄了你,你就可以從此不再盲從,讓自我重新成為靈魂的主人,不再被諸元宇宙一切神明蒙蔽。

  維蘭瑟斂眼,手中的茶杯倒影著她憎恨險惡的目光。

  這樣可不行。

  她合上眼皮,再次睜開時,又變成以往從容而冷靜的公主殿下。

  「你剛才提到,那個主持祭祀的人,長得很像希澤爾?」

  「是……是的!」雷納急急忙忙說道,「雖然他戴著面具,但下半張臉非常相似。不過我敢保證,那絕對是另一個人!他給我的感覺和您的侍從完全不同!」

  「而且他是位強大的法師,不是嗎?」

  「您怎麼知道?」

  「希澤爾的父親索恩是我們家族的首席法師,二者面容十分相似,不過首席法師閣下最近比較忙,在此之前,你大概還沒見過他。而上古之眼又是位不能以常理度之的神祗,只要獻上祭品,祂並不在乎信徒的信仰虔誠與否,甚至有時候即使沒有祭品也能獲得祂的賞賜……當然,也有招致災禍的可能,一切只確定於祂的心意。所以一個法師能夠主持祭祀也是可以理解的,我覺得你可以考慮他的提議。」

  「您是說……」雷納吃驚地睜大眼睛,「我對您是忠誠的!當時我為了讓他相信,才向他坦白了我家族的遭遇,我真的……沒有絲毫要背叛您的想法!」

  「我明白你的忠誠。這次處理的方式非常好,適當的真話能讓謊言更豐滿,他相信你因為家族的覆滅,憎恨祭司,憎恨所有女性,所以你是一個可以派到女性身邊的優秀間諜,不必擔心因為野心的背叛。而你本身精神力量增長,還有著白銀王子的契約,能夠在一定程度保護你的心靈不受上古之眼的邪力侵蝕。有著這樣的優勢,你可以反過來利用他的力量,向你的仇敵碎岩復仇。」

  復仇,一個會令所有黑暗精靈熱血澎湃的詞。

  那位長相和希澤爾十分相似的神秘法師在祭祀後曾單獨找雷納談話,或許對於上古之眼聖徽的魔力太過自信,認為常人無法在它面前保持清醒,雷納半真半假的吐露取得了秘密組織的信任,他們試著說服他,以幫助他復仇為交換,希望他成為組織的一員,為組織潛伏到某些女性身邊,特別是維蘭瑟。

  雷納是她的學生,能不露痕跡地和暗刃三公主搭上線,任何人也找不出絲毫的破綻。只要他受到重用,那麼最近這位屢出風頭,上升速度異常之快的女法師身邊將不再有秘密。

  而索恩的提議是趁今年畢業考試的機會。

  安杜斯的畢業考試是三個學院共同進行,這樣祭司、法師與戰士交叉進行畢業考試對抗賽,能讓旁觀者對他們實力一目了然,避免某些學院封閉自我,與外界缺乏競爭,內部排名嚴重注水的情況。

  而之前因為對奪心魔城市的討伐,學院的教師和優秀學生都被派往前線,推遲了今年的畢業儀式,現在下一學年又快開始了,這次畢業考試倉促進行,許多準備工作不曾完備,正是開展復仇的好機會。

  祭司學生受到的安全保護是最無懈可擊的,一路都由幾位高階祭司帶隊,但這並不意味著沒有空子可鑽。漏洞出在戰士學生身上,他們的管理和保護比較鬆懈,如果索恩插手,讓雷納頂替某個學生,成為那位見習祭司的對戰者,那麼就可以在考試中進行一個光明正大的復仇。

  這樣眾目睽睽下的殺戮一旦成功,碎岩失去唯一的祭司,那它將被上流社會除名,而安杜斯的當權者們也不會為了一個死人放棄強大的戰士,展示了自己實力的雷納可以順理成章加入某個家族,取得貴族女性的信任。

  維蘭瑟攤開手:「當然,這一切選擇權都在於你,我只是在一旁提供分析和建議。另外我還需要告訴你的是,蜘蛛教院的課程時間很長,碎岩那位貴族女性畢業後將以見習祭司的身份,在教院再接受十幾年深造,如果你錯過了這次機會,那麼可能要等待很久很久。

  另一方面,適當的忍耐也不是沒有好處,如果你輸了,那碎岩將追究你混入畢業考試的行為,首席法師可不會因為一個失敗者出頭。從安全謹慎的角度,暫時的退讓也不失為一種對策。」

  「您是希望我採用第一種方法嗎?」雷納問,維蘭瑟只是笑笑,並不回答。

  「那麼我會去做的,如果那是您的願望。」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失敗的下場只有死。」

  「可是,我希望對您來說能派的上用場。」雷納一臉決然,「失去所有的我不過是一隻喪家犬,給予我現在一切的是您。更何況,碎岩是殺害我家人的仇敵,我會儘快結束仇恨。一開始,驅使我來見您的目的的確是復仇,但現在不同,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僥倖成功了,您能接受我的效忠嗎?不是現在這種近似於『交易』的方式,您給我力量,我為您做事……而是像希澤爾那樣,沒有任何原因,理所當然地為您而戰。」

  「當然沒問題,在你靈魂歸於白銀王子之前,我就暫時保管它吧。」維蘭瑟當然不介意自動送上門來的僕人。

  信仰崩潰時,很多人會寄希望於新的心靈支柱,即使這樣看起來很像趁虛而入也好,就算她是魔鬼的代言人也好,雷納沒有第二個選擇,想要成為她臣僕的願望,或許在她第一次上課的時候就已經種下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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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表面配偶

  「抱歉,首席法師閣下,主母現在不想見任何人。」

  碧綺絲居住的高塔下,侍女恭謹而疏離地攔住索恩。

  這位安杜斯最出眾的美男子即使面對主母的女僕,也像對她本人那樣文雅謙遜。

  「是這樣嗎?那我下次再來。」

  索恩笑吟吟地轉身,後方傳來女僕們的竊竊私語。

  「雖然說男性都是低賤的生物,但其中只有首席法師閣下有著不輸女性的高貴從容呢~」

  「你也這麼覺得吧?可惜我們的主母好像不太喜歡他,雖然他的侍父地位從來沒有過動搖,但比起其他家族受寵的侍父,主母對他又缺了點熱情那種感覺。」

  「也許主母大人是性冷感呢?真可惜,要是我有那麼一位英俊的配偶,在把他『榨乾』之前,我是不會讓他下床的……」

  接下來是一陣曖昧不清的竊笑。

  和地表男性一樣,佔據優勢地位的女性黑暗精靈也喜歡對容貌出眾的異性品頭論足。只不過,以主母女僕的身份對主人的侍父言語狎昵,在別的家族一定是不被允許的。

  索恩的身影隱入了暗刃家族縱橫交織的華麗走廊,在四下無人的僻靜角落,他的臉變得無比陰冷。剛才侍女談論的話語本就沒有刻意壓抑,他聽得一清二楚。

  作為見識廣博的法師,他嚮往地表那種由男性主導的社會,女性褻玩的目光只會引起他內心的蔑視和厭惡,所以他會用失勢的女貴族為商品,辨別那些同樣憎恨女性的異見分子,發展為組織成員;另外,高高在上,對男性頤指氣使的女暴君們慘遭淩虐的姿態也會讓他感到快意。

  同往常大多數時候一樣,他謁見碧綺絲又沒有成功,但他心中對這個原因一清二楚。

  不是不想見人,而是根本不在裡面吧?

  明明是第一家族的主母,你卻總是不知去向,肆意揮霍著神明對你的寵愛。

  碧綺絲,有時候我真的不懂你。

  難道是權力來的太容易,讓你從來就不會去珍惜?蛛后的賞識把你推上所有人都只能仰望的至高寶座,但是你在這位置上做出過什麼功績?連區區幾個侍女都管教不好,那種亂嚼舌根的婊子,放在別的家族早就被處死了。

  你難道還沒察覺嗎?無論默夜還是血魘,層出不窮的挑戰者正是蛛后對你耐心即將用盡的徵兆,自那次讓祂褒獎的獻祭後,你再沒有給祂帶來驚喜。

  女神能夠讓一位刺客登上主母的寶座,也能隨手扶持更多的強大家族,總有一個會把你和暗刃一併從安杜斯永遠抹殺。

  如果是我有著神明的眷顧,什麼血魘、默夜……根本就不會有膽量與我統率的家族抗衡。

  但我和你不同,就因為我是男性,所以我只能付出遠比你更多的代價,卻永遠要屈居人下。

  但很快,我就會改變這一切了!

  與此同時,在距離幽暗地域數千公尺以上的地表,銀木森林與圖斯米特王國交界處,雄鹿傭兵團的副團長德爾瑪覺得自己簡直交了天大的好運。

  他剛完成一個簡單的護送商隊任務,歸途中竟然遇到一位美麗的精靈少女!幸運女神在上,她的美真讓人神魂顛倒!德爾瑪也算見過許多貴族領主豢養的所謂精靈女奴,其實都是半精靈的雜種,即使偶爾有幾個血統稍微過得去的,一看那褐髮和略微小麥色的膚色,也不過是森林精靈這種平民精靈。

  但今天德爾瑪遇到的精靈美少女有著雪一樣潔白的肌膚和代表高貴出身的及踝銀髮,他曾聽一位博聞強識的賢者說過,精靈中只有屬於兩大王族之一的月精靈擁有這種髮色。下次他如果有機會再次拜訪那位大師,一定要告訴他,月精靈的眼睛更加美麗,它們有著豔麗而濃郁的赤色,就像最上等的鴿血紅寶石!

  「您說的那位王子殿下我前幾天見過一面,正好我也要前往他將遊歷的地方,碧綺絲小姐可以和我結伴同行。」

  精靈的女性通常隱居在人跡罕至的森林,這也讓她們有著涉世未深的天真,德爾瑪打算誘騙這個相貌美麗的小傻瓜,待自己肆意玩弄後,送到王都轉賣,再向國王捐獻一筆錢,買個不錯的封地,從此就可以擺脫刀口舔血的生活。

  他竭力控制自己看向精靈少女的目光不那麼熾熱,免得嚇壞了她。

  「來嘗一下這種用冰莓汁釀造的起泡飲料,只含有微量的酒精,即使從不喝酒的人初次嘗試,也會覺得非常爽口順喉。」

  德爾瑪極力向少女推銷「加料」的飲料,他殷勤遞過杯子,滿懷希望地注視那少女抿了淺淺一口。

  「怎麼?不合口味?」

  「好久沒品嘗『霜詠』了。」她微不可聞地歎息,叫出了這種液體正確的名字。

  「原來碧綺絲小姐喝過,啊哈哈哈,我還向您鄭重推薦,真是像個傻瓜一樣。」

  怎麼回事?她不是第一次從銀木森林走出來嗎?!精靈居住的銀木森林受到神的祝福,四季如春,這種酒卻是人類邊民採集冬季雪原冰莓釀造的特產。

  「他以前給我喝過。」精靈少女忽然說,悠長的語調像是在回憶很久以前的過往,「他喜歡人類的騎士小說,常常改換了裝束,易容去一些人類城鎮,找一些三腳貓的盜賊扒手踐行他的騎士道。」

  「是那位日精靈王子殿下嗎?我很快就會帶您找到他,在此之前,您可以先品鑒下我收藏這瓶霜詠年份口感是否和您心意。」德爾瑪不想聽冗長的回憶,再度勸說她喝下酒漿。

  「他死了,是我殺的。」精靈少女平靜地說,一股寒冷的殺意無聲地淹沒了傭兵頭子。

  「什……什麼?您、您真愛說笑……」德爾瑪感覺自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一動也不敢動,只希望那一口霜詠的藥效能儘快發作,即使她不昏迷,變得恍惚也好。

  「你往酒裡放太多曼陀羅汁液了,沒有經過提純,所以有一絲苦澀的味道,真可惜。」

  德爾瑪感覺胸口一冷,冰涼的空氣好像順著什麼湧了進去,隨著這股寒流,全身力氣消失的無影無蹤,緊接著是彷彿抽筋般劇烈抽搐的疼痛,喉嚨一甜,大量鐵銹味的液體反胃般從口中湧出。

  碧綺絲攪動著匕首擴大創面,漠然看著傭兵頭子因為食道被捅破,血液逆流,引發劇烈的嗆咳。

  「如果你用提純後的曼陀羅結晶,我或許會喝光它,因為我實在很想念這種飲料,但期待它會起作用就是你的愚蠢了。早在我還未成年的時候,就已經對常見的藥物產生了抗性,它們不會對我造成任何影響。」

  始終不是他,地表的生物個性差異非常大,她一次又一次地接近,卻從未再度感受那種太陽般的溫暖。

  是因為他是日精靈嗎?果然她不應該在低等的人類身上尋找他的影子。

  碧綺絲抽出武器,任憑死不瞑目的傭兵頭子跌落地上。

  外面,還有五個。

  她手中的匕首跟隨腳步,滴落了血色的足跡,並即將宣告一個傭兵小隊的覆滅。

  ……

  「記住,你現在的名字叫納芬,是迷霧組今年畢業的學生,一會念到你名字時候記得上場。」一位戰士學院的教官與雷納擦肩而過,低聲說著,與此同時,一個團柔軟微涼的黏性物體被塞到他手上。

  雷納不動聲色,心領神會,連腳步的都沒有停頓,一直走到拐角,轉身進了一個無人的房間,開始打量手中的物體。

  這個東西他之前就在上古之眼的秘密結社裡見過,叫做變色史萊姆。由於那位禁忌的神祗是一切蠕行軟體生物的神,祂的教會持有的變色史萊姆也能夠賦予生物易容的本領。

  不過,雷納倒是沒想到,之前在學院學習時有過數面之緣的武技教官竟然也是上古之眼組織的成員,看來秘密結社滲透了安杜斯很多地方。

  雖然有點噁心,但他還是把史萊姆的膠體組織覆蓋上自己的臉,感受這個像活物一樣的東西緩緩蠕動,不斷調整結構。

  待到它安定下來,雷納用劍身的鏡面映照了自己的臉,只見史萊姆已經變色為貼合他膚色的紫灰,它表面的結構讓自己的五官產生變化,看起來就像一個全然陌生的男性。

  「一切都已就緒,該去收債了。」他輕聲對自己說。

  ……

  半個多小時後,一名祭司學生高傲地在戰士休息區念誦接下來的名單,第二個就是雷納冒充的「納芬」。

  這一批的戰士們隨即收拾好武器,魚貫走進競賽場地。

  在經過一道石門後,雷納眼前突然空曠,環形劇場一般的觀眾席環繞著他們,各個家族的當權者以及蜘蛛教院和術士學院的學生早已就坐。

  戰士這樣的低等職業,主持賽程的策劃根本沒考慮過安排座位,只需要讓他們在外面等候,需要的時候召來即可。

  「哇,好多觀眾……」

  「蛛后在上,千萬別讓我抽到祭司對戰,如果可能,法師最好也不要!」

  雷納旁邊的戰士學生發出了小聲的低語。

  畢業比試每年都會有精靈喪生,但是這在規則中是允許的,雖然理論上戰士殺死祭司同樣不會被追究責任,但任誰也知道有著神術保護的祭司幾乎不太可能落敗。

  事實上這些死亡名單絕大多數都是被祭司和法師用術法轟殺的戰士,修習武技的平民學生們也就心裡幻想一下這個合法殺死祭司的時機,但真正能付諸現實的,安杜斯歷史上都不超過3個。

  雷納在一雙雙飽含嗜血與惡意的眼睛中尋找,毫不費力就在貴賓席找到了維蘭瑟,她正和身邊的希澤爾輕聲交談,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於是不露痕跡地對他微微點頭。

  這次希澤爾不會參加畢業比試,暗刃的三公主向學院遞交了徵召函,要求指定的某學生為「安杜斯的榮耀」在她身邊提供服務,學院理所當然准許了。

  別的執政家族拔擢面首,或是讓一些成員短期加入戰士學院學習武技,也會走這個流程,拿不拿畢業認可無關緊要,也就用不著考試。

  雷納一直很羨慕這位插班生。

  戰士學院學生的夢想就是畢業取得一個好名次,被豪強家族選中徵召,如果能被女貴族們青睞,讓她生下自己的子嗣就再好不過了。

  但希澤爾輕易得到了所有男性渴望的,據說他在奄奄一息的時候,被維蘭瑟公主撿到,從此就有了不一樣的人生。

  如果希澤爾是個只有臉蛋的傢伙可能雷納都不會如此在意,然而他卻擁有比戰士學院最優秀的學生更強的武技,讓他連追逐競爭的心都無法產生。

  更何況,他曾經旁敲側擊向希澤爾本人打探,外界都傳言他是公主新任的面首,可誰知道他竟然連那方面經驗都沒有?!這無疑證明他交了好運的原因並非容貌。

  究竟是因為希澤爾的潛力讓他被公主選中,還是公主的教導讓他實力突飛猛進,雷納不知道,但他可以確定,自己必須變得更強,才能成為一個對公主來說有用的工具。

  或許是現在他的心靈比以前更加堅韌,魔鬼契約授予他的湮滅之刃為他開啟了更多的能力。

  我是不會輸的……為了復仇,為了以後能追隨公主殿下!

  ……

  畢業試合在眾人的期待中開始了,第一個上場的赫然是雷納的同學、灰焰組的歐塔爾。他慣用的武器是反曲刀,和正常彎刀相反,刀背在外面,刀刃則在內彎處。這種武器非常刁鑽,重心和手感相較其他武器顯得異常,一旦用慣再也不能用正常刀劍。

  而他的對手則是位術士學院的男性法師,這位穿著昂貴袍子的小少爺顯得十分輕鬆,甚至有空和歐塔爾得意地打招呼:「嗨!我能先請求你的原諒嗎,老兄,我其實並不想傷害你,但誰讓你那麼不走運,恰好站在我和勝利之間了呢?」

  哼,真是傲慢的小子。歐塔爾,你該用你的武器幫他解除這種不知所謂的自信!

  「傷害我?你儘管試著做吧,用盡你的全力!」歐塔爾冷笑著一哼。

  施法者對戰士的優越感一直以來就存在,但由於畏懼比賽中的挾私報復,很少有人這麼直接地懟回去。

  果然,聽到對手不留情面的諷刺,那法師少爺臉都青了。

  「你恐怕不太瞭解,有時候語言也能招致災禍。」

  黑暗精靈是很記仇的種族,聽到森冷的語氣,任誰也不懷疑他在這次比試時將用盡全力,並以歐塔爾的性命為目標。

  在一位術士學院導師升起的妖火光焰中,第一場比賽開始了。

  兩位學員在一開始分列擂臺兩邊,經過維蘭瑟的解析,雷納知道這是不公平的,也知道這是歷年來戰士們總是輸給施法者的原因,法師們一定會從容準備好第一個法術。

  果然,在號令一開始,那位法師學生就飛快地把一小團白色的東西放入口中,一邊頌咒一邊咀嚼。

  而維蘭瑟在任教時仔細分析過法師的行為模式,通常他們第一個法術絕對不會是攻擊性,一定是幻術、惑控或者防禦類,為自己贏得後半場從容施法的機會!

  高端法師會用隱身術、任意門等,但這只是個學員,留給他的選項不會很多,而他剛才放進口中的白色東西,想想也該知道,絕對是公主殿下所說的二環法術【蛛網術】了!只有這個法術,才需要一團蛛網為施法材料!

  成功使用【蛛網術】後,歐塔爾周圍會被黏著的蛛絲覆蓋,從而行動緩慢!然後他的下個法術一定和火有關!無論【火球術】還是【灼熱射線】,躲閃不便的歐塔爾會完完整整遭受法術本身的攻擊,並且易燃的蛛絲還會被點著,引起二次傷害!這樣一擊秒殺之下,裁判都來不及暫停,雙重攻擊直接會讓歐塔爾當場死亡!

  快想起來啊!公主殿下是怎麼教你的!

  雷納並沒意識到,他的思想已經發生了轉變。或許和黑暗精靈的傳統教育有關,幾乎所有導師們都長期使用對戰方式,並且按照能力排位給予資源,並有意在其中挑起競爭,學生之間對立心態很重,遇到歐塔爾那種情況,他們一般不會在意同學的死活,反而慶倖自己少了個競爭者。

  但維蘭瑟卻強勢地給他們人為造就了一個個課題,讓他們的假想敵從互相之間變成了她的一個個召喚物,並且經常採用小組協作的方式,名為「同仇敵愾」的情緒一點一滴地化解了以往的矛盾。所以雷納現在已經忘記了一切不愉快,開始為歐塔爾擔憂。

  果然,那位法師學生在咒語完成後,對著歐塔爾的方向噴吐出一大團白色的絮狀物體,它們剛接觸空氣立刻化為鋪天蓋地的蛛網。如果命中,歐塔爾一定會像黏鼠板上的老鼠一樣任人宰割!

  顯而易見的是,歐塔爾同樣沒忘記維蘭瑟的教導,他在對方法術完成前,已經迅速脫下了寬大的外套,一邊跑動一邊在身前揮舞,擋下了絕大多數蛛絲!

  這個絕妙的預判讓原本會大大阻礙他行動的【蛛網術】效果降低一半以上,少量的黏著不過讓精靈敏捷的步調稍微遲滯,很多觀眾看到他精彩的應對都忍不住站起來。

  然而這無疑超出了對面那位法師的預料!他的【灼熱射線】還未念完咒語,但戰士學生已經用一種難以置信的速度衝到了他面前。

  指尖剛亮起紅光,只要再過一秒,法師就能完成自己的法術!此時的歐塔爾激起了心中的兇悍,那困獸般的眼神讓受驚的法師不由得暫緩了手勢和語言,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他輸了!

  如果他拼著受傷也要完成法術,至少也是兩敗俱傷的結果,因為近距離的【灼熱射線】會輕易穿透歐塔爾的心臟。

  但法師自認為比戰士有更高貴的生命,他們沒有覺悟把自身和對方置於同等的危險。

  而歐塔爾的反曲刀形狀彷彿一個鉤子向前伸出,它擁有一般人難以掌握的奇怪重心,還有死神鐮刀般的殺傷力和捕捉能力,一旦沾上就會被咬住,法師想要躲閃實在太過天真了。

  沉悶的響聲宣告了一方的勝利,雪亮的刀鋒擊碎了牙齒,在法師臉上開了一個笑臉般的可怖傷口。

  「停!灰焰組,歐塔爾勝利!」裁判迅速停止了比賽,急忙檢查倒地法師的傷勢。

  但雷納的動態視力已經讓他清楚了,那名法師學員就算沒死,以後也將不再具有價值。畢竟一個舌頭被割裂、牙齒漏風的法師要怎麼誦咒呢?

  「今年的戰士學院看來有許多值得期待的驚喜呢。」看臺上第七家族毒鋒的一位祭司說。

  「的確,無論膽略、判斷能力還是武技都很優秀。」第五家族骸誓的術士贊同她的看法,順便不忘叮囑身邊侍從,「把他名字記下。」

  佔據最好觀察位的都是各個家族的權力者,她們能夠判斷歐塔爾脫下外套是在【蛛網術】完成之前,也就是說他早就洞悉了對方的意圖。而那位法師學員其實並沒犯錯,他的戰鬥流程中規中矩,或許正因為太過穩健,才被歐塔爾步步料敵先機。

  「第一場就如此精彩,我越來越期待後面了,繼續吧。」一位主母吩咐道。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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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3 16:01:1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復仇

  「第二場,蜘蛛教院艾薩‧碎岩,對戰士學院迷霧組的納芬!」

  即便是不看場上,從裁判的話語也能推斷接下來這場雙方地位的懸殊,蜘蛛教院採用精英教育,一位教長授課期間只帶3名左右學生,學生可以自由安排課程,最後以學分和考試決定成績,所以並沒有班級或者組別;而姓氏只有貴族才能擁有,平民僅僅只有個名字。無論是蜘蛛教院對戰士學院,抑或是貴族對平民,都表示二者地位不會處於一個天平。

  「你那是什麼眼神?」艾薩‧碎岩手持連枷,不滿於對面的下劣男性看她的目光,她從中沒有感受到應有的尊敬和畏懼,反而有種隱約的仇恨。

  「我在欣賞我的即將到來的勝利。」雷納說,「你的無知和傲慢是我通往它的捷徑。」

  「有趣的男性,做好準備怎麼死了嗎?!」艾薩因為憤怒反而笑出聲,當裁判一聲令下,她一道二環神術【定身術】瞬間把雷納定在原地。

  「我和那些愚蠢的法師不同,你可別錯誤的以為,我會給你任何機會。」

  在雷納動彈不得的時間裡,她已經完成了數個神術。祭司不像法師那樣有著繁多的攻擊性法術,但卻能給她帶來無數光環的增益。

  【蠻力術】【神導術】【熊之堅韌】【神恩】……一層又一層的增益效果讓她身上帶上如同神侍的榮光,力量、敏捷、防禦、抗性等都大幅增加。

  蛛后的祭司絕不是站在軍團之後的輔助角色,她們對於武技同樣擅長,而神力賦予的奇異力量讓她們能在戰場最前線與戰士們正面抗衡,在神術加持下,箭矢刀刃偏轉、法術失效,而兇悍的祭司得以手持武器,展示她們古老的殘忍技藝,她們是蛛后的寵兒、世間的噩夢、殺戮的化身。

  感受到了蛛后賜予的澎湃力量,艾薩狂笑著:「準備好了嗎?男孩,是時候教會你在這個世界上最後一課——如何尊重女神的僕人!」

  在神力的光環照耀下,女祭司的雙目神光湛然,此時此刻,一切凡俗之物似乎都無法阻擋她的腳步。純粹的力量就是至大至強之物,剛才的法師學員即使對她使出他那花哨無力的魔法,當這些不入流的法術觸及她時,只會像跌入沙漠的肥皂泡那樣破碎,消散不知所蹤。

  雷納面對這樣的強敵,只是抽出精靈細劍,這柄裝飾著羽毛和骸骨的美麗武器既是祝福,也是詛咒。煉獄的副君白銀王子在祈禱中給予他力量,以死後靈魂的歸宿為代價,他的劍刃閃耀著墮落的光芒,他將用其擊碎她的自信、斬斷她的希望!

  戰鬥開始了,艾薩揮舞著連枷當頭砸下,堅固的玄武岩擂臺在可怕的響聲中崩裂。她看起來像是隨手一揮,卻有著巨人般的力量,並在原地留下墓穴般的大坑,非常具有視覺衝擊力。

  雷納的動作宛如鬼魅般,從旁邊閃過,飛濺的石片劃破了他的臉,受傷的臉頰浮現出諷刺的笑容。在爆裂炸開的煙塵之後,他從容站定身姿,對她勾勾手指,然後輕輕擦拭了劍尖的一滴鮮血。

  「哼,老鼠。你不可能隨時都有這樣的好運。」艾薩左手臂裂開一道淺淺的傷口,神術的光環讓現在的她非常難以被命中,而這樣微小的傷口,也馬上在她治癒術的光芒中迅速消失。

  「不是好運,而是必然。」雷納在嗤笑中漸漸隱去身型。

  艾薩來不及追究一位戰士如何會隱身,她幾乎下意識就使用三環神術【消除隱形】。

  環顧四周,還是一片空曠。

  那是當然的,雷納用靜步施施然走到她身後。

  湮滅之刃沾染了她的血,奪取了一絲靈魂碎片,並扭曲了她的感知,將執劍主人的信息從她意識中屏蔽,這是來自煉獄魔鬼的嘲弄,也是白銀王子對他靈魂昇華獎勵的新能力。

  她的眼能夠正常工作,大腦卻拒絕接受由神經傳達的訊息。

  這在全場觀眾看來是不可思議的景象,明明那位戰士近在咫尺,而祭司卻無動於衷,就像中了困惑術一樣四處張望,做出奇怪的舉動。

  雷納的比試其實一點都不精彩,畢竟現在以他的實力,並不需要險象環生。

  「永別了。」雷納站在艾薩身後,無聲做出這個口型。

  「停止!」裁判大喊著,卻無法阻止長劍的落下。

  加持的光環能夠偏轉一定程度的物理攻擊,但如此近的距離,雷納又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神術的增益不可能讓她獲得無敵。

  於是艾薩就帶著錯愕的目光,她無法抬頭,視線越來越低,最終只能看到裁判飛奔過來的靴子。

  公主殿下,我為您取得了勝利!

  雷納站在仇敵滾落的首級旁,灼灼的目光看上貴賓席上的維蘭瑟。

  場上的空氣凝滯了。

  斬首的行刑式擊殺!死去的一方還是位祭司!

  多少年沒有祭司學員輸給戰士了?更何況還是當場死亡?!

  祭司可能造成的極限攻擊不如法師,但無疑是最為安全的職業,層出不窮的保護性神術和治癒能力能讓所有的攻擊都難以奏效,她們就算輸,也不會輕易失去生命。

  「你!為什麼明明聽到了我的制止,卻還要執意攻擊?!」

  裁判怒氣衝衝地快步走到「納芬」面前,觀眾席很多祭司都發出了不滿的噓聲,她們因為女神的僕人宛如牲畜般被低等的戰士處決而憤怒,這股壓力讓裁判都膽戰心驚。

  「您沒有資格終止比賽,她當時並沒有受傷,也沒有失去戰鬥力。」雷納淡淡地說。

  「你不是『納芬』!」裁判盯著他看片刻,突然說。

  一團黑色的怪異火焰從看臺上擊向雷納,他一劍破開了那邪火,卻被燃燒的火星落到臉上,為他改變五官的變色史萊姆因為痛苦蜷縮起來,露出隱藏其下的真容。

  「偽裝者!」

  「是刺客嗎?!」

  「殺了他!」

  首席法師索恩突然感覺到一陣強大的奧術波動,他不動聲色地注視其妙氣息傳來的方向,那裡只有暗刃三公主維蘭瑟。

  雖然現在觀眾席中許多施法者都在使用術法,但唯有這個地方的能量最為強大。

  就在這時,【音鳴爆】【暗黑之矢】【閃電束】……一道道魔法與神術的光焰劃破長空,目標都是臺上那名掩蓋真實身份混入賽場的男性,如果沒有人阻止,雷納斷然沒有存活的可能。

  此時,看臺上的維蘭瑟向前走了一步,下一刻她卻瞬間現身於場上,地點就在雷納身前!

  流星隕落般無數法術落到以她為圓心的三米範圍內,就像是雪花融入沸水一般消失無蹤。

  「諸位,請不要妨礙考試正常進行。」她不大的音量以【幻音術】覆蓋了場上所有角落,就像普通近距離交談。

  「那是【法術無效結界】?」

  「她什麼時候突破到六環法師了?!」

  被她這一手所震懾,觀眾們開始竊竊私語,最終,一位血魘的祭司起身,鄭重地質問她:「暗刃的公主殿下難道要包庇這位鬼鬼祟祟的刺客?」

  「用『包庇』形容還真是過分……也好,這就向你們介紹我在戰士學院的優秀學員。」維蘭瑟笑吟吟地拍了拍雷納的肩,「向觀禮台的大人們打聲招呼,雷納。」

  「殿下,我們不是來聽您說笑的,您所謂的『學生』剛剛在這裡無視裁判的阻攔,殘忍地殺害了一名碎岩的貴族女性。」

  「碎岩?」維蘭瑟拖著長長的語調反問,「請原諒我的孤陋寡聞,竟然不知道安杜斯有這麼一個貴族家庭?我還誤認為擁有祭司的家族才能算是貴族,什麼時候修改的律法,難道沒有人通知我嗎?」

  碎岩唯一的祭司剛才已經被殺死了。

  雖然黑暗精靈的傳統是很快忘記死者的存在,但如此赤裸裸表達這種「健忘」的,眾人還是第一次見到。

  大概這就是第一家族的霸權吧?

  「另外,我學生的入學證明還在我手上,前些天曾經有自稱碎岩的人告訴我他現在被通緝在逃?不過我因為太忙還沒有去核實,既然這個碎岩被證明不存在於目前的貴族名單,那這張拘捕文書也就是廢紙吧?」維蘭瑟從魔法口袋中取出一卷紙,晃了晃,一瞬間它就被火焰所吞沒。

  暗刃的三公主最近才開始頻繁出沒於社交圈,一直以來都有著圓滑的手段和無懈可擊的禮儀,沒有人見過她憤怒或是失態的模樣,但現在她強硬的態度無疑展示了鐵腕的一面,那種蔑視一切的威壓和強大的六環法術不禁讓人覺得,這才是第一家族的公主殿下,堂堂正正,傲氣凜然。

  在吸引了全場目光後,維蘭瑟不疾不徐開始了她的演說。

  「諸位,我想請你們思考一個問題,畢業對抗賽究竟是為了讓一些無法勝任神后僕人的劣等個體蒙混過關,輕輕鬆鬆進入神聖的祭司階層,還是為了在女神的注視下,公平決出最適合宣揚祂榮光的強者?不要忘記這個偉大的儀式初衷是什麼。」隨即,她又用一種高高在上的態度對雷納做出嘉許,「剛才的比試貫徹了我族『勝者為尊』的準則,我認為這是完全合乎蛛后教導的,並且十分認可你的表現,你證明了自己擁有加入第一家族的資格,暗刃的大門將為你敞開。」

  原來如此,不少貴族們都暗自點頭。

  死人根本沒有一提的價值,這次的重點是檢測各家族新一代精靈的實力,還有拉攏一些平民出身的好苗子。

  至於碎岩那位殞命的祭司?開玩笑,那種弱者怎麼配當蛛后的僕人,死於光榮的戰鬥是女神對她的仁慈,沒有哪位權貴有興趣為弱者出頭。如果她的家族無理取鬧?呵呵,死了的刁民才是最好的刁民。

  維蘭瑟優雅地欠身一禮,再度打開任意門回到了自己剛才的位置。

  這時,她發現首席法師索恩不著痕跡地向她接近,感覺到身後希澤爾的呼吸為之一窒,她微微側身半步,插入二者中間,擋住了索恩的視線。

  「什麼時候突破的六環?也沒有告訴我……女性天生就翻臉無情?還是僅僅對我這麼殘酷?」索恩薄唇帶著溫和但不容抗拒的微笑。

  「什麼六環法術?不知道首席法師閣下在說什麼,我剛剛只是虛張聲勢罷了。」維蘭瑟從斗篷的暗袋中拿出一張撕破的卷軸,裡面封印的法術能量看來已經消耗殆盡,變成了原本的淡黃皮紙,「我撕卷的動作很隱蔽,沒人發現我用卷軸釋放的【法術無效結界】,也算是成功震懾了其他家族的傢伙。」

  卷軸是一次性的法術消耗品,能夠釋放出封印在其中的法術,用過後就會作廢,很多施法職業都會用卷軸彌補自己不會的法術,但是價格很高昂,一般只有緊急關頭才會使用。

  但這次,維蘭瑟說謊了。

  她本就不缺法術知識的積累,差的只是身體的熟練度。也許正好到達了某個臨界點,就在前幾天,她確實發現自己這具身體能夠使用六環法術了,而且剛才的【法術無效結界】也的確是她通過自身施展。

  拙劣的謊言顯然無法讓索恩滿意,他點了點頭:「雖然謹慎是好的,也許是我的私心嗎?這樣拒之千里的態度讓我有些悲傷呢……」

  黑暗精靈生性放蕩,而首席法師更是擅長挑逗女性的高手,這樣一位英俊如半神的高貴男性若即若離的曖昧試探,幾乎沒有女性能夠拒絕。

  維蘭瑟眉毛揚起完美的弧度,回之以多愁善感而充滿許諾的眼神:「請不要再用這種話戲弄我,我不想成為下一個被您無情傷害的女性。」

  如果有誰在這個時候觀察他們,就會看到深情俊美的首席法師與憂鬱遲疑的暗刃公主目光糾纏,從而推論出某種帶著桃色且有悖倫常的禁忌猜測。

  什麼時候她變得這麼難纏了……索恩在心中暗想,但承不承認無所謂,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剛出那麼強烈的奧法氣息,只有可能是六環以上的法術。

  「這麼說來是我冒昧了,祝願公主殿下能早日在探索以太奧秘的道路上更進一步,以公主的聰慧,我想那應該很快。」他結束了話題,在距離維蘭瑟很近的前方緩步走過。

  「我都等不及你什麼時候厭倦那個代替品了,真希望公主對我的思念有我對你的百分之一……」在擦身而過時,他湊近低低地說,並故意嗅了一口她的氣息,微眯起眼睛,色氣而滿足的眼神一閃而過。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希澤爾的眼白剎那間充血泛紅,在他按住刀柄時,維蘭瑟的手透過斗篷悄悄覆蓋了上去,觸碰著他僵硬的手指,暴起的血管,還有顫抖著的肌肉……

  「以後會給你報仇的機會,但現在不行,不要破壞我的計劃。」

  公主的撫摸像是一桶冰水讓他渾身一震。

  報仇?那個概念他從未想過。

  母親被殺的時候,希澤爾還是一隻沒有形成領地意識的幼獸,能夠被輕易撫摸逗弄,那時他雖然傷心欲絕,但是從未有過仇恨這種情緒。

  然而剛才索恩對公主曖昧的舉動,徹底點燃了他本能的怒火,隨著獠牙和利爪慢慢長成,他逐漸會明白自己有能力傷害敵人,也將學會如何帶給踏入他領地的入侵者絕望。

  希澤爾身上的變化,維蘭瑟自然有所察覺,她有時候也會略微心悸,但她相信自己有能力,能夠控制他心中的野獸。

  在主位面世界長年累月的遊歷,讓她能夠輕鬆應對各式各樣的生物,在如何運用謊言和欺騙這兩種武器上,很少有人能比她更擅長。

  幾分鐘前,她也同樣騙過了睿智博學的首席法師。

  【任意門】是一個短距離傳送的四環法術,而【法術無效結界】則是在自己身邊製造力場,排斥四環以下的魔法,是個六環的上級法術。

  這兩個法術同時使用,才造成了剛才的震撼效果,如果先【法術無效結界】再開啟【任意門】,那斥魔力場只會籠罩在觀眾席,維蘭瑟接下來將隻身出現在場上;但要是先【任意門】上場再使用【法術無效結界】,那全場目光擊中在她身上,肯定會有人發現她在準備上級法術,並且出手干擾。

  所以她是在走進【任意門】之後,才念完【法術無效結界】的最後一段音節,讓力場瞬間在她落點開啟。

  她自稱自己使用了【法術無效結界】卷軸,本就沒打算讓索恩相信,因為她根本撕的是一張沒有價值的無效空白卷軸,而【任意門】和【法術無效結界】都是她在同時親自完成的!

  對絕大多數施法者來說,就算告訴他們這個事實,他們也不會相信,只會認為這是荒誕無稽的天方夜譚。

  同時釋放不同的咒法,某些變異的種族,比如雙頭食人魔巫師可以做到,但僅有一張嘴的精靈,怎麼可能同時念兩個咒文呢?

  然而維蘭瑟會一種古老而隱秘的施法技巧——奧法編織。就像錦緞中的經緯一樣,將法術的咒文詞句以獨特的語法和發音縱橫交叉,達到同時釋放兩個法術的效果。

  想讓一個謊言變得不起眼,就在它表面再製造另一個謊言。維蘭瑟讓索恩誤認為她想隱瞞自己學會六環法術的秘密,故意用含有漏洞的話告訴他自己使用了【法術無效結界】的卷軸,至此索恩的思維就被限定在卷軸上,他會認為維蘭瑟在騙他,然後「敏銳」地發現她真正用的是【任意門】卷軸。

  實際上,維蘭瑟只是撕了個空白卷軸,如果索恩較真去檢查,那一定會發現這個異常,進而察覺這個他一直都認為容易掌控的愚蠢前床伴其實深藏不露,但先入為主的概念誘導了他的思想,讓維蘭瑟得以輕鬆蒙混過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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