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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騎士(碧綺絲番外)
「脫下你們的裝備、武器,我是說全部!要是誰讓我發現他皮膚外還有別的什麼,我就讓他嘗嘗我鞭子的味道!」
這一天是三大學院「感受神威」的日子,計時柱還沒被點亮的深夜,所有這一屆的學生都被召集起來,安靜地排成序列,魚貫進入某個往常被嚴密看守的通道。
碧綺絲前後的學員都離她一個多身位,這在整個隊伍中算得上拉的比較開的距離。從她小時候起,當身邊有年長的黑暗精靈教育孩子如何去憎恨地表妖精的時候,就會拿她作比較,「地表虛偽蒼白的妖精長著令人噁心的白色皮膚,顏色就像是屍體中蠕動的蛆蟲,喏,就和那邊的傢伙一樣。」
精力過剩的頑童理所當然把他們剛萌芽的仇恨發洩到她身上,直到她交上了兩個盟友:一位是她左手的「毒蟄」,另一位是她右手的「蛇牙」。
在領隊祭司的要求下,她不得不與兩位忠實的「盟友」暫時分別,卸下全身武裝。
她旁邊的學員和她同樣渾身赤裸,大家感受著通道彼端傳過來清新濕潤的空氣,陌生涼爽的微風,雖然舒適,但難免不安。
「時間差不多了,你們全部從這裡出去,然後安靜地在原地,不准隨意亂跑!」
服從地位更高的女祭司是他們從小就被灌輸在腦海的本能,所有人都從那個奇妙的通道走了過去,來到一個未知的世界。
廣闊無垠!
這是碧綺絲第一眼的感受,和地表的天幕相比,安杜斯大得令人驚奇的穹窿不過是個有限的洞穴罷了,遙不可及的夜空點綴著千萬繁星,就像深色天鵝絨緞上灑落的碎鑽,帶著草木清香的空氣充斥著鼻腔,靜謐的夏夜唯有蟋蟀奏響的鳴叫和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如此美麗……
「看著東方!不許眨眼!好好感受下女神的詛咒降臨的恐怖吧!」躲在洞穴中的祭司遠遠傳來命令。
東方一點魚肚白形成了與西方黑夜明顯的分界,並很快變成耀眼的橙色,放出迷人的霞光,比幽暗世界最純淨的琥珀還要耀目!在瑰麗璀璨的雲霞伴隨下,在輕盈迷蒙的晨霧籠罩下,一個比熔爐內的鋼水明亮數萬倍的火球從地平線的彼端噴薄而出,莊嚴、偉大而神聖。
碧綺絲不知不覺流下淚水,一半是長期在地下生存,未曾適應陽光的應激反應,另一半則是一種悸動……那個火球彷彿點燃了她靈魂中的某些與生俱來的東西。
她周圍的學員們已經不知不覺慘叫著跌跌撞撞爬回了黑暗的洞穴,只有她孤零零地站在原野上,忍耐著眼睛劇痛和不適,用被淚水模糊的雙目感受著全新的世界。
……
她第二次來到地表是在此後的兩個月後。
這一次領隊的高階祭司沒有在子夜召集他們,而是選擇了計時柱的紅光升到頂點又往回落的時段,那在地表代表著黃昏。
這一次參加的都是各學院的優秀學員,等到太陽完全下山,他們被准尋全副武裝地前往地表,進行「狩獵」。
這條通道剛開闢不久,黑暗精靈常借此襲擊地表的商旅、城鎮,當然,如果能夠遇到那些可憎的妖精,殺死他們,並帶回他們的耳朵作為戰利品,那就再好不過了,這將毫無爭議地提升那位勇士的位階,讓他成為安杜斯紅極一時的名人。
但整個行動時間被限制在一個夜晚,否則即便是他們能夠找到陰暗的地方隱藏,身上被幽暗地域神秘輻射強化的帶有隱匿和其他特殊能力的裝備也會因為地表的詛咒風化和腐朽。
碧綺絲藏身在一顆巨大榕樹的樹幹上,像隻幽靈一樣注視著下方交談的學員。
「我們學院那個『白妖精』真令人噁心,她上次竟然在女神的詛咒下站了一個小時,直到最後忍無可忍的祭司大人命令她回來。」
「大概是她原本就流著骯髒的血吧?說不定她是暗刃主母和某個妖精私通生下的孽種呢?不過……她和妖精長得可真像,要是把她的耳朵交上去,說不定我們還能得到表彰。」
「沒錯,誰讓她和那些賤種長得一模一樣呢?也怨不得我們會看錯……」
嬉笑聲漸漸遠去,碧綺絲繞過他們,從相反方向的樹冠上一路隱匿而去。
他們都是結伴而行,而她不會有任何盟友。
想到這裡,碧綺絲握緊了插在大腿刀鞘上的兩柄短刃,只有它們讓她有安全感。
儘量避免和其他學員碰面,但她並不知道,這些結伴的精靈都用各種方法打探了信息,他們知道哪裡是通往商隊和城鎮的路線,而碧綺絲隻身前行,只能到人跡罕至的荒野。
快天亮了,她仍然一無所獲。心高氣傲的碧綺絲不允許自己完美的成績單上有一絲污點,她決定無視黎明前集結的命令,擅自延長「狩獵」的時間,反正只要有豐碩的戰果,那教官絕對不會苛責她,反之要是她仍然沒有收穫,那她將面臨最嚴厲的懲處。
不知是不是蛛后的仁慈,她在太陽升起後不久終於找到了一處小型的強盜營地,這些以人類為主的劫匪把自己的老巢隱藏在森林深處,靠神出鬼沒襲擊過往商旅和探險隊為生。
悍匪們顯然剛經歷一次豐收,除了必須的值守人員,他們喝的酩酊大醉,有的還搖搖晃晃去不遠處的小溪邊清洗血衣和刀具。
碧綺絲粗略地數了下,大概有三十個,這樣鬆懈的防備,她有把握一個個把他們全部都暗殺掉。
但是碧綺絲還是犯了一個錯誤,教官只告訴過她,如果在地表待久了,含有黑暗精靈魔法的武器裝備會在3天左右分解朽爛。然而得出這個經驗的是普通黑暗精靈,他們在一次狩獵結束時被巡邏隊發現,不得不繞遠逃離,避免暴露這處密道,他們躲在地表黑暗的山洞中三天,出來後所有精靈的衣甲斗篷和武器都變成了一觸即碎的垃圾。
她原以為自己的裝備也能至少堅持兩天,但不畏日光的她光明正大行走在陽光下,這些含有輻射魔力的道具以可怕的速度崩壞分解,就像盛夏的冰雪。
在殺第十四個人時,她的一位「盟友」原本鋒利的刀刃被喉部的軟骨崩裂,本應無聲無息死去的獵物發出垂死的驚叫,整個營地的人都因此驚覺。
在手無武器的情況下,她擰斷了兩個醉鬼的脖子,帶著背上的三根箭矢,拼命向森林深處逃去。
強盜們知道碧綺絲受了傷跑不遠,他們帶著獵犬一路追逐,那可是個罕見的稀有種純血精靈的小娘們,即便是公爵也願意為這樣的美人兒出大價錢!
就當碧綺絲準備拼死一搏時,一位自稱「騎士」的傢伙出現了。
他穿著彷彿滑稽劇演員似的誇張騎士服,臉上貼著捲曲上翹的八字鬍,頭上還有上個世紀流行的帶著華麗鳥羽的寬沿禮帽,蓬鬆的燈籠褲旁別著一柄花花公子用來假裝武勇的裝飾禮劍,嘴裡念著小說裡行俠仗義的文縐縐臺詞。
「先生們,下午好,如果你們不懂得尊重女性,那我可以用我手上的傢伙來教你們!」
被他保護在身後的碧綺絲呆滯著看著這麼個活寶,從他姿勢上無法得出外行菜鳥以外的結論……
「這位小姐請不要害怕,保護女性是騎士的美德,他們想要動您,除非踏過我的屍體!」
害怕的是你吧?明明手都在顫抖,他都不認識自己,為什麼要捲進來?
對面的盜賊發出粗野的笑聲。
「哪來的小丑?」
「誰去把他幹掉?注意不要切得太碎,免得嚇壞我們的小美人!」
最終,強盜們還是在騎士先生的威懾下四散而逃,憑藉的當然不是一個照面就被打飛的裝飾劍……而是魔法。
這個碧綺絲認為腦子不正常的傢伙竟然是位法師,準確的說是一位騎士小說中毒的法師。他認為魔法不夠帥氣,希望像人類小說中的騎士那樣行俠仗義,成為弱者的救世主。
屠龍的英雄都是用劍的勇士,而不是孱弱的法師……他是這麼振振有詞說的。
「我叫薩米爾,是一名騎士,美麗的小姐,需要我的幫忙嗎?」在強盜逃走後,他撕下可笑的假鬍子,露出俊秀美麗得不似人類的容顏,誇張的寬沿帽被卸下,一頭金色長髮就像林間灑落的和煦陽光,碧綺絲一瞬間有些失神,甚至沒有在意帽子下彈出的長長尖耳。
他竟然是位地表的妖精!
一陣狂喜在她腦中席捲而過……這個妖精對她沒有防備,這樣一來,她有一個絕妙的計劃!
……
「時間到了。」
一月後的建城節上,碧綺絲在熏香室內冥想,腦中全是那些天與薩米爾在地表度過的日日夜夜。
他並不懂得如何取悅女性,他們之間也沒有任何性上的交集,只是非常普通地化妝後去人類的城鎮,享受從鄉村節日祭典到高雅的歌劇,品嘗從粗劣的麥酒到昂貴的「霜詠」佳釀,會幫助村婦尋找走失的貓狗,也會替美術館偵查盜走名畫的怪盜……
即便是如此,她竟然能從中體會到從未有過的快樂。
現在,他就躺在祭壇上,整個過程神志清明,未有任何反抗,早在他們被碧綺絲暗中聯絡的家族衛兵抓起來的時候,他就挺身保護了她,並承諾用自己的生命換她的安全。
「因為我是騎士啊……」被帶走單獨關押的時候,他微笑著說。
如果有誰能代替他,即便是暗刃的主母,碧綺絲也會去做……
但是誰讓他是一位純血的日精靈?柯瑞隆最鍾愛的王族,安杜斯自建成以來,還未有過這樣高貴稀有的祭品。
我會殺了他……然後得到第一家族,君臨整個城市!
碧綺絲對自己說著,然後戴上面具,堅定地拾起了祭刃。
儀式不允許由一位長得像妖精的女性主持,但女神特地指名要碧綺絲獻上祭品,家族勒令她必須把自己全身包裹起來,不露出一丁點潔白的肌膚。
在眾人的歡呼中,她走上祭壇,那位總是在她面前微笑的王子卻哭泣著發抖,不敢看她手上可怕的蜘蛛兇器。
身為精通神秘學的法師,他應該能猜出,這東西將挖出他的心臟。
後悔吧?誰讓你這麼輕易相信?被欺騙的傢伙只能怪自己太過愚蠢!她不斷告訴自己黑暗精靈的準則,一邊卻想起更多無關緊要的事。
他很怕痛,也怕血。
但這樣的傢伙卻在兇狠的衛兵面前把她護在身後,面對嘶嘶作響的蛇鞭說「一切沖我來」。
她知道他在畏懼,但卻不懂得為什麼他遠遠比自己更有勇氣。
「喂……你們……你們會放過她吧?」精靈王子哽咽著問。
她不想出聲,於是點點頭。
「那就好……能懇求您一件事嗎?女士。」他踟躕地問:「我怕痛……一會……能不能快點……」
她無法拒絕這個目光,又點了點頭,雖然她知道,台下的觀眾都希望延遲他受刑的時間,好品嘗一位可恨的妖精的痛苦。
在儀式進行時,她以最快的速度,用蜘蛛祭刃的鉤爪帶出了持續跳動的心臟,整個過程不到半秒鐘。
她可以確定,大腦將在短時間內失血,然後再也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在眾人意猶未盡的目光中,她高舉那塊紅色的血肉,溫暖的液體滴落在她臉上、身上,就像是他最後的擁抱。
歡呼聲震耳欲聾地響起,蛛后的嘉許衝擊著她的思維,她知道,她向所有精靈證明了自己,今後她將在女神的獨寵下無往不利,安杜斯遲早是她的囊中之物,那些看輕她,辱沒她的人,以後註定在恐懼中瑟瑟發抖,迎接自己即將到來的末日。
一切都太容易了。多年的夢想實現,竟有些不真實,沒有絲毫她原以為的愉悅和興奮,
胸膛裡……一抽一抽地,空了一大塊,竟讓她有種錯覺。
彷彿祭刃上插著的,是她自己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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