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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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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退戈\腿毛略粗] 有朝一日刀在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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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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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25 00:19:3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章 柳忱

  二人看著護士的長影在昏暗的走道中搖曳漸遠,跟著離開雜物間。

  日光照不進狹長的走廊,就算有清潔工每天及時打掃,空氣裡還是有一股潮濕發黴的味道。

  賀決雲從小就不喜歡醫院,他不適地吸了吸鼻子,放緩腳步,翻動手中的冊子。

  剛才他並沒有記下什麼重要的東西,只是從護士最後的幾句陳述來看,田兆光死前或許真的不是那麼「清白」,起碼在柳忱侄子的那場手術裡,他也許的確出現過某個細小的意外。

  那個意外,最終被他專業的技術及時補救,控制住了,在醫療範圍內應該屬於正常的風險。可是,在被柳忱得知之後,他的這個小錯誤被放大,被追究,被過分苛責。

  柳忱或許的確是在醫院的某個地方意外聽到了這件事情,他以外行人的角度堅持認為自己是對的,不接受專業人士的解釋。醫院對田兆華的維護,在他眼中屬於同陣營人群之間的偏袒,雙方滯塞的溝通,激化了他的情緒,導致他最後做出了偏激的舉動。

  目前來看是這樣。

  賀決雲收起本子,說:「看來田兆華的口碑不錯,就算過了十幾年,身上沾著那些醜聞,還是有人願意為他說話。」

  穹蒼說:「真正熟悉互相的人,應該不容易被外界的評論所影響。反而是一些半熟不熟的人,在對方出事之後,跳得最歡快。」

  賀決雲:「這倒是。」

  有人迎面過來,賀決雲止了聲音,等人遠去才繼續道:「不過,還沒問梅詩詠的事,你就讓她走了。」

  穹蒼笑道:「你聽她語氣就知道,她是支持田兆華的,差不多算是半個粉絲。那麼她的觀點肯定會是:仙人跳。問了也沒什麼必要,不如找第二個人證吧。有嗎?」

  賀決雲指了指樓上,示意繼續往上採訪。

  今天還有一位跟田兆華同科室的醫生在值班,那位醫生現在已經很少坐班了,基本都在各處開會,今天他們運氣好,來了居然正好湊上。

  賀決雲過去的時候,房間裡面還坐著個病人。中年男人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正不冷不熱地跟對方講解。

  二人站在門口安靜等候,等這位病人診斷完,上前摸出證件道:「打擾一下,五分鐘。」

  醫生已經被知會過,平靜地跟擠在門口的病人點了點頭,示意他們先出去等,起身過去關上房門,返身回來。

  「坐。」他順手拖了兩張圓凳到二人面前,讓他們自便。扯平白大褂,在對面坐下。

  賀決雲說:「今天來,主要是想問一問田兆華的事。」

  醫生扶了扶眼鏡:「田醫生人挺好的,之前在我們院裡很受重視。長相五官端正,做人性格大方,平時又很好說話,跟護士病患的關係都不錯。」

  賀決雲不著痕跡地審視他:「那場有醫療事故糾紛的手術,你知道多少?」

  醫生說:「當時我們大家都有討論過。」

  畢竟是同行,在手術臺邊站多了,難免會遇到類似的情況。

  他對那場手術的敘述,跟護士所言的相差無幾——相信鑒定會的結果,對田兆華的悲劇表以同情。

  這位已經上了年紀的醫生,明顯比之前的護士要老道許多。他開口的語氣,臉上的表情,都在適當的情緒之間切換,同時又表現得十分沉穩,讓人看不出太多的東西。就算是穹蒼,也找不到可以套話的契機。

  賀決雲察覺到身邊的人換了一種姿勢,翹起腿,姿態變得懶散,於是他換了一個話題。

  「那你知道田兆華跟梅詩詠之間的關係嗎?」

  醫生低聲:「梅詩詠?」

  賀決雲:「就是那個懷孕後控訴田兆華性侵的女人。」

  「哦,她呀。她來過我們醫院,但她不是我負責的病人,所以我對她也不是很瞭解。」醫生視線下移,望著不遠處的桌角,仔細回憶道,「那女生表面看起來文文靜靜的,平時很喜歡圍著田醫生轉,偶爾還會給他送吃的。我以為這只是普通的病人為了感謝醫生的表示而已,畢竟田醫生很早就結婚了嘛。唉,最後他們兩個人出現這種事情,我是真的沒想到。」

  賀決雲問:「田醫生平時在醫院很受歡迎吧?」

  「是啊,長得帥,事業有成,脾氣又好。就異性緣來說,我都挺羨慕他的。」醫生嘴角牽了牽,玩笑過後又認真道,「但是他一般會跟病人保持距離,我們醫院私底下也不大贊同醫生跟病人走得太近。何況大家平時工作那麼忙,哪有那麼多時間?」

  「也就是說,是梅詩詠先追求的他?」

  醫生淡笑了聲,回答得滴水不漏:「我怎麼知道他們私底下是追求還是感謝?不過這位病人對田醫生還是挺有好感的。」

  「那田兆華有給出過回應嗎?你知道他們兩個是什麼時候開始建立起男女關係的嗎?」

  「我哪有時間關注他們呀?」醫生端過一旁的保溫杯,擰開後悠悠喝了一口,不慌不忙道,「田醫生是個蠻注重影響的人,醫院裡的人都知道他已經結婚了,我幾次在醫院裡看見他們兩人站在一起,都只是簡單聊個天,沒什麼端倪。再後來那個女生就根本不來醫院了,性侵這個指控,是突然爆出來的,我們同事都嚇了一跳。」

  他的眼鏡被杯子裡的熱氣蒸得白濛濛一片,擋住了背後的視線。

  穹蒼問:「田醫生跟他夫人的關係怎麼樣?」

  醫生聞聲不由朝她的方向偏了下頭,大概是覺得她的聲音很奇怪。

  「你要問怎麼樣嘛,我也不好說。」醫生摘下眼鏡,用衣角小心擦拭,「田夫人自己也有工作的,很少過來探班。我跟田醫生工作那麼長時間,大概也就見過他夫人一兩次吧,聽說兩人是家長介紹,相親認識的。」

  他重新戴上眼鏡,低頭無奈歎了一聲,說:「其實做我們做一行,加班加點贈台手術是很正常的事,平時時間不那麼自由,對別人的家裡事也知道不是很清楚。田醫生的口碑一向挺好,出事前,我們都以為他的家庭關係很和諧,可是現在你問我,我就不敢下定論了。」

  賀決雲頷首,眼神亂飄,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穹蒼一眼。穹蒼的眼神平靜如水,半垂著眼皮,也朝他看了過來。

  二人視線在空中勾了一下,沒能接收到彼此的信息,又各自帶著困惑移開。

  反正就目前接觸到的兩位證人的口供來看,田兆華的形象就是一個蒙受不白之冤的老好人,跟田芮說得相差無幾。

  如果是真的,賀決雲都要為他垂首歎一聲可惜。

  醫生抬起手錶示意道:「我今天還加了十幾個病人的號,你們看……」

  賀決雲回過神來:「打擾了,謝謝配合。您接著忙吧。」

  「應該的。」醫生起身相送,「就是不知道,田醫生都已經去世那麼多年了,三夭現在開始重新調查,是不是因為田醫生的事故有別的隱情?」

  賀決雲放緩腳步說:「沒什麼,是三夭打算針對社會熱點做個專題。田兆華醫生的案子當時結得不清不楚,家屬希望我們能給個結果。」

  醫生了然道:「原來如此。」

  --

  從醫院出來之後,已經臨近中午。兩人在太陽底下站了一會兒,聽到腹腔內一陣響動,決定先從街邊的炒粉店裡隨便選一家解決自己的午飯。

  穹蒼開始懷念起三夭的時間調節功能。因為在她眼裡,阻礙她滿足自己好奇心的,譬如吃飯、睡覺、趕路、上廁所等,都是對生命的浪費。

  賀決雲認為這孩子對自己有很深刻的誤解:「我看你吃東西的時候挺享受的啊。」

  穹蒼憂愁歎道:「逆來順受罷了。」

  賀決雲:「……」你這人到底還要不要臉?

  大概是他嫌棄的表情沒掩飾住,穹蒼斜睨著他,伸手在虛空意思性地點了一下:「申請靜音。」

  賀決雲撇撇嘴,不與她計較,徑直走進前面的店鋪。

  叫他閉嘴,他懂。表述還挺委婉。

  兩人簡便地吃了一頓,又驅車去找柳忱。

  三夭的信息網絡在找人方面是十分強大的,只要對方沒有想刻意隱藏自己的蹤跡,那麼三夭就可以簡單地通過賬號註冊信息聯繫到目標。宋紓昨天已經跟柳忱交流過。

  柳忱在電話中得知他們是【凶案解析】工作室的人,爽快答應了他們的請求,並將地址留給他們。因為他還要工作,且工作地點會發生流動,只能讓賀決雲等人預約好時間再去找他。

  在跟他短暫的交流中,宋紓記錄了一些簡單的信息。

  柳忱出獄之後,一直在一家裝修公司工作。不算正式工,就跟著同村一個相熟的包頭混日子,做做木活,平時辛苦一點,養家糊口還是沒問題。

  賀決雲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一戶人家裡幫忙裝修。

  現場響動著各種發動機的噪音,一幫三五大粗的工人散佈在各個角落,臉上蒙著揚起的灰,一時間分不清究竟誰是誰。

  賀決雲高喊了數聲,片刻後,才有一人停下手頭的工作朝他們走來。

  柳忱的腳有點跛,是車禍留下的後遺症。他當時沒多少積蓄,根本沒好好治,後來坐了牢,休養的也不好,就落下的病根。

  「就是你們啊?」柳忱聲音帶著點社會人的滑調,或許他本人沒那個意思,但聽起來總有種揶揄或諷刺的味道在裡面。

  他拍了拍自己的頭髮。抖出飛揚的沙塵:「大公司的員工現在都要考核長相了?」

  穹蒼說:「哪裡哪裡在我的智商面前,我的長相還是上不了檯面的。」

  賀決雲不自覺用上了敬詞:「……您謙虛了不是。」

  柳忱走到屋外的樓梯間,單腳踏在略高一階石階上,姿勢不雅地蹲了下去。這個動作能讓他舒服一點。

  他的手被灰塵染成了黑色,從同樣變色了的褲兜裡掏出一根香煙,點燃,狠狠吸了一口。

  白煙嫋嫋升起,遮擋在三人之間。煙草的濃烈味道迅速在空氣裡擴散開來。

  穹蒼等人找不到合適的位置,就往下退了兩階,站在能與他視線平齊的地方,靜靜等著他開口。

  真有了能說話的機會,柳忱反而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那個田兆華啊……」柳忱臉上的皺紋深深皺起,眼角與唇角都泛著苦意,將他五官的輪廓都模糊了下去。鬆垮粗糙的皮膚,足以證明他這幾年的潦倒。

  柳忱緩緩吐出一口白煙,罵道:「他就是一個神經病!」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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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25 00:19:46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一章 意外

  穹蒼是怎麼都沒想到,柳忱開口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的。而最大的問題是,不管她怎麼分析,柳忱說這句話時的表情,都不像是單純的怨恨發洩,而是真誠地如此認為。

  怕他們不信,柳忱還重複了一遍:「他真的是個神經病啊!」

  他說完斂下眉目,唇齒間吞吐出白煙。

  「就因為他,我前妻和我離了,孩子也打掉了。我坐了一年多的牢,出來後連工作都不好找,只能跟著老鄉,裝孫子一樣地混口飯吃。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沒個穩定工作。說出去都沒臉見人。」柳忱聲線低沉,說話的神態比他原本的年紀要老上十多歲,「你說吧,人這一輩子活著有多難?不管你前半輩子有多努力,一次走錯路,下半輩子就都沒了。尤其那條路還不是你自己走錯的,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穹蒼若有所思,將手揣進兜裡,目光若有所思地在柳忱身上轉了一圈。

  賀決雲說:「他都被你撞死了,你還說他神經病,這不大好吧?比起來,他可是命都沒了。」

  「什麼叫我撞死他的?」柳忱手上的煙灰落了下來,灑在他的褲子上,他渾然未覺,梗著脖子道,「是他自己撞過來的。是他在碰瓷!」

  穹蒼饒有興趣地靠近了一點:「哦?」

  賀決雲瞥她一眼,繼續說:「不應該吧?田兆華有什麼非死不可的理由嗎?他的那場手術,醫院並沒有追究他的責任,他還在照常上班。他那麼年輕,醫術過人、前途無量,現在還有很多人願意為他說話,至於跟你同歸於盡嗎?」

  「這我怎麼知道?」柳忱揮舞著手,煙灰簌簌落下,「我撞死他幹什麼啊?說得現實點,做手術的是我侄子又不是我兒子,他是腳跛了又不是命沒了,我跟他之間都隔了一輩關係,至於為了這個去跟田兆華拼命嗎?我自己也是有老婆的!我不需要為自己考慮嗎?我又不是個瘋子!」

  柳忱的手被火光燙到了,他顧不上那個,直接把煙頭把地上一摁:「我承認我是有超速行駛,因為那段路平時車流量就不大,附近也沒有監控,我路過的時候一向開得比較快。但是我開過去之前認真看過了,路口沒有車,也沒有行人。我鳴了下笛,想衝過最後兩秒的紅綠燈,結果田兆華就躥了出來。他在我的視線盲區,『哐』的一個鬼探頭,你說我能躲得過去嗎?這也叫我想殺他?我怎麼知道他會在上班時間出現在那個鬼地方!」

  穹蒼兩手搭在胸前,斜靠在側面的牆上。

  賀決雲見她一直不出聲,解釋了一句:「鬼探頭就是……」

  穹蒼:「我知道,行人或車輛在視線盲區突然出現,他剛才解釋了。」

  賀決雲沒趣:「哦。」

  柳忱又從兜裡掏出一支煙,顫抖地夾在指尖點了,在火光亮起之後,迫不及待地塞進嘴裡,緩解自己的情緒。煙草的苦味在他乾澀的喉嚨裡來回盤旋,讓他原本就沙啞的聲音變得更為粗糙。

  「我都不知道我怎麼,就被他給纏上了。」柳忱扯起嘴角,笑得比哭還要難看,「到現在,還有人說我是個瘋子,說我因為醫鬧去撞死他。我呸!我撞死他?我能控制他突然變道衝出來給我撞?你們自己去看當年的監控錄像啊,我的行車記錄儀拍得清清楚楚,我撞上去的時候我根本都不知道裡面坐的人是他!可是根本就沒有人信我!我沒有錢,我對抗不了醫院,社會上沒有人肯相信我!」

  他提起這事,怒火又被勾起。多年的悲憤在長達十幾年的壓抑後第一次爆發,點燃了他的理智。他激動罵道:「法院判我一半責任,我坐了一年多的牢,賠得傾家蕩產,老婆也跑了。他拿著保險公司的賠償金,讓家裡人過得逍遙快活,還把自己臭得要死的名聲洗得乾乾淨淨。他算計得可真好,就特麼不是個東西!」

  他粗暴地捶打自己的腿,怨恨自己的不中用:「我特麼還殘了!殘了!殘了!」

  「我不是很明白。」穹蒼單手摸著自己的耳垂,低沉開口道,「他的……動機是什麼呢?如果他還活著,他未必賺不到三百萬。他有家人,跟你也不算有什麼深仇大恨,那為什麼要用這種激烈的方式來尋死?總不可能是為了騙保吧?說是陷害,邏輯上說不過去。」

  「這我怎麼知道?」柳忱站起來,因為坐久了腿有點發麻,一瘸一拐地往下走了一階,「怎麼?你們也不相信我?」

  穹蒼幽深漆黑的眼睛瞟去,單手按住他的肩膀,不輕不重地向後一推,示意他坐下。

  柳忱不滿地振臂揮開,一個扭頭,對上她的視線,一眼望進她深邃平靜的瞳孔。

  這人的眼神裡沒有懷疑或憤怒,平靜得猶如一潭死水,卻閃耀著某種好似能洞察一切的光芒。她成竹在胸的氣場,彷彿就在告訴他,只有她能幫助她。

  柳忱莫名像當頭澆了一桶冰水,渾身直豎的毛髮都安分下來,即將出口的話語也被堵回了胸腔。

  穹蒼再次按住他的肩膀,這次柳忱順從地坐了下去。

  賀決雲緊繃的肌肉也放鬆下來。

  穹蒼問:「你平時經常要走那條路嗎?」

  柳忱點頭:「我們公司要送貨的呀,我基本上都是走那條路。一般是早上六點到七點之間經過。那一天,田兆華一直把車停在路口,等我出現了才突然開出來。出現得那麼巧合,他肯定是故意的。」

  穹蒼:「那麼以你對田兆華的瞭解,你覺得原因是什麼?」

  柳忱湊近煙嘴,狠狠吸了一口。他大馬金刀地坐著,兩手搭在膝蓋上,細細思考了很久,才猶豫道:「我覺得他是計劃好的,他是想洗白。」

  他說完抬起頭,想從穹蒼的臉上看出哂笑或諷刺,畢竟這種猜測太荒誕了。

  穹蒼只淡淡說了句,連姿勢都沒變化:「這麼刺激的洗白方式啊?」

  「我坐牢的每一天我都在想,我真的——」柳忱抓了把自己的頭,艱難組織好語言,憋出一段話,說,「我想的太多了,經常做夢,我也不知道我細節記得對不對。那一天,說是超速,三道寬的馬路,限速60碼,我其實也就開了個80碼而已。我開的是貨車啊,承重量大,車速剎不下來。田兆華神出鬼沒,從前面的路口垂直地衝出來,我反應慢了一點,但真的已經冒了翻車的風險用力踩了剎車。結果打完方向盤後輪胎打滑,沖著駕駛座撞了個正好,後車廂從邊上甩出去,又把他的車給拍護欄上了。我……我真的是沒話說。」

  穹蒼說:「也就是說,你當時開小差了。」

  柳忱一臉苦相:「什麼開小差?這位姑娘你沒開過車吧?緊急情況下決定反應速度的時間一秒都不到,那種情況人哪有空想那麼多啊?你的手腳比你腦子轉得快,只能全憑經驗了。我哪能料到輪胎打滑會打成什麼角度?」

  「嗯……」穹蒼沉吟道,「所以如果沒有這些變數,憑你的技術,不至於將他撞死,對吧?」

  柳忱悶悶「嗯」了一聲,懊喪道:「說什麼都沒用了,他人已經死了。也怪我自己,非超速,這不就趕著投胎了嗎?」

  樓梯間內的三人都安靜下來。柳忱將煙頭的灰彈去,重重吸了一口。

  一位工人搬著一袋子的垃圾走過來,暫放在前面的空地上,抬頭瞅了他們一眼,又帶著好奇的表情走回去。

  賀決雲的思緒有點亂,畢竟柳忱給出的信息,跟醫院裡得到的相悖太多。兩者形象幾乎無法重疊。不可思議的是,他還覺得柳忱的說辭挺有道理。

  賀決雲再次徵詢地看向穹蒼,穹蒼……也再次沒有默契地坐到地上,錯過了他的暗示。

  賀決雲放棄了,說:「照你這麼說,田兆華這人夠狠的啊。」

  「你們不要以貌取人嘛!」柳忱攤著手急道,「他長了一張好脾氣的臉,而我長了一張流氓的臉是不是?我從小到大沒做過壞事的……誰知道人到壯年居然殺了個人。」

  穹蒼用手掩著口鼻,問道:「醫療事故的事,你有明確的證據嗎?」

  柳忱整張臉都被白煙籠罩了,他一手煙抽得特別狠:「什麼樣叫明確的證據?你以為我故意醫鬧碰瓷?那可是他們醫院的人自己說的!田兆華的做手術的時候,什麼肌腱什麼縫合出了錯誤。他居然在手術裡晃神發呆!你說狀態不好上什麼手術臺?那是你證明自己的地方嗎?!」

  穹蒼問:「誰說的?」

  「他們領導啊!」柳忱大聲說,「他們領導在訓田兆華的話。我本來想找他感謝他的,結果讓我聽到了這些事情。後來我才知道,那段時間,有一個女人正在指控他性侵。他在醫院裡的名聲都臭了,評職稱的事也差不多黃了,就蒙蒙我們這些外行人。醫院本來想給他放假,讓他在家裡避避風頭,可是他不肯,非要上臺做手術。我家人就是看他面善,相信他,才指了他。誰知道啊,在他眼裡,我們就是群解壓玩具啊。」

  「就這,你說我能不氣嗎?我能不鬧嗎?我們是把活生生的一條命交到他手上,他一個晃神,一個人一輩子就毀了!病人對他們感恩戴德,他們只拿這工作當個賺錢討生活提升地位的職業。憑什麼?這根本不公平!」

  穹蒼認真看著他,露出個略顯嘲弄的表情,只是消失的很快。

  賀決雲自己就是做領導的,他覺得柳忱的想法有些魔怔了,忍了忍,還是忍不住替田兆華辯白一句。

  「領導訓話的時候,那都是往變態高標準的方向去的,恨不得底下的員工一個個褪去凡身做個沒有感情不會失誤的機器人。那些話聽聽就得了,根本不能當真。」

  他私認為田兆華並沒有柳忱說得那麼不堪。他在醫院裡可以擁有那麼好的口碑,多少是他的真性情,一個正常人沒辦法偽裝那麼久。

  優秀的外科醫生哪裡都稀缺,多少病人還排著隊等手術。田兆華會選擇堅持上班,初衷肯定不是因為報社。

  賀決雲:「人好好在家裡休假,不比工作解壓啊?田兆華那麼年輕就可以評副高,說明他的外科技術真的不錯,不是單純靠面善。你不知道你侄子當時傷得多重?從結果來看,應該比你們預想好很多了吧?你對人家的揣測,是不是有點太陰暗了?」

  柳忱底氣不足,卻仍舊硬著頭皮嗆道:「那也不能否認他手術失誤啊!」

  賀決雲說:「鑒定委員會的結果是比較權威的。一台手術那麼長的時間,誰能保證自己不會疲憊?人家如果非要訓話,總能找得到責駡的理由。那是他們內部之間的勸誡,不等於醫療事故。你不理解?」

  穹蒼頂著發癢的喉嚨加了一句:「你說得對。」

  賀決雲挑了下眉,發覺她的聲音更加低沉了。短短四個字,發出來的質感跟毛玻璃似的,應該是吸了太多的二手煙,讓本就不頑強的喉嚨雪上加霜。

  賀決雲勾勾手指,示意她乖乖到下面去,然後上前抽掉柳忱的煙,直接在地上摁滅。

  柳忱茫然抬頭:「幹什麼呀?」

  「我們的病號在這兒呢。」賀決雲點著下巴示意道,「再下去也要出事故了。」

  穹蒼挪動到他的身後,然而狹小的樓梯間裡眾空氣平等,並沒有好到哪裡去。她表情不大好看,輕輕咳了兩聲。

  賀決雲一巴掌呼過來,捂住了她的臉,手指間還有股淡淡的香氣。

  穹蒼差點被沒給他憋死。

  這人虎了吧唧的,才是讓人無話可說。

  柳忱直想忽略他二人之間的不正常互動,問道:「你們三夭會如實報導的吧?不跟醫院抱團吧?」

  穹蒼扯開賀決雲的手,問了一句:「你要求他賠償多少錢?」

  柳忱猶如被刺中某處痛腳,臉上肌肉顫動,保持著鎮定,問道:「什麼意思?」

  「你不是要求賠償嗎?」穹蒼問,「你當時要求田兆華賠多少錢?」

  柳忱:「這不是正常的嗎?」

  賀決雲附和道:「正常的話就是隨便打聽一下,這有什麼不好回答的?」

  柳忱加重聲音:「兩百萬!我侄子還年輕,這個價不過分吧?」

  「你私下採用了什麼方法,追討這個正常的兩百萬?」

  穹蒼的語氣依舊平靜,卻刺得柳忱極為難受。

  賀決雲心道果然如此,問完話,穹蒼的溫柔體貼就到頭了。這個慣會過河拆橋的女人。

  如果說,先前柳忱一直在認真地表現著一個無辜受害者的形象,那麼在穹蒼問出敏感性的問題之後,他的面皮有點繃不住了。

  對這個問題的回避,讓他完美受害人的面具上出現了一絲裂縫,而他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會說謊。

  在他尚在思考的空擋,穹蒼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她沒有多問,急於遠離這個煙霧繚繞的地方,快步拉開前面的木門走了出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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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25 00:19:58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二章 方起

  穹蒼在車裡坐了半個小時,賀決雲才喪著臉回來。

  他拉開車門,聞到一股金嗓子喉寶的味道,嘴角抽了抽,道:「好令人懷念的喉寶。」

  穹蒼大方地要與他分享,賀決雲推拒道:「算了,你還是自己享受吧。」

  穹蒼朝著他的方向遠遠吹了口氣,賀決雲莫名覺得車廂內的味道變得更重了。

  「你當自己是空氣清新劑呢?」

  穹蒼:「你身上煙味太濃,飄過來了。」

  賀決雲低頭整理自己被拉到褶皺的袖口,說:「穹蒼女士,你下次炸雷之前能不能先考慮一下的隊友?柳忱非拉著我要跟我解釋,哭訴自己慘痛的一生。臉你變得最快,跑路也屬你最快,過分了啊。」

  穹蒼表示自己虛心接受批評,下次一定改進。

  不過下次這種虛詞,誰能保證呢?

  賀決雲心裡還是有些許畏懼的,他趕著趟把車開離小區,等上了街道,確認自己是對方追不上的男人,這才安心。

  他開了一點窗戶,讓小風吹進來散散味。在聽覺逐漸適應那股呼嘯的風聲之後,大腦開始思考起正事。

  賀決雲一手把著方向盤,同身邊的人嘮嗑道:「柳忱的證詞,跟醫院裡那兩人說的截然不同啊。到底是哪邊在說謊?」

  「倒也不算截然不同,只是每個人都在為自己說話罷了。」穹蒼翻出一瓶冰水,咳了兩聲,才繼續往下說,「中和一下說不定就是結果。」

  賀決雲偏頭看了她一眼,聽她發聲費勁,本來是不想和她說話的,可還是忍不住問道:「怎麼中和?」

  穹蒼:「看他們都在刻意強調什麼。」

  賀決雲一直等著她下半句話,結果車廂內一片安靜。

  「就沒了?」

  穹蒼挑眉,指了指自己的喉嚨,示意他自己領悟。

  又到了猜一猜的環節。

  賀決雲以前覺得穹蒼這人經常語不驚人死不休,對冷笑話過度追求已經造成他們之間的交流障礙,等她現在半啞了,他才幡然醒悟,沒有默契的兩個人,還是需要語言來搭建溝通的橋樑。

  一個會說話的穹蒼真的是太可愛了。

  什麼心靈交流過於委婉,人與人之間還是要坦誠點。

  賀決雲一面開車,尋找自己熟悉的道路,一面努力將雙方的證詞再次整理一遍。

  他回顧的速度有點慢,因為今天的交通又如往常一樣堵塞,妖嬈變道的車輛總是會打斷他的思路。

  等駛過兩個紅綠燈的時候,賀決雲終於想明白了。

  「D大附屬醫院的醫生跟護士,一直在強調田兆華的人緣和口碑,著重突出他為人很好,關心病人,有足夠的專業技術和職業素養。而在提及手術中是否存在失誤情況時,兩人一致認為應該要相信鑒定委員會的結果。醫生表現得非常中立,刻意拉遠跟田兆華之間的距離。而護士情緒比較激動,不停地用社會爭議點對我們進行提問。兩人在一定程度上,都回避了這個問題。」

  穹蒼點頭。

  手術失誤根本不是爭議點。只不過,醫護方認為田兆華的小型失誤屬於正常風險,不構成醫療事故。

  賀決雲:「所以田兆華被領導訓話的事應該是真的,柳忱的確是聽見了他們的對話,然後才開始的醫鬧。」

  穹蒼:「我認為醫生跟護士的證詞基本可信。他們對同事有一定的維護,但是並沒有太明顯的謊言。至於柳忱……」

  每個受害者都習慣性地將自己塑造成完全弱勢的模樣,以求得旁觀者的同情。對此,一方面要突出自己的優秀跟無辜,另外一方面就是要不惜餘力地證明對方的無恥跟卑鄙。

  柳忱的證詞就是這樣的。

  從一開始,他就向穹蒼等人敘述了自己多年來的落魄,毫不掩飾自己腿部的缺陷,並將田兆華描述成一個精神失常、心術不正、兩面三刀的人。他用自己強烈的情緒跟憤慨的指責,掩飾邏輯間的漏洞。

  如此兩極分化的人設,說明他對田兆華懷有強烈的負面情緒,不曾因為自己致人死亡而感到愧疚。

  穹蒼說:「刨除掉他所有主觀性的描述,那些都是不可信的。」

  柳忱在敘事過程中表達清晰,沒有出現卡頓、顛倒,或重複的地方。從他的措辭跟態度來看,他應該演練過這樣的場景,在兩人找到他之前,他就打好了腹稿。

  穹蒼:「雙方的口供之間,唯一的矛盾點其實是,當初那起車禍,究竟是誰撞了誰。」

  賀決雲皺眉,在紅綠燈前緩緩停了下來,手指敲擊著方向盤的側面:「醫護都默認為是柳忱伺機報復,害死田兆華,所以兔死狐悲,深感義憤。而柳忱堅持自己是被碰瓷。」

  「這個其實不難求證。因為行車錄像肯定還保存在檔案裡,柳忱沒有必要說那樣的謊。」穹蒼舔了舔乾澀的嘴唇,說,「而且柳忱有一點說得沒錯,他不大可能會為了侄子去撞死田兆華。撞死了人,他去哪裡拿錢?」

  柳忱鬧騰那麼久,主要還是想拿錢。

  穹蒼猜測,柳忱當年應該知道那起手術不屬於醫療事故,卻還是借著機會,想敲詐田兆華一筆。可惜醫院經常面對醫患關係,有自己的判斷,最終選擇維護田兆華,讓他的算盤無奈落空。

  穹蒼擰開瓶蓋,喝了一口,然後接著道:「我認為,柳忱一計不成,應該又使用了些不大正當的手段去進行敲詐。」

  賀決雲狐疑道:「所以,在柳忱的緊逼之下,田兆華走投無路,被迫選擇了這麼一個兇險的方法,來給自己洗白?」

  穹蒼正想開口,眼睜睜看著後視鏡裡某輛車的距離越來越近,不斷歪斜過來的車頭上寫滿了要強行加塞的倔強,隱隱還有種要硬碰硬的趨勢,當即臉色一變,急道:「前面前面!你不要看我呀!」

  賀決雲被她陡然的高音喝得一個哆嗦,沖著那司機低聲罵了一句,趕緊放緩速度,給對方讓了個道。心說這小聲音不是挺高亢的嗎?

  穹蒼差點給嚇出身冷汗,眉眼都耷拉下去,感到深深的疲憊。

  「我的開車技術很好,而且現在就40邁,頂多撞凹一個保險杠,不用怕。」

  賀決雲極力證明自己,可以穹蒼並不相信,他只能道:「你接著說。」

  穹蒼困惑:「說什麼?田兆華只要腦子沒包,你做的假設就不成立。」

  賀決雲隱隱地認為穹蒼這是在內涵自己。

  他一顧撇嘴,二顧皺眉,三顧黑臉,頻頻回望,看得穹蒼直呼害怕。

  她忙找補道:「說明應該還有別的原因,讓田兆華起了自殺的念頭,只是恰好那時柳忱在他身邊跟蒼蠅似地亂轉,崩斷了他最後一根理智的弦。他怕自己死後,柳忱還會繼續去騷擾他的妻子女兒,就決定帶著柳忱一起沉淪。你別忘了我們是從誰的身上牽扯出田兆華的。」

  賀決雲終於想起那個都快被他遺忘了的人:「梅詩詠?」

  是啊,她才是最關鍵的人物。范淮案件的證人,指控田兆華性侵,且已經懷孕的病人。

  不管田兆華跟梅詩詠究竟是什麼關係,他婚內出軌是既定事實,畢竟梅詩詠懷孕了。

  穹蒼說:「兩人在醫院裡並不張揚,所以醫生跟護士都沒有發現他們之間的關係,更不瞭解梅詩詠是個什麼樣的人。」

  賀決雲:「柳忱連梅詩詠的名字都不知道,對這件事情多半也不瞭解。」

  身為案件主角,梅詩詠的存在感居然如此稀薄。

  穹蒼說:「梅詩詠如果真的被性侵,亦或者是想借仙人跳來敲詐一筆,那麼她應該去醫院鬧得比柳忱還要凶才對。可是為什麼醫護在回憶的時候,注意力大部分都集中在柳忱的身上?好像梅詩詠行事過分低調一樣。」

  確實顯得很違和。

  每次一到這種情感分析環節,賀決雲就深感頭疼。

  他正要借自己單身多年的經驗推導一下,就聽見隔壁傳來一陣震動的「嗡嗡」聲。

  穹蒼從兜裡翻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接起來。

  「方起。」

  這不是知心哥哥嗎?免費外援來了?

  賀決雲默默關上車窗,側過耳朵偷聽。

  方起說話一貫帶著中氣十足的嗓門,沒開免提都能讓賀決雲聽得清清楚楚。

  「我現在過來探病,提前跟你說一聲,你不要跟青蛙似地到處亂跑,等我前來慰問!」

  穹蒼說:「D大附屬醫院。」

  「等等,你嗓子是怎麼了?」方起聽見那公鴨喊叫一般的聲線,愣了下,隨後義憤填膺,小宇宙爆發道,「賀決雲把你丟給了哪個庸醫?他怎麼搞的,這還越治越回去了?就這樣你還敢出門亂跑,是不是去幫他工作了?我說姓賀那貨有到底有沒有點良心!他個臭不要臉的男人,根本沒把你放在心上!養匹騾子偶爾還給它鬆鬆草,賀決雲那一堆錢放銀行是為了養蠹蟲嗎!」

  穹蒼:「說明他沒把我當匹騾子?」

  方起罵道:「就你那點出息!」

  全過程旁聽自己被詆毀的賀決雲瞬間將方起拉入革命敵對方的陣營。

  這種人叫什麼?這種人在古代是會被掛城門的。就因為一點嫉妒,成天見不得人好,專門破壞他人感情和諧,實在是太過卑鄙。

  他該慶倖沒讓人聽見,否則那個庸醫一個剪刀腿能讓他脖子彎一百零八次。

  賀決雲故意大聲道:「你別跟這人廢話,好好養養你的嗓子。」

  方起勃然大怒:「他居然還偷聽你打電話?他對你一點都不尊重!他就是饞你機智的小腦袋!」

  穹蒼心說這兩人在一起怎麼會那麼熱鬧?以前不是客客氣氣的嗎?男人之間的友誼真是瞬間就崩裂了。

  她做了個手勢,示意賀決雲暫時不要出聲,然後單方面宣告方起的勝利:「他現在被你氣走了。」

  方起道:「你就在D大醫院那兒蹲著,我馬上過來!D醫裡耳鼻喉科的專家立場堅定,我都認識,你以後聽他們的醫囑,別跟著賀決雲亂晃。」

  賀決雲氣得牙癢癢,恨不得現在就跳出去與他對線。

  穹蒼含糊地說:「等你一起吃晚飯啊。」

  「行了等我。」方起大感滿意,「現在知道誰是自己人了吧?所以說別那麼容易就被人給拐了。」

  穹蒼掛斷電話,又端起水淺淺地喝著。

  賀決雲偏過頭,看著她仰起脖子,側面的弧線微微起伏,緊綁的繃帶讓它看起來異常脆弱,語氣不由輕了點,但還是有點生氣:「去D大醫院?」他現在是在往自己的私家醫院開去的。

  穹蒼說:「當然是先去能救我命的地方。」

  賀決雲:「那方起……」

  穹蒼展現自己的無情本色:「讓他幫忙跑個腿,我不想再動了。」

  原來這就是……心情的大起大落。

  賀決雲勾起唇角,掩不住的得意神色。

  這才叫自己人吶。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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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豪華

  兩人回了醫院,去找醫生處理傷情。醫生得知穹蒼出門期間居然吸了不少二手煙,臉色慍怒地罵了賀決雲兩聲,才出去給她開藥。

  賀決雲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從認識穹蒼以後,就承受了許多莫須有的駡名。

  他現在連澄清的欲望都沒有,坐在一旁用手機點外賣。

  穹蒼說:「豪華一點,畢竟是要用來賠罪的。」方起那小脾氣可不好哄。

  賀決雲冷笑了兩聲:「你放心。我給他九菜一湯翻一倍,絕對豪華。」

  穹蒼聞言又不好意思起來:「那倒也不必。」

  賀決雲:「還是要的。」

  穹蒼百無聊賴,隨意摸索起身邊的東西。

  賀決雲點完外賣一抬頭,就看見穹蒼抱著自己送的那束白色的玫瑰,喜歡得愛不釋手。

  她的長指輕輕在花瓣上撫弄,柔和的眼神靜靜看著花束。身上被夕陽的餘暉打下了溢彩的流光,每一個細節都透著恬靜美好。

  她這麼含蓄內斂。身體還是很誠實的。

  賀決雲移開視線,假裝自己沒有看見。

  又是一個扭頭,畫面破碎,穹蒼居然在那兒扒拉花瓣,辣手摧花。

  賀決雲大喝道:「你在幹什麼?!」

  穹蒼還沒來得及抬頭,手上一空,花瓶已經被人搶走了。

  她嚇了一跳,抬頭看向賀決雲。

  賀決雲的表情比她還要無辜,還要悲憤。他居然……先聲奪人。

  穹蒼眨了眨眼,說:「你不是送給我了嗎?」

  賀決雲憤怒道:「你對待別人的禮物怎麼能這麼不珍惜?穹蒼你是非常過分了!」

  穹蒼小小的腦袋頂著大大的迷惑。

  「只可遠觀不可褻玩啊?」

  賀決雲見她居然還認識不到自己的錯誤,更傷心了:「說明你對送花的人一點都不在乎!」

  穹蒼冤屈道:「它花瓣萎了,我就給它修一下!」

  「不可以!」賀決雲把花瓶擺到高的地方去,「這花瓣不是挺好的嗎?邊上捲曲起來也很好看。眾星捧月,你得容許它襯托的存在。」

  穹蒼看著他犯病,憋了半晌,還是咽不下這委屈:「花放那麼高?它擺著不是為了給人看的嗎?」

  「不是。」門口突然傳來一道諷刺意味十足的嗆聲,「畢竟這是他易傷感的少男心。」

  賀決雲被噎了一口,大腦空白,一時找不到威懾的話,只能板起一張臉道:「你又胡說什麼呢!」

  穹蒼幽幽歎道:「爸爸對女兒的少男心啊?」

  醫生過去,直接拿過花瓶,塞進穹蒼懷裡,不客氣地道:「踐踏它。」

  賀決雲想伸手阻止,又定在原地。表情激烈變化,在經過一番痛苦的掙扎之後,終於還是超脫了。他突然豁達地說:「不就是一束玫瑰嗎?你想要,一大車我都能運給你。算了隨你玩吧。」

  穹蒼瞥了他好幾眼,決定還是細心呵護好了。

  畢竟賀決雲的心看起來的確挺易碎的。

  穹蒼將玫瑰原樣擺回床頭,像呈貢品一樣敬在邊上,不敢再去動它。

  大概是心理作用,別說,仔細看久了,那邊緣處蜷縮起來的花瓣還真有點殘缺的美。

  穹蒼緩緩移開視線,覺得再聰明的大腦,也會受到沙雕的影響。

  人類的意志力真的是太薄弱了。可怕。

  在她正亂七八糟胡想的時候,方起的電話來了。

  穹蒼快速接通,對面響起熟悉的聲音:「我到醫院了,你人呢?」

  穹蒼說:「你去二樓,找一個姓潘的護士,四十歲左右。」

  方起語氣輕快,好脾氣道:「等等啊。」

  穹蒼掛掉電話,把手機交給沙發旁的賀決雲。

  賀決雲停下遊戲,一臉茫然地接了過來。他看了看手機,又看了看穹蒼,用左側高聳的眉毛表示自己的疑問。

  穹蒼示意他拿著。

  五分鐘後,方起的電話再次打來。賀決雲沒有防備,手指一滑接了起來。

  他還沒放到耳邊,就聽見方起那無法平靜的罵聲。

  「我靠!你人呢?!護士說你早上就走了,你居然騙我!穹蒼你又騙我!你小沒良心壞心肝,你變了!」

  賀決雲:「……」怎麼現在都有替罵這種職業了?真當他是專業的啊?

  穹蒼等對面發洩完,才淡定接了過來,點開免提,道:「麻煩把手機遞給護士。」

  方起氣得幾個沉重呼吸,又沒辦法跟她計較,朝她哼了一聲。片刻後,電話對面的人完成了交接。

  「喂。」護士問道,「是今天早上過來的那位女士嗎?」

  穹蒼說:「是的,我還有件事情想再問您一下。」

  護士:「你說,如果我知道的話。」

  穹蒼把手機放到桌上,擺在正中,在賀決雲的身邊落座:「是關於柳忱,就是那個撞死田醫生的司機。在田醫生出事之前,他們之間發生過激烈的衝突嗎?」

  護士的聲音隨著情緒激動起來:「醫鬧呀!你不知道醫鬧起來有多過分!他來醫院的大廳裡大哭大鬧,纏著別的病人開口就進行造謠。舉著橫幅或照片守在科室門口撒潑,保安趕都趕不走。後來還去院長辦公室不停地投訴抗議。田醫生就是脾氣太好,沒跟他起正面衝突,一直繞著他走。醫院裡其他人的工作都被他影響了。長期這樣地騷擾,誰受得了啊?」

  穹蒼身體前傾,靠近桌面:「還有什麼更過分的行為嗎?」

  「當然!你讓我想想。」護士說,「我記得有一次,田醫生來醫院的時候,臉都被打腫了。那天他實在受不了,就選擇了報警。可惜最後田醫生還是跟他和解了。」

  穹蒼問:「為什麼和解?」

  護士輕吐了口氣:「這我不知道。多半是田醫生挨不住對方懇求吧,他一向很好說話的。可惜對付柳忱這種人,理解根本沒有用。他哪裡會把別人的好意放在心上啊?他只會覺得全世界都欠他的。」

  穹蒼聽見背景裡傳來了方起的一聲冷笑。怪令人毛骨悚然的。

  護士瞥了方起一眼,沉默片刻後終於醒悟過來,問道:「你們今天是不是去見柳忱了?他是不是跟你們說了田醫生的壞話?我跟你們講,他的話根本不可信的!他就是想把田醫生拖下水!跟條瘋狗似地不停地咬著他!」

  「我知道,我知道。」穹蒼安撫了一句,又問,「那段時間,還有什麼會對田醫生產生劇烈影響的事嗎?比如說,田兆華被人控訴性侵。」

  電話對面安靜了一下,然後才道:「梅詩詠的事其實沒有鬧大。我看田醫生……表現得好像挺正常的。不過他一貫不喜歡在工作的時候發脾氣。」

  穹蒼眯起眼睛:「沒鬧大?」

  「嗯,梅詩詠根本沒來醫院鬧啊,就兩個警察接到報警電話之後,帶田醫生去調查了兩天,然後就把人給放回來了。這事兒我們內部的人知道,外面知道的人卻不多,頂多就是捕風捉影吧。柳忱不知道從哪裡聽來了這個消息,這事兒後來還是他散佈出去的呢!」護士咋舌,每說一段話都不忘記踩柳忱一腳,「他整個就一胡鬧!連警察都沒給個結果呢,就他傳得繪聲繪色的。他趴人家床底下了啊?」

  穹蒼狐疑道:「梅詩詠的羊水鑒定報告,不是在你們醫院做的嗎?」

  「是我們醫院做的。但這涉及隱私,醫生不可能到處跟人說呀。」護士沉吟兩聲,又繼續道,「當時,好些同事是知道有這麼一個人,但不知道那人是梅詩詠。他們同科室的醫生互相間比較熟,是見過田夫人來找田醫生,聽他們談話才知道的。」

  穹蒼輕輕「咦」了一聲,換了個姿勢,再次問道:「那一次,田女士跟田醫生吵架了嗎?」

  護士不大確定道:「沒吵,兩人聊得挺冷靜的。關著門,沒砸東西,也沒大聲嚷嚷,應該還好吧?」

  方起嘀咕了一句:「整的還挺豁達?」

  大概是被護士教訓了,方起又快速認慫道:「對不起。我只是從心理醫生的角度覺得幾人的行為不符合常態,沒有別的意思。」

  這個消息出乎幾人的預料,不過倒也解釋了為什麼早上護士不提梅詩詠的原因了。在他們眼中,或許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與田兆華的死亡毫無關係。

  只是,在這種合理之下,另外一種不合理顯然更加突兀。

  為什麼一個被人指控性侵,且被警方帶走調查的男人可以表現得如此淡定?

  又為什麼一個知道自己丈夫使用了不正當手段,迫使另外一個女人懷孕的妻子,可以保持這樣的心平氣和?

  難道田兆華的妻子,是一個情緒把控極度冷靜的人嗎?

  賀決雲歪頭看了穹蒼一眼,見她眉頭輕輕皺起,正用力地吞咽口水,以此緩解喉嚨的乾澀。這動作讓她看起來像惡鬼投胎。

  電話對面嗡嗡地響,像是護士跟方起杠起來了。這兩人原本應該就認識,正在互相傳授彼此的人生哲學。方起深感自己的專業水平被冒犯,積極與她抗辯。

  賀決雲伸手將手機挪到自己面前,開口道:「也就是說,梅詩詠的控告,並沒有對田兆華造成太大的影響,起碼明面上是這樣的。她雖然選擇了報警,但還是在意田兆華的名譽。」

  護士停下和方起的爭吵,重新走到安靜的地方,回道:「對,那段時間大家私下討論了一遍,沒多久風波就過去了。田醫生可以安全回來,說明檢方最後沒有提起公訴,那麼強姦多半不是真的吧。田醫生跟梅詩詠的關係……我認為是偏向於私生活的範圍,這個我也不好多說。」

  刑事犯罪跟個人作風完全不是一個等級上的問題。梅詩詠給田兆華留了面子,田夫人聽起來也是一個理智溫和的人,加上田兆華還有一個女兒,怎麼想都沒有因此自殺的道理。

  那麼穹蒼之前提出的假設似乎就不成立了。難道真的只是一起巧合的車禍?

  穹蒼問:「那段時間,田兆華真的沒有什麼異常的舉動?」

  「應該沒有。」護士猶豫了下,說,「抽煙抽得狠了算嗎?那段時間他抽煙抽得特別多。以前他怕病人不喜歡,會按時換衣服,身上一般沒什麼煙味。可是那段時間,一靠近他就能聞到很濃的煙味。估計也是累了吧,壓力還是有的。」

  賀決雲身體朝後一仰,心說這反常可大了去了。

  護士那邊沉默了會兒,不自在道:「方醫生從剛才起就一直在叉腰瞪我,還陰陽怪氣地冷笑,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

  穹蒼笑了聲,說:「沒什麼,你可以把手機還給他了。謝謝你的配合。」

  護士道:「好。」

  手機重新回到方起手上,方起帶著暴風雨前最後的平靜,問道:「穹蒼,你人到底在哪裡?你什麼意思啊?你今天必須給我一個解釋。」

  穹蒼把自己所在的醫院地址報了過去。

  方起的平靜未能持續太久,直接爆發:「穹蒼,你不要太過分!你拿我當個工具人就算了,還是個只負責遞電話的工具人,你以為我的時間和感情那麼廉價的嗎?!」

  穹蒼真誠地說:「請你吃飯啊。十八菜一湯,給你賠罪怎麼樣?」

  方起翹著尾音:「你少給我插科打諢!你以為就這麼算了?我告訴你我現在是你高攀不起的男人!反正今天已經到這兒了,我要去見我的恩師了!再見了您!」

  他「啪」地一聲掛斷電話,帶著最後的驕傲,彷彿自己才是那個佔據主導地位的人。

  賀決雲嘴角抽了抽:「他不來?豈不是可惜了十八菜。」

  穹蒼收回手機,極有把握地說:「他會來的。」

  賀決雲:「你確定?」

  穹蒼給賀決雲遞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一直以來無法實現表情讀取的賀決雲,第一次清晰讀出了她的意思:

  「你還不懂你們男人的口是心非嗎?」

  大概是這樣。

  賀決雲:「……」為什麼他要懂?他明明鐵骨錚錚賀決雲。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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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25 00:20:22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四章 動機

  一個小時後,方起還是踐行了真香的理論,邁著他高貴的步伐走進穹蒼的病房。

  他開門關門的聲音極其響亮,無理地把自己的怒火發洩在無辜的門板上。進門後眼睛朝上一瞥,完美表演了一個什麼叫眼高於頂。

  「穹蒼,你真的非常過分,你說你是不是在故意糟踐我的好意!」他質問了一聲,把自己的外套甩過去,砸在一側的椅子上。

  穹蒼仔細品位了一下,總覺得這話隱隱有點耳熟。

  現在的人怎麼老把少男人擺她面前給她糟踐?那她怎麼會知道?

  穹蒼安撫自己的朋友說:「請你吃飯呢。十八菜一湯。」

  穹蒼說要等方起,特意讓廚師晚點做好再送過來。此時桌上的東西,能冒熱氣的還在冒熱氣。蓋子被掀開,才剛吃了兩口。

  方起往她桌面上一掃,心說可真是豪華。

  一份白粥,加十八樣小配菜,以及一碗湯底清淡的番茄雞蛋湯。所謂的豪華大概就是一份榨菜都可以根據刀工和口味分裝成十個盤吧。

  方起抽起嘴角,恨不得用全部的五官來表達自己的鄙夷:「就這??」

  賀決雲見他吃癟,喜悅全都掛在眉梢上,就差跳起來拍手叫好。

  這兩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投向了不同的革命,戰鬥力都是拿智商換的。

  方起突地表情一收,提起自己的右手,陰陽怪氣地笑道,「還好我在來的路上帶了豪華鰻魚飯。」

  賀決雲一個激靈,瞪大眼睛,看著方起恢復如常的神色,終於知道自己一直以來錯在了哪裡。

  他怎麼能奢求穹蒼請他吃飯呢?這從根本上就是不正確的想法。像方起這樣,探個病還給自己帶晚飯,才是對穹蒼的深入瞭解。

  原來如此!

  賀決雲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受教了。

  穹蒼看著賀決雲變化無常的表情,深感自己風評被害。

  什麼玩意兒?方起會自己帶晚飯,恐怕是被氣懵了,在路上看見好吃的就買了過來,跟她有什麼關係?

  方起把桌上整理了一下,將幾個小碟子裡的榨菜全混成一塊,推到穹蒼面前,然後鄭重放下自己打包來的餐盒。

  於是,方起吃著他單調的豪華鰻魚飯,賀決雲吃著他平平無奇的龍蝦海鮮麵,穹蒼就著十八道御用小菜,吃完了這頓晚飯。

  對比起同伴的樸素,穹蒼忍不住想要流下幸福的淚水。

  天色黑得很快,不過十幾分鐘的時候,外面陰沉的天幕已經徹底垂至黑暗。

  穹蒼喝著剩下的半碗粥,漸漸適應了這寡淡的味道,她舉著筷子懸在碗上,說道:「田兆華死亡這個案子,我還是覺得有點不對勁。」

  方起聽著她的聲音,琢磨了下,評價道:「有五百隻鴨子那味兒了。」

  穹蒼:「……」

  高興的時候叫人家小甜甜,被糟踐了以後就叫人家五百隻鴨子。這就是方起之怒嗎?

  不過方起生氣的時候雖然不像五百隻鴨子,卻像五百隻啄木鳥。「篤篤篤」跟機關槍似地掃得人面目全非。以穹蒼現在的身體狀況,的確治不了他。

  穹蒼面無表情地扯過一旁的紙巾,慢條斯理地擦乾淨嘴巴,當做自己沒有聽見。

  吃完晚飯,方起心情還是好了一點。他從兜裡摸出一把東西,說:「我也不是沒帶慰問品,這些就送你好了。」

  賀決雲只瞥了一眼就說:「她最好不要吃糖,喉嚨會很乾。而且你買的糖為什麼是散裝的?你是不是自己吃過了?」

  他快一步伸手接過,看見那熟悉的包裝,想起上次被穹蒼偷吃掉的證物:「橙子味的……我知道,這種糖兩毛一顆,剛好湊了一塊錢,你可真大方。」

  方起身體往後一靠,用他豪華套餐裡送的牙籤,剔著自己潔白的牙:「我從別人辦公室裡抓的。嫌棄別吃啊,飯後甜點還講究那麼多。」

  「這種糖很有名嗎?」賀決雲撕開一顆,狐疑道,「我怎麼感覺好像見過很多次了?」

  穹蒼放下碗:「你從哪裡拿來的?」

  方起覷她一眼 :「老師的辦公室啊。」

  穹蒼:「你真去學校了?」

  方起放下牙籤,喝了口水,道:「反正離學校近我就去了一趟。他還挺擔心你的,你真的不去見一見他?誒,以前不講這個我當你社恐,怎麼你跟賀決雲都能待那麼舒服,就是不想見老師呢?」

  「呵。」賀決雲冷笑了聲,大抵是為了表示自己的驕傲與不屑一顧。畢竟他背後代表了所有人都會喜歡的人民幣,那他當然也是受人喜歡的。

  賀決雲不想再理會方起,朝著穹蒼一抬下巴,問道:「你剛才說,田兆華的案子有哪裡不對?」

  穹蒼整理了下思路,說道:「許多女性,即便遭遇性侵傷害,也不會選擇報警,因為社會大環境太差,她們很可能會受到二次傷害。一般會報案說自己被人強姦的,都有強烈的訴求。要麼是希望犯人可以受到足夠的制裁,要麼是希望自己可以得到足夠的補償。亦或者是,身邊人的堅持,自己特殊的目的。」

  賀決雲也覺得梅詩詠的行為不大對勁,眉頭皺起,表情嚴肅起來,說道:「要做羊水穿刺,一般得在孕中期之後。也就是說,梅詩詠被田兆華性侵,懷孕後安靜養胎到四個月,等檢驗出胎兒的DNA,才去找警方報警。警方將田兆華帶走調查,兩天之後因證據不足將其釋放,之後再也沒有進展。在此期間,梅詩詠一直保持安靜。既沒有鬧事,也沒有宣揚。好像一點也不在乎,社會是不是會給她公正。即便她身懷強有力的證據,也就是她腹中的胎兒。」

  方起老神在在地在邊上插了一句:「我國又不禁止墮胎,會願意生下強姦後的孩子的情況就很少見。那個孩子後來梅詩詠生下來了嗎?月份越大打胎越危險啊。」

  穹蒼說:「再者,DNA檢驗報告都出來了,這是一項鐵證,警方為什麼還會釋放田兆華?」

  「在性侵這件事情的判斷上,女性其實比男性要稍佔優勢,畢竟它的標準,是以女性意願為主。」賀決雲說,「梅詩詠為什麼延遲了四個月才去報警?」

  穹蒼緩緩攪著自己大海碗裡的粥:「看梅詩詠的行為,我不認為這是一起強姦犯罪,甚至我有些懷疑,是不是梅詩詠自己報的案,因為我無法找到她這個行為的動機。」

  方起發出了兩聲哼哼,那句哼聲最後變調成了一曲即興發揮的歌。

  賀決雲對他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穹蒼上道地說:「方起今天也聽見了,他是情感分析專家,你讓他給你解說一下。」

  方起脫了鞋子,橫躺到沙發上,舒服地眯起眼睛,老大爺似地說:「找我啊?我要收票票的。」

  賀決雲對他不報任何希望,只希望他能趕緊離開自己的醫院。

  方起睜開眼睛,眼睛裡露出一道與周身懶散氣質渾然不同的精光。他晃著腿說道:「這件事情上最奇怪的難道不是田兆華的妻子嗎?不管梅詩詠的真相究竟是什麼,結果只有兩個。丈夫出軌,或者丈夫犯罪。沒有女人,沒有任何冷靜的女人,可以接受這樣的事實。」

  賀決雲說:「那也不一定。如果是穹蒼這樣的性格,她一定可以冷靜地將對方摁死。」

  穹蒼感覺到被冒犯:「為什麼你認為,世界上會有第二個像我一個聰明的人?那個人還會如此愚蠢地看上了一個不中用的男人。」

  賀決雲:「……我說的是性格,不是智商。」

  「有道理,我同意你的看法。」方起說,「一對沒有感情的夫妻,真的可能會冷靜地將對方摁死。我是指社會性死亡。」

  穹蒼克制地發了句預告:「大膽猜測,小心求證。」

  賀決雲看她躍躍欲試的表情,心臟突突地跳:「你……你還想怎麼大膽?」

  穹蒼優雅地擦了下自己的嘴,學術般正經道:「結合目前現有的信息,以我多年對人類倫理的研究,我無責任進行以下猜測。」

  賀決雲不由坐得端正了一點。

  穹蒼:「梅詩詠在醫院遇見田兆華之後,無法自拔地愛上了他,主動對其展開激烈追求。田兆華抗拒不住誘惑,和諧地與她發生了關係,並穩定了下來。之後梅詩詠意外懷孕,想借子上位。田夫人知道後,深感失望,於是報警說田兆華強姦。即便最後強姦的事實不成立,他出軌的事實也會變得眾人皆知。還能徹底毀掉他在醫院裡的名聲。醫院裡的考核晉升,對醫生的個人作風,還是有一定考量的。」

  方起與她心心相惜:「英雄所見略同。」

  賀決雲被這二人的天馬行空給驚到了:「你們認真的?你們的意思是,報案的不是梅詩詠,而是田兆華的老婆?」

  穹蒼聳肩:「我覺得如果是這樣的話,很多細節就能解釋得通。」

  賀決雲心說你們真是飄了,然而順著一想,又不由覺得很有道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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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拜訪

  賀決雲一直以為自己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對人心險惡有著深刻的認識,豐富的知識儲藏庫裡擺放著各種可以上818熱門加紅帖的案件劇情,可最後,還是比不上對面這兩位研究過人類倫理的大師。

  他將自己的驚訝穩穩控制住,捕捉著腦海中片段式閃過的問題,問道:「可是為什麼梅詩詠會去做這個親子鑒定呢?」

  穹蒼飛快進入角色,眼尾一吊,包袱一甩,正宮娘娘般嘲弄道:「『你想讓我離婚?可以。不過你要先證明你肚子裡懷的真的是我丈夫的孩子。你這樣的人,我沒有辦法相信。』,很簡單的一句話。」

  賀決雲:「……」倒也不必如此入戲。

  賀決雲別開視線,回憶了一遍穹蒼正常時的樣子,又問道:「可是田夫人報警,警方會受理嗎?只要他們聯繫梅詩詠,確認一遍,就無法立案吧?」

  「如果是醫院報的警呢?」穹蒼思路清晰,應答如流,「田夫人是田兆華的妻子。如果她跟那位婦產科醫生說,梅詩詠是被田兆華傷害的,田兆華想用金錢買通她,既然現在孩子的DNA出來了,證據確鑿,醫務人員有責任幫病人報警,她願意大義滅親,出場作證。」

  賀決雲仍舊覺得哪裡有說不出的矛盾,跟個小刺似的,一直抓撓他的神經:「那他們兩人可以當場解釋,畢竟性侵比出軌嚴重多了。可田兆華還是在警局被關了兩天,像是因為證據不足才對其釋放。」

  穹蒼點頭,說:「可是你別忘了,田兆華還有一個女兒。」

  賀決雲愣了下。

  穹蒼唇角幾不可察地勾了一下,那淺淺的弧度分明表現了她的諷刺:「現在的結果是,絕大多數人都默認,是梅詩詠陷害田兆華。她勾引在先,敲詐在後,見計謀沒有得逞就狗急跳牆想跟他同歸於盡。包括田芮也是如此認為。在這些人裡面,梅詩詠的名聲才是最臭的一個,沒有人為她說過話。」

  賀決雲發現自己總是忽視梅詩詠這個人,大約是她在事件裡的表現實在是太低調了。

  「那麼……」問題又回到了遠點,「田兆華為什麼要開車去撞柳忱呢?」

  「這個可不一定。」方起架著腿在半空輕晃,「田兆華是一位知名外科醫生,手指靈敏是最重要的優勢,同時為了支持長時間的手術,還要保證足夠的體力。所以一般外科醫生都會比較注重身體的保養。他會突然開始無所顧忌抽煙,就說明他的情緒已經很不平靜。」

  「夜裡休息不好精神疲憊,壓力過大注意力無法集中,最引以為傲的外科技術也因為這些事的影響而出現了意外,導致被人訛上。在各種難以喘息的壓迫下,內心突然被某個邪惡的念頭所壓倒,採取了極端的手段,也是正常的事。」

  明明他說出的話很正常,可是配上他的語氣,總是莫名有種討打的感覺。

  穹蒼順著方起的話題補充道:「按照醫護的證詞,柳忱不應該知道田兆華出軌的事,他是從哪裡得知的?他私下又對田兆華進行了怎樣的騷擾?會不會,在他跟蹤田兆華回家的過程中,見到了田夫人,而後與那個同樣希望田兆華身敗名裂的女人達成了合作?」

  賀決雲這次沒有出聲,身形往後一靠,臉上是思忖的神色。

  穹蒼說到興處,自己也肯定起來:「就算田兆華會憎恨自己妻子的無情,但出軌的愧疚仍舊殘留在他心裡,加上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女兒。對比起責備自己的愛人,他或許會遷怒於柳忱的無理取鬧。」

  這倒推起來,好像還真是無懈可擊?動機跟邏輯都滿足了,甚至連事件過程都還原了出來。

  賀決雲很沒有立場地被說服了。

  方起不禁得意:「平平無奇小天才。」

  賀決雲斜睨道:「少抖雞冠子。」

  方起怒道:「你腦袋上的才是雞冠子!」

  「其實想求證——」

  穹蒼加重聲音,想將二人的話音壓下,說了一句之後發現聲帶拉扯過於用力引起不適,又放棄了。

  對面兩人已經順勢看了過來。畢竟比起對方,穹蒼的臉明顯要賞心悅目得多。

  「想要求證,其實很簡單。之前來找我們調查的人是田芮,我想她並不知道當年那些事的真相,做出這個決定也是瞞著她的母親。」穹蒼乾咳了下清嗓,「如果推測沒有錯誤,田夫人本人肯定不希望我們繼續往下調查。你們兩個可以明天去找她,試探一下她的態度。」

  方起關注的重點總是精確到位:「們?」

  穹蒼指了指自己喉嚨,說:「五百隻鴨子,去別人家裡探訪,你認為合適嗎?」

  賀決雲與方起的視線在空中對觸,維持了一秒之後,皆是苦大仇深地轉開。

  賀決雲堅決道:「成年人辦事又不是小女生上廁所,用得著人陪我?還是你在懷疑我的能力?」

  方起嘿嘿發笑:「你這麼說,就沒有自知之明了。你放心,畢竟我和穹蒼交情一場,她都這麼請求了,我也不是不能答應的。」

  穹蒼默默補充了一句:「方起不是你們三夭的人,如果雙方發生了衝突,你可以把他拉出去推卸責任。而且他脾氣不好,又深諳倫理八卦,讓他去跟田夫人交涉,很容易試出東西。」

  這話說完,對面兩人的表情都僵住了。穹蒼淡定地端起桌上的番茄湯,優雅抿了一口。

  方起出離憤怒了,他猛地站起來湊到穹蒼的面前,彷彿下一秒就要去揪她的衣領,大罵道:「穹蒼你是不是太過分了!你還想把工具人貫徹到底啊?你到底有沒有點良心?!」

  穹蒼一臉你怎麼才發現的表情道:「你不是一直在問這個問題嗎?怎麼還沒找到答案?」

  賀決雲在一旁揚眉吐氣地大笑,看方起的也覺得順眼起來。

  方起抄過桌上的衣服,掛在手臂上,賭氣道:「我走了!」

  賀決雲在後頭叫道:「自己的東西自己帶走!來探病就留一桌垃圾你說得過去嗎?」

  方起用力將門踹上:「我特麼今天就來見了個沒良心的東西!垃圾留給她反省一下,誰都別來煩我!」

  方起是走得轟轟烈烈,可是沒多久,穹蒼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穹蒼一面感歎著男人微薄的尊嚴,一面安慰他受傷的自尊心,確保方工具人明日能正常上崗。

  --

  第二天是雙休日,田夫人沒有工作排班,田芮也在家休息。早上八點,賀決雲還是跟方起一起站在了田芮的家門口。

  兩人的表情都有點臭,但在別開視線之後,快速恢復了友好,看起來像是一對關係不錯的搭檔。

  賀決雲將胸口處的設備擺正,按下門鈴。

  沒多久,田芮踩著脫鞋,一路小跑著過來開門。

  這位尚帶著稚氣的女生還不懂得掩飾,剛一打照面,就迅速暴露了自己的情緒。她先是瞳孔一震,大張著要說話的嘴卡在半道,而後快速回頭看了眼客廳,確認沒人出來,才稍鬆了口氣。

  田芮下意識地把大開的門合上一點,只從縫隙裡探出一個頭,小聲道:「你怎麼過來了?你怎麼找到我家的?這個人又是誰啊?」

  穹蒼略帶慵懶的聲音從耳麥裡傳出來:「她表情的變化告訴我,她很震驚,還有點慌張。恭喜你,劇情探索度漲了一大段。」

  賀決雲不動聲色地笑了下,說:「小看三夭的情報網?你既然知道這個案子公安機關一直在高度關注,那麼就應該做好,你的身份信息已經被調查得一清二楚的準備。畢竟你是主動入局。」

  田芮嘴唇翕動,欲言又止,片刻遊移後,說:「那你們也不應該直接來我家呀,好歹先給我打個電話……等等,我們出去說。」

  她把門虛掩在身後,想要出來,結果還是被屋裡的人發現了這邊的動靜。

  田夫人急促的腳步聲快步靠近,高聲問道:「芮芮,誰啊?」

  田芮緊張答道:「一個同學!」

  賀決雲瞥向室內,回了一句:「你好,我是三夭的工作人員。想找你們求證一下有關信息。」

  田芮身上的肌肉瞬間緊繃起來,她用力瞪了賀決雲一眼,氣得說不出話。然而已經無用,田夫人快速走近,拉開了門板。

  這位中年女性的年齡應該已經將近五十歲,但保養得十分得當,所以很顯年輕。她臉上畫著淡妝,穿了一件修身的連衣裙。

  說實話,賀決雲看見她的時候驚了一下,但那種眼神只是一閃而過,很快恢復了彬彬有禮的態度。

  「你好。」賀決雲笑道,「三夭最近想做一個專題,需要你的配合調查。」

  「你是誰?」田夫人並不吃他這一套,側立的身體帶著明確的抗拒,「我們不接受任何的調查,請馬上離開!」

  「咦?」耳麥裡的人驚訝了一聲,「她的性格跟人物側寫不大一樣。」

  幾人分析中的田夫人,應該是個冷靜自持、手段老辣、行事滴水不漏的人。而第一眼,田夫人就給了他們不一樣的感覺。

  穹蒼說:「方起,你去試試。」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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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投訴

  方起對穹蒼的吩咐暗罵了一聲,面上笑著開口道:「美麗的女士,你的項鍊挺好看的。」

  田夫人不客氣道:「關你什麼事!」

  方起還是嬉皮笑臉:「今天不用上班吧?穿得這麼齊整是有什麼約會嗎?」

  田夫人怒駡道:「神經病!」

  她耐心告罄,在田芮背後拉了一把,粗暴將她扯進屋中,然後就要用力合上門板。賀決雲快一步伸手撐住,叫她無法回避。

  他高大身影所投射出的陰影照在田夫人的身上,中年婦人抬頭掃了他一眼,繼而更加用力地想要關門,還罵了兩聲。

  「別這麼暴躁嘛。」方起露著自己的白牙,像是全然不生氣,「三夭在社會上口碑一直挺好的,我們還沒說我們要調查什麼,你一見著我們就這麼氣急敗壞,是為什麼?」

  田夫人叫道:「你們走不走?再不走我就報警了!莫名其妙來別人家裡面說一些騷擾的話,還想我給你好臉色?滾!」

  他們兩人在這裡挨駡,穹蒼那邊卻很悠閒。耳麥裡傳來一陣清脆的咀嚼聲,大概是她在吃蘋果。

  方起咬牙「嘖」了一聲,穹蒼也察覺到自己這樣不大夠意思,收斂了下,含糊不清地說道:「一個人的面相很多時候能反映出一個人的性格。因為她時常擺出什麼樣的表情,臉上的皺紋跟肌肉的走向就會呈現相應的趨勢。」

  穹蒼將嘴裡的東西咽下。

  「從田芮畏懼的反應,以及她聽到三夭之後的強烈負面表現可以看出,這位女士性格衝動,脾氣易躁,強勢獨斷,並不溫柔,且不善於掩飾自己的情緒。如果她是一個,能夠從容自若地計劃一切,利用身邊所有資源來達成自己的目的,其中甚至包括自己的女兒,且完全不被任何人發現的厲害角色,應該要更鎮定、更圓滑、更周全一點。得罪和公安機構有密切交流的大公司,並不是一件好事。」

  方起正在跟田夫人不斷扯皮,就聽穹蒼的碎碎念終於到了結局,並再次下了囑咐。

  「方起,再激一下。」

  方起被罵得久了,笑容都開始變態:「這位女士,你心裡應該知道三夭為什麼會關注起田兆華的案子吧?梅詩詠是范淮案件的證人之一,照目前的發展來看,她很有可能是受人脅迫做了偽證,最後又被殺人滅口。而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男人,就是田兆華。我們會合理復原這一段劇情。」

  田夫人尖利道:「你們沒有資格!你們這是在侵犯他人隱私!」

  田芮小心拉扯她的衣袖,不安道:「媽……」

  田夫人將手甩開,不耐喝了她一句:「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麼嘴?你給我進去!」

  方起別有深意地笑道:「就是你女兒讓三夭幫忙調查他父親的死亡真相。」

  田夫人整個人僵住,有一秒像是徹底凝固了一般。

  田芮縮起脖子,回避母親的方向,恰好錯過了這一幕。

  「我們利用各種渠道的信息推導了一遍案情經過,你母親……」方起沖著田芮挑了挑眉,做了個心照不宣的表情。

  田芮懵道:「你想說什麼啊?」

  方起笑道:「雖然梅詩詠跟田兆華都已經死了,但信息和線索未必就會這樣消失。三夭一向主張真相還原,一旦開始插入副本,就喜歡刨根問底。許多事情,法律不能給予公正,但是,公道自在人心。」

  田芮:「不是,你們在說什麼啊!你們什麼意思?」

  方起看向她:「我們在說,你父親的死,是交通意外,但未必是單純的意外。」

  田夫人單腳上前,用力推了就近的賀決雲一把。這位美麗的女士臉上滿是慍怒,原先優雅的氣質已不復存在。

  「瘋言瘋語的,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再在我女兒面前無事生非,我告訴你,我一定要告你們誹謗!還有,馬上停止你們的調查,你們根本沒有那樣的資格!還三夭?一群社會騙子,滾!」

  她推攘著田芮道:「你給我進去!」

  大門在二人面前重重合上,連帶著腳下的地面都發出了疑似的震顫。

  穹蒼按著耳麥道:「可以了,先回來吧。」

  兩人第一時間轉身離去,上了各自的座駕,一前一後離開。

  賀決雲跟方起帶著錄像資料重新趕往醫院。

  在田芮家門口的時候,兩人還維持得很好,貫徹了服務行業一直要求的臉僵式微笑。可是在開了一路的車之後,那點鬱氣隨著顛簸的路面越顛越沉,最後蓄了滿腔,準備回去找穹蒼報帳。

  方起覺得自己是為穹蒼做了大犧牲,挨了那麼久的罵居然沒罵回去,打白工還沒收錢,不符合他做人的原則。

  賀決雲的想法就很現實。他是誰?他是一個常年腦子想不開,主動下放基層做項目的超級富二代。明明可以用錢讓人跪著喊爸爸,現在卻要硬著頭皮送上門挨駡,他圖什麼啊?還不就是……圖人一點美色?難不成還真圖她機靈的小腦袋瓜?

  於是兩人走進病房的時候,臉色都不是很好看,頗像一位催收高利貸的債主。

  穹蒼:就……怪小氣的。不過是跑個腿而已。

  方起熟練地將衣服一甩,叉腰在她面前亂晃,說:「穹蒼,你可別告訴你讓我白忙活了那麼久,最後還是沒找到證據把她按下。那我一定要跟你按秒計費,絕不客氣!」

  穹蒼對他做了個安撫的手勢。

  「現在她已經知道三夭的調查進度了,以三夭在社會上的影響力,如果我們的猜測是真的,她肯定會感到害怕。就看她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方起好笑道:「她需要做什麼嗎?我們現在又沒有證據。依靠無端揣測做出的副本劇情,根本不可能被審批通過。三夭只能自己悶著燒經費什麼都做不了,她怕什麼?」

  他摸著自己的下巴,呲了一聲,似是發現什麼,問道:「我總覺得,你們兩個好像在釣魚執法,等她犯錯誤。你們是不是有什麼線索沒告訴我?」

  賀決雲模糊道:「保密信息。刑事案件。」

  方起在不該知道的事情上一向很乖:「那我不感興趣。」

  穹蒼:「如果這種時候找人跟著她,或者監聽她的電話跟社交軟件,說不定能有意外收穫。」

  賀決雲淡淡道:「犯法的。」

  穹蒼遺憾:「我就隨便暢想一下。」

  賀決雲一手點在她額頭上:「危險的事情你瞎想什麼!」

  他收手的時候才想起來腦袋是穹蒼的禁區,手停在半空緊張了下,生怕穹蒼下一秒要站起來跟他拼命。

  結果穹蒼只偏了下頭,繼續吃自己面前的水果拼盤,並沒有要生氣的樣子。

  賀決雲腦子裡的弦崩了下,心裡頭冒出個詭異的想法。

  ……原來這就是跑腿的力量。

  呸!他腦子瓦特了?

  穹蒼抬頭,不解的看著他:「你為什麼這種眼神?」

  賀決雲乾咳一聲,轉過身去:「沒什麼。」

  穹蒼說:「告訴何隊長一聲,讓她看看,要不要抽人去跟一下。我覺得這個田夫人身上,或許有點兒問題。」

  賀決雲應了聲,坐到她對面,拿出手機開始編輯信息。

  --

  三夭大樓一層,戴著墨鏡的女士風風火火地走來。她腳上的細高跟鞋在大廳的石板上發出節奏分明又清脆的迴響,一路直抵前臺,將包重重頓在桌面上。

  半米遠的位置,兩個扛著攝像機的男人緊緊跟在她的身後,調整好方向,將鏡頭對準了前臺的招待人員。

  正在值班的兩位小姐姐立即放下手頭的工作,擺出微笑嚴陣以待。

  「我要投訴你們的工作人員!」田夫人摘下墨鏡,拍在桌上。她手指的戒指因她翹起的手指在桌面磕了一下,發出一聲悶響。

  「很抱歉給您帶來困擾。」前臺微笑著問道,「請問您是想要投訴哪個部門?」

  「負責【凶案現場直播】的那個工作室。」田夫人因為生氣,脖子上的皮膚都有些泛紅,她高高揚著下巴,說道,「我丈夫已經去世十幾年了,我女兒才剛二十歲。今天,你們兩個成年男性工作人員,直接來我家裡,說什麼要做一個特殊副本,要求我們進行配合。怎麼?你們公司不講求隱私權的嗎?他們憑什麼調查我的私人信息?我允許了嗎!這就是你們大公司的作風?」

  前臺被她咄咄逼人的語氣弄得有些發怵,面上還是笑道:「這個工作室是比較特殊的,管理規則一向很嚴格,一般員工行動前都會先拿到准許跟批示。請問,去找您的是哪兩位?」

  田夫人在手提包的夾層裡抽出一張照片,拍到桌上。

  小姐姐朝她點頭示意,兩手將照片拿起來查看。

  照片是從監控視頻裡截取的,因為角度的原因,只從上方拍到了二人的半張臉。但已經足以讓她看清裡面的人。她邊上的同伴在認出主角後,眼睛都瞪大了。

  「您……」小姐姐艱難道,「您真的要投訴他嗎?」

  田夫人危險道:「怎麼?不可以嗎?」

  「不是不是。」小姐姐搖頭道,「就是……程序上可能有點困難。可能要找我們董事長才能處理。」

  田夫人當即怒道:「你少唬我!什麼破事兒還要搬出你們董事長?三夭董事長了不起啊?」

  小姐姐心說,他們董事長好像確實挺了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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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三夭的原因是,111的簡稱,三夭哈

  為啥公司叫111,因為好聽【正經臉】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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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調查

  前臺兩位招待依舊掛著自己標準式的笑容,說道:「既然您有監控圖片的話,是不是還有證據留存?請在這裡提交一下,方便我們進行核實。可以嗎?」

  田夫人表情陰沉,拿出一個U盤,擲過去了。

  「身為死者家屬,我要求你們馬上停止調查!我丈夫已經去世十幾年了,我希望你們不要再去消費他!」

  小姐姐深吸了一口氣,說道:「請放心,我們可以代為轉達。」

  田夫人一手按到桌上,對她們的態度大為不滿:「你們是不是想推卸責任?你們三夭打定了注意要店大欺客是不是?」

  小姐姐茫然抬起頭:「女士,我們這邊已經受理了。相關的投訴已經發送到負責人的郵箱裡。但是我們需要進一步地核實情況,才能給出處理結果。這件事情上我是沒有權限的。」

  田夫人大聲命令:「這件事情擺明了清清楚楚,你們還需要核實什麼?核實我是不是我丈夫的妻子?身為家屬我不同意!你們必須撤掉這個副本!」

  她氣勢越來越強,分毫不給對方躲避的機會:「這種嘩眾取寵的事你們到底做夠了沒有?你們想過受害人家屬看著親人出現在一個遊戲裡,被人消費的那種感覺嗎?不管多少年過去,你們還要讓人再回憶一遍當時的痛苦?你們三夭為了搞噱頭連良知都不要了嗎?」

  小姐姐看著她身後黑漆漆的攝像頭,嘴唇哆嗦了下,才道:「【凶案解析】中有參考原型製作的副本,一般只選擇對外通報過的刑事案件,且徵得了公安部的同意,符合國家的規定。在製作過程當中,也會遵從事實真相……」

  田夫人嗓子一下子拔高,連聲音都變了:「事實?事實就是你們可以枉顧他人的心情和意願?」

  招待小姐姐忙道:「您聽我解釋……」

  --

  賀決雲正在跟穹蒼商量著,怎麼用藝術性的修飾,委婉催促何川舟快點將檔案調取過來,宋紓那小崽子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老大!」宋紓在對面高興喊道,「你被人投訴了誒。我剛剛收到你的投訴郵件了,哎呀你說怎麼辦啊?我要不要扣你工資呢?」

  那小人得志的樣兒,單單通過聲音就傳遞得活靈活現的。

  「你自己看著辦。仔細權衡。」賀決雲眯著眼睛問,「誰要投訴我?」

  宋紓的尾巴要翹天上去,還強行端著道:「一位女士,說你今天早上去她家裡採訪調查。無視受害人家屬的意願,對她造成了身心傷害。她還帶了媒體,說如果三夭選擇不處理,不刪除副本劇情,她就選擇法律追究。」

  宋紓說完語氣激動起來,不住興奮道:「老大你今天早上幹什麼去了?我還以為你這兩天在借小姐姐生病的事消極怠工,假公濟私,促進感情。沒想到你居然是在工作!我真的是——太欣慰了老大!跟著你我沒選錯!」

  少東家要上進,他是舉雙手支持的,誰攔跟誰急!最好是賀決雲能把他的工作一起做了,他專門在後方負責投訴處理的問題,小日子可就太美了。

  賀決雲沒心情聽他胡侃,在他正喋喋不休地要發表自己的長篇感慨時,無情掛斷了電話。

  穹蒼見他表情詭異,本著同伴的情誼關心了一句:「怎麼?」

  賀決雲簡單說了一遍,切換到社交軟件上查看網上風評。

  果然,有人直接將大廳裡的畫面拍了下來,傳到網上。雖然只有後半截,畫面也不是很清晰,但背景聲音十分洪亮。

  結果可能要叫田夫人失望了,事情的後續走向跟她預測的完全不一樣。在她開始朝著前臺發難的時候,邊上的玩家跟路人忍不住站出來制止,替招待說話。

  處理投訴這種事情本來就不是他們前臺能做的,三夭那麼大的公司也不可能只聽一個用戶的投訴就開除寶貴的員工,項目是否立項更是要經過多道程序的考核,為什麼要為難一個前臺招待?

  眾人讓她不如把監控錄像拿出來,大家一起分析一下,究竟是不是三夭的工作人員態度不佳,侵犯客戶隱私。

  多方人員吵鬧起來,現場變得混亂,保安及時趕到,擔心出事,將田夫人請進了裡面的會議室,視頻也到此結束。

  三夭的口碑歷來很好,加上【凶案現場直播】自面世起,一直在按照嚴格的規定執行。人物建模、地名人名公司全部進行了模糊處理,發佈的案件和對人物的塑造也基本不帶偏見。

  它歷來的良好信譽,在這種時候發揮了作用,網上的風向幾乎是一面倒,看客都保持了冷靜。

  「不會吧不會吧!這個年代還有人以為可以用這樣的理由來倒逼三夭?你前面好多位失敗的前輩呢,何必浪費那點錢?不如心平氣和地跟三夭談一談。」

  「三夭要是真有這個心,我也不用那麼勞心勞力了。【歎氣】」

  「說實話,絕對的技術面前,要什麼噱頭?」

  「這位女士可能不大瞭解這個工作室吧,他們就是喜歡把雞毛蒜皮的細節都查清楚,以免出現錯誤,但未必會放出來的。」

  「這位女士的丈夫如果真的是單純的意外去世,還已經死了十幾年,那可能只是完善劇情的一個NPC而已,會以一句話的形式,作為證據在對話中出現,根本不會有人認出他是誰。不用那麼緊張的。」

  穹蒼隨意刷了一遍網上的信息,不知道該作何評價,只是覺得有些好笑。

  「但凡能聯繫得上對方要個指示,她也不至於使出這麼蠢的招。」

  賀決雲也覺得如此。

  還不知道副本製作的進度,就匆匆跑過來叫停。這種焦躁急切的態度,恰好暴露了她內心真實的想法。

  她害怕三夭深究,她害怕有人知道當年的真相。

  賀決雲沉聲道:「會不會兩個人已經斷開聯繫很久了?就像丁希華那位神秘的心靈導師一樣,在達成自己的目的,或者,有了新的目標之後,就慢慢和她疏離,並且消失。」

  方起在一旁悠閒摸魚。

  「嗯……」穹蒼含糊道,「誰知道呢?」

  賀決雲默默整理著線索,無奈地發現,就目前的信息來看,他們有的只是猜測,且是跳躍性比較大的猜測,根本不好意思放出去跟人講。

  這時,他握著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賀決雲手腕一轉,看清屏幕,發現是何川舟回撥過來了,直接開了免提。

  何川舟第一句話就是:「你怎麼搞出麻煩來了,服務行業要小心投訴。」

  賀決雲心說這鍋就確定由他背了嗎?你們這群人是不是太冷酷了一點?

  何川舟又快速轉了話題,帶著一貫的冰冷聲調說:「檔案這邊還在交涉,但是我找到了當年負責田兆華性侵案件的警察,你們可以先見一見他。」

  隨即她報了一個號碼。

  「人不在A市,他最近出差了,你們直接視頻聯繫吧。」何川舟低沉笑了一聲,說,「還挺有意思的,這個案子。穹蒼當初的感覺果然沒錯。」

  賀決雲:「??」所以誇獎就是穹蒼的了嗎?

  穹蒼坐直身體,湊過去謙虛地說了句:「哪裡哪裡。」

  何川舟親和得不像是正常狀態:「有下一步進展了再通知你們。你們也小心一點。」

  穹蒼:「辛苦了。」

  兩人客客氣氣地掛了電話,賀決雲捏著手機,心裡頭還有點回味。

  穹蒼把號碼又報了一遍,作為提醒。

  賀決雲低頭按動數字,聲明道:「我記得住,謝謝你。」

  穹蒼不要臉道:「不客氣。」

  賀決雲瞥她一眼,把桌上的電腦轉過來,直接連接了屏幕。

  對面很快接通,電腦上亮一個人像。

  對面的男人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袖口紮到手肘處,坐在一張桌子後面,朝屏幕點了點頭:「嗯,你們好。」

  這一幕很有打報告時的風格了。

  穹蒼笑了下,道:「你好。」

  「你們是想問田兆華的性侵案是吧?」警察兩手交握,擺在桌面上,一臉嚴肅地像在念稿,「這個案子其實當時負責的隊員都很有印象,因為涉案的幾個人表現有點奇怪,而案件發展到最後,並不算有個明確的結果,田兆華先行遇難了。對於沒有偵破的案件,我們的印象總是特別深刻。」

  「哦?」穹蒼很戲腔的問了一句,「是哪裡奇怪?」

  對面的人被她的語調逗給笑了,表情沒崩住。

  「我第一次上三夭那麼大的平臺。」警察叔叔伸手扶了下額頭,露出一點靦腆,「實不相瞞,我以前沒做過宣傳相關的工作,因為我不大習慣鏡頭。」

  賀決雲笑道:「放心,整理完臺詞後,我們會先跟你們核實一遍的。什麼無心之言,我們不會放進去。」

  警察叔叔吐出一口氣:「那就太好了。」

  他神態放鬆了一點,拉近與桌面的距離,說:「其實,當時這起案件,並不是梅詩詠本人報的警。」

  幾人的猜測得以證實,還能保持平靜。

  警察繼續道:「我們先去詢問了梅詩詠,當時韓笑,也就是田兆華的妻子,一直陪在她身邊。兩個人雖然不怎麼對話,但看關係,應該是挺熟的。也是韓笑勸醫生幫人報的警。這種關係就讓我們覺得挺驚訝。梅詩詠見到我們之後,沒有反駁這個指控,因為有親子鑒定報告在,我們隨即傳喚了田兆華去局裡配合調查。這麼嚴重的指控,對吧?結果兩個人都不是非常配合,甚至不想解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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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事實

  說起案件,警察的語言組織明顯流暢了很多。

  「在審理過程中,梅詩詠全程表現很冷漠。神情麻木,無動於衷。給出的證詞有相悖的存在,完全不像是一個性侵受害者。她沒有遭遇傷害後的應激反應,在提起田兆華時,也沒有明顯的憎惡的情緒。這就不大符合性侵受害者的身份。隨後,經過我們的走訪調查,我們發現,她跟田兆華之間,有著類似愛慕感激的關係存在,起碼表面上是這個樣子。於是我們又有了另外一個猜測。只不過,韓笑在裡面究竟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這個我們想不通。」

  田夫人身上確實有很多的矛盾點。

  「所以,我們根據梅詩詠的懷孕時間,往前倒推,調查了市內酒店的開房記錄,成功找到了一家符合時間條件的酒店。當天晚上,登記入住的人,就是田兆華跟梅詩詠。」

  屏幕中的人說到這裡吸了口氣,穹蒼覺得他在醞釀大招。

  「由於時間太長,酒店門口的監控已經被覆蓋了,但是當時前臺值班的工作人員對兩人還有印象。因為,兩人抵達酒店時,其中一人幾乎沒有意識,是被架進來的。狀態跟普通醉酒也不大一樣,值班的前臺還以為他已經死了,被嚇了一跳。」

  他說著頓了一下,穹蒼腦海中突然閃過一道紫色的電光,問道:「田兆華?」

  警察點頭:「對。昏迷的人是田兆華。」

  三人俱是:「!!!」

  警察沉穩道:「按照酒店前臺的口供,以田兆華的身體情況,根本沒有能力實施強姦犯罪,或者說,沒有他任何的性行為能力。可是除了這一次,一年之內,沒有其它的開房記錄。這是兩人唯一一次共同出現。」

  眾人的表情已是越來越不對。

  警察保持著原先的語速,連眉毛的弧度都沒有發生變化:「我們又調查了當天二人的消費記錄,發現那天晚上,他們在一家小餐館裡吃了頓宵夜,然後打車去酒店。在餐廳裡,田兆華點了兩瓶啤酒。只有兩瓶啤酒,根本不足以讓人陷入深度昏迷。因此我們有理由認為,是梅詩詠有計劃地迷暈了田兆華,並且竊取了他的精子。」

  三人的狗眼已不能睜得更大。於此相比,警察的從容讓他格外顯得高人。但穹蒼相信,他們曾經也跟自己一樣沒有見識。

  天真青年賀決雲靈魂發問:「不是!為什麼啊?」

  警察一副過來人的語氣道:「因為愛情。」

  眾人被這突然的感慨給騷到了。

  警察不愧是真正見慣了世面的人,對三人的表現都已經習以為常,毫不影響自己的節奏:「以下,是我們根據三個人的口供,推斷出來的。田兆華跟韓笑的夫妻感情並不好,兩人是父母介紹,相親認識的。韓笑從來不去醫院探班,而田兆華的工作又很忙。梅詩詠愛慕田兆華,她認為兩個沒有感情基礎的人應該離婚,但田兆華是一個很保守的人,即便是因為女兒,他也希望可以維持住他的家庭。這讓梅詩詠很失望。」

  賀決雲腦海裡陣陣迴響著一道語音:像特麼做夢一樣。

  「梅詩詠經常找理由去探望田兆華,但田兆華對她的表現並不熱烈,只拿她當一個普通的妹妹看待。田兆華性格溫和,長得又帥,很有成年人的魅力。梅詩詠不僅沒有因為他的推拒而放棄,反而因為他的品行而變得更加沉迷。最後腦子一熱,就想你田兆華不是喜歡孩子嗎?那我也給你懷一個。」

  三人表情艱澀,帶著無法言喻的滄桑。

  警察越說越有狀態,臉上還多了一分神采,右手在半空小幅揮動,做著手勢:「梅詩詠的計劃很荒謬,但是真的給她弄成功了。她懷孕之後,先去找的韓笑,跟韓笑說,她和田兆華出軌了,兩個人之間是真愛,希望她可以跟田兆華離婚,為她肚子裡的孩子讓出一個位置。韓笑就讓她等四個月,拿到了羊水穿刺的鑒定報告之後,再做決定。在此期間,韓笑跟梅詩詠一直有聯繫。」

  「情敵之間還有聯繫?」穹蒼瞠目結舌道,「韓笑沒撕了梅詩詠?田兆華不知道?」

  警察帶著點佩服道:「她沉得住氣啊,她沒有!她甚至連田兆華都不告訴,穩著沒露端倪。梅詩詠也不好意思跑到田兆華面前鬧,田兆華還是被我們請到警局之後才知道梅詩詠懷孕了的。」

  三人猶如在聽天書一樣,臉上俱是對社會的迷茫。

  警察看著他們笑了下,又皺起眉頭,接著講下去:「韓笑在報警之前,可能已經想好了整套計謀。梅詩詠這個人啊,也有點單純。她給韓笑平時各種隱晦的觀點表述給洗腦了,以為只要自己不給出決定性的證據,就不會讓田兆華定罪。她希望能借著這個機會讓兩人順勢離婚,於是一直憋著不說,只讓我們先把人放了。後來我們也確實把人放了,誰想到田兆華居然就出車禍了。梅詩詠受打擊很大,很快離開了A市,我們也沒機會做下一步的核實。」

  眾人皆有點感慨,不知道該如何評論。

  兩個女人搭了一台大戲,無辜田兆華成了犧牲者。

  方起用力眨了下眼睛,從震驚之中回神,唏噓道:「韓笑這女人,手段挺狠的啊。這麼沉得住氣?不像她啊?」

  「哪裡不像?」對面的警察趴近了一點,探究地道,「其實韓笑給我的感覺是三人裡最奇怪的,好像她什麼都知道,但是她什麼都不說。她一直保持著沉默、冷靜、疏離,像一個……」

  屏幕中的人一時找不出措詞,穹蒼接了一句:「像一個置身事外的觀眾。」

  「對!像一個看鬧劇的觀眾!」警察抬手,摸著自己的後脖頸,遲疑道,「我到現在也不是很能理解,她究竟是個什麼態度。想得黑暗一點吧,感覺邏輯有不合理。忽視她吧,又好像有什麼地方好像怪怪的。你們接觸到她了嗎?」

  三人坐姿各異,斂目沉思,一時沒有馬上回答。

  按照穹蒼等人的推測,他們依舊傾向於當時的韓笑是受人指點,否則她不會出現那麼大的性格差異,連事件處理能力都出現了大幅倒退。

  你說她,如果不憎恨田兆華,她沒有必要對田兆華進行那麼嚴重的報復。

  可如果她真的還想挽留,還留有那麼一點情意,又不應該是這樣豁達的態度。

  她究竟是不是劇中人?她到底愛不愛田兆華?她為田兆華設計的局面,是出於報復,還是什麼別的原因?

  一個個聳立的矛盾,穹蒼腦海中跳出的最強烈的解釋是:韓笑原以為自己是整場戲的導演兼編劇,是以高傲地旁觀這場可笑的悲劇,然而其實她也不過是一個被安排好的劇情推動人。

  當她失去了自己的劇本,只能恢復屬於自己的急躁與愚蠢。可當她理智中被鼓動的熱意全然退去,她又開始害怕別人發現自己的秘密,於是變得像個跳樑小丑一樣橫衝直撞。

  這一幕是多麼的熟悉?一個被拋棄的實驗品。

  還有梅詩詠。這位「低調」的參與者終於關鍵起來了。

  梅詩詠是范淮案件的證人之一,也是第二位被范安殺死的人證,說明她跟幕後人,或許也有一定的聯繫。

  一個普通的,平時還帶有一點靦腆的女士,很難想像得到,她會在沒有旁人慫恿的情況下,突然做出竊取精子、小三逼宮的事,甚至徹底拋卻了自己的羞恥心。

  她以愛為信仰,正義化自己的鄙陋行為,其實她的愛意扭曲又自私,遵循著最不可為人言的欲望而滋生,像是從一片黑泥裡生長出來的植物。

  梅詩詠,會不會是第二個用來訓練獵物的工具?

  穹蒼唇角繃成一線,用舌頭舔了舔緊閉的牙齒。環胸抱著的雙手,指尖用力在手臂上掐出了幾道紅痕,如同她胸腔裡開始沸騰的複雜情緒。

  那個幕後人,明顯對各界天才更感興趣。只有從那些人身上獲得控制的快感,才能達到精神的滿足。

  梅詩詠和韓笑,都只是意志力薄弱的普通女性。而田兆華,一位年紀輕輕就能在D大附屬這樣的大型醫院評職副高,外科手術技巧首屈一指,醫學天賦遠超常人,絕對可以說是同行中的天才。

  此外,他性格平和,氣質溫柔,交口讚譽。不僅是行業翹楚,甚至可以說是個當代完美男性。

  田兆華才是幕後人真正的目標。

  他最後死了,以車禍半自殺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他成了對方實驗成功的一個樣本,帶著不清白的罪名沉沒在未完結的檔案之中。

  穹蒼感覺從腳底竄上一股寒意,叫她渾身發麻,還陣陣噁心。隨後便是出離的憤怒,熊熊燃燒起來,點燃她的每一根神經。

  她怎麼也無法認同,更無法原諒,只是因為如此低級的趣味,就去考驗所謂的人性,毀滅他人的人生。尤其是田兆華這種踏實在社會中生存,滿懷著信仰努力工作的人。

  「穹蒼……穹蒼!」

  穹蒼被賀決雲用力一撞,恍惚驚醒,卸下手中的力。她偏過頭看著賀決雲關切的眼神,點了點頭道:「不好意思,分神了。」

  方起驚道:「你聽八……這麼精神的話題你都能分神?」

  穹蒼「嗯」了一聲,沒什麼精神,放鬆自己的身體,朝後挪動,靠在沙發背上,說:「我猜,韓笑應該有用撫養權威脅過田兆華。韓笑跟田兆華之間已經沒有多少感情維繫,或許已經準備好要跟他離婚。她有穩定的工作,且比田兆華顧家,法院更大可能會把孩子判給母親。但田兆華也是個很珍惜孩子的人,在這一點上,他不得不屈從韓笑。」

  賀決雲盯著穹蒼看了許久,確認她沒問題,才移開視線,說道:「所以,田兆華壓力很大,而韓笑又聯合了柳忱一起向他施壓,想讓他身敗名裂。韓笑和梅詩詠的接連背叛,讓他大感失望……」

  方起摸著下巴道:「也許,田兆華是想跟他們表示,『不要再逼我了。我已經走投無路了。』。」

  穹蒼低沉應了一聲,表示贊同。

  警察手邊的鬧鈴響起來。他快速按下停止,說道:「不好意思,我後面還有工作安排,你們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嗎?」

  「沒有了。」賀決雲敬了個禮,「謝謝您的幫助。」

  警察跟著敬禮,笑道:「為人民服務。」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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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25 00:21:26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章 朋友

  電話掛斷之後,賀決雲開始整理桌上的電腦,無人說話,空氣逐漸安靜起來。

  方起見穹蒼氣場陰沉,急著開溜,甩起衣服道:「我也有工作,我先走了。」

  他機智地跑路,賀決雲又一次擁有了二人世界,氣氛驟然歡快起來。

  賀決雲停下手裡的動作,問道:「你剛才在想什麼?臉都黑了。」

  「我在想一件很沒有意思的事情。」穹蒼將頭靠在沙發背上,仰著頭,低聲道,「田兆華被人盯上了,韓笑跟梅詩詠都不過是逼他走上歧途的手段而已……明明是那麼聰明的人,但他可能永遠都猜不到自己的悲劇是如何築成的,畢竟,他沒有辦法防備身邊的每一個人……原來想讓一個人走入墮落的淵藪,真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賀決雲一時語塞。

  穹蒼慢吞吞地下了個結論:「說明社交是一件高風險的事情。根本就沒有可愛又迷人的反派角色,倒是有可能碰上變態癡戀的偷精狂魔。」

  賀決雲被她一本正經的敘述給噎住了,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他意味深長道:「怎麼?不想交朋友了?要自閉嗎?」

  穹蒼瞥他一眼,說:「你這是兩個概念,高風險的事情有時候也值得挑戰,畢竟人類是群居動物。」

  賀決雲摸摸眉毛,裝作隨意問道:「那你是要找什麼標準的朋友啊?」

  他臉上的表情幾乎都要寫出字來了,穹蒼再沒有良心也很難忽視。

  她不是很能明白賀決雲的心情,畢竟兩個人都一起住了那麼長時間了,賀決雲居然還在糾結朋友的問題。

  不過友誼的確是需要一點商業吹捧來維護的,於是穹蒼用自己的方式抬高了他一句:「比你的標準低一點,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賀決雲已經做好了她奚落自己的準備,下意識地要回嗆一聲,嘴巴剛張到一半,突然品位到,穹蒼剛才這話……似乎是在誇他?

  高風險的標準,還比自己要低一點。

  說明他比朋友要更重要一點是不是?

  賀決雲將嘴閉了上去,心裡頭開始美得冒泡。他決定借著這股喜悅的餘韻,先將自己被投訴的爛攤子處理一下。打開電腦查看文本的時候,他再次一個激靈反應過來。

  他為什麼要那麼高興?他是誰?

  他是一位尊貴的,閃耀著金錢的濾鏡,努力奮進又長相英俊,從出生起就成為氪金大佬的外掛級玩家。什麼時候他的追求變成了和穹蒼交朋友?

  ……他有病?

  賀決雲愣住了。

  ……讓一個人步入墮落的淵藪,還真特麼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穹蒼看著他風雲不定的表情,低下頭移開視線。

  善變的男人。哄都哄不好。

  賀決雲心思浮躁地給自己的投訴意見寫了個簡短的評價,又找那邊的主管瞭解了韓笑跟他們的交涉結果。

  韓笑的要求簡單直白,可惜三夭的態度禮貌堅定。她吵鬧、威脅、賣慘,各種手段都試過了,仍舊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覆,發現連網友也不站在她這邊,終於無奈放棄,現在人已經離開。

  賀決雲關掉聊天界面,說:「我們還要去找韓笑問口供嗎?我不認為她會配合我們。」

  韓笑並不是直接兇手。殺人誅心這樣的罪行,根本找不到證據。可是如果就這樣算了,賀決雲又替田兆華覺得太不甘心。

  穹蒼站在窗戶前面,注視著後院寬闊草地上來來往往活動的人群,半晌後說了一句:「找田芮。她比較年輕,從她的身上,應該能問出一些關於韓笑的事。」

  賀決雲懷疑道:「那個時候,她還太小了吧?」

  穹蒼的聲音淡淡地夾在空氣裡:「小孩子其實是很敏感的,尤其是在父親剛死的時候。那段時間,她肯定會特別地關注自己的母親,想要從她的身上獲得自己缺失掉的那半份愛。而且那時候她已經不小了,應該能有印象。如果她像雷鋒一樣有寫日記的好習慣,那就更好了。」

  賀決雲摸出手機,接連打了兩個電話,對面都沒接通。

  穹蒼聽著系統音忙碌又停止,說:「應該是被韓笑關起來了。」當時韓笑明顯很生氣,不希望田芮多過問。

  賀決雲說:「找機會再喊她出來。」

  穹蒼悠悠跟了一句:「倒也不用。」

  賀決雲趕緊申明道:「再去一次她家,我的投訴文件真的要遞到我老……老闆的頭上了!這個不行!」

  穹蒼抬手遙遙指了一下:「那個不就是田芮嗎?」

  賀決雲走過去,將腦袋貼在窗戶前,順著方向一望。

  居然還真是田芮,正蹦蹦跳跳地朝這邊趕來。

  沒多久,那個風風火火的女生衝進了病房。

  「好慘,我媽把我手機沒收了,還想把我關在房間裡!呵,哪有那麼簡單?」

  田芮跑得滿頭大汗。她將身上掛著的包解下來,迫不及待地問道:「你們早上去我家,亂七八糟的到底說些什麼?」

  今早方起別有深意地說了一頓,在田芮心上留下了刺兒,怎麼都忽視不掉。韓笑的過激反應,也讓她察覺到了異常,所以一找到機會,她就跑出來見賀決雲。

  穹蒼轉過身,靜靜看著她。賀決雲的語言系統也出現了長久的空白,不知道該如何告訴這個女生她家庭的不正常。

  田芮帶著茫然,眼神在二人之間逡巡一遍,大聲道:「你們幹嘛不說話啊!」

  穹蒼給她端了一瓶水。

  田芮無意識地伸手接過,急道:「不是!你們到底什麼意思?你們查沒查出我父親的死因?很清楚的,我爸真是一個好人!」

  賀決雲含糊道:「這個不否認。」

  「那你們快去澄清啊!我爸死得太冤枉了!」田芮激動地捏緊了手裡的水,見二人反應,眯著眼睛危險問道,「警察當時為什麼不公佈細節?你們是不是不敢說?」

  穹蒼側過臉,無奈道:「哪來那麼多陰謀論?」

  賀決雲打商量地看向穹蒼,豈料穹蒼速度比他更快一步,披上外套就說:「傷員出去放個風,你們兩位慢聊。」

  她用著跟方起同款的腳下生煙式火速撤退,關門前給賀決雲留下個鼓勵的眼神。

  賀決雲:「??」

  這就是你對待標準線以上摯友的方式嗎?

  --

  穹蒼穿著病服,在樓下的小花園裡走了一圈。

  她只是漫無目的地閒逛,結果沒走多久,天上開始飄起了細雨。

  穹蒼估算著時間,覺得這個時候,病房裡兩人應該正進行到歇斯底里地面對現實環節,到後面的接受,還需要一段時長的醞釀,決定不去打擾他們,給他們一點發洩情緒的空間。

  於是穹蒼淋著小雨,去醫院門口的小賣部裡買雨傘。

  她撐開一把黑色印花的雨傘,用脖子和肩膀夾住傘柄,站在門口,拿毛巾有一搭沒一搭地擦著自己的頭髮。

  雨水剛落時並不兇猛,只有一顆顆細碎的白色水珠停在她的頭上,將她頭髮打得軟綿。就在她進入這家小賣部之後,雨勢迅速加大,帶著傾斜的角度,穿過屋簷打在她的身上。

  穹蒼看著路上飛奔而過的人影,低頭掃了眼自己的褲腿。棉質褲管上已經被沾染了不少灰色的泥漬,看起來髒兮兮的……

  「穹——蒼!」

  穹蒼被那聲空氣中顫動的嘶吼嚇了一跳,抬起頭,猝不及防地對上一雙驚惶未定的眼睛。

  賀決雲穿著他那身昂貴的西裝,濕淋淋地停在不遠處,見她站在那裡,抬手用力抹了把臉。

  他真的是……賀決雲咬牙切齒,說不清是因為寒冷還是惱怒,腿部肌肉在微微顫抖。

  他是真的以為穹蒼又惹上瘋子出危險了,只一個不留神的功夫小花園裡就沒了她的蹤影。

  一路跑過來的時候,他的大腦裡全是黑白閃爍的畫面,不敢深想,只後悔自己不應該放穹蒼一個人出來。未能平息的心跳讓他血管膨脹,此刻還在頂著皮膚猙獰外突。

  穹蒼後知後覺地摸向自己的口袋,才發現從剛才起,手機的震動聲被雨聲所覆蓋,導致她沒聽見賀決雲的電話。

  「啊……」穹蒼無辜道,「不好意思。」

  賀決雲喝道:「你幹什麼!下雨了不知道回去嗎!」

  穹蒼愣了下,握住手裡的雨傘,低低說了聲:「……對不起。」

  賀決雲第一次見她露出這種無措的神情,情緒慢慢冷靜下來。他走近過來,就聽穹蒼又小心地補充了一下:「真的沒注意……沒下次了。」

  反省還是很到位的。賀決雲一股邪火全讓她給憋了回去,拿她沒有辦法。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才凝重地說了一句:「韓笑出車禍了。」

  --

  市中心,雨水已經下大,不斷沖刷著路面。淡淡的血色從車廂裡流淌出來,蔓延到馬路中心,又被灰黑色的泥水所掩蓋。

  路邊的防護欄被撞毀了一塊,邊上的圍牆被撞破一個大洞,卡在洞口的車頭深深凹陷,地上散佈著飛裂出去的碎片。

  何川舟親自到了現場勘查。

  她打著雨傘,一動不動地站在馬路側面,等著交警分析取證。直到穹蒼出現,才轉過了臉,朝她點了點頭。

  何川舟冰冷的聲音在雨天裡變得更為清冽而沒有溫度:「人送醫院了,被救出來的時候還活著,但是傷得很重。」

  穹蒼身形單薄,唇色蒼白:「肇事司機呢?」

  「沒有肇事司機。」何川舟嚴肅說,「她超速闖紅綠燈,為了躲避對面的車輛,自己撞上去的。」

  穹蒼又掃了現場一眼,問道:「她出事前,有沒有聯繫過什麼人?」

  何川舟:「沒有,只有她公司的人事給她打了一通電話。他們看見網上的視頻了,來問韓笑怎麼回事。電話還沒掛斷,人就撞上去了。」

  寬大的病服罩在穹蒼身上,讓她身上佈滿病態。她聲音發飄:「怎麼會這樣……」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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