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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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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退戈\腿毛略粗] 有朝一日刀在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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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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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25 00:28:39 |只看該作者
番外 范淮02

  照片上的人,五官還帶著點青澀的味道,眼睛裡是桀驁不馴的笑意,就那麼直勾勾地看著屏幕。

  這個建模與現實中的范淮並不相似,但那種神韻可謂十分逼真。

  穹蒼盯著照片看了數秒,隨後才將視線移開。

  這時,又一位青年敲門進來,停在門口說道︰「隊長,寧冬冬到了。」

  --

  范淮坐在封閉的審訊室裡,一動不動,盯著桌面,全身上下都寫滿了焦慮。就算他極力想要掩飾,身上的肌肉還是緊緊崩成一塊。

  穹蒼一眼掃去,就看出他表情中壓抑的抗拒。

  賀決雲走在前面,拉開兩邊的椅子,與穹蒼一起入座。確認攝像頭正常開啟之後,將面前的電腦打開,準備記錄。

  范淮聽見動靜,稍稍抬起頭。他對上穹蒼的視線,身上那種刺蝟般的攻擊性卸去一點,沉沉吐息,等著他們提問。

  穹蒼問︰「昨天晚上,你去了哪裡?」

  「hy小區。」范淮的聲線很平坦,重複著那段他可能已經說過無數遍的話,「準確來說,原本不是要去花園小區,但是昨天晚上下暴雨,約我見面的人為了避雨,躲到了小區裡面。我對那個地方比較熟,就同意跟她在避雨棚的位置見面。」

  清脆響亮的鍵盤聲緊密響起,那種高速敲動的頻率,似乎也推動了二人之間的節奏。

  穹蒼︰「然後呢?」

  范淮︰「然後我去買了一個二手相機。」

  「哪裡來的錢?」

  「賺的。」

  「怎麼賺的?」

  「上課賺的。」

  「上課還能賺錢?」穹蒼不帶感情地笑了一下,「你不要敷衍地回答我。」

  兩人對話的速度很快,甚至夾帶著一絲火藥味,這讓直播間的觀眾異常驚訝。

  他們原本以為,穹蒼會循循善誘、耐心地引導自己的學生。然而坐到這個位置之後,她似乎就變了一個人。

  范淮依舊低垂著頭,任由額前的劉海遮住些許視線。他頓了頓,繼續解釋道︰「劉璐讓我去幫她聽課,記錄課上的內容,並調查班裡的學生。十二節課,七千塊錢。」

  「誰的課,哪裡的課,為什麼?你沒懷疑過嗎?」穹蒼接連拋出幾個問題,那灼熱的目光,似乎要從對方身上挖出一個洞來,「那班裡的學生到底有什麼特別?」

  「沒有。我不知道,當時看有錢賺就沒想那麼多。」范淮搖頭,「那是幾節社會心理學的課程。她讓我去聽課,我就去了。她說沒有收穫也沒關係,到時候把課程錄音交給她就行。我覺得很正常,畢竟是知名大學的公開課。」

  穹蒼挑眉︰「就這樣,七千塊?」語氣裡分明帶著笑意,只是這種時候的笑不會讓人感到任何友好。

  范淮聲音放低︰「對。」

  穹蒼換了一個姿勢,單手搭在桌上,手指握著一支筆,上上下下不停地轉動。

  范淮知道,這個姿態代表她在思考,或者說,她在懷疑。

  他也知道自己的解釋不那麼可信,甚至有些荒誕,然而再一次被人質疑、探視,那種冰涼的感覺仍舊不可避免地從他腳底生出,緩緩往上蔓延。

  不知過了多久,穹蒼終於別開視線。她第一次掀開桌上的文件,用細長的手指夾著紙張來來回回翻看。

  「你說你九點二十分左右見完死者,之後就跟她道別了。可是你再次抵達相機店的時候,已經將近九點四十五分。按照兩地路程,不管你走得多緩慢,都不可能需要那麼長的時間。」穹蒼掀起眼皮,目光銳利地望著他,不放過他臉上的每一個細節,「這段時間裡,你去了哪裡?」

  范淮說了個出人意料的答案︰「我穿了一雙新鞋子。」

  穹蒼不明所以地偏過頭︰「嗯?」

  「我媽給我買了雙新鞋子,我不希望它被打濕。」范淮道,「後來雨越下越大,出去的路,地勢又比較低,前面漲了許多積水,不小心就會把鞋子泡壞。所以我在一戶人家的屋簷下面等了等。想等雨小一點,再從邊上過去。」

  他的喉結隨著他說話,小幅上下滾動,放在桌上的手指也收緊起來,暴露了他的心情。

  穹蒼問︰「有人能替你作證嗎?」

  范淮還是搖頭,動作很輕︰「沒有。」

  穹蒼︰「那有上網記錄嗎?」

  「……沒有。」范淮的聲音變得低沉瘖啞,「我當時在打單機遊戲。」

  穹蒼沉默,賀決雲也因為二人的沉默而停下了記錄的動作。

  這種令人窒息的安靜,讓范淮臉上出現恍惚的神態。

  這一幕太過熟悉,范淮有種雲裡霧裡的不真實感,彷彿自己的靈魂飄出了身外,正在從第三方的視角圍觀這可笑的場景。

  一個罪犯,在無從狡辯的情況下,胡扯著可笑的理由進行辯解。他對面穿著制服的警察,會用一種不屑、冰冷、諷刺的目光看著他、評價他,並且在心底給他打上一個卑鄙者的標籤。

  范淮深深吸了口氣,將腦海中的零碎畫面前部驅趕出去。

  穹蒼︰「劉璐在調查什麼事情?她有沒有什麼仇人?」

  「不知道!」

  范淮這一次的回答顯得有些生硬,對自己的無力感到生氣,也對自己的處境感到不滿,所以無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輕微的一聲,文件被合上。

  穹蒼一手按在扉頁上,分明是沒有起伏的陳述,卻有著能將人的火氣瞬間挑動起來的不善。

  「所以,關鍵的問題你一個都不知道。而能證明你清白的證據,你一件都沒有。是嗎?」

  范淮的眼睛裡蹦出一道怒火,他梗著脖子,倔強地抬起頭,與對面的人直直瞪視。那是十六歲的「寧冬冬」唯一能表達抗議的方式。

  直播間的觀眾早已心生不忍,他們用力打字的手指差點將鍵盤按碎,過強代入感,讓他們對穹蒼都產生了一股怨懟。

  「憐愛范淮了,知道他是無辜的之後,我再也不能看他露出任何受傷的表情。寶,快讓我抱著安慰一下。【哭唧唧】」

  「不要虐了不要虐了!快虐死人了!【沉痛捂心】」

  「穹蒼你再這樣對范淮,你的兒子們就要跑沒了。【微笑】你是不是搞錯陣營了?怎麼還來了一波反向輸出呢?」

  「真實情況應該比現在要更難受吧,畢竟那時候范淮真的只有十六歲,而審訊的警察也沒有穹蒼那麼中立冷靜。審訊過程中,警方一定會施加很多壓力,從對方嘴裡獲取有效口供的。」

  「【高亮】范淮從來沒有認過罪!從來沒有!一次都沒有!」

  「坦白講,如果審訊的人是我,我真的會認為范淮是真兇……太巧了吧!我會覺得他連狡辯都不走心。」

  --

  范淮對劉璐死亡的細節,知道的不多。穹蒼很快結束了審訊,起身出去,留下范淮獨自落寞地坐在房間裡,等待下一個玩家。

  賀決雲收拾東西的時候,餘光看著范淮身上縈繞的陰鬱氣場,胸口都不由陣陣發澀。

  但是他很清楚,比起不曾存在過的安慰與關懷,那種血淋淋的真實,才是范淮真實經歷過的人生。

  范淮現在已經不需要過期的安慰了。那些被浸泡在淤泥池塘底部,無人知曉的苦楚,才是應該浮出水面,重見天日。

  穹蒼大步走出審訊室,在紙張的空白位置快速寫下一段話,撕了下來,遞給一旁的刑警。

  接到任務的警員快速掃了一眼,戴上帽子,徑直往外跑去。

  穹蒼拿出手機,在群裡發了一條消息︰「通知,開會。半個小時後,大會議室。」

  半個小時後,能趕回來的刑警,都聚集在了寬敞的會議室裡,正在外面做排查的警員,也找了個相對安靜的位置,接入群聊頻道,旁聽他們的討論。

  穹蒼翹著腳坐在上首位置,抬起手錶看了眼,見時間差不多,冷峻地說了句︰「那就開始吧。」

  賀決雲滑動著鼠標,朝著其中一個賬號發去視頻請求。

  投影屏幕上,正是不久前被穹蒼派出去執行任務的那個警察。他站在一個類似陽台的地方,手裡提著一雙白鞋,對著鏡頭進行全方位展示。

  「已經洗了。洗得很乾淨。」

  眾人看見這一幕,小聲討論起來。

  「這麼貴的鞋子,一般不那麼粗暴地水洗吧?」

  「寧冬冬他媽媽說,她看寧冬冬很喜歡這雙鞋子,但鞋底跟鞋面都被泥水打髒,就忍不住洗了。」

  「那就沒辦法看出鞋子的污染情況了,也沒辦法在鞋底提取出有用證據。」

  「我說,寧冬冬肯定是在撒謊吧?他說的那些理由我都不信。就那麼巧合?」

  屏幕中的人將鞋子放下,而後關閉了視頻。

  會議室短暫地安靜下來,眾人齊齊扭頭看向穹蒼。

  穹蒼抬手做了個邀請的姿勢,示意他們暢所欲言。

  幾人也不客氣,從容不迫地闡述出來。

  「寧冬冬的身上,有許多致命的疑點。」

  「第一,那七千塊錢。劉璐為什麼要給他七千塊錢?上幾節課就行?這七千擺明就是白送的吧?為什麼非要找寧冬冬呢?還有,如果要給錢,為什麼劉璐會選擇在晚上?」

  「第二,寧冬冬沒有不在場證明。準確來說,他的所有解釋,都無法令人信服。」

  「第三,已經有多位目擊證人可以證實,他就是唯一出現在兇案現場的人!」

  穹蒼淡淡看著發言者,等他說完所有的話,才點了點頭,平靜問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的推測裡,也有很致命的疑點?」

  先前說話的那人面露錯愕,坐正了一些,問道︰「哪裡?」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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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25 00:28:53 |只看該作者
番外 范淮03

  為了投影清晰,會議室的窗簾緊緊拉著。

  眾人看著她,就見她的臉隱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之中,輪廓分明,表情平靜,卻有種不怒自威的凜然氣場。

  莫名的,眾人從她臉上讀出了嚴厲的味道。

  穹蒼輕斜著眼,問道︰「寧冬冬為什麼會知道,劉璐身上有七千塊錢?又為什麼會知道,劉璐之後要去哪裡?」

  幾人思忖片刻,互相對視,其中一人斟酌回覆道︰

  「他們之間通過電話。」

  「通電話的時間,跟寧冬冬所說的吻合,是在9點左右。寧冬冬主動打給的劉璐,通話時長只維持了短短的一分多鐘。沒有人知道他們到底說了什麼。」

  「有可能是在對話的時候,劉璐隨口說了一句,『今天雨很大,我的包裡有剛取出來的錢,不能淋雨。』,於是寧冬冬知道她身上有錢,趁機以送傘為藉口,打聽出她的具體位置。」

  穹蒼似笑非笑道︰「你覺得合理嗎?」

  被她盯著的那人頓時感覺身上冷了下。

  另外一邊的青年插話道︰「我覺得不合理。根據相機店的老闆說,寧冬冬先去他店裡坐了一會兒,順便跟他聊聊天,那時候寧冬冬已經知道自己會拿到七千塊錢了,這個時間點在劉璐取錢以前。」

  馬上又有一青年補充道︰「而且劉璐在雨夜裡,取了一筆錢,再繞路去一個自己不熟悉的小區,種種反常的行動都說明,應該是跟人有約的。」

  「也就是說,七千塊錢的事情,寧冬冬並沒有說謊。」

  「可是為什麼呢?難道真的,隨便去上幾節課就能拿到如此豐厚的報酬?這麼好的差事哪裡找來的?」

  劉璐雖然還年輕,但絕對不是一個愣頭青。她從事記者職業已經有段時間了,工作沉穩,做事很有分寸,不可能心血來潮去做散財童子。這是他們無論如何都持懷疑態度的一個點。

  對於成年人來說,七千塊錢也許沒有那麼大的魅力,但是對於學生來說,它還是很具誘惑力的一筆財富。

  未成年人,尤其是正處於敏感青春期的學生,為了七千塊錢而犯罪,這個猜想非常合理。

  「劉璐是一名記者,而且是知名記者,她曝光過很多社會熱點事件,會不會,寧冬冬是她的一個線人?」

  「我覺得賺錢的事情應該是真的,但賺錢的方式,或許不像寧冬冬說的那麼簡單。他可能隱瞞了某些細節。」

  「這種時候還隱瞞,他不要命了嗎?」

  穹蒼靜靜聽著他們討論,端過桌上的水杯飲了一口。冰涼的液體淌進喉嚨,但虛擬的數據並不能真的緩解她的口渴。

  「那有沒有可能是這樣?兩人的確相約見面,劉璐也同意支付七千塊錢,可是兩人在交流過程中發生了衝突,最後寧冬冬錯手殺人?」

  「我覺得你這個假設比較合理。如果按照寧冬冬的口供,他見完劉璐之後,直接拿錢走人,一句廢話也沒說。又因為地上雨水過多,走到半路時,蹲在某個屋簷底下耽擱了十幾分鐘。而劉璐那邊,獨自一人繼續留在原地,在不久後被凶手殺害。」

  簌簌的紙張翻動聲響起。

  「小區裡另外一位證人說……他看見凶手從小巷裡倉皇逃出的時間是在九點三十分左右。根據與案發地點的距離推測,寧冬冬離開後不到五分鐘的時間裡,劉璐就被凶手殺死了。這個時間點很尷尬,對寧冬冬而言十分不利。」

  「寧冬冬在九點四十五分的時候,再次出現在相機店,買下那個二手相機。從這個被發現地點,一路奔跑,恰好可以在相應時間內抵達店舖。過分巧合。」

  「根據我們向通訊公司調取的通話記錄,當天晚上,劉璐只跟寧冬冬有過聯繫。」

  「所以……」

  眾人說完,抬起頭面面相覷,眼神裡俱是寫著相同的意見,在沉默中達成了共識。

  越分析,越覺得凶手就是寧冬冬啊。

  穹蒼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將眾人注意力都拉了過去。

  「寧冬冬對這個地方很熟,他去過好幾次。」

  眾人茫然道︰「是嗎?」

  穹蒼朝賀決雲抬了抬下巴,後者會意,在電腦中找出hy小區的地形圖,投映在前方的白幕上。

  穹蒼起身過去,單手支著桌面,另外一隻手握住鼠標,半邊身體虛靠在賀決雲身上,在屏幕中找到兇案現場、幾個目擊點的位置,然後用紅線連接,並慢慢滑向范淮最終出現的相機店。

  「寧冬冬不是第一次去這個地方,他應該很清楚,怎麼跑,往哪裡跑,才能夠有效避開人群,同時快速離開hy小區。可是他卻偏偏繞了一個遠路,深入住宅區之後,再從靠近街區的方向回到相機店,導致一路上多出了四位能指證他的目擊證人。」

  穹蒼換了個綠色的線條,重新在地圖上標註出路線。

  這樣一比對的話,凶手似乎從一開始就跑錯了方向,因此後面的道路變得迂迴曲折起來。

  「可是,」坐在下方的青年叫出聲來,指著地圖道,「隊長,你畫的這個,不能通行啊。」

  穹蒼轉身,緩步往窗戶的方向走去︰「地圖上雖然沒有標註明確的道路,但其實是可以通行的。中間只有一堵高度不超過兩米的圍牆。以寧冬冬的身高和身手,想要翻越過去輕而易舉。」

  賀決雲放大地圖,將現場真實路況播放出來。

  確實跟穹蒼說的情況一樣。

  警員遲疑著說︰「可能是他不知道吧?」

  穹蒼停在玻璃窗前,往兩側推開窗簾,室內瞬間明亮起來。

  「他知不知道,你要試試才能下結論。」

  --

  范淮的房間重新迎來兩個警員。

  青年給了他一支筆,還有一張白紙,同時丟下簡單的一句話︰「把hy小區的路況畫出來。」

  范淮面露迷茫,下意識地拿起筆,卻沒動作,仰著頭問︰「然後呢?」

  警員加重音,眯著眼睛道︰「越詳細越好,把你知道的細節,全部都畫出來。懂了嗎?」

  范淮審視了他兩眼,無法從他臉上看出什麼,片刻後,低下頭在紙上描繪起來。

  他的速度很快,且手很穩,畫出的線條幾乎沒有抖動,筆直得像用直尺勾畫出來的一樣。這種人,要麼是經過專業練習的,要麼是天生資質出眾的。因為警員說了要詳細,范淮連兩側房屋的構造都簡易地畫了出來。幾分鐘後,他抬起頭淡淡說了一句︰「畫不下。」

  青年垂首站在他身側,正看得傻眼,被范淮接連叫了兩次才重新回神。

  他拿過紙張,對折起來,尷尬道︰「倒也不用畫得那麼詳細。縮略圖,把hy小區的道路圖畫出來就行了。就跟地圖軟件上的那樣懂吧?主要是不要漏掉所有的細節。細節!」

  范淮看他的眼神變得有點複雜。如果對方不是警察而他不是嫌疑人,他可能已經遵從年輕人內心的直白,一句「瓜皮」贈過去了。

  警員乾咳一聲,道︰「行了,我再去給你拿張紙。」

  還是一樣的白紙,鋪到范淮的桌上。

  范淮拿到手之後,用指節比對了一下長度。他用了大約一分鐘的時間確認大致範圍和比例,然後便用那支紅色的筆流暢地畫了下去。

  警方提供的筆都是特殊製作的筆,它的筆尖只有小小的一節露在外面,無法用來自我傷害,同時使用起來也不大順手。

  范淮運筆卻十分熟練,不停轉動著紙張,以與常人不同的角度,像描繪過千百次一樣,快速將雛形勾勒出來。

  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他就完成了手上那幅精細度很高的素描。

  「臥靠啊……」

  青年一時沒忍住,爆了個粗口。

  他一手捏著紙,一手開著地圖軟件,視線不停在左右之間轉動。他邊上的同事做著跟他相同的動作。兩人用自己的表情生動形象地表現出了什麼叫「不敢置信」。

  年輕警察憋了許久,終於吐出一句︰「你是成天沒事描地圖玩兒嗎?」

  范淮斜睨他一眼,不是很熱情地回答道︰「沒有。」

  線條的長度、轉折、角度,簡直跟復刻一樣。如果不是親眼看見,青年絕對不會相信這是個沒有經過專業訓練的普通高中生所畫出來的。

  而在地圖軟件上沒有標註出的那條小路,在范淮的畫裡很清晰地被標註出來。中間用兩道橫線畫代表圍牆,證明他的的確確到過這個地方。

  年輕警察回憶了一遍自己對寧冬冬的調查結果,求證地問道︰「你的學習成績是一般般吧?」

  范淮眉頭輕皺︰「那又怎麼樣?」

  「沒什麼沒什麼。」青年很是感慨地嘆了一句,「就是覺得應試教育……確實不夠完美。」

  范淮意識到自己被委婉地誇獎了,一時間心情十分微妙。

  其餘警員已經從監控屏幕中目睹全過程,雖然沒具體看到結果,但根據同事的反應也能猜到一二。

  穹蒼一手插在兜裡,依舊是一副平和鎮定的表情,看起來尤為高深莫測,像是不會為任何的意外產生動搖。

  她慢悠悠地開口道︰「如果你們還有懷疑的話,可以讓他再畫一下局裡的地圖,讓他將今天走過的地方全部畫出來。」

  幾人忙道︰「不用了。」

  穹蒼點頭,面色如常道︰「寧冬冬有非常卓越的空間想像能力,對於距離、方向等三維空間的數據十分敏感。跑錯路這種事情,絕對不可能發生在他身上。這或許也是凶手沒有想到的。」

  「在過於慌亂的情況下呢?」

  「如果他心理素質真的那麼差,就不會在殺人之後,還能冷靜地去買相機了。這是矛盾。」穹蒼思路清晰地將一個個錯誤猜測全部否去,「相反,我認為真正的凶手應該是第一次來hy小區。這個小區的道路規劃不那麼合理,所以他只能依靠地圖定位去尋找出路。一路疾跑,卻還跑錯了方向。」

  眾人點頭,這樣的解釋確實更加合理。

  然而他們的心情並沒有因為這個重大發現而感到任何輕鬆,反而因此變得極為凝重。一個個面沉如水,彷彿狹小的監控室內流動著的不是空氣,而是某種能將人溺斃的液體。

  「可是凶手穿著寧冬冬的衣服……」

  如果,如果凶手真的不是寧冬冬,那麼幾位作證的證人又應該怎麼解釋?

  這起案件,到底牽涉了多少人?他們為什麼要對寧冬冬,報以如此大的惡意?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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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25 00:29:04 |只看該作者
番外 范淮04

  直播間的評論區變得混亂,網友關注點千奇百怪,說任何話題的都有。三夭管理員不敢懈怠,不停點擊刷新,審核評論內容,好保證風向正確,沒有激進分子趁機帶惡意節奏。

  冤案一類的事件本身就是爭議熱點,其中最難評判的就是關於責任的歸屬,很容易引起敏感話題。

  「說真的,如果不是站在上帝視角,我的想法會跟警方一樣。巧合太多,我沒辦法相信范淮的證詞。」

  「所以公安系統,是很需要各種專業人才的。他們社會責任大、工作危險度高、精神壓力負載。從事公安工作卻渾水摸魚的,真的是害人害己。」

  「如果當初是穹蒼主辦這個案件……」

  「別想了,世界上一共才幾個穹蒼啊?」

  「出現了,看起來好像很簡單,其實是心裡沒有逼數系列。」

  「不是,范淮這一手,看起來就知道不簡單啊!」

  --

  穹蒼等人再次坐到會議室裡,開始制定新的調查方案。

  一旦換了思考角度,整個案件就變得截然不同。有種霧裡探花,難辨真假的感覺。這一次,在分析的過程當中,大家都帶了一點遲疑跟謹慎,不再像以前一樣那麼大膽。

  準確來說,目前為止他們的線索,全部都是基於推測。所有真實獲取到的證人證物,只能將凶手目標指向寧冬冬,而這一假設,被暫時推翻了。

  眾人根據穹蒼的建議,嘗試著梳理一遍已知信息,再次捋出案件的脈絡。

  「凶手知道寧冬冬穿著什麼衣服,也就是說,他一直在跟蹤寧冬冬,持續了有一段時間,做過完善的準備。他還知道寧冬冬今天要去跟劉璐見面。」

  穹蒼站在椅子後面,兩手搭在椅背上,用略高一截的視線從眾人臉上掃過。她低了下頭,發白的指尖扣在深色的紅木上,不急不緩地說道︰「寧冬冬當天穿的是校褲,那件寬鬆連帽衫的款式也很尋常,是同齡人經常會穿的衣服。案發時,燈光昏暗,距離過遠,天上又下著大雨,路人未必能看得清楚。類似的身形、類似的顏色、相似的款式,加上一定的心理暗示,就會讓他們潛意識認為,凶手穿著跟寧冬冬一樣的衣服。」

  眾人愕然,被穹蒼各種大膽而不拘於常規的想法所驚訝。

  「也就是說,凶手其實不一定穿著跟寧冬冬一模一樣的衣服?」

  「我是說,可能。找到同款衣服需要時間,相似的卻很簡單。凶手又沒有繼承寧冬冬的衣櫃,怎麼能夠確保,寧冬冬一定會在這一天穿那件連帽衫?如果他心血來潮,穿了一件新衣服呢?」

  穹蒼的每一個停頓都恰到好處,帶著種莫名的力量,將眾人原本有些急躁的心情安撫下去。

  「我們沒有必要,將凶手的能力想像得過於高超,這樣很容易陷入他們的思維,被誘入對方的節奏。當證詞與邏輯存在矛盾時,應該對證據的真實性做再一次的確認。」穹蒼面朝左側,抬手指了個青年,問道,「有證人明確表示,自己看見的是寧冬冬嗎?」

  青年先是點了點頭,為了保險,還是翻了遍筆記。

  「有。一位叫丁陶的商人,他是在路口附近看見寧冬冬的。他將寧冬冬的打扮描述得比較清晰,包括對方衣服正面的大寫字母。我們將照片拿給他看,他也點頭表示確認,第一時間指出了寧冬冬。」

  「還有一個叫吳鳴的學生,他看見寧冬冬從巷子裡面出來,並在地上撿到了一個書包掛件。經確認,掛件的確屬於寧冬冬。」

  所以兩人的證詞顯得極為可信。

  一道清朗又疲憊的聲音緊跟著響起。

  「我們之前初步調查過幾位證人之間的關係,他們的生活背景和社會環境完全不同,甚至彼此間互不相識,完全是偶然間踫到一起的路人。跟死者,或者寧冬冬,在社交上也沒有重合範圍。因此,我們之前判斷,幾人的口供是真實可信的。」

  說話的人用大拇指抵著自己的太陽穴,眉毛因為頭疼而深深糾在一起。他抬起頭看向穹蒼,迷惑不解道︰「如果他們是做了偽證的話,那凶手是怎麼把他們聚集在一起的呢?凶手究竟是在針對寧冬冬,還是在針對劉璐?」

  穹蒼踩著瓷磚邊緣處的黑色線條,在房間裡踱步,眾人視線追著她一起轉動。

  「一般來說,下雨天的晚上,很難因為一次擦肩而過的機會,就記清楚對方的衣著跟長相,除非他的記憶力十分驚人。我更傾向於,他們是被叮囑,做出這樣的證詞。如果問得再細節、再強勢一點,或許能從他們的反應裡發現一些端倪。」

  之前詢問口供的時候,他們的確掉以輕心了,並沒有對幾位證人生出懷疑,也就沒有多加試探。現在看來,如果穹蒼的觀點才是對的,那他們也是本案的嫌疑人之一。

  「劉璐。」穹蒼停了下來,語氣很肯定地說,「還記得我們之前的假設嗎?凶手是劉璐認識的人。劉璐是一位社會記者,她可能會得罪很多人,還是從最基本的社會關係摸排開始吧。」

  穹蒼身體前傾,曲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正在快速記錄的青年立即抬起頭,緊張地看向她。

  穹蒼說︰「你去翻找一下當天的監控記錄,路口的、商家店舖的,還有銀行的。我懷疑那天,凶手其實一直跟在劉璐身後。在兩人見面時,悄悄躲在暗處。案發地點沒有監控,就往前面找。將劉璐當天的行蹤完整調查出來。」

  青年匆忙應聲︰「是。」

  穹蒼又面向眾人,有條不紊地吩咐道︰「再去詢問一遍相關證人,要他們將細節全部說清楚。有收穫來告訴我。」

  「好!」

  「那寧冬冬呢?」

  「放了。」穹蒼表情像是在笑,只是那笑意陰氣森森,看著讓人心頭發慌。「告訴他們幾個寧冬冬已經被放了,看看他們的反應。」

  眾人比了個手勢,頗有點惡趣味地道︰「懂!」

  穹蒼輕輕一揚手︰「去吧。」

  眾人各自領了任務,準備散去忙活,一個穿著黃藍色外賣服的小哥背著個大包走過來,站在門口高聲問道︰「外賣是這裡的嗎?」

  正在收拾桌上東西的警員整齊一致地抬起頭,先是看向外賣小哥,再跟著領頭那人一起轉過身,像望著老母親一樣地望著穹蒼,感動涕零地呼喚︰「隊長!」

  「我的我的。」賀決雲舉手認領,衝著那幫餓狼似的小子咋舌一聲,「我給你們隊長點的。該忙的都去忙吧,別多想,啊。」

  眾人頓時心痛如絞,那股落空的期待全部化作憤慨射向賀決雲。幽幽發光的眼睛裡分明寫著「這個叛徒!」、「出賣肉體,臭不要臉!」、「居然國家機關裡走潛規則這個男人太黑暗了!」之類的譴責。

  賀決雲︰「……」在三夭的世界裡,他不應該是王者一般的存在嗎?

  這群傻逼NPC到底是誰建的模?夾帶私貨了吧?

  外賣小哥頂著一幫人民公僕的灼熱視線,發揮出了自己畢生最高的服務水準,小心上前將菜品擺好,然後跟御前公公一樣,一鞠躬、二鞠躬地退了出去。

  賀決雲看得不忍心,給他打了一個好評。

  沒多久,被釋放的范淮也走過來,在他們桌邊一起坐下。

  三人圍著會議室的大桌,關上門,悄悄在裡面吃晚飯。

  網友們很酸。程序員為了不浪費自己投入的精力,特意把食品外觀做得極為精緻。鏡頭不停從餐盤上掃過,那裊裊升起的白煙,將正在上班的社畜的魂都給勾出來了。

  「我依稀記得,Q哥是批判過這種在副本裡吃東西的行為的。【咦上下打量】」

  「是什麼讓一個男人走上雙標的道路?是美色?是金錢?是愛情?都不是,是臭不要臉。」

  「讓我看看都有什麼菜……麻辣小龍蝦、炭燒牛排,那條清蒸東星斑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我似乎知道了什麼。舔狗舔到最後,應有盡有。【若有所思】」

  --

  三人順利聚首,絲毫沒有面對副本的緊迫感,那閒適的氛圍,甚至可以再開杯酒調劑一下。

  范淮吃了幾口,問道︰「能把資料給我看看嗎?」

  穹蒼隨手將邊上的筆記本遞過去。

  范淮兩手立著本子,以一種小學生標準的看書姿勢,將內容認認真真掃了一遍,然後說︰「東西少了。」

  穹蒼放下筷子問︰「什麼東西?」

  「筆記本和錄音筆。」范淮視線停在死者遺物那一條記錄上,用手指點住示意道,「劉璐的職業習慣,她不管去哪裡,都會帶著錄音筆和一本黑色手掌大小的筆記本。那天晚上我見到她時,她正在聽錄音筆裡的內容。它看起來跟普通的筆很像。你們清點清楚了嗎?」

  穹蒼將本子接回來,確認了一遍內容,半闔的眼底暗芒閃過,開口仍舊不動聲色。

  「錄音筆長什麼樣?」

  范淮也記不大清楚了,畢竟時間太過久遠。

  「劉璐一直用的是支黑色的錄音筆吧?但是不小心被我撞壞了,我就賠了一支給她。我買的是粉紅色的,側面帶一個夾子,最頂上還有個小彈簧一樣搖來搖去的綠葉子,看著不像錄音筆……」

  穹蒼快速翻動書頁,從裡面抽出一張照片,按在桌上推過去。裡面是從劉璐身上找到的所有物品。

  范淮看了眼,很確定地說︰「沒有。」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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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25 00:29:18 |只看該作者
番外 范淮05

  三人坐著都沉默下來,各懷心思,沒有開口。

  對方會將錄音筆帶走,就說明,它是很關鍵的證物。可是從案發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太長時間,凶手有足夠的機會去處理罪證,他們未必能找到。

  而且,如果現實中這支筆已經消失了的話,哪怕他們掘地三尺,三夭也無法將它復原。

  三人草草將桌上的餐盒收拾了,帶著自己的資料,回到辦公區。

  半個小時後,先前出去拉監控的警員回來了。

  青年氣喘吁吁地在位置上坐下,將打印出來的圖片甩到桌上,一手不停扯著自己的衣領,帶著無法平穩的氣息,朝穹蒼豎起一個大拇指。

  「絕了,隊長,你猜得還真沒錯!」

  穹蒼拆開外面包著的紙,埋頭翻查照片。截取的畫面像素不夠清晰,只拍到了男人影影綽綽的半張臉。

  青年靠過來講解說︰「這是銀行大門的監控攝像頭拍到的。劉璐領完錢離開之後,過了一兩分鐘,一個穿白色連衫帽、深藍色寬鬆褲子的男人跟著離開了。他一直低著頭、腳步倉促、動作鬼祟,我覺得很可疑,所以我去調了別的位置的監控,順利拍到了他的臉。」

  「確認了!」青年用手指戳著照片,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他是劉璐的一個同事,叫萬章,跟劉璐搭檔有一年多的時間。根據交通監控錄像顯示,劉璐離開公司後,他就一直跟在劉璐身後。在hy小區200米遠處的一個路口攝像頭,也拍到他的存在。他在晚上九點左右出現,十點左右離開,有足夠的作案時間。現在最大的問題是——」

  沒有證據。

  監控只能作為間接證據。就算他們的推理再可信,也無法將萬章送上法庭。

  穹蒼對著照片盯了許久,隨後若有所思地放下,點了點頭。

  青年激動的心情在她長久的安靜中平復下來,一偏頭,這才發現范淮的存在。

  「誒,小弟弟你怎麼還在這裡?趕緊回去上課吧,學生不要耽誤學習。」

  范淮頂著一張年輕的臉,聽到這句話百感交集。他翻著眼白瞥了那位青年一眼,默默轉過身背對住他。

  青年感覺自己受到了無聲的嘲諷,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

  沒關係,臉皮夠厚,可以當無事發生。

  緊跟著,穹蒼放在桌上的手機震了起來。之前分派出去的警員效率很高,陸續都有了結果。

  穹蒼點開外放,男性粗獷的聲音從揚聲器裡傳出。

  「隊長,我跟證人又核對了一遍細節。住在hy小區裡的那個市民,他說自己當時看見一個人影從凶殺現場的方向衝出來,穿著跟寧冬冬很相似的服裝,但他其實還漏了一個細節沒說,因為擔心是自己看錯眼了。他說,凶手有可能是個戴眼鏡的人,因為他當時看見了一道鏡片的反光。」

  電話裡的人還沒說完,等在一邊青年立馬咋呼起來,叫道︰「萬章就是戴眼鏡的啊!他就是目前最可疑的人了!」

  對面的人繼續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吳鳴跟丁陶幾個人的證詞就比較奇怪。我們現在正準備去見一見他們。」

  「把寧冬冬也帶過去。」穹蒼將手機拿起來,與范淮交換了一個眼神,「告訴他們,目前已經有明確的證據證明寧冬冬是從另外一條路上走的,看看他們的反應。」

  男聲低沉笑了下︰「好,那我現在過來接人。」

  掛斷電話,穹蒼順手拎起放在地上的黑色書包,遞給范淮說︰「背上你的小書包,去門口等叔叔接你。」

  范淮抽著嘴角嘀咕了一聲,將背帶掛在手臂上。

  穹蒼指揮說︰「背上。待會兒裝得無辜可憐一點。」

  范淮有點抗拒,但還是把書包正正經經背好。

  警察小哥很滿意,這樣才有高中生的樣子。

  穹蒼瞥向那個看熱鬧不停點頭的年輕人。後者挽起袖子,躍躍欲試道︰「是不是馬上傳喚萬章?」

  穹蒼手向下一壓,示意稍等片刻︰「順便再申請一張搜查令,去他家裡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支粉紅色錄音筆。」

  「好勒。」

  一個支隊的人,要麼去劉璐的公司搜查她的工作記錄,要麼在做五位證人的背景覆核,再要麼去了萬章家裡進行地毯式搜索,只有賀決雲閒了下來。

  老賀同志顛顛地跑去門口買了兩杯奶茶外加一袋子水果,路過大廳時,順道收穫了一批嫉妒又發酸的眼神。

  然而如今的賀決雲已經不是從前的Q哥了。一個成熟的男人,在漫長的躺贏過程中,要麼學會沉默,要麼學會享受。現在他就喜歡這種潛規則的感覺。

  被寵愛不好嗎?

  萬章到時,審訊室已經快被賀決雲擺成茶話會。前面的桌子上擺滿了瓜果,兩人一手一杯奶茶,一派閒適地坐著等他進來。

  萬章不由停下腳步,面帶遲疑地看向二人,在短暫的觀察中,他敏銳地品出了兩人「徹夜決戰、不死不休」的堅定覺悟。

  負責將他帶來的警員見他不動,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坐到對面的位置上去。

  萬章臉色凝重,拖沓著向前,短短幾步竟走得異常沉重。

  他想起那位警員路上透露給他,說寧冬冬已經被安全釋放,心下更是篤定警方已經有了重大發現。連日的擔憂與恐懼終於來臨,萬章失魂落魄地扶著桌角坐下。

  他失去焦距的眼珠沒有規律地在半空轉了幾圈,像是終於下了決定,周身氣場放沉,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封閉的狀態來。

  穹蒼放下奶茶,語氣隨意地問道︰「萬章是吧,劉璐認識嗎?」

  萬章低下頭不回答。

  他知道警方的審訊手段非常高明,利用嫌疑人精神緊繃的心態,在不知不覺中設下陷阱。

  他此時的狀態不夠理智,無法確保自己會不會在無意中透露出線索,乾脆消極迴避。

  穹蒼抬起眼皮瞅著對方,繼續發問︰「9月21號晚上,你去了哪裡?」

  萬章打定了主意不吭聲不反應,面對她的詢問,連端坐的姿勢都沒有任何改變。

  穹蒼詫異地挑了挑眉尾。

  這都還沒正式開始,寒暄的固定流程已經進展不下去。萬章就差把「我是凶手」這四個字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

  穹蒼語氣不善地將照片丟出來,甩在他的面前︰「劉璐死亡當天,你一直跟在劉璐身後,你為什麼要跟蹤她?」

  「劉璐死亡的時候,你就在附近,你在那裡做什麼?」

  「你不解釋嗎?你以為你不解釋就不會說錯話?」

  「啞巴了?還是無法反駁,所以默認了?」

  「……」

  審訊室內只有穹蒼一個人的聲音。無論她說什麼,是誘導還是激化,萬章都保持緘默。

  這場審訊變成了一齣獨角戲。

  穹蒼說得多了,漸漸也覺得沒趣,咳了一聲,點頭道︰「行,那我就把兇案當天的事情再給你分析一遍。」

  她按照時間順序,將萬章是如何尾隨、潛藏、殺人、逃竄的過程說了一遍。

  「衣服鞋子丟哪裡去了?上面應該染了劉璐的血吧?第一次殺人,害怕嗎?」

  萬章聞言只是眼皮跳了跳,身上的肌肉因為長期維持一個動作而變得僵硬,導致動作不自然。他挪動了一下,仍舊一言不發。

  在穹蒼說到後面的時候,萬章已經意識到了。警方會不停地跟他扯東道西,就證明他們手上並沒有明確的證據,他是安全的。

  想通這一點,萬章放鬆了些。抖了抖肩膀,輕輕籲出一口氣。

  穹蒼發現了他這個小動作,皮笑肉不笑地呵呵兩聲。

  賀決雲適時地為她遞上奶茶,帶著點慇勤道︰「喝杯水,消消氣。」

  --

  賀女士看著直播界面上刷過的各種吐槽,俐落點了屏蔽彈幕。她個人是十分滿意賀決雲的表現的,以致於吃進嘴裡的葡萄都覺得更加香甜了。

  別人在玩遊戲,她兒子在認真談戀愛。這是什麼?這就是男人的魅力。

  她一高興,就忍不住想花錢,鑽石名錶首飾項鏈……當然這些都比不上給他們老賀家的智商代表人投打賞來得有意義。

  於是,網友們正在熱情向三夭管理員展示自己也可以做舔狗的決心與天資,猝不及防地被一排排的打賞通知給摁到了地板上。

  所有的打賞都寫著同一個ID︰賀哥有錢,是這麼這麼有錢

  我管你是多有錢?在三夭的地盤上,哪個姓賀的敢說自己特別有錢?天花板還在上頭鎮著呢。

  網友第一反應是覺得這ID煩,擋著自己發揮的機會了,等看著那個ID的信息跟瀑布似地不停刷過,且像是沒有盡頭地飛流直下,從沉默,到動搖,不出五分鐘的時間,立場徹底叛變。一群沒有節操的人哭天喊地地在哪裡叫爸爸,哭求他們認一認自己這個失散多年的兒子。

  草率了。

  是他們不自量力。

  原來這就是金錢的力量!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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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25 00:29:31 |只看該作者
番外 范淮06

  穹蒼翻動著面前的筆記本,時不時抬頭看一眼萬章。

  雙方已經這樣僵持了兩個多小時。

  越到後面,萬章臉上忍不住流露出一些喜色。他雙手放在桌上,十指不停交叉疊動,等待自己走出公安局的那一刻。

  快了,應該快了。這些人沒有證據,最多只能拘留他二十四個小時。

  萬章舔了舔嘴唇。長時間的焦灼令他口腔乾澀。

  穹蒼主動問︰「要喝水嗎?」

  萬章活動了下自己的脖子,錯開穹蒼的視線。

  穹蒼無所謂地笑道︰「你以為我是在跟你的意志力做鬥爭?不,我只是閒著無聊,看著你,順便等人而已。」

  萬章不搭腔,用手揉捏著自己的肩膀。

  沒多久,穹蒼的手機響了起來。震動聲在安靜的房間裡尤為突兀,讓萬章原本就繃緊的理智發出微微的震顫。

  穹蒼看清來電人,意味深長地睨了對面的人一眼,沒有避諱,直接開了免提。

  低沉的男聲在對面響起,背景音十分安靜,應該是在無人的角落。

  「隊長,我們找到了劉璐的工位,也翻閱了她留在桌面上的資料跟文章,去跟他們公司的負責人比對之後,發現有些許出入。於是我們請技術人員調查了劉璐的電腦使用記錄,發現在9月22日早晨的時候,劉璐的電腦被刪除了幾個文件,痕跡也被修改過。」

  對面在匯報的時候,穹蒼的眼睛一直盯著萬章,表情似笑非笑。

  萬章聽到與自己有關的內容,呼吸沉重了一點,但還是死咬著牙關,沒讓自己顯出過多異常。

  他只在心底不停默念「沒有證據」四個字,以讓自己保持足夠的平靜。

  青年繼續補充道︰「另外,他們主編說,劉璐前段時間,旁敲側擊地跟他暗示過萬章收受賄賂、替人寫假文章的事。由於沒有證據,加上企業影響不好,主編找萬章談過話,把事情低調處理了。至於劉璐有沒有繼續追查,得罪萬章,他也無法確定。」

  穹蒼兩手抵在下巴上,饒有興趣道︰「聽見了嗎?」

  萬章出了會兒神,聽見聲音才重新注意到她的存在,半垂下睫毛,跟個死人一樣,不予反應。

  穹蒼掛斷電話,並沒有藉機向萬章發出咄咄逼人的審問。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劃了幾道,然後選中一個號碼,撥了過去。

  一首十分具有時代氣息的土味彩鈴在空氣裡迴蕩,折磨人般地響了兩次之後,終於結束。

  「喂,隊長?」

  穹蒼問︰「你們那邊怎麼樣了?」

  「哦!有收穫,正想待會兒告訴你呢。」青年中氣十足道,「丁陶已經承認了,他是做了偽證。那天晚上,他喝得爛醉如泥,確實在街邊出現過,但其實什麼都沒看見。吳鳴還在負隅頑抗,說應該是自己認錯人了。還有一位女士,藉口自己孩子生病了,一直在搪塞我們,不接受我們的查問。目前來看,這三人串供的可能性很大,我們準備申請調查他們的通訊記錄,看看是不是有共同聯繫人。」

  穹蒼言簡意賅道︰「行,我知道了。」

  萬章有點焦躁不安。他乾咳清嗓,用力吞嚥著嘴裡的唾沫。

  穹蒼衝他笑道︰「你是不是以為,自己做得完美,可以逃出生天?遺憾的是,只要你做過,就一定會留下痕跡。越不經意的地方,就越可能會暴露你。」

  她說得很耐心,像是在逗弄手上的獵物,消遣自己無聊的人生︰「你猜我,下一個電話會打給誰?」

  萬章仰起頭,表示自己漠不關心。

  穹蒼笑了下,兩手抱住胸口,身體後靠在椅背上,態度傲慢地開口︰「其實你留下了一個很大的漏洞,或者說,你對hy小區太不瞭解,所以犯了一個大錯誤。」

  「那一天,你殺死劉璐,從她身上拿走了她的筆記本跟錄音筆,找地方將其銷毀。你以為,這兩樣東西就是最後的證據。只要能確保將凶器、服裝、錄音筆處理乾淨,就沒有人可以證明當天殺人的凶手是你。再加上,你還有三個同謀,去幫你轉移警方的視線,你很安全……這個過程你自己猜猜,你究竟是在哪裡犯了錯。」

  萬章眼神閃避,雖然沒有正面回應穹蒼,但從細節來看,他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

  穹蒼目光明亮如炬,一瞬不瞬地落在他臉上,似乎要將他臉上的面具剝離下來。

  她聲音變得幽涼,像秋夜裡淒婉的晚風︰「那支粉紅色的錄音筆可愛嗎?那其實是寧冬冬剛送給劉璐的……」

  不知道是提到了什麼,萬章的瞳孔有明顯的震顫,表情也在一瞬間閃過不自然。他極力掩飾,下一秒抬手抹了把臉。

  穹蒼頓了頓,思忖後,試探著道︰「你拿走了劉璐的錄音筆。」

  她沒有放過萬章臉上每一處線條的變動︰「……是一支粉紅色的錄音筆。」

  萬章反應很快,他用力拍桌喊道︰「你在詐我?!」

  穹蒼加快語速,用清晰又響亮的聲音飛速說道︰「你是她的同事,知道她出門習慣性會帶錄音筆。你害怕她在工作時留下什麼對你不利的信息,所以你把東西帶走了。但是你不知道,劉璐原先的錄音工具壞了。」

  萬章嘴唇顫抖,避開她的探視,仰頭看著天花板。

  「你不知道她的筆壞了,現在用的其實是寧冬冬送給她的那一支!所以你拿走的,是劉璐帶在身上,來不及丟棄的舊工具。」穹蒼字字有力,「可現場確實沒有找到她丟失的錄音筆,是你的同謀拿走了它,卻沒有告訴你。你跟他們之間的關係並不牢靠。」

  萬章欲蓋彌彰地低吼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穹蒼快速回撥剛才的那通電話,在鈴聲結束的第一時間叫道︰「有一位證人從現場拿走了重要證物!」

  萬章紅著眼睛站了起來。

  「一支粉紅色的錄音筆……」穹蒼腦海中閃過三人的證詞,下結論道,「是那位女性,那個帶小孩的婦女。馬上找到她!」

  「知道了!」

  三人粗重的呼吸聲彼此交錯,就像離弦的箭在射出的前一秒硬生生止住了,萬章腿部的肌肉從蓄力到放鬆只用了不到一秒的時間。最後一刻,殘存的理智將他拉住,讓他重新坐下。而眾人間最後的平和,只用一張薄紙堪堪遮住。

  穹蒼放下手機,等待著結果的到來。

  時間從這個時候開始拉得漫長,對萬章來說,每一秒都如同行走在刀尖上,分外煎熬。他的思維在自我安慰與恐慌之間作著鬥爭,幾要將他撕裂。

  當震動再次響起的時候,萬章整個人如同被抵在案板上的活魚,猛烈地彈跳起來。

  「隊長。」

  對面的青年語氣很平靜,將手機拉遠。

  揚聲器裡傳來沙沙的電流聲,隨後響起一道略微模糊的女聲。

  「……萬章,怎麼是你?你來幹什麼?」

  「你走近一點,我有事想跟你說。」

  「不用了,你是不是在跟蹤我?我告訴你,你如果繼續這樣,我就對你不客……唔你瘋——」

  掙扎聲越來越輕微,並很快被雨水所覆蓋。簡短的對話直白地重現了劉璐生前最後一個場景,加上前面可以證明時間的錄音,這是最無可辯駁的鐵證。

  萬章沉沉呼出一口氣,在錄音被播放出來的瞬間,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終於退盡。警員從外面衝進來,將他雙手按住,給他戴上銬鎖。

  萬章本來是想掙扎反抗一下的,可等他動動手指,才發現自己已經渾身虛脫,提不起半點力氣。他的後背甚至在他沒察覺的時候,已經被一層冷汗打濕。

  穹蒼閉上眼睛,感覺有什麼東西從她心口淌過。她輕聲問道︰「寧冬冬呢?」

  「哦,他剛剛回家了。我看時間不早了,就同意他回去了。」

  --

  范淮走到自己家門口的時候,遲疑了下。他看著大門兩側已經褪色的春聯,抬手按下門鈴。

  這個時候,這個家庭還是平靜的,連門口擺設的花盆都透露著溫馨。他竟有點不忍打破這樣的溫馨。

  過了一兩分鐘,裡面毫無聲響。

  范淮後退兩步,以為是三夭沒有建設這邊的模型。他低頭苦笑了一下,說不出心底是輕鬆多一點還是遺憾多一點,正欲轉身離去,就看見一道身影從樓梯轉角處出現。

  范淮看著那張熟悉的臉,雙腳硬生生定在原地,沒來得及掩飾臉上的錯愕。

  是江凌的臉,江凌的聲音。她還年輕的面孔上帶著慈愛的光,朝他微笑,像平常一樣說著最普通的話。

  「回來啦。」

  范淮鼻腔剎那間酸澀,叫這三個字哽得說不出話來。他用了許久才尋回自己的聲音,悶聲回了一句︰「嗯,回了。」

  江凌走上來,牽住他的手,帶著久違的溫熱,包在掌心。她摸出鑰匙,打開家裡的門。「怎麼不進去呢?跑哪裡去了?我都找你好久了……」

  鏡頭沒有拍到她的臉,在防盜門被推開的一瞬間,遊戲畫面變為黑色,所有的呢喃全部消失,只剩下「副本通關」四個字樣留在屏幕中間,昭示著一切已經結束。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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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25 00:30:10 |只看該作者
番外 求婚

  對於求婚這件事情,賀決雲是很鄭重的。他當然是覺得越快越好,但在穹蒼面前完全不敢表現出來,怕把自己的焦慮傳染過去。他覺得最重要的是時機,時機把握不對,就可能變成一地雞毛。

  三夭的員工同樣非常重視。

  作為無數篇同人文的創造者,關於求婚結婚之類的畫面他們曾暢想過不止一百八十次,對「究竟誰才是最浪漫的男人」這個榮譽稱號也曾展開過火花帶閃電般的激烈角逐,各不相讓,難分高下。甚至險些賠上友誼的小船。

  於是,在這幫人發現賀決雲憑藉不知名玄學成功上位之後,就迫不及待地旁敲側擊,在他面前瘋狂舞動。恨不得就地化身燈泡,散發出能持續五百年的光與熱。

  賀決雲每天一打開電腦,就能收到匿名人士寄來的充滿情感的問候郵件。那些個長達十多頁的策劃方案,寫得比日常程序開發要真情實意得多,也變態得多。

  「親愛的賀經理,對不起,今天早上我遲到了,我已經進行深刻的反思。主要原因是,今天早晨我起床時,我的女友告訴我,每天她睜開眼睛,從朦朧的睡夢中醒來,最期望看見的是……」

  「尊敬的小老闆,感謝您一直以來的無私指導,讓我在三夭工作的數年時間裡,收益良多。但當我回憶我有限的人生時,在我記憶中最濃烈的一筆,卻是來自一個橙紅的午後,我和我的愛人……」

  「我智慧過人善良溫柔的上級領導!您好!我尤記得,那是一個春天,我親愛的女朋友要去出差,體貼的您為我批了一天假期……」

  賀決雲每次看完郵件,都忍不住要抖三抖,這樣持續了一段時間後,他開始在自己不正常與員工不正常之間來回動搖。

  ……他就是太善良,才會讓那幫小子閒得慌。

  賀決雲在後台發了個傳送無關郵件將扣季度獎金的警告,置頂提示,精神小夥們的瘋狂舉動才終於收斂了些。

  賀決雲按著自己的額頭,長長吁出一口氣。

  煩悶。都淨搗亂。

  他靠在老闆椅上,閉上眼睛,腦海中不由又浮現出這兩天一直盤旋著的畫面。

  比起求婚這種長遠的事,他覺得維繫好雙方感情才是迫在眉睫的任務。為此,他已經獨自煩惱了很長時間,卻因為思維胡亂始終沒能思考出對策,畢竟,讓熱戀期間的人保持冷靜是一種過分的要求。

  具體說來,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

  穹蒼前段時間很忙,受邀回A大上幾節公開課,為了保證效果,她一直在看書寫教案,抽空還要去學校做實驗。

  賀決雲去捧過一次場。整個大課堂座無虛席,甚至還有不少學生站在走道上。賀決雲選的位置有些遠了,需要通過牆上的投影屏才能看清楚穹蒼的臉。

  他戴了一頂帽子,十分低調地將自己藏在暗處。雖然他沒有穹蒼那麼聰明,但也是經歷過精英教育的高學歷人群,聽穹蒼上課倒是津津有味。

  到這裡一切還是很正常,沒什麼。看見自己的女朋友如此受歡迎,賀決雲內心洋溢著驕傲與高興。

  在課程即將結束的時候,一位年輕的老師跑了上去。他站在講台上,兩手撐著桌面,就穹蒼佈置的思維拓展題與她展開了討論。

  兩人說話都是不急不緩的語調,探討起問題來邏輯清晰,時不時還會插一個輕鬆的玩笑,很有吸引力,學生聽得入神,乾脆就坐著沒走。

  賀決雲看著投影儀裡那個男人的臉,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哪怕戀愛經驗稀薄,求知的眼神與求愛的眼神他還是能分得清的。那個男人含情脈脈地盯著穹蒼,就差把表白直接打在臉上。

  聊過幾句,青年大膽起來,用手指指住試題的時候,狀似無意地將身體靠近過去。如果不是穹蒼禮貌性地後退了半步,兩人可能就要貼在一起了。

  男人說話的態度也拿捏得十分親近,好像兩人已經認識了許久。

  這種假公濟私與穹蒼搭話,拉近雙方距離的行為,堪稱無恥。

  賀決雲兩指壓了壓帽簷,將自己陰鷙的目光隱在陰影下,他拿出手機,給穹蒼發了條短信,問她什麼時候回家。可惜台上的人因為講得太過入神,沒注意到手機提示。

  賀決雲滿心煩躁,將手機收起來,身上開始散發出冷氣。

  有類似感覺的人,顯然不止賀決雲一個。賀決雲在耐心等待的時候,就聽見邊上兩個女生按捺不住興奮的語氣,湊著腦袋低聲討論。

  「趙老師真的好帥啊!他跟穹蒼大佬好配!他也是少年班畢業的吧?長得那麼帥還特別紳士。」

  「別說了,穹蒼有男朋友的。」

  「你說Q哥嗎?他看起來有點傻傻的,而且還不知道真人長什麼樣。我覺得他跟穹蒼大佬會沒有共同語言吧。」

  「錯覺吧。能在兇案解析工作的學歷都不低。不能光拿大佬做參照物啊,那一般的聰明人看起來也會傻傻的。」

  「但趙老師不是一般的聰明人啊!」

  「這倒也是……」

  得虧於賀決雲多年來的高素質教養,否則他肯定當場起身,一句髒話吼到那兩個女生臉上。

  賀決雲不高興了,賀決雲有小脾氣了。賀決雲……只能把苦往心裡咽。

  他斜眼狠狠瞪了二人一眼,再忍不住,徑直起身走向講台。

  穹蒼話正說到一半,抬頭看見賀決雲,立馬停了話題。她朝賀決雲隔著半個教室點了點頭,手上收拾起教案,不帶留戀地說︰「今天先這樣吧,我要回家了。這個問題下節課再跟你們講。」

  邊上穿著白襯衫的青年明顯有些失望,又很快揚起一個笑臉,溫和問道︰「什麼時候一起吃頓飯吧。」

  前排的學生聽見了,扯著長音大聲起鬨。

  穹蒼遠遠瞄了眼賀決雲的臉色,敷衍道︰「再說吧。」

  後來穹蒼就跟賀決雲一起走了。

  回憶戛然而止,賀決雲抬手拂了把臉,心中暗嘆一聲。他坐直身體,伸長手臂,從辦公桌上抄過一瓶飲料,擰開後灌進嘴裡。

  就因為只是小事,所以他不好跟穹蒼借題發揮。錯的不是他女朋友,是學校太危險。

  賀決雲沒什麼心情,腦海裡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佔了一地,幾個小時下來都在消極怠工。他看著桌上一堆沒多少進展的文件,乾脆發揮老闆的權力,正大光明地曠工回家。

  不到十分鐘的時間,他已經站在自己熟悉的家門口。

  賀決雲輕車熟路地去了書房,一邊走一邊解下西裝外套,在他準備擰開門把的時候,聽見了穹蒼清亮的嗓音。

  賀決雲愣了下,推開門與裡面的人打了個照面,穹蒼也流露出些許驚訝,手裡握著鼠標,仰頭茫然地看著他。

  賀決雲眨了眨眼睛︰「你、不是你怎麼在家裡啊?」

  穹蒼已經恢復了正常的樣子,面無表情道︰「改成網絡課,就回來了。」

  「哦……」賀決雲反應過來,心裡是有點高興的。他嘴角翹了翹,怕被穹蒼看出來,抬手擋住半張臉,隨口說了句︰「這樣啊。」

  穹蒼問︰「你要用書房嗎?」

  賀決雲忙說︰「不用不用,我去隔壁房間,你先上課吧。」

  賀決雲把門合上,穹蒼繼續設置直播間的參數。

  雖然還沒到正式上課的時間,在線旁聽人數已經快破千了。評論區特別熱鬧,一群人全在刷撒花的表情包以及各種問候。在賀決雲出現的時候,他們停了一下,然後又開始刷問號。

  「為什麼要改成網絡課?」穹蒼淡淡掃了一眼,回答說,「因為家裡安靜,我不喜歡上課的時候被打擾。」

  一幫學生在底下喊︰「我們不會打擾你的!【哭唧唧】」

  「老師我們上課很乖的!」

  「哪種程度叫打擾呀?我們可以改啊。」

  「嗯。」穹蒼隨意應了一聲,「家裡比較方便。」

  她把課件翻出來,開始講課。剛開了個頭,書房門再次被敲響。

  穹蒼停下聲音,看向門口,賀決雲端著個果盤走進來,放到她的桌上。

  鏡頭拍到了他的手,手指細長,骨節分明,一截袖口挽了上去,露出他手腕上的銀色手錶。穹蒼點了點頭︰「謝謝。」

  評論區閃過幾條文字︰

  「這是什麼名錶?」

  「不是什麼名錶,幾萬塊吧。好像是今年的新款。一個大眾品牌。」

  「Q哥的手還挺好看的。所以Q哥能入鏡嗎?」

  穹蒼見賀決雲出去了,乾脆地回絕道︰「不能,他低調。」

  「Q哥好像也不是很有錢啊。」

  「雖然是三夭的工作人員,但畢竟是一個打工的,能多有錢?」

  「陰陽怪氣什麼呢?以Q哥的工資,想買幾十萬的錶也是可以的,但是有必要嗎?有那錢提升點生活質量不好嗎?真以為誰都被消費主義給洗腦了?」

  「房子好像也不是很大的樣子。Q哥不會還沒大佬有錢吧?」

  「開玩笑,大佬缺錢?」

  穹蒼看得心煩,禁言了幾個指點江山的賬號。

  因為學生太多,很多外校的人也反應想來聽課,穹蒼就選了三夭公開的平台,沒對直播間增加任何限制,於是進來了許多看熱鬧的社會人士。這群人課不好好聽,光在哪裡閒聊,嚴重影響上課氛圍。

  房管見她上手封人,明白了她的意思,主動接過任務,開始無情地封號。

  穹蒼組織了下語言,就著剛才的問題繼續往下說,

  沒過五分鐘,賀決雲再次躡手躡腳地進來,從她身後路過,拿走書桌上的筆記本電腦。

  攝像頭剛好拍到他窄瘦的腰身,隔著修身的白色襯衫,也能看出他身上極具爆發力的肌肉。

  「好腰!」

  「讓Q哥入鏡吧!」

  「我合理懷疑Q哥在搶鏡頭。」

  「做三夭的員工真好,可以隨時曠工回家。」

  「男人的制服誘惑啊。」

  「我來了,磕CP?我可以!」

  穹蒼不悅地皺了皺眉毛,停止講課。

  她瞥向房間右上角,發現直播間在線人數已經快逼近十萬人了,應該是網友聞訊趕來,在下面插科打諢。

  難怪把好好一個教育板塊,玩成了娛樂板塊。

  穹蒼正要開口訓斥,輕微一聲,門被推開一條縫。賀決雲站在外面,與她面面相覷。

  穹蒼看著他謹慎的表情有點想笑,主動問道︰「怎麼了?」

  賀決雲小聲道︰「打擾你了?」

  「沒有。」穹蒼面不改色地說,「讓他們刷題呢。」

  「哦。」賀決雲擠進來一點,問,「你在哪個直播間啊?」

  穹蒼把房間號碼報了過去,賀決雲快速記下,說︰「行,沒事了,你繼續上課吧。」

  房間再次歸於安靜,穹蒼點著鼠標把課件翻到下一頁,轉動著眼珠用餘光看了眼評論區。

  「……喜歡安靜?」

  「不喜歡被打擾?啊?」

  「女神,你到底喜歡這個男人什麼啊?他有什麼優點?」

  穹蒼語氣冷下來,跟夾著冰霜似的︰「喜歡他什麼?喜歡他身材好長得帥又有錢,不行嗎?再聊無關話題的全封了。這裡是上課,想聊天找別的地方。」

  「老師,要不你還是回A大上課吧?」

  「老師你可以給直播間上個密碼,把密碼發到校網裡,就不會有那麼多網友了。」

  「不去A大上課了。」穹蒼掀起眼皮瞅了眼門口,確認賀決雲不會聽見,才小聲道,「男朋友鬧彆扭,這兩天顧會兒家。」

  等賀決雲看見這些血雨腥風的討論時,已經是第二天了。

  第二天中午,他坐在沙發上刷新聞,宋紓直接彈了個網頁鏈接給他。怕他不接,還接二連三發了好幾條。

  賀決雲正要發怒,順手點進去一看,發現裡面居然是內涵自己的。

  博文中有幾張照片。前兩張是男人的自拍腹肌圖,中間兩張是豪車跟豪宅,最後兩張是極為油膩的自拍照。

  「@穹蒼,我也有錢有顏有身材,甚至比他高一個檔次。你跟我,我保證對你更好。一個打工仔有什麼好的?哥哥帶你每天坐豪車。」

  賀決雲看了兩遍,被這條微博給氣笑了,一時間竟然找不到吐槽的地方。

  這人是網上一個比較有名的富二代網紅,交過不少女朋友,靠著壕無人性吸引了一批粉絲。評論區一幫人在喊老公,還有一幫網友在跟他對罵,吵得烏煙瘴氣。

  黑紅也是紅,這種被高度討論的熱度明顯讓他很受用。

  賀決雲退到主頁搜了下,發現還有好幾個人也發了類似的微博,明晃晃地想做小三搶女人。有些是開玩笑的,有些是博熱度的,有些的確是認真。

  賀決雲頓時怒了,翹起一條腿搭在茶几上,眼神陰冷地看著那幾個頭像,將他們化作實體,在手心來來回回捏了個粉碎。

  ……有時候,天涼王破不是沒有道理的。這幫人就該去街上乞討,體會一下正常人的生活。

  宋紓︰老大你放心,我們已經跟進了!

  宋紓︰我們三夭怎麼能輸?這群臭不要臉的傢伙就是在打三夭的臉!

  宋紓︰三夭的打工仔也不是他們能踫瓷的!他以為自己是誰啊?

  賀決雲這次沒有拒絕,他深深吸了口氣,給宋紓轉了一個大紅包。

  宋紓︰哇謝謝老闆!愛你麼麼噠~

  賀決雲︰滾!

  賀決雲正要上手跟對方開槓,點了下刷新,刷到了穹蒼的信息。

  就在剛剛,穹蒼轉發了那條微博,附言道︰「根據我這兩天學習中醫的經驗來看,你的面相寫著腎衰。@中醫王xx,是嗎老師?」

  被她@的那個醫生也出現了,簡單回覆道︰「確實有點。」

  網友沒崩住,在底下一片哄笑,各種嘲諷的表情包朝對方噴去,瞬間搶佔了熱點內容。

  那個男人惱怒成怒,連發了好幾條辱罵的微博,然而網友十分好脾氣地勸他及時就醫,還以德報怨地為他推薦當地知名男科醫院。

  「腎虛就要喝腎寶!」

  「我懷疑那肌肉是整出來的。整容行業太發達了。」

  「這一刻我散發著聖父的關懷,畢竟你都腎虛了,我怎麼好意思再罵你?」

  「雖然你是男人,但我允許你說不行。」

  賀決雲那點沒發出來的怒氣,全被底下的回覆給清空了。他悶笑兩聲,就見三夭官方也發了一條微博。

  「三夭自創立以來,一向緊跟國家號召,走貼近基層群眾的發展路線。包括企業的管理層,也始終銘記三夭精神。【兇案現場直播】項目的主要負責人賀先生,躬先表率,參與項目組一線研發,且屢次親身體驗項目執行情況……」

  配圖是一張賀決雲穿著西裝的側臉照,那是年會時候,他站在璀璨燈光下被抓拍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側臉線條硬朗分明,睫毛縴長,目光明亮。唇角微微帶著笑意,看著陽光又溫柔。

  「臥槽!臥槽!!」

  「有眼不識泰山啊!」

  「我被三夭精神深深感動了,嘴角不由留下了一行熱淚。」

  「我認真讀懂了三夭精神……所以這是Q哥是嗎?是嗎?!」

  「下個月,我要看見這個人的企業破產。三夭,不要讓我失望,你現在是個龍頭大哥了,要自己學會霸總的技能了。」

  「帥嗎?上輩子做錦鯉換來的。」

  穹蒼從書房走出來,對著他「咦」了一聲。

  賀決雲立馬冷下臉,表現出怒不可遏的樣子。

  穹蒼笑道︰「你還真生氣了?沒事看什麼微博?」

  「我當然生氣了!他們這麼說我就算了,一幫拜金主義者的自我狂歡而已。可是他們這麼說……就是在侮辱你,憑什麼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他說到後面,先前壓下去的怒火又被勾了起來,差點要跳到網絡對面跟那幾個人在線撕逼。

  穹蒼淡淡說了一句︰「那就結婚好了。」

  「這是能解決的辦法嗎?結婚結婚……」賀決雲說到一半,驟然卡殼,等把那兩個字細細咀嚼了一遍併吞進肚子裡,臉色開始一寸寸地漲紅,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穹蒼。

  媽的,就這?

  這怎麼可以?

  賀決雲腦子裡彷彿有一萬把機關槍在叭叭叭地亂射,把他的理智篩成了一個滿是窟窿的竹籃子。

  穹蒼好笑道︰「怎麼了?」

  「啊——」賀決雲叫了一聲,撲過去摀住她的嘴,也不管是不是失態,吼道,「收回去!你給我把剛才那句話收回去!」

  穹蒼挑了挑眉毛,用眼神詢問他是什麼意思。

  賀決雲慌了神,想起什麼,把穹蒼按到沙發上,心急如焚道道︰「你等著。坐著別動啊,絕對不許動!」

  他快速跑回自己房間,趴在地上,往床底下掏了兩把。

  自從上次東西放床頭櫃裡被穹蒼發現之後,他就換了個保險的地方藏東西。參照了賀先生的建議,他選擇了床底,一個穹蒼伸手踫不到地方。

  賀決雲順利摸到一個天鵝絨的盒子,攥在手心裡走出來。他停在門口咳嗽了一聲,然後才一步一步挪動到穹蒼面前。

  穹蒼目光停留在他手上,又若無其事地移開,當做什麼都不知道,站了起來。

  兩人面對面地站著,莊重肅穆,彷彿交接的是什麼革命任務。

  賀決雲幾次掙扎,都沒能開口說出第一句話。

  我喜歡你?

  俗套。

  嫁給我吧。

  沒有鋪墊。

  那鋪墊到底得是個啥?春花秋月還是山盟海誓?

  賀決雲很慌張,一慌張他就想撓頭髮,將自己原本整齊的黑髮抓得一團麻亂。

  穹蒼等了半天,實在等不下去,又不敢像上次一樣打斷他讀條,低頭偷偷笑了出來。

  賀決雲當即紅了眼,強裝聲勢道︰「別笑!」

  穹蒼頷首︰「好。」

  大約過了有一個世紀那麼長。

  賀決雲從盒子裡拿出戒指,手指有點發顫,很認真地說︰「能嫁給我嗎?我願意以後都聽你的……」

  穹蒼說︰「可以的。」

  賀決雲也顧不上太多,趕緊給她戴了上去。

  銀色的戒圈套在對方手指上的時候,賀決雲一顆心重重落下了,一直發熱的大腦也得以回溫。

  他努力思考半晌,也沒想起自己剛才都說了什麼,見穹蒼在低頭觀賞戒指,呆呆問了一句︰「這流程是不是有點問題?」

  穹蒼覺得他再糾結下去,得把自己的小腦袋瓜給燒了,忍俊不禁道︰「不是你的問題,是我的問題,是我太不矜持了。」

  賀決雲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他眼裡有點水潤,一把將穹蒼抱進懷裡,下巴抵在她的肩頸上,低沉道︰「我會對你好的,我一定是這世上對你最好的人。」

  穹蒼柔聲應道︰「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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