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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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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退戈\腿毛略粗] 有朝一日刀在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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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24 00:31:1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會面

  賀決雲將穹蒼送到大樓門口,穹蒼沒有馬上出去,而是邀他上去坐坐。

  賀決雲在她臉上辨識了片刻,覺得她應該只是客套,就說:「不必了吧?」

  誰知穹蒼很快應道:「好的。」

  賀決雲臉色一沉。這麼直白的嗎?不知道三推三就才能顯示出誠意嗎?

  緊跟著穹蒼又說:「那我請你吃個飯吧?」

  賀決雲對穹蒼的請客簡直有了心理陰影,這回肯定地說:「這不必了。勞你破費。」

  穹蒼聞言笑了下,說:「我付錢,真的。」

  賀決雲表情舒緩了點。

  穹蒼低下頭,往兜裡掏東西,一面說:「剛好。我有附近那家店的商品抵用券,再不去要過期了。」

  賀決雲雙眼麻木。

  還好他沒來得及完成從大驚到大喜的情緒轉變。他就不應該相信這樣的人。

  誰想穹蒼最後摸出的是一張銀行卡,她兩指夾著,在半空晃了下,好笑說:「騙你的。三夭第一場直播的打賞到賬了,我連付清房子尾款的錢都有了,請你吃頓飯算是感謝吧。」

  連番被她整了幾次,賀決雲再蠢也明白了:「你是故意在耍我吧?」

  穹蒼無辜:「發現得這麼快呀?」果然智商提高了啊。

  賀決雲呼吸沉重地指責:「你有沒有一點良心!」

  穹蒼擺正態度,認識錯誤:「真心請你吃飯的。」

  賀決雲惱羞成怒,直接伸長手臂,越到她的位置幫她開了門。

  他由於太過激動,忘了解自己的安全帶,身形在半空被扯了下,差點撞到穹蒼身上。好在他的手指已經碰到了開門的位置,他以扭曲的姿勢強行別過臉,快速按了下去。

  熱浪從門縫裡吹進來,也驅散了他的尷尬。賀決雲掩飾轟趕道:「我懶得理你!下車下車!」

  穹蒼假惺惺地歎了口氣,推開車門走下去。

  她本以為自己要吃一嘴汽車尾氣的,站在邊上已經做好準備,不想賀決雲竟沒有在第一時間啟動汽車,還停在原地。

  黑色的貼膜讓穹蒼看不清裡面的場景,兩人一個車裡一個車外,靜靜對峙了足有一分鐘。

  穹蒼不知道賀決雲有沒有在透過車窗悄悄觀察她,但她知道這個好人此時的每一秒肯定都不自在。

  她笑了一下,抬步往大門走去。

  等她開了樓下的防盜門,賀決雲的車才調轉方向緩緩離開。

  穹蒼兩手插兜,沒有選擇坐電梯,而是踩著樓梯有節奏地上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穹蒼聽了下,她已經聽見了裡面的動靜。

  穹蒼低頭摸出鑰匙,開門後發現裡頭果然坐了個人。對方看起來還很年輕。翹著個腿正窩沙發裡打遊戲。手機音效開得老大,各種技能的聲音從揚聲器裡傳出,還有男女角色被攻擊時的嬌聲呻吟。

  穹蒼問:「你怎麼在這裡?」

  「你逃了我兩次預約,我來看看你出事了沒有。你知道我一秒鐘多少錢嗎你就飛單?」方起頭也不抬道,「你別忘了,想繼續參加【凶案解析】的話,還得靠我給你寫精神測試報告,不要那麼快就打過河拆橋的主意啊。」

  穹蒼沒理會他的不正經,在沙發的另外一端坐下。

  她思緒飄遠,目光渙散,用手指掛著鑰匙圈,不停地甩動。

  金屬撞擊聲的存在感勝過了遊戲的音效。

  方起輸了一把,大叫道:「不要甩了,吵死了吵死了!」

  穹蒼停下動作,看著他認真說:「我懷疑你有躁鬱症。」

  方起:「你要我給你科普一下躁鬱症嗎?」

  穹蒼:「算了。」

  穹蒼起身過去燒水削水果,好歹算是招待一下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等她端著果盤回來的時候,方起正在遊戲裡瘋狂暴躁:「艸!是誰?敢偷老子的家!這人是傻逼嗎?遊戲都不會玩還打什麼遊戲!」

  穹蒼站在他一米遠的位置,嫌棄地注視著她。

  方起遲緩地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抬頭看了她一眼,羞愧道:「不好意思,共情了。我們這行的通病。」

  臭不要臉。

  賀決雲比他要可愛了。

  方起切出遊戲界面,點開一首節奏輕緩的輕音樂,放到旁邊。然後拿起牙籤吃桌上的水果,一點也不客氣。

  穹蒼坐在一旁查看電腦上的資料。

  正當房間裡氛圍變得弛緩的時候,方起突然問道:「身為你的心理諮詢師,為什麼我不知道,你有創傷後應激障礙?」

  穹蒼:「我沒有。」

  方起:「你說你怕黑,而且不是普通的怕黑。從症狀來看確實不是。」

  穹蒼長長的睫毛扇動了一下,說:「我騙賀決雲的。」

  方起:「我看你是騙我的吧?」

  穹蒼敷衍道:「怎麼會呢?」

  方起皺眉,表情嚴肅道:「你不配合我的話,我只能去諮詢我的老師了。你既然邀請我為你做心理測試,我就要對我的專業負責。」

  穹蒼點頭:「嗯,你去吧。」

  方起站起來,貼到她邊上的座位,說:「我是不明白,你為什麼那麼討厭我的老師。你是我見過第一個不喜歡他的人。怎麼說你們也有八竿子打得到的親戚關係吧?」

  穹蒼平靜道:「沒有人會喜歡跟一個永遠在工作狀態的心理醫生待在一起的。」

  「那現在我們確實是工作狀態,你不應該抗拒我。應激障礙是能治療的,我想幫助你。」方起頓了一下,問,「范淮找你了嗎?他有沒有向你傳遞什麼信息?很多時候,人類的大腦,比你以為的更加容易受到影響。你一個人不能解決所有事,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穹蒼說:「沒有。」

  方起狠狠咬字道:「你在說謊。」

  穹蒼終於移開視線,在他臉上掃了一遍,說:「你才是在說謊。」

  方起:「……」

  他擼了把頭髮:「你是火眼金睛嗎?」

  穹蒼謙虛道:「就還行吧。」

  方起和她胡扯了一陣,發現自己確實無法從這個人的嘴裡套出什麼她不想回答的事情,於是放棄了。

  浪費時間一向不是他的準則。方起在帶來的報告上隨意打了幾個勾,又寫了個評語,拿起文件準備離開。

  在他走到玄關位置的時候,穹蒼冒出一句:「下次來希望你能先給我打個電話。今天我差點就帶著男人上樓了。要是他看見你,有什麼誤會怎麼辦?」

  方起想說自己打過了,可穹蒼的手機全天候不在線,正常人哪裡找得到。說到一半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萬分驚恐道:「是誰?」

  穹蒼朝他笑了一下。

  方起又一驚一乍地說:「真的?!」

  他立馬飛撲到窗戶邊往下張望。可是此時樓下早已是空空一片。

  穹蒼曖昧道:「請你尊重成年人的生活。」

  方起的內心十分複雜,身份卻又讓他不得不克制,只能乾巴巴地道:「那好吧。」

  他走到門口,又不捨地回頭問了一句:「到底是誰?」

  穹蒼揮手:「再見。」

  --

  週三早晨,秋雨淅瀝瀝地下了起來。

  賀決雲換了輛低調的車過來接人,因為天氣轉涼,還在車上放了一件風衣。

  穹蒼捧著杯豆漿,捏著個肉包,站在路邊等他。

  賀決雲問:「怎麼不吃?」

  穹蒼:「你要嗎?」

  賀決雲愣住了。

  這不接嘛,不甘心,畢竟是穹蒼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請他吃飯,哪怕它可能只值五塊錢,哪怕這場合十分得不正式。但是接嘛……他已經吃過早飯了。

  穹蒼扯開塑料袋,當著他的面,一口咬了下去。

  賀決雲面部肌肉抽搐了下,又變成看透世事的滄桑,說:「下車吧。主動點。」

  穹蒼忍笑說:「謝謝。今天真的請你吃飯,真的。」

  賀決雲一面發車,一面氣道:「你以為雙重肯定就能表真實了嗎?你到底能不能嚴肅一點?我稀罕吃你的飯嗎?稀罕嗎!」

  穹蒼沉默地聽著,在一旁點頭附和。

  她也沒想到自己什麼低級玩笑賀決雲都能信,尤其還對自己請客吃飯這件事有如此大的執念,連豆漿包子都不介意。

  ……真不至於。

  她之前是真的想請他吃飯的,結果他自己走了。

  賀決雲的忿忿不平沒能持續兩分鐘就消了,轉頭開始說起會面時的注意事項。讓她在見到對方的時候,不要生氣,也不要激動,更不可以喧嘩。

  不過他認為這三種情緒在穹蒼身上很難見到,倒是不用擔心。

  在門口簽過字之後,兩人進了單獨的隔間。

  對面的女人明明才二十七八,看起來卻已經有三十五六的年齡。她就是李毓佳的原型。

  從面容來看,她和李毓佳並不像,真人的五官比模型要精緻一點,而身上的頹喪之氣讓她的美貌完全失色。

  出生在中產家庭,嫁給了億萬富翁,最後過成了這個樣子,她的人生經歷實在很讓人唏噓。

  穹蒼拉開椅子,在她的對面坐下。

  兩人隔著玻璃窗,互相對望,除了眼睛還在眨動,沒有其餘任何動作。

  一個表情麻木,眼下一片青紫,肩膀頹廢地垮著,似乎已經失去了對生活的所有希望。

  另外一個面無表情,氣場沉沉壓下,只有眼神一動不動地盯著對面。

  房間裡一片靜謐,秒針走動的時間都變得清晰。

  賀決雲抬手看了眼錶,確認時間的確是在流動的,不是他突然出現了什麼異能。而現在也是在現實中,不是遊戲模擬。

  賀決雲換了個動作,目光在兩人之間逡巡,懷疑她們有什麼特殊的交流技巧。

  在這詭異的一幕持續了十幾分鐘後,賀決雲忍無可忍,彎下腰道:「你們能不能用一點我可以理解的方式進行對話?」

  穹蒼點頭。

  賀決雲等了等,不見她吭聲,又說:「你知道這次探視只有半個小時嗎?不是你非讓我帶你來看她的嗎?你想知道的,只是與她含情脈脈的感覺?」

  穹蒼聽見時間提醒,動了下,終於開口道:「你好。」

  玻璃對面的女人看著她,還是沒有回應。

  「我是范淮的老師。」穹蒼說,「你可能不知道,或者不關心,他已經被全國通緝了。」

  穹蒼自顧自地說道:「我今天來找你,是想問你,為什麼你會知道你丈夫當年搶劫作偽證的事?」

  女人的頭髮已經被剪短了,整張臉清楚地展露出來,讓穹蒼可以一眼看穿她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

  穹蒼說:「不會是他告訴你的,因為他對你不信任。這是他的秘密,任何人他都不會說。也不應該是他醉酒後順口說出來的,如果他有這個習慣的話,多年混跡酒桌,早就已經暴露了。當然更重要的是,現場的佈置和前三起殺人案件中,有一些警方未公佈的信息重疊,你卻還原出來了。那不可能是單純的巧合。只有真正的兇手,才能告訴你那些細節。」

  女人的眼神閃動了下,眼下的肌肉也有些微的抽動。雖然掩飾得很好,但穹蒼還是看出來了。

  賀決雲見穹蒼刻意露出了然的神色,眯起眼睛,探究似地盯著對面的人。

  「殺人之後,到安排佈置凶案現場的時間間隔很短。說實話,你能那麼快冷靜下來,讓我感到很不可思議。畢竟,你不是一個那麼清醒的人。我敢肯定,雖然那一天,你不是故意殺死丈夫,但從你的反應來看,你早就在心裡設想過那樣的場景。有人給過你指示,教你如何佈置現場,嫁禍范淮。你記在了心裡。」

  女人不回避地直視著她,卻吞咽了一口唾沫。

  「是誰?」

  女人微微抬起下巴,像是坐得不舒服,開始小幅動作。

  穹蒼兩手按住桌面,逼近距離,注視著她的眼睛,加重語氣問道:「是誰?」

  女人依舊沒有回應。

  穹蒼耐心告罄了,語氣也在長期的試探中染上了不耐:「這件事情到現在,已經死了很多人。你得到了你想要的,為此,你犧牲了范淮的一生,連同他母親和妹妹的生命。或許背後,還會有更多人。你的人生,已經比你丈夫要卑劣無恥得多。你的餘生,真的還能夠恢復安然平靜嗎?」

  她張了張嘴,終於說出一句話:「這世上總有人會不幸罷了。」

  「不幸?」穹蒼猶如聽見了很好笑的事情,也確實笑出來了,只是無比的諷刺。她說:「你的不幸是你自己選擇的。當初有人逼你嫁給你丈夫嗎?有人逼你在那個家庭裡卑微地生活七年嗎?有人逼你出軌染病,逼你犯罪坐牢嗎?你明明有過無數可以選擇、回頭的機會,可是你沒有。是你自己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對錯都應該由你自己承擔。可是范淮呢?他的人生什麼時候能讓他自己選擇?他的不幸是他的錯誤造成的嗎?你卻說,總有人不幸?你憑什麼和他相比?」

  穹蒼身體往後一靠,說:「你那不叫不幸,叫愚蠢。他那也不叫不幸,叫人為。不是嗎?」

  賀決雲很怕穹蒼激得太過,讓女人扭頭就走。

  對面的人深吸一口氣,反駁道:「我沒有要陷害范淮,警方也沒有因此懷疑他。甚至,我還幫他排除了嫌疑,不是嗎?」

  「這就是你自欺欺人的藉口?」穹蒼問,「你為什麼要替那個兇手隱瞞事實呢?你已經要坐牢了,你們之間沒有利益關係了。何必?」

  女人:「我不知道范淮當年是不是無辜的,跟我沒有關係,我也不需要為他負責。」

  賀決雲能明顯感受到「李毓佳」的鬆動。她有因為范淮而產生動搖,可是在提到所謂兇手的時候,她又冷靜了下來。

  穹蒼:「吳鳴……我是說你丈夫。他當年的證詞,和其餘幾人邏輯洽和,才會成為重要證據。他沒有辦法獨自編纂出那一段話來,可是他和其餘證人又沒有明確關聯。那他的證詞是怎麼出來的?會不會,像對你一樣,進行誘導、洗腦、串供?范淮出獄以後,所有的證人都出事了。這可以說是范淮在復仇,也可以說,他沒有了翻案的機會。」

  女人對她的話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沒有了那種被指責時的不安感。看來她並不認為,殺死證人的,與十年前誣陷范淮的,是同一人。或者說,她不認為,策劃如今這起連串殺人案的真凶,是為了對范淮不利。

  她甚至理解並認同那種行為。

  女人站起身,任由椅子在身後推拉發出刺耳的噪音,然後身形晃動著,朝門口走去。

  穹蒼也站了起來。賀決雲搭住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衝動。穹蒼很平靜,只淡淡問了一句:「為什麼?」

  「我還是那句話,這世上總有人會不幸。不幸會傳染,有的人能堅持,有的人不能。」女人目光看著門外狹長的走道,然後側過臉,道,「你們想找的答案,不一定是你們想要的。真的,算了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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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24 00:31:5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活動

  兩人從石階上往下走。穹蒼明顯的心不在焉,有些晃神。

  賀決雲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引得穹蒼詫異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賀決雲問:「你在想什麼?」

  穹蒼沉吟兩句,說:「我在想,她說的是什麼意思。她的心理素質和情緒控制都屬於尋常,幾次變化的面部反應告訴我,我說對了一部分,但是,也猜錯了一部分。可究竟是我猜錯了,還是,其實是她被人哄騙了,在不知道具體內容的情況下,我無法進行判斷。」

  「我發現,你們這些人,總是對那種故弄玄虛的話比較在意。對方越是語焉不詳,你們就越是想要探究,對吧?」賀決雲看著她一臉深究的模樣笑道,「如果她今天,撒潑地和你吵一頓,你還會把她放在心上嗎?」

  穹蒼快速回道:「會。」因為目前,「李毓佳」是最明確的線索。

  賀決雲說:「你是真的相信,范淮是無辜的。」

  他是用陳述的語氣說的,沒有驚訝,也沒有譴責。

  「那不然怎麼辦呢?」穹蒼自嘲地笑了一下,沒有否認,只是繼續向前走,「像我們這樣的人,如果都不能相信對方的話,還能怎麼辦呢?」

  賀決雲問:「什麼樣的人啊?」

  穹蒼沉默良久,不確定道:「聰明到讓人嫉妒的人?」

  賀決雲:「……」他就不該同情心氾濫。這是個不要臉的傢伙。

  兩人沒走出多遠,就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風風火火地衝了過來。眼見對方靠近,兩人默契地停止了話題。

  來人明顯對穹蒼很是忌諱,刻意錯開穹蒼的目光,急急停在賀決雲的邊上。他抓住自己兄弟的手,譴責道:「我聽說你們來探視梁——你們!這不合規矩知道嗎?就算她是遊戲原型,你們也不能隨意接觸她。」

  賀決雲攤手:「我們明明是走正常手續進去的,也徵得了對方的同意,不存在違規的情況。」

  「那你們——」謝奇夢突地語氣一軟,「問出什麼了嗎?」

  穹蒼好笑道:「打探消息啊?求人是這種態度嗎?」

  「你以為我們不知道?我們查出來的肯定比你多得多,不要小瞧國家機器!」謝奇夢明明是在和她說話,偏偏卻看著賀決雲。

  賀決雲叫他瞪得不舒服,直接兩根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往旁邊一扭,讓他正面對著穹蒼,示意他少陰陽怪氣。

  穹蒼哂笑:「怎麼,人民公僕不好意思見我啊?」

  「我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謝奇夢說,「被列為嫌犯調查的人,沒有一點自覺嗎?」

  穹蒼:「我以為,無能的人才會自覺慚愧。」

  謝奇夢說不過她,又不敢懟,拍了拍兄弟道:「老賀,你跟我來一下。」

  賀決雲五官都皺了起來,心說這位朋友當真是有點過慫了。就聽穹蒼湊熱鬧地說:「我不會開車。」

  謝奇夢叫道:「你不會開車你就打車啊!」

  賀決雲:「我送她過來的,我也要送她回去。」

  謝奇夢不可置信道:「老賀!你——你重色輕友過了吧?」

  「先來後到也是一種規矩。」穹蒼沖邊上的人一笑,「謝謝了。」

  賀決雲:「哪裡哪裡。」

  等穹蒼走開,賀決雲才用手肘碰了下謝奇夢,咋舌道:「成熟點,你搞什麼呢?那麼怕她。你這體型合適嗎?」

  謝奇夢壓著嗓子:「我提醒過你!可我發現你現在已經泥足深陷了!」

  「類似的問題我想我們已經討論過,我有自己的判斷能力,再多說就沒意思了。」賀決雲下巴一點,示意道,「上車。」

  謝奇夢跟上去:「我自己有車!」

  賀決雲:「那你自己跟上來!」

  --

  賀決雲將穹蒼送到樓下,就帶著車後面的小尾巴離開。穹蒼並不在意他們兩個待在一起會叨咕些什麼,獨自回到家中,休息了一會兒後,打開電腦。

  開電腦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穹蒼的手比大腦更快一步地啟動了網頁。在搜索引擎佔領屏幕正中後,她卻在下一秒陷入了無事可做的茫然。思考完後鼠標一動,幾個文字跳動浮現,界面進入了三夭的論壇。

  當網頁上載出三夭標誌性的藍色圖標時,穹蒼的電腦竟然變得有些卡頓,右上角圖標轉動了幾圈才繼續往下讀取。

  最先出現的,是一個被標紅的標題。一個小時前,三夭新發佈了一則活動公告。

  【置頂】【通知】【凶案現場解析】金秋九月,特殊限時副本:驚險逃亡,現在正式開始招募!個人能力評分獲得過90分及以上的玩家,可報名成為【逃亡者】。普通網友可報名成為【追擊者】。三夭系統會在審核數據後挑選適合玩家下發遊戲資格,有經驗者優先。遊戲獎勵豐富,歡迎大家踴躍報名!

  【點此查看活動詳情】

  穹蒼將內容來來回回看了兩遍,確認這個副本是針對范淮設計的。

  當初范淮毫無準備地從警方的包圍圈中逃離,致使公安機關受到了多方質疑。尤其是來自媒體的抨擊,引發了一場網絡「地震」。

  之後范淮被列入全國通緝人員,歷時數月的嚴密搜查,依舊未能讓他落網。

  社會對執法機關的不滿之聲越發加重,以外行人的角度不斷指責他們的行動,給出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建議,指點江山。各方的偏見與苛責嚴重影響了機關的公信力,案件相關的警員頂著巨大壓力,多次出面解釋,卻始終被認識是在推卸責任。

  這個副本應該是為了給網友解釋抓捕逃犯過程中所需面對的種種困難。包括人力、物力、財力、技術局限。

  公告迅速被頂成熱帖,網友刷屏似地在下面蓋樓。

  「限時副本?90分以上的玩家總共才幾個啊?那些人大部分都不是職業玩家,有時間來參加限定副本的就更少了吧?」

  「【追擊者】是對全部網友開放的嗎?也就是說我能報名了?夢不能少做啊,說不定真實現了。」

  「這是受不了網友的謾駡所以再次聯合出了個新副本?」

  「別忘了那個新人大佬,她是最近這段時間唯一一個上90的新人吧?她刷本頻率不高,會參加嗎?」

  「我覺得可以啊。逃亡者就一個,追擊者一百人起步,隨時間增加還會繼續加設偵查人手,不設上限。直接提供所有可提供的技術支持。追擊者開局滿手好牌了,就是逃亡者的要求有點高。」

  「大型城市捉迷藏活動開始了!【邪笑】」

  「如果幾個逃亡者全軍覆沒了怎麼辦?到時候豈不是更加證明警方的無能?這一把資源分配有點過於不合理了。」

  「我覺得這樣才算合理。否則到時候有玩家逃出去了,鍵盤俠又陰謀論說這把不算。【微笑】」

  穹蒼瞥見【逃亡者】名單裡寥寥無幾的幾個名字,在後臺遞交了申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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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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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奇怪

  賀決雲接到穹蒼報名通知的時候,正在和謝奇夢一起吃火鍋。他手下的員工給他發了一條信息,興奮地詢問要不要給他在穹蒼的副本裡安插一個緊相隨的角色,讓他倆再續前緣。

  賀決雲對這個腦子有點坑的孩子已經有了心理影響,這位朋友在坑老闆的手段上可謂嫺熟。何況能跟逃犯綁在一起的角色會是什麼啊?人質嗎?那穹蒼妥妥會在第一時間手起刀落解決了他,畢竟誰逃跑還帶個大型拖油瓶?當浪漫私奔呢?

  賀決雲像是那麼不要面子的人嗎?

  賀決雲高冷回道:「大可不必。」

  不懂揣摩上級心理的年輕人又問:「老大,那給你安排一個刑偵大隊隊長的身份怎麼樣?一個雖然可能追不到她,但她永遠擺脫不掉的男人!這個人設可以不可以!」

  「不用了!」賀決雲憤怒回復,「三夭工作人員去當指揮你是想給網友送人頭嗎?整天人設人設,我把你調去隔壁給策劃做助理你信不信!」

  年輕人委屈道:「好嘛。那給你安排一個平平無奇小綠人……小公僕的位置,這樣可以了吧?」

  賀決雲簡直想把人拉黑。他放下手機,就看見對面謝奇夢舉著手中的筷子,直戳戳地對準了他。

  謝奇夢危險道:「你在跟誰說話?」

  賀決雲板著一張臉:「談工作。」

  謝奇夢問:「我剛剛跟你說話你聽見了嗎?」

  「沒。」賀決雲給自己倒飲料,隨口道,「你剛說什麼?」

  謝奇夢聲音驟然拔高,嚇得他手打了個哆嗦。

  「談工作能讓你那麼投入忘情?你不會是在跟穹蒼聊天吧!」

  這一個個都是什麼人啊!賀決雲感覺自己的涵養每天都在受到身邊人的挑戰。他無奈道:「沒有!我說你最近什麼毛病?你是被穹蒼咬過了嗎你!沒見你那麼怕范淮,見著穹蒼倒是跟有心理陰影似的。你能不能來點靠譜的證據?」

  謝奇夢吞吞吐吐,最後凝重地說了一句:「她很會說謊的。」

  光指「騙人」這一項的話,賀決雲心說他可太有體會了,可他被騙了那麼多次,也沒覺得穹蒼是個會報復社會的人。

  「你知道嗎?真要算起來的話,從小到大騙過你最多次的,多半是你的父母。在你還不懂事的時候,他們敷衍你、糊弄你,哄你吃藥,吃蔬菜,學習,聽話。那你會覺得他們很恐怖嗎?」

  謝奇夢仔細品位了一下,猛地倒吸一口涼氣,驚恐道:「你覺得穹蒼喜歡我?你哪裡看出來的?!」

  「我呸!你腦子裡裝的是什麼漿糊,都想的什麼東西啊?」賀決雲也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我的意思是說那些謊話無傷大雅。她不是真的為了騙你,只是為了玩笑而已。」

  謝奇夢激動道:「你不懂!沒那麼簡單!」

  賀決雲敲桌:「不懂就吃飯!」

  謝奇夢氣結,想要歷數穹蒼的過錯,可有些小事的確搬不上檯面,說出來容易抓小失大。他幾番欲言,最後還是選擇先醞釀情緒,低下頭組織腹稿。

  火鍋的湯底早已沸騰,白煙嫋嫋往上竄起。肉片孤獨地在紅湯裡翻滾,在肉質變老之後,終於被一雙筷子夾走。

  沒吃兩口,賀決雲的手機再次響起,收到一條來自客服的消息。

  那邊說有一家經紀公司想要簽穹蒼做他們的主播,希望三夭代為聯繫一下。然而客服按照穹蒼留下的聯繫方式發送信息後,久久沒有收到回復。於是問問監察者能否幫忙轉告,並把娛樂公司的聯繫電話轉發給了他。

  後面附著三夭法務部門監督簽約的傭金表格。

  賀決雲順手切換到聊天軟件,將內容簡要轉述給穹蒼。

  穹蒼很快給了答案。

  穹蒼:不去。

  賀決雲於是把這兩個字原封不動地轉給經紀公司。

  沒想到對面十分豪橫,應該是把賀決雲當成了穹蒼,發來兩條長長的文字。

  「不跟我們簽約的話,你是很難出頭的。我們可以幫你反黑、給你安排搭檔,幫你管理粉絲催打賞。這行不好混,雙贏才是出路。希望你能想清楚。」

  「我們對你也有一定的瞭解,穹蒼,不要小看團隊的力量。你出頭會搶走別人的飯碗,那些人沒我們這麼好說話。你身上有不少黑點,很容易成為別人攻擊的對象。單單你的身份就會讓人覺得很微妙了。」

  這威逼利誘又高高在上的,賀決雲看著給氣笑了。

  從穹蒼的ID出現在新副本的報名列表開始,她的粉絲就呈倍數增長。憑她的實力,根本不需要額外的運作,早晚也能出頭。如果真的想賺快錢,露個臉才是捷徑,試問誰不喜歡高智商的漂亮姐姐?

  想賺錢還拽得二五八萬的,拿穹蒼當低情商韭菜呢?

  賀決雲直接截屏傳給穹蒼。

  穹蒼:回復,滾【滾】

  可以,文字帶圖示,不愧是前教師,考慮得面面俱到。

  賀決雲按照穹蒼的意願,給對方發了回復,並將那家經紀公司拉黑,不再放在心上。

  穹蒼難得沒有神隱,還在繼續跟他聊天。

  穹蒼:你不是在跟謝奇夢吃飯嗎?

  賀決雲:在啊。

  穹蒼突兀地冒出一句:你知道謝奇夢為什麼要叫謝奇夢嗎?

  賀決雲當然知道。

  謝奇夢他媽在懷他的時候連續幾天做了一個很奇幻的夢,導致他媽媽一個好好的無神論者都快信仰動搖了。

  眾所周知,古代凡大人物出生必有類似的異象,彩霞滿天、神女托夢都是標配,沒有一個都上不了檯面。家裡幾個長輩聽說後覺得謝家此子定成大器!謝叔叔覺得這事太好笑,乾脆就把它寫到名字裡,讓他從名字裡透露出一股不平凡。

  賀決雲:你知道?

  穹蒼輕歎回復:他沒浪費他爹媽給他這起名字的意圖,說過一百次了,特別不平凡。

  賀決雲大驚:你認識他?!

  穹蒼:昂。

  穹蒼:不然他講我壞話的素材從哪裡來的?

  賀決雲抬起頭問:「你認識穹蒼?我是說,在范淮之前,你跟她就很熟?」

  謝奇夢怔了下,將筷子往桌上一拍,無比痛心地譴責道:「你你你,你還說你沒在跟她聊天!我就知道你這一臉蕩漾的,根本不是在談正事!」

  「差不多得了。」賀決雲問,「你們到底什麼關係啊?」

  謝奇夢遲疑著說:「就……八竿子關係?」

  賀決雲說:「那是什麼關係?」

  謝奇夢解釋說:「她爸和我爸曾經是關係很好的同事,當然我不認識。穹蒼沒出生的時候她爸爸就去世了。她媽媽,有點受刺激,精神變得不大穩定,和丈夫那邊的人都斷了來往。後來她母親也死了,一時找不到願意照顧她的親屬。我爸是警察,看她實在可憐,就把她接到家裡暫住了一段時間。本來我們家是想領養她的,或者托關係把她介紹給可靠的人照顧。沒想到……那段時間我們相處得很不愉快。」

  賀決雲調整了下姿勢,緊繃著臉聽他敘述。可是謝奇夢還沒有開口,他已經下意識地有了點抗拒的心理。

  「本來我不想說,畢竟她當時年紀還小。可是她真的很奇怪,特別奇怪,喜歡嚇人。說話詭異,故弄玄虛。」謝奇夢回憶起來,仍舊被當時的恐懼激得打了個寒顫,「那時候她媽媽剛死,她還那麼小,就會用她媽的名義騙人。不停地說她媽媽還在,說我們身邊有髒東西。還說一些類似於,『你在說謊,我媽媽告訴我的。』之類的話,搞得我們全家人都起雞皮疙瘩。我當時也小,被她嚇得一直不敢睡覺。」

  賀決雲漆黑的瞳孔裡閃過疑色,眉峰上挑:「你確定,她是故意的,不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

  「我爸以為她是精神創傷後出現了幻覺,帶她去看過心理醫生。她對醫生有點抗拒,可是思路清晰,注意力集中,沒有發現精神分裂的症狀,她也很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麼。」謝奇夢咬了下牙,帶著難以釋懷的語氣道,「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算了,可以當她是不懂事,能慢慢改。但是她還會虐殺小動物。我們家養了三年的狗,就是被她殺掉的。」

  賀決雲眼皮不停跳動。他抬手按住鼻樑,說:「等一下。你說穹蒼虐殺動物?」

  謝奇夢點頭,一陣後怕道:「童年被虐待、虐殺動物、尿床,許多連環兇殺犯在未成年時期都有這樣的體驗,你知道吧?」

  賀決雲手指躁動地在桌上敲擊,再次求證道:「她虐殺你家的狗?」

  謝奇夢說:「是啊。那條狗很聰明的,雖然比不上警犬,但也被我爸訓得特別通人性。她把醫生開的藥餵給狗吃,把狗迷暈,然後半夜把狗殺了,塞在廚房的櫃子裡。我媽當時還懷孕,看見的時候差點被嚇到流產。那麼小一個孩子,你能想像得到嗎?」

  「先不說,穹蒼那個年紀能不能做到你說的那些事情。」賀決雲感覺謝奇夢所說的事處處透露詭異,乃至是荒誕。他反駁道:「穹蒼怕黑,她怎麼可能半夜出去虐殺你的狗,而且還把它藏到櫃子裡?她為什麼要那樣做?」

  「在她進遊戲之前,她從來沒有表現過她怕黑啊!反正我……我覺得她很可怕。當時我還幻想過,那隻被我當做朋友的狗,埋進泥土裡後死不瞑目,用淌血的爪子不斷往外爬。」謝奇夢心有餘悸道,「後來她身邊又連續發生了很多事情,證明那不只是我的錯覺。我也不想帶有個人偏見,可如果經歷這些事情的人是你,你一定會和我一樣。」

  賀決雲站在謝奇夢的角度暢想了一下。他覺得穹蒼在謝奇夢的童年裡大概是個長著滿嘴獠牙的惡魔形象,咧嘴一笑,露出寒寒白光。難怪他到今天都對穹蒼抱有如此大的戒心。

  但是,那跟賀決雲所瞭解的穹蒼並不一樣。穹蒼的惡劣喜好似乎僅限於愛講一些沒營養的冷笑話而已。她沒有強烈的自我表現欲,不熱愛社交,多數情況下只在學校和家裡兩點移動。會對江淩產生同理心,有一定的社會道德感。

  她的確是有很多事情沒有說出來,可是她的行為並不符合謝奇夢所說的形象。

  謝奇夢說:「當我再見到她的時候,從她的眼神裡我知道,她沒有變。她只是學會偽裝了,對你,對其他人。她可能很享受犯罪並偽裝的過程。她有一位連殺數人並拋屍的學生,就是那樣的。那個兇手非常享受躲在暗中看警方忙亂的感覺,而他極其崇拜穹蒼,為什麼呢?」

  賀決雲喉結滾動,俊秀的臉上帶著思考的凝重。他問:「奇夢,你究竟是在恐懼她,還是在恐懼她的能力?」

  謝奇夢聳肩,歎道:「我知道你有猶豫。你可以不相信,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忽略她的危險性。」

  賀決雲扯開嘴角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兩人自動跳過這個話題。

  --

  和謝奇夢告別之後,賀決雲回三夭整理了一遍資料。

  他將穹蒼參加過的兩次副本錄像調了出來再看一遍,並將穹蒼接受測試時的視頻也調了出來。

  親自參與遊戲的時候,他所面對的穹蒼是片面的,然而那樣的形象帶著一種真實感和親切感。而當他作為第三方來旁觀整場遊戲時,他發現穹蒼真是一個無比可靠的人。

  「可靠」是一個很有意思的詞,它代表著能給一個人心理上的安全感。當這個詞語出現的時候,賀決雲就知道,他心底還是相信穹蒼是一個好人。

  他的直覺是他的人生經歷所反饋的。他的人生經歷是他所見、所聞、所識積累出來的。如果他連自己都不相信,那還應該去相信誰呢?

  何況,如果穹蒼真的是一個演技超凡入聖的人,她怎麼可能騙得了自己,卻騙不了謝奇夢?那智商不允許啊。

  賀決雲生出一種庸人自擾的好笑。他摸出手機,垂眸落在屏幕左上角的方形頭像上,腦海中想了幾句開場白,沒有打完,又點了退出,直接打電話過去。

  穹蒼的聲音帶著點慵懶,她問道:「喂?」

  賀決雲聽著她敷衍的語氣,竟感覺有點放鬆。他靠著椅子轉了一圈,說道:「想問你一些事情。」

  「誒?」穹蒼驚了一聲,也清醒不少。她說:「你想問,居然還能忍到現在?」

  賀決雲:「如果我不問你……」

  穹蒼反問:「彩票逾期還能兌換嗎?」

  賀決雲笑了出來。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面星辰似河,直灑而下,夜燈如海,璀璨不已,閃耀的光點繪成一幅攝人的畫卷。

  「我記得方起也說過,他說學霸的世界裡早就寫滿了答案。所以,你的世界真的有什麼不一樣的,對嗎?」

  「這個世界是沒有答案的。我只是一個大腦受過傷的人而已。」穹蒼渾不在意地說,「不過你們為什麼要把一個剛失去母親的六歲小孩,為了尋求外界關注而說的話當真呢?那是我騙他們的。」

  賀決雲:「因為不懂事?」

  穹蒼:「的確。」

  賀決雲:「人更容易會因為不懂事而說出真話,因為碰壁之後,會變得懂事。」

  穹蒼聲音輕得聽不清,像是含在嘴裡的呢喃:「是嗎?」

  賀決雲問:「你為什麼不跟老謝解釋一下呢?他其實是個很好說話的人?」

  穹蒼:「反正我也不喜歡那個地方。我不喜歡任何有別人的地方。謝奇夢,呵呵,他這個人蠻有意思的。」

  賀決雲:「所以老謝心心念念的那條狗……」

  「嗯……」穹蒼沉吟說,「當一個人精神壓力過大的時候,可能會做一些偏激的事情來進行宣洩,過後也許就會覺得後悔,再追及就沒有意思了。」

  賀決雲幾乎沒有懷疑地問:「那個人是誰?」

  穹蒼那邊沉默片刻,而後悶聲笑了一下。

  賀決雲被她笑得一愣,就聽對面的人輕輕歎了一句:「今晚的月色真美。」

  賀決雲:「……」

  「就……」賀決雲怔了下,表情十分詭異道,「你真的是只在稱讚月色對吧?」

  穹蒼:「當然。今天一直天晴,夜空也特別清晰。」

  賀決雲說:「好吧。」

  穹蒼笑道:「晚安。」

  賀決雲悶悶回了一句:「晚安。」

  賀決雲等了會兒,不見穹蒼掛斷。

  他拿下手機,準備按下紅色標誌,揚聲器裡又響了一下:「哦,順便約個下次見面的時間吧。遊戲見。」

  「遊戲見。」賀決雲的側臉在燈光下披著一層溫柔的淡光,唇角勾起一個弧度,「祝你成功逃離。」

  「這個不需要祝福。」穹蒼自信說,「板上釘釘。」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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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登入

  穹蒼掛斷電話,卻已經被賀決雲給弄清醒了,再也沒有睏意。

  失去聲音後的房間變得更加寂靜,她聽見客廳裡傳來一頓一頓的悶響,應該是窗戶沒關緊,有風在吹打某樣垂掛著的物品。

  穹蒼閉著眼睛平穩呼吸,輾轉數次,還是被那聲音擾得無法入眠。她認命地坐了起來,光腳走向客廳。

  已經習慣了黑夜的視力看著沒有開燈的走道,依舊帶著模糊的虛影。

  立在角落的一個巨型花瓶,與穹蒼記憶裡的某個身影重合,讓她的腳步僵立在原地。

  穹蒼並不高興看見謝奇夢,如同謝奇夢對她的感覺一樣。那個人的出現又讓她想起了那些已經快被她遺忘的事情。

  她的超強記憶力導致她每當開始追憶往事時,都能自動將那些關鍵的細節翻新補足,如同昨日再現,難以逃避。

  而當那些迷茫無知的情緒蒙上了時間的濾鏡之後,曾經被她忽略掉的恐懼,如同老照片上的黃斑一樣浮了上來。

  穹蒼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在牆上摸索燈具的開關。

  那個時候,她被安排睡在客廳的沙發床上,謝奇夢養的小寵物則躺在角落的狗窩裡。

  穹蒼很喜歡聽那條狗睡覺時發出的輕微呼嚕聲,因為當時的她無法接受完全安靜的環境。那是一條聽話又警覺的狗,極其討人喜歡。每當穹蒼靠近它時,它會很快從睡夢中清醒。但它知道夜裡不能吼叫,從來只睜著漆黑的大眼無辜地望著她。

  那條小狗對待孩子總是特別耐心,會陪著她一起熬夜。

  寵物對人類的情緒把握要直接得多,安慰的方法也是如此的簡單。穹蒼將手伸過去時,它會將頭靠上來,用自己的皮毛給她保暖。時間久了,它會沒有防備地睡在她的手掌上,歪著腦袋,向她表示親近。

  那天晚上,房子裡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入睡了。穹蒼像往常一樣,在失眠後朝狗窩走近,然而這一次,狗狗沒有出現任何反應,一直趴在地上。

  穹蒼蹲在它的木屋前面,抱著腿安靜觀察它的睡臉。

  靜謐中,光腳踩著木地板的那種黏膩腳步聲在黑夜裡響起。穹蒼扭過頭,看見那道臃腫的身體一步步朝她走來。

  兩人一高一低,互相對視,誰也沒有說話。

  穹蒼看見她在沙發側面停了一下,用一雙毫無感情的眼睛陰惻惻地盯著自己。長髮垂落在她的臉側,她下拉的唇角如同惡鬼的面容。

  隨後,她轉身去往廚房,拎了把帶寒光的刀走回來。

  夜風從縫隙裡吹來,帶著熟悉的泥水腥臭味,猶如跨越了時空將兩個場景相連。穹蒼眸光閃爍,喉頭乾澀地滾動。

  整段記憶裡她唯一覺得模糊的只有謝夫人的臉,也許是她當時太害怕了,忘記了去看,也可能是天色太黑了,她看得不仔細。唯有那種驚悚的感覺尤為深刻,說不清來由。

  她記得自己當時挪動著朝後退了一步,看著對方手中鋒利的刀尖對準了自己,並隨著走動的步伐不斷晃動,幾段外突的血管緊緊纏繞著對方纖細的手臂,冰冷又強大。

  當時的穹蒼想要說話,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她瞪著眼睛從對方裸露的腳趾移動到慘白的面龐,然後低下了頭。

  然而那把刀沒有刺向她,而是刺向了一旁熟睡的狗。

  尖銳的刀鋒俐落地刺進狗的脖子,發出短暫的難以形容的割裂聲,輕微的聲音匯成畫面感,告訴穹蒼,菜刀是如何刺入,又如何拔出,再反復不止。

  血咕嚕咕嚕地冒了出來,那聲音在黑夜裡將所有濃烈的情緒化作噴湧的泉水,往外迸發。

  狗大約痛醒了過來,可惜因為嘴被捂住,身體也很虛弱,只發出一點輕微的嗚咽聲。

  穹蒼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緊緊閉著眼睛。直到一股溫熱的液體流動到她的腳邊,她才慢慢睜開。

  以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躺在地上的那隻小狗。它還活著,一雙朦朧漆黑的眼睛含著淚花,一動不動地軟在地上。它卑微地注視著自己,接受生命的快速流逝。

  穹蒼與一條狗產生的共鳴竟然是最強烈的。她覺得狗的眼神與自己是如此相似。

  謝夫人在她的面前將狗抱走,塞進櫃子裡,背對著她,在櫃門前蹲了許久。

  在瘋狂過後,這位女人大概是開始後悔,怔神的臉上滿是虛汗,並將頭抵在櫃子的邊緣,無聲啜泣。

  臥室裡的人依舊在酣然大睡。謝夫人抹了把臉,去往遠離臥室的那間廁所洗手。

  水聲嘩嘩而流,客廳裡保持著血腥的狼藉,證明方才的一切皆是真實。

  場面腥臭、雜亂、顫動,刺激著穹蒼的感官。

  穹蒼摸到了燈具的開關,將它打開。

  光線照下的一瞬間,所有的聲音和畫面,都從大腦中被驅散。

  空曠的客廳裡,只有江淩留下的一串祈福木牌在晃動。那木牌用紅繩繫著,掛在玻璃窗的拉手上。在夜風的擾動下,一會兒翻個面,上面印著「福」,一會兒翻個面,上面寫著「安」。

  穹蒼笑了出來,抬手把額頭上的虛汗擦去。

  如果是現在的穹蒼,能平靜地對此事進行評價,甚至發出兩聲嘲笑。可惜當時的穹蒼,只能意識到一件事情——原來大人可以用這樣極端的方法,來表示對一個人的不喜歡。

  她無比思念起自己的家人,一刻也不能等待。哪怕祁可敘不是個那麼成功的母親,起碼可以讓她安心依靠。

  她推開門,深夜走了出去,穿過漫長的街道,回到自己的家,守在昏暗的家門口,等著母親回來。

  漆黑的夜幕,那場沒有結果的求助,讓穹蒼突然領會,原來死亡就是,讓人類被迫地接受孤獨。從此所有的等待,都變成了緬懷。

  穹蒼把紅色的木牌拿了下來,關緊窗戶。

  這世上有許多藏著秘密的人。

  有許多將心中的殘暴與冷酷隱藏在心底,然後以仁善為面的人。

  對於那些人,穹蒼覺得,在他們體驗過生命的脆弱之後,還能將本能的衝動克制在法制紅線以內,並維繫著自己外表的正常,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也是一種強大。

  正是他們的對比讓穹蒼清楚明白,她可能做不了一個多無私的好人,但她一定做不了變態,就算野蠻發展,最後也只會成為一個普通人而已。

  穹蒼拿著木牌坐到沙發上,慢慢等身上的冷汗褪去。她舉起手,讓木牌在空中不斷翻轉。

  一位為人尊重的高知女性,讓她知道了殺戮的底線。

  一位受人白眼的罪犯家屬,教會她什麼叫於心不忍。

  穹蒼低笑出聲:「寶貴的一課。」

  說明只要繼續活著,總能遇到一點好事的。

  穹蒼拿過常用的那個包,將木牌小心地放了進去。

  「如果善良可以被保佑的話,希望你兒子有一天真的能光明正大地回來。」穹蒼笑說,「晚安了,江女士。」

  --

  【凶案解析】的新副本很快開始測試。這大概是三夭有史以來開過的參與人數最多的團隊副本。

  穹蒼拎著她的黑色布包,目不斜視地走進大門。

  三夭大廳處依舊是人聲鼎沸,由於這次報名的玩家人數眾多,且許多是新手玩家,場面甚至比以往還要熱烈。

  那些神情亢奮的明顯是新手玩家,他們還不懂如何掩飾自己的表情。被選中遊戲,意味著他們有機會能在上億人的面前嶄露頭角,這無疑是一件可以對外說道的美事。為了好好表現,他們早在出發之前,就將三夭論壇上的重要攻略都翻看了一遍,可惜還沒等到正式實踐,尚在社交階段,那些冗雜的理論,已經被老玩家一一否定。

  新舊兩批人,正在就遊戲攻略展開口水四濺的激烈討論。

  穹蒼穿過人群,上了電梯,在休息室裡靜坐片刻後,去往指定房間登入遊戲。

  第三次登錄遊戲,穹蒼習慣了很多。她靜靜等著眩暈感過去,看著面前一片黑色的字幕。

  【逃亡者:QC1361】正式載入遊戲!歡迎來到【凶案現場解析】,本副本為特殊限時副本,你將單獨開啟一段刺激的逃亡劇情。

  請小心!被警方捕獲直接視為遊戲結束。逃離警方的追捕紅圈,視為遊戲勝利。紅圈範圍由警方排查追捕計劃所決定,第三方觀眾可時時查看,玩家請自行判斷。

  祝您遊戲順利!

  身份:浪客不問來歷。你是一位正在逃亡的通緝犯。

  玩家評分:96(這個角色簡直是為你量身打造!)

  與角色契合度:86%(天才大抵都是相似的吧,比如被命運偏愛過的大腦。)

  逃亡進度:雖然通緝令還沒有發佈,但你的逃亡生涯已經開始,請珍惜現在開始的每一秒!

  【注】你有三分鐘的時間站在原地觀察環境。倒計時結束或離開原地後,副本立即開始。請小心街道上的攝像頭,以及路邊的熱心群眾。

  【點此查看副本詳情】

  --

  穹蒼還沒將情緒投入情景,直播間的觀眾已經吵嚷起來。

  「臥槽這裡有個96分!是真實的嗎?」

  「逛了一圈,發現這個副本的角色匹配度都好高,所以能力分值都相對提升了一點點。果然三夭是根據智商來測算角色匹配的吧!」

  「這一期全是天才的專場,我都可以!」

  「96分!【瞳孔地震】好,我決定蹲這個直播間了。假都請好了大佬不要讓我失望!」

  「我想去蹲追擊者的直播間,感覺那邊會更精彩。【奸笑】」

  「不是,這96分靠譜嗎?看起來這個玩家平平無奇。」

  「曾經有人這樣懷疑過。【點煙】後來他臉沒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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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24 00:32:4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逃亡

  穹蒼關閉遊戲提示框,在周圍的霧氣散去之後,漸漸拿回身體的控制權。

  她轉動著眼珠,目光緩緩從四周掃過,分析自己的處境。

  結合資料來看,她現在所處的位置是室內,地點位於A市靠近郊區的區域。這套房子是范淮……寧冬冬妹妹所住的房產。

  穹蒼放低視線,當看見面前橫躺著的一具女性屍體時,瞳孔不受控制地縮了下。

  人物應該剛剛死亡。出血量大,傷口位於腹部偏左上,可能被刺傷心臟。身上有明顯外傷,門牙脫落,死前曾受過虐打。

  穹蒼隨即轉向自己的右手側,在離她兩米左右的距離,一位成年男性面部朝上,表情痛苦地躺在地上。此人身上未穿外套,未穿鞋襪,未繫皮帶,腹部有多處刀傷,眼睛不自然睜大,推測同樣已經死亡。

  一個客廳裡,有兩名死者。

  穹蒼手指緊了緊,舉起手中的東西。她手心正握著一把西式菜刀,上面的血液尚未乾涸,還在蜿蜒向下滴落,握在手中,感覺沉甸甸的。刀刃上有輕微捲曲,應該就是兇器。

  穹蒼轉過身,望向自己背面。

  門把手上有血漬,推測是從內部打開。透過半開的門縫可以瞥見半道藍色的人影,推測是某位上下樓的鄰居聽見了動靜前來查看。

  如果忽略其餘信息,從門外那個人的視角來看,這屋子完全就是寧冬冬連殺兩人後的凶案現場。

  兩具死狀淒慘的屍體、鞋子不慎踩中的血痕,以及握在手中的兇器,種種證據都讓她無從解釋。或許,還要再加上有犯罪前科以及連環殺人案重要嫌疑人的身份。

  三分鐘的倒計時,此時還剩下兩分三十秒。

  在這樣緊迫的條件裡,三分鐘的限時顯得有點過於苛刻。極具視覺衝擊性的畫面,會在第一時間吸引人的注意力,進而影響人的判斷力。

  而半分鐘的時間,都不足以讓人們從兇殺事件的震撼之中脫離出來,更不用說從有限的視野中,找到最佳逃跑路線了。

  在網友被帶偏了思路,開始激烈討論起兩名死者的真正死因,甚至連完整的句子都沒打全的時候,穹蒼動了。

  她抬起腳,與此同時,遊戲正式開始的提示音在背景中響起。

  冰冷的機械音,猶如拔響的手雷引線,將眾人的心弦狠狠繃緊。

  這是關鍵性的一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評論區也冷清起來。

  出乎眾人預料的是,穹蒼沒有朝著陽臺逃跑,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向了門口。

  她身形矯健地貼向門縫,在外面的人正試探著推開防盜門,且視線受阻的時候,一手捂住來人的嘴,另外一隻手拽住對方的胳膊,將人拖進屋中,並用腳尖勾上大門。

  被她帶進來的是一位身形矮胖的中年婦女,身上還有一股油煙的味道。她被動地趔趄一把之後,看見了地板上的屍體,一剎那忘記自己的處境,想要放聲大喊。

  好在穹蒼嚴實捂住了她的嘴,趁她慌神的功夫,從後面勒住她的脖子。

  強烈的恐懼讓這位人質開始拼命掙扎,但寧冬冬的設定,是一位身形高大、體格健碩的成年男性。穹蒼只需要稍加用力,就可以完全制住她的動作。

  感受到威懾般的疼痛,女人終於安靜了。

  「別動。」穹蒼用刀刃抵住她的脖子,開口後的聲音沙啞低沉,「不想死的話,保持安靜。」

  那中年婦女的脖子發出一聲聲痛苦的嗚咽,眼淚直接流了下來,渾身顫抖地點頭,沒了半點反抗的勇氣。

  穹蒼喝令人質跟自己過去,走到沙發附近,彎腰拿起地上的抹布,塞進她嘴中。又移動到角落,扯下排插,用電線捆住她的雙手。

  這位不大幸運的中年阿姨在驚嚇中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身體徹底癱軟如爛泥,在失去穹蒼的倚靠之後,直接滑到了地上。

  她仰著頭,一雙眼睛淚茫茫地望著穹蒼,帶著無比的懇求與卑微。

  穹蒼聲線平坦地說:「起來。」

  阿姨搖了搖頭,卻不敢不聽。她艱難地想要在地上跪坐起來,試了幾次,都因為身形不夠靈活而翻倒在地,等好不容易爬起身,穹蒼已經從廚房搬了張木椅回來。

  她把椅子擺在落地窗前面,平靜指示道:「坐下。」

  阿姨順從地在椅子上坐下。

  穹蒼用女死者掛在沙發背上的圍巾,把阿姨的雙腿綁在椅子上,讓她無法動彈。又重複確認了一遍她手腳上的繩結是否結實,然後去廁所拿了一條乾淨的毛巾。

  阿姨的鼻子噴出一個鼻涕泡,變得難以呼吸。她看著穹蒼再次走近,沒能理解穹蒼的善意,努力發著自己能發出的各種聲音,以宣洩自己的情緒。

  「你叫也沒有用。我知道他們馬上會發現你在這裡,沒關係,我現在不想殺你,你好好聽話,就有活著出去的機會。」穹蒼給她換了一條乾淨的毛巾,後者果然沒有趁機大喊。穹蒼捏著她的下巴說,「太用力進行咬合的話,下巴會脫臼。別白費力氣。」

  阿姨流著眼淚,發出幾個模糊的音節,大致是在問她:為什麼?

  穹蒼不帶感情地瞥了她一眼,轉身走開。

  現場看似有許多混亂的信息,但局勢其實很清晰。

  當時擺在明面上以供她選擇的答案只有逃跑。

  一是從陽臺逃走。這套房子位於二樓,又有雨棚緩衝,從窗口跳下去也不容易受傷。但是當時目擊證人已經站在門口,對方會在第一時間進入房間,看見兩名死者以及穹蒼的背影。

  這個小區不遠處就有一家派出所,出警時間應該不到五分鐘。穹蒼如果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進行逃亡,將陷入莫大的被動與局限之中。

  二是從正門口逃走。這個恐怕更加糟糕。房間裡已經死了兩人,從現場來看,兩人死前戰況激烈。樓裡的住戶很可能跟這位人質一樣,正在關注二樓的動靜。正面突圍穹蒼怕自己都跑不出這片小區。

  無論是哪一種都被穹蒼在第一時間否決了,可見遇到困境時拔腿就跑並不是一個好選擇。

  時間。她需要各種迷惑性的信息來爭取關鍵性的時間。

  --

  直播間的網友被她唬住了。

  「??怎麼還發展成綁架事件了啊?」

  「我在逃亡直播間裡看綁架?」

  「我以為她跑了,還想96分的大佬果然當機立斷,沒想到她回來了,還把凶案現場整成了一個密室。【吸氧】」

  「我知道,這一定是為了滅口。很符合一個通緝犯會做的事,也算符合角色。」

  「這件事情告訴我們,不要一個人瞎湊熱鬧,聊八卦是需要朋友的,大家去的時候記得組團。」

  --

  將人質安頓好,穹蒼開始小心尋找兩位死者的手機。

  寧冬冬的身上是沒有手機的。他被警方監控了很長一段時間,為了擺脫警方的定位,他什麼通訊工具都沒帶。

  兇殺現場已經遭到一定的破壞,必然會留下寧冬冬的痕跡,他是目前最可疑的人,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一個人在見到自己的妹妹瀕臨死亡的時候,想到的肯定不是如何保持現場乾淨以證明自己的清白,而是試圖挽救妹妹的性命。

  好在男性死者的身邊還比較乾淨,穹蒼走動的時候,主動避開了那一塊,以防增加勘查難度。

  不久,穹蒼在餐桌下面找到一個被打碎了屏幕的手機,她剛按下home鍵,門口正好傳來一陣粗暴的拍門聲。那敲門聲急促而響亮,與穹蒼相隔不到半米的距離,震動著她耳膜的同時,也嚇到了直播間裡的觀眾。

  「喂?小周啊,你們沒事吧?」外面的人大喊,「小周,你看見你孫阿姨了沒有啊?她剛剛上來說要看看你,怎麼人突然不見了?」

  不遠處的人質受到影響,剛剛冷靜下去的情緒瞬間又被挑動。她蓄起全身的力量,不斷地搖晃身體,試圖利用椅子在地上的摩擦撞擊聲來引起門外人的注意。

  兩種聲音同時在穹蒼的耳邊環繞,穹蒼箭步過去,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並將音量加到最大,蓋過了其餘的聲音。

  外面的人察覺到裡面的變化,加大嗓門喊道:「小周!小周你能不能開個門啊?你在裡面幹什麼?我知道你聽得見你先回我一聲!小周!」

  穹蒼不為所動,蹲到女性死者身邊,擦乾淨她的手指,按在解鎖鍵上。

  人死後三個小時之內,還是有可能用指紋進行解鎖的。兩人的死亡時間都不長,穹蒼順利用她的手指解開了屏幕。

  中年男人得不到回應,繼續拍門,且動作越加霸道,幾乎要把門砸出一個洞來。

  他那一聲聲不斷加快頻率的敲擊聲,猶如閻王的催命咒,連第三方視角的觀眾都不覺變得緊張,身處案發現場的穹蒼,卻還有閒情蹲在地上修改開機密碼。

  「小周,你再這樣我就報警了!你為什麼不敢開門,是不是出什麼意外了?你出來我們可以一起商量啊,關著算怎麼回事!」

  穹蒼點開軟件,開啟定位,不慌不亂地約了一輛出租車,並買了四五張車票,一舉一動看得網友瞠目結舌。

  「小周啊!」

  外頭的聲音變得雜亂,出現了不同的音色,顯然是其他的鄰居眼見情況不對聚集過來,對裡面的人進行勸導。粗略估計,起碼在三人以上。

  「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啊?你快開個門!」

  直播間的網友自以為已經身經百戰,能夠做到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可此時在背景各種噪音的影響下,也開始變得焦躁不安,產生了一種被圍觀的緊迫感。

  當他們看見穹蒼放下手機後,仍舊沒有選擇逃跑,而是轉道去往臥室翻找衣櫃的時候,一個個全部破功叫出了聲,朝著屏幕噴口水。什麼功力道行,在穹蒼面前都煙消雲散。

  搞什麼呢這位朋友?再不跑等吃牢飯啊?

  不管網友如何激烈地吐槽,穹蒼獨立於世界之外,始終按照自己的節奏行動。

  她翻找東西的速度很快,目標明確,井井有條。

  她從衣櫃裡拿了一套襯衫西褲,一套休閒服,又從櫃子裡翻出了少量現金,化妝品等東西,將東西全部裝進一個黑色的包裡,拎著走了出來。全程不超過兩分鐘的時間。

  兩分鐘的時間裡,外面的人開始試圖撞擊防盜門。「咚咚」的悶響中,門框與牆面不斷發出震動,聽著極為恐怖。

  如果他們順利破門而入,就能看見他們口中不斷呼喊的「小周」,此時正躺在血泊裡,早已沒了呼吸。

  不過從他們的對話中可以得知,這棟樓的人並不知道穹蒼——寧冬冬來了。

  這是一個好消息。

  穹蒼低著嗓子吼一聲:「滾!」

  她的聲音尖細到沙啞,失了音色,並不明顯,外面的人沒聽出不對勁來。

  鄰居們靜了兩秒,開始不善地警告。

  「我們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就來了!你要是惹了事你趕緊放人,還能算自首從輕發落。大家鄰里鄰居的,別做的那麼難看。快點把人放了!」

  「老婆!老婆你有事沒有?」

  「我們要開鎖了!」

  穹蒼走過去,拉開落地窗的窗簾,光色刺得人質閉上了眼睛,讓她原本就濕潤的眼睛又開始泛淚。

  穹蒼拿下她嘴裡的毛巾,人質立馬發出一道壓抑許久的刺耳尖叫,外頭的人聽見,出現了短暫的靜默,穹蒼又把毛巾塞回去。

  人群的情緒頃刻爆發:

  「你想幹什麼!」

  「小周你別做糊塗事啊!打死老婆判刑不嚴重的,可你如果殺了兩個人你就完了!」

  穹蒼去書房搬來了筆記本電腦,調整好攝像頭的方向,對準大門。又把電視兩邊的音響拆了下來,連上電腦。

  電視的聲音驟然關停,使得屋內進入了真空般的死寂,這種變化同時帶動了外面的人群,讓他們的爭吵停了下來。

  穹蒼在頁面上輸入一行字,機械男聲將那句話讀了出來。

  「你們全部閉嘴,叫警察過來,我要和他們交涉!」

  「不要再撞門,否則我殺了她。」

  眾人驚恐答覆道:「好,好,你不要衝動,咱們好好說。」

  將外面的人穩定下來之後,穹蒼才利用手機上的社交軟件與電腦進行連接。

  處理完最後一件事情,在網友心臟狂跳不止中,穹蒼終於拎起整理好的包,走進廁所,並從廁所的天窗裡,翻了出去,借著管道平安落地。

  --

  廁所的下方是一條比較僻靜的小路,鮮有人知。此時人群都被吸引到了正面,這裡更是空無一人。

  當鏡頭掃過一片廣闊的天空與空擋的道路,觀眾們大鬆了口氣。

  「臥槽,終於出來了!」

  「女人,你在玩火。」

  「所以我為什麼要這麼緊張?」

  「心理素質不高的人真的玩不了這個遊戲,換我我早跑了。可嚇死我了。」

  「那幾件裝備很重要嗎?拿到手機就夠了,出去直接買啊!」

  「買?小看警方的排查能力吧?我就想知道她現在要去哪裡。」

  然而,網友根本還來得及沒放鬆多久,隨著穹蒼拐出小路,迎面竟然出現了一支穿著警服,正匆匆趕來的隊伍。

  警方的出警速度比穹蒼預計得要快,這些玩家早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參與遊戲,幾乎是奔跑著過來的。

  要知道,寧冬冬可是公安系統裡的熟臉,只要打上照面,必然會被認出。穹蒼下意識地背過了身。

  也就是她這個下意識的動作,讓隊伍中為首的那個男人,順著方向望了過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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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24 00:33: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追擊

  穹蒼本能地感受到一道刺人的視線從自己腦後射來,一行人的腳步聲也跟著變慢了,這讓穹蒼明白,本次負責追捕的應該是一位經驗老道的刑偵人員,對罪犯極其敏感,只要自己表現出任何心虛的模樣,就會被他抓住破綻。

  穹蒼幾乎沒有猶豫,當即操著一股不大明顯的南方口音,朝前方路口大聲喊道:「哎呀你快一點吶,我就催催催你幾百次了你還不出來,到底有什麼好看的啊?不就是小兩口打架嗎!幾點車票你不知道啊?」

  她的舉動並沒有打消身後幾人的疑慮。作為本次追捕行動的主要指揮,章務平,在穹蒼身上感覺到了某種不尋常的氣息,不著痕跡地朝著她的方向靠近。

  他從事公安工作多年,工作的信條就是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疑點。他這個習慣曾經多次幫助他避開危險、捕獲犯人,畢竟刑偵工作從來容不得半點僥倖。

  饒是穹蒼,也因為兩人越發逼近的距離開始心跳加速。她站在原地,控制住身上的肌肉保持鬆弛,同時目光在前方游離,扮演好一位等待者的角色。

  突然,她的上衣口袋裡響起一道鈴聲,伴隨著輕微的震動,將她手指驚得抽搐了一下。

  鈴聲是最普通的旋律,穹蒼從未發現手機提示音可以如此響亮。她狀似煩躁地將手揣進兜裡,劃向綠色圖標。

  來電人是穹蒼之前約好的出租車司機。

  「喂,你已經到了啊?不好意思再等一等哈,你先把車停在銀行外面好了,我們馬上過來,真的!」

  穹蒼嗓門很大,單手插在兜裡不停在原地踱步,但她並沒有做出刻意回避的動作,從後方靠近的警察還能看見她少許的側臉。

  「停在小巷子口那個地方?也行也行,A3686B是不是?好好好,知道了,我們已經到了。馬上,不要五分鐘,謝謝師傅啊,謝謝。」

  穹蒼掛斷手機,嘴裡咋舌怒駡,低頭在屏幕上擺弄,不知道做些什麼。

  章務平加快速度,已經走到她身後兩米左右的距離。

  這時,一個年輕男人從拐角的地方急匆匆地跑出來,看見幾位警察,腳步緩了緩,用略帶新奇的目光打量他們。

  穹蒼大步上前迎上去,與身後的人拉開距離,同時訓道:「不趕時間啊,還不跑起來!熱鬧有那麼好看嗎?」

  被她指著的年輕人懵住了,一時沒反應過來,又見她與警察走在一起,以為她是個在附近執勤的便衣民警,下意識地聽她指示小跑起來。

  穹蒼在屏幕上按了一下,將手機收起,靠過去自然地攬住年輕人的肩膀,用半邊身體遮擋章務平的視線,同時使力推著年輕人朝側面轉向。

  「去那個巷口,走這邊近。快一點呀。」

  章務平叫道:「這位同……」

  他話音未落,不遠處傳來一陣驚恐的尖叫聲,按距離推測就是報案所在的樓房。那種多人混雜在一起的喊叫,哪怕隔著一百多米,依舊聽得人寒毛聳立。

  幾位新人玩家急了,覺得章務平從剛才起就變得奇奇怪怪,不住催促道:「隊長,你幹什麼呢?追捕遊戲關鍵在爭分奪秒啊!那邊肯定有情況!」

  只兩句話功夫,穹蒼已經拉著年輕人匆匆走遠,巷口處的出租車按響一聲喇叭示意。見那二人社交距離過近,關係不似作偽,動作又很坦然,章務平不由心想會不會真的是自己多疑了。

  他們目前只知道這次的副本主題是追捕,但是並不知道逃犯究竟犯了什麼罪,根據報案信息來看,是挾持傷人。

  總不會剛出警就巧合地撞上逃犯。何況,從遊戲載入到現在已經有十多分鐘了,明知警方已經出警,玩家哪裡可能還在案發地點附近徘徊,等打個車再走?

  章務平暗笑自己敏感,收回視線道:「走!」

  穹蒼聽見腳步聲跑動著遠去,將手從年輕人肩上移開,對著後者一臉茫然的表情,也困惑道:「怎麼了,你不是和我拼車的那個人嗎?」

  「不是啊。」年輕人終於回過神來,問道,「你不是警察嗎?」

  「不是!」穹蒼也驚了下,說,「和我拼車的那個人一直沒來,我朝前面喊很久了,不是你嗎?」

  年輕人失笑道:「什麼啊?認錯人了都。我說你怎麼跟我自來熟的。」

  穹蒼將手機屏幕點亮給他看,同時長手一指,說:「你看,就這輛車吧,這車牌號。」

  「沒有,真的不是我。」年輕人搖搖手,「你認錯人了。」

  穹蒼面露尷尬道:「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沒什麼,我也正好走這邊。我先走了。」

  穹蒼與年輕人揮別,快步上了等在前方的出租車。她坐到後排位置,笑道:「不去車站了,麻煩先去中心商業街。」

  司機爽快應道:「好嘞。」

  穹蒼戴上耳機,說:「公司有事趕著開會,麻煩開快一點。」

  --

  此時寧婷婷的家門口早已圍滿了人,因為狹窄的樓梯間站不下,還有群眾是站在一樓的樓梯口朝上張望。

  警察一到,熙熙攘攘的人群立即讓出一條走道,以供他們穿行。

  章務平從中間擠過去,問道:「這裡是怎麼回事?報警不是說挾持傷人嗎?你們都守在這裡幹什麼?」

  圍觀群眾七嘴八舌地回答他。

  「你們總算來了,裡面要殺人了!」

  「住這兒的兩夫妻吵架,經常吵,這次吵得特別凶。叮鈴哐啷的,一直不停。」

  「一樓的孫姐擔心他們,上來看看情況,結果就被他們抓進去了!你們說這不是綁架嗎?」

  「裡面的人說要等警察來了跟你們談判,可是他很急啊,一直問你們來沒來。剛才他說已經砍下老孫的手指了,現在應該怎麼辦啊?」

  「我就說打老婆打得那麼狠的肯定不是好人,這個姓周的也太可怕了。」

  章務平一面聽眾人混亂地彙報,一面拉過身邊的年輕警員,示意他去隔壁的陽臺查看情況。如果時機允許,就翻過去控制住局勢。

  那位年輕人領了任務,興沖沖地走了。

  「隨時彙報情況!」章務平命令說,「切忌擅自行動!」

  對方在對講機裡低聲保證:「我明白!」

  章務平又打了個手勢,示意周圍的人保持安靜,然後貼近門邊,敲了敲門。

  「你好,周先生,我是刑偵大隊的刑警,你要見我,我來了。有什麼要求,你現在可以提。人需要確認人質的安全,可以嗎?」

  裡面沒有回應。

  章務平回頭看了一眼。

  「一直這樣。」從最開始就在圍觀的熱心群眾說,「你給他一點時間。」

  正在他們說話期間,屋裡傳來了斷斷續續的奇怪聲音。

  「等一等。」章務平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抬手捂住單隻耳朵,說,「不好意思,我沒聽清楚,請再說一遍。」

  聲音重複了一遍:「給我準備一輛車。」

  章務平確定那是某個軟件自帶的聲音,對這詭異的現場皺了皺眉,嘴上快速接道:「周先生,和你說句實話,就算我們給你準備一輛車,你也是逃不出去的。城裡到處都是監控,你能跑到哪裡去?不如你出來,我們好好聊聊。」

  裡面的人回道:「你們是不是不誠心?」

  章務平:「我們誠心,但是我們需要先確認人質的安全,請你不要傷害她們。你讓兩位人質出個聲,我們馬上派人安排車輛。」

  「不行。」

  章務平:「為什麼?是不是因為人質已經遇害了?」

  章務平小心與對方交涉,可惜由於工具的局限,他無法根據聲音來判斷對方的情緒,進而對談判方向做出轉變。周圍人群又太多,細碎的聲音嚴重擾亂了現場秩序。

  章務平沖隊員點了點下巴,讓他們迅速清理現場。

  圍觀人群被迫退出警戒範圍,那些拖遝的腳步和低聲的討論造成了一些騷動。

  人群中突然有人低聲冒出一句:「你確定,裡面的是周先生?」

  章務平回頭,找到說話的那個年輕人。

  賀決雲背著個包站在人群中間,神情淡然,氣質沉穩,一看就知道不是名新手玩家。但他從始至終都表現得十分低調,沒有要出頭的意思。

  賀決雲走近,與他耳語道:「大家都在喊周先生,如果他真的是,他為什麼要用變音器?夫妻爭吵,如果出現一方傷亡,活下來的未必就是丈夫。」

  章務平其實也想到了,只是怕刺激到裡面的人,故意沒有拆穿。

  賀決雲將剛剛收到的資料遞過去,裡面是公安廳緊急傳過來的住戶資料,夫妻的基本情況都有概括。

  章務平快速在上面掃了一眼,還給賀決雲,隔著門板,試探性問道:「寧女士,是你嗎?」

  屋內過了十來秒,才傳來回應:

  「你們太吵了。」

  「答應我的要求就讓你們見人質。」

  章務平耐心勸解道:「寧女士,你聽我說。我知道你在社會上受到過很多的偏見,生活壓力很大,如果這是一起意外事件,你可以讓你身邊的朋友或者鄰居替你作證,證明你長期遭受暴力,身心受到傷害。我們也會替你說情,最後是有可能爭取到正當防衛,或者防衛過當的指控的。你還年輕,完全可以重新開始。你現在先開門,讓我們派人進去救治,好嗎?」

  裡面的回答總是斷斷續續的,措詞又十分強硬,顯得難以交流,這讓章務平生出不祥的預感。

  這種情況可能是因為寧婷婷在殺人之後受到精神刺激,無法冷靜回復。也有可能,只是犯人在借由談判來拖延時間。

  章務平傾向於後者,畢竟這是一個逃亡遊戲。可即便雙方都心知肚明,在犯人持有人質,且警方沒有足夠情報的情況下,他仍舊無法強行突破。那是嚴重違規違紀OOC。

  章務平往後退了幾步,確認自己的聲音裡面應該聽不見,示意賀決雲過來,小聲委託道:「你讓他們再給你複述一遍他們聽見的內容,一定要仔細,確認這屋裡到底有哪些人,當時都發生了什麼。」

  賀決雲聽從指揮。

  對講機裡傳來先前那位警員的回復。

  「隊長,他們陽臺的窗簾拉著,外面焊了不銹鋼防盜窗,從隔壁陽臺看不見裡面的情況,也無法進行翻越。我聽了一下,裡面沒有很明顯的噪音。」

  章務平:「去對面的大樓,往二樓客廳的位置看一下。」

  「是。」

  章務平又問:「隊伍裡身手好的兄弟有沒有?」

  「有。我是國家二級運動員,平時喜歡攀岩。」

  另外又有幾人陸陸續續地報名。

  章務平點了幾個名字,說:「你們從客廳、廁所、陽臺的外牆攀爬上去,試試能不能看清裡面的狀況。一定要注意隱蔽,別被犯人發現行蹤。」

  「好。」

  這期間,樓梯間的腳步聲紛至遝來,負責追捕玩家越來越多,正在從各處趕到現場。

  章務平的思路一次次被打斷,對這幫遊兵散將感到異常頭疼,命令道:「還沒有到場的兄弟暫時先不要過來,也不要穿著警服在抓捕範圍附近活動,太扎眼了!全體按兵不動等我指示!」

  --

  而此時,穹蒼早已遠離住宅區,在朝著主城區靠近。

  由於現在是假期,街上車輛擁堵,整體行車速度緩慢。好在她的司機是一名老手,見縫插針,偏愛小路,很快穿過景區附近的堵塞路段。

  網友跟著穹蒼的視角走,只覺得坐上車後,歲月一片和平。

  「不趁著還能自由行動趕緊去車站跑路嗎?」

  「有風險吧?警方發現死者後肯定第一時間搜查各大車站和機場,如果到時候查到她上了哪輛車,不就可以守株待兔了嗎?」

  「從追擊者的直播間回來了,感覺那邊亂哄哄的,都不知道要幹些什麼。」

  「畢竟有很多業餘人士的,但勝在人多。」

  「硬生生被加了一段綁架劇情,偏偏還必須走程序,估計特別抓瞎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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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24 07:01:2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兇手

  穹蒼平穩地坐在車裡,將耳機裡的聲音放大。

  對面的警員已經不怎麼和她進行交涉了,間或響起的對話中帶著明顯的敷衍,顯然是已經發現她故意佈置的綁架現場純粹是為了絆住他們的腳步,普通的處理方式根本沒用。

  穹蒼抬起頭,目光從窗外掃過。車輛正好開到一所高中的前面,恢弘的大門配上鎏金的字體,看起來氣勢非凡。

  因為放假,校園裡空空蕩蕩的,幾乎沒有行人。兩個住校的學生從裡面打打鬧鬧地走出來,勾著肩膀,放聲大笑,身上都是青年肆意張揚的朝氣。

  穹蒼放下車窗,看著那邊發呆。

  范淮曾經問過她,高中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他16歲的時候,剛剛上高一不久,就被警方帶走,從此開始了漫長的牢獄生活。接受調查、等待審判,到最後入獄改造,就是他顛沛高中生涯的全部。

  很可惜的是,穹蒼也沒什麼經驗。

  如果說范淮的人生是從16歲起開始斷層,那麼穹蒼一直過著特立獨行的生活。她不明白所謂青春的美好和學習的辛勞,也不感興趣。

  范淮解釋說,就是挺好的。他從入獄起一直在回憶短暫高中生涯的全部。包括那幾天的天氣、風向,感覺每一天都嶄新而自由。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兩人有點相似,他們都很寂寞。只是穹蒼並不討厭那種寂寞,而范淮卻受此折磨。

  他不斷通過保持學習的方式來讓自己過得像一個普通學生。學生的身份對於他來說,已經成了一種嚮往的存在。

  這一刻,穹蒼突然有些理解了,范淮在選擇逃亡時的那種心情,和選擇給自己打電話的原因。

  大概就是,太孤獨了吧。他那麼害怕孤獨這種東西。

  司機不停地瞥後視鏡,忍不住和她聊天道:「這是我們A市很有名的重點高中,很多學生都想來這裡讀。」

  穹蒼應說:「我沒怎麼讀過高中。已經沒什麼印象了。」

  「啊……是工作去了嗎?」司機見她衣著並不光鮮,斟酌著勸告說,「還是讀書好的。有機會就多讀書,現在不是有什麼成人高中成人大學的嗎?有學歷工資也能高一點。我也在學習。」

  穹蒼「嗯」了一聲,淡淡接上一句:「只上了一年,就特招上了大學。」

  司機:「……??」瞧瞧他這張喜歡自取其辱的嘴!現在乘客都這麼喜歡浪費別人感情了嗎?

  穹蒼歪過頭,看著上方。烏雲沉沉,既沒有蔚藍的天空,也沒有炫麗的光色。

  沒有什麼值得回憶的美麗風景。

  「今天,雲好多。」

  「清明嘛,我估計晚點要下雨。」司機聽見乘客說話,快速恢復了元氣,笑道,「這不下雨,就沒有清明的味道了。」

  穹蒼也笑了一下。

  從學校前面拐過去之後沒多久,就臨近商業區,這一片店鋪林立,賣什麼的都有。穹蒼讓司機提前在路邊停車,抽出一張紙幣遞過去。

  司機笑說:「現金啊?」

  穹蒼:「是啊。不用找了。」

  她從包裡捏出一頂帽子,遮住自己的半張臉,朝邊上的店鋪走去。

  --

  網友炯炯有神地看著這一幕。

  「逛起了小街,居然不是開玩笑的。」

  「變身真是永恆不變的話題。不知這位大佬化妝術高超嗎?」

  「這是不是有點不大合適?再不跑就來不及了,別忘了出租車是用寧婷婷的手機叫的,很容易就能查到啊。」

  「越慌越容易出破綻,穩住。」

  「96分就真的很沒有96分的味道。【小小聲】」

  --

  章務平辛苦調度著一幫業餘人員,大感心力交瘁。好在這幫人雖然不專業,卻夠聽話。隊伍逐漸進入正軌。

  幾個被他派出去查看情況的玩家紛紛還是反饋信息。

  「廁所的天窗沒關,裡面沒人,是否現在潛入?」

  「報告,我現在在客廳的牆外。從手機的拍攝畫面來看,一名人質被綁在客廳裡,還活著,沒有明顯外傷……一位年輕女性躺在沙發前面,身上有血跡,暫時無法看清具體情況,似乎沒有生命跡象。別的就看不清楚了。」

  「人質一直在劇烈掙扎啊,她情緒很激動,在幹什麼?」

  章務平聲線低沉,有種晚來風雨的怒意在裡頭:「各方位是否有看見嫌疑人的蹤跡?」

  「沒有。」

  「沒有。」

  數人都回答說沒有。說明客廳、臥室、廁所、陽臺,都沒有犯人活動的蹤跡。

  章務平說:「直接進入!注意進屋後小心走動,不要破壞現場!」

  新人玩家緊張問道:「不需要打配合或者什麼的嗎?有什麼注意事項嗎?我這沒經驗啊。」

  「不需要!」章務平咬牙切齒道,「裡面根本沒人,嫌疑人已經不在了!」

  他上前用力拍打大門,直接對裡面喊道:「過來開門!」

  相繼幾聲落地聲之後,負責偵察的警員進入屋內。他們在客廳相遇,發現房子裡面果然空無一人,一群人之前都在對著電腦演獨角戲。

  「我艸……」對講機裡有人失態地罵了一聲,「兩個都死了。」

  緊跟著防盜門從裡面被打開。

  章務平率先衝進去,地上觸目驚心的兩具屍體就那樣映入他的眼簾。他停在一個稍遠的距離,制止身後的玩家繼續步入現場,嚴厲說:「非技偵人員不要再進來了!守在門口,拉起警戒線,嚴禁外人入內!」

  他走到桌子前面,彎下腰,看著筆記本電腦屏幕上彈出的斷開連接提示,說:「催促技術人員,查一查這台電腦的信號接入地址。要快。」

  玩家們聽見指令,跟無頭蒼蠅一樣地亂轉起來,想要參與遊戲,卻沒有途徑,只能在通訊器裡交換情報。

  「居然還有第三個人?為什麼口供裡都沒有提到?我還以為這次的逃犯是女主人。」

  「嫌疑人應該在我們到場之前就已經離開,利用電腦上的攝像頭監視控制這邊的情況。」

  「兩人都已經死亡,確認是兩位戶主。」

  「現場找到一部手機。是男性死者的。女性死者的手機暫未找到。」

  「用男性死者的手機撥號,未接通。」

  章務平的指令穿插在中間:「馬上去找相關人員調取一下寧婷婷的消費記錄跟通訊記錄。」

  被綁做人質的中年婦女已經被解救,現在正坐在門口的臺階上緩神。

  她長時間裡一直在不停地掙扎,導致手腳上都留下了不同程度的青紅擦痕。與屍體共處一室,讓她精神受到強烈的刺激。當警員向她詢問口供的時候,她只能啜泣搖頭,說不出完全的話來。警員試圖安撫她,被她順勢抱住,靠著肩膀哭泣。

  這樣一位年近六十的無助長輩確實很可憐,可是眾人都很心急,實在沒時間等這位NPC調整自己的情緒。

  「你看見綁架你那個人的臉了嗎?」

  阿姨哭著點頭。

  「他長什麼樣,有什麼明顯特徵?」

  阿姨搖頭。

  「哎呀不是,您別搖頭啊。穿著,身高,都可以。您再想想。」

  阿姨勉強回憶一遍,倒抽著氣,含糊地說:「藍色衣服……黑色褲子,比我高大概一個頭,長得挺精神一小夥子,眼神很凶……」

  正在檢查屍體的章務平聞言停下動作,第一時間想起了在過來路上撞見的那個男子。

  藍色衣服,黑色褲子——果然是她!靠!

  章務平差點被漫天掩地的悔恨所淹沒。就差那麼一點點!居然眼睜睜看著罪犯與自己擦肩而過!

  看來那玩家不簡單,她的心理素質未免太強大了一點。

  「你知道房間裡這兩人是怎麼死的嗎?」

  阿姨放聲尖叫道:「他殺的!是他殺的!」

  章務平寒著聲音問:「你看見他殺人了嗎?」

  阿姨搖頭,表情裡帶著劇烈恐懼後的空洞,她比劃著動作說:「他拿著刀,刀上面全是血,他用刀抵著我的脖子威脅我!」

  章務平問:「他威脅你什麼?」

  阿姨:「威脅我不要出聲!」

  「他有沒有傷害你?」

  「有……沒有,但是他特別凶。」阿姨捂住自己的臉,「我覺得他真的會殺了我!」

  新人玩家手上快速記錄她說的話,同時腦筋飛轉,小五郎附身道:「所以逃犯就是這一次的兇手?那是不是可以申請下發通緝令了?我去找人要小區門口的監控,給人質辨認一下身份。」

  章務平皺眉,想說哪裡那麼簡單?你連現場都沒勘查你就說是兇手。通緝令是那麼好發的嗎?

  新人玩家自顧自地往下推測說:「他是為了什麼呢?搶劫?入室搶劫,持刀殺人,這個很嚴重吧?可是為什麼他要殘忍殺害兩個戶主,卻留下一位人質呢?」

  技偵人員在這時開口道:「不對,門鎖沒有被破壞的痕跡,門是從內部被打開的。門把上有血漬,說明門被打開的時候,已經有人受傷了。至於究竟是誰的血,已經採集樣本,明天再給你們答覆。」

  「明天?我們沒有時間啊,我先去調監控!」

  章務平心裡有一種預感。他拿出手機,從裡面調出寧冬冬的照片,遞過去給阿姨看,問道:「是不是這個人?」

  阿姨掃了一眼,立即點頭說:「對,對,就是他!」

  她掐住章務平的手臂,沒有及時修剪的指甲深深摳陷進去:「他是誰?同志你們要快點抓到他呀!」

  章務平正想掩飾,邊上用餘光看清了照片的新人脫口而出道:「寧冬冬?」

  章務平當即扭頭,狠狠瞪了那人一眼,新人被他嚇到,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悻悻噤聲。

  「他就是那個殺人犯寧冬冬啊?」阿姨已經叫了出來,歇斯底里地質問道,「你們警察為什麼要放他出來,你們看看,他又殺人了!他又殺了兩個人!」

  章務平無法回答,只能找人安撫好她,將她帶去樓下。

  在樓下錄完口供的賀決雲小跑著上來,他找到章務平,俐落地彙報道:「根據樓裡住戶的口供來看,所有人都只聽見了兩位死者的爭吵聲,完全不知道有第三人在場。」

  賀決雲打開本子,對著上面記錄的內容進行複述:「房子的隔音很差。他們最早聽見男性死者在打罵,中間有砸東西的聲音,緊跟著寧婷婷吼著要離婚,她丈夫就說了『我打死你』一類的話,喊得特別大聲,上下樓的住戶都聽見了。沒過多久這個房間就安靜下來。安靜後大概過了三五分鐘吧,二樓完全沒有聲音。孫女士跟她老伴懷疑寧婷婷可能出事了,兩人討論了一下,最後孫女士決定上來看看。過程就是這樣。」

  頻道中有玩家茫然道:「所以寧冬冬到底是不是兇手?他為什麼要殺自己的妹妹跟妹夫?」

  章務平思忖片刻,說道:「男性死者身上有多處刀傷,但數道傷口都不深,可見刺他的人力氣應該不大。」

  他走到寧婷婷的屍體前面,舉起她的手,說:「寧婷婷的手心有一定的磨損,小指上還有一道刀痕。如果是以這種姿勢握刀的話,傷口恰好可以吻合。」

  一位警員握著手中的相機不斷按快門,順著他的思路想了一遍,問道:「你是說,丈夫是妻子殺的,妻子是寧冬冬殺的?」

  賀決雲無奈道:「寧冬冬殺她做什麼?他們是兄妹啊。」

  玩家滿臉無辜:「這我怎麼知道?」

  在進入遊戲之前,他一直跟隨媒體的節奏,默認范淮是兇手的。哪怕相關記憶被屏蔽,他的潛意識還是這樣認為。

  賀決雲看著地面說:「寧冬冬應該是在他妹妹死後,或者受傷之後才出現的。」

  「你怎麼知道?」

  章務平有豐富的辦案經驗,在看到現場的第一時間已經有了相關猜測,但他沒有開口解釋,想聽聽賀決雲的意見。

  賀決雲手指在地面上畫了個圈,說:「地上噴濺式的血液,看見了嗎?很完整的一個圈,刀被放在這個地方。寧冬冬過來,一腳踩在了血點上,在這裡留下一個完整的腳印,從位置和距離來看,他蹲下來查看寧婷婷的情況,並且拿起了手上的刀。這很可能只是震驚之下,條件反射性的動作。」

  周圍的人小心翼翼地圍了過來,隔著一段距離觀察現場。

  賀決雲說:「如果,是寧冬冬刺的刀,然後把刀拔出來,血液噴濺就不會呈現這種形狀,血液會噴濺在寧冬冬的身上。這個現場其實挺乾淨的,兩位死者身邊的環境都保護得很好,有點經驗就能看出真假。而且——」

  賀決雲把手裡的本子丟給對面的警員。

  「我剛才已經找物業要了一樓防盜門前面的監控。一樓的住戶說,兩位死者停止爭吵的時候,剛好是在12點02分,當時他在看午間節目,對時間記得特別清楚。監控裡,寧冬冬是12點05分進來的。跟一樓的那位人質,前後不超過兩分鐘的時間差距。寧冬冬總不可能走到樓上,二話不說,先把妹妹給殺了吧?根本沒有作案時間。」

  現實中也是這樣,警方只是懷疑范淮跟前三起證人死亡的案件有關,但從來沒有懷疑他會殺死自己的妹妹。

  章務平點頭:「我也同意,寧冬冬只是出現的時間比較巧合。」

  「真的有這麼巧的事嗎?」玩家懷疑說,「可他既然不是兇手的話,那他跑什麼呀?」

  「被人看見他手裡拿著刀,估計怕百口莫辯吧。」一人歎說,「畢竟他之前已經坐過牢了,很容易會讓人有先入為主的偏見。這次還有半個目擊證人,就算執法機關不起訴他,案件爆發之後,公眾也會懷疑他。」

  賀決雲補充說:「寧冬冬一直主張自己當初是冤枉的,他對警察,可能沒有信心。」

  一直熱鬧的頻道竟然出現了數秒的沉默,饒是熱情的玩家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一人問道:「我們現在,能申請通緝令嗎?」

  章務平深吸一口氣,說:「從現場來看,我們沒有絕對性的證據證明這兩位死者是寧冬冬殺的,甚至很可能不是。門是從內部被打開的,他不是強行入室。雖然他把樓下的住戶綁在了屋子裡,但並沒有傷害她,很快就離開了。也並不是以金錢為目的。我認為,這不足以構成綁架罪。你說要發通緝令嘛……我不覺得申請能通過。」

  再有一點,從私心來講,章務平希望能再給寧冬冬一個機會。讓他以配合調查的身份回來,而不是犯罪通緝。

  在這件事情上,寧冬冬只是一個目睹妹妹死亡的受害者。章務平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選擇逃跑,甚至不惜一切代價,但從他沒有傷害人質的行為上看,他應該不是一個壞人。

  有時候,想要毀滅一個人的人生,真的是太容易了,因為社會很苛刻。

  寧冬冬大半的人生都已錯付,他分明還那麼年輕,千萬不要再重蹈覆轍。章務平對他有惻隱之心。這也是他的責任。

  章務平眼神堅定起來,說:「寧冬冬現在的情緒應該很不穩定,我們一定要儘快找到他!以免他一時衝動,越走越錯!」

  --

  聽著警務人員分析全過程,網友不知該如何表述自己的心情。他們做好了寧冬冬是兇手的準備,且對此堅信不疑,結果被當頭狠狠打了一棒。

  設身處地地思考一下,他們或許還會懷疑警方給出的案情通告。

  ……不會或許,他們就是。

  「追擊者團隊裡也有很多牛人啊。我還以為三夭會把一群雜兵放過來,沒想到素質還挺不錯。」

  「說雜兵啊,怕是不知道這邊的指揮章務平也是85分的大佬了嗎。就經驗來說,他比許多天才更厲害。」

  「居然這麼短的時間就看出寧冬冬不是兇手,但是這樣也就發不了通緝令了,對遊戲來說難度應該加大了吧?」

  「這兩個居然不是范淮殺的嗎?我吃得洗腦包不是這樣的。【滿頭問號】」

  「我現在有點懷疑范淮真的是冤枉的了。警方應該有重啟調查吧?有沒有相關的情報流出來?」

  「不要再隨便相信『內部情報』了,真『內部情報』在決定公開前是不會外流的。」

  --

  兇殺現場已經分析完畢,章務平等人現在著重開始搜捕寧冬冬的蹤跡。然而,這個是他們急不來了。

  終於,技術員調出了寧婷婷那部手機上的消費記錄和通話記錄。

  技術員手指在電腦上重重一敲,把頁面放大,說:「寧冬冬用她的手機,叫了輛出租車,最後的通話也是跟那位司機的。我們已經聯繫了司機,司機說,他是在中心商業街附近把人放下。另外,寧冬冬在鐵道部的網站上,買了五張分別去往不同地點的汽車票。」

  玩家捏著下巴道:「買了車票,人卻去了市中心,這倆方向完全不對啊。她是想轉移我們的視線吧?」

  「這個你們自己查咯。」技術員說,「我們的動作其實已經很快。根據女性死者銀行卡上的消費記錄,最近的一筆就在十五分鐘前。」

  「是誰?」

  技術員:「我正在問。」

  技術員揉了揉眼睛,片刻後,回答說:「那個人是……哦,那個人是商業街的一個商戶,他說寧冬冬沒帶銀行卡,在他那裡買了一套衣服,然後跟他兌換了五千塊錢的現金。所以,寧冬冬現在很可能還在市中心。」

  有人問:「能不能根據寧婷婷的手機進行精準定位?」

  技術員說:「對方拿走的手機是IOS系統,想要直接定位比較麻煩,我們沒有時間。而且寧冬冬現在已經取完錢,我不認為她那麼聰明的人,會長時間把死者的手機帶在身邊,給我們留下線索。」

  「那就只能查監控了。知道時間、地點、人物,我們完全可以從監控裡找到目標。」

  賀決雲無情地掐斷他的信心:「市中心的人流量非常大,而且今天還是節假日,定位地點可以說是人山人海。別忘了對面玩家是一名高智商人士,她會選擇的停車點,很可能是避開主要監控攝像頭,又處於人流量正中心的位置。那麼周圍一整圈的監控視頻我們都要看。那麼多的人,你要用多長時間才能從裡面找出逃犯?你知道她是走在路邊的行人,還是坐在車裡的乘客?你確定攝像頭一定會留下她的正臉嗎?」

  另外一人插話道:「就算沒有長相,我們也已經知道逃犯的身高、身材、衣著,照樣可以作為參照依據。只要抓目標的走向動態,憑藉市區完善的監控系統,我們就可以有條不紊地展開追捕行動吧?」

  聽著他們如此天真又輕鬆的發言,幾位相關專業的人士簡直笑都笑不出來,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解釋。

  他們以為翻監控是看電視嗎?輕鬆愉悅?還可以配點瓜子可樂?

  用監控來確定逃犯具體的位置,他們一定會處於被動。

  「不對。」賀決雲的聲音依舊沉穩,「你們不知道她的衣著,至於身形,也可以用服裝跟姿勢來進行掩飾。如果混在人群裡,你根本認不出來。」

  眾人齊齊扭頭看向他。

  賀決雲走到鞋櫃前面,指著地上的腳印說:「寧冬冬在離開之前,在這裡換了雙鞋子。」

  「對啊。因為她的鞋子底部踩到血了,所以她換了男主人的鞋子。」

  「不,她應該是先換上男主人的拖鞋,去臥室拿了可以更換的衣物。」賀決雲回身指向臥室門口,「變裝掩飾,也是很逃亡中很重要的一環。她能冷靜地佈置好現場,肯定也會考慮到這一點。而男性死者的衣櫃裡究竟有哪些衣服,我們並不知道。」

  一些人懊惱地歎道:「是哦。那翻監控豈不是毫無目標。那怎麼辦啊?」

  「這不就在討論怎麼辦嗎?」

  有人急道:「我們越討論越是在浪費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貴,動起來啊同志們!」

  這句話激得頻道裡出現了多種不同的聲音。沒有耐心的玩家已經開始煩躁。

  「誰不知道動啊?你不計劃好過程你要怎麼行動?難不成一百多人各混各的?」

  「去守汽車站、火車站,機場,總是對的吧?我在外面等很久了,給我點事情做行不行?」

  「哎呀別搗亂了!吵架的都給我閉嘴!」

  場面居然混亂起來,章務平等人的表情堪稱陰沉,網友也陷入迷幻的無語之中。

  「好像確實挺難追的。【小小聲】」

  「一群散兵,越多越亂。專業人士也帶不動啊。」

  「一群散兵也有一百人了,其中還不包括三夭免費贈送的技術人員。他們現在最缺的就是人。排查需要大量的時間、人力,尤其在遇到棘手的罪犯時,對方會不停地給你設置迷惑信息。你知道一個刑偵中隊才多少人嗎?案件沒有發酵時,當初負責追擊范淮的才不到三十人啊朋友,已經是傾盡全力了。」

  「別說,我發現Q哥一直在悄悄為大佬說話。他怕不是個間諜吧。」

  「你們有沒有覺得,離開了大佬的Q哥,沙雕氣息不見了,變得成熟可靠,我都不敢認了。」

  「Q哥本來就是三夭的監察員,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做的!大佬坑了他而已!【你們清醒一點】」

  --

  章務平沒有責駡他們,對於這支臨時組建的陌生隊伍,並不適合用系統內的領導方式,他太過嚴厲,只會引起逆反效果。

  章務平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說,思考完對策後,直接進行安排。

  「A市的幾個主要火車站,汽車站,都要派人排查。小型汽車站,兩個人進行配合。大型車站四個人。火車站六人到十人一組。可以找相關的工作人員一起幫忙。離這幾個地方比較近的玩家,現在開始報名。」

  章務平在電腦上的名單裡畫上紅線,快速安排好幾人的工作。

  一位玩家舉手道:「是不是還有高速路口?逃犯可能會偷車從路口離開。」

  「高速路口?」賀決雲否決道,「你知道A市各區有多少個高速入站口嗎?今天是清明的法定節假日,高速免費,工作人員大部分輪休,旅遊的車輛全在高速上堵著。你要是在高速口一一排查,會導致嚴重的交通堵塞,引起民眾恐慌。而且,我們哪裡來的人手?用什麼理由申請這麼大規模的排查?」

  「找個人關注一下車輛報失情況。今天之內,有任何相關警情,都要第一時間進行排查。」章務平贊許地看了眼賀決雲,附和說,「我們確實不應該把範圍劃得太大。既然寧冬冬現在還在市中心,我們就圍繞著市中心進行佈防。她想要順利逃走,肯定是要出來的。」

  章務平拉出地圖,仔細觀察過後,相繼在上面圈出幾個紅點。

  「在這幾個車流量大的路口,對出市中心的車輛,以查酒駕的名義進行單向排查。這幾條小路平時人流量不大,可以直接查看監控。這幾個路口,重點關注,在路口對可疑的行人檢查身份。寧冬冬如果想要離開,必然要經過這些地方。技術人員繼續追蹤寧冬冬及兩名死者的身份證使用情況。只要我們排查得夠仔細,她就無所遁形。」

  幾人一聽,發現全部都是最基礎又最辛苦的工作,聽起來一點也不威風。

  「就沒有什麼黑科技嗎?」

  章務平拍拍對方的肩膀,鼓勵說:「人類就是自然界最大的黑科技,發揮你的主觀能動性。大家都不要愣著了,快點動起來!我們能不能成功,就看大家工作得夠不夠仔細!」

  眾人的熱血還沒開始揮發,樓下的一個警員連忙給章務平打報告,緊張道:「隊長,媒體來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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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24 07:01:3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 責任

  章務平聽見「媒體」兩個字,靈魂連著肉體俱是一抖,那反應跟聽見大軍壓境絕症降臨沒什麼兩樣。

  他並不是討厭媒體。大家分工於社會的不同行業,目標都是為了社會的和諧與發展,只是因為各自的職業訴求不同,兩者的合作經常會出現不愉快的體驗,讓他心生抗拒。

  章務平問:「哪家媒體?」

  「好幾家!」那個警員說,「有幾家是這幾年網上比較火的傳媒公司,之前報導過寧冬冬的事……負面的那種。」

  章務平如臨大敵道:「拉好警戒線,拉好窗簾,不要讓記者拍到兇殺現場。附近有沒有公關專業的人,出去跟媒體解釋一下。記住,所有跟案件有關,未經求證的事情,全部不能透露!」

  警員說:「可是他們好像已經知道寧冬冬的事了。」

  章務平眼前發黑,喝道:「誰說的!」

  那人哭喪著臉說:「那個被綁架的人質說的。媒體採訪了她,她說寧冬冬是兇手,看見寧冬冬拿著刀殺人了。還說自己被寧冬冬拿著刀恐嚇綁架,差點死了。媒體全程拍了下來,我們攔也攔不住。現在要怎麼辦啊?」

  章務平胸口抽疼,險些窒息。

  警員還嫌不夠,又給他插上一刀,直接斷了他半條老命。

  「他們是直播的。」

  賀決雲:「……」這可真是公共廁所裡打地鋪,離死不遠了。

  頻道裡陷入長久的沉默。

  這時候,所有玩家都開始意識到,輿論可能會對這件案子產生的巨大壓力。

  在他們身為普通群眾的時候,他們希望能夠擁有絕對的知情權,所以享受利用輿論倒逼官方公開執法的權力。

  當然這不是一種錯誤。可是當他們站到執法部門的位置上以後,才發現有些事情跟他們想的不一樣。

  所謂的知情未必是事實,大眾憑藉有限信息獲取的也未必是真相。然而人們總是喜歡用有限的線索去推測全貌,並信以為然,最後以陰謀論的方式否認官方的權威,導致事情邁向失控。

  玩家們幾乎已經能夠預想到媒體公佈採訪結果之後大眾會對此事做出的反應,現在,他們需要面對一個註定兩難的局面。不管他們怎麼處理,官方的公信力都要受到質疑。

  「如果我們現在出去澄清,媒體和民眾都不會相信吧?」一名玩家小聲說,「受害人在鏡頭前面篤定寧冬冬是兇手,如果我們強行為他解釋,大眾會不會認為警方是在推卸責任或者惡意包庇?」

  「別想了,這是必然的。」

  「寧婷婷可是他妹妹啊!」

  「這樣不是更有戲劇性嗎?」

  有人惱怒道:「樓下的阿姨怎麼亂說話啊?她這藝術修飾也太過了。我告訴她不要對外洩露案件詳情她偏不聽。她知不知道她這樣一句話,寧冬冬很可能命都要沒了!」

  有多少人願意為自己輕飄飄的一句話而負責呢?哪怕他明知道自己的證詞會在網絡的輻射下影響許多人。

  這時,章務平的手機震動了下,房間內數人相繼拿出手機查看。

  一款用戶數量極多的社交軟件彈窗推送今日新聞,驚悚的內容直接掛在標題上:「寧冬冬再殺兩人!警方何時……」

  「這……這不是搗亂嗎?向警方求證過了嗎就發這個新聞,他們瘋了嗎?」

  賀決雲窺覷著章務平,想從對方陰沉的臉上讀出他下一步的計劃。他意味深長地道:「寧冬冬如果看見這個新聞,會是什麼想法?是會覺得警方太過無能,沒能勘查清楚現場,還是認為警方在為了便利出賣他,進而做出過激的舉動?說實話,我們現在,有點被動。」

  章務平權衡再三,做好決定。他用力抹了把臉,將身上的頹意甩去,重新展現出上級領導的強勢作風,穩定大局。

  「剛才分配到工作的人,先去執行自己的任務。記住了,基層排查工作一定要認真、仔細、耐心!大家互相配合,務必儘快將寧冬冬找出來。還有,媒體可能會在之後順勢公佈寧冬冬的人物照片,玩家現在正處於人流量最高的地方,這對我們的追捕行動來說是一個好處,各組隊伍可以積極向民眾徵集線索,尋求配合。」

  「是。」

  章務平說:「另外,我們的官方媒體賬號是誰在管理?趁事件發酵之前,馬上對外發佈一個公告,作為對媒體的回應。」

  「要怎麼說?」

  章務平強硬道:「實話實說。不要公佈過多的案件細節,但必須澄清寧冬冬與這兩起凶案之間的關係。有相對明確的證據可以證明,寧冬冬不是兇手,讓大家不要再發散性猜測或發佈不實言論,耐心等待官方的進一步公告。就這樣說。」

  「啊?」管理賬號的玩家遲疑道,「現在媒體風向完全是站在另外一邊的,我們這時候澄清不是直接往刀口上撞嗎?大眾不一定會信,還可能產生逆反心理。我覺得這樣公關不大對吧?」

  「不然呢?把所有的壓力和責任都轉嫁給寧冬冬嗎?讓他承擔莫須有的罪名和社會的責駡?等風聲過去了,我們再出來發個解釋的公告?或者說,乾脆順水推舟,把寧冬冬抓回來,裝模作樣地審一頓?寧冬冬現在的處境,他不能等!」章務平聲音拔高,分明著急卻偏偏陷於嘴拙,「這樣是會很輕鬆……但是同志們,這不是我們應該做的啊!」

  沒有多少人會關心一個寧冬冬怎麼樣了,或者說,已經沒有人在乎寧冬冬此時在想些什麼了。

  他滿身汙名,前途盡毀,煢煢獨立,孑然一身。就算被大眾誤解,最後也只能得到一句帶偏見的活該,功利一些想,他的這種犧牲,起碼還能為社會穩定做出一點點貢獻,似乎讓他慘淡的人生多出了一點價值。

  可是,章務平是警察,他的職業、他的責任、他的追求,從不允許他從單純利益的角度去思考事情。這不是一個可以偷懶耍滑的職業。對於他來說,真相和公義,遠比一時的閒適安寧要重要得多。

  賀決雲唇角翹起,走過去重重拍上章務平的肩膀,說:「媒體那邊我來處理吧。我去做聲明。」

  章務平最不擅長的就是這一類的事,賀決雲一直的表現讓他很放心,他覆上賀決雲的手背,點頭道:「謝謝。」

  賀決雲:「大家都忙起來吧。現在時間很緊迫。」

  --

  穹蒼站在大廳裡,仰頭看著牆上那台液晶電視,裡面正在播報今日的新聞。

  搖晃的鏡頭對準了居民樓的門口,黃色的警戒線圍成一個大圈,幾名警察堅守在防盜門前,禁止媒體入內拍攝。記者們高舉著話筒,爭相向他們求證案件的細節,而警察小心地抬手遮擋,同時保持緘默不語。

  背景音裡是各種喧嘩的吵鬧聲,可以想見當地的混亂,隨後,鏡頭轉動,對準了正在現場採訪的記者。

  記者表情肅穆地對這個案件進行講解。他應該保持公正,但他難以克制自己的義憤填膺。

  「我們剛剛採訪了本次案件中的受害者,她被寧冬冬綁在二樓進行威脅傷害,是警方從陽臺潛入後才順利將她解救出來。現在嫌疑人已經跑了,警方還是沒有代表願意出來正面回應我們的問題……」

  「我們可以回顧一下寧冬冬這個人的過往生平……可見,在今天這樣的悲劇發生之前,寧冬冬已經有了多起殺人案的主犯嫌疑,我不明白,警方為什麼要放任這樣危險的人物在社會上自動行動,他們是基於什麼樣的考量,才會對他不設監控?我們民眾的安全又該如何進行保證?」

  隨後,記者放了一張寧冬冬面部打碼的照片。可是網上的未經打碼的圖片早已遍佈各處,且還在不斷擴散。所有人都已經知道寧冬冬長什麼模樣。

  那張照片是寧冬冬出獄不久後抓拍出來的。當時他滿臉鬍茬,不修邊幅,頭髮亂蓬蓬地糾在一起,臉上帶著疲憊與憂鬱。他佝僂著背,眼神游離,想將自己隱沒在人群之中,像一個平凡的小人物那樣活著。可惜饒是如此,黑漆漆的鏡頭還是跟鬼魅一樣追隨著他。

  穹蒼張了張嘴,喉結滾動。

  她穿著一身白色的古風長袍,臉上畫著濃妝。高瘦的身影佇立在原地,周身有種出塵脫俗的氣質。

  她臉上戴著半張面具,將她棱角分明的臉型修飾得柔和起來,一雙眼睛狹長而明亮,與電視上寧冬冬的形象截然不同。哪怕近距離觀看,也不會有人懷疑她的身份。

  如果要說,什麼樣的人可以正大光明地化妝變裝,而不被人懷疑的話,那就是角色扮演了。

  穹蒼選了一個最近遊戲中當紅的祭祀角色,在附近的影樓裡租了一套衣服,現在就在店裡看新聞。

  她不遠處的兩位女生也在關注這件事,聽完記者發完,滿腔義憤地譴責道:

  「天吶,連自己妹妹都殺,他也太沒有人性了吧?」

  「網上說是因為他出獄後找他妹妹要錢,妹妹不樂意,然後他就痛下殺手了。誰知道剛好被樓下的人撞見,他馬上就跑了。」

  「照我說還是我國刑罰太輕,像那些不知悔改的人,就不應該讓他們出獄。簡直是全社會在為一個人買單!」

  穹蒼緩緩回過頭,望向說話的兩人。

  那兩位女生被她盯視,聲音漸漸輕了下去,隨後不好意思道:「小哥哥有事嗎?」

  「沒什麼。」穹蒼和善地笑了下,「只是覺得很驚訝。」

  兩人附和道:「是啊是啊!怎麼可以這樣?警方也太不負責任了!」

  「這次寧冬冬要是再跑了,我都要懷疑警方內部有沒有間諜了。」

  穹蒼低下頭,過去拿起櫃檯邊上的包袱,準備離去。

  正當她一隻腳邁出門口的時候,身後的電視裡又傳來一道沉穩有力的聲音。

  「案件具體的細節,警方還不能對外公佈,我們正在調集所有人手,全程搜捕寧冬冬的蹤跡,希望她能主動出現,配合我們進行調查。有相關線索的民眾,也請及時聯繫警方。」

  記者語氣不善道:「只是配合調查嗎!警方是不是太不負責任了?」

  穹蒼轉過身,看著屏幕中那個身穿警服,站得板正的男人。

  他目光清明,語氣堅定道:「恕我直言,您這樣的話才是不負責任。你也是大型媒體公司的記者,應該知道,什麼樣的人才能被明確地稱之為犯人。」

  賀決雲身上有那種青年警察的正氣,神態毫無畏縮,讓人下意識地信服他的話。

  「根據小區監控錄像顯示的時間已經可以確定,寧冬冬到達現場時,兩位死者已經死亡。現場的勘查結果也表明,寧冬冬是兇手的可能性極低。等我們同事對證物的檢驗結果出來之後,我們會正式對外公告。在此之前,希望大家可以保持冷靜。如果有市民發現寧冬冬的蹤跡,請不要刺激他,也不要對他做出傷害。感謝大家的配合。」

  記者:「可是……」

  賀決雲先一步回答說:「方才記者採訪的那位受害人孫某,其實並沒有看見寧冬冬殺人的畫面,她只是比寧冬冬晚一步到達現場。她對記者說的話,與給我們的口供有一定偏差。我可以理解為這是她在情緒不穩定,或者環境渲染下所做出的不正確行為。我希望各位在保證公眾的知情權之前,能先確定信息的真實性。謝謝,辛苦大家了。」

  剛才還在攻詰寧冬冬的女生茫然了。

  「啊?」

  「這都什麼呀?」

  「難道是真的?警方沒必要為寧冬冬說話吧?」

  「可是這樣的話,他綁架人幹什麼?他跑什麼呀……」

  穹蒼聽著賀決雲的發言,抿著唇角做了個看不出哭笑的表情。

  「可惜……」

  可惜當初沒有人願意頂著壓力出來為范淮說一句話。錯過了最正確的時機那就是錯誤。

  穹蒼按住自己的包,決然轉身離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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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24 07:01:5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試探

  直播間觀眾對此的感觸,比那兩位茫然的女生更加複雜。

  他們今天多數是抱著看一代惡人如何醜態畢露,或者被繩之於法的心態來的,好完成現實中沒能達成的結局。卻沒想到看見的是一場無聲的惡刑。

  被全世界孤立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它一點也沒有超級英雄的悲壯,它只剩悲哀而已。

  那種無力感就像是漫步在一片空氣稀薄的高山裡,舉目四望,空無一人。范淮就是在那樣的失望中,走上了一條沒有終點的逃亡路。

  他的聲音不會再有任何人聽見,正義的枷鎖牢牢封鎖住他的嘴巴,禁錮住他的人生。

  從范淮徹底消失,到現在已經有將近半年的時間了,他們許多人都是那場轟轟烈烈的討伐行動中的一員,甚至到今天也不曾知道答案。如果不是參與了這次的直播,他們可能都快要忘記——哦,原來這是他們曾經那麼憎恨的一個人,憎恨到讓他們變得惡毒而狠厲。

  「當時看媒體聲討官方的時候,我也覺得警方給出的通告聽起來特別腦殘,連敷衍都沒有誠意。現在想想,感覺是因為那時候的情緒特別不冷靜,網上狂躁的氛圍把質疑和發洩變成了一種政治正確,導致很多人的思想都朝著悲觀和極端的方向靠近。【落淚】所以我又錯了是吧?」

  「後續氣得沒關注,這個案子原來是這樣的嗎?【呆住】可我當初吃了不少洗腦包,感覺有理有據,沒反轉的可能才上場的。」

  「是三夭對范淮的相關劇情做了調整修飾,還是他真的就是這麼一個悲劇性的人物?【網頁鏈接】我把警方所有的公告都搬過來了,大家自己看吧。」

  「想想也對。因為范淮的原因,這個案件負責人的祖宗十八代都在天上飛,怎麼可能?」

  「默哀三分鐘,下次我還來。——當代網民生態。【攤手】」

  --

  警方的包圍圈已經開始有條不紊地朝著商業街縮進,然而穹蒼像是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依舊漫無目的地在各個商店間閒逛。

  這期間裡,她去小巷子的鑰匙店裡買了一串汽車鑰匙模型,去五金店裡買了一打奇奇怪怪的東西,又在飾品店裡給自己買了一把雨傘,讓觀眾完全猜不到她在想些什麼。

  網友一面看著基層的警員朝著穹蒼的位置不斷靠近,一面看穹蒼兩手插兜在商場裡閒逛,心中的緊迫之情快要按捺不住,恨不得上去掂掂穹蒼的屁股,讓她趕緊跑起來。

  這是一場逃亡遊戲吧?可不是老鷹捉小雞。

  也許天才的看題方式就跟普通人不大一樣,他們真的接受不來。

  在穹蒼走馬觀花似地逛了一陣,在步行到商業街盡頭處的一家咖啡店時,終於停下了腳步。

  這家店看起來生意不大好,地址選得偏僻了些,附近還有許多奶茶店與一家網咖在競爭,導致店裡的客人寥寥無幾。

  穹蒼站在玻璃窗外看了一會兒,不知道在觀察些什麼,當目光落到某個位置上時,露出一個極淺的微笑,邁著沉穩的步伐走進去。

  她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把包放在側面的空座上,從裡面掏出一本書,然後翹著腿翻看起來,彷彿在享受午間的閒暇時光。

  在穹蒼的前方,坐著一位青年。那人年紀不大,多半還是一名學生,隨身帶著一個黑色的書包,邊上並著幾個袋子,應該是在附近買完東西後,順便來咖啡廳裡蹭個網。

  他的側臉輪廓分明,其實長得還不錯,只是因為不善打理形象,留了一個不適合他的髮型,加上過長又未及時清洗的劉海,看起來有點邋遢,讓人忽略他的五官。

  穹蒼收回視線,翻動手中的頁冊。

  光線從窗外照進來,配上店鋪中明亮色的燈光,讓她在這昏昏沉沉的陰天裡,格外引人注目。

  評論區裡的網友在下面瘋狂高呼,讓她趕緊跑路。警察已經開始在商業街附近進行排查了,很快就會抵達咖啡店。穹蒼穿著一身那麼招搖的古裝,又坐在靠窗的位置,必然會吸引到對方的注意,簡直跟自爆無疑。

  可惜穹蒼看不見他們的忠告,全然無視危險的來臨。

  沒過一會兒,穹蒼起身,走到前面拍了下那位青年的肩膀。

  對方摘下耳機,看見她的時候愣了下,問道:「有事嗎?」

  穹蒼拎起包示意道:「你好,我想去一下廁所,你能幫我看下東西嗎?」

  青年沒有懷疑,欣然應允道:「可以啊。」

  穹蒼笑道:「謝謝。」

  穹蒼獨自出門,過了大約六七分鐘,再次回到咖啡店,手上還多了兩杯飲料。

  「謝謝。」

  穹蒼再次道謝,並把左手邊的杯子遞了過去。

  「不用不用。」青年忙拒絕道,「我只是看一下包而已,其實也沒人進來的。」

  穹蒼說:「店裡限時活動,買一送一,看見我就買了。你如果不要的話,我也喝不完。」

  青年猶豫片刻,還是將東西接了過來。

  穹蒼順勢在他對面坐下,和他聊了起來。

  「兄弟,你也是學生嗎?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青年:「那你呢?還穿成這樣。」

  「來買點東西。社團活動完不想換衣服,就這麼過來了。」穹蒼曖昧笑道,「而且這樣比較受女生歡迎啊。不是嗎?」

  青年哈哈笑了起來,正要打趣兩句,笑容漸漸變樣,帶上了一絲痛苦。

  他呲牙,抽著冷氣道:「我有點肚子疼。」

  「啊?」穹蒼擔心地皺眉,從包裡抽出一盒紙巾,問道:「需要去廁所嗎?是不是因為腸胃不好,喝了冰的東西?」

  青年接過手紙,忍著一陣一陣的疼痛,說:「可能吧,老毛病了。」

  穹蒼歉意道:「不好意思啊,請了喝了冷飲。」

  「沒有,沒有,不關你的事。」

  青年站起來想去廁所,穹蒼先一步道:「咖啡廳裡的是員工廁所,他們不高興對外開放。我剛剛是去前面的肯德基裡上的廁所。你要是難受就快點去吧,我幫你看下包。」

  青年沒有多想,點頭道:「好,謝謝啊。」

  見青年急促離開,穹蒼遺憾歎了口氣。

  不要隨便喝陌生人給的東西。多大的人了,還是學不會這個道理。

  穹蒼起身,換到對面的位置上。

  普通男生藏東西的規律實在是很好摸索。他們會把身份證和公交卡一類的證件,都放在最方便拿取的地方。

  穹蒼隨意一摸,就從書包側面的格子裡摸到了數張電子卡。她快速從裡面抽出身份證和學生證,接著長袖的掩飾,塞進自己的袋子裡。

  偷完對方的身份證明後,穹蒼抽出紙筆,在桌上留了一張字條。說自己臨時有事要先離開,已經將他的東西寄放在前臺。

  她把紙條用杯子壓在桌子中間,然後拎起大包小包去往前臺,跟服務生叮囑了兩句,率先離開。

  二代身份證,在遺失之後依然可以使用,因為它的芯片並沒有被破壞。雖然警方可以追查到它是否來自於掛失的證件,但由於程序複雜,一般不會查詢。

  現在身份證的使用大部分會關聯指紋或人臉識別,非本人的證件作用不大,但穹蒼正好缺一個,需要暫時借用一下。

  --

  穹蒼出了咖啡廳,大步朝著離開商業街的方向走去。

  如果她能看見彈幕,就會發現屏幕上全是「有危險!」、「別往前走!」、「遊戲要結束了!」一類的吼叫。

  幾位穿著警服的人,正守在路口對行人做著詳細的排查。

  不出意外的,穹蒼撞上了。

  穹蒼剛一出現,就近兩個年輕警員的視線就投了過來。二人眼神中並沒有過多的懷疑,只是被她與眾不同的打扮吸引了一下。

  這批新人玩家們並不專業,但會尊重專業。他們嚴格聽從章務平的指令,爭取將基層排查做到沒有缺漏。只要是身高相似的人,他們都會上前要求查證身份,年齡或者身材,他們已經不局限了,畢竟國內化妝術的偉大他們如雷貫耳。甚至連性別不同的他們也不放過。

  這是穹蒼第二次正面撞上警察了,她有心理準備,卻沒想到那麼快。此時轉身會顯得過於反常,她乾脆走到路口停下,抬頭看著紅綠燈,做出跟街邊每個路人一樣的反應。

  一名警員摘下帽子,朝她走過來。

  「你好,身份證帶了嗎?」

  穹蒼適當地表現出一絲驚訝,配合地點了點頭,從兜裡摸出身份證遞過去。

  她逛了那麼久,特意挑選的那個人。兩人起碼有三分以上的相似程度,應該可以糊弄一下。

  警員拿過證件,認真看了一眼。照片裡的人整個頭髮向後梳起,帶著濃濃的宅男的氣息,與面前這個彷彿會發光的人大相徑庭。

  年輕警員心裡大叫了一聲「臥槽」,親身目睹這妝前妝後的慘烈變化,差點懷疑人生。不過他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左右翻轉著證件,把目光一寸寸在穹蒼臉上移過。

  他覺得眼前的人有點莫名的熟悉,可是又說不出來,最後試探道:「這不大像啊,到底是不是你本人?」

  他雖然這樣問,其實依舊沒有太多懷疑。

  在一般人的潛意識裡,逃犯都是落魄而陰晦的,他們恨不得將自己掩藏在人群中,哪怕像過街老鼠一樣讓人避之不及也沒有關係,絕對不會刻意表現得特別,還如此張揚。

  穹蒼將腦袋湊過去,看著照片說:「哪裡不像了?這不就是本人嗎?三年前拍的照片,誰高中的時候不長這樣?大學肯定變了。」

  警員心說,他就不這樣,不管多少年過去,他還是當初那個少年。

  他把身份證擺在穹蒼的臉側,就近進行比對。

  穹蒼被他直勾勾的注視看得不大舒服,皺了皺鼻子,並將距離拉遠一點。

  如果是專業的警員,經過多年的經驗,對著一張模糊的照片也可以快速發現兩者的不同。但面前這位玩家不是。

  多數人即便沒有嚴重臉盲,對面部特徵也並不敏感。所以對著一眾網紅臉經常分不清誰是誰。

  警員盯著身份證看得久了,感覺自己出現了幻覺,發現兩者竟然真的有大幅重合。

  「你這個就……很複雜吧?」警員不大確定道,「你說像嘛,有點昧良心。你說不像嘛,又確實有點像。臉部輪廓是一樣的。嘴巴也挺像的。眼睛完全看不清楚。鼻子沒有側面照就很難說。」

  「化了妝就是這樣的啊,什麼像這就是我本人!」穹蒼加重語氣,面露驚悚道,「你不會是想讓我給你表現一個當場卸妝吧?過分了啊這位大哥,你想都不要想。」

  邊上的路人聽見笑出聲來,幫她說了兩句:「cosplay有些妝是比較誇張的,不然照片拍出來沒有效果。」

  「證件照本來就不好看的。不用查得這麼嚴格吧?」

  「這附近突然多了很多警察,是不是有什麼事?」

  穹蒼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摸出學生證說:「真的是我啊。我是C大的學生,化學工程的,你要不要我給你講一講流化床反應器的開發技術啊?」

  警員聽她隨口的提議,眼睛一亮,覺得很有道理。寧冬冬從16歲起就開始坐牢了,別說上大學,連高中都沒畢業,很可能連流化床反應器是什麼都不知道。

  就算進行扮演的玩家自己知道,可利用超過角色水平過多的問題來逃離追捕,也算是一種OOC。

  「那你就講講。」

  穹蒼跟周圍的人一齊失笑,她挑著相關的內容說了一下,包括它的優缺點。

  年輕警員並不是相關專業,自己也聽得雲裡霧裡,不過一些專業性的名詞一聽就好像很厲害。他將證件還給穹蒼,說:「沒事了,你走吧。」

  穹蒼揮揮手:「謝了同志。」

  正好信號燈跳轉到綠色,穹蒼扯平下垂的長袖,衣袂飄飄地走向馬路對面。

  等人離開視線,那位警員捂著耳機跟自己的同僚炫耀道:「兄弟們,我突然發現了一個辨別學渣有效又快速的方法!」

  幾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最後紛紛折服於這位同伴的機智。

  「我去有道理啊!」

  「寧冬冬學歷才高一吧?這麼多年過去,恐怕都忘光了。用高考題進行考察可行嗎?」

  「監獄裡是不是能上課的啊?高三不保準,還是大學專業吧。」

  「不是,一般人看一眼就知道是不是了,你們是有多臉盲還得靠知識?還給你給學渣活路了?」

  通訊器裡,賀決雲冒出一句頗感困惑的話:「誰告訴你們,寧冬冬是個學渣的?」

  眾人:「……啊?」

  「這還能不是?他坐牢了啊。」

  賀決雲沉默許久,說道:「他智商很高,部分大學課程已經自學完了,還有專門的老師。」

  章務平也在此時插了一句:「扮演寧冬冬的這個玩家心理素質極強,大家不要掉以輕心!」

  眾人連連應了兩聲,繼續自己的工作。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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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24 07:02:0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開車

  眼看穹蒼正大光明地走出包圍圈,網友擺著一張木然的臉,在評論區刷石化的表情。

  這種感覺,就像憋了許久的大招卻發現只是一個雞肋,花了一萬塊抽獎卻發現一等獎也不過是張百元優惠券而已一樣。

  就這??

  果然真正的學渣是做錯了題都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還要嘲笑別人怎麼連這都不會。

  ……可恨的是,他們自己也沒辦法把化妝後的寧冬冬跟照片上的落魄青年聯繫起來,這一幕就有點紮心了。

  「太天真。玩家天真NPC也天真。話說這個人偷NPC的身份證是不是有點不要臉了?」

  「這個道理告訴我們:以學渣之心度學霸之腹,是會翻車的。所以不要看不起人。」

  「學霸不因環境而影響自己孜孜向學的心!」

  「看看人家,連坐牢都想著學習,而你們看個直播都不專心。【指指點點】」

  「流下一把鱷魚淚。同情。」

  「范淮這麼上進的嗎?【二哈驚嚇】」

  「我們仍未知道天才背著我們又學習了什麼。」

  「我媽騙我,她說我不好好讀書將來就會變成范淮那樣的人。【擤鼻涕】她想多了,看來我不行。」

  --

  商業街的外圍其實依舊非常熱鬧。這附近有一家三甲醫院,邊上當然開著許多衍生的餐館和商店。公交車在站台停下,擁擁嚷嚷地下來一群人。

  穹蒼不再繼續往前,而是找了個沒有監控的位置,在街邊停了下來。

  目前在商業街區內部排查的警察人數不多,行動看起來也沒什麼明確目標,說明他們不是主力,只是來做個粗略排查碰碰運氣。畢竟因為假期影響,商業區內部人流量太大,單靠他們這種隨機排查的方式,很容易出現錯漏,也不現實。

  對面共有一百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為了保證效率,人手肯定要集中在最重要的樞紐地帶。

  目前警方已經確定她還在商業區,所以派往車站或機場的人應該不會多。

  如果是穹蒼自己的話,她會選定可以出城的所有路口,對要離開的市民進行單向排查。

  所以,越往外,撞見警察的概率就越高。她不可能每次都那麼幸運,可以對上臉盲又好糊弄的新人玩家。

  穹蒼靠在一根柱子上,目光懶散地從街區掃過。

  一輛黑色汽車順著車流來到穹蒼前面,在不遠處剛騰出來的一個空位裡停下。尾燈熄滅之後,駕駛座走下來一位中年男人,緊跟著後排車門打開,一位婦女帶著兩個小孩高高興興地走下來。

  中年男人手裡拿著鑰匙,站在路邊等待家人。待人全部下來之後,按下車門開關,彎腰準備將孩子抱起來。

  穹蒼快步走過去,腳尖在不平整的地磚上絆了一下,身體猛地朝前撲去,眼看著就要撞到那位中年男人。

  她驚呼一聲,引得男人回頭。

  中年男人見她撞來,眼睛瞪起,表情僵住,反應卻是很快。他身後就是自己的孩子,不能選擇躲避,於是第一時間撐起雙手接住了穹蒼,手上的鑰匙也順勢掉落到地上。

  「哎呀,對不起。」穹蒼連忙穩住身形,想要站直,結果慌亂中又踩到了自己的衣擺,差點摔跤。

  她看起來笨手笨腳的,一面收拾衣服,一面往邊上靠去,嘴上不停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剛剛好像是踢到什麼東西了,大哥你沒事吧?」

  中年男人說:「我是沒事,你走路要小心一點。」

  穹蒼背過身,率先撿起地上的鑰匙,一雙手被長袖掩在下面,高舉著抖了抖才把袖口抖出來。她將鑰匙遞回去,尷尬笑道:「您的鑰匙,不好意思嚇到你們。」

  中年男人接過來,還沒細看,穹蒼又從包裡掏出兩個小玩偶,說:「本來是想送兩個小玩具給小朋友的,是我在前面抽獎抽出來的。正好算我給你們道歉了。」

  這次換成中年男人不好意思了,他婉拒道:「太客氣了,這不用了!」

  「沒關係,本來就是打算拿來送人的。我不大喜歡這種小玩具。」穹蒼不由分說地塞過去,露齒燦爛一笑,看著人畜無害。她稱讚道:「兩個妹妹真可愛。」

  「爸爸我要!」

  男人見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將鑰匙放回兜裡,順手接了過來。

  「那就……謝謝了啊。」

  穹蒼說:「沒什麼,祝你們玩得開心。」

  她和後面的小朋友揮了揮手,兩個小姑娘笑得開懷,也熱情地回應了她。穹蒼提著衣擺準備離開,耳邊聽見那對夫妻隱隱約約的對話。

  「年輕人現在喜歡穿成這樣的啊?」

  「他穿這樣多帥啊!你要有那臉我也讓你穿。」

  男人委委屈屈道:「……這個還是別了吧?」

  一家人離開之後不久,換了身襯衫西裝的穹蒼再次出現。

  她戴著口罩,身姿英挺,氣勢迫人,哪怕穿著過於寬大的襯衫,也絲毫沒有違和感。

  她大步流星地走到黑色車輛前面,抬手掩在唇邊咳了兩聲,餘光掃過兩側的行人,然後拉開車門走了進去。

  --

  網友感覺從穹蒼的身上學到了很多看似有用但又無處可用的騙術,畢竟法律不允許。

  「嗯?為什麼她會有鑰匙?」

  「之前大佬逛街的時候買了一大堆鑰匙模型來著,剛才撿鑰匙的時候悄悄換了。」

  「NPC的作用是提供裝備。學到了。【計劃通】」

  「妙手空空!【眼神一亮】果然只有一技傍身才能闖蕩江湖。那麼問題來了,這項技能應該去哪所學校學?」

  「熟練得讓人心生懷疑。這位大佬你會的是不是太多了一點?」

  「人性太險惡了。【歎氣】」

  「主要還是這個角色建模建得好看啊,你試試換一長相猥瑣的人來,還能這麼好說話?」

  「可是我記得這位大佬在上個副本說過她不會開車。【麻木】不會做到真正意義上的翻車吧?」

  穹蒼的確不會開車。

  坐上駕駛座之後,穹蒼表情嚴肅起來,難得有了種如臨大敵的危機感。

  她的手在方向盤與各個按鍵上摸索一陣,將它們與網上的教程說明一一對應,確認了所有功能,然後把鑰匙插進去。

  沒有什麼是天才不能速成的。

  包括開車。

  鬧市區的停車位當然是很緊俏的,前後車輛都貼得比較近,還有人將電動車停在了空隙的地方,大大增加了穹蒼將車開出去的難道。

  發動機啟動,發出嗡嗡的低鳴聲。穹蒼雙手緊握住方向盤,來回打轉,適應力道,同時視線在窗外和路邊來回測量,想利用數學角度計算出最合適的倒車方法。

  汽車的功能其實很簡單,無非就是起步加油而已。但有些東西是要看天分的。

  糾結不到兩分鐘,穹蒼爽快妥協。她再次走下車,拉過邊上一位路人說:「不好意思,能幫我倒個車嗎?」

  天才最擅長的,就是及時止損。

  網友看見這一幕哄然大笑,被她拉住的工具人也露出滿臉無奈的表情。好在一切還算順利,熱心工具人幫她把車開出了停車位,停在路口。穹蒼接手後,跟緊前車,一路靠邊行駛,最後開進一條偏僻的小弄,在安靜的地方停了下來。

  穹蒼解開安全帶,坐著長長籲了口氣。

  在鬧市區開車的司機都要有一顆頑強的內心,畢竟車技臭的大有人在。別車,加塞,屢見不鮮。這一小段路竟然將她的冷汗都開了出來。

  穹蒼打開行車記錄儀,從狹小的屏幕裡找到回放的功能。

  車主是從外面進來的,肯定拍到了警方在什麼地方設崗排查,以及進行了什麼樣的部署。穹蒼按照時間順序,不停地往回翻查錄像。

  她身上沒有手機,寧婷婷的手機被她直接扔在了店裡,沒有社交工具的她不知道,外界正因為「寧冬冬」這三個字,翻湧著新一波的風浪。

  --

  賀決雲與章務平等一干專業相關的玩家,不斷試圖從別的角度,快速定位出穹蒼的所在。

  最後一個明確見到穹蒼的人,就是那個用手機轉帳給她兌換現金的人。

  所以,賀決雲等人換了常服,來到商業街的東北區。距離穹蒼實際只有不到兩公里的地方。

  「我真的不知道他就是寧冬冬啊。」店長靠在收銀臺上,攤手道,「而且他跟我換錢的時候,你們新聞都沒出呢,我怎麼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賀決雲說:「我們不是來跟你追究責任的,我們只是來找你問線索。寧冬冬在你這裡買了什麼東西?」

  店長說:「我這店裡不是只有衣服嗎?她買了最普通的白襯衫跟休閒褲,哪裡都有的賣,很普通的樣式。」

  賀決雲:「她後來去了哪裡?」

  「我不知道。」店長生怕他們追責,急說,「幾位同志,我是要管售後,可售後客人去了哪裡,我管不了的呀。」

  賀決雲:「借你店裡的監控給我看一下。」

  店長點頭:「好的,我們願意配合。但能不能麻煩你們到後面去看?我們還是要做生意的。」

  賀決雲對此哭笑不得。他跟邊上的幾個同事說:「我留在這裡看監控,你們去附近的商店裡問一問。有什麼消息,大家及時聯繫。」

  幾人沒有異議,按照他說的去周邊詢問口供。

  賀決雲跟著老闆去往門後的倉庫,翻看店鋪的監控。

  找到穹蒼出現的那一段視頻很簡單。

  穹蒼很大膽,跟賀決雲印象中的性格一樣,她是穿著離開小區時的那套舊衣服大搖大擺地進來的,跟逛後花園似地在店裡慢走了一圈,挑出幾件衣服,去找老闆交涉。

  而在她轉完賬,收好現金,拎起袋子離開之前,她將手機隨意放置在了一旁的貨架上。

  店鋪很小,貨架上掛了滿滿當當的衣服。

  過長的衣擺垂落,遮蓋住機身。如果不將衣服拿下來,根本看不見木板架子上還有一個手機。

  賀決雲頓時就精神了。

  以穹蒼的性格,絕對不可能做出這麼粗心大意的事。如果只是為了防止行蹤暴露,她有無數種處理手機的方法,哪怕是隨手丟棄在某個垃圾桶裡,也比現在這樣更加方便。

  說明她是故意將手機留給警方的。

  說明她在拿走寧婷婷的手機之後,才發現裡面有重要線索。

  賀決雲快步走出去,從監控中顯示的位置,摸出一個手機。

  手機殼上還染著未擦乾淨的血漬,此時已經乾涸。賀決雲用手指刮了一下,抬起頭,發現這個角度恰好正對著店裡的攝像頭。

  他按下一旁的開機鍵,屏幕亮起。

  果然。

  沒有密碼。

  背景圖被穹蒼換成了一張白色圖片。圖片正中用黑體寫著兩句話:

  我覺得,這個世界不會好了。

  起碼,我的世界不會好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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