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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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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4 13:01:21 |只看該作者
第91章 救人 不一樣的海爾兄弟

  「老邱就是拍個熱鬧,冬捕哪會那麼容易,你們來前兒,我們光下網就下了三個鐘頭,今天網小,擱以往,起網至少也要起兩個點,拉轉盤起網的馬每回冬捕都得累瘦一圈。」老漁夫健談,跟甄珍說起冬捕的一些常識。

  「大爺,冬捕撈上來的魚都怎麼處理的?」甄珍又想進貨了。

  老漁夫目光突然頓了一下,指向前方魚網處,哈哈笑出聲,「我們的魚賣哪等會再告訴你,有條胖魚需要趕緊處理一下。」

  甄珍順著他手指方向一看,胖魚寶庫屁股朝上,臉朝下,小胳膊、小短腿亂撲騰,正跟魚網親密接觸呢。

  某個小孩翻船了!

  小孩小嘴距離他眼中的大金子還差零點五釐米時,主動停下,想起姐姐說過,見著東西就往嘴裡放的都是小傻子,他才不是小傻子呢,嗯,金子不能咬。

  晚了!天氣冷,小朋友們的民族服裝裡面都套著厚厚的棉襖棉褲,每個都是小胖熊,膝蓋打彎都費勁,蹲著的小孩沒有維持好平衡,一個趔趄零點五釐米沒了……跟眼中的「大金子」打了個啵,幸虧嘴已經閉上,要不還得犧牲掉半顆牙。

  這會也沒好多少,小嘴粘在「大金子」上怎麼都扯不下來了,「嗚嗚嗚……」好疼,這個東西是魔鬼,想要吃我。

  零下二十多度的大鐵疙瘩,親上去,能放過你才怪。

  甄珍趕緊跑上前,看小孩小嘴粘在重力鎚上疼得要掉金豆子,又好氣又好笑,「先忍忍,眼淚要留下來,你整張臉都要粘在上面,我得拿鐵鍁把你臉鏟下來,那你就真要變成魷魚臉了。」

  小孩厲害,生生又把眼淚憋回去了。

  還是老漁夫有經驗,拉轉盤的馬累了要吃鹽,他兜裡有鹽粒,碾成細面,撒在寶庫小嘴旁邊,一點點把他的小嘴從墜魚網的重鎚上揭下來。

  寶庫嫩嫩的小嘴還是破了皮,又沾了鹽,滋味太銷魂,沒控制住,摟著姐姐的脖子直掉眼淚,邊打哭嗝邊告訴姐姐他為什麼這樣了,「我想給姐姐撿個大金子,給姐姐打金耳環嗝……金項鏈,大金瘤子,大金鐲子嗝……青青,子琪,思密達大娘,朴嬸嬸,趙姨和燕姐姐全都有。」嘴破了,也沒耽誤他講話,撿金子要惠及所有他認識的女姓。

  「你要是想打,這個倒也能打,手鏈子,腳鏈子,長一點,拖地那種,帶著出門老威風了。」老漁夫笑得要抽過去,這小孩太招笑了。

  您老真幽默。

  光顧著安撫弟弟,甄珍突然發現小貓怎麼也沒了。

  因為要補鏡頭,魚網還沒整理,堆疊在一起,正好把小貓的身影擋住了,甄珍在魚網後面找到正美滋滋用尾巴釣魚的小貓。

  止住眼淚的寶庫看到貓兄弟一臉崇拜,「咕嘟,你好厲害!」

  咕嘟聽到讚美,忘了正釣魚呢,得意地要甩尾巴,欸?怎麼甩不動?

  「你走兩步,沒事你走兩步。」甄珍被這兩小只搞得徹底沒脾氣。

  氣溫低,鑿開的冰洞很快又結上一層冰,被某隻傻貓充當魚鉤的尾巴尖已經凍在冰層中……

  「喵喵喵!」快來救我!

  湖上面積大,大家分散活動,並沒有發現「杏花巷傻帽兄弟」出的事故。

  等看完回放鏡頭的老邱想單獨找寶庫拍幾張臉部特寫時,發現小孩小嘴塗了一圈紫藥水,人中那塗得尤其深。

  這哪還是俄羅斯族小孩,這是中了毒的俄羅斯小孩。

  「咋整的,寶庫?一會不見,你咋變成太君了?」

  小孩已經在小鏡子裡欣賞完自己的美顏了,咧著紫色小嘴對老邱重複赫哲族老爺爺的話,「差異就是美。」

  就是這麼得不普通,就是這麼得自信!

  幸虧發現及時,再凍上一會估計要截肢的咕嘟,尾巴尖被凍腫了,被甄珍塗了一層厚厚的防凍膏,又纏了好幾圈繃帶,看起來像是頂了一朵棉花糖在行動。

  站在寶庫身旁,喵喵兩聲附和,美!

  好樣的,寶庫因為太財迷,把拍特寫鏡頭的機會拱手讓給了另一個小胖墩。

  拍完了捕魚的鏡頭,還要拍燉魚的場景,攝製組從湖面轉戰到一處江邊的農家大院。

  長白山丘陵從北往南一直延伸到連市的海濱,鴨綠江兩側被高度不一的山嶺所夾。這處農家就承包了附近好幾個山頭,種桃樹,冬天桃樹只剩枝杈,甄珍能想像到,等桃花盛開的五月再來,賞桃花、看江景、吃大魚,會有多享受。

  桃花暫時看不上,但大魚已經燉上了,冬天天短,不知不覺太陽已經落到最高的那座大山後面,西邊的天空佈滿淡紫色的霞光。

  農家院裡的一棵大梨樹下,現起的爐灶,支起一口超大鐵鍋,燃燒的桃枝劈啪作響,天氣冷,鍋裡蒸騰出一朵朵小型蘑菇云,燉魚的香味隨之噴湧而出。

  爐灶旁是嗷嗷待哺的攝製組和家屬,中午大家在車上對付了點面包、餅乾,這會別說小朋友,連大人都饞得口水直流。

  「大家先忍忍,拍完了咱在開動。」老邱嚥了口唾沫,讓大家稍稍忍耐。

  掌勺的是這家胖胖的大嬸,一張團團笑臉很上鏡。揮鍋鏟的動作有大將風範,是跟江魚、湖魚打了一輩子交道才練就出的那種利落的大將風。

  魚湯好了先擺拍,小朋友們穿著五顏六色的民族服裝,圍坐一桌,小腦袋埋在大碗裡,一大口奶白的魚湯下肚,一個個笑眯了眼。

  敬業的寶庫也笑,仔細一看比哭還難看,嘴疼,喝不了熱的。

  「好,今天就到這裡。」老邱喊停。

  除了俄羅斯族小朋友出狀況,今天拍攝一切順利,收拾好器械,招呼大家吃飯。

  胖嬸家是五間敞亮的大瓦房,臥室的炕上和地下,擺了兩桌,大碗的燉魚,煎魚乾,炸魚塊,主食是蘿蔔絲豬油渣大包子。

  大家都餓了,忙著往嘴裡塞東西,顧不上說話。甄珍給寶庫盛了一碗小米粥放涼,又把包子掰碎,伺候嘴疼的小孩把晚飯吃了。

  見咕嘟尾巴頂了個棉花糖,魚湯喝得呼呼快,小孩好氣,是不是兄弟啦?你怎麼能吃得這麼快樂。

  忙乎完小的,甄珍才吃自己的。大嬸今天大柴鍋裡燉的是胖頭魚燉豆腐,二十來斤的胖頭魚一共頓了四條,只加了一點黃豆醬提鮮,吃的就是這樣的鮮度跟爽度。

  這才是真正的鐵鍋燉大魚,這才是第一口的新鮮。大嬸的魚是她來到後世吃過的除了小貓的魚之外,最美味的。

  魚肉美味的原因跟早年的西湖醋魚類似,魚肉新鮮,客人點餐後從西湖裡取一斤重的草魚直接燙熟、澆汁,魚肉現殺、現澆汁,連廚房和餐桌的距離都算在內,中餐要講究起來,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一秒。

  參與拍攝的小朋友跟寶庫年齡相差不大,家長們也都很年輕,沒比甄珍大幾歲,平時上班忙,帶孩子來戶外拍攝,相當於給自己也放了個假,飯吃美了,大家精神放鬆,聊興也濃,很快熟識起來。

  得知甄珍是開飯館的,都幫忙打聽怎麼能買到豐湖冬捕的魚。

  「為了我們的口福,一定得幫甄珍把魚買到,來趟這裡不方便,以後想吃了就上甄珍那吃去。」周明宣的媽媽笑著說。

  連老邱也參與進來,「豐湖太大,個人承包不了,它有個管理區,是水利局下屬單位,我們聯繫拍攝都是跟本地的水利局聯繫的。」

  胖嬸點頭,「別看我們離得近,想買水庫的魚,一點不便宜,反正魚撈完都被車拉走不知道賣哪去了,估計都優先供應我們市裡了。」

  魚能買到最好,甄珍最看中的不是這裡的魚,來時在車上見過,附近有很多小河塘,周圍環境好,塘水應該跟鴨綠江和豐湖的水質一樣好,如果承包這裡的魚塘來養魚的話,品質不會比豐湖的魚差。

  魚丸廠以後要上馬魚豆腐、魚餅等產品,淡水魚質量很難把控,如果廠裡能控制好上游魚肉的供給,等將來做大,可以走上出口這條路。

  甄珍開口問胖嬸:「嬸,江邊的魚塘對外面人開放承包嗎?」

  胖嬸猜出她的打算,立即搖頭阻止,「小甄你不瞭解情況,我們這的魚塘你最好少碰。」

  難道還有村霸強行霸佔集體資源?眾人停了相互之間的交談,想聽胖嬸講講緣由。

  「就說我家前面這條江,擱早前兒我年輕那會,中午做飯家裡要是沒菜,我哥直接拿著肋刀去江裡扎鱔魚,那時候的江鱔又多又大,一紮一個准,現在你再看,江裡哪還有大魚。

  說遠了,小甄,我為啥不讓你承包呢,豐湖是早年截的水,又有大壩擋著,魚你們可以放心吃,小塘子循環不行,得依賴江水。有人缺了大德,在上游十里外的江邊建了個化工廠,污水直接就往江裡排,廠子開產沒幾天,江魚就死了一大片,白花花的在江面飄啊,看得我們心疼死了,現在誰家都不敢往江裡放鴨子,也沒人敢承包魚塘,跟他們挨著的幾家魚塘的魚都被霍霍了,聽說正在打官司。」

  大夥聽了直皺眉,「就沒人管管他們?」

  胖嬸大兒子哼了一聲,氣得臉都紅了,「廠子是鎮長小舅子開的,鎮長還有親戚是市裡大領導,化工廠能交稅,不能說關門就關門。水利局倒是來查了幾回,江是流動的,水質樣本看不出什麼來,廠裡死不承認,咬定他們排放的廢水不超標,最後全都不了了之。自從這家倒霉廠子開了之後,江裡連鱔魚都找不到了。」

  又是一例縣官不如現管,豐湖所在的豐凱鎮偏僻,鎮長看來就是這裡的土皇帝。

  這麼美的大江,就這麼讓缺德化工廠霍霍了,大家聽後全都氣得不行,除了老邱和他手下幾個小夥子,幾個孩子家長在事業單位上班的多,也有做生意的,想管但有勁使不出來。

  「邱主任,你官最大,你說怎麼辦,我們給你打下手,不行我們回去就給省水利廳還有環保的寫信。」錫伯族小朋友丁浩的媽媽開口道。

  老邱搖頭,「咱們跟人家是兩個市,我手沒法伸那麼長,環保這塊現在執法力度特別弱,慢慢來,我回去想想辦法。」

  只能先這樣,本來吃了大魚挺開心,被殺千刀的化工廠給氣到了。明天還要拍殺年豬的場景,大家吃好了飯,跟胖嬸一家子道別,回鎮上一傢俬人開的小賓館休息。

  小鎮不大,只有一條八米寬的主幹道,街兩旁的樓房最高不超過三層,其餘大部分都是平房和瓦房,冬天天冷,大街上幾乎看不見行人,還不到八點,有些人家甚至燈都滅了。但奇怪的是,狗吠聲卻此起彼伏,聽起來像是在暗暗排斥他們這一車外人出現。

  大客車又往前開了四百米,到達他們夜宿的目的地,鎮上的新龍賓館,當看到賓館前小廣場聚集的人群時,車上的大人小孩都驚呆了,人原來都擱這呢,一百多號人把小廣場都擠滿了。

  確切的說,人群是兩伙,中間隔了一臂距離的楚河漢界,站在最前面的人拿在手裡的傢伙被車燈一照,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這次帶孩子出來的多是媽媽,車上男少女多,好多家長見此情景,第一反應是摟緊孩子。

  老邱眉頭緊皺,今天出門沒看黃曆,打群架都能碰上。看年齡,這還不是社會無業小青年之間的互毆,人群裡有些人年齡偏大,看著像是兩個家族在對峙。

  車外一觸即發的局面被大客車的車燈一晃,被按下靜止鍵。

  小鎮不大,消息傳得很快,兩伙帶頭人猛然想起來,有個攝製組今天在豐湖拍宣傳片,一看車牌果然是省城的車。媽的,事情都趕一塊了。

  穿黑色棉襖的帶頭人對穿草綠色大棉襖的帶頭人抬了抬下巴,「家醜不可外揚,讓那個女律師把手裡的東西交出來,今天這事就到此為止,劉老大你想打官司,我奉陪到底。」

  劉老大往地下啐了口唾沫,「媽的,張老四你算盤倒是打得啪啪響,東西給了你我拿什麼打官司?想要沒門,咱們法庭上見。」

  老邱猜對了,對峙的確實是當地兩個家族,跟他們今晚聽胖嬸爆料的黑幕有關,穿黑色棉襖的張老四就是鎮長的小舅子,化工廠的老闆。

  穿綠軍大衣的是鎮上的劉家老大,劉家是鎮上的大族,定居本地兩百年,鎮上一半人都姓劉,所以有底氣跟鎮長對著干。爭執的焦點就是那幾個魚塘,魚塘是劉家人承包的,因為張老四化工廠排污,馬上要出塘的魚全死了,損失將近八萬塊錢。

  九六年,八萬塊錢是什麼概念,劉家要是這麼算了,除非改姓。

  小朋友不知道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人們緊張,他們的大眼睛則滿是好奇。「

  他們在玩你瞅啥嗎?」有個脆脆的小奶音打破了車裡的沉默。

  說話的當然是戰鬥英雄甄寶庫小朋友。一見打架就興奮,可把甄珍愁死了。

  攝像小孫不解問道:「主任,怎麼連個主持公道的公安都沒有?」

  「這一看就是當地人的糾紛,公安都是他們自己人,主持哪門子公道?」

  「領導咱把錄像機打開,一會他們真要打起來,咱們都給錄下來,有誰受傷也好當個證據。」小孫建議。

  「你是不是傻?打群架這種糾紛最難判,再說要是發現咱們錄像,興許這兩伙人矛頭轉向咱們,再把咱車砸了,嚇著孩子怎麼辦?嗯……要錄也得偷偷錄。」

  小孫:不待說話這麼大喘氣的領導。

  甄珍指著被綠大衣那群人保護在中間的一個梳低馬尾辮的女人,問:「邱主任,穿白棉襖的女的你認不認識?」

  連甄珍都面熟的人,老邱當然認識,「這不是咱們省城大名人曲海燕嗎?」

  車上的其他人也認出來,曲海燕之所以有名,是因為去年代理了車輛廠工人維權的集體訴訟案,為工人追回來應得的失業補償出了名,有段時間報紙、新聞沒少報導,對省城的破產企業領導來說,她是令人頭疼的女魔頭,對下崗工人來說她是個大英雄。

  英雄有難不能不幫,車上人全都著急起來。

  車下的曲海燕也心急如焚,從業這麼多年,這是頭一次遇到這麼明火執仗的武力威脅,好不容易從化工廠弄出來點他們排污的間接證據,要是被搶走,這件案子就輸定了。

  兩方人早不耐煩互相喊話試探,站在張老四身後的堂弟亮出手裡的撬棍,「四哥,扯那些沒用的幹嗎?直接上手搶啊。」

  年輕人哪管什麼外地來的大客車,這聲喊話彷彿一聲信號,人群立即暴起。當然像互飆你瞅啥一樣,傢伙都是亮出來嚇人的,上的也不是撬棍,搬磚,上的是手。

  兩伙人撕扯在一起攪成一鍋粥,場面那叫一個亂啊。

  老邱的攝像機早就架起來了,見好幾個人朝曲海燕去了,曲海燕聽到他們鳴笛,想要越過人群往客車這邊跑。

  老邱立即做了決定,「明天不錄了,接上人我們連夜回省城。」就算不救人,他們今天也被迫攪合進這件破事裡,在這呆一晚提心吊膽的,也睡不好,殺年豬哪都能拍,不是非要在這裡拍。

  接上人就跑,但前提人得上得了車才行,曲海燕離車還有十來米距離,被一堆人圍追堵截。

  車上女人、小孩不算,留下司機,男的全都準備下車救人。

  小朋友們有的害怕,有的興奮,寶庫跟咕嘟大眼睛滋啦冒火,一看就是不安分的,見他身後的丁浩把中午沒吃完的煮雞蛋都拿出來了,寶庫拉開自己的小書包,找出他的武器,嘎拉哈。

  「姐姐,打他們。」

  姐弟倆出門,甄珍帶了藥包和吃的,弟弟把自己的玩具都隨身帶著,要不是太麻煩,連尋寶儀和嗩吶都要一起帶出來。

  因為赫哲族的殺生魚,塔拉哈,寶庫最近對羊枴子,嘎拉哈,特別感興趣,家裡能找到的全被他裝在包裡。

  原本後悔沒帶把刀出來的甄珍見到羊枴子眼前一亮,她家小孩確實是個寶庫,要啥有啥,這東西太有用了。

  嘎拉哈是用羊的膝蓋骨磨的,一副四個,玩法多樣複雜,很適合鍛鍊手部的敏捷力,在甄珍的上一世,小女孩們都把嘎拉哈當成寶貴的財富,甄珍磨了很多副,想要送給小姑娘們玩。

  寶庫包裡裝了十幾個,甄珍對老邱喊,「他們有武器,你們下去太危險,讓我試試看。」

  曲海燕邊往客車的方向跑,邊躲避拉扯他的人,原本有個人已經馬上要拽住她的頭髮,結果跨出一步沒站穩,突然摔倒了。

  這一摔只是一個開始,周圍接二連三哐哐哐又摔倒好幾個,沒空想到底為什麼,曲海燕發現周圍終於留下點空隙,能夠發力繼續跑。

  車上人都沸騰了,做廚師的人這手勁就是巧,瞧瞧,真是彈無虛發。

  低溫下,廣場的地磚凍得硬邦邦,嘎拉哈被甄珍磨得滑溜溜,一扔一個准,專往拖拽曲海燕的人的腳下扔,踩在滑溜溜的骨頭上,地磚還帶點冰霜,不滑倒才怪呢。

  曲海霞在甄珍的干擾下,順利跑到車前三米遠,老邱已經把客車的大門打開了,甄珍手裡的嘎拉哈也扔光了。

  突然斜後方跑過來一個人,一個鈍刀把曲海燕的被撕扯開的羽絨服割裂了。

  「啊!」車上膽小的女人嚇得驚叫出聲。

  鴨毛飛揚中,男人們跑下車,把曲海燕扶了上來。客車早已啟動,不用轉彎從北面直接出鎮。從後窗觀察,暫時沒有車跟上來。

  萬幸,剛剛那一刀只割裂了羽絨服,沒有傷到曲海燕,大家雖然驚魂未定,成功救回了人,精神很振奮。

  找了件車裡的軍大衣給曲海燕披上,紛紛關心道:「曲律師,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曲海燕搖頭,面帶歉意,「不好意思連累你們了,我實在沒別的辦法,唯一的希望就是坐上你們的車逃離現場,害你們擔心,小朋友是不是都嚇著了?

  你們放心,劉家人肯定會幫忙拖住張家人,出了鎮他們就不會追上來,何況證據都讓他們搶了,更不會來追我。」女律師捋了捋亂發,低嘆一聲。

  剛剛脫離險情,案子的事曲海燕沒說太多,只說,今天用了點計謀錄下了張老闆親口承認往江水排放重金屬汞和鉛的對話。結果,不等出鎮被發現,晚上打群架之前,她已經被圍堵在鎮賓館一下午了。

  老邱拱手,「曲律師,我們也聽聞了這件事,想著要幫忙,卻沒有你這樣的行動力。」

  丁浩媽媽還是心有餘悸,問道:「這樣危險的情況你經常碰到嗎?你家人是不是都擔心死了。」

  曲海燕年齡不到四十,結婚晚,女兒才上小學三年級,有位孩子媽媽給貢獻了一根皮筋,她把頭髮重新紮上,扯起嘴角,「我家人最長掛在嘴邊的話就是,海燕,你可長點心吧。」

  大家都笑了。

  歷險過後,剩下的全是疲憊,脆弱的時候,想跟救她的人說說心裡話,曲海燕垂眸道:「有時候我也想放棄,法律有太多漏洞,執法有太多不規範,有太多的人在知法犯法,可不相信法律我們還能相信什麼呢?咬咬牙,就接著幹,可惜,大部分時候就像今天這樣,做了無用功,差點沒命,證據還沒保住。」

  「什麼證據?」小孫問。

  「三洋錄音設備裡的一盤小磁帶。」曲海燕答道。

  有個小孩伸出肉手,手心是個四四方方的小巧錄音帶,「是這個嗎?」

  曲海燕霍地一下站起來,「小朋友怎麼在你這?我明明放在被砍壞了的羽絨服裡側的兜裡。」

  寶庫指了指懷裡小黑貓尾巴上的棉花糖,「咕嘟釣回來的。」

  五分鐘前。

  曲海燕被砍那一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鴨毛亂飛,連砍她的人都沒看見,她衣兜內側的磁帶跟砍刀發生碰撞,往客車這邊飛了出去。

  只有小貓火眼金睛發現飛來的東西,蹭到開啟的車窗邊,尾巴上厚厚的繃帶早就扯鬆了,棉花糖變成塌陷的花盆底,最適合接東西,小貓尾巴一甩,接了個正著。

  咕嘟神氣活現頂了頂大尾巴,寶庫咧開破了皮的小嘴。

  千篇一律就沒意思了,我們是不一樣的海爾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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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發表於 2021-1-14 13:01:34 |只看該作者
第92章 征服 廚藝被趕超

  夜路不好開,比去時費時,開回省城用了五個多小時,到家已經下半夜了,孩子們都睡著了,大人折騰一晚,大部分都沒睡好。

  刑偵一支隊的眾人也沒睡好覺,第二天上班個個面帶郁色,壓力永遠都在,但最近壓力特別大。今年是嚴打年,上面狠抓結案率,破案週期被一再壓縮,不光公安部門,法院、檢察院整個系統全都擰緊了發條。

  大案要案格外受重視,小陳帶隊去西北追回的在逃嫌疑人是城南王千戶村人,因為大棚承包問題,與村裡人發生糾紛,往村裡的公用水井投了毒,毒死了包括村長在內五個村民,十三頭豬和幾百隻雞鴨。

  村民王友田案發後消失不見,被一支隊鎖定為犯罪嫌疑人,現在攝像頭太少,在火車站、汽車站排查了三天之後,發現王友田從北站登上了一列開往西安的普快列車,立即給外省的兄弟單位發協查通告,過了半年,甘省的刑警發現了嫌疑人行蹤,又經過艱苦的追捕,最後才將此人緝捕歸案,離罪案發生的二月份,已經過去十個月時間。

  路全和陳星耀進了辦公室就被叫到樓上開會,除了局長、主管刑偵的姜副局長,還有跟他們不太對付的鄭副局長也在。

  領導們叫兩人上來主要還是關心王千戶村這件案子。

  局長掐滅手裡的煙頭,抬頭問道:「怎麼,嫌疑人還不招供嗎?」

  路全點頭,「嘴巴閉得死緊,什麼都不說。」

  姜副局長皺了眉頭,「為他我們牽扯了太多警力進去,年底之前一定要把案子結了。」

  「是。」路全跟陳星耀應道。

  鄭副局長看了眼姜副局長,哼了聲,「一個沒什麼見識的農民這麼長時間都拿不下來,你手下的精兵強將是不是能力退步了?」

  說話陰陽怪氣,一大早就找不痛快。前段時間傳言局長要被調到省廳的事情最後不了了之,鄭鋒活動一通也不是毫無結果,局政委退休,這個職位定了他補缺,政委主管行政,負責隊伍建設,對接上級,作報告都是政委的活。

  還沒正式上任,年底的結案率,官迷老鄭已經自動算作是他的業績,成天盯著刑偵幾個大案的破案進度。

  一起合作這麼多年,局長和姜副局早就見怪不怪,陳星耀跟路全兩個眉都沒皺一下,對自己能力自信的人不在乎別人的詆毀。

  沒想到這人還得寸進尺,「你們別那麼死板……」

  都是明白人,怎麼會猜不出他話裡的未盡之意?連老好人局長都變了臉色。

  「別的地方都怎麼不死板?」陳星耀語帶譏諷,故意尋根究底。

  路全在背後扯了下他的衣角,頂牛也別在另外兩個人面前頂,當場下他面子,以後還要給你穿小鞋。

  姜副局以好脾氣著稱,聽了也火了,一把扯下嘴裡的煙,「別的地方怎麼幹我管不著,老鄭我今天明白地告訴你,只要我管刑偵一天,我手下的人就不會幹屈打成招的事,沒定罪之前都是嫌疑人,就算定了罪的人,那也是人,是人就有權享受基本權利保障,你要是再攛掇我底下的人動手,我跟你沒完。」

  神神在在的局長合著眼皮來了句不知道從哪裡聽到的雞湯,「社會都這麼殘酷了,我們沒有道理成為殘酷的一部分。」

  鄭峰有些下不來台,老臉一紅,「我可沒說動手打人,你們想多了。」

  老鄭的想法被無情駁斥,到底要怎麼撬開王友田的嘴,需要路全和小陳自己回去想辦法。

  隊裡手上還有兩個案子,早晨來碰了個頭,大家都出去忙了,只有肖鋒和腳還沒完全恢復利索的小孫在。

  四個人對坐一圈,研究對策。王友田這人雖然是個農民,但心裡素質絕對過硬,各種審訊手段、心理戰在他身上玩了個遍,老婆兒女他不在乎,死去的父母他沒覺得對不起,對死者家屬毫無愧意,總之不管你怎麼審,我就是不承認毒是我下的。

  小孫吃了口肖鋒從樓下給買的煎餅果子,邊嚼邊說:「王友田要不是偷羊被抓著了,咱根本找不到他,在抓捕那一刻,他還忙著往嘴裡塞最後一塊羊肉,你們說,用吃的誘惑他,管不管用?」

  一語驚醒夢中人,其餘三人眼前一亮,肖鋒往小孫肩膀上拍的力度太大,差點把他手裡的煎餅果子給拍掉了。

  陳星耀調侃,「我們都被思維侷限了,你這閒得蛋疼的傢伙還有點用。」

  「所以說,勞逸結合還是有道理。」路全笑著道。

  「讓甄珍做頓飯饞死他,一頓不招,再做一頓,直到把他饞哭受不住招了為止。」肖鋒回憶起在甄珍那吃過的美食,「好吃的太多了,陳哥你去跟甄珍商量一下做什麼好。」

  小陳叫肖鋒穿衣服出門,「調查時沒查過這方面的情況,咱們先去找人問問他為什麼貪吃,還有他在飲食上有哪些偏好,再考慮下一步行動。」

  這個不難查,晚上陳星耀去找甄珍。小嘴帶傷的寶庫歡快地迎上前,「陳大哥,我們昨天做好事了,姐姐讓壞人摔倒,咕嘟會釣魚,我有嘎拉哈。」小孩說話雖然讓人摸不著頭腦,但把事情概括得很清楚。

  甄珍只告訴他提前回來了,沒說還遇到了狀況,「怎麼回事?」小陳緊張地上前關心。

  聽甄珍說完,嚇出一身冷汗,後怕道:「你們運氣好,那鎮上的人膽子小,大客車底盤低,跑不快,要是真想追你們,你們根本跑不出鎮子,把你們堵住,控制不住再發生點意外,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情呢。」

  「這樣的事又不是天天都能碰到,下回我們一定注意。」甄珍回後廚給小陳端了碗羊肉湯壓壓驚。

  小陳喝了湯,說明來意,「我代表局裡過來跟你下訂單,魚就行,想請你發揮出最高水平,做出那種光聞味道就讓人一刻都等不及,不吃就能死的那種魚。」

  查了一天王友田貪吃的緣由,原來這人小時候趕上三年困難時期,餓狠了,不偷不賭,就愛吃,什麼都愛,只要好吃的就行。

  甄珍疑惑挑眉,「你們局訂魚乾什麼?」

  聽完小陳訴說的緣由,甄珍又仔細問了幾個問題,想了想建議道:「熱鍋熱氣,味道最容易揮發,還是做烤魚吧,用最好的魚做。我準備好材料,你們帶過去,放上炭火,循序漸進,有時間讓你們發揮。」

  「你是專家,聽你的。」

  第二天省城東北郊看守所,今天特意早了一個小時提審王友田,正好在早飯時間。往常要是審得早,參與審訊的刑警會帶包面包給他。

  今天不嘞,啥也沒帶,王友田從小門進來,見小陳和肖鋒兩手空空,有點詫異。

  在看守所裡,飯雖然能吃飽,但吃好絕對不可能。蹲局子他不怕,他之所以打算頑抗到底,就是怕吃監獄裡的飯。

  要是不犯罪,想吃什麼沒有?對王友田來說那是兩碼事。

  他雖然文化水平不高,但因為扣大棚漲了不少見識,平時喜歡鑽研,瞭解刑事審判遵循犯罪從無原則,如果偵查機關證據不足,嫌疑人又拒不認罪,是不能追究嫌疑人的刑事責任的。

  從買耗子藥到把藥投到井裡,這個過程他施行得很嚴密,公安能收集到的證據有限,只要他不鬆口,他興許能過了這一關。

  面色平靜地坐到小陳和肖鋒對面,見隔壁看守室的小窗開了,王友田還轉頭望了一眼。

  跟平時一樣,默不作聲地跟審訊人員互相對望。

  小陳跟搭檔兩個誰都不開口,一個雙手抄胸,一個支著下巴,也不看王友田。

  屋裡安靜得很詭異。

  王友田率先控制不住,挪了挪屁股,剛活動完,聞到一股異香從看守室的小窗飄了進來。

  是一種混了多種香料的魚香,愛吃的王友田甚至聞出來魚皮中醇厚的油脂被炭火烤過之後那種炙烤香,魚像是黑魚,但聞起來比他吃過的黑魚要香太多。

  憤憤地看向對面兩個警察,怪不得今天這麼反常,原來是想饞他,他是那麼禁不住誘惑的人嗎?

  肖鋒支著下巴開口,「烤魚分三步,第一步先醃,用上藿香、秘製的烤魚料醃得透透的,第二步放火上烤,電烤的不正宗,必須是明火,用無煙炭烤,烤得魚皮往外滋滋冒油,魚肉焦黃焦黃的,第三步澆上特殊的醬汁,小火慢燉,一定要小火,咕嘟咕嘟燉著,魚肉在冒泡的湯裡呼哧,哎呀,美呀。」

  每說一句,王友田喉結就滾動一下,口水都要咽幹了。

  小陳看了肖鋒一眼,「就干吃魚?」

  「哪能呢?葷素要搭配。」肖鋒掰著手指頭,「地瓜寬粉得放吧,滑溜溜,亮晶晶,吸溜一下滑進肚子,藕片也要放,放在魚湯裡煮軟,咬起來還拉絲,鹵豆腐、金針菇、白蘿蔔,想吃就放,烤魚據說是重慶人借鑑了重慶火鍋發明的,火鍋講究哪些,陳哥你知道嗎?」

  「不知道。」

  「異中求和嗎,烤魚也是,葷與素、麻辣與鮮香、脆生生與軟綿綿,炭火燒著,酣暢淋漓地吃著……」

  小窗口烤魚的味道愈發銷魂。

  王友田失了平靜,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立起,主動往通往後側監室的小門走,「你們要幹什麼我知道,別做夢了,我不會認罪的,我根本沒犯罪。」

  陳星耀沒攔他。

  見小門重新鎖上,肖鋒興奮地拍桌子,「咱倆相聲說得挺成功。哎媽呀,說得我自己個兒都饞了,今天是醬香的,明天換個口味,蒜香的怎麼樣?」

  「後天麻辣的。」

  王友田沒撐過麻辣的,兩人說了三天相聲,王友田的嘴因為美味的烤魚鬆開了,可以認罪,只求能吃一頓烤魚,要麻辣味的,一定要多放花椒。

  怎麼都會死,吃一回麻辣烤魚再死,值了。

  「王友田自己的大棚菜農藥打得少,但村裡其他人的大棚殺蟲劑、促生劑還有膨大劑一樣都沒少打,過年期間王友田棚裡已經見紅的西紅柿全都落了果,損失了好幾千,他認為是別家棚裡的農藥混在融雪裡,污染了他的大棚,懷恨在心,報復村裡人。」嫌疑人已經認罪,肖鋒沒瞞著甄珍,跟她解釋了王友田的犯罪動機。

  案子破了,路全嘗到勞逸結合的甜頭,扶著小孫,全隊來甄珍這吃烤魚。

  肖鋒吃了口銷魂烤魚,閉著眼陶醉道:「吃飯還得講心情,結了案子,吃飯更香。」

  「拉倒吧,你什麼時候吃飯不香。」肖鋒的最佳損友趙明拆台。

  鄭飛對兩位隊長說,「刑事審訊真是一場嚴密的心理攻防戰。」

  路全點頭,「我們的方法未必有多磊落,可這也是現有形勢下,我們能守住的最後底線。」

  「我們是國家機器沒錯,但別做沒感情的機器。」小陳補充。

  這一點大家都有共識,紛紛舉杯,「聽兩位隊長的,走一個!」

  裡面正吃著,外面甄珍迎進了帶著禮物過來感謝她的曲海燕夫婦。

  曲海燕這幾天忙著整理失而復得的證據,從老邱那要來當晚錄像視頻時,才得知,那天晚上要不是甄珍扔了羊枴子把追她的人放倒,她不會那麼容易跑到客車上。

  海燕有恩必報,買了禮物先送到老邱那裡,當晚車上的所有人都有禮物,給甄珍的謝禮今晚兩夫妻親自送上門。

  「海燕姐你客氣了,我就是順手一扔,當時還怕你也踩上去,幸虧你沒跟著一起滑倒,要不我罪過可大了。」甄珍給客人倒了茶,實話實說。

  曲海燕臉上還留有那天被抓撓過後的傷痕,笑著搖頭,「但你還是救了我呀,而且我直覺你肯定有這個準頭。」

  兩夫妻配合默契,她丈夫接口,「小甄飛嘎拉哈,彈無虛發。」

  把兩位女士逗笑了。

  甄珍想起曲海燕受的傷害,收起笑容,「曲姐,咱不能白受欺負,你得告他們去。」

  曲海燕點點頭,「那晚的傷害已經構成刑事犯罪了,我拿著錄像直接在他們上一級公安機關報了案,希望能治他們的罪,但希望不大,越是保守的地方,保護層就越厚。尤其是這種雙方各打五十大板的群毆案子,和稀泥的處理方式不要太多。

  還有這件環保案,當初接手這件案子的時候,我就覺得希望渺茫,涉及管轄權,只能在當地法院起訴,拿不到直接證據,一審敗訴的可能性很大,一旦敗訴還要接著收集證據,申請二審,二審不行還要再審,司法程序就是這麼漫長,要不有人說打了一輩子官司,但你要是守法,就只能跟著程序走。」

  曲海燕早就習慣了,不說自己的煩心事,抬頭對甄珍微笑道:「我別的本事沒有,在侵權領域還算有點研究,你以後要遇到難處,需要打官司,儘管找我,你姐夫是檢察院的,你找上他的機會可能不多。說是這麼說,但我們希望你別有用上我們的時候,惹上官司,是件很讓人頭疼的事。」

  曲姐夫愛接老婆的下句,「惹上了,也別怕打官司,跟人斗其樂無窮。」

  路全出來上廁所,正好看到曲海燕夫婦,都是司法領域的,跟他們熟,前兩天聽小陳說過曲海燕在豐凱鎮遇險的事,邀請道:「裡面沒外人,進來喝一杯?給你倆壓壓驚。」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曲姐夫說。兩夫妻沒有推拒,樂呵呵跟著進了包間,甄珍添了兩副新碗筷,聚餐又多了兩個人。

  桌上人聽了豐凱鎮的事都跟著生氣,小孫姥姥家也是鴨綠江邊的,「我小時候就愛在江裡扎猛子,那時的水那個清啊,還有媳婦魚,咱們這的人都不怎麼認,那小魚別看小,曬乾,或者烤著吃,滋味絕了。可不能讓他們把江水糟踐了,咱一起想想辦法啊。」

  陳星耀本來就想等手上案子結了跟甄珍提一提,正好曲海燕今天過來,說道:「我幫忙找找水利廳的,資源領域的特殊一些,雖然不是垂直管理,廳裡說話有時也挺管用的。」

  法律是最後的救濟方式,如果能通過其他手段解決,曲海燕當然不想費勁打官司,但結果不好說,她會做好兩手準備,起訴的材料還得接著準備。

  路全也說,「傷女人搶證據,還動了刀,雖然未遂,要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當地公安局長還欠了我們隊一個人情,這回得讓他還上。」

  曲海燕夫妻有些過意不去,「我們今晚是來致謝的,沒想到又背了一堆債回去。」

  「啥債不債的?要算人情債,咱們市下崗工人都欠你的,要不是你打贏了那場官司,有多少個廠長要昧下黑心錢坑工人。」肖鋒說。

  「對,你要是想還,哪天我要是打離婚,你做我代理人吧,曲律師。」小馬張嘴就咒自己,被大家好一頓埋汰。

  吃完了這頓飯沒幾天,王進急三火四給甄珍打電話,說王健去臨市走訪市場的時候,發現仿冒他們商標的假魚丸,量還挺大,剛認識了侵權律師,就被侵了權。

  臨市跟省城相隔六十多公里,不算太遠,甄珍要跟著一起去取證,看看情況。下午出門,晚上回來得晚,今天小陳串休,讓他幫忙去幼兒園接寶庫。

  小陳接了寶庫沒回大漁,帶他回自己家,老陳晚上有飯局,李淑珍女士去外市搞宣傳去了,家裡沒人。

  串休也不得空閒,小陳的結案報告沒整理完,在茶几上寫報告,讓小孩子坐沙發上看電視,等整理完,見外面的天都黑了。

  今天有點冷,從熱屋子出去,扇乎兩下容易把孩子凍感冒,小陳問寶庫,「咱倆在家裡對付一口行嗎?」

  「行。」小孩特別好伺候。

  等甄珍回來,問被送回家的小孩,「晚上你吃了什麼?」

  小孩圈起胳膊,「一大桌子,可豪華啦,陳大哥做的。」

  甄珍疑惑,陳星耀的廚藝僅限於煮方便麵,幾天不見,怎麼還鳥槍換炮,能煮豪華大餐了?

  寶庫嘴裡的豪華大餐是這樣的。

  小陳從抽屜裡翻出兩包西紅柿打滷麵,名牌,統一方便麵九二年在內地建廠,受歡迎程度超過了三鮮伊面,堂哥星辰送了兩箱過來。

  方便麵煮得確實好,煮好,小陳給小孩和自己各盛了一碗,捧場的小舅子立即讚道,「好香,陳大哥你真厲害。」

  小陳被誇,挺得意,「太簡單了,怎麼也得配個午餐肉,等著,我給你煎肉。」

  煎好午餐肉罐頭,又覺得缺了點素,從抽屜裡找出他媽從連市帶回來的即食海藻。

  擺上海藻,還想吃點花生米,又翻出一袋桑葚花生。

  吃的夠了,還缺喝的,給小孩倒了一杯可樂,他自己開了瓶啤酒。

  對付吃點,對付了半桌子。

  寶庫吃得開心極了,姐姐就不做方便麵,姐姐也不給吃午餐肉,姐姐只許他每週喝一次八王寺汽水。

  小孩從睫毛縫裡偷偷覷了眼姐姐,勇敢地叛變了,「姐姐,我覺得你做飯沒有陳大哥好吃。」

  甄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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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4 13:01:47 |只看該作者
第93章 海蠣子燉雞 吃飯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真是反了天了!陳星耀的好勝心什麼時候這麼強了?難道還想在廚藝上跟她一爭高下?「跟姐姐說說你都吃什麼豪華菜了?」

  「滑溜溜的方便麵,午餐肉比姐姐做的紅燒肉還好吃,還有可樂,氣可沖了,喝完嗝一下。」寶庫抿了抿小嘴,一臉回味,把晚餐陳大哥給他吃了什麼東西一樣不落地跟姐姐學了一遍。

  甄珍:「……」就差辣條了!

  陳星耀你好樣的!

  小陳第二天下班來報導,迎接他的是一碗海鮮魚板面,拿水泡開的。

  瞅了眼碗裡白刺呼啦的方便麵,連個雞蛋和榨菜都不給配,小陳暗暗猜測,大廚今天心情不好?抬頭問道:「假冒的魚丸影響銷售了?需不需要我出面?」

  「出面?你出方便麵麼?」甄珍雙手抱胸,目露冷光。

  某人立即反應過來,今天這待遇跟他投喂給小孩不健康食物有關。開口補救,「我還會煮粥,下回給寶庫熬大米粥,配煮雞蛋吃。方便麵這東西確實不好,聞起來香,吃進嘴就那麼回事,隔三差五吃一頓還行,吃多了反胃,太不健康,哪能跟你做的東西比,傻子才愛吃方便麵呢。」

  正在好妹妹孟青青家做客的甄寶庫小朋友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甄珍哼了聲,從後廚又端出一碗魚丸湯,懲罰還沒結束。

  看賣相魚丸不像是甄珍的出品,難道是那家假冒的丸子?小陳用勺子舀了個魚丸吃了,倒不算難以下嚥,味道跟方面便差不多,鮮得過頭了,「添加劑沒少放啊。」

  吃了一個小陳就不吃了,三無小廠子產的東西,誰知道添加劑超沒超標?

  甄珍好心放過他,說起這個丸子的事,「這家膽子不小,起名叫魚丸,我敢確定裡面一點魚肉都沒放,售價是我們的四分之一,賣得比我們好。」

  小陳皺眉,「這應該叫麵疙瘩。」

  「麵粉的成本才幾個錢,添加劑都是論噸賣的,我們這還在到處找質量好的魚呢,人家這麼簡單就把錢掙了,要是都這樣,以後誰還認真做好東西?」

  甄珍有著上一世老生意人的思維,腳踏實地做貨真價實的東西是她的堅持,不光生氣自己的商標被假冒,更生氣的是仿冒者掛著羊頭賣狗肉的做法,長此以往,劣幣逐良幣,市面上質優價低的食物會越來越少。

  男朋友關鍵時刻是要拿來用的,陳星耀覺悟不低,撫了撫甄珍的後背,「為這樣的人生氣不值得,既然遇到了,咱們就把他解決了。」

  交了結案報告,壓力沒有那麼大,小陳週五請了一天假,跟王進一起開車去臨市工商局,工商倒是很配合,接到他們的舉報後,用了兩天時間找到假冒他們產品的魚丸廠負責人,等他們到時,那個侵權者已經到了。

  那人穿了件過時的呢子大衣,神情怯懦,看著人很老實,認錯態度很好,一個勁跟他們鞠躬道歉,「我看你們家魚丸包裝設計得很好看,就照著弄了個差不多的,真不知道這麼做違法了,我回去一定好好學習法律,再也不犯這麼低級的錯誤。」

  兩家魚丸的包裝就放在大辦公桌上,兩相一對比,不細看,真找不到差距,他們叫慈育,這家就叫茲育,慈育的商標是個有點圓潤的小塔,茲育的小塔就比他們瘦點,像成這樣,連舉證都省了。

  雞賊成這樣,還說不懂法。有些人外表看著雖然老實,但心眼跟篩子似的,最能忽悠人。

  這不工商局的人態度已經向著他了,「他的產品上市還不到一週,賣出去一千塊錢的貨,按照三倍來罰,我們給他下了三千的罰單,至於你們的損失,據我們所知,你們的產品也是才打入我們市,受到損失也有限,讓他賠你四千,再加上兩千的懲罰賠償,一共六千。如果你們不同意,那就去法院起訴他。」

  呢子大衣特別會演戲,聽到罰這麼多,跟失了魂似的坐到地上,嘴都哆嗦了。

  陳星耀冷哼一聲,「行了,別裝了,你那不是心疼錢的表情,你那是面部抽筋。」

  他畢竟不是專業干律師的,來之前特地諮詢了下處理過商標侵權案的曲海燕,曲律師回覆說,商標侵權賠償數額實踐中確實是按照被侵權人的損失來定的,再加上一部分懲罰性賠償,工商的處理挑不出毛病。損失太難界定,打官司週期長,賠償不一定比工商調解的數額多。

  陳星耀聲音暗含一絲譏誚,「賠償我們接受,國家不讓私人進行食品檢測,我們要申請查一下家這丸子的具體成分。」

  這人不止商標侵權,謊報產品成分,如果查出來添加劑超標就不是以次充好那麼簡單,賣假冒產品跟賣有毒食品的處罰標準和量刑標準大大不一樣。

  工商的負責人聽了他的要求有些不高興,年終歲尾事那麼多,他們這麼處理已經夠嚴厲了,為什麼還要繼續找彆扭?冷著臉道:「你們要是實在想查,填個申請表,有了結果我們通知你們,但週期很長。」慢慢等著吧。

  罰款當面繳清,兩方人一同出了工商局。

  太心疼掏出去的錢,老實巴交的呢子大衣出了門不繼續裝了,換了副嘴臉,陰狠中帶著得意,「你查,你使勁查!要是能查出我添加劑超標,我倒過來走。當我稀罕仿冒你們的東西,仿冒你是看得起你,換個牌子,我還是賣得比你們好,有錢才有資本清高,下回見,你們得管我叫爺爺。」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要不是小陳攔著,王進都要上去削他。

  閻羅陳的外號不是白叫的,小陳聲音比面色冷,「胡海,我記住你了。」

  胡海縮了縮脖子,有點為剛才的衝動後悔。

  能幹出假冒偽劣的事,私底下還不知道藏著哪些貓膩呢,這人既然找死,他就不客氣了。反正請了一天假,這會還沒到中午,小陳和王進在鋼城待了大半天,天黑了,才回到省城。至於調查結果怎麼樣,看王進翹起的嘴角就知道,成績很喜人。

  今天是冬至,榆樹屯賣菜的大叔一大早送了兩隻大公雞過來,一隻估計有七斤重,朴叔貢獻了海蠣子,趙姨,小燕姐和小苗包了餃子,除了鄰居,甄珍還請了柳麗、王健、鞠華霜一起過來吃晚飯。

  大公雞宰殺好,甄珍先把肉剔下來,片成薄而透明的雞肉片,片後再切絲。冬天正是海蠣子肥美的季節,朴叔已經將蠣肉處理好,個個飽滿肥厚,清洗乾淨備用,冬至聚餐吃雞肉海蠣子打邊爐。

  沒去包間,前廳桌子小,拼四張桌子,擠在一起吃反而更熱鬧。等人全部到齊,甄珍端上兩個大陶鍋,片下來的雞骨、雞架先入鍋煮。

  湯中放少量的黃芪、黃精、白朮,正宗的溜躂雞,冷水下鍋,燉煮十來分鐘,淡淡油花先浮上來,雞湯的香味飄散開,先分別給大家盛了一碗雞湯暖胃,雞湯香味濃郁,帶著淡淡的藥膳味道。

  寒冷的冬夜裡,這是一碗幸福的雞湯。

  喝了雞湯,加了海蠣子入鍋煮,甄珍示意大家再喝一碗,有了海蠣子的加入,海陸新鮮食材相融合,雞湯的香濃轉為鮮濃。

  「好喝,比我媽的參雞湯還好喝。」廣琴又開始拆老娘的台。

  朴嬸不但沒瞪閨女,還深有同感,「頭一次喝海蠣子燉雞,沒想到這麼鮮靈,你說人家南方人怎麼那麼會吃?咱怎麼就想不出來呢?」

  「還沒完事呢,朴嬸,你再用漏勺涮雞肉嘗嘗,海蠣子煮太老不好,大家趕緊撈。」

  雞肉片得薄,放在湯裡燙十秒鐘就可以撈出,燙老了會影響雞肉鮮嫩的口感,醬料是普寧豆醬為主料調配的,海蠣子和雞肉都滑嫩得入口即化,雞肉海蠣子打邊爐是傳統的粵式風味,清淡,遵循本味。

  鍋裡汩汩冒著熱氣,眾人的臉龐都被熱氣熏紅,窗戶上的水汽太重,有水線從窗戶頂部往下淌,像是玻璃流下了面條寬的眼淚。

  小陳低頭問坐在他懷裡的寶庫,「這個跟方便麵比哪個更好吃?」

  小孩特別誠實,毫不猶豫答道:「方便麵。」

  小陳:「……」

  我蠢,哪壺不開提哪壺。

  今天週五,王子鳴小朋友由爸爸帶,講起他的最愛,「我最愛吃辣條,燒烤味的,可好吃了。」

  「辣條是什麼?」寶庫熱切的問道。

  張嘴要答的王子鳴立即被他爸用海蠣子堵住小嘴。

  大人們都笑了,擋也擋不住,現在小還沒學會花錢,等上了小學,學校周圍的小賣部就是孩子們的天堂。

  鞠華霜感嘆一句,「照現在的趨勢,經濟會越來越好,生活節奏也會越來越快,人哪有耐心做飯,又沒有甄珍這樣的手藝,如果讓他們花一個小時去片一隻雞,五分鐘吃完,我想大部分人都會選擇在外面吃,或者吃方便麵吧。」

  楊姐夫點頭,「污染越來越嚴重,我不信食物的價格還能像現在這麼便宜,比如海鮮,野生海鮮越來越少,將來估計只有有錢人才能吃得起,但大家都追求味覺享受,好食材的味道會被什麼代替?必須是添加劑。」

  朴叔和趙姨也開口提起他們的競爭者,甄珍不知道,原來冷面和拌菜這兩個餐飲小分類,也已經有人開始往裡放添加劑了。

  這是大勢他們擋不住,大家能做的只有管好自己,朴嬸堅決不想這麼幹,「你說那玩意吃多了,將來人的味覺會不會越來越不敏感,比方說,現在有些歲數大的上我家吃飯,冷麵湯裡的醋放得已經夠多的了,但他們非說不酸,倒了半瓶子醋進去才滿意,將來我看不止歲數大的,大部分人口都會越來越重,吃那麼多糖和鹽,身體不得完了嗎。」

  「甄珍,錢掙不完,寧肯少掙點,咱也別偷這個懶。」小苗笑容憨憨,是個實在人。

  甄珍舉起杯,「必須不偷懶,咱自己給自己提一杯怎麼樣?」

  「我笨我驕傲。」柳麗俏皮地接了句。

  冬至吃餃子,天冷不凍耳朵。滿足地吃完雞湯煮的餃子,安排人把柳麗送回家,大家早早散了。

  小陳沒走,今天外出辦事的結果還沒跟甄珍交代,說之前接到個電話,小陳聽後道了一聲謝,掛斷電話。

  笑著跟甄珍說:「那個胡海的第一桶金,你猜是怎麼來的?」

  「哦?」

  「八十年代放貸卡得松,隨便拿點材料就能去銀行貸款,銀行好些呆壞賬都是那時候放出去的,領導層換了好幾批,存根還在不在都不知道,現在想收貸一是找不到人,就算找到錢都敗壞光了,也沒能力還。

  胡海做生意早,下午問了幾個人,發現他是在88年左右暴富的,我就有了這方面的懷疑,找經偵的幫忙查了查,果然這人還真是個老賴。

  他不是覺得搞假冒食品犯罪成本低嗎?我們就來個釜底抽薪,你既然有錢交罰款,有錢開廠子,那就把銀行的錢先還上再說。」

  男人需要鼓勵,甄珍學領袖說話,「小陳同志,你辦事我放心!」

  「光口頭說說,來點實在的。」小陳把臉湊到甄珍嘴邊。

  欸?自帶雷達的打啵終結者——甄寶庫小朋友的捲毛腦袋出現在門口,「陳大哥,買辣條。」

  小陳有種自覺墳墓的趕腳,捂著腦門鬱悶道:「買啥買?讓你姐給你做。」

  看小陳吃癟,甄珍開心極了,沒把辣條當個事,「麵粉做出來的東西,好弄。」

  「姐姐你真棒!」寶庫滿足了。

  小陳、寶庫、咕嘟三個動作一致,歪在料理台上看甄珍做辣條,爐灶裡的暖光映紅了廚房一角,鍋裡慢燉的高湯蒸騰著熱氣,少女悠閒地活著面。

  小陳微笑開口,「不管未來怎麼變化,做飯和吃飯都應該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如果食物真有階級性,便宜的食物就算價低,也有價低的吃法,一勺精心熬煮的肉燥,配清清爽爽的蔬菜、豆腐,滿足味蕾,也營養豐富,我對未來倒不那麼擔心。」

  正聊著,小陳聽力好,聽到外面有喧嘩聲,朴嬸推門進來,「甄珍、小陳,東面烘缸廠小區有個人要殺老婆、殺孩子,讓政府陪他錢。」

  晚上值班的民警不會太多,小陳聞聲立即跑出去幫忙,甄珍跟鄰居們去得晚,出事的樓底下已經站了好多人。

  聽一個大娘說,「小宋把買斷的錢拿去炒股,賠了個精光,活不起了,準備拉老婆和孩子陪葬。」

  「造孽啊,這回股災不知道多少人傾家蕩產,沒錢接著掙唄,怎麼就這麼偏激。」有人怒其不爭。

  「你不知道,就小宋那脾氣,平時對老婆、孩子非打即罵,下了崗脾氣更差,哪天要是不弄出點動靜,樓下鄰居都猜他是不是把人給打死了。」

  「是不是老爺們了,打老婆、孩子的都是畜生。」朴嬸氣死了,不對,他現在還想殺老婆、孩子,連畜牲都不如。

  大俊叔叔的預言成真了,滬指創造了最高的9.6%的單日漲幅之後,在月中全面跌停,重挫之後的股市,不知道有多少家庭捲入進去,甄珍跟鄰居們都不炒股,所以滬指跌停對他們的生活沒什麼影響。

  沒想到離他們這麼近的隔壁小區就有家庭深受其害,買斷錢都敗光了,屋漏偏縫連夜雨,當然這男的也不值得同情,倒霉的是他的家人。

  宋家在四樓,小陳快步上去,今天值班的是倒霉的涂大龍和另一個民警,已經打電話叫支援了,見到陳星耀像是見了救星。小聲說:「陳哥,你真是及時雨。」

  一樓沒有門,樓梯上站了一大堆看熱鬧的人,小陳第一時間找了個負責人,讓他幫忙把樓上看熱鬧的人請走,這種時候,就怕聽到刺激的話,不相干的趕緊離開現場。

  推開門時,一股冷風從打開的窗戶吹過來。陳星耀見宋明兩隻胳膊分別摟著老婆和女兒,手裡抓著兩把尖刀抵住她們的喉嚨,看神色已經陷入瘋狂邊緣。

  冬至,一年最冷時節,宋明的老婆邊打著冷顫邊低聲嘟囔著什麼,宋明十四歲的女兒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秋衣,早就凍得麻木,刀尖在小姑娘的脖子上刺出一道血線,小姑娘毫無痛覺,目光呆滯的看著前方一點。

  「我的要求很簡單,把我賠掉的錢還給我,再給我找個一個月能掙八百的活,我就放了她倆,你們要不答應,就等著給我們三個收屍吧,快點,我手要是控制不住,刀子不聽使喚可怪不了我。」宋明聲嘶力竭地喊。

  陳星耀往前邁了一步。

  宋明見狀把人拽著往窗檯方向退,大聲道:「別過來,再過來,我就動手了。」

  今天胡海賠償的錢忘了給王進,就在陳星耀兜裡揣著,小陳把錢從兜裡掏出來,「先把你女兒放了,這打錢就歸你。」

  「我賠了五萬,這點怎麼夠,一分都不能少。」這人有些歇斯底里,精神不正常,他也不想想,就算滿足了他的條件,難道就不能秋後算賬嗎?

  隨後進門的老馮心裡惱恨極了,這事怪他們,宋明打老婆所裡曾經處理過幾次,他老婆選擇原諒,他老媽又上所裡求情,他又痛哭流涕,就這麼不了了之,沒想到放縱之下,出了這麼大的事。

  門又開了一下,是老宋所長來了,感覺到風向變了,小陳故意放開捏錢的手指,有三張百元大鈔被風吹著飄到宋明臉上。他著急把錢從臉上揮開,手抬高了一寸。

  機不可失,陳星耀一個箭步上前,打掉他手裡的兩把刀,捏住他的喉嚨把人反向摁在窗檯上。

  宋明一家在眾人的注視下被帶去派出所。

  見小姑娘雖然披著棉襖,但面色不好,甄珍回家從鍋裡盛了桶雞湯提著,送到派出所。

  宋明在隔壁屋子大聲喧嘩,承認自己做錯了,正在大聲請求原諒。

  他老婆又心軟了,跟老宋所長求情。

  老宋哼了一聲,「這回誰也幫不了他,等著蹲監獄吧。」縱容不對,這回他們吸取教訓了。

  寶庫把一個熱水袋塞到宋明女兒宋小佳懷裡,「姐姐,可暖和了。」

  「喝碗湯就更暖和了。」甄珍把雞湯推給她。腦袋不清醒的媽就算了,不給喝。

  兩姐弟送完東西就出去了。

  雞湯和熱水袋讓宋小佳說了今晚的第一句話,是對救她的陳星耀說的,「叔叔,我也有罪,我有時候真想殺了他們兩個。」

  「你沒罪,有罪的是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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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4 13:02:01 |只看該作者
第94章 蒸大白魚 老陳送大樓

  未成年的孩子何其無辜,被牢牢束縛在這樣的家庭,連掙扎反抗都不能,孩子胸中要存著多大的恨意和絕望,才會說出殺死父母的話。

  辦公室裡的警察們都沉默了。

  宋明用這場婚姻綁架了小佳的母親,多年加害甚至讓她對宋明產生了依賴感,不用斯德哥爾摩效應不足以解釋她為什麼半個小時前才被用刀抵著喉嚨,聽宋明哭喊幾聲就要原諒他。「孩子他爸要是進去了,我們母女日子要怎麼過下去?讓他掙錢贖罪不行嗎?炒股賠的錢,真不能還給我們嗎?不用全部,一半也行。」

  「不行!」平時總是笑眯眯的老宋所長,沉下臉怒吼一聲。

  老宋幾個對這家情況多少有些瞭解,以前處理他們家麻煩事的時候雙方老人也在場,孩子奶奶雖然口頭承認打人不對,但她一口認定兒子打人的緣由一定是兒媳和孫女沒做對。孩子姥姥則勸和不勸離,說現在女人日子已經好多了,擱以往哪個男的不打老婆,不管怎麼樣,人還是要有個家。

  大人偏袒自私,大人愚昧懦弱,可孩子有錯嗎?

  一滴眼淚滴落在雞湯裡,小姑娘聲音低不可聞,「我可以不要這個家,不要他們嗎?」

  「孩子啊……」老馮說不下去了,他跟宋所長在基層幹了一輩子,像宋明這樣的他們也接觸過一些,有好多事情鬧得大,被判了,輕傷害沒兩年又出來了。家暴男就是最可怕的狗皮膏藥,哪怕兩口子離了婚,有些男的還不會放過老婆孩子,除了遠走高飛,只要還在本地待著,這一輩子都別想擺脫家暴男。

  宋明這個人渣同理。小佳這孩子尤其慘,還有個硬氣不起來的媽。

  「孩子,他這次犯的事很大,短時間內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你好好學習,將來有能力了,去外地待著,別回來了。」老馮只能這麼勸。

  小佳沒說話,眼淚滴落在雞湯裡的聲音,像重鎚敲在警察們的心上。

  「對這樣的孩子,我們的保護手段太少了。」老公安宋所長的聲音裡透著深深的無奈。

  陳星耀回家時已經很晚了,老陳比他還晚,見出差回來的母親坐在沙發上,邊翻一堆材料邊等父親。

  「我爸呢?」

  「你劉叔炒股賠了兩百萬,有點想不開,你爸去開解他了。」

  股市大崩盤,好多人最開始直接懵掉,到現在才回過神,有了痛感,崩潰想不開的太多了。陳星耀直覺像今晚宋明這種揚言殺妻殺子要補償的只是一個開始。

  李淑珍很快覺察出兒子情緒有些低落,甄珍那姑娘不是愛給人氣受的人,應該是跟工作有關,放下材料開口問道:「遇見難辦的案子了?」

  自從那天在姥爺房子跟母親聊開之後,陳星耀也在嘗試著進入母親的內心世界,跟她多多交流。

  走過去,斜靠在沙發靠背上跟母親說起了今晚的事情。「人的惻隱之心是偏的,我最見不得年輕的小姑娘受到暴力對待。」

  「誰又不是呢。」李淑珍喃喃出聲。

  「這個媽已經把自我舍掉了,對孩子的傷害不比當爸的少,孩子對母親有多期待,現在就有多失望,這孩子可能最不想面對的就是這個媽。」李淑珍低頭沉思片刻,轉頭看了眼兒子。

  「你去問問這孩子學習好不好?現在升學難,考不上重點高中基本升學無望,十四歲有自己的想法了,如果她想進衛校學護士,衛生局下屬一家衛校師資力量很好,可以接受初中生就讀,住宿管理也不錯,我用你爸給我的錢子在學校設了獎學金,她要是願意去,上學住宿可以不用花錢。」

  這又是陳星耀所不知道的有關母親的事情,不等他回應,母親又扔出一個重磅消息。

  「明年我就五十五了,退休在家無所事事,人容易變遲鈍,你爸那些生意我也不感興趣,在衛生局幹了這麼多年,認識了不少人,我想跟醫大的退休大夫一起辦個心理諮詢中心,專門服務女性的心理諮詢中心。」

  陳星耀注視母親良久,「這也是在踐行我姐沒走完的人生之路?」

  李淑珍點頭,「不光是為你姐,女人天生敏感細膩,如果在遇到挫折時,有人願意多聽聽她們的聲音,我想某一些人也會少走一些彎路吧。」

  「媽,你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小陳低嘆,或者說我對你的瞭解太少了。

  宋家的事情問派出所就清楚,宋小佳受家庭影響,學習成績很差,在班裡成績墊底,原本她父母就沒想讓她上高中,九年義務教育供完了,趕緊找活幹,好貼補家裡。

  李淑珍想先跟孩子在大漁見個面,聽聽孩子的意見。

  宋小佳的媽因為她爸被羈押,成天魂不守舍,可能女兒晚上回不回去睡覺都不知道。

  小佳來得早,她不是一個人來的,有個戴眼鏡的男生陪她一起過來。甄珍很快反應過來,孩子受傷害太深,不信任大人,有個同齡人陪著安心一些。

  看那個男生有些面熟,穿著省城最好的高中育才中學的校服,瘦瘦高高,前額寬寬,一看就是個尖子生。

  「你是不是去年在我家吃了快一個月的魚?」甄珍記性好,想起男孩去年在家準備物理競賽,他爸媽給錢讓他來店裡吃魚補補腦子,後來沒再見過他,應該是考完試回學校上學了。

  張楠靦腆地點點頭,「學校住校,好久都沒上這來吃飯了。」

  現在重點高中管得跟監獄似的,這男孩能請假出來陪小佳,兩人關係應該很好。

  都不是話多的孩子,謝過甄珍給倒的熱茶,兩人握著杯子不說話。

  小佳穿了件高領黑色毛衣,把脖子上的傷口擋住了,梳一個馬尾辮,五官秀麗。恢復平靜之後,小姑娘眼中看不到一點戾氣,那晚說出要殺父母的話,該是多麼的憤恨無望。

  甄珍回後廚拿東西,聽張楠小聲跟小佳說,「這家的老闆人很好,去年有一夥砸牆的工人來店裡吃飯,有人嫌髒不讓進,她一點不嫌乎,還讓工人們去包間裡吃飯。所以你別怕,也許她們真想幫幫你。」

  「嗯。」

  今天是鞠華霜在幼兒園教小孩練拳的日子,寶庫放學被她順便送回來,進了門不等脫下面棉襖,小孩騰騰騰跑到張楠和小佳面前。

  炫耀自己新學的知識,指著張楠說,「你是男孩。」又指著小佳,「你是女孩。」

  甄珍再次想到宇宙能量守恆問題,人長得太好看,是不是老天爺在其他方面就要收回一部分,比如智商……

  「男孩不能隨便親女孩子。」小孩板著小臉一本正經地教育大哥哥和大姐姐。

  兩個靦腆的大孩子臉都被說紅了。

  鞠華霜笑得快要岔氣了,對摸不著頭腦的大人說,「老園長又有新點子,給中班以上的小孩開幼兒生理衛生課,這是寶庫下午學到的知識。」

  甄珍心說,老師的話就是聖旨,小孩紀律監察員的身份是徹底坐實了,陳星耀要是知道這個噩耗,說不定想自己掏錢開個幼兒園。

  鞠華霜還要去巡店,只待了幾分鐘就走了。

  小店客來客往,小佳待了一會放鬆下來,教寶庫摺紙青蛙玩。對小孩說話既耐心又輕柔。

  甄珍更生那對父母的氣,多好的小姑娘,怎麼就生在那樣的家庭。

  感嘆一番,聽有人在門外喊她,是柳麗下班路過,過來送賬本。店裡有門檻,柳麗就不進來了,把賬本交給甄珍,「我媽今天包酸菜餡包子,我得趕緊回家吃剛出鍋的包子去。」

  小佳聽到聲音,停下動作,透過窗戶看到柳麗嫻熟地轉動輪椅,已經走出好長一段距離,速度一點不比健全的人用雙腿走路慢。聽她剛才講話,聲音輕快又愉悅。原來也有人跟她一樣慘,但卻又那麼快樂。

  李淑珍跟她的朋友,退休醫生彭英準時過來,醫大醫院是個教學醫院,彭英不但是精神心理科的大夫,還是醫科大學心理系的教授。

  見兩個孩子緊張,笑了笑,「忙了一天,我都餓了,你們餓不餓?聞這味道就知道飯菜有多香,咱們先吃飯,邊吃邊聊好不好?」

  孩子能說出弒殺父母的話,可見心裡創傷有多重,彭英精力充沛,聽李淑珍說了小佳的事,主動要求幫忙。今天吃頓飯,可以先評估一下,後續要是需要輔導,可以繼續跟進,把小佳列為即將成立的心理諮詢室的第一個服務對象。

  飯菜甄珍已經準備好了,思密達大娘上回臨走時說要來吃魚,今天的飯菜就以魚為主。金鯧肉膛厚實怎麼煎都不散,改斜刀,熱鍋熱油煎得兩面金黃,生薑切片,點紹酒燜魚,魚肉新鮮,加少量的醬油和鹽就夠了,開鍋放涼水泡過的地瓜粉,慢煮十分鐘起鍋。

  好事成雙,甄珍還蒸了條興凱湖大白魚,長江有三鮮,北方的邊塞有三珍,興凱湖大白魚,烏蘇里江大馬哈魚、綏芬河灘頭魚。

  能被歸為三珍,可見大白魚的特別,魚肉珍貴,清蒸最能體現其美味,入蒸籠大火猛蒸,用火讓一條魚涅槃。

  炒個回鍋肉,快手弄兩個素炒,再來個辣辣的毛血旺,很快上齊,甄珍還要忙乎晚上這頓,給他們留了包間,讓四人進包間邊吃邊聊。

  彭英忙了一天,真餓了,聞了聞撲鼻的飯菜香,對李淑珍說:「你未來兒媳婦這手廚藝確實不簡單。」

  照顧人照顧習慣了,彭英吃之前先用公筷給小佳夾了一塊魚肉,「鯧魚吃下巴,這塊肉最肥厚,不信你嘗嘗。」也給張楠夾了魚鰭邊的肉,「這地方的也好吃。」

  李淑珍給兩個孩子分別盛了一碗毛血旺。

  自長大記事從來沒有人給她夾過菜,小佳冰封的心被溫暖了一下,原先的防備慢慢消散,也有了點心情品嚐美食,吃了碟子裡的鯧魚下巴,立即被征服,她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魚。魚肉不柴、不散、不腥,唯有鮮,是那種極度的鮮美。

  「大白魚果然名不虛傳,能吃出蟹腿的味,你們嘗嘗。」彭英最先品嚐的是清蒸大白魚。

  大白魚魚肉潔白細膩,淡水魚竟然有海鮮的蟹味,不能不說造化的神奇。

  吃了一會,朴嬸和趙姨端著自家的豆面打糕和拌八寶菜過來給加菜,「我們廚藝沒甄珍好,給你們添個主食和拌菜吃吃。」沒打擾幾人吃飯,朴嬸慈愛地摸摸小佳的腦袋,「多吃飯長大個。」長了力氣,將來要被打,可以揍回去。

  兩道魚都是小貓的出品,除了美味,效果也慢慢顯現,小佳覺得心中的恨意都慢慢消融了,原來沒有恨的世界讓人那麼輕鬆。

  當被問到想不想去衛校學習護理時,小佳想了想點頭,「每次被打,都是我自己處理傷口,我想我應該挺擅長做護理的,我想去學。」

  這回答連做了多年心理諮詢的彭英聽了都暗暗唏噓兩聲。

  學霸張楠則皺了皺眉頭,「小佳雖然願意,但她媽不一定會答應,我們都不是她的監護人,她未成年也做不了自己的主。」

  法律就是這樣,父母哪怕都是混蛋,孩子的監護權還被牢牢掐在他們手裡,道德和法定資格就是他們套在孩子頭上的枷鎖。

  「這個我們大人來想辦法,小孩子不用操心。」李淑珍說。

  這兩位阿姨篤定的態度,讓小佳想去相信,小姑娘站起身給兩人鞠了一躬,鄭重地道了聲謝謝,困境讓她的思想比同齡人成熟,「你們的幫助我沒法拒絕,我也不想拒絕,現在我沒能力報答你們,但我會牢牢記住的,將來有能力一定還。」

  李淑珍喜歡女孩,對小姑娘說話語氣也更溫和,「孩子,等長大了命運就握在你自己的手上,再不用聽任何人的擺佈。」

  「嗯。」

  商量完細節,兩個孩子出了大漁,張楠緊了緊棉襖的領口問小佳,「你冷不冷?」

  小佳搖頭,「不冷,很暖和。」心暖了,身體就不冷了。

  彭英回去的路上也跟李淑珍說:「贈人玫瑰手有餘香,今晚心情格外好,我們倆那個諮詢室得早點弄起來。」

  「好。」

  勸說小佳媽媽同意她念衛校由老宋所長親自出馬,以他那個缺德本家宋明的減罪量刑情節為誘餌,騙小佳媽媽簽了字。

  「對分不清是非的人不用講誠信,學校有宿舍,孩子要是不想回來就可以不回來,她媽要是作妖,咱再多經管著點。」老所長說。

  大人們在幫助弱小,小人兒們在繼續學習生理衛生課,外面寒風凜冽,教室裡暖暖和和,溫暖的環境裡,有三個小人兒溜號了。

  胖妞孟青青左右看看,賊頭賊腦地跟兩位好朋友嘚瑟,「我還知道一個衛生知識。」

  莫子琪今天發卡上別的是大紅色帶白色波點的蝴蝶結,跟她的上衣是同一款布料,眨著大眼,細聲細氣地問:「是什麼呀青青?」

  「我知道來例假。」

  寶庫探過捲毛腦袋,好奇問,「來例假?是來人了嗎?」

  「來例假來的不是人,總之……是一件很厲害的事情。」孟青青自信道。沒告訴兩個好朋友,她偷聽媽媽說來例假了,要買衛生巾。追問時被一句小孩子不需要知道那麼多草草打發。

  寶庫撅撅小嘴,不告訴我,我可以問老師。

  課間休息的時候,小孩果然跑去問梅梅老師,「老師,來例假是什麼?不是家裡來客人了嗎?」

  梅梅老師:「……」

  小孩你想上天啊!蒼天啊,大地啊,哪位天使姐姐好心告訴她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園長曾經說過,對於小朋友們的好奇心要適度地滿足,梅梅老師頭疼地想了又想,回答寶庫,「來例假是下半身流血了。」這樣夠適度吧?

  流血好嚇人,小孩怕疼怕流血,興趣瞬間破滅,轉身跑去跟小朋友們一起做遊戲。梅梅老師鬆了一口氣。

  ……

  老陳這兩天很忙,省城地產圈也因為這次股災損失慘重,說地產圈有些不準確,應該說,他認識的有錢人裡,一半以上都虧了錢。

  錢沒了,人還在,你說鬧心不鬧心。

  老陳這兩天電話被打爆了,不管以前關係鐵不鐵,張口就借一百萬。

  倒霉的老陳在電話裡哭窮把嗓子都給說啞了,關係好的不提也得幫一幫,點頭之交的那種想借錢沒門,掙錢不想著我,沒錢跑來借,當我是提款機啊。

  不但不借,奸商老陳還趁機接手了兩棟甩賣的物業。更讓他高興的是,他的老對手王宏天這次也賠進去三百萬,活該!

  週六老陳接到個老朋友的求救電話,手裡沒有資金周轉,名下有個獨棟物業問老陳感不感興趣?

  收購需要資金,老陳因為最近頻頻出手,手裡資金也沒剩多少,朋友在他剛創業那會曾經幫過他,不幫說不過去,不過那物業的位置還真不差,離他辦公大樓不選遠,也是市中心的位置,一共八層,上面是分割出去的辦公樓,底下有個兩層的飯店。

  飯店原先是朋友親自經營的高檔中餐,不怎麼掙錢,這次一起都賣給他。

  老陳靈光一閃,突然有了個主意,兒媳婦甄珍,老婆已經認可了,雖然已經認識一年了,但名分才正式定下來,他們老陳家殷殷期盼多年的兒媳婦,怎麼也得送個像樣的見面禮。

  送兒媳婦一棟樓,夠不夠體面?

  放下電話,立即開車過去看現場。朋友老佘的大樓在十三緯路上,自古就是省城高檔餐飲集散地,門臉很敞亮,臨街那面有三十米寬,進深也有三十米,飯店營業面積將近兩千平米,裝修是今年股市還掙錢那會換的,拿過來稍稍改動一下就能營業了。

  都是朋友,老陳沒想趁火打劫,給了一個很合理的收購價,老佘感激涕零。

  但還沒徹底拍板,老陳想先瞞著兒子和兒媳,帶寶庫來看看。自從找寶之後,寶庫在老陳心中就是金童,帶神秘光環那種。

  結婚有用小孩壓喜床的傳統,帶寶庫這個小金童來踩個樓,以後的生意肯定紅火。

  第二天,老陳接寶庫去踩樓。

  今天天氣陰沉沉的,倒不怎麼冷,有經驗的都知道,這是要下雪的前奏。擱往常,到這會省城至少要下三回雪了,今年天干,一場雪都沒下。早不下,晚不下,趕著他帶著寶庫去踩樓的時候下。

  老陳看了眼身旁又穿得花裡胡哨化身胖胖的毒蘑菇的寶庫,「雪主財,我們的飯店將要有個開門紅。」

  寶庫喜歡坐車,穿得靚,心情也靚,使勁點頭,當應聲蟲,「開門紅。」

  大飯店金碧輝煌,大理石鋪底,金黃色的壁紙包牆,特別的豪橫,聽說這個飯店將來是姐姐的,寶庫恨不得在裡面打滾,很稱職地完成了踩樓娃娃的職責。

  寶庫看好了,老陳給老佘撥電話,「說定了,明天簽合同。」

  耽誤了一個小時,外面果然下起了雨夾雪,雨夾雪下得急,地上又濕又滑,車剛啟動還沒拐上主路,就見一個老大爺摔倒在馬路牙子上。

  老陳心善,把車停下,下車去扶老大爺。老頭有點胖,扶了半天沒把人扶起來,差點把他拽倒在地上。

  上車就把夾克脫了,今天踩樓,老陳裡面穿了件老婆給買的大紅羊絨衫。高級羊絨衫有個毛病,用的是天然植物染料,特別愛掉色。

  雨夾雪下得又急又密,羊絨衫很快濕了大半,掉的色把彎腰扶人的老陳的卡其色褲子都染紅了。

  某個小孩出息了,自學了按車窗,脆脆的小聲整條街的人都能聽見,「思密達大爺,你來例假啦,你好厲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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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重慶火鍋 要開一家火鍋店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老陳感覺整條十三緯路都安靜了一瞬。不遠處一對打著雨傘低頭走路的小情侶停下腳步,把雨傘撇開,朝他的方向快速走過來。

  老陳用強大的意志力頂住了胖胖的毒蘑菇對他的語言攻擊,沒有羞愧地遁走,也沒有尷尬得摳腳摔倒……

  就他這大體格,要是倒了,學雷鋒就變成賠錢學雷鋒了。

  有幾滴從羊絨衫上流下來的紅色雪水滴在身下老大爺的臉上,老頭雖然此刻很狼狽,精神頭可足了,看他的眼神帶著憐憫,「大侄子啊,給人開車是不是一個月掙不來幾個錢?不該省的還是不要省,劣質染料對身體傷害可大了,你要是沒錢買好毛衣,大爺有退休金,大爺借你。」

  老陳:「……」

  兩個小情侶跑到近前,一起幫忙把老大爺扶了起來,還好,大爺穿得多,沒傷到骨頭,老頭就住在前面兩個路口遠的臨街住宅樓,小情侶順路,一人扶一邊,扶著老頭慢慢往家走。

  見那年輕女孩臨走之前還偷偷看了眼他的紅屁股,老陳頂著堪比防水磚厚度的臉皮裝傻,「剛那小孩喊啥?誰是思密達大爺?」

  思密達大爺當然是寶庫眼裡下半身流血的倒霉陳大爺。見老陳往回走,小孩帶著小紅帽的圓腦袋從車窗縫擠出來,大聲關心,「思密達大爺,流血可疼了,我給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我被你整得腦殼疼,呼也沒用。

  老陳從後背箱翻出一個大塑料袋,墊在司機座椅上,把身上的罪魁禍首羊絨衫也脫了,轉頭對身旁的毒蘑菇說,「寶庫啊,你別看陳大爺長得像大嬸,但大爺是個貨真價實的老爺們,例假這玩意真來不了。」

  為了自己以後少出點洋相,老陳充當了一把生理衛生老師,給寶庫詳細講解了女性的生理循環週期問題,「大猩猩、牛、馬、駱駝都會來例假,但是跟人一樣只有母的才有,這個知識點你要記住了……你孩子這成天不是避孕套就是例假,以後學醫得了,當婦科大夫,妥妥的。」

  沒聽見小孩回應,轉頭一看,也不知道是剛才在大樓裡蹦跶累了,還是他講解的例假知識太枯燥,小孩已經歪在座椅上睡著了。

  才聽一個知識點就秒睡,看來當婦科大夫夠嗆。

  回家換了身衣服,老陳開車帶寶庫回到大漁,送樓的事已經跟老婆說了,老婆沒意見。

  他不想繼續瞞著,對甄珍說:「十三緯路有個順達大廈,我準備送給你當禮物,樓有點小,加上地下面積,建面一共也就一萬,你先收著,等以後房地產放開,大爺尋摸個好地角,再蓋個氣派的大樓送給你。」

  送個樓跟送個模型似的,甄珍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連連擺手拒絕,「陳大爺,太貴重了,我不要。」

  「貴重啥?陳大爺窮得就剩樓了,不送樓送啥?」老陳沒說錯,最近手裡資金都拿去盤物業了,手裡別的不多,就固定資產多。

  「爸,你怎麼學我說話?」窮得就剩錢的小陳從二樓客廳走了出來。

  欸?這小子車停哪了?走著來的?還以為他又在單位加班,老陳目光在甄珍和兒子臉上轉了又轉,難道登堂入室了?!

  兒子好樣的,下一步得抓緊給孫子準備大樓。

  甄珍一看老陳八卦的眼神和喜不自勝的神情,就知道他想歪了,趕緊解釋:「陳星耀昨天一晚上沒睡,吃完早飯我讓他上樓上沙發眯一會。」

  老陳失望地瞪了眼兒子,你就不能快點行動,急死我了。

  小陳忽略了他爸滿含怨念的眼神,剛才開門時聽了一耳朵,坐下來勸甄珍:「給你就收著,那樓沒辦過抵押,資產很清晰,關鍵樓下兩層是現成的飯店,我如果沒記錯,今年重新做過裝修,可以直接拿來用,你有那麼多想法,這個面積大一些,正好可以讓你發揮一下。」

  「你想想,這就是把雞蛋放在不同的籃子裡,反正都是咱們家的,寶庫也有份。」老陳摟著小孩繼續勸。

  小孩對金閃閃的壁紙印象深刻,幫著添油加醋,「是黃金做的房子,可好看啦。」

  甄珍秒懂那家飯店的裝修風格,肯定走的是東北特色的土豪風。

  都說到這個份上,甄珍沒再開口拒絕,那她就接過來,努力讓蛋生蛋,把這個資產的效益做到最大化。

  皆大歡喜,老陳回去準備合同,小陳回單位加班。甄珍囑咐他們開車小心點。

  下了半天雨夾雪,氣溫降低,地面的水被凍成冰,路面跟鏡子似的,寶庫原本還想出去打跐溜滑,一出門就坐了個屁股墩,摸了摸屁股懊惱地回家睡午覺。

  天氣不好,出行不便,又趕上週末,店裡中午生意很差,甄珍送走寥寥幾桌客人,坐在暖氣旁,思考即將接手的這個飯店的經營項目。

  做大型中餐生意得有足夠的後廚力量,好的廚師可遇不可求,現去尋覓不現實,可她一個人來,更不現實。

  所以,哪種吃喝生意不需要用到大量的專業廚師?

  可以是火鍋。

  火鍋在中國有著上千年的歷史,作為御廚世家傳人,甄家對火鍋當然不陌生,現代火鍋興盛正是從清宮流傳開來的,乾隆年間,新年犒賞群臣曾經同時開了三百五十桌火鍋,堪稱當時之最,嘉慶登基時更是創下記錄,擺下著名的千叟宴——一千五百五十桌火鍋的宮廷宴席。

  回到滿清的發源地,弄個當代千叟火鍋宴,想想也不錯。銅火鍋在八十年代末曾經流行過一段時間,省城大部分人家都有一個銅火鍋在櫃子裡吃灰。銅火鍋是老北平涮肉的標誌性鍋子,做這個也可以,只要肉好、醬料好,有了好口碑,生意也能養起來。

  但甄珍不怎麼想做銅鍋涮肉,餐飲也是一種文化,文化是流動的,受各種因素影響而變化,她一直在關注大眾口味的變化。

  像添加劑的使用一樣,工業化食品生產對大眾口味影響慢慢顯現。甄珍敏銳地覺察出,隨著添加劑、鹽、糖、脂肪攝入的增多,人們的口味將會越來越重。最本源的四大菜系,川、魯、粵、淮,現在可以看出端倪,未來將是川菜的天下。

  大勢擋不住,那就積極地面對,甄珍想做川渝一派的重慶火鍋。

  開火鍋店要先有鍋,甄珍立即給冶金廠為她做鍋的老師傅打電話,讓他先做幾個樣品出來。

  一個小時後,沒想到老師傅竟然踩著滑溜溜的玻璃路面跌跌撞撞地找了過來,「電話裡說不清楚,當面研究明白,我做的時候心裡也有底。」老師傅撣了撣帽子上的水珠,笑著道。

  甄珍趕緊給於師傅倒了杯熱茶暖手,拿紙畫了幾個示意圖,「於師傅,對於您來說真沒什麼難度,就是一個中間分格的大鐵盆,一種分成兩半,中間封到底,另一種分成小格子。還有配套的泥爐,規格按照我剛才電話裡說的來,我沒別的要求,受熱要均勻,鐵坯不要太薄,薄了容易糊底。」

  重慶火鍋算是當代火鍋流派獨樹一幟的存在,有一種說法,重慶火鍋最早是挑擔的小販創造的,用麻辣滷汁煮牛下水給碼頭賣勞力的人吃,吃一格算一格錢,也就有了現在的九宮格形式。

  有人要是嫌格子小施展不開,或者吃不了辣的,可以吃那種一半辣、一般不辣的,所以甄珍又多做了一種鍋。

  於師傅心裡有了底,收起甄珍畫好的紙,「小甄,於叔以前在廠子裡敲大鎚,剛從廠子裡出來時,還想拎著鎚子去當力工,要不是你最初定做的那批鍋讓叔找到信心,估摸這樣的天裡還在外面等活,捨不得回家。

  現在單子多了,我跟我兒子倆力量有限,時不時還要租別人的地方加工,等把你這批活幹完,我想弄個小廠子,找幾個老工友一起幹,人多力量大,將來多接點單子,也能多創點收。有合適場地你幫叔留意下。」

  「於叔,東塔你覺得怎麼樣?」

  「東塔?你們的魚丸廠是不是也在那?行啊,湊一起,將來咱也能互相照應一下。」老於連聲說好。

  站在窗邊,望著老於慢騰騰往家走的背影,甄珍勾起唇角,星星之火,又點亮了一家呢。

  暖濕氣流過境,隨著雨夾雪轉為小雪,結冰的路面附上一層雪沫,車軲轆在這樣的路面行駛,真有可能前軲轆不轉後軲轆轉。

  糟糕的路況為省城及省城周邊帶來了上百起車禍,路上行走也不安全,摔倒骨折的大有人在。

  這樣天氣裡,加班的陳星耀接到了東大派出所上報的失蹤案。

  中午車輪胎已經被老陳派司機幫忙上了防滑鏈,小陳放下電話,立即開車去了東大派出所。

  失蹤的是東大一名大二英語系的女生,叫周婷,家是省城的,一般週末會回家住兩天。週五晚上見女兒沒回家,周婷父親往宿舍打了個電話,佔線沒打通,也沒當回事,都以為她這周不回家了。

  週六早上不放心,又往宿舍打了個電話,這次通了,結果宿舍人說,周婷週五上完下午最後一節課,五點就離開學校回家了。

  他父母一聽就慌了,把親戚還有女兒高中時要好的同學的電話都打了一遍,沒找到人,立即就近在學校所在轄區派出所報了案。

  正式立案有時間要求,值班的派出所民警倒是沒耽擱,詢問了周婷失蹤之前接觸過的人,查證一天一無所獲,失蹤超過二十四小時,給市局打電話請求支援。

  周婷還有兩個哥哥,陳星耀一進門就被一家人團團圍住,「陳警官求你幫幫忙,我們都急死了,好好的大活人怎麼就不見了呢。」

  「有人在家裡接電話嗎?」陳星耀問周婷的父親。聽請求支援的民警說,周父經營一家體育用品店,不排除有人綁票勒索錢財的可能。

  「她兩個嫂子在家裡守著電話。所有人的電話和呼機都開著,沒有電話打過來。」周父搖搖頭。

  天還沒完全黑,立案之後公安可以調取學校附近有限的幾個錄像設備。查到天黑,安置在東大北門收發室的錄像設備錄到一個模糊的身影,求證了周婷同宿舍室友她離開宿舍時的穿著,多方對比,確認那個身影就是周婷。

  東大校園很大,周婷五點零五分左右從宿捨出來,走到北門用了十五分鐘時間,五點二十出了北門。北門往北是臨湖公園,附近沒有攝像頭,出了公園再往北是貫穿城市東西的主幹道之一,車流滾滾,交通繁忙。

  周婷家在南五馬路西邊,她從北門出入,走的是常規的回家路線,女孩失蹤之前應該沒有行為方面的異常。

  天已經徹底黑透了,民警勸心急如焚的周家人回家等消息。

  陳星耀沒走,聽值班民警介紹情況,「臨湖公園東岸的小樹林平時總有散工在那裡等活,夏天的晚上有人直接就睡在裡面。我們今天已經問過幾個人,都說週五那個點他們已經離開小樹林,就算在,平時路上大學生那麼多,也不會格外去關注一個過路的女孩。」

  陳星耀沉默點點頭,其實此刻他的心情相當不平靜,女孩的身份跟姐姐極度相似,年齡只相差一歲,同是在校大學生,都是出了校門就無故失蹤。

  參加工作這幾年他碰到過好幾起失蹤案,在監控設備稀少的情況下,成功找到失蹤人口可能性微乎其微,陳星耀心裡已經有了最壞的準備。

  即便有最壞的打算,他也不想放棄,搜索的黃金時間不容錯過,拿起電話,小陳給休假在家的肖鋒還有鄭飛打了過去,讓他們過來幫忙

  他現在還不知道,這個女孩跟姐姐的關聯,不只這一點。

  道路結冰的雪夜,甄珍本以為不會有太多顧客上門,但不走尋常路的大學生朋友們卻給店裡帶來了生意。

  省大在大漁的北側,直線距離在兩公里左右,今天公交線路暫停營運,甄珍見進門的幾個學生膝蓋和胳膊肘上有水跡,估計是走過來的路上摔了跤。

  年輕人抗造,又精力充沛,楊海、余任偉幾個是省大經濟系大三的學生,今天學校發醫療補助,聽同學說西塔小街旁有家做魚的館子廚師手藝特別高,他們幾個關係不錯的哪管路況好不好,美食當前,關鍵手裡還有錢,必須來造一頓。

  「有辣的嗎?越辣越好。」楊海問甄珍。

  甄珍送走了於師傅,一直在研究火鍋底料,建議道:「你們一共十個人,我給你們片兩條黑魚,配魚丸和蔬菜,涮火鍋吃怎麼樣?」

  「就這麼定了。」

  湯底早就有了,黑魚的魚排放到湯底里繼續煮,甄珍快速把魚片片好,先上魚肉,再上兩盤家裡常備的魚丸,白菜心、寬粉、木耳、豆腐、金針菇,把拼起來的桌子擺滿,調了芝麻醬汁和海鮮醬給他們當蘸料。

  魚片片得薄,用漏勺燙幾秒魚肉就熟了,魚肉沾染了又麻又辣的湯底的味道,吃進嘴裡辣得人要噴火,「爽!」不知道誰喊了一句。

  「不虛此行,跤沒白摔。」

  甄珍上輩子只上過女校,最遺憾的是沒上過大學,對大學生很羨慕,反正就這一桌人,後廚沒事,摟著寶庫坐在吧檯後面,邊教小孩寫字,邊聽他們說些學校趣事。

  今天來吃飯的都是男生,聊的話題圍繞著足球、女朋友、學生會、未來的工作打轉。

  聽了一會甄珍覺得挺長見識的,大學生們都熬夜看意甲,喜歡巴蒂斯圖塔的有六個,國家隊裡喜歡阿根廷隊的有七個,全部都是馬拉多納的粉絲。有八個人喜歡長相清純的女生。不喜歡學生會的勾心鬥角,但是又覺得學生會是學校推薦好工作的踏腳石,不喜歡也硬逼著自己在裡面待著。畢業想回原籍的和想去一線大城市的一半一半,想進體制內有個穩定工作的有八個人,只有兩個人表示想進入有創造力的行業,不在乎是否穩定。

  他們吃了一半,又進來個不走尋常路的,只一個人,是個面色蒼白,頭髮有些長的高個男生。

  跟第一波人應該認識,見到他們沒怎麼驚訝,找了個離他們最遠的桌子坐了,跟甄珍要了份鮁魚餡餃子。

  甄珍煮餃子的功夫,外面的大學生爭論起來,端了餃子出來,甄珍就聽那個開口跟她點菜的楊海對後來的那個高個男生說:「馮奔,你這人怎麼這麼隔路,跟我們一起坐掉價唄?能把你吃了怎麼地?」

  「我愛一個人待著。」叫馮奔的男生低聲說道。

  「馮奔,馬克思老人家說了,人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誰都離不開這個關係。」

  馮奔低頭吃了口餃子,只回一句,「我不在乎。」

  馮奔率先吃完,結賬離開。

  留下的男生議論起馮奔,特別有才華,不尊重人,只尊重他認為對的真理,人緣極差,畢業肯定不會被分配好工作。

  寶庫悄悄對姐姐說,「我喜歡吃餃子的哥哥。」

  「為什麼?」

  「嗯……就是喜歡。」寶庫敲敲小嘴,找不到原因。

  甄珍雖然也認同人是活在集體裡的生物,但不耽誤她欣賞馮奔這樣的男生,人想要保持自己的完整性,不受外在因素的干擾,很難很難。

  「寶庫以後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姐姐都不會幹涉,而且姐姐已經在書裡給你找了個楷模。」

  「楷模是什麼?」小孩仰起腦袋,眨著大眼睛問。

  「楷模就是榜樣。」甄珍拿起現在最火的小波先生的文章讀道:「一隻特立獨行的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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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4 13:02:28 |只看該作者
第96章 豬豬 成功的定義

  「做豬呢,要無視豬圈的存在,要勇於探尋豬圈外的廣闊天地,要警惕別人用豬圈框你,也不要安於待在豬圈裡,隻覺豬圈美。」甄珍把小波先生的話嚼吧嚼吧說給寶庫聽。

  小孩沒怎麼聽懂,擡起一條腿,抻開兩條小胳膊,顫顫巍巍維持小身子的平衡,「我要做一隻單腳站著的豬豬。」

  以小孩的認知,特立獨行就是金雞獨立。

  「特立獨行,就是不隨大流,跟別人不一樣。」

  寶庫有些明白了,放下胳膊,挺了挺小胸脯表示道:「我要當一隻跟誰都不一樣的豬豬。」

  豬豬男孩第二天帶了一大包姐姐做的大米花去幼兒園,一個人當豬沒意思,大家吃肥肥一起做豬豬。

  老陳是個高效率的人,合同準備好,第二天一早就跟朋友老佘簽了約,證件齊全,合同明晰,買賣成立。

  等甄珍中午忙完,安排助手老方親自帶著甄珍去交稅,跑過戶手續。

  手續一下跑不完,從房地產大廈出來,甄珍從老方手裡接過順達大廈的一大串鑰匙,去現場親眼看看自己的禮物。

  順達三到八樓分租給十幾家公司,買賣不破租賃,租約還在延續,甄珍也不準備動,留著繼續吃租就好。

  大廈有電工、水暖維修工、收拾衛生的大姐,他們幹得也挺好,就接著留用。租賃管理這塊,租賃合同轉交過來,自然不可能由老佘的人繼續管,日常對接管理甄珍想問問劉叔願不願意幹?

  她最關心的是底下兩層飯店。像寶庫說的,飯店裝修很豪橫,桌椅都帶包金,改動太浪費,甄珍決定繼承下這個風格。她最滿意的一點是,飯店裡有現在最時髦的空調設備。

  一樓是散台和後廚,二樓以包間為主,營業面積有大漁的十多倍大,後廚的設備也都很新,老佘不準備再搞餐飲,全都跟房子一起作價轉讓。這樣就省了好大一部分設備的花費。

  關於後廚功能分配,甄珍想做點改動,火鍋不像中餐,用不到太多爐竈,拆除一部分,給洗切流程留下足夠的空間。

  老方去大漁吃過飯,對甄珍料理魚肉的手藝相當欣賞,聽甄珍提起她想把飯店改成專門經營重慶火鍋的店舖,想了想問道:「你做魚很有一手,既然開火鍋店,為什麼不開一個魚肉火鍋店呢?」

  做決定之前甄珍當然把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笑著解釋,「方叔,魚火鍋我會做,但不是現在,我們北方人因為氣候還有早前的飲食文化,口味還是偏重。

  魚肉火鍋,還有其他海鮮類涮煮,最好還是沿襲南方的吃法,湯底要儘量清淡。不太符合我們現在對食物認知,開飯店要見效益,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扭轉、培養大家的喜好。

  以後經濟發展起來,大家口袋裡的錢越來越多,也會越來越受重視健康和養生,到那時才是魚肉火鍋面市的好時候。」當然到那時魚肉、海鮮火鍋的價位也不是這種中檔餐飲能比的,這點奸商小甄老闆也預判到了。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老方開始對甄珍另眼相看,老闆的未來兒媳婦商業嗅覺,行業的前瞻性樣樣都拔尖,未來不可限量。

  繼承老陳的高效率,甄珍回家之後,就去找今天輪晚班,還沒出門上班的劉叔。劉叔在酒店幹維修也有幾年了,有這方面的經驗,可能沒有楊姐夫的管理才能,但看好一個房子的踏實穩重絕對具備。

  老劉兩口子聽甄珍說完,半天沒反應過來。老陳動作太快,鄰居們都不知道甄珍獲贈一棟大樓,反應過來既驚且喜。打心眼裡替甄珍高興,好人有好報,善良的孩子一定會得到善待。

  給誰幹不是幹?給甄珍幹能管幾個人,還相當於升了職。老劉跟老婆對視一眼,點點頭,幹脆道:「甄珍,你既然信任劉叔,劉叔一定幫你把大廈管理好,但我跟酒店的合同還剩倆月,怎麼也得跟人家交接好,才能上你那上班。」

  甄珍點頭,「交接清楚是應該的。對了劉叔,跟大漁一樣,我想把後廚改建這塊也交給你,除了後廚,還有幾個地方也要做些改動,桌椅我不準備換,但我想把桌面做點更改,好放火鍋。」

  老劉想了想,「你這家飯店面積大,工程量不會小,劉叔一個人幹不過來,甄珍,要不這麼的,天冷又加上冬歇期,那些在建設大路等活的人一週都接不來一個活,我幫你找幾個信得過的散工來幹,你看怎麼樣?」幹活要量力而行,在自己日子還能過得去的情況下,還是多照顧下其他的下崗兄弟吧。

  「我沒意見,就照你說的辦。」

  小甄老闆雪後的一天效率很高,小陳搜尋失蹤女大學生的效率不高。

  小陳、肖鋒還有鄭飛分別詢問周婷的室友,對比得出結論,失蹤前一週,周婷並沒有什麼反常表現,每天按時上下課,快到學期末,下了課晚上都在自習室複習期末考試內容。周婷性格靦腆,跟男同學很少交流,目前沒有男朋友,跟女同學之間的關係良好,跟同寢室室友也從沒因為瑣事鬧過不愉快。

  總之,這就是個文靜內向的普通大學女生。

  下雪後氣溫降至零下二十四度,這樣的天氣裡,臨河公園東岸光禿禿的小樹林裡還有人在舉著牌子等活。

  陳星耀幾個再次詢問等活的工人,所有人的答案一緻,天冷,大家的注意力渙散,不會故意盯著過路的大學生看,何況周婷失蹤的時候穿的是一件不會引起人注意的黑色長款棉襖。

  五點二十分左右,天已經黑了,因為是週五,出入小北門的學生很多,想從等活的工人嘴裡問出點有用信息的期待就此落空。

  有沒有可能是等活的人作案呢?三個都是有經驗的刑警,交叉詢問過後,基本把這個可能性排除掉了。

  還剩最後一組對象待查,就是周婷的家人。

  三人為了辦案方便,跟東大派出所要了一間屋子當臨時辦公室,陳星耀吃了口方便麵,說道:「周婷的家庭,尤其是近親屬我們查仔細點,不在場時間,最近的通話記錄,債務,包括她父母一個都別落下。」

  遲來的面條還沒吃完,周家人找了過來,周母雙目赤紅,已經在崩潰邊緣,猛地把臨時辦公室的門推開,破口大罵,「你們這幫人怎麼這麼無能?都三天三夜了,我女兒現在正在受苦,你們還有功夫吃飯?我要向你們領導舉報你們瀆職。」

  女兒丟了,情緒崩潰,三人能理解她的心情,但不代表他們就要受她污衊,肖鋒放下筷子,「說我們無能我勉強認了,說我們瀆職我不認,」指著陳星耀說道,「我們副隊長,接你這案子之前就已經熬了兩個大夜,已經連續三個晚上沒睡覺了,我們不是機器,我們也是人。」

  派出所的所長出來把周婷母親往外拉,「我們警力現在是最吃緊的時候,就算這樣還抽出三個人辦你的案子,這三人是市局刑偵隊伍裡最厲害、最能幹的警察,我說句不好聽的,他們要是找不到你家女兒,你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周婷的母親聞聲根本沒顧得上道歉,立即嚎啕大哭起來。

  要是哭能把案子破了,他們也想哭一哭,趕在下班之前,三個人兵分三路,鄭飛去證券交易所,肖鋒去電話局,陳星耀則去體育局附近的運動廣場,瞭解周父體育用品店的經營情況。

  天快黑的時候,鄭飛給陳星耀發了條傳呼,從證券交易所的交易記錄查出周婷父親周建設這次股災的損失不小,投了十萬塊錢進去,血本無歸。

  小陳放下傳呼,擰緊眉頭,運動廣場周邊的其它商戶提供消息說,周建設的體育用品店把假的帶魔術扣的耐克鞋當真鞋賣,一雙賣七百八,去年被工商處以巨額罰金,口碑受影響,今年生意一落千丈。

  肖鋒隨後也打來電話,從電話局拉出來的周建設的通話清單裡,有好多來電都是陌生的電話號碼,從局裡檔案記錄裡查詢,有幾個號碼歸屬外市一個很有名的且屢禁不止的地下錢莊。

  借高利貸應該是拿去炒股了,還不上錢,周建設會不會窮途末路綁架自己的女兒?

  這麼做的前提是,周家還有大量積蓄,且錢都在老婆手裡掐著,周建設拿不出來。要不假裝綁架女兒勒索錢財的做法就說不通。

  陳星耀回局裡的路上還接到一個陌生電話,來電的人是用座機打的,自稱是周婷的小姨,向陳星耀提供了一條聽起來很有價值的線索。

  因為周婷是家裡第三代唯一的女孩,周婷去世姥姥特別喜歡周婷,去世之前特地去做了遺囑公證,家裡存款幾個兒女平分,房子和房子裡的東西都歸周婷所有。

  周婷的姥爺生前愛收集鼻煙壺,一共收集了兩百多個民國以前的鼻煙壺,以前全家人都沒當回事,但這兩年古董行情水漲船高,可以想像到這是多大的一筆財富,對此家裡人不是沒有怨言。

  根據繼承法,如果周婷死亡,遺產的直接繼承人隻會是其父母。

  「周建設?高利貸?遺產?」陳星耀默念幾個關鍵詞彙,目光沉下來。

  晚上寒風大作,屋簷上、街角的薄雪被大風吹起,彷彿天上又飄了一次雪。這樣的寒夜,昨天來吃鮁魚餡餃子的馮奔,又上門了,點的還是一樣的食物。

  甄珍給他上完餃子,好奇問道:「我家餃子就這麼好吃?讓你不顧大風天專門跑過來吃?」

  本以為馮奔不會回答,結果這家夥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回道:「你的餃子有很高的性價比,吃後的幸福感雖然虛無縹緲但是抵得上我的時間成本。」

  甄珍搖搖頭,真是個怪人。

  晚上客少,樸嬸和趙姨帶著織了半拉的毛褲過來找甄珍,邊織毛衣邊跟她嘮火鍋店的事。

  有意思的是,馮奔吃完不像昨天那樣急著回去,從包裡掏出一本大厚書,坐靠窗的桌子上,看得很投入。

  樸嬸見了還感嘆兩聲,她家廣琴要是這麼好學就好了。

  樸嬸和趙姨嘮完嗑回去了,馮奔收起書準備離開。離開之前看了眼腕上的手錶,離末班車到站還有十五分鍾,道路不好可能還會晚點五分鍾,他還有時間說兩句。

  「雖然現在競爭不激烈,可以說遍地黃金,但你步子要是邁得太大,後期管理跟不上的話,尾大不掉就是你的結局。」被迫聽了一耳朵小老闆的生意經,經濟系高材生,也精通管理的馮奔提點了兩句。

  甄珍笑了,「聽你的意思,我要麼不要冒進,穩紮穩打,要麼找個靠譜的管理者,幫我管著是嗎?」

  馮奔依然面無表情,「為我提供兩個月餃子,我可以幫你構建個管理模型。」

  甄珍沒當他是個騙子,昨天那夥晚走的大學生好一通議論馮奔,這家夥不但年年拿一等獎學金,才上大三就已經在國家級刊物上發表了好幾篇論文。

  沒有立即答應他的條件,甄珍問道:「你畢業想幹什麼?你有什麼理想?」

  「建最完美的經濟理論模型。」馮奔揚起下巴。

  馮奔這人多少有點天才病,不愛跟同齡人交流,之所以願意跟甄珍多說兩句,是因為天才的雷達讓他發現了同類,廚藝天才小甄老闆。天才對天才另眼相看,另外餃子沒吃夠,補助再花兩天就沒了,到時想吃也沒的吃。

  都這麼天才了,為什麼不自己賺點?他隻對經濟模型和鮁魚餃子感興趣,對錢不感興趣。

  甄珍對所有有意思的事物和人都感興趣,餃子對她來說真不是事,她想看看馮奔能給她提供怎麼樣的管理模型。

  寶庫從畫紙上擡起頭,望著馮奔高瘦的身影,問道:「大哥哥是特立獨行的豬豬嗎?」

  「嗯,他還是個特立獨行的天才豬豬。」

  「我是天才豬豬嗎?」寶庫一臉期待。

  甄珍看了眼弟弟腦袋上的大波浪,眯眼笑,「你是統一牌捲心菜豬豬。」

  馮奔有一點說對了,攤子鋪得大,她缺管理者,火鍋店少了個經理。給認識的大廚,還有朋友分別打了電話,讓大家幫忙推薦一位適合做飯店經理的人。

  其實她還缺一位炒制火鍋底料的大師傅,這個就不麻煩大家了,反正飯店還要改造,有時間讓她慢慢找人。

  甄珍第二天一大早去早市買食材,北行大早市還是雲遮霧罩,早點攤子的食物蒸騰著熱氣,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一溜早點攤子最末端,有個炒貨攤子,甄珍突然冒出一個主意,停下了腳步。

  北方人貓冬,毛嗑少不了,據不完全統計,省城人民一年能磕掉兩百噸瓜子。炒貨攤子是一位四十出頭的大哥開的。姓邢叫邢凱禮,還有個筆名,叫子夫。

  為啥有筆名,因為炒瓜子的大哥是個詩人。

  早市雖大,大家擺攤坐著也沒意思,市場上幾個怪人經常被大家拿來八卦,甄珍經常逛早市,跟賣雞蛋、賣魚幹的攤主混熟了,也被灌輸了一耳朵。

  比如賣炒貨的大哥愛寫詩,至今不成家,除了炒瓜子,剩下時間不是在寫詩,就是在醞釀寫詩。還有位在早市賣背心、秋衣秋褲的大姐,是個業餘歌唱家,曾經報名參加央視的歌唱比賽,因為年齡被刷下來,她都快五十了,報的是青歌賽。

  賣背心大姐不是甄珍所需要的,但是炒貨大哥很合她的心意,炒瓜子看似簡單,想要炒得好不是那麼容易,炒的火候不夠,激發不出瓜子仁的香味,火大了,容易炒糊。

  甄珍曾經在他攤子上買過幾次瓜子,邢大詩人不光炒瓜子火候控制得好,他這人認死理,不像有些小販往新瓜子裡兌陳瓜子,他的瓜子選最好的葵花籽,很少能從裡面吃出壞的,帶蟲眼的。

  炒貨利薄,想要掙錢最好全天待在市場賣貨,但這大哥隻幹早市這一波,賣一天影響他寫詩,所以賣了這麼多年,依然清貧,當然靠寫詩發財的可能性也基本沒有。

  這樣的人不就是量身為火鍋店打造的嗎?大哥的臂力、火候的掌控能力,隻要稍稍指導一下,絕對能把火鍋底料炒好。火鍋底料吃新鮮的最好,一天炒一回就可以,跟早市時間可以同步,不改變大哥的作息和他的寫詩時間。待遇好說,好事的賣雞蛋大娘給算過,這人賣炒貨一個月掙不過五百塊錢。

  火鍋底料對飯店來說至關重要,隻要大哥通過考核,定個高工資是應該的。

  在旁邊等了一會,直到買瓜子的都走了,甄珍才上前說出自己的打算,大哥停下揮鐵鍬的動作,臉上沒見激動,「我考慮一下,過兩天再答複你。」

  選擇是雙向的,甄珍也要考核下大哥的技術。

  沒想到第二天傍晚,邢大詩人自己找過來,答應甄珍來應聘,「在早市上體味人生已經膩歪了,我是得換個環境體味人生。」

  感情看上的不是這份工作,看上的是飯店迎來送往的環境。不管初衷如何,甄珍也算達成了目的,兩人約定隔天下午先考核下,甄珍滿意了,就簽合同。

  這位大叔也挺個性,說了兩句話,也不再客套一會,推門就往外走,跟被鞠華霜從幼兒園接回來的寶庫碰了個正著,小孩這兩天特別能識別特立獨行的人,跑過去告訴姐姐,「他跟馮哥哥一個樣。」

  小孩還真說對了,甄珍支著下巴跟鞠華霜感嘆,「什麼樣的人算是成功的人?是家庭幸福?是有錢?是社會地位高?是眾人交口稱讚?是在自己的專業領域裡取得巨大的成就?」

  小鞠笑,「這不就是你嗎?」

  甄珍搖了搖頭,「我倒覺得他才是成功的人,他才不在乎世俗的成功,他活著隻為了一個目的,做一個完完全全的詩人。」

  馮奔也是,他想做最完美的經濟模型,才不管什麼學生會不學生會的。陳星耀和隊友也是,他們隻想最完美的解決一件案子,不在乎回報。他們都是敢於衝破世俗框框的人。

  大寶庫也不受世俗約束,首先體現在穿衣服上。思密達大爺送了姐姐一棟大樓當禮物,思密達大媽見天這麼冷,想起還欠寶庫一件貂兒,也要送弟弟禮物。

  皮草城轉了一圈,也沒見有賣童裝貂兒。別出心裁,買了件黑色的女士小披風送給寶庫當大披風。

  寶庫興沖沖穿著去上幼兒園,進了教室也不捨得扒掉披風。小臉熱得紅撲撲,跟腦袋上的大蝴蝶結永遠不重樣的莫子琪,還有人形比心小機器人莫青青三個坐一塊堆,小孩們冬天長了一圈小肥膘,可不就是三隻跟別人都不一樣的小豬豬嗎?

  穿了貂兒,手裡還得抱個什麼才顯得富態,這個必須由送禮物特例獨行的老陳給補上,送了寶庫一隻白裡透粉,滑溜溜,軟乎乎的小寵物,豬!

  「這是金豬,絕對富態。」老陳哈哈笑,臨了還補充,「這豬是農業大學的最新品種,長不大,你就放心養。」

  寶庫養豬貫徹姐姐的教育,「做豬呢,要無視豬圈的存在。」不聽姐姐的意見,要把豬放客廳散養。

  這隻特立獨行的豬來了第二天就送了他一個大禮,小孩一大早起床,自己穿好衣服出了房間,勇於探索廣闊新天地的小豬站在寶庫房門口哼哼,寶庫不等抱豬,踩了坨東西,驚叫出聲,「粑粑!」

  寶庫以後再也沒抱小豬,思密達大爺騙人,這豬不是瘦肉型秀珍豬,不但吃得多,還長得飛快,長了半年快把房蓋壓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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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殺豬菜 寶庫找爸爸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豬也不是一天就長大的,離它壓塌房蓋還有上千斤豬食的距離。踩了粑粑的寶庫發現了一個重大事件——豬豬一次拉的屎夠咕嘟拉一個月的。

  小貓咕嘟則總結出一個不變真理——吃得多,拉得多。

  案子也不是一下子就能破的。周婷的父親周建設被帶到公安局接受問話。

  周建設心理素質一般,故意讓他單獨待了半個小時,讓他醞釀情緒,果然,等陳星耀和肖鋒一進屋,中年男人開始痛哭流涕,「警察同志,求求你們救救婷婷,我閨女一定是被放高利貸的人綁走的。」

  陳星耀跟肖鋒對視一眼,沉默地在周建設對面坐下。

  周建設聲音帶著哭腔,說話又急又快,「我家店被罰了之後生意不好,兩個兒子又陸續結婚,家裡的積蓄也用得差不多了,我有點著急,看股市行情好,買股票能掙錢,五月份時我就用店裡的流動資金買了點股票,掙了兩千塊錢。嘗到甜頭,想再要往裡投,手裡已經沒錢了。

  按照股指翻番的漲速,絕對比高利貸的利息高,我通過特殊渠道借了八萬塊錢炒股,用每月盈利還利息,如果不是年底大崩盤,這錢一點都不愁還。誰成想,會發展成這樣。」

  陳星耀背靠椅背,眼神銳利,「這麼說是高利貸的人把你女兒綁走,勒索你還錢?」

  周建設揪著腦袋上稀疏的頭髮,低著頭頹喪道:「不是他們能是誰?放高利貸的神通廣大,他們把我家幾口人查得清清楚楚,給我打電話時沒少用我老婆孩子、還有小孫子要挾我,這些天我孫子上下幼兒園都是我親自接送,就怕他們把孩子擄走,我尋思我女兒已經成年,又在學校,所以就沒怎麼太擔心,沒成想,出事的是婷婷。」

  肖鋒譏諷道:「你女兒週五不回家,也沒見你著急啊。」

  「我怎麼不著急,我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敢告訴我老婆。我借錢的事我家人都不知道,我要說出來,我老婆能把我給吃了。」

  肖鋒一個字都不信,「我們手裡有你的通話記錄,週六你還接到要賬的電話,怎麼,他們電話裡沒跟你提這事?」

  「我也奇怪,他們一句都沒提,我甚至還問了,他們沒承認也沒否認,一定是他們幹的。我女兒是大學生,長得還好看,你說他們會不會把我女兒賣到哪個山溝溝裡抵償我的債務?求求你們,趕緊把我女兒救出來,再不救,人被糟蹋了就來不及了。」

  周建設說的這些小陳和肖鋒不認同,行有行規,這種地下錢莊常年遊走在法律邊緣,最常用的暴利催收手段,無外乎就是電話威脅、當面恐嚇,頻繁的電話騷擾,毆打、欺淩是有,綁架興許也會用到,但催款的手段由輕到重,股災到現在還不到一個月,放高利貸門都沒找上來,就實施綁架?在嚴打的收尾階段這麼幹,那他們真是腦袋被驢踢了。

  陳星耀目光鎖定周建設,「你老丈人那些鼻煙壺值不少錢吧?」

  周建設瞳孔猛地收縮。

  「指定繼承的遺產可不算家庭共有財產,你要是不告自取,就是盜竊。有人告訴我們,你跟你女兒因為鼻煙壺的事,上個星期還在電話裡吵了一架。放鼻煙壺的保險櫃鑰匙你女兒隨身帶著,聽說你老丈人收過一個乾隆年代的牙雕山水鼻煙壺,現在估值十萬不止。」陳星耀緩聲開口。

  周建設冒了冷汗……

  反應是真的,但審了兩個小時,他始終不承認自己為了鼻煙壺綁架女兒。小陳皺了眉。

  門外有敲門聲響起,去查周建設不在場證明的鄭飛回來了。

  據鄭飛查證,週五晚上接完孫子,周建設確實外出了,他去了火車北站貨站,取託運的羽毛球拍。貨站有取貨記錄,登記的時間是傍晚五點半。

  這個時間周婷剛剛走出北門,如果周建設設計綁架女兒,他親自動手的可能性被排除。

  有沒有可能,他跟高利貸的人合謀,把女兒綁到一處地方,讓女兒交出鑰匙,等合謀者離開,再把女兒放了。

  這個猜測也很快被地下錢莊所在市的公安機關證實不成立。今年情況特殊,當地的公安機關對地下錢莊實施嚴密監控,雖然他們用影子銀行的方式還在不停放貸,躲避電話監聽,隨時催租,但因為監控嚴密,他們的人想要離開本市很難。

  上述兩點都不成立,周建設交際範圍又不大,通訊記錄已經被他們掌握,找其他人幫忙實施綁架這點也存疑。

  帶人進局裡問話有二十四小時的時間限制,沒有確切證據證明周建設綁架女兒,隻能把他給放了,調查進入了死胡同。

  陳星耀揉了揉眉頭,穿上衣服,招呼肖鋒和鄭飛去甄珍那裡吃晚飯,「吃頓好的,換換腦子。」

  「我倆也是這麼想的。」

  肖鋒鼻子好使,還沒進大漁就聞到了麻辣火鍋的味道,興奮得不行,「甄珍怎麼知道我想吃火鍋了?做夢都想這一口,今天是個幸福的好日子。」

  屋頂傳來了幾聲幸福的哼哼。

  「啥玩意?好像是豬。甄珍要殺年豬?不對?是小豬,要做烤乳豬?我最愛吃烤乳豬。」這世界上就沒有肖警官不愛吃的東西。

  出來迎人的寶庫使勁跺腳,大聲阻止道:「不許吃我的旺財!」

  「你養狗了?」小陳彎腰抱起小舅子,他這兩天太忙,不知道老陳又送禮了。

  「旺財是豬,思密達大爺送給我的小香豬,永遠長不大的小香豬。樸叔給它做了個房子,旺財在房頂上睡覺。」室內不適合養豬,踩了粑粑之後,寶庫同意把小豬放在房頂上養。

  「房子最好蓋個兩室一廳的,要不盛不下你的旺財。」小陳揶揄小舅子。

  寶庫不信,撇過腦袋不理陳大哥,旺財才不是大肥豬。

  甄珍端著於師傅火速打出來的九宮格火鍋進了前廳,見陳星耀面色疲憊,皺了皺眉,人要是休息不好,怎麼能有好狀態?柔聲說道:「吃完飯,晚上回宿舍好好睡一覺,等睡醒了,案子就迎刃而解了。」

  陳星耀放下寶庫,接過甄珍手裡的鍋,輕笑一聲,安撫道:「我知道輕重,不會搞垮身體的。」媳婦還沒娶回家,沒幹的事多著呢。

  鐵鍋湯汁麻辣濃香,小陳讚了一聲,「好香。」

  「當然,這底料可是被寫詩耽誤的火鍋大師炒的。」甄珍玩笑道。

  她看人很準,這項工作邢大詩人確實能幹好。

  重慶火鍋的湯汁講究重油厚味,牛油打底,熬化之後放入剁碎的豆瓣,添牛骨原湯,加入花椒、豆豉、湯、老薑、醪糟、辣椒熬製。

  開火鍋店底料用得多,必須用大鍋炒,看似簡單,對火候和溫度的掌控拿捏一定要精準。次序有先後,熬煮要定時,邢大哥一點就通,做了三次已經得心應手,商定好工資,等甄珍收拾完屋子,就可以正式上崗炒料。

  紅炭煮紅油,紅油燙牛肚,今天吃正宗的麻辣牛肚火鍋。毛肚去梗,在湯汁中稍稍一燙,口感鮮、嫩、脆,蘸蒜泥小磨香油調製的小料,解膩增香。

  吃牛肚火鍋牛身的其他部位都得來一套,牛肝、牛心、牛背柳肉、還有血旺、牛舌,素菜隨意搭配,當然還有魚,今天原樣複制重慶火鍋,燙的是南方俗稱黃辣丁,北方叫牛尾巴的黃顙魚。

  牛尾巴一骨通到底,沒有小刺,會吃的整條魚吞入口中,魚肉一擼到底,魚骨完完整整。國內最正宗的牛尾巴來自黑龍江、松花江,那是開江之後才能吃到的極品美味,冬天沒那口福。

  沒有開江牛尾巴,大家照樣吃得歡。牛肚火鍋才是麻辣燙界的鼻祖,熊熊燃燒的炭火,紅豔豔翻滾的湯汁,燙熟最鍾愛的食材,牛肚脆,牛肝綿,牛舌韌,背柳嫩。

  小陳三個把毛衣脫了,直接穿著襯衫吃,吃得汗流浹背,酣暢淋漓,豪氣衝天,肖鋒大聲表示,「火鍋一吃,我對案子的信心又回來了,太爽了,甄珍,給來瓶啤酒,要常溫的。」

  牛肚火鍋太辣,寶庫吃不了,吃餃子吃飽了,自告奮勇去拿酒,從窗戶根底下扛了一瓶啤酒回來,「冰手。」小孩放下啤酒,往小手上哈氣。

  可不冰手嗎?現在常溫零下二十度,這還是才放外面沒多一會的啤酒,要是再放一會,瓶子都能凍炸了。

  還有個人也不吃,馮奔同學晚上又來吃鮁魚餡餃子,讓他過來坐著一起吃,他搖頭拒絕,「我隻對鮁魚餃子感興趣。」

  就是這麼長情。

  幾人吃了一會,放慢速度,免不了提幾句案子的事。周婷的母親在她失蹤第二天就印了上千份尋人啟事到處張貼,知道周婷失蹤的人不少。

  大學生之間關於學生遇害的事情,消息在內部傳得很快。馮奔雖然不合群,但不代表他兩耳不聞窗外事。

  肖鋒問他:「聽說過東大女生失蹤的事情嗎?」

  馮奔點點頭,「當然知道。」惜字如金,讓話癆肖鋒都接不上話。

  刑警們是幹啥的?一看就是知道馮奔這小子是個隔路的天才,搖頭笑笑,繼續聊。

  以為馮奔不會再出聲,結果這家夥吃完盤子裡的餃子,擦了擦嘴,突然開口道:「我們學校一個月前也有個女的失蹤了,五天後在學校北牆外面發現她上吊了,據說受不了失戀打擊,自殺了。」

  陳星耀聞聲放下筷子,省城那麼大,一年失蹤的人不少,不是所有的失蹤案件都會上報給市局,有的就在底下派出所解決了。這個女生如果家不在本地,多半沒有家長操心案子,又很快找到屍體,估計最後定性為自殺結案。

  看了馮奔一眼,問道:「你專門說這個,難道覺得有疑點?」

  馮奔滿臉不解,「難道真有傻帽為失戀自殺?我甯願相信她是讓人給謀殺的。」患天才病的人都有輕微的情感障礙,當然不理解還有人會為情所困。

  三人吃完飯回去的路上,肖鋒攛掇小陳給省大所在轄區的派出所打電話,問問自殺女孩的案子是怎麼處理的。

  陳星耀想了想,撥了值班電話,值班民警回說,確實定性為自殺案,女生是外省的,家境不好,父母讓學校賠償,學校不給賠,到現在還沒被帶回鄉安葬。

  「明天帶老李去殯儀館看看。」陳星耀放下電話說道。

  稱職的警察不會放過一點蛛絲馬跡,三人此時還沒想到,他們多此一舉的複查行為,竟讓跨越二十年的重大連環殺人案浮出水面。

  生命薄如蟬翼,生命也絢爛如蝶。屬於寶庫的生活就像他的穿著一樣,比毒蘑菇還燦爛。

  過了九七年元旦,春節的腳步又近了。攝製組的老邱扛起攝像機,召集大家把上次沒拍完的殺年豬場景拍完。

  這次不走遠了,就在省城西北郊拍攝,離樸叔他們村很近,當天往返。這次不光有小朋友,還別出心裁請了國際友人客串,來自德國的文化考察團。

  甄珍忙著給火鍋店裝修,正好樸叔要回家看老父親,由樸叔帶著寶庫去拍攝。

  今天村裡大戶家殺的是兩頭三百斤的大肥豬,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攝製組不拍這樣的場面,小朋友也隻能聽聲,寶庫聽得滿臉興奮,可以想見旺財未來的下場。

  來了攝製組,村裡提前過了年,能幹的大嬸、小媳婦全都帶著刀來了,不來幹仗,來幫忙切酸菜。

  在東北,酸菜切得細不細,是考驗主婦廚藝的關鍵,殺豬菜雖然粗放,但酸菜還是往細裡切才能更加入味。

  這期間老邱採訪了國際友人,找德國人來客串是有原因的,因為德國的緯度跟東北相似,自古也有吃酸菜的傳統,隻不過一個用的是圓白菜,一個用的是大白菜。

  德國小夥子說,酸菜在德語中是酸和草藥兩個詞直接拼合而成,吃酸菜對身體好,中國大叔在鏡頭下哈哈笑,「對,一天不吃想得慌,酸菜確實是能讓人上癮的藥。」

  殺豬匠手法嫻熟,處理豬肉的人分工配合,豬血調味灌入洗淨的大腸,上鍋煮之前要用牙籤紮眼,防止煮爆了。

  豬大骨上鍋燉,骨湯熬酸菜,酸菜去油膩,吸收骨湯中的鮮,酸菜大骨湯滋味絕妙。

  豬血煮熟切塊加入酸菜骨湯,帶皮的白肉切片也彙入菜中,東北的殺豬菜還少不了粉條。

  長長的粉條不掐斷,小朋友們還得站起來夾。寶庫今天得了好幾個大特寫,其中就有從炕上站起來跟一根兩尺長的粉條搏鬥的鏡頭。

  拆骨肉蘸蒜蓉醬、大塊豬血腸蘸蒜蓉醬,大肉、大肘子,大盆的酸菜,吃糧食長大的豬,肉賊拉香。

  滿洲人信奉薩滿,「朝祭灌酒於豬耳」,這頭拿來祭祀的豬要被完整地吃掉,可能就有了殺豬菜的起源。

  日耳曼人不信薩滿教,但他們的食譜裡卻也有酸菜燉豬腳這道菜,東北殺豬菜讓考察團的成員吃得滿嘴留香,就是熟悉的那個味,飲食文化有時很玄妙。

  今天錄製過程很順利,老邱跟助手們錄製完,放下攝像機也加入到吃殺豬菜的隊伍。

  小朋友們肚子小,很快吃飽,在院子裡瘋跑一陣,又回去找大人投喂肉肉。

  上回在豐凱村遇險,今天陪孩子來拍攝的大部分是爸爸,寶庫站在門檻外沒有進屋,看著屋裡其樂融融的場面,大眼睛露出羨慕,別人都有爸爸,他有樸叔,可樸叔是廣義哥哥和廣琴姐姐的爸爸,不是他的爸爸。

  梅梅老師告訴他,黑頭髮的爸爸生不出他這樣的小孩,他的爸爸頭髮是淺色的。寶庫調轉腳步,去了國際友人那一桌,問金發碧眼說酸菜是藥的德國小夥子,「你知道我爸爸在哪嗎?」他們頭髮顔色淺,應該認識爸爸。

  德國小夥:「……」聽不懂。

  笑容是最好的交流方式,寶庫擎起小胳膊,甜甜地笑:「撒浪嗨!」

  桌子上的老外學他的動作齊聲喊,「撒浪嗨。」

  「愛老虎油!」小孩又說。

  「衣西里拔弟兮!」老外回。(德語我愛你)

  愛的交流很有成效。

  看完裝修才回到家的甄珍聽到外面車響,寶庫邁著小短腿呼嘯著進了門,小臉放光,大聲對姐姐喊,「我帶爸爸來家吃飯啦。」

  甄珍:?!

  爸爸?

  跟在寶庫身後,進來一群國際友人,寶庫給自己找了一車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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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4 13:02:58 |只看該作者
第98章 糟溜魚片 窮樂呵

  樸叔也跟車一起回來,幫著隨團的翻譯跟甄珍解釋,「國際友人入鄉隨俗,跟寶庫我愛你,你愛我,愛了一圈。也不知道在哪旮沓聽來的咱中國人認幹親的習俗,不管結沒結婚,全都要認寶庫當幹兒子。咱寶庫老能耐了,不認則已,一認認一車,不光有幹爸,還有幹媽,號召力槓槓的,把國際友人都征服了。」

  金發碧眼叫穆勒的德國帥哥彎起胳膊比心,用蹩腳的中國話告訴甄珍,「寶寶,闊耐。」

  甄珍摸了摸寶庫的小捲毛,看小孩眉飛色舞的傻樣,彎了彎唇角。

  拜幹親這種保育習俗,必須要準備豐盛的酒席,吃飯簡單,必須還得吃好。這次文化考察團不知什麼原因,男的多女的少,甄珍問寶庫的十幾個「幹爸爸」還有三個「幹媽」想吃點什麼。

  下午跟老邱出去參觀了朝鮮族村子做打糕、醃辣白菜,中午吃的殺豬菜都消化幹淨了。出來這麼久,雖然中國地大物博,中餐更是花樣百出,但故鄉的胃讓大家格外想念西餐。聽說甄珍是個得過廚藝比賽大獎的廚師,幹爸、幹媽們問她能不能做西餐。

  自從給老陳朋友王叔的父親做過一次俄餐,甄珍閒暇時也研究過西餐,家裡食材有限,現買來不及,但奶油和葡萄酒家裡倒是備了一些。德國人也喜食魚類菜餚,做西餐也能湊倆菜。

  留寶庫在前面跟國際爸媽們雞同鴨講,甄珍趕緊進後廚準備,小咕嘟前兩天吃錯了魚,家裡的水箱裡有三條又大又醜的鮟鱇魚,取出魚肝,用白葡萄酒和少量薑絲入鍋清蒸。

  西餐要分餐,鮟鱇魚的魚肝很大,三塊魚肝蒸熟分盤,剛剛好。

  果凍般泛著淡粉光澤的魚肝口感細糯、柔滑,伴著葡萄酒香滑入胃中,豐腴適口,讓人滿足無比。

  國際爸媽們吃得一臉迷醉,嘰裡呱啦說了一大通德語,翻譯把他們的原話轉述給甄珍,「你的廚藝堪比國外大廚,魚肝比法式鵝肝還好吃,據我們所知,寶字在漢語裡有寶藏、寶貝的意思,可愛的寶庫小朋友和你這位姐姐確實是東北的大寶貝,大寶藏。」

  甄珍回了句東北話,「你們可勁造,管夠。」

  接著上主菜。

  德國人也喜歡熏魚,省城冬天的魚市上有松花江、綏芬河捕獲的大馬哈魚售賣,體型巨大的大馬哈魚,可炸、可汆丸子,她曾經燻製了一些,可以作為主菜的食材。

  為搭配煎熏魚,甄珍還特意準備了西式的奶油沙司也就是西餐面醬佐魚,材料是簡單的蛋黃、麵粉、奶油,蛋黃攪打成漿,奶油和麵粉分批次混合,攪打加熱,再將蛋黃漿加入麵糊,攪打得越充分,沙司的口感越好。

  淡黃色的沙司,有著淡淡的奶味,不甜膩,配煎製的大馬哈魚,寶庫的國際爸爸媽媽們在中國找到了家的感覺。

  廚藝無國界,中國的大廚很OK。

  有個頭髮是褐色的高個子小夥子問甄珍,「你的爸爸媽媽還收不收幹兒子?我要給他們當幹兒子。」

  「……大哥,你整差輩了。」

  國際友人入鄉隨俗得很徹底,臨走時用送給幹兒子的紅包來付甄珍的飯錢,還要了家裡的地址,說他們回國後要給幹兒子寫信。

  寶庫送走幹爸、幹媽,胖手麻利地從紅包裡把錢掏出來,歡快地上交給姐姐,結果這錢他不認識,「假錢!」小孩很生氣,幹爸幹媽欺騙他感情。

  甄珍好笑,「這是外國的錢,叫馬克。」把弟弟抱在懷裡,姐弟兩個坐在飯桌前,研究了一會德國馬克,甄珍輕聲問懷裡的小孩,「寶庫想爸爸了嗎?」

  寶庫擡頭看姐姐,小表情分明在說,姐姐你記性好差。「爸爸們剛走,不想。爸爸們好,還給外國錢。」小孩很好滿足,有人可以讓他叫爸爸,管他們是真爸爸還是幹爸爸,他是有爸爸的小孩,有一車爸爸。

  甄珍接著問,「那你想媽媽嗎?」

  寶庫搖頭更加幹脆,「不想,寶庫有姐姐。」在他的認知裡,姐姐就是他的媽媽。

  不缺母愛的小孩,或者說不缺愛的小孩,失落隻是一時,他不自卑,不自怨,他自信勇敢,安然知足。

  甄珍沒有再問,如果寶庫懂事後想瞭解自己從哪裡來的,想要找到自己的父親,那她一定盡全力幫他找到爸爸,找到後是開心是失望都是人生成長路上的酸甜苦辣鹹,而現在他還太小,不該承受那麼多,童年是彩色的,隻甜蜜就好。

  因為成年人的世界有時太過殘酷,滿是惡意。

  嚴打警力實在吃緊,省大那個失蹤女生的屍檢沒有通過市局來做,由市病理學會做的鑑定,鑑定人經驗不足沒有發現異常,定性為自殺。

  判斷是自縊還是他縊是法醫的基本功,有著多年檢驗經驗的老李絕對是一名稱職的法醫,哪怕兇手再小心謹慎,老李還是從死者頸前的馬蹄形鎖溝、喉骨的骨摺痕跡等處發現了蛛絲馬跡。

  那個叫王木楠的女生,可以百分之一百確定為他殺。

  遺憾的是,他們接手太晚,屍體被太多人接觸,沒法提取有價值的痕跡證據供對比檢驗。

  間隔一個月,城裡一南一北兩所大學的女生,接連遇害。

  陳星耀在例會上提出一個大膽的想法,這兩件看似不相關的案子有沒有可能是一個人所為?一個專門針對女大學生下手的惡魔。

  領導們雖然不認同,但還是通知各大學讓學生們提高警惕,尤其是女同學切勿落單,天黑後不要獨自一個人出校門,好在馬上就要放寒假了,供兇手選擇的作案目標會分散開。

  猜測隻是猜測,如果說這兩件案子還有什麼共同點的話,那就是兩個女孩的失蹤沒有任何目擊證人,沒有留下一條有用的線索。

  周婷依然杳無音訊,周建設借高利貸的事情曝光,關於他被帶回局裡問話,在陳星耀提及鼻煙壺時神情緊張的原因也找到了,他在周婷失蹤之前,逼迫成功,周婷在電話裡答應週日回學校之前把那件最貴重的鼻煙壺交由他處理。

  有了鼻煙壺,高利貸可以還清,周建設傷害女兒的動機被排除掉,而且如果他是兇手,沒法解釋他傷害王木楠的動機。

  「能神不知鬼不覺把人擄走,顯然兇手經過長時間觀察,不是隨機選擇作案對象。」路全跟陳星耀相對而坐,他們在試圖給潛在的獵殺大學生惡魔進行犯罪心理畫像。

  陳星耀目光放在筆跡本上,「線索太少,準確性有待商榷,隻能從王木楠這件案子進行分析。」

  「你說,我聽著。」

  「年齡在三十五歲到五十歲之間,有固定工作,身高在一七五左右,有交通工具,方便搬運受害人。」

  路全點頭,「我的分析也差不多,但這個範圍太模糊,想要抓住他,我們先要找到周婷。」說完嘆了口氣,「或者說周婷的屍體。」

  陳星耀沉默了一會才開口,「下一步還是用笨辦法,在周婷回家的路線,尋找監控錄像,查找可疑車輛。」

  「只能這麼辦。」刑事偵查大部分情況下幹的就是大海撈針的活。

  ……

  老劉給甄珍找的這幾個散工都是熟練的裝修工人,幹活細緻麻利,估計在農曆年前能完成所有的改造。

  現在還沒有在外吃年夜飯的傳統,甄珍想等過完了元宵節再開業,時間定在正月十六。

  缺的那位經理人選,由冷芳和省賓館的王大廚聯袂推薦,是省賓館的餐飲部經理,大名叫秦月娥,江湖人稱娥姐。

  娥姐裡打外開很有江湖大姐風範,性格跟小燕姐有點像,風風火火,不咋呼,有成算,很能張羅事。

  甄珍在不忙的午後跟穿著一身闆正西服套裝的娥姐在大漁見了一面,問她為什麼想離開穩定的國營賓館,來她這種私營火鍋店上班。

  娥姐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甄珍,你說我圖啥?當然是圖錢。你家寶庫小,你不瞭解行情,從九四年開始的,教育局這個三特班已經弄了三年了,什麼民辦公助、公辦民助、校中校,花樣百出,擇校費都開出天價了,九千塊打底,不知道有多少家長為了這九千塊錢愁白了頭。

  我兒子還有兩年就要上高中了,這個錢還要翻好幾番,憑我們兩口子的死工資,上哪攢夠這個錢?」

  甄珍倒是知道一點折校費的事,鄰居里紅楓是憑自己優異的成績考上高中,廣琴因為是少數民族,就學安排特殊,不需要折校。而小燕姐曾經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要不是因為她和陳星耀給他們夫妻安排工作,她家楊樂的折校費還不知道上哪去湊。

  娥姐揉了揉太陽穴,「咱苦點累點不怕,我就怕孩子將來埋怨我,說本來能有個好前途,就因為你交不上摺校費,讓我上了個普通高中,考了個三流學校,一輩子都耽誤了。」

  娥姐的焦慮是所有家長們的焦慮,甄珍沒上過大學,對大學格外關注,現在高考錄取率低,真是千軍萬馬擠獨木橋,不擠怎麼行?上大學是寒門學子或者說有抱負的人改變命運的唯一通道,砸鍋賣鐵去上學的不在少數。

  當然像馮奔那種,考試前一晚熬夜看外國經濟期刊,睡過了頭,完美錯過第一門考試,本來能進北大,結果進了省大的怪胎另說。

  娥姐快人快語,對甄珍表示,「上回接待台商考察團那次,咱倆也算合作過,來你這工作雖說是為了掙錢,但娥姐跟你保證,以前怎麼幹,現在要加倍幹好。光說不練假把式,你看我實際行動。」

  如果一場宴客是一場小型戰役,像娥姐這樣的人就是天生的戰略家,他們就是為現場調度而生的,也自豪有這份能力。

  上回招待台商,省領導那麼重視,娥姐指揮若定,從桌布到勺子,再到突發狀況,在她眼裡都不是事,甄珍很佩服這樣的人,對她的到來求之不得。

  「娥姐,姐妹齊心,其利斷金,咱們加油幹。」甄珍伸出手。

  「必須的。」娥姐握住甄珍的手使勁搖了搖。

  有了經理,下一步就是招收服務員和後廚的雜工,招工還延續甄珍一貫的做法,為省城的下崗再就業做點貢獻。

  這回找的介紹人是曲海燕,曲姐。當初她代理車輛廠集體訴訟案時,對市區的下崗企業調查得很仔細,最清楚哪個廠子安置費發放不到位,哪塊工人現在生活艱難,電話裡立即應承了甄珍的請求。

  放下電話,第二天就介紹了三十個靠譜的下崗工人,經過娥姐考察後,全部留用。關於培訓工人,跟冷芳冷姐借了酒店的客服部經理,給員工做培訓,中餐火鍋店,要做到四星級酒店的細緻服務。

  火鍋店跟大漁不一樣,大漁算是甄珍的私人小館子,營業面積小,至今隻請了一個刷碗大姐。火鍋店是個中高端飯店,如果因為服務員數量少,服務質量跟不上,口碑太差的話,是要影響日後生意的。

  所以招這些人還不一定夠,先試營業看看,不夠再接著招。

  培訓娥姐負責,餐具甄珍親自採買。

  陳星耀查了一週監控錄像,毫無收穫,再查下去也不會有結果,週六了給三人專案小組放個假,他開車陪女朋友去餐具批發市場買漏勺。

  小陳邊開車邊對甄珍道:「等這個案子忙完,我教你開車吧,都是有一棟大樓的人了,必須得配輛車。」

  甄珍想起當初自己定下的目標,在生意領域已經超額完成了任務了,隻是沒想到多了個男朋友,還被未來公公硬塞了一座大樓,連買車的目標也快要實現了,不是說,就她這生活的躥升速度,跟綁了火箭似的。

  「我覺得我在開車上有天賦,隻需要你稍稍指點一下,肯定一次就會。」甄珍放出豪言。

  陳星耀看她一眼,剛想說話,突然一輛外觀滑稽的四輪鐵盒子從他車旁快速開過,「這人有意思,這車是他自己造的吧?」小陳的注意力被吸引。

  甄珍也看見了,前面是個大交通崗,有交警執勤,那輛怪胎四輪車果然被攔下來,車上下來一個中年大叔,他倒會保護自己,頭上還帶著個頭盔,摘下頭盔,露出圓乎乎的胖臉,一個勁點頭哈腰,交警不領情,看樣子要罰款。

  也是,雖然現在機動車不多,交通管理不是很嚴,大街上各種三輪蹦子經常橫衝支撞,但你也不能在主幹道上試車啊,這大叔該罰。

  沒想到圓臉胖大叔第二天竟然出現在大漁,是老劉帶他來的。

  老劉對甄珍說:「這是我們廠原先的廠長,我進廠就是他介紹的,後來酒店的工作也是他牽的線,今天過來看我,甄珍你幫著掂量兩個菜,我請聞廠長喝一杯。」

  聞廠長趕緊擺手,「吃飯就行,喝酒不敢,我開車來的,昨天被罰了五十,你嫂子罵了我一晚上。」

  甄珍往窗外望了一眼,果然那輛鐵盒子停在外面。

  老劉也是才知道聞廠長在鼓搗車,好奇問道:「我以前也沒見你對車感興趣,怎麼下了崗,你連興趣都變了。」

  老劉笑了,「我以前就有這個想法,咱們國家產四個輪子的拖拉機還行,到現在都沒有自有知識產權的家用小轎車,於是我就想琢磨琢磨這個東西,要不是咱們廠清算早,我都想讓咱們廠轉產汽車呢。」

  老劉噎住,「廠長,咱們廠是塑料製品廠,跟汽車不搭噶。」

  老聞不以為意,「誰說做塑料的就不能產汽車,人沒有夢想……」指著寶庫牽著的肥了一圈的旺財,「跟豬有什麼區別。」

  寶庫不知道自己的旺財被貶,還能接上話,「我家旺財的夢想是做隻特立獨行的豬豬。」

  這爺倆還聊上了,「我也想當個特立獨行的人。」

  老聞轉頭對老劉接著道:「轎車三大件,底盤、發動機、變速箱,發動機這塊我已經拆解清楚了,下一步接著研究變速箱。大劉啊,一會吃完飯,我給你看看我幾年的研究成果,這玩意暫時是個拼接貨,底盤是用舊的紅旗車改的,能上道,安全性比三輪蹦子好多了,就是沒牌沒照,不讓上大馬路。」

  老劉嘿嘿笑,「研究完了汽車,廠長你是不是還要接著研究火箭?」

  老聞瞪眼睛,「埋汰我啊,把車研究明白我就知足了。」

  甄珍快速給安排了三個才菜,酥雞,茼蒿燉刀魚,還有一個素炒。

  兩個老工友高高興興吃了頓飯,老聞開著他的鐵盒子順著小路慢慢開走,排煙裝置沒弄好,鐵盒子的後屁股噴出的黑煙把寶庫熏夠嗆,捂著鼻子抱怨,「好臭!」

  汽車問世一個世紀,技術早已更新無數代,一個零起點的人想要把車研究透徹無異於痴人說夢,老劉笑著評價他的老廠長,「窮樂呵窮樂呵,他高興就好。」

  研究碰上瓶頸,再加上家裡人不支持,老聞不怎麼開心,對甄珍的廚藝印象深刻,又跑過來吃魚,心情不好,今天不想省錢,對甄珍說,「給我來個貴菜,就那個糟溜魚片。」

  帶皮的黃魚肉,用桂花鹵還有紹酒炮製的香糟鹵,勾薄芡,放瀝幹油的魚片,翻騰一下立即出鍋。

  糟溜魚片,有酒香,微微帶甜,香嫩鮮滑,美味和咕嘟加持,老聞心情也好了,跟旁桌人說起自己的研究,「變速箱難度真大,沒人指導真沒法拆解明白。」

  來大漁吃飯的啥人都有,還真有幾個以前在機械廠、車輛廠上班的,省城車輛廠產的是機車,不是小轎車,但大家都是研究機械原理的,聽說老聞竟然在研究車,窮樂呵的基因被調動起來,有兩個下午沒事的,要跟著去他的基地,現場觀摩一下。

  老聞來者不拒,笑著對甄珍感嘆,「有點愛好,人才有奔頭,等我們的好消息。」

  真是個可愛的大爺,甄珍沒當回事,結果不到一個禮拜,老聞開著他那個四個輪子鐵盒子又來了,外殼重新銲接,也不冒黑煙了,看著很像那麼回事。

  又吃了盤糟溜魚片,圓臉上的肉堆疊,老聞笑得特開心,「人多果然力量大,再等我一個禮拜,變速箱就能拆解開,我邀請你去現場看我試車。」

  「好,我一定去。」

  週末,老劉接到老聞打來的電話,讓他去看他試車,提醒他叫上甄珍,小陳也在,開了子彈頭,把在家的鄰居都拉上,一起去給老聞捧場。

  省城有好幾個車輛廠,北車車間大,廠房還沒拆除,老聞認識北車的人,用他們一個廢棄車間當工作間。

  甄珍見還有店裡的幾個熟客在,估計都是吃飯時搭上火的。

  變速箱是他們幾個用舊車上拆解下來的變速箱仿製的,先仿才能創新。

  老聞在大大的車間裡,把他的那輛鐵盒子從車間這頭開到那頭,換了好幾檔,變速反應有些慢,但成功走出第一步。

  老廠長笑得像個一百八十斤的孩子。

  甄珍被感染,翹起唇角,想起汪曾祺汪老先生的一句話,人總要愛著點什麼,恰似草木對光陰的鍾情。

  樸叔笑著開口,「除了壓冷面,我就愛看足球。」

  老劉說:「我愛修表。」

  甄珍和小陳的愛好和工作一緻,做好吃的和查案子。

  小人兒寶庫揚著下巴表示,「我要賣卡、賣蛋蛋、賣圈圈。」

  寶庫這理想還真是夠堅定的,小陳低頭問小舅子,「你這是理想,你想想你有什麼愛好?」

  「愛好?」寶庫轉了轉大眼睛,「愛好就是對妹妹好。」

  所有人聽了都心裡一咯噔,完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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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發現 兇手再現!

  老聞借的車間原先是生產火車頭的,舉架高,空間大,室內和室外一個溫度,大人們還有些細節沒研究明白,不急著走,連陳星耀也被老廠長的研究熱情感染,上前跟著一起討論。

  聽小寶庫凍得直跺腳,老廠長從圖紙上擡起頭,對小孩說:「等著哈,大爺去拿點木頭,給你把爐子生起來,烤烤火就不冷了,我包裡還有地瓜,一會扔爐子裡兩個,大冷天吃烤地瓜最帶勁。」

  他原先在車間角落放了一堆廠子裡拆下來的舊門窗框,已經燒沒了,屋外還有,老頭要去外面取柴火,甄珍沒啥事也跟著往外走,「聞廠長,我幫你拿。」

  聞廠長借的這個生產火車頭的車間臨著廠區的西牆,從車間大門出來左轉就能望見高高的紅磚牆,柴火就堆在牆根。

  北車在省城的幾個車輛廠裡效益最好,不屬於清算企業,這個老廠房跟共和國同齡,過於陳舊,改建得不償失,在城西建了個新廠,去年已經整體搬遷過去。老廠區地塊的處理跟政府扯了老長時間皮,暫時還沒有被列進土地出讓名單,地上建築物也都沒有拆除,空空曠曠的廠區便宜了老聞,成了他的研究基地。

  拆下來的舊木頭貼牆放著,舊木頭堆再遠一點,從車間裡扔出來的擦機布、工作服、舊椅子等雜物堆成好大一個垃圾堆。

  十二月下旬那場雨夾雪過後,省城再沒下雪,裸露的垃圾堆上的雜物因為背陰,表面覆蓋了一層冰霜。當甄珍看見垃圾堆上層伸出來的一隻青白反光的手時,還以為裡面摞著一個塑料模特。

  取了柴火,往回走時,又望了垃圾堆一眼,不確定地問老聞,「聞廠長,你看那是不是個假手?」

  老聞年紀大了,瞅近處的東西要戴老花鏡,看遠一點的東西,眼睛還很好使,作為塑料廠的廠長,跟塑料打了一輩子交道,一眼看出了異樣。

  嚇了一大跳,懷裡抱著的柴火掉地上砸了腳都沒感覺到疼,老聞拉著甄珍立即往回跑,「趕緊去找小陳。」

  甄珍已經反應過來,生在民國那樣的亂世,尤其日軍進城後,見證過太多死亡,如今太平盛世,這是她來到後世親眼看到的第一起死亡事件,所以剛開始沒認出來。

  陳星耀聽到消息,讓大家先別慌,在車間裡待著,不要到處走動破壞現場,出去確認過後,立即給在局裡加班的老李撥了個電話,隨後通知隊友。

  北車廠在城西,省城道路橫平豎直,通行便利,老李的隊伍趕過來隻用了十五分鍾。

  覆蓋屍體的雜物被裝袋封存,死者露出了真顔,雖然面部有些變形失真,陳星耀和隨後趕到的路全、肖鋒等人一眼就認出來,是周婷。

  甄珍、杏花巷鄰居們還有老聞,以及幫老聞一起研究車的人都被帶回公安局問話。

  大家有些懵,大冷天跑出來給老聞加油,怎麼還碰上這種事了?

  甄珍和鄰居們還好一些,他們今天都是第一次去北車的老廠區,但聞廠長還有大漁那幾個幫老廠長研究車的食客就不一樣了,老廠長幾乎天天去車間報導,那幾個人這段時間也來過幾次。

  老廠長進了詢問室才反應過來,瞪大眼睛指著自己的鼻尖,「我不會成嫌疑人了吧?」

  大家依次被單獨叫進去問話,跟老廠長對談的是路隊長,「屍體剛剛被發現,說嫌疑人還有些早,你這段時間一直在西牆附近活動,有沒有發現什麼情況?」

  聞廠長到底當了多年國營廠子的廠長,很快鎮定下來,凝神回憶,「天太冷,我一進到車間就把爐子生起來,待在屋子裡面很少出去,柴火我也一次性搬了很多,上一回去搬柴火還是在二十天前。

  那處垃圾在那堆了好長時間,平時也沒有人去動它,我眼神還不錯,我敢肯定,我上回拿柴火的時候,來來回回搬了快一個小時,那堆垃圾可沒有什麼手露出來。那地方背陰背風,也不可能是屍體在裡面埋了很長時間,被風吹開才露出來。」

  老李在現場時也告訴過路全,垃圾堆不是周婷死亡的第一現場,她是死後被拋屍在這裡的,具體死亡時間還要進一步屍檢才能確認,雖然溫度低,但從屍體的腐爛程度看,死亡時間應該在二十天之前。跟聞廠長所說相吻合。

  甄珍幾個被問完話就被放行回家了,寶庫還什麼都不知道呢,跟著去了趟公安局大樓,看到好多大蓋帽,長了老多見識,這一上午過得很開心。

  大人們則有些驚魂未定。出來得早,折騰一大頓,還沒到中午,大家湊到一起,討論起這件案子。

  都不相信是老廠長幹的,「聞廠長結婚早,大孫子都上大學了,幹嗎去害一個跟自己孫子一般大的姑娘,再說你看看他現在的狀態,陷進他的造車夢裡,都快到廢寢忘食的地步了,絕對幹不出殺人的事。」老劉最瞭解老聞。

  當然大家也不相信是常來甄珍店裡吃飯的那幾個人幹的,成天低頭不見擡頭見,啥樣人都清楚。

  「到底是誰幹的呢?」樸嬸喃喃出聲。

  老李放下手頭的其他工作,優先處理周婷這件案子,到中午時,已經找出死因,周婷是被勒死的,唯一值得安慰的一點,女大學生死前並沒有受到身體侵犯。

  技術手段有限,死亡時間沒法精確到具體哪一天,但不會晚於她失蹤後的第三天。屍體表面被清理過了,兇手很狡猾,垃圾堆雜物太多,給他們收集痕跡證據增加了難度。

  從緻死手段分析,王木楠和周婷的死像是一個人所為。

  路全斜靠檔案櫃,跟陳星耀分析案情,「從拋屍方式看,王木楠是經兇手特意設計過,用自縊的方式掩蓋了他殺的事實,而周婷……」路全擰緊眉頭,「北車老廠區都空了,除了兩個看大門的和聞博,很少有人在裡面走動,廠子又大,進去個人確實很難發現,還有那個垃圾堆,從拋屍地點看,是他精心選擇的,但又比處理王木楠的屍體隨意。從這一點看又不像是一個人所為。」

  在西牆附近搜尋證據的肖鋒和鄭飛也回來了,不下雪,地又凍得硬實,地面並沒有留下車轍和腳印,他們沒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陳星耀轉了轉手上的打火機,開口道:「先撇開相似性,我們重點關注周婷這件案子,有人看著,兇手從大門進入的可能性不大,最有可能先開車到廠門外,從外牆翻進廠裡,再選擇拋屍地點,周圍有住戶,車的目標大,我們先找找目擊者。」

  「我還是希望老李能提取到有用的痕跡證據。」肖鋒做了個祈禱的手勢。

  小陳又忙碌起來。

  甄珍也忙得腳不沾地,春節的腳步越來越近,除了要籌備火鍋店,魚丸廠又上馬了魚豆腐和魚餅,年底趕貨趕得急,又擴招了二十名工人加班生產,加班待遇好,有獎金拿,工人們都願意加班。

  年尾事情實在太多,年貨生意就不做其他肉類,隻做魚製品,去年的客戶都沒有失去,尤其臧廠長的發動機廠,年底的訂單比端午還大,直接定了二十萬的貨給員工發春節福利。

  王健做銷售比甄珍和王進更專業和高效,年貨的福利訂單他一人就拉了五十萬,有些客戶已經發展到外市了。

  出貨出得多,魚肉的來源是個大問題,海魚暫時夠了,但做魚餅和魚豆腐的淡水魚還有缺口,鴨綠江的冬捕魚早就有了客戶,遼省臨海,內河沒有北面兩個省份多,長期積累的好人緣發揮了作用。

  市場小街批發桔梗的小老闆的大姑的表侄女家是吉省的,靠近內蒙,當地有幾個大湖,不比豐湖小,冬捕魚正愁找不到市場,表侄女婿是當地的副鎮長,甄珍跟他在電話裡口頭下了訂單,由王進親自跑了一趟。

  大湖的花鰱品質一流,王進做生意實在,不壓價,雙方很快簽了訂購合同,遼省和加格達奇之間的鐵路線在小鎮有停靠站。還沒到春運的高峰期,鐵路線路不忙,運了兩車皮凍魚回來。節前生產所需的魚肉缺口終於解決了。

  王進樂得合不攏嘴,這兩天盤賬的結果讓他做夢都笑醒,跟甄珍賣了個關子:「我們這個小廠子從十一開業到現在,你猜創造了多少產值?」

  這個都是有數的,街上的丸子鋪營業額越來越好,鞠華霜又發展了二十家,光丸子鋪一個月賣的貨就有一百多萬的流水,再加上批發的,最近王健大哥已經把批發的範圍擴展到省城周邊七個城市,還有年貨的訂單,「六百多萬吧?」甄珍猜。

  王進興奮點頭,「六百八十萬,這才過了幾個月,我真沒想到會有這麼大的產量。」

  「還是那句話,現在遍地都是機會,拿魚丸廠來說,除了那個叫胡海的假冒咱們,跟咱們生產品類相似的企業,我隻在連市發現了兩家,他們沒有咱們的機器先進,產量肯定沒有咱們高。」

  王進從包裡掏出十萬塊現金,今天是給甄珍送分紅的,三個人的合夥企業,什麼時候分紅可以商量著來,六百多萬的產值,刨除生產成本、折舊、還有稅,利潤肯定不止這麼點,甄珍因為開火鍋店要用錢,先支取一部分,剩下的等三月份再分。

  甄珍把錢收起來,對王進說:「我們能發展到現在,王健大哥功不可沒,答應給人家的銷售提成你得算好了,咱一分也不能少了人家。」

  王進點頭,「咱們幹不出那種為富不仁的事,放心,連工人的獎金我都要再往上提一提。」

  遍地黃金的時代,錢存在銀行不合算,錢生錢手裡的雪球才會越滾越大,甄珍用分紅投資火鍋店,王進則想用分紅買幾個鋪子,以後幾年隨著房地產行情持續看漲,王進的鋪子越買越多,甄珍從此有了個房爺合夥人,當然這是後話。

  節氣又走到了三九,三九四九冰上走,廣義給寶庫表演了個實驗,拿一壺燒開的滾燙開水往空中潑,一冷一熱對比強烈,開水在空中瞬間結冰,冰珠噗噗碎裂,堪稱奇觀。

  寶庫張著小嘴,半天才回過神,抓著廣義哥哥的袖子問,「我能凍裂嗎?」

  廣義好笑地看了眼寒冬裡依然把自己裝扮成毒蘑菇的寶庫,小孩今天穿了一件他媽托親戚從韓國帶回來的螢光綠色羽絨服,下身是橙紅色平絨褲子,配了一雙藍色高幫小靴子,頭上還有一頂豔粉的兔子帽子。

  「你有熱血,不會凍裂。」廣義笑著告訴小孩。

  自認為有熱血的寶庫小朋友週末醒得早,要跟著姐姐一起趕早市,沒下雪滑不了爬犁,小孩被姐姐牽在手裡低頭往前走。

  早晨五點半,天上的星星還沒有隱去,路燈也亮著,街上靜悄悄。

  寶庫個子矮,視野跟姐姐不一樣,發現有個路燈照不到的井蓋裡面有光透出來,擡頭問姐姐,「是有小矮人住在下面嗎?」

  甄珍順著寶庫小手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回答弟弟,「沒有小矮人住在裡面,有些井蓋下面埋著電線,可能檢查線路的叔叔忘記關燈了……」

  沒等甄珍說完,從井蓋裡鑽出一個人,花白的頭髮在陰影處很顯眼,緊接著在他身後又爬出來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看樣子像是祖孫倆,這絕對不是大清早來檢查電力線路的工人。

  祖孫倆跟甄珍姐弟面對面,隔著三米的距離,橘黃的路燈照亮了老人臉上如刀刻般的紋路和十歲男孩臉上羞窘的神情。

  這裡離杏花巷不遠,甄珍冷不丁想到,井蓋下不是電纜線,而是大漁隔壁供暖公司給供暖管線留的檢修口。

  供暖管線散熱,井下肯定很溫暖,這樣的天氣如果住在地面,睡不到半夜就要凍死了,為什麼不回家住?答案顯而易見,要不沒房子,要不沒交取暖費。

  甄珍點了下頭,寶庫扯開擋臉的圍脖,禮貌的招呼,「爺爺,早上好,哥哥,早上好。」

  老頭笑了笑,「小朋友你也早上好。」

  姐弟兩個繼續上路,沒想到那祖孫也跟他們同路,過了鐵路下沉橋洞,再往前走一段距離就是早市,想必他們也去趕早市。

  進了早市入口,見祖孫倆往批發蘋果的區域走。

  早市有大馬哈魚賣,甄珍今天專門來買魚,買了十條大魚,用編織袋裝好,綁在拖過來的單軲轆小車上。

  寶庫的熱血沒支撐完全場,跟姐姐喊冷。甄珍買了兩碗三鮮餛飩,兩人坐在攤位上吃完,熱湯化作熱量,「我又有熱血了,一點都不冷。」寶庫咧開小油嘴,揮了揮小拳頭。

  天亮了,早市上的人越來越多,又到了一年一度儲備年貨的季節。

  北行早市太大,攤子跟迷宮一樣,甄珍和寶庫吃完餛飩出來,不知道怎麼走到了賣蘋果的區域。寶庫個子矮看不到,甄珍遠遠地見老頭帶著小孫子正在一處批發國光蘋果的攤位後面撿爛果,看樣子在給攤主打零工。

  隔了兩天,祖孫倆竟然來大漁吃飯,老頭也認出甄珍,「原來這家店是你開的,都說你家魚好吃,給我倆來兩份燉魚。」

  小孩看到她立即羞紅了臉,甄珍給上了兩份魚。爺爺先吃完,起身去了趟廁所。

  小男孩擡起頭跟甄珍強調,「我們有家,不是盲流。」

  這麼大的孩子有了自尊心,被甄珍和寶庫發現睡地下井,夠他羞窘一整天。老頭從廁所出來,看孫子的表情就知道怎麼回事。

  對甄珍笑了笑,解釋道:「交暖氣費的時候正好沒湊夠錢,等湊夠了錢,都已經供暖這麼久了,我覺得不上算,有那錢還不如給我家剛子買魚吃,沒想到我家樓上那家也沒交錢,他家水管凍爆了,水順著頂棚漏到我家,這兩天家裡沒法住人,我夏天給供暖公司幹過活,知道那處井口重新抹過水泥,裡面很寬敞。先對付住兩天,等鄰居家水管修好了,我們再搬回去。」

  甄珍心裡嘆息一聲,不知道這個冬天有多少家沒交上取暖費。

  從祖孫倆的穿著能看出,兩人極力在維持體面有尊嚴的生活,即便淪落到住井下,兩人也穿得幹幹淨淨。

  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別人的幫助,甄珍想少收他們飯錢,被老頭拒絕,「能自食其力,就不占人便宜,我們日子還過得下去,該多少給你多少,大爺不愛欠人情。」

  甄珍沒堅持,笑著說,「大爺,冬天總會過去。」

  老頭笑著接口道,「春天總會來。」

  ……

  法醫老李在發現死者的垃圾堆上收集來的一根桌子腿上發現了少量血跡,提取後拿去做DNA分析,再在系統檔案裡比對。因為計算機技術的進步,局裡建立了刑事檔案數據庫,涵蓋的範圍很廣,正在一點點完善。

  系統運行很慢,不會那麼快出現比對結果,老李等不了那麼長時間,先忙別的去了,等忙完去計算機室找分析員,黑色背景的電腦屏幕上出現的比對結果讓老法醫驚叫出聲。

  立即奔出去,爬上六樓,失態般地大喊,「小陳,殺人兇手出現了。」

  在辦公室的人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哪個殺人兇手?他們天天都在找殺人兇手。

  不等陳星耀站起身,老李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北車廠垃圾堆上提取的血液樣本跟當年從你姐姐身上提取的血液樣本,DNA匹配度很高,檢驗技術不完善,我還要做進一步分析,但憑我多年的經驗,小陳……應該是同一個人。」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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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尋蹤 撒尿小英雄

  平時總是一臉嚴肅的老李激動得聲音發顫,那個畜生拋屍的時候,被支棱出來的凳子腿蹭破了皮,除了少量血液,我們還發現了皮膚樣本,都是同一個人的。天網恢恢,他計劃得再周密又能怎樣?這次連老天都不放過他。」

  消息來得太過突然,饒是陳星耀內心再強大,也受不住衝擊跌坐回椅子上,半天沒回過神。

  留在辦公室的同事們也都愣住了,醒過神紛紛站起身,挨個上前拍了拍小陳的肩膀,給與無言的安慰和鼓勵。

  「星耀,需要幫忙吱一聲,我們有力出力,有人出人,一定幫你把那畜生給抓住。」三支隊隊長的態度就是市局所有刑警的態度。

  陳星輝的案子是整個刑偵大隊的心病,幹刑警的如果連自己家人的生命都保護不了,如果連家人被害都查不出真相,還有什麼臉面幹這行?

  這些年小陳的壓力可想而知,案子難破不是能力問題,有時破案靠等,轉機說不定什麼時候就來了,沒想到一件看似普通的女大學生失蹤案竟然成為陳星輝疑案的轉機。

  越是在乎就越患得患失,陳星耀目光灼灼盯著老李,需要我幹什麼?模型分析是不是要去公安大學做?」對現在刑事鑑定技術的進展他再瞭解不過,當年從姐姐指甲中提取的DNA樣本隻有痕量標準,即便現在技術已經發展到可以對痕量樣品進行全基因組擴增,但樣本保存不了十年時間,隻能做模型比對。

  公安大學作為公安系統的最高學府,痕跡檢驗實驗室是目前國內技術最先進的實驗室,這樣的比對隻能去那裡做。

  老李點點頭,「劉霞最近就在公安大學進修,我們剛跟國外交流完,她正在學習用模擬實驗生成模擬數據,對未檢測出值的痕量測定數據進行估值,我們手裡又有可供比對的完整DNA鏈條,結果會更加精確,還是我親自去一趟,你在家等消息。」

  幾分鍾後姜副局長也得到消息,開綠燈為老李放行,不用陳星耀自掏腰包,局裡出錢讓老李坐飛機去北京。

  作為一個連環殺手,能忍受十一年不作案嗎?百分之九十九的刑警都會給出否定答案。

  路全派了小孫和趙明幫助小陳,三人在局裡的檔案室泡了一下午,有了兇手的行為模式,他們專門尋找這十一年間年輕女性受害案的卷宗,尤其是那種無故失蹤,被發現後失蹤人已經死亡的案例。

  浩瀚的卷宗材料堆滿了整整一個倉庫,一個下午肯定查不完,陳星耀提醒自己,越是這個時候越要保持冷靜,切勿太過激動錯過了關鍵信息。

  揉了揉眉心,對小孫和趙明說:「天黑了,你們都回家吧,明天上班再接著翻。」

  小孫搖頭,「陳隊,我又沒啥事,再翻一會。」

  老趙年齡在那,明白小陳想離開靜一靜,拉著小孫站起來,「星耀,還有我們呢,你永遠都不是一個人。」

  陳星耀拍了拍隊友的肩膀,兄弟之間不需要言謝,他都記在心裡。

  他確實不是一個人,除了隊友、同事,他還有甄珍。

  父母這邊他暫時還不想透露消息,比對結果還沒有出來,萬一不對,告訴父母讓他們空歡喜一場,年齡不饒人,他怕他們身體承受不住。

  時隔十一年,真兇再現,省城的上空再度飄起鵝毛大雪,陳星耀出了辦公大樓,站在樓前的停車場,仰頭看向夜空,定定站了半晌,雪落在眼睛裡,化成了水。

  大漁門口,姐弟倆正在掃雪,甄珍揮著大掃帚,寶庫拎了個掃帚頭。小孩擡頭看見陳星耀走過來,歡快地跑過去,「陳大哥,我喜歡下雪。」

  小陳一把抱起小胖孩,小孩螢光綠色棉襖有甜甜的大米花的香味,「我也喜歡下雪。」

  店裡沒客人,怕雪下大了路上不好走,下了班大家立即往家回,沒有幾個在外面吃飯。

  小陳今天罕見地點了一道菜,醋溜白菜。女孩子喜歡酸一點的食物,這是姐姐生前最喜歡吃的菜。

  醋溜白菜,甄珍三分鍾就能搞定,用幹辣椒和花椒熗鍋,出鍋的白菜又麻、又辣、又酸。

  陳星耀默默吃完一整盤醋溜白菜,擡頭對甄珍說:「我姐姐的性格就像這盤菜一樣,東北小辣椒,罵人很給勁,發起火來,跟個噴火的暴龍一樣,小時候我很怕她。有時候她又多愁善感,酸了吧唧的,看紅樓夢黛玉葬花那一回,能哭一晚上,哭濕兩條毛巾,見到受傷的小貓也哭。」

  對面被甄珍摟在懷裡的寶庫評價,「又哭又笑,小貓尿尿。」

  小陳薄唇彎起,說了句重慶版的,「對,又哭又笑,黃狗飆尿,公雞打鑼,鴨子吹號。」

  甄珍靜靜聽著,陳星耀很少在她面前提起被謀殺的姐姐,今天表現有些不同尋常,難道有事情發生?

  停頓片刻,聽小陳接著開口,「我一度以為,我姐姐的案子跟美國的黑色大麗花懸案一樣,雖然屍體沒有那麼恐怖,但她們都遇到了高智商殺手,屍體被仔細清理過,提取不到有價值的證據,沒有目擊證人,那個女招待被殺已經過去半個多世紀,我這輩子最怕的事情就是,到我死那一天都解不開我姐姐的被殺之謎。」

  見小陳臉上似喜似悲的神情,甄珍已經猜出來,神情緊張地問道:「兇手出現了?」

  小陳點頭,「他在垃圾堆裡蹭破了皮,他就是殺害我姐姐的兇手。」平靜的話語下,內心是無法言說的悲傷與遺憾。

  蒼天不負有心人,終於等到了這一天,甄珍很少落淚,此時此刻忍不住紅了眼睛。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現在要拼足了力氣抓人,甄珍低頭對弟弟說:「我聽你下午回來跟周大哥學歌,你給你陳大哥唱個《便衣警察》的主題歌。」

  寶庫立即嚎了一嗓子,「幾度風雨,幾度春秋,風霜雪雨搏激流……」唱了一句卡殼了,能記住這一句已經很厲害了,小孩還能記住高|潮部分,「金色盾牌,熱血鑄就。」唱完這句,沒頭沒尾又來了一句,「我有熱血,不會凍裂。」

  「金色盾牌,熱血鑄就。」小陳重複道,甄珍伸出手覆上小陳的手背,「你不光有熱血,你心中有一團火,我對你有信心,一定能抓住兇手。」

  寶庫的胖手也疊上去,用歌聲告訴姐夫,「你就是那冬天裡的一把火!」

  有寶庫的加持,兩天後,在北車廠附近尋找目擊者的肖鋒和鄭飛帶回了好消息。

  從在西牆垃圾堆發現死者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廠子裡看大門的、臨街住戶都問遍了,也沒有人提供過有價值的信息,今天他們進行第三遍問詢時,好運降到了他們頭上。

  北車場外牆偏東北的方向有家小旅館。旅館再往西一點就是環城路,拉貨的大車太晚了怕路上不安全,有時會選擇在小旅館住宿,有位司機昨晚住在旅館裡,睡到半上午起來,結賬離店時,碰到在前台瞭解情況的肖鋒兩人。

  開大卡車的司機不是本省人,隔一週從春城運雜糧到首都。

  前兩次肖鋒來店裡的時候沒碰到他,聽了肖鋒的詢問,四十來歲,頭髮亂糟糟的司機回憶,「三週前我車開半路壞了,修車耽誤不少時間,下了高速到這裡時已經下半夜一點多了,我那車底盤高,視野開闊,我確實看到一輛車,不過沒停在廠子院牆外,廠子西牆外面不是有個小樹林嗎,那車就停在林子外面。

  「什麼車?」肖鋒急切地問道。

  「有樹擋著沒怎麼看清,是輛小卡車,我瞅著像是大頭五十鈴,車牌沒看不清,是個深顔色的,當時車上沒人,之所以記得清楚,因為我就是開卡車的,也愛研究卡車,看到卡車就多看了兩眼。」

  雖然司機沒拿準,但也算是調查這麼久以來他們最大的收穫,司機住宿有登記,三週前是一月七號,拋屍的時間被確定。

  一支隊所有人聚集在公安局六樓開會,陳星耀做概述,先在黑闆上寫下幾個數字,「當初我們做畫像時,分析這個人的年齡應該在三十五到五十歲之間,他的作案時長跨越了至少十一年,我認為三十五還是有些年輕,這人年齡應該在四十歲往上。」

  正說著,二隊的小邱過來敲門,聲音急切,「星耀,快,老李的電話。」

  陳星耀立即跑出去,三天時間,多次建模,得出的結論一緻,老李在電話裡正式確認,兩件案子的兇手是同一個人。

  塵埃落定,陳星耀閉了下眼睛,才開口謝過老李。

  計算機技術剛剛興起,DNA數據庫剛開始建立,老李幫忙在公安大學的數據庫裡查找過,沒有錄入過這個人的信息,這在意料之中,高智商罪犯都善於隱藏,不會留下犯罪把柄。

  老天安排他親手為姐姐報仇,罪犯怎麼能輕易就被找到?

  隊友們聽到確切消息,都靜默了一瞬,沉默過後更加積極地分析案情。陳星耀接著說案子,「早前我們分析他有車這一點也得到證實,可惜小樹林前過往車輛和路人把痕跡都覆蓋了。我們先從這個大頭五十鈴著手調查。」

  這車好查也不好查,正宗的五十鈴是日本的原裝進口卡車,如果找進口車肯定好找,但是國內現在出現好多仿冒五十鈴的車輛,外觀看起來很像,提供線索的司機也沒法確認他看到的是正宗進口小卡車還是仿冒車。

  如果是仿冒車,省城這樣的車就多了。

  「還有過往案例,」路全補充,「星耀他們篩查了一遍,隻有四個分別在五年前、三年前、還有兩年前失蹤的女性跟這幾起案子有相似性。暫時還看不出是不是一個人所為,其中隻有一個是女大學生,被找到時,胃裡有農藥成分,應該是服|毒死亡,經手的派出所沒有細查,證據不充分,我們還不能把她放到這一系列案件中。」

  「所以說,雖然有了點眉目,但是想要抓到這個畜生還是遙遙無期。」小孫惱恨地拍了下桌子。

  被老大哥給嘲笑了,「有點挑戰才有意思,走,跟我去車管所查車去。」趙明說。

  小陳出了會議室,給老陳打了個電話,就算是姐姐的案子,但也不能告訴他太多信息,隻簡短告訴他結論,「爸,殺害我姐的兇手再度出現了。」

  老陳在建委開會,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幾秒鍾之後才幹巴巴連說了三聲好,想掛斷電話,手太抖,怎麼都按不準掛機鍵,身旁的老方接過手機幫忙給掛上了。

  老陳坐了一會,突然起身,對建委主任說:「我有急事先走一步。」管他什麼學習上級會議精神,他要找個地方先哭一哭。

  陳星耀怕李淑珍在電話裡聽到消息反應激烈再受不了暈過去,選擇下班後當面跟她說。李淑珍聽後反而表現得最平靜,眼淚早已在前些年流幹了,到這會一滴眼淚都流不出。

  開口讓兒子放平心態,「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別著急,慢慢查,有他落網的一天。」

  查案甄珍幫不了什麼,唯一能做的就是做些好吃的給熬夜、加班的刑警們補充營養。

  寶庫也用行動支持,用大毅力學會了《便衣警察》的主題歌《少年壯志不言愁》。姐姐送飯,他送歌聲。

  在寶庫的歌聲裡,查案又走到瓶頸。

  登記在冊的進口五十鈴一支隊都一一核驗過,排除掉大部分車主,有三個車主上了他們重點關注名單,但排查後也被劃掉了,剩下的是大量的假五十鈴,這裡還有沒上牌照的黑車,想要一一查清,查到農曆二月都不一定能全部查完。

  不著急那是假的,已經大半年沒抽煙的陳星耀燃起一根煙,盯著正前方的案情分析版,一動不動坐了好久,直到煙頭把他燙回神。

  靈光一現,一個念頭閃過腦海,蹭一下站起來,開了門朝會議室外面喊,「在屋的都進來一下。」

  二支隊和三支隊今天沒出外勤的也都跟著進來,陳星耀找出一幅全國地圖掛在分析闆前,向來沉穩的聲音,因為激動有些沙啞,「我們的思路一開始就被侷限住,所有人第一個想法都逃不開這是本地兇手作案。如果是本地兇手,我們應該會找到更多的相似案例,但我們現在隻找到了一個勉強可歸為相似的案子。」

  二支隊長今天沒有外出,聽陳星耀說完,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太過震驚,嘴張了又合,「星耀,要真是這樣,這就是一件震驚全國的大案,受害人絕對不止現在這麼幾個。走,咱們跟領導彙報一下。」

  嚴打還沒有正式結束,連局長也支持擴大偵查範圍,立即給省廳打了電話,廳長皺了眉,這事還是先查仔細再往上彙報。

  北面兩個省的省會城市也是教育中心,大學的數量不比遼省少,廳長給另外兩個兄弟省份的公安廳打電話,請他們也複查本省的女大學生遇害案,時間跨度先按十年來算。

  三天後有了反饋,兩個省份又往前多查了五年,十五年來有十個女大學生先失蹤,後死亡。有兩件案子就發生在今年,其中黑大的一個遇害女生的指甲中也提取過少量不屬於死者的血液樣本。

  DNA數據經對比後,顯示是同一個人。

  此案引起三省高度重視,上報部裡之後,部裡指示各省立即複核本省的類似案件,一石激起千層浪,收到的反饋被整理出來,時間跨度在十五年以上的相似案件有八十六起,其中有八起找到的DNA證據跟北車廠垃圾堆的血液樣本的DNA一緻。

  這是一個隱藏多年的專門捕獲女大學生的獵手,手下血債纍纍,無數花季少女命喪其手。

  部裡專門成立要案組,本案由最先發現案情的遼省公安廳負責,陳星耀的一支隊被招進要案組,估計這個年都不會在家裡過。

  陳家人沒想到星輝的死亡竟然不是個案。

  李淑珍目光含著傷痛,對丈夫說:「我們星輝隻是運氣不好。」

  老陳低嘆一聲,「是,我們的女兒只是運氣不好。」

  陳星耀不在家,甄珍該準備過年還得接著準備,店裡的生意不能放下,也兼顧著魚丸廠的年貨生產。

  臘月二十二,王進給甄珍打電話,說魚丸廠看門的大爺過年要回金縣的大兒子那過,過完年就不回來了,以後在那邊養老。讓甄珍看有沒有合適的人,廠子裡太忙,他實在倒不出時間找人。

  甄珍還真有個好人選,想起那對住在熱井窖裡的祖孫,有時去早市的時候,還能看見他們兩個,大冷天孩子跟著爺爺在外面撿蘋果,家裡又沒有暖氣,一老一小一天連個熱乎氣都挨不著,還沒出四九呢,日子不能這麼過。

  不知道大爺住哪,這會早市還沒散,甄珍讓樸嬸幫著照顧下店裡,立即騎自行車去了早市。祖孫倆果然還在。

  手上帶著手套看不出來,甄珍看大爺叫剛子的小孫子,臉蛋上有塊特別明顯的紅斑,一看就是凍傷,沒有耽擱跟他倆說明自己的來意,「我們廠缺個看廠子的,包吃包住,大爺你願不願意幹?」

  販蘋果的攤主都覺得這活好,「崔大爺,過年早市不開,我這你也幹不了兩天了,剩下幾天我自己能應付過來,我把錢給你結了,你接下這老妹兒的活,暖暖和和過個年多好。」

  崔大爺不願意接受別人施捨,但能通過自己的付出獲取報酬他不會拒絕,何況為了孫子他也不想拒絕,他可以湊合,孩子不能湊合,這孩子因為大人吃了太多苦,起碼得讓孩子過個舒服的春節。

  崔大爺跟攤主交接完跟甄珍走了。

  回家收拾好東西,甄珍讓鞠華霜開著送貨的小微型車把祖孫倆送到魚丸廠安置好。

  鞠華霜聽崔大爺路上說起家裡的情況,回來跟甄珍感嘆,「怪不得剛子看起來像個炸毛的小獅子狗,這孩子比我還慘,我起碼年紀在那,有心理承受能力,他才多大一點,成天被非議能受得了才怪。」

  「他家也有蹲監獄的犯人嗎?」甄珍問。

  「沒蹲監獄,可也差不多,他爸媽都因為信那啥功被送去勞動教養,在學校天天被同學歧視。」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們幫不了所有人,既然碰上了就是緣分,能幫一把就幫一幫。」甄珍感嘆。

  「就是這個理。」小鞠因為甄珍的幫助才得以從繁重的體力勞動中脫身,母親的精神狀況也好多了,家裡境況慢慢改善,她願意分出一些關愛,給其他需要幫助的人,「我看剛子那孩子聽我說起練拳,眼睛都亮了,等有時間我教教他,小孩子多運動運動,心情也能變好。」

  ……

  各個大學早就放寒假了,放假時是學校設備安裝維護整修時間。安裝電話線的一個工人上午幹完活,從師範大學的教學樓出來,走到大門口跟兩個要進教學樓的年輕人碰了個正著。看人看眼睛,他一下就猜出兩人的身份,警察。

  中年工人皺了皺眉,下午幹活時,旁敲側擊跟大樓的保安套話,得到了壞消息,他聰明至極,收集情報的能力高出很多警察,甚至還精通電話監聽,兩天後他已經得知公安已經針對他的案子成立了專案組,連專案組的個別成員都查清了。

  大事不妙。

  貓捉老鼠的遊戲,專案組也收穫多多,能近距離接觸大學生,身份應該不一般,老師、教職工、經常出入學校的人最為可疑。

  調查省大、東大兩所大學事發時學術交流、大型活動、甚至是建築、設備施工等活動後,專案組發現,除了學術交流,兩所學校當時都進行過實驗室內部改建、計算機室擴容,因為計算機室擴容,撥號上網要求增加電話線路,兩所學校也進行了通訊施工。

  「老師的活動更受關注,想要掩人耳目更難一些,反而那些能出入校園施工的工人行動更便利一些。」陳星耀的分析得到專案組大多數人的認同。

  會議沒開完,廳長帶了封信親自過來了,「省日報今早收到的,從郵戳看是津市發出來的。」

  由帶著手套的廳長親自把信打開,展開內容示意大家傳閱。

  字跡潦草,一看就是用不太擅長的左手寫的——「你們激怒我了,我要繼續殺人,殺更多的人。」

  ……

  臘月二十九,甄珍帶著寶庫專門去了趟魚丸廠,生產結束,工人已經放假了,王進累病了,正在醫院打吊針。

  她來整理下辦公室,把賬本封存,再給崔大爺祖孫送點過年的吃食,自己也帶點丸子回去。

  寶庫跟在剛子哥哥後面幫著搬魚丸,邊搬邊唱,「你就是那冬天裡的一把火,熊熊火光燃燒了我的心窩。」

  穿多了,行動不便,快走到大門口值班室,小孩懷裡的魚丸撒了。

  崔大爺趕緊出來幫忙收拾魚丸,廠子大門虛掩著,低頭的崔大爺看到大門底下露出一雙腳,那雙腳踩在了滾出大門的魚丸上。

  慈育魚丸廠的魚丸是個很神奇的存在,凍得硬實,但還保留了部分彈性,像個質量很好的橡膠球,那雙腳的主人踩上橡膠球,很難維持平衡,就聽撲通一聲,還伴隨著什麼摔斷了的聲音。

  過了一會,有汽車發動的聲音響起,崔大爺追出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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