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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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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 00:19:13 |只看該作者
第51章 摸獎 咱就保持中不溜的運氣

  冷芳這個氣啊,你抽得也太是時候了,臨了臨了,讓我上哪找個補位的?

  他們酒店是涉外酒店,將來要接待四方來客,為了把第一炮打響,這次活動辦得很大,除了酒店自己的廚師之外,也邀請了外地一些名廚來參賽,省城作為東道主,遼菜的大師也不能缺。

  這位抽過去的,雖然心裡素質不咋地,但廚藝水平相當高,沒了高水平的撐檯面,東道主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見老婆眉頭一整天都沒松開,馬明勸道:「回你媽家也不多笑笑,媽跟爸都擔心你了。找個會做飯的有什麼難的,沒了張屠戶,還吃帶毛豬啦?」

  冷芳剮了他一眼,「你懂啥?那些隱士高人我不知道,外地來的大廚不算,咱市裡檯面上這些廚師我哪個沒考察?除了幾個四絕菜做得好的,別的菜做得就是一般化,拎上去比賽,也不能僅著溜丸子、溜肝尖、溜腰花、溜黃菜來一輪吧?這樣還不如棄權呢。本來想著這回活動我好好整,在外資那幫管理層面前,替中方員工贏回點面子,結果倒好,這下整張臉都要被摁在地上摩擦。」

  「那就棄權唄。」

  「哪那麼容易,協調好的人數,又不是比一輪,我還要搞循環淘汰呢。」

  馬明拿起茶杯,笑話媳婦,「整的跟奧運會似的,還循環淘汰。欸?」

  茶杯舉到嘴邊,他冷不丁想起來個人,「我給你推薦個人選怎麼樣?就是賣年貨給我們公司那個小姑娘,她上門教我們做黃魚燒年糕那天,你忙,沒去,別看年紀小,那姑娘廚藝水平槓槓的。我們公司連帶家屬,好幾十個人都能作證。」

  「你可拉倒吧,那姑娘才多大?不就會做兩道魚菜嗎?跟那幫半大老爺們一比,不跟小學生似的,能上去場嗎?到時露了怯,再被電視台播出去,我倒沒什麼,要給那姑娘造成啥心理陰影,不是害人家嗎?」冷芳照馬明胸口懟了一拳,跑去打電話,聯繫人去了。

  馬明的建議雖然被老婆否決,但一直沒斷了這個念想,他對甄珍很看好,小姑娘那天後做的那道墨魚炒年糕,好吃得讓人想哭。兩道菜見真章,廚藝肯定不一般,人看上去也穩重踏實,肯定能上得了場,老婆不相信不要緊,讓她嘗嘗小姑娘做的菜就明白了。

  叫甄珍的姑娘當初給他留了電話,他當時記到電話本裡了。初四一早,馬明給甄珍家裡打了個電話,響了十多聲都沒人接,猜想她外出串門去了。沒跟甄珍聯繫上,馬明就歇了這個心思。

  找不見人影的甄珍在廟會掙錢呢,適應了一天,甄珍炸魚丸、烤魚糕的動作更加嫻熟,抽出空還能抬頭觀察下逛廟會的省城百姓。

  看山不是山,萬物皆是你。甄珍性格促狹,看到是,東北的老爺們每兩個人裡就有一個頂著啤酒肚,女的愛紅色,尤其上了歲數的,一個個跟移動的大砲仗二踢腳似的。

  而憂鬱少年紅楓則面露迷茫,轉頭問了甄珍一個跟喜慶的節日氣氛很不搭的問題,「活著是為了什麼?」

  甄珍嘴張了又合,「這麼宏大的問題,讓我怎麼回答你呢?」這孩子成天不說話,原來在思考哲學問題啊。

  像紅楓這麼大的孩子,過了叛逆期,可能最愛思考這種形而上學的問題。有些人在人群中會有一種疏離感,越是人多的時候,越會感到孤獨迷茫,節日時刻更甚。

  甄珍沒正面回答活著的意義,對紅楓笑了笑,「人是最沒意思的,但人也最有意思的,我建議你趁這個機會好好觀察一下,你可以自己找找答案。」

  紅楓低下頭給魚糕刷醬料,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其實他知道他為什麼活著,他是為姐姐有人照顧而出生的,他的好成績,他為了將來能有更好的發展,更高的收入,選擇並不怎麼熱愛的理科,都是為這個目的準備著,雖然他不排斥這樣的義務,他也很疼惜生而有缺陷的姐姐,可目的太明確,本身的自我就可有可無了。

  看了眼身旁笑著招待客人的甄珍,清秀的少年暗自思量,她每天好像有使不完的勁,沒見過她有倦怠的時候,她活著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又看向旁邊攤位上並排坐在一起的寶庫和老曲,小孩懂得少,可能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人。

  老曲在默默看著他們攤位上的顧客,不是嫉妒他們家人多,他昨天跟自己說過,他通過觀察人臉在練習相面。他痴迷相面,是個有愛好的人,有愛好的人,活著起碼不會無聊。

  紅楓轉過頭,見三個高個男人往他們攤位這邊走,三人氣質有些冷硬,個子最高的那人臉上神情最冷,見到甄珍姐才放緩了神色。

  這人他認識,寒假這段時間沒少見他來甄珍姐的飯館吃飯,聽母親說,是市裡實力最強的百發地產老闆的兒子,本人是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頭。

  見正伸舌頭舔著對面那位吹糖人的叔叔昨晚加急試驗出來的彩色蚊香糖的寶庫,見到來人,從椅子上起身,興奮地跑到個子最高的那位身前,立即被抱了起來。紅楓停止了思量。

  陳星耀昨天在單位值了一天班,今早不等走就被肖鋒和小孫綁架逛廟會,單位就在對面,走兩步就到了,正好來看看小甄老闆掙著錢沒?

  甄珍見這三人,挑挑眉,笑道:「歡迎領導視察指導工作。」

  肖鋒和小孫跟甄珍拜過年,從陳星耀懷裡接過寶庫,笑嘻嘻對甄珍道:「借你家小孩的黃金小手用用,我哥倆摸張獎券去。」

  他昨天值班沒事,聽在麻將桌上被打回原型的老陳給陳哥打電話,讓他再去借寶庫江湖救急,才得知寶庫有雙能抓錢的小手。老陳那麼有錢,輸點沒什麼。他們還貧著哪,急需寶庫來扶貧。

  單位摳門,破了個大案的獎金沒超過一個月工資,發財看來還得指望來點橫財。這樣的小手堅決不能浪費。

  肖鋒摸摸寶庫腦袋,「咱去摸他個一百塊錢兒的,寶庫,肖哥看好你。」

  小孫更誇張,拿寶褲當馬拉多納了,把寶庫帶著開元通寶錢串的那隻小手舉起來,「寶庫,你這可是上帝之手,給孫哥上,咱摸窮賣獎券的。」

  肖鋒對陳星耀揮了揮手,過河拆橋,「陳哥你留下來幫甄珍看攤,你不需要發橫財。」

  兩人抱著寶庫往最東面去,隔了大老遠還能看到寶庫手裡那塊比他臉還大的,花裡胡哨的蚊香糖在人頭攢動的商街上空高高飄揚。

  陳星耀接過甄珍遞過來的一袋魚丸吃了一顆,見旁邊烤魚丸的半大小孩看著他愣神,眼神瞥一眼燒烤架,提醒他:「魚糕要糊了。」

  紅楓趕緊給魚糕翻面,處理好之後,鬼使神差地問陳星耀一句,「你活著為了什麼?」這種人什麼都不缺,他會不會感到生命無聊和無足輕重呢?

  甄珍心說,紅楓真是鍥而不捨。

  「別被殺死。」陳星耀又往嘴裡扔了顆魚丸,面無表情地答道。

  紅楓:「……」這麼活著真是一點都不無聊。

  甄珍:你這麼回答,我怎麼一點都不吃驚呢?

  肖鋒跟小孫人高腿長,很快走到最東頭的摸獎券的大高台。小孫接過寶庫手裡的蚊香糖,「這個孫哥先給你拿著,摸完你再接著吃,不夠孫哥再給你買十塊。」

  寶庫特別慷慨,奶聲奶氣告訴小孫哥,「你也可以舔。」

  小孫:我謝謝你哈。

  肖鋒掏出一百塊錢扔給戴茶色眼鏡的賣獎券的男的,「給我來十張。」舉起寶庫的黃金小手哈了口氣,「給肖哥摸個大彩電。」一等獎索尼進口彩電,市價一萬多呢。

  茶色眼鏡男暗暗撇嘴,要不是有公證處的在現場監督,那台索尼彩電的獎券他根本沒準備往裡放,上有對策下有政策,他偷偷把小獎和沒獎的獎券的數量增大了一倍,想摸彩電相當於在特克拉瑪乾沙漠裡撿金豆子,做夢去吧。

  獎券箱子一共兩個,都特別深,肖鋒把獎箱傾斜,寶庫小胳膊全部沒進箱子裡,胖手在裡面劃拉一下,抓了一大把出來,抓多了。

  「別動。」小孫喊道,「多出來的都給我。」摸獎券就是要這麼迷信。

  多出來八張,小孫掏錢把獎券買下來,兩人抱著寶庫興沖沖跑到一旁刮獎,獎券是字母和數字組合的密碼型即開型獎券,肖鋒兌的第一張就是末等獎套袖子。

  寶庫一臉驚喜,「哇。」

  肖鋒呵呵笑,五毛錢一雙的確良套袖子,比什麼沒中強。

  小孫和肖鋒一頓刮,寶庫就一頓哇哇叫。

  他們速度很快,甄珍炸了六鍋魚丸,見三人喜氣洋洋地回來了。

  寶庫隔兩個攤位就沖姐姐猛搖他的蚊香糖,「我中獎啦,中可多獎啦。」

  陳星耀見兩人兩手空空,問道:「怎麼?東西太多,用不用回去開車拉?」

  肖鋒笑出一口大白牙,「不愧是圈錢小能手,中獎率百分之百。」

  小孫從大衣兜裡掏出一卷白色的布料,「喏,十八雙套袖子,寶庫真厲害,中獎都中一樣的。」

  「嗯吶,厲害。」寶庫揚著小下巴,笑眯眯噹噹應聲蟲。

  連陳星耀都被逗笑。

  本來就是摸著玩的,沒什麼失望不失望的,肖鋒笑話小孩,「看錯了,你不是上帝之手,原來是黃油手啊。」

  廟會陳星耀不感興趣,招呼肖鋒和小孫,「你倆還有門要串嗎?不串門跟我回家跟老陳打麻將去,雨露均霑,讓他也給你倆扶扶貧。」

  「要串也得推後,原來今天財運在你這啊陳哥。」肖鋒咋咋呼呼喊。

  臨走之前,肖鋒和小孫還在甄珍這買了一大堆炸魚丸和烤魚糕給陳家人帶去。

  陳星耀摸摸寶庫腦袋,「你陳大爺有扶貧任務,這回就不讓你過去圈錢了。」

  寶庫還沉浸在中獎的喜悅裡,樂出一口小米牙,又重複一句,「我中大獎啦。」

  甄珍摸弟弟的腦袋,「運氣太過也不好,我們保持中不溜的運氣就好。」

  小孩聽不懂,只知道點頭,「嗯吶。」

  紅楓看三個高大的警官遠走的背影,有點羨慕,「有朋友的感覺挺不錯的。」

  甄珍逗他,「我看你跟寶琴關係就很好。」

  紅楓瞥她一眼,「咱倆對關係好的定義有誤差。」

  這樣愛嗆人的紅楓才是那個正常的紅楓嗎,甄珍彎彎唇。

  下午快收攤的時候,唱《潯陽樓》那對年輕的二人轉演員跑了過來,兩人今早過來搭檯子的時候,遇見了甄珍,知道她也是在廟會上擺攤的。

  兩人臉上的妝還沒卸,在戲服外面披了件軍大衣就來了,甄珍遞給他們一袋魚丸,唱了一下午,這會正餓呢,不跟甄珍裝假,用竹籤子插起一顆就吃起來,「哎媽呀,老妹兒,介就是神仙丸子啊,太好次了。」

  叫李夢嬌的女孩不唱戲的時候,說話味還挺重,一下就被寶庫學了去,「介就是神仙丸子。」

  李夢嬌笑得花枝亂顫,摸摸寶庫小臉,道明緣由,「二人轉以前就是慶祝豐收的時候唱的,我倆跑農村場子,有時唱完還幫人下地剝苞米,我們老家就是農村的,改也改不過來。」

  看她性格外向,甄珍問她,「看旁邊蹦蹦跳跳的掙錢,你倆羨慕不羨慕?」

  她搭檔趙曉松靦腆笑笑,「沒那個本事,只會唱戲。」

  李夢嬌不在意道:「我們就喜歡唱正戲,哪天要是不喜歡了,家裡還有三十畝苞米地,回家種地去唄,反正餓不死。」

  說是這麼說,她從棉大衣兜裡掏出兩張票,臉上神情興奮無比,「老妹兒,今個東北大戲院有二人轉專場,唱《潯陽樓》那倆演員去別地串場了,讓我倆代他倆上,還送了兩張票,我們沒別人送,你要是愛聽,今晚給我倆捧捧場去唄?」

  甄珍接過,笑著道,「我和弟弟都愛聽,我們一定去。」

  兩張票,寶庫用不到票,甄珍遞給紅楓一張,問道:「去不?」

  「去。」紅楓接過。

  東北大戲院是個環形演藝廳,坐滿了能坐大概一千人,怪不得李夢嬌高興,這舞台是夠大的,二人轉演員渾身都是戲,看著是熱鬧,就是演出時間有點長,甄珍看手裡的節目單,輪到李夢嬌的節目時,兩人並沒有上台,被後面的演員頂了。

  直到最後一個節目兩人才上台開唱,觀眾一聽是老掉牙的咿咿呀呀,全都起身離席,合凳子的、穿大衣的、嘮閒嗑的,鬧騰得甄珍都沒怎麼聽到兩人唱的第一段。

  最後人都走光了,只剩她和紅楓,連寶庫也躺在她懷裡睡著了。沒人也好,清淨。

  兩人唱完直接跳下台,一個勁地道歉,「我倆不是名角,直接把我倆節目挪到最後了,讓你們等了這麼長時間。我們唱得還行吧?」

  「我都沉浸在唱詞裡了,把自己當宋江了。」甄珍誇道。

  濃妝遮掩了李夢嬌臉上的點滴委屈,「本來我還尋思台下這麼多人,上台我要是緊張,就把他們全當成苞米棒子,哈哈,人走光了,這下我都不用緊張了。今晚權當圓夢了,我倆還是接著唱廟會,趕場去苞米地對著真正的苞米棒子唱去。」

  他們回後台卸妝,甄珍背著寶庫和紅楓往家走,快到家了,紅楓才開口,「今天我有點矯情了。」

  甄珍笑笑沒說話,人生際遇不同,她不會託大給迷惘的少年人生指導。

  活著對於她本人來說就是吸收,吸收有用的和無用的知識,吸收人情百態,吸收她熱愛的一切,畢竟她曾經真正地死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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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 00:19:50 |只看該作者
第52章 涼拌鯽魚、東坡肘子 小甄要參加廚藝大比拚啦

  大部分單位都在年初八上班,大年初七是廟會的最後一天,前一晚收攤時,曲大爺和吹糖人的大哥提醒沒有趕廟會經驗的甄珍多備點貨,因為好多沒來的人都趕在最後一天逛廟會,人流會比第一天還多。

  甄珍依言準備了比前一天多一倍的食材,果然一上午時間就賣了昨天全天的貨。

  兩個人忙不過來,小燕姐回來給高麗參店放開門鞭,也被叫過來幫忙,三個大人一個管炸,一個管烤,還有一個負責收錢,忙得腳打後腦勺。

  寶庫又充當起鋼鏰專管員,過年小肥肚子又鼓了一圈,肚子上裝鋼鏰的小包更鼓。鋼鏰晃蕩的聲音,財迷小孩熟悉又親切,咧著小嘴笑開懷,好想天天都有廟會,管吃管玩,還能掙小錢錢。

  送走中午的客流,三人輪流去曲大爺的攤子上吃餛飩,甄珍帶著寶庫先吃,吃完回攤子後面的三輪車理貨,背對著炸鍋,聽一男的在攤位前喊,「老闆來兩塊錢魚丸,兩塊錢烤魚糕。」

  這聲音有點熟悉,甄珍回頭一看,可不就是個熟人嗎,「馬經理,來逛廟會啦?」

  馬明比她還驚訝,「哎媽呀!甄珍,原來你在這呀,我說怎麼找不到你,還以為你出去串門了。」

  甄珍以為馬經理找她是想去店裡吃飯,笑著邀請,「今天收了攤子之後,我明天正常營業,地址上回我告訴你了,歡迎你隨時光臨。」馬經理是大主顧,家裡的精品魚還指著他和他公司的人來消費呢。

  馬明本來想把廚藝比賽的事跟甄珍說說,但昨天看老婆好像又找到個人選,別家單位的事情他還是少插手的好,話到嘴邊又嚥下了。笑著應道,「每年二月二我們公司都會出來聚餐,今年上你那聚去。」

  「那感情好啊,今天我請客,您別掏錢了。這是您閨女吧?小妹妹,喜歡就多吃點。」甄珍把炸好的丸子和烤好的魚糕遞給馬經理和他身旁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看臉就知道跟老馬是父女。

  兩人都穿著闆正的毛呢大衣,站在攤子前立即開吃,小姑娘不小心還把魚糕上的辣醬濺到新衣服上,吐了吐舌頭,繼續大口吃,吃了一塊烤魚糕,對甄珍表示,「我就喜歡燒烤味的,姐姐,你這個烤魚糕比烤肉串還好吃,不,比辣條還好吃。」

  老馬也對甄珍的炸魚丸讚不絕口,「今年年貨沒魚丸啊,小甄,下年一定要把它加到年貨單子裡。」

  老馬忽然眼睛一亮,「我們單位五一也發福利,都不用等那麼久,先跟你定上,給我來五百斤魚丸。」

  財大氣粗的單位就是不一樣,甄珍真希望這樣的單位最好一下來他一百個。

  五天的廟會順利結束,這種快錢掙起來就是爽。付了紅楓和小燕姐的辛苦費,甄珍淨賺了兩千一,效率比賣年貨高多了。

  大家都知道廟會掙錢,攤位不是那麼好搶的,甄珍心說這回欠了老宋所長一個大人情,以後找機會得好好感謝下人家。

  休息一整晚,趕廟會的辛勞消散了大半,初八一早,小甄老闆又開始活力滿滿地為上班後的第一波客流做準備。

  對門樸叔一家昨天從村裡回來,忙忙叨叨壓了一大堆冷面備餐,跟趙姨的鹹菜鋪子一樣,吃了幾天大魚大肉之後,好多人上班之後都想吃點酸甜的冷面和清爽的小拌菜解解油膩。現在是兩家生意最好時段。

  趙華前一天依依不捨把閨女送回療養院,那孩子雖然隻在家住了一個星期,冷不丁人一走,家裡登時空蕩蕩的,她心裡也跟著空落落的,只能靠幹活來排解,拌了一大盆冒尖的桔梗,盆有點沉,端了一下沒端起來,兒子從她身後走過來搭了把手,幫忙把桔梗搬到貨架上用透明罩子罩住。

  令趙華驚訝的是,平時鴉麼悄聲的兒子竟破天荒開口安慰她一句,「姐姐這次回來沒怎麼暴躁發怒,一定會越來越好的,你別擔心。」不習慣安慰人,少年闆著臉孔,別彆扭扭。

  趙華回身擦了把眼角,對兒子道:「你甄珍姐給你的錢,是你辛苦賺的,你自己留著花。媽一個人能忙得過來,別老在家待著,約你同學去肯德基玩玩去,你不是最愛吃他家的冰激淩嗎,買個那什麼巧克力聖代吃。」

  「嗯。」

  甄珍考慮年後顧客的口味偏好,今天也準備上一樣新菜,食材不變,還是鯽魚,鯽魚不用來燉湯,而是涼拌。

  鯽魚味鮮但刺太多,涼拌時第一個要解決刺多的問題,對於刀工已經恢復了九成的甄珍來說,這都不是事。

  選小個的鯽魚剖洗乾淨之後,用刀在魚身細密地橫切,小鯽魚魚刺細弱,被刀攔斷,吃時就不會有卡嗓子的困擾。

  涼拌鯽魚好吃的關鍵在於調味,淋在蒸好的魚肉上的汁水,少不了醬油醋糖等基本調味料,辣口的要用到小米椒、紅油,還有一味最關鍵的,藿香。

  藿香跟魚是最佳的拍檔,這會北方找不到新鮮的藿香,甄珍用幹藿香調製了一款特別的藿香水混合在調味汁裡,效果也不錯。

  第一天上班,奔過來吃飯的多是老顧客,一進門見這家小胖孩團團手拜晚年,吉祥話都不帶重樣的,什麼年年高,大吉大利,沒煩惱,收入高。真是難為這小傢夥,能記得這麼多詞。

  叔叔、大爺、阿姨、小姐姐們開心得不要不要的,「過了個年,咱寶庫的小嘴更甜了。」

  脫了外套搭上椅背,一鐵路局的科長說出大家的心聲,「快十天沒來這,還怪想的,一進來像是回了家,這就是我第二個家。」

  說話很有一套的在街道辦事處上班的老於見菜牌裡多了道新菜,立即點來嘗,「年還沒過完,咱繼續吉慶有餘,甄珍,就來這個拌鯽魚。」

  「好嘞,您稍等。」

  稍等也就是回後廚取個菜的功夫,這道菜簡單易做,把魚蒸好放涼,倒上調味汁就齊活。

  老於夾了一筷子細白鮮嫩的鯽魚肉,蘸了醬汁再入嘴,魚肉細膩,醬汁有醋的辣,紅油的香辣,米椒的鮮辣,不隻是一味的辣,藿香提鮮,這道魚的鮮並沒有被辣遮掩,鮮辣相伴,酸爽極了。

  老於不吝讚美,「這魚太好吃了,又清爽還有營養,關鍵還不用吐刺,甄珍你這刀工真是一流,再給我來一條,晚上拿回家給家裡人嘗嘗。」

  「調味汁我給你單獨裝,現吃現澆汁,口感更好。」

  「甄珍的服務永遠都是這麼的貼心。」大家齊贊甄珍服務好,見老於的吃相,好多都改了主意,「本來想吃來鳳魚來著,要不今天就吃拌鯽魚?」

  陳星耀因為中午下班之後去取東西,跟肖鋒兩個來得有些晚,甄珍正在吃樸叔家的冷麵當午餐。

  見他抱了個大紙箱進門,站起身開玩笑,「怎麼?陳警官一上班就迴避辦案了?」

  陳星耀作勢要把箱子往外拿,「敢咒我,東西你還是別要了。」

  甄珍好奇極了,探頭過去看,見箱子裡面放了一台銀色VCD,一臉驚喜道:「這是從司法拍賣那弄來的?」

  陳星耀點點頭,「這批日本貨雖然不是最新款的,僅僅拆了個封,一點毛病都沒有,進口的貴了點,五百塊錢,你要嗎?」

  「要,當然要。」甄珍興奮極了。

  因為有債要還,她只一味的掙錢,把日常花銷降至最低,衣服很少買,連書都是圖書館借的,但VCD機借不來,她來的那個時代哪有電影、電視啊,就算性格再沉穩,她也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對這個時代的電影、電視劇最感興趣。

  平時沒時間去電影院,想看電視劇也因為忙,總是錯過播出時間。有次跟陳星耀聊天時,說起想買個VCD,陳星耀看出她心疼兩千多塊的機器錢,告訴她因為VCD走俏,好多人走私機器被罰沒,到時搞司法拍賣的時候,他幫忙留意下。

  沒想到這麼快就拿到了機器,甄珍笑逐顏開,「今天我請客,吃什麼你倆隨便點。對了?還有嗎?價格這麼便宜,樸叔家已經有了,我問問小燕姐和趙姨要不要?老宋所長他們不知道想不想要?」

  陳星耀目光微頓,「就因為便宜,早就被內部搶光了,想要只能再等等。」

  肖鋒在一旁憋笑憋得肚子疼,該,讓你把價錢喊得那麼低,甄珍不知道司法拍賣價格,他能不知道嗎?所有機關跟他們公安局一樣摳門,這種進口VCD的拍賣價別說五百了,對折都沒打過,一台機器陳哥自己往裡搭了六七百。

  肖鋒越過喜笑顏開的甄珍的臉龐,見他英明神武的陳哥做了賠本買賣比什麼時候都高興,一臉笑意深深。

  陳哥什麼時候眼裡放下過別的女的?局裡管證物室的是副局長的千金,對陳哥暗送秋波,秋天的菠菜送了能有一車皮,全都拋給了瞎子。

  這人對甄珍倒是格外上心,他的第六感什麼時候錯過?就說這兩人有情況嗎,上回在飯桌上提了一嘴,被陳哥好一頓收拾。肖鋒心說你倆慢慢溜著玩吧,我就在一邊吃香的喝辣的,順便免費看戲,這滋味多爽啊。爽了一會,又有點泛酸,他也想找對象了。

  陳星耀特別貼心,不光搬來了VCD,還借了甄珍半箱子光碟,除了一堆港片,還有一些著名電視劇,甄珍最感興趣的是一些外國電影,《教父》,《出租車司機》,還有瑞典導演伯格曼的片子。

  寶庫午睡醒來,見家裡多了個新玩具,電視機裡放的不是動畫片,跑上前問道,「姐姐,你在看什麼呀?」

  「姐姐在看花信版《紅樓夢》。」

  「紅樓夢是什麼呀?」

  「紅樓夢就是一堆人在一個大房子裡搞對象。」甄珍想起寶庫把對象形容成吃的,壞笑道。

  小孩見電視裡的人確實老在吃東西,還跟著看了兩眼。

  年好過,工作不好做。

  這天馬明下班回家,見老婆提前回來,坐在沙發上唉聲嘆氣,上前問道:「怎麼啦?人不是定下你以前迎賓館退休的那位大廚嗎?不會又出事了吧?」

  冷芳揉著太陽穴,有氣無力道:「甭提了,老頭過年喝酒沒量,今早血壓升上來,嘎一下也抽過去了。」

  馬明:「……」

  「是不是今年我本命年,所以幹啥啥不順?」

  「別瞎迷信。」馬明在一旁坐下,又想起了甄珍,「我跟你說哈,你就應該找個年輕的參賽,沒高血壓,心臟也抗造,就我給你說的那小姑娘,炸個魚丸都比別人強,咱閨女可愛吃她家烤魚糕了,那天在廟會上連吃五串。擇日不如撞日,走,喊上閨女,咱上她店裡吃一頓,你肯定心服口服。」

  冷芳沒怎麼被勸服,想著今晚沒心情做飯,出去吃頓也行。

  甄珍見馬明一家三口進來,趕緊起身招呼,「看來我沒白請您吃魚丸,這麼快就把人給請進門了。」

  老馬笑著介紹,「我閨女廟會上你見過了,這位是我媳婦,叫冷芳,叫什麼經理?咱這年齡段不好稱呼,我裝回年輕人,以後你就叫我馬哥,叫她冷姐。」

  冷芳暗暗瞪了馬明一眼,你倒是熱情,怪不得上桿子介紹,不會是看人家小姑娘漂亮年輕,格外加了印象分吧?

  雖然心中腹誹,她仔細打量了甄珍一眼,見小姑娘風光霽月,確實是個難得一見的靈秀人物。

  甄珍也在看冷芳,短髮,精明強幹的氣質,看來馬經理兩口子是強強聯合的婚姻。問冷芳:「冷姐,你想吃點啥?」

  冷芳環顧甄珍小店,見桌椅樸拙,牆上字畫也雅緻,給人一種難以言說的安逸感。

  一改來時的漫不經心,多了絲考察的想法,對甄珍說,「我們也吃不了太多,用你手邊的食材,做三四道家常菜就行,沒什麼忌口的,對了我家姑娘愛吃肉。」

  甄珍應了一聲,給上了茶之後,回到後廚備菜。

  先給來了道涼拌鯽魚開胃。

  愛吃肉好辦,廟會上賣爐肉的大哥姓佟叫佟古州,下了廟會,回家實驗爐火烤雞,烤慣了爐肉,烤雞很簡單,一實驗就成功了,這兩天開賣了兩爐,顧客反響很好,老佟是個有心人,當初沒告訴他店裡的地址,他撿了個裝魚丸的袋子,自己按照上面的地址找了過來,送了十幾斤肘子肉道謝。

  這會肘子肉正在竈上被大火收汁,是她給寶庫準備的東坡肘子。燉肘子費時間,她就不另做了,一鍋出,讓這家人跟她們吃一樣的。

  葷的有了,又弄了道寶庫很捧場的花朵造型的上湯白菜,三道菜很快準備好,小甄老闆開飯店最大的特色就是上菜快。

  冷芳也暗暗佩服甄珍的麻利勁,速度有了,不知道菜品質量如何,賣相很不錯,魚肉清爽,肘子肉潤著晶亮的琥珀色,白菜更漂亮,像朵紅綠相間的牡丹花。嘗起來呢?

  吃了一口涼拌鯽魚,冷芳有點服氣,上一個單位她在餐飲管理崗位幹的時間最長,品鑑能力自然不差。

  這道菜的刀工,一般有點底子的廚師都能勝任,但調味這塊就不一定能做到小甄姑娘這麼好,各種調料的配比恰到好處,相得益彰,一道不平常的汁水讓最平常的食材煥發出最大的光彩。

  她在那嘗魚,她家胖姑娘跟饞鬼老公東坡肘子已經下去好幾塊了,嘴被堵住,只能靠點頭給甄珍點贊。

  冷芳也趕緊嘗了一口,還真是好吃!這姑娘做的東坡肘子用的應該是老手藝人的技藝。

  她一臉認真地看向甄珍,問道:「小甄,能不能給我講講做這道菜的心得?你放心,我就是單純的好奇,沒有偷師的意思。」

  甄珍心說,你確實不像偷師的,你像考場上的老師。

  菜譜都是公開的,也沒什麼好讓人覬覦的,甄珍沒拒絕,侃侃而談,「東坡肘子跟東坡肉不同,是道純粹的川菜,不像醬油和冰糖調出來的紅燒菜那麼甜膩,全靠豆瓣來提鮮,做這道菜我加大了姜的比例,起鍋用大把的薑末和醋來奠定底味,帶酸辣薑汁味道的肘子肉,風味獨特,是川菜裡為數不多的薑汁菜餚。今天因為做給我弟弟吃,所以我沒放太多辣豆瓣,口感還沒做到最優。」

  東坡肘子馬明出差吃過很多回,這回不用自己的家鄉作比喻,評價依然挺專業,「肘子軟而不爛,滋味濃鮮爽口,還不像紅燒菜那麼膩人,有豆瓣的香味,還有魚香菜的味道,高明,實在是高明,我覺得你的東坡肘子就是最優。」

  冷芳在旁邊抽冷子問了甄珍一句,「你心臟好不好?」

  甄珍:「……」你腦子好不好?

  馬明哈哈大笑,替媳婦解釋道:「她工作的酒店正月十四要舉行一場廚藝比賽,代表咱們省參賽的廚師出了點意外,她現在正急著尋找代替人選,問問你想不想參加?」

  冷芳心裡越來越熱切,這三道菜倒是說明不了太多,跟一開始嫌棄甄珍年輕不同,現在她反倒最滿意甄珍的年齡。這姑娘穩,廚藝上有一定的靈氣,就算輸了也不會輸得太難看,因為小,代表的是未來。

  安排這麼一個人參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對各方都能說得過去。

  甄珍有些心動,比賽是次要的,她最看重跟業界同人的交流,來到現代就觀摩了一次大劉師傅的大鍋菜手藝,還沒真正跟廚界高人現場切磋過,這個機會倒是不錯。

  冷芳繼續開口遊說,「比賽不能白比,前三名分別獎勵現金一萬、八千、六千,還有我們酒店七天居住權益。」

  「我參加。」財迷甄老闆想也不想,立即應道。

  參賽要簽合同,甄珍簽了合同,用了兩天時間瞭解比賽規則。

  正月十二各路廚師全部到齊,主辦方安排參賽者聚在酒店中餐大廳,先互相熟悉一下彼此。

  不是正式場合,甄珍帶著寶庫一起去,自己換了一件專門為比賽購置的淺綠色羊毛連衣裙,寶庫也換上去年開業時做的小藍西服,收拾齊整了出席聚會。

  到了現場,甄珍見沒有她預想中老大師參賽,來的都是廚師界的中生代,也是,隻是個省城酒店舉辦的比賽,邀請到最高級別廚界前輩來參賽的可能性不大。

  不過這幫中生代年齡不大,擺的譜倒是不小,一個個眼高於頂的樣子,見甄珍進來沒人賞她個眼神。

  有個人倒是衝她招招手,「服務員,給我沏一杯紅茶,不要祁門的,要印度大吉嶺的。」

  甄珍:「……」你眼瞎嗎,哪家服務員是帶弟弟來服務的。

  這幫人倒是帶了不少人來,想想就能明白,酒店食宿全包,只需要付點交通費就能跟同行交流,好多人都不想錯失這樣的機會。

  見有些人身邊跟了好幾個像徒弟一樣的人,甄珍滿心疑惑,現在廚師這麼年輕就開始收徒了?

  別人帶著胖墩墩的徒弟來比賽,而她帶著胖墩墩的弟弟來比賽。

  小胖孩見大屋子裡的人都在吃吃喝喝,眨著大眼問姐姐,「咱們在玩紅樓夢嗎?」

  甄珍好笑,陪著弟弟玩,點點頭,「嗯吶。」

  把弟弟帶到一個空桌,讓他坐那等著,她去拿點吃的和水果,寶庫坐不住,爬下椅子往人最多的那一堆湊。

  廚界喜歡論資排輩,有三個人分別師從某大師,別人巴結奉承,鮑爺、馮爺、肖爺不停地叫人。

  甄珍聽了一定會嗤之以鼻,滿瓶子不響,半瓶子咣當的就敢出來稱爺啦?

  見有個小孩仰著小臉,一臉天真地聽他們講話,那個被稱肖爺的指著小孩問,「哪來的小孩?你是誰?」

  小孩茶色大眼咕嚕嚕轉,「我是寶二爺。」

  眾人:「……」二爺?難道是哪個大師的孫子?

  「你來幹什麼?」難道大師偷著來收徒?有人多問了一嘴。

  「我來搞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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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 00:20:20 |只看該作者
第53章 蔥姜煀鯉魚 廚藝大比拼(一)

  這堆人先是靜默了一瞬,反應過來全都樂不可支。小家夥你還沒凳子高,就想搞對象,是不是早了點啊?想搞對象你得去幼兒園,不能來大酒店的廚師交流會。

  那個被叫鮑爺的上一秒還在笑,下一秒笑容凝固,轉瞬又活了過來,擡起頭驚喜交加地在大廳裡到處尋覓。

  這人在外灘的五星級酒店工作,酒店管理層是來自外國的酒店管理團隊,工作中需要交流,英語水平也就是個半吊子。福靈心至,他突然明白了這混血小孩的半吊子漢語的意思。

  興奮地跟身旁見他反應,面露不解的同伴解釋道:「我這人不愛藏著掖著,跟你們明說吧。對象就是項目project,搞對象就是搞項目,招人的項目。

  這小孩有外國血統,外籍酒店管理團隊的人就愛在這樣的比賽裡尋找中餐廚師,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最近是不是北京和廣州有兩個洲際酒店在籌建?」

  他跟供職的這家酒店的中餐部主管理念不合,早就想跳槽了,沒想到機會這麼快就來了!

  遞給寶庫一塊巧克力曲奇餅幹,放柔了臉上的表情,笑得像個狼外婆,「寶二爺,你跟誰一起來的?」

  「我跟姐姐一起來的。」這人臉上肉太多,一笑兩頰上的肉高高鼓起,寶庫覺得他笑起來像電視上紅樓裡的賈奶奶和劉姥姥,越看越好玩,所以有問必答。

  姐姐?興許是翻譯或者助理。鮑爺立即明了。

  五星級酒店是在場這些廚師們奮鬥的最高目標,試問誰不想做到五星級酒店的行政總廚?這堆人都跟打了雞血似的,抻著脖子到處找小孩嘴裡的姐姐。

  高管沒出現,助理必須要先打好關係。

  連人堆裡最高傲的馮爺都放下面子,雙眼放光在人群中搜尋。

  中午已經吃過午飯了,甄珍隻拿了一盤小餅幹和一盤北方不常見的菠蘿給寶庫當下午的間食。

  回到座位見小孩不見了,找了一圈,發現寶庫在人最多的那堆裡,被眾星捧月,抱上高高的桌子,左手曲奇餅,右手巧克力棒,嗑餅幹嗑得像隻小松鼠,小西裝前胸全是餅幹渣,顯然又吃開心了。無奈嘆氣,這孩子又靠顔值騙吃騙喝。

  殊不知,寶庫這次確實靠顔值,把這幫愛腦補的給騙了。

  小孩看見姐姐,舉起手裡的曲奇餅幹,「姐姐,這裡有好多好多對象。」

  甄珍:「……」玩大了。

  圍在寶庫身旁的人同時在打量甄珍,眉目如畫,長發披肩,有種古典美,老外最愛招這樣的人當助理。

  不過這姑娘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一身矛盾的氣質,婉約中透著一股幹練,第一眼很容易讓人忽略掉她的年齡。

  小小年紀能給外國人做助理,果然不是個簡單的。

  常年辨認食材,大家都自恃有點看人的眼光,對甄珍的身份愈發肯定。

  被寶庫認定為笑起來像賈奶奶的鮑啟智,又露出肉肉的笑臉,立即點頭應和道:「是有好多對象。」

  甄珍:「……」你們都挺有閒工夫,還陪我家小孩玩上了。

  被叫肖爺的心裡罵了鮑啟智一句,吃著鍋裡的還想著碗裡的,你那酒店不愛幹換我來。

  上前一步,熱情地跟甄珍打招呼,「我叫肖思齊,見賢思齊的思齊。」光聽名字我就德才兼備,回去跟你老闆多美言兩句啊。

  還想接著介紹自己的情況,讓那個川菜大師的高徒,被人敬稱馮爺的打斷了。「我師父是王國丘,我是他的關門弟子,叫馮偉。」

  切,就你有大師師父?

  「我師父是魯菜大師衛海明。」肖思齊緊跟著介紹自己的師父。

  老這麼搶著說話誰都沒法說清楚,反正大家機會均等,到時以能力搏出位唄。

  等肖思齊介紹完自己,眾人也不搶了,一個接一個向甄珍介紹自己現在的工作,學廚多少年,擅長什麼菜系。

  甄珍不想因為比賽耽誤店裡的營業,所以中午接待完最後一個顧客,才帶著寶庫過來的,來得晚,沒趕上主辦方介紹參賽者,這會主辦方已經走開了,把空間留給參賽的廚師,讓大家自由交流。所以她不知道在場的都是誰跟誰,別人也不知道她的身份。

  聽這幫人積極向她介紹自己的背景,還有點納悶,我進來時你們連個眼神都沒施捨我一個,這態度轉變得也太快了吧?難道見我是現場為數不多的女廚師,想跟我搞對象……

  想到這裡面上帶出一點笑意,可把這會正跟她講話的一淮揚菜廚師給樂壞了,助理笑了,難道她們酒店中餐主打的是淮揚菜?

  雖然懷疑這些人的動機,但基本禮儀要求甄珍聽了別人的介紹,也要把自己的情況說一下。

  好幾次張口想介紹自己,都被不斷圍過來的人的自我推銷給打斷了。

  小甄老闆心念一轉,既然你們不給機會,那就不自我介紹了。她可是奔著比賽獎金來的,把對手情況瞭解清楚,同時讓自己保持神秘,贏面才會更大。

  她從不自恃清高,這些人作為她的對手也夠格了,雖然不是成名已久的廚壇前輩,但都有兩下子,要麼家學淵源,要麼拜過高師,隻有有限幾個是通過長期實踐,從無名之輩一點點幹出名堂。可見現在高級別的廚師隊伍還是流行小圈子文化,相當封閉。

  甄珍聽了一肚子消息,寶庫在邊上吃了一肚子小餅幹。

  對面牆上的時鍾已經顯示下午四點了,該回家準備晚餐外賣了。甄珍把弟弟從桌子上抱下來,跟眾人道別,「我還有事,先走了,咱們後天比賽現場見。」

  「後天現場見。」眾人跟甄珍熱情揮手,沒忘了小孩,「寶二爺,歡迎你繼續來搞對象啊。」

  「妥啦。」寶庫歡快地亮出胖胖的兔子手勢向大家道別。

  隻要你們別跟我搞對象就行,甄珍滿臉黑線帶著寶庫走出大廳。

  留下來的廚師對剛才的表現再滿意不過。

  有人調侃寶庫口音,「這混血小孩說話一股東北大碴子味,難道外籍管理層找了東北媳婦?」

  有人想起名單裡還有個參賽的女廚師,「對了,那個叫甄珍的今天下午怎麼沒來?」

  肖思齊嗤笑一身,「酒店的大廚是內定的冠軍,人家今天不也沒出現?至於那女的,我估計是不敢來。你們想想東北哪有什麼代表菜系?遼菜也是從我們魯菜那發展的,主辦單位估計怕丟人,所以弄個女的上來充數,這樣輸起來才不會那麼難看。」

  「也對。」

  「你們說那女廚師長什麼樣?不會虎背熊腰跟大興安嶺的熊瞎子一樣吧?」

  「不是熊瞎子,也得是頭東北虎。」

  東北虎甄珍回到家之後還接到冷芳的道歉電話,說自己一整天都在外面佈置比賽場地,如果能抽開身,怎麼也得親自出面把她隆重介紹給參賽者。

  聽甄珍在電話裡說大家都很熱情,冷芳心裡疑惑,那幫男廚師什麼時候這麼友好過?

  難道看甄珍好看,想跟她搞對象?

  甄珍晚上外賣賣了一半,陳星耀進門,一進來見寶庫下巴嗑在胖手上,撅著小嘴趴在吧檯檯面上生悶氣。

  「怎麼了,誰惹小財神生氣了?」

  寶庫大眼斜楞姐姐一眼,開始告狀,「姐姐說對象不是吃的。」

  「誰告訴你對象是吃的?」陳警官瞠目結舌地問道。

  小孩胖臉委委屈屈,「對蝦都能吃,對象也能吃。」

  陳星耀:「……」

  你這稀碎的邏輯,讓人想糾錯都無處下手。

  甄珍送走來買涼拌鯽魚的客人,一臉期待地看向陳星耀,「怎麼樣?查到有用的信息了嗎?」

  「你可真是從不打無準備之戰,知道評委籍貫哪裡,有無宗教信仰什麼的,能幫你拿獎嗎?」陳星耀沒給甄珍想要結果,問出自己的疑惑。

  甄珍擡手指了指牆上掛著的胡副廠長送來的那副字,「食無定味,適口者珍,一道菜的色香味形固然重要,最關鍵的還要適合人的口味,我這次參加比賽想要取得好名次,當然要適合評委的口味。」

  「那你跟我說說,哪些因素能給一道菜的口味加分?」

  「品鑑人不同,一道菜適口與否,它首先因人而異,因他的味覺記憶而已,味覺記憶跟一個人故土鄉情關聯很大,也因年齡和體質而異,因他的民族習慣而異。品鑑美食也是一項審美活動,審美擺脫不了個人的偏好。」

  陳星耀面露微笑,說到美食,小甄老闆都要變成一個文化研究者了。

  不再吊人胃口,開口把自己這兩天的調查結果告訴甄珍,「你們這次比賽的主評審國家烹飪協會的副會長是川省人。」

  甄珍皺眉,應該是個川菜行家,那個什麼馮爺估計會比較吃香。

  陳警官接著道:「兩個副評審一個是魯省觀海樓的魯菜大師,今年五十八,另一個是我們省美食行業協會的會長,是蘇北人,不是本地的,今年五十,是民主黨派,漢族。信息有限,隻能查到這麼多。」

  甄珍笑著道,「謝了,這些信息雖然沒什麼大用,知道總比不知道強。對了,我們週五和週六比賽,電視台錄製節目,現場可以進觀眾,你要是感興趣,可以週六放假去看決賽。」

  陳星耀點頭,「週六我去,看你這廚壇女巾幗怎樣鬥鬚眉。」

  甄珍回後廚為客人取餐,寶庫窩進黑貓警長叔叔懷裡,還在為對象的事耿耿於懷,揚起腦殼問道:「姐姐說媒婆介紹的對象是人,不能吃。」

  「嗯,不能吃。」

  「姐姐還說,樸叔就是樸嬸的對象,趙姨不是樸叔的對象。」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把小孩的腦子攪成小咕嘟愛玩的毛線球。

  寶庫胖手指向趴在暖氣片上呼呼睡大覺的小貓,問道:「我能不能給咕嘟當對象?」

  「……不能。」跨物種相戀,你可真敢哪。

  「我能不能給思密達大爺當對象?」

  「……也不能,你思密達大爺有對象了。」

  「我可不可以當姐姐的對象?」

  「你姐姐將來會有別人當她對象。」

  ……

  正月十四,省電視台3號演播廳,元宵廚藝大比拚一切準備就緒,還有半個小時開始錄製。

  甄珍沒跟著住在酒店的廚師一起出發,跟來看她比賽的鄰居們打了兩輛車,自己單獨過來的。

  演播廳聚光燈閃亮,室內溫度很高,甄珍脫掉棉襖,露出穿在裡面的雪白廚師服,在趙姨的幫助下帶好廚師帽,往參賽廚師的等待席走去。

  前天對她熱情相待的男廚師們全都傻了眼,鮑啟智手指跟癲癇似的,指著她大叫,「你不是助理?」

  甄珍比他們還驚訝,「助什麼理?我是來參加比賽的廚師甄珍。」

  有人還不放棄,在入場的觀眾裡好一通尋覓,沒見到抱小孩的老外,那混血小孩被一胖大嬸抱在懷裡,還衝他們使勁揮手,看他口型好像在喊什麼老鐵加油!

  不會是個長了個外國臉的純東北小老爺們吧?他們被這個叫甄珍的心機女廚師和她的假外國弟弟聯手給騙了!

  眾人把怒火對準甄珍,馮偉哼了聲,「比賽比的是廚藝,不是心機,一會我們不會客氣的。」

  「你那細胳膊能顛動大勺嗎,菜火候不夠,打分太低,你可別哭鼻子。」鮑啟智甩了甩手裡的毛巾,不屑道。

  這才是這幫男廚師的真實態度。估計這幫自大狂那天不知道把她當成了誰。

  甄珍紅唇微挑,「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我不跟你們打嘴仗,咱們場上見分小。」說完挺胸登上比賽台。

  這次廚藝比拚,倒也沒有冷芳說的循環賽制那麼複雜。第一輪自由選擇烹飪菜式,參賽的十六個廚師,分成四組,先是小組內部決勝負,小組取前兩名直接進入下一輪。敗下來的人再賽一輪,取前兩名進入下一輪。

  進入下一輪的十人抽籤做兩道指定的菜餚,按評分排名,前四名直接進入明天的決賽。

  甄珍抽籤運氣不太好,直接跟那位川菜大師的徒弟馮偉分到一個組,剩下兩位廚師,一位是有二十年實踐經驗的徽菜廚師,另一位也是個經驗豐富的淮揚菜大廚。

  第一輪比的是廚師的速度,比賽時間限制在三十分鍾之內。

  雖然要贏獎金,甄珍考慮這樣的專業場合,將來電視台還要播出比賽錄像,畢竟這一世的專業背景在那,她還是不要玩太多的花活,用調味、火候的把控,這樣低調的方式取勝最好。

  三個對手想必會做他們菜系的拿手菜,那她就選擇一道有別於三個對手所屬菜系的菜餚,做粵菜的薑蔥煀鯉魚。

  現代魯菜其實也有這道菜,遼菜和魯菜同源,做這道菜也勉強能代表東道主的地方特色。

  煀是一個古老的詞彙,所定義的烹飪方法是用蔥姜等香料,通過蒸汽熱力將香料的香味融於食材。

  食材由主辦單位統一提供,鯉魚雖然沒有小咕嘟變出來的質量那麼好,魚尾有隱隱的紅色閃現,也算是不可多得的優良品種。

  甄珍這段時間殺了成天上萬條魚,分解一條鯉魚閉著眼都能做到完美。

  馮偉肉沒切完,見甄珍就已經把魚斬段醃製完,開始悠悠閒閒地翻檢調味料了。心說,這速度不會是市場上的殺魚妹出身吧?

  他部分真相了。

  場上比賽在激烈進行中,為了節目效果主持人還竄來竄去採訪做菜的廚師,問到甄珍這裡,「其他廚師都已經開火了,甄珍你怎麼一點都不著急,半小時一到,沒有成菜可是要扣分的。」

  甄珍臉小,五官精緻,很上鏡,紅唇翹起對著鏡頭,俏皮地說了句一休哥的口頭禪,「不要著急,休息,休息一會。」

  聽甄珍這麼一說,底下觀眾席的男廚師的徒弟們仗著場下不收音,發出巨大的噓聲,「你就可勁吹吧,不會是現背的菜譜忘了吧?」

  這把你們給能的,欺負人欺負到我們家門口了。杏花巷今天來觀戰的三隻東北豹,連脾氣最好的趙姨都急眼了。

  小燕姐袖子一擼,蹭一下站起來,「敢在我鍾小燕面前扯那王八犢子,不想回家了怎麼地?告訴你們,山海關好進,可不好出……」地下有個飄過來的小氣球,劈啪一聲,讓她擡腳無情地碾碎。

  視覺效果太強烈,感覺自己被踩了蛋。男廚師的胖徒弟們立即萎了,媽蛋,做飯的女廚師不是東北虎,女廚師的親友團裡有一群東北虎。

  甄珍掐著時間,在倒數第十四分鍾開火煀魚,砂鍋中除了被蔥姜等香料覆蓋的魚肉,隻點少量的紹酒,蒸制過程中,用酒蒸發後蒸汽熱力讓香料的香氣充分揮發後,浸潤到鯉魚細腴的魚肉中。

  三十分鍾一到,鯉魚剛剛熟透。

  其他三人也都紛紛收火。評委一共三人,一次品評十六道菜式容易影響判斷,第一輪分兩組進行。甄珍這組先做。

  左右看了看同組的三人的成菜。馮偉做了一道川菜最家常,也最能代表功力的魚香肉絲。

  正宗的魚香肉絲不用豆瓣,用被當地人稱為魚辣子的泡辣椒作為主料,馮偉的魚香肉絲,裡脊絲搭配紅色辣椒絲、黑色木耳絲,色彩濃烈,肉香滿溢,功底相當紮實。

  徽菜師父做的是一道徽菜的代表菜餚雙爆串飛,鴨脯肉和雞脯肉入鍋爆炒,徽菜最講究控火,雖然沒嘗,見配菜的青豆細嫩,調味的薑片和蔥段裝盤前被挑出,隻撒一點香菜點綴,清清爽爽讓人很有食慾。

  淮揚菜師傅對自己的菜品不太滿意,他面善,不像其他男廚師那麼歧視甄珍,悄悄對她說,「我這道大煮幹絲選錯了,主辦方的高湯跟我自己親自吊的湯比,味道差了些,影響了成菜的口感。這場我要輸了。」

  淮揚菜注重刀工,這位大廚的刀工了得,湯中白幹粗細一緻,整齊均勻,如果失在吊湯上,還真是有些可惜。

  甄珍安慰道:「廚藝本身不是一個適合競技的技藝,它是生活的藝術,耐心從容才能收穫最好的味道。」

  叫楊餘的淮揚菜師父笑得一臉和氣,「甄珍,我剛剛關注了你做菜的手法,你做菜不光用到肌肉記憶,還會用心計算,比男人要細膩很多,我很看好你。」

  「謝謝。」甄珍笑著道謝。

  甄珍這組的四道菜餚被最先送上評委席,三位評審先給馮偉的魚香肉絲打分。裡脊肉根根如柴火棍般粗細,刀工滿分,廚師的調味也做到了一流,鮮甜鹹辣鮮,蔥姜蒜,七種味道混合成獨具一格的魚香之味。這位馮偉他們都認識,這道菜有他師父的影子。

  名師出高徒,馮偉得了一個近乎滿分的分數。

  雙爆串飛雖然火候掌控得很好,雞脯肉和鴨脯肉入口不柴,極細嫩,但像跳水比賽一樣,這道菜的難度係數有點低,評分受到影響。

  楊師傅的大煮幹絲像他自己形容的,三位評審作為專業老饕,很快品出煮幹絲的雞湯鮮度不夠,所以打分最低。

  「我們在場的唯一一位女廚師做的這道蔥姜煀鯉魚會得到怎樣的分數呢?」主持人在現場造勢。

  觀眾席上樸嬸幾個已經緊張得站了起來,寶庫也是,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評委席。

  砂鍋蓋子被打開,熱氣裹挾香味襲面而來,評委嘗到第一口魚肉,對視一眼,沒想到這位年紀輕輕的小姑娘調味水平如此厲害。

  這道菜不像魚香肉絲口感那麼濃郁,注重香氣的揮發,除了蔥和姜之外,紹酒、陳皮、耗油、醬油、鹽等各色調味料的配比恰到好處,香味繁複,魚肉保持在剛剛熟透的狀態,鮮而滑,毫無鯉魚的土腥味。

  而這道菜的刀工體現在魚肉的分解上,這位女廚師對鯉魚身體各部分的理解已經快要達到生物學家的水平。嘗這道菜,口感在肥厚和細膩中交織,味鮮而美。

  見到評委給甄珍打出跟他一樣的分數,馮偉吃驚過後,感覺丟了面子,「我就不信你能進前四。」

  「那就請你拭目以待。」甄珍悠悠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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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 00:20:27 |只看該作者
第54章 芙蓉蟹鬥、龍抄手 廚藝大比拼(二)

  一個小時,第一輪搶位賽很快結束,除了甄珍和馮偉之外,鮑啟智和肖思齊也同時晉級,另外四位是主辦方酒店的一位粵菜大廚和三個分別來自福建、重慶和廣東的廚師。

  甄珍對晉級的重慶廚師印象最深刻,他是位重慶的江湖菜師父,跟那幾位爺和大部分廚師不一樣,沒有拜過名師,也非科班出身,純粹是因為熱愛才走上廚師這一行當,做菜手法不拘一格,看似土、粗、雜,毫無章法。甄珍嘗了下他的菜品,可以用一個字概括,妙手偶得。

  他做的這一道泉水雞,活的烏雞現場宰殺,從殺雞到成菜隻用短短幾分鍾,大火爆炒出來的雞塊,鮮、香、嫩、燙、麻,辣,菜如其人,這道菜有著屬於重慶人的火辣熱烈。

  大漁店裡賣的酸菜魚和來鳳魚都屬於江湖菜,甄珍對江湖菜興趣濃厚,心說這次比賽真是來對了,廚藝的追求無止境,跟同行交流,對自己技藝的提高幫助多多。

  八個待定的廚師又比了一輪,跟甄珍同組的楊餘師父功力深厚,拿到兩個名額的其中一個,也晉級到下一輪。

  比賽安排得很緊湊,中途隻休息了半個小時,就開始進行下一輪排位賽。這輪是參賽者抽籤選擇要做的菜式。

  甄珍之所以自信,是因為大部分廚師隻專精一種菜系,而她從小在彙聚南北菜餚的緻美齋長大,各大菜系都有所涉獵,不怕抽到自己不熟悉的菜式。

  跟她不一樣,尤其那個做江湖菜的叫姜曉豐的廚師,緊張得直搓手,「要是讓我抽個上湯白菜,我不得昏過去了。」

  甄珍安慰他,「誰說比賽不能創新?你也可以做融合江湖菜特色的八大菜系的菜餚嗎?」

  姜曉豐眼睛一亮,普通話帶著濃重的渝城口音,「妹兒,你點醒我了,那我就試試?」

  這輪比賽也有時間限制,所以大家所抽的簽裡沒有蜜汁火方那種製作時間需要四個多小時的菜餚。

  甄珍抽到了芙蓉蟹鬥。她心裡很滿意,這道菜好,外形可以做文章,適合女孩子發揮所長。

  有幾個男廚師就比較倒霉,比如馮偉這個川菜名家的高徒抽到了魯菜當家菜,蔥燒海參。

  而肖思齊這個善烹海味的魯菜傳人則抽到湘菜的麻仁香酥鴨。

  來自粵菜名廚世家的鮑啟智運氣好,抽到了粵菜新式菜餚豆醬焗蟹,簡直是手到擒來的一道菜。態度輕鬆,有閒心跑過來調侃甄珍,「芙蓉蟹鬥可是蘇浙滬地區的名菜,你一個黑土地的東北人能做得來嗎?要不要棄權啊?」

  甄珍嘲諷一笑,「給你提個建議,別整天圍著鍋竈轉,有空多背點地理知識。今天我免費給你科普一下,我們這裡不光有黑土地,我們北黃海的梭子蟹一點都不比蘇浙滬的梭子蟹味道差。」

  如甄珍所說,芙蓉蟹鬥用到的主要食材就是梭子蟹,螃蟹煮熟剔肉取蟹黃,蟹黃是北方叫法,南方則稱為蟹粉。取完蟹黃,蟹殼洗淨備用。

  拆出的蟹黃要重新入鍋炒制。炒制這一步驟甄珍做了一項大膽創新,生於緊鄰口外的北平,她對黃油並不陌生,各種油類之中黃油其實跟蟹肉最相合,所以這一步驟她改用黃油來炒制蟹黃,點紹酒去腥,炒出一鍋濃香的蟹黃醬,將其添到蟹殼中,添到八分滿,用打發的蛋泡糊將蟹殼封好。

  芙蓉蟹鬥概因上覆的蛋泡糊如芙蓉花般雪白美麗而因此得名。甄珍在工具區找來一個大家不常用的西點裱花工具,把打發的蛋泡糊裝在裱花工具中,在蟹殼上擠出一朵栩栩如生的雪白木芙蓉。

  最後一步,將蟹鬥生胚入鍋微火蒸制。

  甄珍動作很快,其他九人的成菜速度也不慢,菜品一一呈上,評委開始品評打分。

  甄珍這道菜的評分位列第二,第一是鮑啟智,他的豆醬焗蟹,火候、油水的比例還有調味都毫無瑕疵,排在第一毫無爭議。

  主評審給甄珍這道菜的色香味都打了幾乎滿分的分數,隻因這道菜的難度係數略低,才屈居第二。

  男廚師們這下說不出風涼話了,第一輪得高分不難,自選菜式是做熟練的,誰還沒有一道最拿手的菜?說不定這小姑娘從一開始學做菜,就在不停地拿薑蔥煀鯉魚練手。

  第二輪可不一樣,沒看馮爺和肖爺都因為抽到自己不擅長的菜式,這輪評分都不突出嗎?

  評委評完的菜,參賽廚師也可以互相品評,大家都湊到甄珍的菜前,看到第一眼誰都會讚一聲,這道菜漂亮,蟹鬥個個精緻小巧,上覆的蛋糊蓬鬆可愛。造型雪白曼妙,一朵花瓣繁複的木芙蓉裊娜盛放在眼前。

  如果他們來做這道菜,可能不會在外形上下這麼多功夫。

  外形隻是其一,撥開木芙蓉,內裡是金黃的蟹膏。肖思齊嘗了一口蟹膏,他是烹製海鮮的行家,不得不承認,甄珍烹製出來的蟹黃的鮮度要高過他很多,「有淡淡的奶香,你是用黃油來炒蟹的?」彷彿一道閃電劈開混沌的腦海,肖思齊被點醒,一雙不大的眼睛瞪得賊拉圓。

  比賽就是一個交流的平台,甄珍不會因為他們先前的輕視,輕慢以對,點點頭道:「黃油現在屬於西餐用料的範疇,我們中餐很少用到,以前遊牧民族強盛時,我們在烹飪上用到奶製品時候也很多,奶製品跟某些食材發生碰撞,會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肖思齊深有感觸,「我師父老說,多年運動的影響,我們廚界的傳承斷層了,做菜中規中矩,墨守成規,毫無創新。」

  甄珍深以為然。

  廚界看實力說話,大部分男廚師都收起了對甄珍的輕視,目露尊重。

  江湖菜大俠姜曉豐寬寬的下巴笑出了雙層肉,「甄珍我聽說你開了家飯館,等比完賽去你那,咱倆單獨交流交流。」

  「你能來我求之不得。」甄珍驚喜道。

  也有像馮偉和鮑啟智,還有一直很神秘的東道主大廚,內心依然不看好甄珍,並沒上前搭話。

  休息一刻鍾,第二場比試開始,這場比的是白案。最擅長重慶小面的姜曉豐抽到了本幫菜的黃魚面,差點想退賽了都,嘴裡嘟嘟囔囔:「要不我做道麻辣味的黃魚面吧?」

  甄珍跟他相反,抽到了川味著名小吃龍抄手。龍抄手創立在四一年,在甄珍兩世的斷層期。

  這道小吃麵點說起來跟她還有點淵源。昔年都中也有一叫緻美齋的館子,以煮餛飩的清湯享有盛名。

  斷層期的美食她或多或少都下功夫研究過,抄手的要訣是湯清、餡細。湯有雞湯、海味、紅油等味別,品嚐了主辦方的高湯,甄珍不太滿意,在高湯中加入昆布重新上鍋煮起。昆布的鮮有別於豬骨、雞架,能給高湯增鮮。

  接著處理餡料,取鮮豬肉剁成肉蓉,加芝麻油,蛋清、薑汁等佐料調製。再手搟出筋道的面皮來包抄手。

  包好餛飩,過濾高湯,撈出煮好的餛飩,放入高湯。潤在一碗清澈見底的高湯裡的餛飩,有如《隨園食單》所形容的,「小餛飩,小姑龍眼。」

  甄珍的抄手原樣複原了經典的清湯抄手,皮筋道,餡化渣,入口潤,又得了高分。

  最後以總排名第二的成績進入明天的決賽,第一是鮑啟智,這位是個氣運之子,面點又抽中了粵菜名點蘿蔔糕。還有兩人,八大菜系裡最擅長白案的淮揚菜系的大廚楊餘後來居上撈到一個名額,還有就是這場廚藝大比拚內定的冠軍東道主酒店的粵菜大廚,王維軍。

  馮偉跟肖思齊都沒進入前四。

  甄珍能在十五個男廚師的包圍下殺出重圍,登頂決賽,場下除了寶庫和杏花巷的鄰居們,最高興的當屬冷芳,沒想到最後時刻找來的頂班小廚師,給她帶來這麼大的驚喜,輕輕鬆鬆就進了決賽,一激動,差點她也要嘎一下抽過去。

  小甄大廚廚藝好,形象好,還幽默,主持人誇她是廚藝天才,她搖搖頭,篡改了魯迅先生的名言,俏皮道:「世界上哪有什麼天才,我隻是把別人喝咖啡的時間用在了切蓑衣黃瓜上。」

  母校啊,我隻能幫你到這裡了。

  其實甄珍還是幸運,這次比賽的主評審國家烹飪協會的副會長金兆麟從困難時期走過來,最不喜歡浮誇的烹飪方式,比如雕個龍,弄個金山什麼的在盤子裡做造型,比賽的菜品都是他選的,都是各大菜系裡接近於家常風味的看家菜。

  甄珍因此不用怕技巧太突出,而太過顯眼。

  另外近些年他也在大力推廣各大菜系的交流,所以才有了第二輪的錯位抽籤比賽。

  肖思齊笑著上前祝賀,「甄珍,聽說你開了家魚味館子,我能不能跟姜曉豐一起去你那交流下做魚的心得?」

  「還是那句話,我求之不得。」

  見馮偉面色陰沉地從兩人身旁走過,肖思齊對甄珍努努嘴,「別看他今年才二十八,已經進過一次國宴的後廚了,心氣高,有些輸不起。」

  甄珍笑笑,「樣樣通,也可能樣樣松,茶葉蛋煮好了也是一項大成就,他鑽牛角尖了。」

  五分鍾休息過後,主持人重新回到前台,提前公佈了明天決賽的菜品。

  甄珍聽後癟了癟嘴,這道菜明顯就是要讓東道主拿冠軍,這點人情世故她還是明白,人家出錢出力搞比賽,總不能什麼都不圖,得讓人宣傳下自家的中餐廳和酒店。

  不過鮑啟智這氣運之子的運氣要超過她家寶庫了都,這菜還是他擅長的。

  冷芳結束後找到甄珍,「這道菜要求組隊參賽,你要是沒有合適人選,我可以給你推薦一個。」

  甄珍搖頭拒絕,「謝了,冷姐,我已經有搭檔人選了。」我的運氣也不差,不爭第一,第二花落誰家,還說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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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發表於 2021-1-13 00:20:41 |只看該作者
第55章 烤乳豬 廚藝大比拼(三)

  回家的出租車上,小燕姐和樸嬸跟甄珍一輛車,兩人還有寶庫小朋友都為甄珍的獲勝興奮壞了。

  鍾小燕邊笑邊拍大腿,跟著樸嬸一起埋汰參賽廚師的那幫胖徒弟,「你沒看見,看到你進決賽,那幫小徒弟臉上的表情,張著大嘴半天沒合上,跟見了鬼似的。真是的,咱中國女足去年都得了世界第四,男足得啥獎了?還不興個女廚師贏過男廚師咋的?」

  小燕姐說完,樸嬸開始擔心,「甄珍,明天烤乳豬你會弄嗎?你鴨子烤得是好,但烤小豬跟烤鴨子比難度大多了,這可怎麼辦?咱都走到這一步了,總得拿個好名次吧?什麼友誼第一,比賽第二,都是扯淡。」

  「欸?」樸愛善一巴掌糊鍾小燕大腿上,「我有個親戚家住在北鎮,離青岩寺近,我跟你說哈,歪脖老母可靈驗了,我回去就給他打電話,讓他下午上山代你許個願。」

  甄珍:迷信要不得,樸嬸。

  甄珍懷裡的小寶庫十萬個為什麼上線,從副駕駛座上抻長脖子問,「歪脖老母是什麼?」

  拜佛專家樸嬸搶答,「歪脖老母是塑金身時就顯靈,脖子有點歪的觀世音菩薩,有一千多個年頭,有啥事,求她最靈驗。」

  寶庫接受到的信息是,這是個歲數很大的很厲害的人。

  甄珍不信教,她信她自己。

  回家之後給佟古州大叔打了個電話,得知甄珍想邀請他上電視一起參加比賽,佟大叔一開始還有點膽縮,有點上不去大場面。

  甄珍勸道:「佟叔您知道我為什麼去參賽嗎?獎金是一方面,主要是為我的飯店打廣告,咱放長線釣大魚,有了廣告就有了知名度,有了知名度就有了客流和營業額,您想不想給自己的爐肉打廣告?」

  「想。」佟古州不加思索道,「甄珍不用說了,我參加。」

  佟古州上次來拜訪甄珍時,兩人就爐肉和乳豬烤制的方法交流過一次。

  甄珍向佟古州道明兩人的分工,豬皮的熟制由他負責,脆皮糖漿的調製則由甄珍負責。

  中午沒營業,索性休息兩天,養足精神為明天比賽做準備。

  酒店那頭有人睡不著,馮偉敲開金兆麟的屋門,「金伯父,你還沒睡?方便我進去聊一聊嗎?」

  金兆麟跟馮偉的師父是多年好友,對馮偉很關愛,招呼小夥子進門,兩人在窗前相對而坐,「比賽我沒偏著你,你會不會對我有想法?」

  馮偉趕緊搖頭,「怎麼會?我的那道蔥燒海參蔥油調得欠火候,我自己知道。」

  金秉麟拍拍年輕小夥子的膝蓋,語重心長道:「除了那個小姑娘,你是參加比賽的廚師裡年紀最小的。我總勸你師父要你沒事多出來參加比賽,見世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你這些年過得太順了,心裡多少有點少年得志的傲氣。

  專精一樣菜餚沒有錯,但中餐不光有菜系,中餐是互通的。馮偉,山外有山,你以為你是天才,但有些人小小年紀就能揣摩出廚藝的精髓,做哪樣菜都舉重若輕。今天那位叫甄珍的姑娘就是這樣的一個廚藝天才。」

  馮偉臉瘦顴骨高,人有些倔強,皺著眉道:「她運氣好,抽中的菜都是些大眾菜式,真要論基本功,我比她強多了。」

  金秉麟扯下玳瑁眼鏡,眼鏡腿點向馮偉,「你呀,連人家的菜都沒嘗過,就下這樣的判斷,真是太武斷了。廚藝是火和調料的高級技術,什麼是基本功?控火和調味是基本,何況那小姑娘還沒使出全力,要是真要論刀工,甚至做川菜,我看你也比不過人家。」

  老金越說越氣,脾氣上來罵道:「咱們圈子封閉壞處太多,不願接受外來的挑戰者就是其一,在自己小圈子裡稱王稱霸,以為別人稱你們一聲爺就真成了祖師爺二代?你們算個屁。

  行了,我不跟你說了,咱倆打個賭,明天的菜餚她也肯定能勝出。也就是顧忌主辦方面子,要我說,她就是這場比賽的無冕之王。」

  沒有辜負金老先生的期許,甄珍和搭檔佟大叔光是出場就很讓人耳目一新,兩人沒穿廚師袍,穿的是滿族大褂,甄珍沒有這種衣服,身上這件是佟叔八十歲老媽媽珍藏的一件年輕時的大褂,刺繡精美,馬蹄袖的大褂,一點不耽誤上廚。

  中國人食用烤乳豬曆史悠久,在清朝登上滿漢全席的餐桌,作為一道重要的宮廷菜餚,徹底流傳開來,最後在廣東一地得到發揚光大,成為一道粵式名菜。

  粵式烤乳豬固然手法高明,但滿族旗人下大禮供養出的傳家爐肉手藝同樣不輸陣。

  冷芳坐在台下都驚呆了,這臨時找來充數的小姑娘真是不鳴則已,一名驚人啊!不但進了決賽,沒讓遼省餐飲界丟了面子,今天決賽咋還弄上老手藝的傳承,跑這光大地方民族文化來了?

  一看就知道這位老手藝傳承人確實有一手,現場改制了主辦方提供的烤爐,處理的好的乳豬被他用鋼叉挑起來烤制,比起粵菜大廚用明爐將乳豬掛在爐壁上烤,即省了翻動力氣,又能讓乳豬外皮均勻受熱。

  楊餘師父隻擅長淮揚菜,今天的決賽就是來跟著學習的。

  剩下兩位粵菜大廚,酒店的王大廚和鮑啟智被甄珍這一組搭檔激起了鬥志,帶著徒弟鉚足了盡頭要把這道乳豬烤好,作為粵菜師傅在選料和火工上,兩人都極為擅長,在醬色上也都有獨家秘方。

  今天乳豬選用的都是六斤左右稍稍風幹好的小豬,很容易烤制。火爐燃燒,寬敞的演播大廳,有噴香的烤肉味道飄出。觀眾不停抹著哈喇子,不讓大家煎熬,乳豬很快烤好。

  盛在大托盤上的四隻乳豬,真如《齊民要術》所說,「色同琥珀,又類真金」。

  光看外形挑不出錯處,品味道定輸贏,楊師傅的烤乳豬隻有形似,味有不足,率先出局。

  剩下三個,酒店的王大廚有備而來,他的乳豬調味用的是東南亞的風格,酸中帶甜,有果香,確實別具一格。

  鮑啟智傳家的老手藝在,有祖傳秘製的蒜蓉醬色調製方法,烤制的乳豬皮酥肉嫩,如果不嘗甄珍的乳豬,除了內定的第一,肯定能拿第二。

  輪到甄珍的乳豬,金秉麟見外皮的凸起,對另外兩位面露不解的評委解釋道:「老話說這叫芝麻皮,有這芝麻皮,乳豬的外皮就是無上美味。」

  評委削下一片豬皮來嘗,嚼在嘴裡的肉皮像蝦片,脆得掉渣,但那香味是蝦皮所不能比的,是獨屬於豬肉蛋白的香味。

  甄珍也有獨家的醬料,僅從味道來說,甄珍的烤乳豬跟鮑啟智的烤乳豬平分秋色,很難說誰優誰劣,而鮑啟智輸在了豬皮的脆感上。佟古州的手法能讓豬皮做到入口消融,他在這一點上稍有遜色。

  乳豬很大,讓參賽的廚師和現場的觀眾都來品嚐。

  鮑啟智品嚐過後心服口服,對佟古州說:「這是我參加這次比賽的最大收穫,能現場觀摩您的手法技藝比得到一個滿意的新工作還讓我開心。」說完正式向老佟鞠了一躬。

  「這可使不得,我就是個賣爐肉的小商販,隻會這一樣,跟你比可差遠了。」老佟趕緊去扶他。

  鮑啟智謝完,老楊也過來道謝,一會功夫,老佟就被廚師和廚師的胖徒弟們團團圍住。老佟臉上的皺紋盛開,這是他人生的高光時刻,光宗耀祖的高光時刻。

  馮偉前晚沒睡好,金伯父的斥責讓他想了好多,嘗過甄珍的乳豬,這是他這輩子可能都不會涉獵的領域。甄珍雖然在同伴的幫忙下完成了這道菜,但他有種感覺,讓她獨自操作,這道菜應該也能做好。

  「我輸得心服口服,你很好,期待我們以後再交手。昨天對你的態度不太好,我在這裡向你道歉。」

  鮑啟智也走過來,「甄珍,我也向你道歉。」

  甄珍這兩天正在看電影《教父》,回了他們一句外語。以鮑啟智的外語水平翻譯不出來了,疑惑道:「什麼意思?」

  見甄珍身旁走過來一個身穿黑色皮夾克,面色很冷的高大男人,對他們哼了聲,「與個人恩怨無關,這隻是嚴格的業務範疇之內的事情。」

  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甄珍珍惜這樣的交流機會,今天是元宵節,想請那些下午沒有離開的參賽廚師去家裡吃晚飯,留下的人大概有一小半,再加上他們的徒弟,大概二十來個人。

  甄珍把年前方老闆送的大魚殺了,做一道正宗的東北得莫利燉魚招待大家。見陳星耀開車送她回來,不急著回家過元宵節,甄珍以為他也要參加今晚的晚餐。

  四點半鍾,冷芳安排了一輛車把廚師們送到杏花巷,除了江湖菜姜曉豐,跟她約好了的肖思齊,令甄珍意外的是,馮爺、鮑爺也都來了。

  甄珍準備晚餐,大家在甄珍小店內外閒逛。

  雖然已經立春,但九九時節還沒正式結束,這時節中午熱,早晚兩頭還是零下十幾度。北方的屋簷下冰掛一溜齊,掛得很長。

  來的好多都是南方人,對冰掛很好奇,稀奇瞅了半天,研究夠了在冰掛底下站著說話。

  說起甄珍,有人開長得最帥的馮偉的徒弟小胡的玩笑,「甄珍還沒結婚呢,用不用我們晚上給你倆撮合撮合?」

  小胡一臉驚色,「你們少來,北方女的多彪悍呀。你們剛才看沒看到隔壁那位穿紅衣的大姐?就是那天瞪咱們,把氣球踩扁那個?簡直就是東北虎王,取個東北女人回去不得被家暴啊。」

  樓上響起一聲冷哼,眾人擡頭一看,見平台上站了一位冷冰冰的年輕人,嘴角露出一絲譏誚的笑容,「我曾經辦過一件案子,我們東北一個女的遭到家暴,設計了一場看似意外的謀殺,用你們頭頂上的冰掛把男人給紮死了。」

  胖徒弟們默默看了一眼緻命的冰掛……

  不光甄珍的東北鄰居不太友好,頭上這東北男人好像也不太友好。

  東北的小孩也不太友好,那三位爺沒出去,在大漁的飯廳坐著聊天,鮑啟智話最多,跟另兩位開玩笑:「甄珍都這麼厲害了,也能被叫個爺吧,叫甄爺?哈哈哈。」

  肖思齊搖頭,「凸顯不了女性特質,要不叫甄奶?」

  馮偉撇嘴,「聽起來像是二奶。」

  鮑啟智笑死了,「要不叫甄母。」

  「是甄老母。」一千歲,能顯靈的歪脖老母的老母。因為姐姐把他最愛的大魚怪燉了,撅著小嘴站在廚房間門口有一會的寶二爺反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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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得莫利燉魚 老陳的生日禮物

  鮑啟智的兒子跟寶庫差不多大,雖然這次出差隻出來幾天,趕上過節,有點想兒子了。見甄家白胖的寶二爺抱著黑胖的小貓從廚房門口走過來,上前逗他,「老母是老母親的意思嗎?這麼叫,你姐姐還是沒有我們爺爺輩的輩分高呀?」

  肖思齊在一旁嘿嘿樂,「什麼老母親?聽著像罵人。寶庫不能給姐姐起外號。」

  寶庫捲毛腦袋搖得像撥浪鼓,「老母是觀音菩薩,要拜拜。」把咕嘟放到地下,小孩胖手合在一起做了個拜佛的動作,小嘴還叨叨咕咕,「菩薩保佑贏比賽,發大財。」這是他昨天跟樸嬸嬸學的。

  三位爺往大漁牆上貼的寶庫牌財神年畫看了一眼,原來你和你姐都不是人……

  「哈哈哈,我等凡夫俗子今天一定要好好嘗嘗甄老母的仙風玉露。」

  甄珍跟廚痴姜曉豐正在後廚交流,聽前廳傳來笑聲,對姜曉豐擠擠眼,「我家大漁別稱快樂飯館,進來都得笑。」

  姜曉豐咧開嘴角,一張方臉笑起來像個電視機屏幕,「妹兒,咱們兩個果然是有緣人,我在江邊的飯店就叫樂逍遙,人生兩大事,吃和睡,解決好了,跟神仙一樣樂逍遙。」

  甄珍呵呵賠笑兩聲,你說的睡覺好像不是閉上眼睛做夢那種睡覺……

  人生得意須盡歡的姜曉豐嘗了一口甄珍剛出鍋的來鳳魚,皺了皺眉頭,「妹兒,你技巧沒問題,你的豆瓣醬和花椒還湊合,但菜籽油陳了,香度不夠,香料不對味,成菜口感還是影響很大。等我回去幫你聯繫,以後你要的麻椒、二荊條還有菜籽油,我幫你弄。」

  甄珍當然求之不得,「好調料多多益善,我就不跟你客氣了。禮尚往來,看你有什麼需要的,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一定幫你弄到。」

  「妹兒,那我也不跟你客氣了,你們這裡的大米米制最好,我的菜都是下飯菜,大米一年消耗很大,有沒有好渠道幫我搞到便宜點的大米?」

  「這個倒是不難,大米最好現吃現加工,我幫你聯繫沒去殼的稻米運過去,你們那裡潮濕,放在通風處比去殼的大米更禁放。」

  「那太好了,我老婆弄了個養雞場,加工稻米剩下來的米糠正好可以做雞飼料。」姜曉豐很高興,亮出肉掌,「江湖兒女多奇志,咱倆在廚藝上繼續攀登高峰。」

  甄珍擡起手跟他擊掌,「永攀高峰!」

  陳星耀幫甄珍從樓頂取凍魚下來,進了後廚正好看到兩人惺惺相惜。把魚遞給甄珍,陳警官聲音緊繃,在甄珍耳旁小聲問道:「你不會被這幫人給忽悠跑了吧?」

  甄珍奇怪挑眉,「我在這裡待得好好的,為啥要跑?」這人問題問得好奇怪啊。

  得到肯定回答,某人不知怎麼回事,不受控制地心花小小怒放了一下。「我回家了,晚上別鬧得太晚。」

  「哦。」甄珍心裡嘀咕,小陳今天真磨嘰。

  元宵晚餐很快上桌,人多包間坐不開,索性把前廳的桌子合併成一個大桌,大桌中間放臉盆那麼大的一個盤子,盤子裡花團錦簇,棕紅色的大魚,上面覆蓋了海量的寬粉,豆腐、蘑菇等食材,這是今天的主菜,得莫利燉魚。

  馮偉的徒弟偷偷跟身旁的師兄說,「光吃完上面的粉條,我就飽了。」這是他來東北之後看到菜量最大的一盤菜。

  「大漁裡面有大魚。」鮑啟智肉臉帶笑,「東西還是原產地的好,來東北就是要吃這種冷水魚。」

  大家圍坐成一圈,在場就甄珍和寶庫兩個東北人,其他人都不瞭解得莫利燉魚的來曆,甄珍開口釋疑,「得莫利是滿語渡口的意思,松花江畔的漁民撈上魚之後就著手邊現有的食材,大白菜、豬肉、滷水豆腐、寬粉條子、榛蘑、香菇、五味子等等,放到魚裡一起燉,漸漸做出了名氣,食客就用當地的地名來給這道燉魚命名。來到遼省,我用查幹湖的魚,松花江的做法來招待大家吃頓東北菜。」

  「高緯度冷水魚的肉質就是不一樣,魚生長週期長,連這種普通的草魚,肉質都這麼醇厚,而且還毫無腥味。」鮑啟智嘗了口魚由衷讚道。

  「水土不同,我自己做的滷水豆腐就沒東北的好吃。」肖思齊最喜歡燉魚裡的豆腐。

  馮偉低聲感慨,「東北人少地廣,好食材還能見到一些。而我們南面,這些年好食材越來越少,不說別的,光長江三鮮數量就大不如前,近海的大黃魚汛,這些年也漸漸銷聲匿跡。都說七分食材,三分廚藝,就是因為食材品質大不如前,所以我們才在這裡猛摳廚藝。」

  幹廚師這一行當,有誰不愛惜好食材?話題有點沉重,大家都面露凝重。寶庫不小心把湯匙碰到了碗沿,叮的一聲響打破了飯桌上的沉默。

  甄珍給寶庫的碗裡添了魚肉和蘑菇,微笑著開口道:「時代趨勢我們阻止不了,但我們還是要努力做出一點名堂,有了點名堂就有了些話語權,哪怕隻能發出蠟燭那樣的微光,也會影響和改變一些人的環保思路。」

  男廚師們紛紛舉杯,「你果然當得起一聲甄老母,心懷蒼生,有菩薩胸懷,我們敬你一杯。」

  甄珍:「……」這什麼破稱呼?比甄師奶還讓人難以接受。

  寶庫小臉放光,奶音透著股自豪,「我給姐姐起的名字,好聽。」

  甄珍:好聽個毛線。

  同樣不知內情的姜曉豐笑聲洪亮得把桌上的杯碟都震得嗡嗡響,他想起《西遊記》裡的黎山老母……

  氣氛又重新活躍開,鮑啟智幾個講起圈子文化的壞處,論資排輩,不給新人機會。

  肖思齊承認自己平時被大家捧得飄飄然,快找不著北了。對姜曉豐誠懇地表示:「你們這樣的民間高手就應該多出來參加活動,豐富下我們的圈子文化。」

  甄珍也附和,「美食無貴賤,隻要美味,小吃也能登得上大雅之堂。其實我們廚藝界最有活力的不在頂層,反而在民間。您昨天做的豆醬焗蟹,也就是這幾年才從大排檔脫穎而出的吧?」

  被點名的鮑啟智猛點頭,「我老家廣州的大排檔鮮活極了,美味極了,那才是真正的美食集散地,比大酒店死闆的套餐美味多了,有機會我請大家吃大排檔。」

  「欸?甄珍,我發現你特別會講話,以後烹飪協會召集開大會,發言、寫小報告,就由你代表我們講話、撰稿怎麼樣?」肖思齊跟撿了金子似的,雙眼放光道。

  連話最少的馮偉都起鬨叫好,顯然早前深受其苦。

  甄珍:「……」我供你們吃,供你們喝,咋還供出個苦差事來了?

  除了姜曉豐的調料,這是她今晚的第二個收穫。大家話題越聊越廣,越吃越開心。

  今天元宵節,少不了一碗湯圓,餡料是她提前好幾天準備好留著自家吃的,大家離家在外過節,甄珍招待這些南方客人吃藕粉圓子。

  五仁、金桔、蜜棗、松子仁,混以桂花醃漬的豬油做餡心,外裹生藕粉在沸水中燙熟,上述動作重複五次,得到比龍眼大一些的藕圓子,最後把藕圓子盛進漂浮著黃色花朵的桂花湯中,一道桂花藕圓子有著獨屬於女廚師的細緻手藝。

  一碗碗冒著熱氣的南派湯圓被端上桌。跟寶庫眼睛顔色一樣茶褐色的藕圓子,半透明的色澤,咬一口,餡料飽滿,不甜膩,有淡淡的桂花香,餘香滿口。

  晚飯開得早,喝完藕圓子,廚師們跟甄珍一起出去燃放正月十五的元宵鞭炮,十五要亮燈,大門上的紅燈籠也被點亮。

  甄珍還按照風俗,在家裡的房前屋後坐上空罐頭瓶子,裡面插一根蠟燭,正月十五是燈節,點亮蠟燭照亮逝去親人回家的路。

  眾人興緻正濃,全都湧到後廚用甄家現有的食材,交流起廚藝,人太多,甄珍把餐廳跟廚房相隔的玻璃窗打開,進不去的就在窗外站著看。

  不光交流的師父們獲益,連徒弟們都受益匪淺。

  交流到很晚,寶庫不睡覺,也要在現場陪著。酒店離甄家步行很近,眾人跟甄珍姐弟揮手告別,步行回酒店。

  走到巷子口,回頭去看,甄家燭火閃爍的二層小樓前,姐姐牽著手裡提著小橘燈的弟弟還在笑著跟大家揮手。

  馮偉的徒弟小胡笑著跟師傅說:「今年的元宵節真讓人難忘。」

  「難忘今宵。」馮偉臉上露出微笑。

  寶庫臨睡前沒忘記叮囑姐姐,「不要讓我的小猴子燈和小咕嘟的貓燈滅了。」

  小孩屬小猴子,元宵節的生肖燈要多燃一會。甄珍點頭說好,小孩放心睡去。

  樓下剛才試菜時的菜香混合在一起,有一部分也湧到了樓上,有辣子和魚肉的鮮味,甄珍不急著睡。三人行必有我師,回想今晚的收穫,她學到了姜曉豐的複合調味方式,也瞭解了新派粵菜處理海鮮的心得,以及川菜和魯菜最新式的菜餚。

  今天得到的還有獎金,八千塊錢,算上廟會和店裡的營業收入,正月才過了一半,她就掙了一萬多,也是一項可喜可賀的成就。

  不光得了錢,最讓她高興的是,認識了一幫廚師朋友。烹飪協會的金會長還把名片給了她,也要了她的電話,表示以後有類似的比賽還會邀請她參加。一場比賽可謂收穫多多。

  收穫留著以後慢慢咀嚼,甄珍第二天起床,又重新投入到繁忙的日常營業中。

  電視台還沒有播出廚藝比賽的錄像,店裡的營業暫時還沒能從廣告中獲益,這個急不得,有則好,沒有也不強求。

  甄珍一早接到老陳打來的電話,要給自己的生日宴訂桌。老陳生日很大,正月二十八,不是什麼整歲數,家裡人就不招待了,主要招待生意上的夥伴,借這個機會大家溝通下感情。

  老陳生意上的夥伴都是家大業大的,甄珍明白這是陳大爺在變相照顧她的生意,幫忙招攬高端的食客。

  陳大爺這麼捧場,甄珍也勢必要把這次生日宴弄好。

  既然知道了生日哪天,也要送陳大爺一個生日禮物,小朋友是家庭成員,寶庫和小貓的意見也要聽取。

  小貓又給自己凹出一個大魚造型,「喵喵。」送大魚。

  「大魚肯定有,最終都會被吃進肚子的。你這是把愛屋及烏髮揮到了極緻。」甄珍笑。

  寶庫的主意也沒好到哪去,自戀的小家夥舉小手提建議,「送思密達大爺套娃。」

  甄珍想想倒是沒反對,小朋友送的禮物,就是送根雪糕棍,陳大爺估計都會高興地收下。

  巷子口右轉的西塔百貨大樓的一樓就有賣工藝品的,除了朝鮮族的工藝品,也有俄羅斯套娃賣。

  甄珍帶寶庫挑了個最漂亮的,最貴的套娃。

  套娃買回家,寶庫洗幹淨小手,先玩一玩,扯起最外層的大套娃,擡起毛茸茸的腦袋,咧著小嘴對姐姐說,「這是扯娃。」

  甄珍:「……你說是就是。」

  寶庫這個東北小孩真是把扯這個字用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套娃扯開一層,又是一層,可不就跟扯蛋一個路數。

  寶庫跟陳大爺不愧是一對不是祖孫勝似祖孫的組合,你送我扯蛋,我送你扯娃。

  甄珍買的這個扯娃做工極其考究,樺木質地,燙金工藝,每層套娃的表情都不一樣,寶庫一邊扯一邊數,他能數到十,過了十繼續從一開始數,又數到五才把套娃扯到底。

  十五層套娃,內壁很薄,套嵌得嚴絲合縫,最小的那個隻有寶庫小手指的一半粗細。

  長度隻有一釐米的小套娃,臉上表情依然栩栩如生,連甄珍都歎為觀止。

  電話響了,甄珍讓寶庫接著玩,她轉過身去桌子上新裝的分機那接電話。

  寶庫跟小貓稀奇地瞅啊瞅,小貓沒忍住,伸毛爪去勾最小那個一釐米的套娃,套娃被碰倒,咕嚕嚕滾了下茶几,滾到開著的客廳門口,然後就不見了……

  寶庫跟咕嘟瞪圓了眼睛對視一眼,剛想跟姐姐說,甄珍忙著下樓給顧客取餐,「姐姐三分鍾後就上來,寶庫先把扯掉的套娃扣上,這是送陳大爺的,你要是想玩,姐姐再給你買個不一樣的。」

  寶庫聽話地把套娃重新套上,把套好套娃放倒,看著空下的小洞,小手尅尅腦殼,看到茶几上的一樣東西,大眼睛一亮,摳了一顆出來,放在洞裡,大小很合適,都不會掉呢。

  小孩覺得很有意思,捂著小嘴笑了好一會,本來要把這個新發明告訴姐姐,聽到樓下寶琴姐姐喊他過去吃打糕,蹭蹭蹭跑下樓,把這茬就忘在腦後了。

  老陳二十八晚上六點帶著一大幫朋友如約而至,剛在包廂坐定。見寶庫捧著個禮物盒子,顛著小腳,笑眯眯進來給他送禮物。

  「祝思密達大爺生日快樂。」小孩甜甜道。

  「寶庫還給陳大爺送禮物了?是什麼東西?」老陳收到小孩的生日禮物,眼睛瞪大,驚喜得不得了。

  「是扯娃,大娃娃生小寶寶,可有意思啦。」

  「扯娃?哈哈原來是套娃啊,寶庫太有才了,這名起得好。」送禮有我的風格。

  還有兩個人沒來,不急著開餐,老陳把寶庫抱在懷裡,玩起寶庫送的禮物。

  在座的有個人學識淵博,對老陳道:「小孩說得對,套娃也叫瑪特羅什卡,有母親的意思,可不就是一個揣著一堆小孩的大肚子娃娃?生小孩代表多子多福,對你來說就是下金蛋,摟大錢。」

  老陳笑著開始扯套娃,「看我的娃娃能下幾個金蛋,一個、兩個、三個……」數到十三,老陳誇張地抹了把額頭不存在的汗,「下這麼多金蛋也是夠累的哈。」

  「矯情。」招了眾怒。

  扯開第十四層,感覺裡面還有個東西,老陳晃了晃,「最後的蛋難產了,怕不是個龍蛋那麼金貴的蛋吧?」

  用牙籤費勁巴拉把東西摳出來,把蛋放到手裡一看,老陳傻眼了,這哪是金蛋,這特麼看起來好像個速效感冒膠囊……

  還摟啥大錢?這是不是預示我遲早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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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春餅

  「扯娃生了個小藥丸。」寶庫歡呼道,啪啪鼓掌。

  「你弄的?」老陳問。

  小孩答:「嗯吶,小咕嘟把套娃弄丟了,藥丸正相應兒。」

  老陳的朋友們也哐哐呱唧,全都笑得不行。

  「這麼大一顆,一看就是咱市藥廠產的速效感冒膠囊,這藥做得實在,我老婆上回感冒找了一粒吃,嗓子眼太小,嚥了三回才嚥下去,今天才明白,原來這膠囊是專為套娃而產的,太搭了。」市計委的主任笑得都要抽過去了。

  沒說出口的是,你倆這老少組合也搭,簡直一對活寶。

  宏天建築公司的老闆張銘是老陳的最佳損友,包裡啥都裝,從裡面摸出一樣吃食,遞給老陳,「我再送你顆大紅棗,你先吃棗,再吃藥,哈哈哈,這兩樣東西更搭。」

  老陳大眼珠子使勁白了他一眼,「你才遲早要完呢」。

  翻完白眼自己也樂得不行,低頭看懷裡傻呵呵笑著的胖寶庫。

  小孩你長了張外國人的臉,卻有顆周星馳的心哪。咱倆真不是上輩子的親人?你這無厘頭的送禮風格繼承得好哇。

  有寶庫的禮物做開場,老陳的生日宴辦得很成功,主要是吃得相當成功。

  粵菜大廚鮑啟智一回到滬市就給甄珍寄了一箱他的調味聖品,家鄉的普甯豆醬,甄珍如獲至寶,發酵食品就算她精通做法,但礙於水土氣候,做不出原產地的味道,這樣的調味料是她最缺少的。

  普甯豆醬跟東北大豆醬鹹鮮的口感不同,顔色金黃,味道甜中帶鮮,跟海味尤其相合,得了豆醬,甄珍也試著做了道鮑啟智的看家菜,豆醬焗蟹。

  焗的火候很難把控,油和水的比例尤其關鍵,油多螃蟹被炸過,水多濕氣大,都容易讓螃蟹失了鮮度。甄珍滿身本事,一道焗菜難不倒她。

  不光鮑啟智寄了豆醬,馮偉也給甄珍寄了品質最好的漢源貢椒,有了最好的花椒必須得做一道能把人麻得口水滴答的口水雞。

  老陳請的都是他的同齡人,還得來一道憶苦思甜菜,熏鮁魚配炸玉米小餅子。

  大魚怪沒吃完,得莫利燉魚不做上回那麼大的,來一小份。

  熏鮁魚是幹熏菜餚,跟它搭配的魚菜,甄珍做了一道大黃魚鹹齏湯,所謂的鹹齏是南方叫法,舟山、甯波一帶有句老話,「三日勿吃鹹齏湯,腳骨有眼酸汪汪。」

  其實就是東北冬天也常吃的一種醃菜,醃雪裡蕻。雪裡蕻燉豆腐是道家常菜,雪裡蕻燉大黃魚東北人不常吃。

  雪裡蕻經過醃製爽口脆鮮,本身自帶風味,入湯時,不用添加任何調料。這道菜做法簡單,姜切絲、鹹齏切丁,跟魚同煮,魚湯奶白,魚肉鮮潤,鹹菜更加凸顯了魚肉本源的鮮美。

  幾道主菜蛋白已經夠多,剩下的菜餚甄珍斟酌著搭配了些素菜,主食是大白菜肉絲熗鍋面,過生日要吃麵條,吃了大餐,配家常的面條給老陳慶生。

  人以群分,能跟老陳處得來的人,人品都信得過。他們這批第一代企業家,還有受邀的計委主任,全是四十年代生人,經曆過國家最困難時期,都是有故事的人,不愛顯擺,人都樸實平和。

  今天這些菜餚深受在座的老哥兒幾個的喜愛。

  「這小姑娘估計在螃蟹裡放了至少一百瓣蒜,不光螃蟹好吃,這蒜也好吃的。」

  被懟了,「你個土老帽,這道焗螃蟹就是要多放蒜,蒜香、醬香、蟹香三香彙聚,才正宗。」

  這兩人研究螃蟹,旁邊一人已經開始引用《洪波曲》內容描述口水雞,「白生生的雞塊,紅殷殷的油辣子海椒,真是讓人口水長流。」

  「哎媽呀,這麻勁也太爽了,這是漢源花椒吧,這小姑娘做菜也太真材實料了,比省賓館強太多了。」張銘果然被貢椒麻得留下了滿足的哈喇子。

  這些還不算,兩道魚因為被小咕嘟過了一遍水,把哥幾個吃陶醉了,跟老陳解釋套娃來曆的那位博學多才的建材公司的老闆,閉著眼品味:「這黃魚湯一入嘴,腦袋裡轉出的是熱寂後的星空。」

  老陳捋了把大背頭,有點迷糊,「熱寂是什麼玩意?」

  被博學多才瞪了,「你沒事多看點書,少研究那什麼黃飛鴻、十三姨。」

  晚餐結束得晚,不想打擾司機,老陳讓兒子來接他,陳星耀晚上在單位加班,來了之後,也撈了晚他爸的面條加餐。

  老陳喝酒上臉,臉紅的跟門外的大燈籠似的,帶客人出了包間 ,今天喝得開心,沒忘了居功至偉的甄珍,「我帶你們認了門,以後有啥宴請多光顧光顧,跟你們說,我大侄女元宵節拿了廚藝比賽的大獎,吃了我大侄女的菜,絕對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你可別說了,好好一飯店快讓你說成賣假藥的,我們都帶著嘴來的,又不是痴呆。小館子僻靜,關鍵是甄珍這廚藝沒得說,大爺們都記住了,以後一定常來。」老哥幾個都很捧場。

  還沒忘記關心陳星耀,張銘臨出門前拍拍小陳肩膀,「你比你爸靠譜多了,對象該找了,我家孫子都能打醬油了。」

  老陳喝得有點多,把自己選兒媳婦標準公佈出來,「我兒子將來要找個長貓頭鷹眼睛的姑娘當對象。」

  甄珍:「……」這標準真是很老陳。

  寶庫湊到姐姐耳旁小聲說,「黑貓警長叔叔說了,我跟小咕嘟不能當對象,他跟貓頭鷹也不能當對象。」

  小孩自認為很小聲,反正大家都聽到了,聽得陳星耀滿頭黑線,大爺們哈哈大笑。

  那位博學的建材公司老闆王天定格外喜歡寶庫,從兜裡掏出一百塊錢,「今天正月二十八,正月沒過完,不算出年,大爺給你錢壓腰,買套娃玩。」

  陳星耀知道王叔的家事,明白他為什麼喜歡寶庫,對其他要往外掏錢的大爺們說,「王叔代表就夠了,多了甄珍肯定不收,以後多來這吃幾頓就有了。」

  大家被勸住,吃了快樂魚,快快樂樂分手回家。

  寶庫幫姐姐送完客,把壓腰錢掏給姐姐,「給!」

  甄珍笑著接過,「錢姐姐都給你存起來,等你長大了花。」

  小孩猛搖頭,「給姐姐花。」肉墩墩的小身子撲進姐姐懷裡,「寶庫也給姐姐。」

  我的寶庫怎麼這麼讓人稀罕呢,甄珍展開雙臂把小孩緊緊摟住,小咕嘟走過來咬褲腳,甄珍撈起小貓,「咕嘟也要抱抱是嗎?」懷裡的兩小只是她在這世界上最最寶貴的財富。

  起風了,春天的風裡帶著沙土,吹在窗戶上劈裡啪啦響。

  「你倆該少吃點了。」甄珍說。

  ……

  春天如約而來,吹面的涼風多了暖意,城裡的年輕人們也開始春心萌動。

  陳星耀他們一支隊,最近跟經偵聯合行 動,在追捕一個造假|鈔的,省城的經濟形勢過了一個年依然不見起色,國有企業改制是個漸進的過程,不可能一蹴而就。經濟不好,造假|鈔的乘虛而入,市場上最近流通的假|鈔開始增多。

  這次的案子經偵主辦,刑偵輔助,壓力不像以往那麼大。

  中午下班之前,陳星耀聽肖鋒往大漁打電話,「甄珍,今天二月二,你家包間有人訂桌嗎?……昨天有人定,今天暫時還沒有是嗎?那你幫哥一個忙,給哥留下來,哥今晚想去你那相個對象……」

  陳星耀停了寫報告的筆,老趙劃火柴的動作頓住。

  肖鋒往四下看了一眼,聲音更小,「你那是主場,去別地方哥不得勁,晚上六點,就這麼定了哈,謝了。」

  幹刑偵的耳力都槓槓的,不光一支隊,隔壁二支隊都有好幾個人聽到。

  幾個結伴去樓下食堂吃飯的也都停下了腳步。連性格最斯文的鄭飛都起了八卦心,對兩位隊長說,「咱過了年就沒去甄珍那吃飯,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怎麼樣?」

  小孫大聲附和,「我看行。」

  二支隊的人也要跟著參合,「我們吃了年貨香腸,還沒見過做年貨的人,要不今天去認識認識?」

  肖鋒拍桌子咆哮,「不帶你們這樣的,就因為怕你們瞎打聽,我才什麼都沒說。光相個親而已,八字還沒一撇呢,都給我消停點。」

  路全問出大家的心聲,「我們不參合,你簡單介紹下情況,幫你參謀參謀。」

  肖鋒罕見地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我家樓下婚姻介紹所給配對的,是自來水公司的,紙面上寫的都不做數,咱就是幹這個的,人啥樣,見一面就知道了。」

  眾人聽了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你今年才二十六,雖然不算小,要個有個,要貌有貌,也不至於找上婚姻介紹所啊?

  「你們不知道,我媽這個年一點沒閒著,替我攛掇了好幾個,人一聽我是吃公家飯,而且是幹刑偵的,立即擺手說不看,我媽都急上火了,節後一開業,立即跑去給我登記了。」肖鋒聳聳肩,解釋道。

  他沒說錯,隊裡除了兩個隊長工資高一級,其他人工資就五百多一點,跟那些有買賣的確實沒法比。他們隊的小馬和大 江因為掙得少,又經常不著家,老婆鬧騰,去年差點婚都離了,不光一支隊,二隊、三隊鬧離婚的更多。

  年底有統計信息出來,說是全國去年辭職的公職人員有十多萬,還有上千萬停薪留職的,九十年代是個公職人員不吃香的年代。

  路全鼓勵道:「我們啥也不說了,你加油吧。」

  肖鋒下午請假,早走了一會,特意去理了發,皮鞋擦得鋥鋥亮。

  一邁進大漁的門,同樣理了發的寶庫衝進他懷裡,小手裡握了一把姐姐炒的棋子豆,「咬蟲蟲,不牙疼。」

  肖鋒撿了顆豆子吃,見小孩肩上還別了個用蒜梗穿成的布龍,「寶庫,你二月二過得啥講究都沒落下啊。」

  甄珍從廚房出來,見煥然一新的肖警官,擠了擠眼,「不能光坐著,給你倆吃春餅還是吃棋子豆喝茶水?做正餐也行,你選一樣。」

  「吃春餅吧,我下午打電話給那姑娘,讓她別吃晚飯。」

  甄珍笑,「春餅和豬頭肉,要吃出好兆頭。」

  差五分鍾六點那姑娘如約而至,打扮得很時髦,個子高挑,看起來能有一米七,高馬尾,長臉,吊梢眼。

  肖鋒把人請進包間。

  甄珍的春餅和春餅菜立即擺上桌。跟那姑娘說:「想吃什麼你跟肖鋒說,我給你們做。」隨即出了屋子,把空間留給兩人。

  肖鋒頭一回相親,還有點小緊張,第一個春餅沒捲好,京醬肉絲的醬湯滴到白襯衫上。

  那姑娘叫陳曉梅,性格一點不扭捏,率先介紹了自己的工作和家庭情況。普通人家的姑娘,父母都是工人,提前退休,兩個哥一個姐都結婚了,負擔不重,她自己掙錢自己花。

  肖鋒也把自己情況說了。他也是普通家庭出身,父母都是小學老師,也退休了,兄妹四個,哥姐都結婚了,還有個上大學的妹妹。

  陳曉梅是個敞亮人兒:「其實今天我不想過來,婚介所的大姐說,你家就在她們所樓上,家裡人和你本人人品絕對信得過,非讓我來跟你見一面。

  我明白地跟你說,我就想找個有錢的,女的青春有限,我愛穿又愛玩。我一中專畢業的,要關係沒關係,能力也一般,掙不了大錢,就長得還可以,所以只能靠找個好對象 實現人生理想。否則,就憑我一個月掙那四百塊錢,不吃不喝兩三年,才夠攢個貂兒。」

  肖鋒靠上椅背,擡眼看她,「穿貂兒騎自行車,在後面瞅像個熊在蹬車,是不是為了這個貂兒,還得配台車?」

  「穿個貂兒擠公交車也掉價呀,最好買個進口車。」

  肖鋒低頭卷餅,明白了這就是物質女孩,跟他不搭噶。

  化失望為食慾,甄珍手藝好,春餅薄而透,豬頭肉香得濃醇,連豆芽炒粉都比別地做得好吃。

  陳曉梅也喜歡,還問肖鋒,「這是剛才那小姑娘做的?」見肖鋒點頭,對他說:「這姑娘肯定比咱上班掙得多,我要是有能力掙大錢,我就不著急結婚,姐愛怎麼過,就怎麼過,一個人多逍遙自在。」

  肖鋒被她說得內心複雜,但他不想跟她再討論下去,也不能說她想法不對,她活得現實通透,而他本質上還是個理想主義者,兩人的基本價值觀不同,溝通也是雞同鴨講。

  陳曉梅吃飽了,說還有個跳舞的約,先走了。

  甄珍見兩人半小時不到就完事,估計沒怎麼看對眼。相親這事她真是毫無經驗,想勸又不知道怎麼勸,只能幹巴巴來了句,「天涯何處無芳草,加油。」

  寶庫比姐姐會安慰人,撲進肖鋒懷裡,「白鴿探長,我給你當對象。」

  肖鋒心底的那點小鬱悶被小孩的童言童語治癒,「你這讓我答應啊,還是答應啊?」

  摸了摸小孩短了一截的捲毛,肖鋒想跟甄珍嘮會,「我覺得自己哪哪都挺好的,怎麼不知不覺就混成婚姻市場的垃圾股了呢?錢夠花就行,掙少點就少點唄。我就喜歡幹刑偵,什麼除暴安良那都是喊口號,我喜歡破案解謎的過程,這是最高級的謎題,讓我覺得自己特有存在感,一輩子沒白活。」

  肖鋒是一支隊的開心果,從來都情緒飽滿,表情豐富,今晚一張帥臉露出了些許迷茫。

  甄珍拄著下巴倚在吧檯上,「這個社會是變了,看證券交易所天天排長隊就知道了,全民買股票,人人朝錢看,活得投機的人多,不代表敬業本分的人落伍。」

  「妹子,你怎麼看待愛情?」肖鋒擡頭認真問道。

  甄珍眼裡露出一絲笑意,沒想到年前 問陳星耀的話,從肖鋒這又問回來了。

  實話實說,「我不知道,因為我沒有經驗,有時候我會想根本就沒有愛情這回事,這是人類為傳宗接代編出來的彌天大謊,等我哪天有了答案再回答你。」

  肖鋒搖搖頭,「我把婚姻和愛情想簡單了,我也得回去好好想想。今天謝謝你,妹子。」

  春寒料峭,晚上還是冷,肖鋒縮著脖子走到巷子口,見陳哥的車停在巷子右邊的空地,不知道等了多久。

  見他出來,陳星耀打開副駕駛座,「送你回家。」

  肖鋒露了笑,顛顛上了車,「今天看你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帥。」

  「受打擊了?」

  肖鋒半晌沒說話,「陳哥,你怎麼看待愛情?」

  陳星耀轉頭看他一眼,「真受打擊了?案例你不是都知道了嗎?」想了想決定安慰下這小子,「愛情是小概率事件,只有幸運的人會碰到。」

  某人沒怎麼被安慰到,給他的好搭檔和好哥們一句語重心長的告誡,「哥,花開堪折直須折啊。」因為你就是那個幸運的少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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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烤奶汁鱖魚 寶庫的爸爸是誰?

   陳星耀把肖鋒送回家,沒回父母那,直接開車回到他姥爺留下來的那所老房子,自從過年就一直沒回來住,省城春天風沙大,這麼多天不住人,客廳的老式松木地闆落了一層灰。

   房子歸他之後,一直沒有重新裝修,依然保有原先老式的裝修風格。一桌一椅都保留著姥爺還在時的印記。

   陳星耀去衛生間擰幹抹布先把家具、窗檯上的灰塵擦乾淨,最後拿拖布把地闆仔細拖了一遍。

   松木地闆上的紅漆有些斑駁,窗檯下姥爺那把老式的竹製搖椅底下的地闆磨損得最厲害,紅漆都掉光了,露出松木的原色。

   收拾幹淨,陳星耀拿鑰匙打開北面那間臥室的門,摁亮門旁的開關,好久沒開燈,白熾燈管的跳炮出了點問題,明滅的燈光下,西牆正中間遺照中陳星輝白淨面龐上的笑容依稀可見。

   跟西牆正對的整面東牆被一大塊厚紙闆覆蓋,跟陳星輝疑案有關的照片、簡報、證物的複製品都被按照線索鏈條,用大頭釘固定在紙闆上。

   最近幾個月沒怎麼進這間屋子,這是他以前最常待的地方,書桌前的地闆有一小塊已經被椅子腿壓得有些塌陷。

   父母和關係親近的人都知道這間屋子的存在,但他們都沒進來看過,這是獨屬於他的辦案空間,也是獨屬於他跟姐姐的交流空間。

   最近來得少不是他厭倦了不停地查找證據鏈條遺漏的信息,而是他明白,以現有的DNA檢測技術,無法破解關鍵的法醫學證據,哪怕美國最先進的技術都不行,他和老陳和母親還要等,等疑難檢材檢測技術的進步。

   今晚進來這屋子他隻想跟姐姐說說話,說說他對一個女孩的欣賞和喜愛。

   他隻是表情少而已,並不是感知力低下,肖鋒不提醒他,他也知道他對甄珍不一樣的感覺。不習慣跟活人傾訴心底話,這些年有了心事,他最習慣跟姐姐交流。

   把轉椅轉到西牆的方向,陳星耀支著下巴,目光低垂,語速緩慢地訴說:「姐,我認識了一個女孩,年紀不是很大,但卻有著超越年齡的老練和世故,你也許會問,這樣的女孩應該不是我欣賞的類型吧?」

   陳星耀薄唇勾起,「她開了間不小不大的飯館,一個無父無母的女孩不世故一點,估計早就被這無情的社會一口吞下。厚黑學老說為人處世外圓內方,世故是包裹著她的那個圓,我今天想跟你說說,這個女孩內心無限大的方正世界。」

   陳星耀本是個邏輯嚴謹的人,再嚴謹的人講起喜歡的姑娘也會陷入絮叨模式,將兩人認識的這短短幾個月相處的點點滴滴跟牆上微笑著的姐姐娓娓道來。

   本質上他也是個寡言的人,很少這麼傻地對著姐姐的遺像絮叨,今天說這麼多是有個請求。

   「姐,甄珍說人性無好壞,但人追求快樂。煎熬了這麼久,我也想要一點快樂,也許甄珍就是我這輩的快樂之源,所以你先別著急,案子我永遠都不會放棄,現在我想留點時間給自己,去追求一個姑娘,讓自己體會下戀愛的美好。」

   停頓半晌,陳星耀擡起眼眸,星輝在眼眸中閃耀,「姐,愛情是靈藥,我不想錯過它。」

   ……

   寶庫晚上早睡了一個小時,早晨甄珍起床,小孩聽到動靜也一咕嚕爬起來,「姐姐,我幫你做飯。」

   甄珍邊幫小孩穿衣服,邊說道:「寶庫已經長大了一歲,等天暖和之後,姐姐把另外一間睡覺的屋子收拾出來,寶庫一個人睡好不好?這樣姐姐起床也不會打擾到你。」

   小孩不是那種愛鬧脾氣的小孩,聽了姐姐讓他獨自睡的安排,歡快點頭,「好呀。」

   答應得這麼痛快,甄珍心裡還有點小失望。

   穿好衣服下樓,甄珍把一個魚鰾洗幹淨,扔給小孩,讓他跟小貓玩,自己忙著準備食材,忙了快有一個小時,聽到外面有人敲門,這個點,應該是老張送豆腐來了。

   開門去迎,不是老張,捧著一大把映山紅花枝的陳星耀站在外面。

   甄珍一臉疑惑,「你怎麼這麼早?怎麼弄了這麼多花,送給我的嗎?」

   高大的男人眼尾微揚,「嗯,送你的,花開堪折直須折。」

   甄珍疑惑更甚,「起早了怎麼地?你今天說話好文藝啊,跟你一點都不像,你為什麼不再文藝些,寂寞的山谷裡野百合也有春天,野杜鵑也讓它靜靜在山坡上開放不好嗎?」

   陳警官擡手搔了搔眉頭,好像媚眼拋給了瞎子。

   寶庫墊著小腳擡頭瞅了瞅黑貓警長懷裡的木頭枝子,映山紅先開花後長葉子,現在一點都不好看,小孩不但不感興趣,還想起姐姐給他講的不能破壞花草樹木的小故事,小手劃臉頰,「陳叔叔掐花,羞羞羞,」

   出師不利,陳星耀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前路將漫長險阻,彷彿嫌疑犯們都聽到了他心底的聲音,腰間響起了奪命連環call。

   還不是一個傳呼,好像先後有兩個傳呼進來,陳星耀低頭看漢顯,正陽街和熱鬧路兩家金店幾分鍾前同時被搶。

   把懷裡的映山紅塞到甄珍懷裡,陳星耀轉頭就跑,疾馳去犯罪現場的路上,陳警官心裡忍不住抱怨了句,想談個戀愛追求個姑娘怎麼那麼難?怪不得刑偵大隊在局裡離婚率一直穩居第一,前路不光漫長險阻,前路就算通了,也有可能塌方。

   花被強塞入懷,甄珍隻好收下,陳警官真下血本,那麼大一捧。分到五個罐頭瓶子裡裝了,放樓上兩瓶,樓下朝陽的三個窗檯也分別放了一瓶,映山紅帶著骨朵,一樓溫度高,養一養,過兩個星期就能開花了。

   甄珍教了寶庫一個成語,春暖花開。

   嫌不過癮,接著道:「姐姐教你一段好聽的詩吧。」

   「好呀。」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餵馬、劈柴,周遊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小孩沒學上古詩,先學了段現代詩,他智商高,又因為記過歌詞,詩歌學得很快。不求甚解,奶聲奶氣很快能流利地背下來。大眼睛滿是求知慾,「姐姐,大海是海爾兄弟裡藍藍的大海嗎?」

   甄珍邊刷鍋邊解答弟弟的疑問,「天氣好的時候,海水才會是藍的,我們北方的海,大部分時間都是灰色的。」

   見小孩面帶嚮往,甄珍想起弟弟看到的最大的泡子就是青年公園的湖,向弟弟許諾,「等夏天到了,姐姐帶你去大海邊玩。」

   寶庫小嘴咧到耳朵根,「太好啦。」

   把魚都入鍋之後,跟寶庫吃了早飯,剛收拾好桌子,掛在廚房門框上的座機響了。

   甄珍接起電話,是陳大爺的朋友,那天參加生日宴的博學多才的建築公司老闆王天定打來的。想跟甄珍定兩天後的包間,問她會不會做俄式的烤奶汁鱖魚。這個甄珍沒怎麼做過,但有兩天時間,倒是可以練練。

   省城沒有正宗的俄式西餐廳,王天定電話裡拜託甄珍多費點心。放下電話,跟自己的老媽抱怨,「您怎麼不跟我商量一下,就把人給請來了?辦手續不是那麼容易的,您是不是去年就跟那邊聯繫上了?這人都快到北京了才跟我說,弄得我措手不及的。」

   老太太七十多歲,穿了件家常的紅色開衫毛衣,給坐在椅子上,直愣愣望著窗外大樹的老頭子擦擦嘴,擡頭瞪了大兒子一眼,「不用你操心,北京有人幫忙接人,你安排個見面的地方就行。你爸還有幾天好活?從去年開始一直就在我跟前念叨那人,我尋思著要不試著找一找?找了以前的老朋友,原本沒抱希望,沒想到那邊現在檔案解禁,還真把人給找到了。」

   「然後就坐著K19來了唄?」王天定無奈搖頭。

   「這趟國際列車可真方便,你爸也就是歲數大了,要不讓他故地重遊,興許還能多記點事呢。」

   「讓他倆見面,您心裡不膈應嗎?」王天定笑著問老媽。

   「多大歲數了,膈應什麼?」老太太好笑地搖頭。

   甄珍接到任務,趕緊準備起來,找了好幾個地方,才找到西餐用的香草。不光香料,烤奶汁鱖魚,西米旦和西餐面醬要是不正宗,也影響成菜的口感。

   西米旦其實就是俄式酸奶,城裡不可能有賣的,甄珍去秋林食品店花高價買了酵母,試著用鮮奶發酵,效果還不錯。

   研究新式菜餚讓甄珍樂此不疲,兩天時間很快過去。

   下午五點一輛面包車直接開到大漁門口,王天定和大兒子先下車,扶老媽下車之後,又把老爸扶下車。

   老頭站在巷子裡打量了會陌生的環境,嘴裡又開始念叨著不連貫的俄語。患了老年性痴呆之後,他的記憶一直停留在青年時期去蘇聯學習革命經驗那段時間。會時不時想起那裡的事,那裡的地名,還有曾經的蘇聯戀人。

   王天定的兒子王子孟眉頭皺了皺,不認同父親跟奶奶的安排,「就算見一面又有什麼意義?我從小在爺爺身邊長大,現在他連我都不認識了,能記得那幾十年前的老奶奶是誰才怪?」

   李雲英瞪了大孫子一眼,「沒看我連你幾個叔叔和姑姑都沒告訴嗎?你怎麼比他們還磨嘰。」

   皇太后不高興了,王子孟趕緊賠笑臉,「風太大,奶奶你別說話,小心沙子進嘴。」

   大漁門口的銅鈴被風搖響,聲音不清亮,但悠遠,被兒子和孫子攙扶的王文康被銅鈴聲所感染,彷彿清醒了一瞬。

   甄珍聽到車響,把店門打開,帶著寶庫出來迎客,老頭看見寶庫,好似徹底清醒了一般,掙脫開兒子的攙扶,踉蹌著上前要去抱寶庫,「阿廖沙,阿傑茨。」

   老爺爺太熱情,寶庫嚇得立即躲到姐姐身後,「老爺爺,你說啥?聽不懂。」

   王天定博學多才,當然明白阿傑茨是俄語爸爸的意思,難道他爸在俄羅斯還有個失散多年的兒子?這可真是個大驚喜,不會這次也來了吧?轉頭看他媽,用眼神詢問。

   李雲英也在看著寶庫的小臉愣神,停頓片刻,才開口解釋:「你爸跟那個阿傑莉娜當年確實有個叫阿廖沙的兒子,隻是三歲時得了腦炎去世了,這事敏感,當年知道的人也不超過五個數。」

   父親難忘當年的戀人,他再清楚不過,但父母從來沒告訴過他們兄妹幾個,在他們之上還有個早夭的異母哥哥。王天定父子都驚在當場。

   老太太解釋完,笑著對甄珍道歉:「老頭子記不住事了,不好意思,嚇著孩子了。」

   甄珍不會介意,給幾人讓路,「咱別在門口站著,趕緊進屋。」

   把人請進包廂,甄珍蹲下來跟弟弟解釋,「老爺爺生病了,失去記憶了,寶庫別害怕。」

   「失憶是什麼,會不會痛?」寶庫瞪大眼睛問。

   「失憶的人不會痛,但是他的親人會痛。」甄珍答道。

   「好可憐啊。」小孩只理解了痛,他就很怕痛。

   王文康坐定之後,還在轉著脖子到處找寶庫,嘴裡不停地喊著阿廖沙。

   姐姐進來上茶,寶庫站在門邊探著腦袋往裡面看,見老爺爺看見他驚喜地展開雙臂要抱他。

   寶庫慢騰騰走進來,走到老爺爺身前,抓住他的一隻佈滿老年斑的手,吹了吹,「呼呼就不痛了,那我給你抱好了。」

   「阿廖沙。」老頭終於抱上了寶庫,高興極了。

   李雲英不好意思地看向甄珍,「這孩子長得跟咱這邊的小孩不一樣,他把他當成當年那孩子了,你放心,他不會傷人,我們在旁邊看著,客人等一會才會到,能讓孩子跟他玩一會嗎?」

   甄珍沒什麼意見,見寶庫坐在老爺爺懷裡用筷子敲茶杯。一個是老小孩,一個是真小孩,兩個小孩把杯子當樂器,玩得還挺高興。

   寶庫玩了一會,聽老爺爺一直喊他阿廖沙,擡頭認真糾正,「我叫寶庫,不是阿廖沙,老爺爺。」

   王文康目露迷茫,「寶庫?」

   「嗯吶,就是有很多寶貝的大房子,就是很有錢的意思。」寶庫彎著眼睛笑眯眯。

   王文康一個勁地搖頭,「你就是阿廖沙,當初給你起這個名是因為我最喜歡的《卡拉馬佐夫兄弟》裡那個光明和智慧的化身阿廖沙。」

   寶庫聽不懂他的解釋,旁邊李雲英和王天定父子都驚呆了,自從老爺子患病以來,從來都沒這麼清晰地表述過一件事情。

   一向豁達、樂天的李雲英忍不住紅了眼眶。雖然老伴流利訴說的是跟別的女人生的孩子名字的來曆。

   老年性痴呆是不可逆的病症,他們不指望他想起所有事情,但能這樣多說點話,他們就很滿足了。

   老爺子有了反應,王家人都對今天的見面期待起來。

   半個小時後,一位寬身闆的高大外國老太太進了大漁,身邊跟了一中一洋兩個年輕人,跟走出來迎接她的王文康四目相對。

   半個多世紀的光陰過去,兩位老人早就沒了當年的風姿,阿傑莉娜面露激動,而王文康則目光呆滯,還沒有進門見到寶庫時激動。他的記憶停留在六十年前,他記憶中的阿傑莉娜不是現在的樣子。

   故人相對不相識,這其實意料之中的事情,阿傑莉娜來之前也知曉了王文康的身體狀況,失望倒不至於,語言不暢,臉上流露最多的表情就是感慨。

   有翻譯在,話留在飯桌上說。

   甄珍上了她準備好的幾道菜,有俄式的紅菜湯、王天定專門點的烤奶汁鱖魚、奶油雞脯,還有削片的西式鯡魚、熏鯡魚,也上了幾道中餐,幹燒大王魚、蟹煲,和幾道素炒。

   西式的烤奶汁鱖魚,翻開外層焦糊的奶皮,內裡是呈流質的奶油,跟細嫩的魚肉碰撞在一起,口感鮮滑甜鮮,連阿傑莉娜老奶奶都說味道很正宗,幹燒大王魚是精品魚做出來的菜餚,她也特別喜歡。

   在翻譯的幫助下,雙方邊吃邊細說了分別這六十年來各自的經曆,解體後的俄羅斯很亂,還好阿傑莉娜遠離莫斯科,在貝加爾湖畔的伊爾庫茨克定居,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身旁陪同她來中國的年輕人就是她的外孫。

   王文康參與不了談話,默默吃著老伴夾在他碗裡的菜餚,美味連通記憶,多年不記事的老人,竟然拾筷給孫子夾了一隻魚眼睛,要喂給孫子,「孟孟最愛吃這個。」

   王子孟先是頓了兩秒鍾,反應過來,立即張口接住,哽嚥著道:「真香,爺爺。」原來爺爺都記著呢,隻是暫時忘記了。

   老頭眯眼笑,又給老伴夾了塊魚皮,「吃魚皮美容,多吃點。」

   兒子成天跟他對著幹,老頭把王天定主動伸過來的盤子忽視掉了。

   王天定又是欣慰又是好笑,真懷念父親沒生病時天天跟他嗆嗆的日子。

   家裡人記起來了,老人依然對坐在對面的陌生面孔毫無反應。

   阿傑莉娜通過翻譯對王家人說,「親情才是最長久的陪伴。」

   聊了兩個多小時,考慮到俄羅斯客人旅途勞頓,安排他們早點回去休息。

   寶庫坐在吧檯後,跟走出包間的老爺爺再見,喊了句新學會的外語,「阿傑茨,再見。」

   一句阿傑茨讓阿傑莉娜老太太淚灑當場。

   而王文康則聲如洪鍾地糾正寶庫,「臭小子,沒大沒小,我不是你爸,我是你太爺爺。」

   寶庫終於明白了失憶是什麼意思。

   甄珍內心則同時湧現了幾個永恆的話題,關於親情、愛情、錯過和遺憾。

   客人走後,小孩揚起臉龐,一臉天真地問姐姐:「我為什麼沒有阿傑茨呀?」

   甄珍心說,終於來了,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她已經想過好幾個版本。

   正要開口回答,就聽小孩自問自答,「阿傑茨是阿廖沙的爸爸,寶庫的爸爸是寶藏,寶藏要藏起來,不能告訴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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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 00:21:32 |只看該作者
第59章 油煎黃鯽魚

  寶庫這麼大的孩子喜歡自問自答。

  他問過,天什麼會黑?然後自己給出個很東北的答案,是因為太陽公公愛撩閒,老對著月亮婆婆喊,你瞅啥,結果被揍趴下了。太陽公公睡了一晚,總是臉紅紅地出來,因為他不好意思啦。

  他也問過,為什麼人和小貓都有兩隻耳朵。不等甄珍解釋,自圓其說,是因為聽進腦子裡的聲兒太滿,腦袋盛不下,會壞掉的。所以需要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黑貓警長》裡的一隻耳就因為隻有一隻耳朵,所以腦子不好使,愛幹壞事。

  小孩子的思維有時引人深思,有時讓人捧腹。可寶庫關於爸爸的自問自答卻讓甄珍聽得鼻頭泛酸。

  人人追求圓滿,可人生並不是個盤子,哪來那麼多圓滿。缺憾才是人生的本色,從一出生就開始了,靠譜的爸媽其實是隨機分配的。

  寶庫就是這樣一個伴隨缺憾而生的小孩。

  成人的世界太過殘酷,甄珍暫時不想糾正小孩的幻想,童年就該無憂無慮,她的寶庫積極、樂觀又熱情,會有想明白的一天,但不是現在。

  想跟小孩再聊聊,有人來打擾,消失兩天的陳警官出現了。

  搶金店那麼大的事情,新聞和報紙都報導了,甄珍關心道:「怎麼樣,人抓著沒?」

  「沒抓著,金店的模擬監控錄像錄下來的搶劫犯都帶著頭套,整個搶劫過程隻有五分鍾,等附近民警趕到,人早就逃掉了,那個時間段,尤其正陽街,沒幾個行人,現場沒有目擊者。熱鬧路倒是有人看到他們的車,是輛白色金盃面包,但沒看清車牌。有監控的路段還是少,車也普通,咱們市路面上跑的十輛車裡一半都是金盃小面包,短時間內破不了案。」

  太細節的部分哪怕面對的是甄珍,陳星耀也不會告訴她太多,說的這些,新聞裡基本已經公開了。

  甄珍嘆口氣,「經濟不好,真是各種牛鬼蛇神都出來了,這個星期我都收三回假|錢了。」

  「改制不會那麼快,下崗分流還沒到最高潮,國家也沒下明確的政策指導,我估計九八年會到頂峰。」陳星耀同樣不看好現在的經濟形勢。

  「那豈不是未來幾年都不會好過?也對,這都出了正月,大家家裡過年備的東西早該吃完了,店裡的客流跟正月比起來,並沒有漲太多,尤其晚上,這個時間段正是賣貨的時候,你看連個上門的都沒有,不光是我,樸叔他們家也沒往年客人多。」

  陳星耀道出緣由,「看不到大環境改善,哪怕收入還可以的,都想著捂緊錢包,能不消費就不消費,緊縮就是這麼來的。」擡頭關心道:「收入少很多嗎?」

  甄珍嘴角翹起,「東邊不亮西邊亮,廚藝比賽的錄像終於播了,廣告效應不錯,經濟情況很可以的過來吃飯的明顯多了,以前包間大多數時間都空著,這一星期全部都定出去了,你說我這算不算是劫了一批富人的錢?」

  「算。」陳星耀最喜歡看甄珍的財迷式微笑,帶著點小狡黠和小俏皮,鮮活可愛。

  他不喜歡遮遮掩掩,既然喜歡就說出來,但今天的時機不對,他一會還得走,等這個案子破了,找個機會向甄珍把心意挑明。

  沒說出口的表白,化作行動來支持她的生意,「隊裡今晚加班,你幫著弄點吃的吧。」

  快七點了,估計這幫人忙得錯過了飯點,甄珍立即往後廚去,「下面最快,我給練歌房鹵的牛肉還有剩的,還吃牛肉麵吧。最近魚市上了黃鯽魚,我酥了一些,準備明天往外賣,給你們拿來配面,再弄兩個小拌菜。等著,一會就好。」

  甄珍搟面,寶庫趴在吧檯上投入地寫字,陳星耀上前看,好嗎,小孩在紙上畫了好些大大小小的圈。。

  「好看嗎?」寶庫美滋滋地擡頭問道。

  不就是個圈嗎,還分好看不好看?這是未來的親人,不能得罪了,陳星耀違心誇讚,「好看。」

  「哪一個最好看?」小孩興奮地追問。

  「……」想討好個小人兒,難度還不小。

  見小孩執意要他給出一個答案,陳星耀手指向其中一個,「這個最好看。」

  「大雞蛋最好看嗎?」小孩皺皺眉頭,奶音有些疑惑。

  「你畫的都是蛋?」

  寶庫歡快點頭,指著最大的一個,「這是驢糞蛋,」依次往下,他都給命上了名字,大鵝蛋,大鴨蛋,大雞蛋,烏雞蛋,鵪鶉蛋,跟鵪鶉蛋並列大小的是鴿子蛋。

  這孩子跟蛋真是有著解不開的緣分。

  小孩笑嘻嘻說出自己的最愛,「我最喜歡鴿子蛋。」

  陳星耀心說,你真不愧是寶庫,專挑最貴的喜歡,你怎麼不喜歡驢糞蛋呢?既能當糞,還能暖腳。

  甄珍很快把晚餐準備好,其他東西分開裝,面直接裝在帶蓋的大盆裡,催陳星耀出門,「趕緊走,再耽誤一會,面就該坨了。」

  本來還想磨蹭一會的陳警官,帶著小姑娘真是不解風情的惆悵,隻用了四分鍾就把面端上刑偵總隊六樓辦公室,加班的餓狼一擁而上。

  肖鋒先撈了條酥好的黃鯽魚,一口吞下肚,「甄珍真是從來不讓人失望,這就是我童年的味道。」

  「面條出鍋有一會功夫了,竟然還這麼筋道,小姑娘真有兩下子。」老趙讚道。

  面的味道太香,連樓上加班的經偵大隊的人也聞著味下來找食吃,「老路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咱都聯合辦案了,你們竟然好意思吃獨食,哎呦,這滷牛肉味道真正,那誰,小孫,吃兩塊得了,給我們留點。」

  甄珍面裝得多,一支隊撈完還有剩的,被經偵的任偉連盆一起端走,「晚上吃太多不好,容易胃下垂。」

  路全被臨時叫去開了半天會,才回到辦公室沒多久,端著飯缸吃了會面,擡頭問陳星耀,「電話記錄查得怎麼樣了?」

  陳星耀回道:「這兩家金店都屬於同一家國營金店,肖鋒和小馬下午又捋了一遍,其他人沒什麼,最可疑的是這家金店的總經理,李忻。

  他三個月前用他辦公桌上的座機往臨市的東洲區打過一個電話,肖鋒查了下,那是個小賣部的公用電話,他在那沒親戚,搶劫犯得手後也往東面跑,這點很值得懷疑。」

  「他家樓下現在誰在盯著?」路全問。

  「鄭飛在那。」

  路全招招手,把隊員都叫過來,「咱們都有共識,案犯目的性強,作案時間短,這案子肯定有內鬼參與,案發才兩天,內鬼暫時還不敢輕舉妄動,接下來我們要把人盯緊了,包括家庭成員,其他人雖然嫌疑不大,但也不能掉以輕心,我明天跟領導請示,繼續找二支隊幫忙,吃完這頓飯,趕緊麻溜盯梢去。」

  想想還是不保險,路全開口安排,「防止夜長夢多,星耀你跟肖鋒吃好了,去支援下鄭飛。」

  「好。」

  一夜無話。

  甄珍劫了富人的錢,想回饋下普通顧客。又上新了一道菜,就是昨晚提到的黃鯽魚。

  雖然名字裡帶鯽魚兩字,黃鯽魚卻是名副其實的海生魚類,產地主要在遼東半島南面的膠東半島海域。每年香椿發芽時,就是黃鯽魚大量上市的時節。膠東半島香椿發芽的季節要早過遼省,所以省城黃鯽魚上市的時間要早過香椿。

  黃鯽魚最長十釐米,是近海最常見的小雜魚之一,大量上市時價格比養殖的塘魚還便宜。別看這魚小,用它的主產地榮成一帶的俗語形容,「煎著吃,滿嘴香,燜著吃,鮮倒人。」

  魚小,燜著吃不適合飯店來做,甄珍取出一個特別大的平底鍋,熱鍋下油,把表皮稍稍風幹的黃鯽魚下鍋油煎,一次性煎幾十條,煎透的黃鯽魚,連骨頭都酥了。

  吃法有兩種,就著玉米餅子吃,或者配蒜薹卷煎餅吃,再加一碗湯。因為魚價便宜,這道菜隻賣四塊錢。

  菜一推出,顧客反響熱烈。除了便宜之外,煎魚的香味令人難以抗拒。而且,無論玉米餅子還是煎餅,幹性的碳水食物都更能凸顯煎魚的香。

  方老闆的洗浴中心裝修已經收尾,中午魏虎帶著熊氏四兄弟和老孫這些裝修工人來店裡吃飯。

  雖然活不輕鬆,老孫這些下崗工人的狀態都很不錯,年前接了這個大活,一直幹到年後,老闆沒啥挑揀,待遇也不錯,老工友幾個都過了個肥年,而且方老闆還說,他手裡正缺人,開業以後設備設施要維護,也要招保安,想長期聘用他們。

  大家都很感謝甄珍,見她一樓後窗沒鐵護欄,年前還專門過來幫她焊了護欄。

  魏虎一見有黃鯽魚賣,多點了好幾份,擦了把被風吹出來的眼淚,高興道:「這魚我最喜歡,毛鈕子,油墩子,越吃越香。」

  老孫幾個大部分都是闖關東的後代,從小老媽就沒少做這道菜,最喜歡用煎餅捲著吃。甄珍用小米麵攤的煎餅,特別有咬勁。寶庫先前攥著吃了一小塊,又吃出了磨牙烤魚片的猙獰小獸模樣。

  拿小米面煎餅卷魚,辛辣的青蒜薹調味,蒜、魚、餅,三樣是絕配,越嚼越有滋味。

  大家吃得特別滿意,吃完起身,熊老三和熊老四走到前台,疼惜地摸摸寶庫的嫩臉蛋,依依不捨跟甄珍道別,「小甄老闆,這是在你這吃的最後一頓飯了,我大哥和二哥留下來收尾,我們哥倆要先走,離家這麼久,家裡好多事沒處理,我們坐今晚的火車離開。」

  甄珍有些意外,熊家四兄弟是她開店後的第一桌客人,不知不覺在店裡已經吃了快半年了,已經吃成了朋友。

  朋友走了不能讓人空著手走,「等我下啊。」甄珍說完立即奔回後廚。

  取了她前兩天熏的鮁魚,遞給熊老四,「拿著路上吃,火車上飯食單調,這魚不腥,在車上吃也不影響別的顧客。兩位大哥,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你們走了,我雖然捨不得,但你們生意越做越好,指不定什麼時候又回來了,到時咱又能見面了。」

  甄珍的盈盈笑臉,沖淡了離別的愁緒,熊老四笑著點頭,「就是,肯定還能見。」

  回頭對哥幾個說,「說好的,別跟我搶,這頓飯我請了。」

  甄珍本來不想收錢,但熊老四執意要付,已經把錢拍在桌子上。把人送出門,回屋見寶庫拿起熊老四付的其中一張十塊錢在看,小孩畫圓圈有心得,沖姐姐揚了揚錢,「有圈圈。」

  甄珍接過一看,樂了,熊老四給的這臨別禮物真特別,送了她一張假|錢。

  他應該是無意的,被找了假|錢沒注意,轉手又付給了她。

  最近市裡流通的假|幣不仔細看,做得跟真的幾乎沒兩樣,造假的真是個奇才,小周說這跟刻闆有關,刻闆質量高,假|幣的質量也高。

  說曹操,曹操到,小周推門進來,最近他忙得腳打後腦勺,西塔片區最近假|幣流通多,派出所民警全部出動,地毯式搜索,尋找假|幣流出的源頭。

  「又收了一張,」甄珍把錢遞給他,問道:「隻有咱們片區的假|錢上有影印的藍圈嗎?」

  小周搖頭,「錢流通的速度快,不隻咱西塔片區有,別的片區也發現十塊錢上有影印的藍圈。」一把扯下帽子,恨聲道,「應該是這混蛋的造假機器出問題了,最早那波就沒這藍圈,真是活該。」

  他來得晚,屋裡沒別人,甄珍繼續問道:「經偵有沒有人統計過,這藍圈出現最多的區域在哪裡?」

  這個可以說,小周複述了出來前從經偵那得來的消息,「錢幣流通是動態的,尤其是商圈密集的區域,錢幣的流通速度和頻次都比別的地方多,藍圈在市裡幾大商圈裡流通得尤其多,咱們西塔也在內。」

  甄珍眼神微眯,想了想對小周道:「咱西塔商圈跟那幾個商圈不一樣,居住和商業混合,流動人口特別多,平時不好監控,你說有沒有可能制假的窩點就在咱們這的居民區裡呢?」

  小周眼露興奮,「英雄所見略同,我也是這麼想的,你說我要是把造假的找到,算不算立了大功?能不能升去刑偵大隊?」

  「我看好你,加油!」

  隔天,給甄珍打電話預定包間的客人因為臨時有事來不了。

  該她掙錢,傍晚,五點半左右,外面進來三個男的,穿著雖然普通,但看著不像一般人,問有沒有包間。

  見甄珍點頭,走進包間,快速點了三菜一湯。

  魏虎因為黃鯽魚沒吃夠,晚上又過來吃飯,甄珍進包間上菜,包間門開關的瞬間,他座位的角度正好看到包間裡坐著的人,這人他認識,對甄珍小聲道:「沒想到金城洗浴的劉老闆也上你這吃飯。」

  「金城洗浴?不是咱街上最老的洗浴中心嗎?」甄珍想起來西塔街上一家外立面包了一層金闆的洗浴中心。

  魏虎點點頭,示意甄珍坐下來,悄聲說道:「我家老大開洗浴中心沒經驗,非讓我搞個調研,調查下市裡洗浴中心的營業情況,甄珍,幹一行愛一行,我這人不是跟你吹,雖然長得粗放,心細如髮。」

  甄珍扶額,「大哥,我鍋裡還坐著湯,你能少吹點嗎?」

  魏虎聲音低不可聞,「金城洗浴不是給人洗澡,是給錢洗澡。」

  「當真?」甄珍睜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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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 00:21:46 |只看該作者
第60章 豆花魚

  魏虎先往門關得嚴實的包間看了一眼,又起身往窗外瞅了瞅,弄得甄珍也跟著緊張起來,難道他們片區犯罪密度這麼高了?

  大光頭把甄珍拉到飯廳最角落的桌子,發出氣音了都,「知道我咋看出來的嗎?他家四樓按摩的全是老娘們,一個年輕小姑娘都沒有。那手勁,我這一百八十斤的漢子差點沒被按哭。」

  甄珍緊張的表情頓住,推開椅子就要去後廚,「虎子哥,我鍋裡的湯快開了,你慢慢吃。」

  「哎,等等,我還沒說完呢。」魏虎叫住甄珍,「哥話才說了一半,不讓哥說完,憋出病了咋整?」

  這都什麼破毛病?

  甄珍隻好又坐回去,「你說,我聽著。」

  「敷衍我啊,別以為我看不出來。哥跟你說洗浴中心的道道多了去了,現在管得嚴,誰都不敢扯那些里根楞,雖然都是綠色按摩,有幾個開店的傻不愣登地真按?」

  說完咧開嘴,「按摩是跟你開玩笑,我跟你說重點的。」

  甄珍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我為了做市場調查,在他家連洗了三天澡,數了三天來客數,回去一算,發現他家生意還真一般化,作為一個開店多年的老店,這營業額可不及格。冬天尤其春節前後,可是浴城生意最火的時候。生意不好對我們這些同行來說是好消息,我高興還來不及呢,結果你猜怎麼地?我前幾天去辦稅務登記,託人幫忙查了競爭對手們的納稅記錄,這一查我發現了個大事件。」

  「啊?什麼大事件?」甄珍神色複又認真,立即追問道。

  大光頭魏虎有講評書的天賦,講個事懸念疊起,語速很快地小聲道:「我發現他繳的營業稅跟他的來客數可對不上,這是過了明路的營業額,還有那些隱性瞞報的收入呢?

  跟你這麼說吧,夜總會、洗浴中心向來都是洗錢人的首選,現金流多,成本可大可小,監管的想查太難。這事我在俄羅斯見多了,那幫侵吞國家資產的洗錢都洗出花了,金城這點小道道根本就不夠看。」

  甄珍疑惑皺眉,「洗錢是個大罪,他們不怕被發現?」

  魏虎手指往上指了指,「那種專門為洗錢而開的,完成使命,轉頭就關門。金城這樣的老店多年屹立不倒,興許是上面有人,有人罩著,所以不怕。」

  魏虎猜對了,金城上面的確有人罩著,但此罩非彼罩。

  門雖然關得嚴實,幾人說話依然很小聲,劉老闆有些坐立難安,一個勁問,「領導,這事什麼時候是個頭?我甯肯蹲局子也不愛幹這個,太煎熬。」

  坐他左邊那個戴眼鏡的開口,「長著呢,至少還要幹他兩三年。」

  劉老闆一聽眼淚都要流下來了,前路無亮啊。

  包間裡另外兩人來自檢察系統去年最新成立的反貪污賄賂局,剛成立的部門,幹勁十足,想立即做出一番業績。反貪不容易,局裡人想了個釣大魚的辦法,養魚。

  所以倒霉的劉老闆的金城洗浴就成了養魚池。

  像魏虎說的,那種專門開來洗錢的夜總會、洗浴中心根本不是正經做買賣的,難得有老劉這樣正常營業的老店,用來釣魚正好。

  找上他純賴他自己,他在別的方面犯了點事,被反貪局給盯上了,最後被發展成了內部線人。

  另一個姓仲的處長拍了拍老劉肩膀,開解他,「不說那些貪官,咱們省改制企業這麼多,海量的國有資產有多少進了私人腰包?肥了少數人,有多少底層工人在吃糠咽菜?老劉,你現在在做的事情既光榮又偉大,不能停。這幾個月你做得不錯,露出點破綻出來,有心人一查就明白。嫌錢拿得燙手的魚,會自動上鈎。」

  老劉心裡苦,還不能停,我心臟都快停了。苦著臉問:「真不會有生命威脅?」

  「你放心,我們局都是生面孔,不會引起懷疑,以後能少見還是少見,我們會盡全力保障你的人身安全。就是現在這會兒,我們也有人在岔道和巷子口盯著呢。見一回不容易,咱再好好把方案過一遍。」

  屋裡人還沒聊完,魏虎已經吃好飯,臨走前叮囑甄珍,「這就是我的一點猜測,做不得準,咱先別輕舉妄動哈。」

  出了門,不一會人又回來了,大光頭光光的腦門都冒汗了,露出一臉驚容,「老妹兒,哥幹過盯梢的活,一般人可發現不了。進來告訴你一聲,他們有人在外面,跟你沒關係,你就照常做生意。」

  甄珍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你還真不如不告訴我。

  這跟上回的小偷不一樣,報警也沒有理由啊,還把人給驚動了。甄珍心裡慶幸,寶庫被廣義帶去浴池洗澡,這會正好不在家。

  魏虎擦了把腦門的汗,「我來你這之前,去派出所辦了點事,所以沒跟他們碰上,不用猜了,就是包間裡那幫人的手下,你別擔心,我在這待著反而不好,記住,該幹嘛幹嘛。」

  現在坐立難安的是甄珍,她想起她看了好多遍的《教父》,想著她可能遇上了有組織犯罪的人。

  好不容易等到瘟神們出了包間,一輛黑色面包車開到店門口,車門正對著店門,這三人結賬後,一推開門就低頭上了車。

  她和魏虎不知道的是,車裡人也在討論魏虎。省城大型洗浴中心的情況反貪局都有掌握,姓仲的處長告訴老劉,「這小子今晚過來不是針對你,他和他老闆北下來咱們省,背景還算幹淨,他那家沒開業的洗浴中心未來也是我們重點監控對象。」

  遇到今晚這樣的事,甄珍突然有點想念陳警官,哪怕派出所就在旁邊,她也覺得不保險,對上這樣級別的組織,派出所根本不夠看,還得上小陳。

  但她忍住了,沒給陳星耀打電話,這人最近查金店搶劫案查得昏天暗地。金城洗浴跑不了,等忙他完了這件案子再說。

  輾轉反側了一晚,甄珍一大早開店門,見陳星耀和肖鋒站在門口,激動壞了,比以往熱情十倍地把人迎進屋。

  陳星耀也很驚喜,難道這姑娘對我也有同樣的想法?好幾天沒見,想我了?

  心裡高興,略帶得意地跟肖鋒對視一眼,盯梢的晚上漫長無聊,陳星耀把他想追求甄珍的事跟肖鋒說了,肖鋒當然樂見其成,對兩人之間的發展很是期待。

  兩人一坐定,就聽小姑娘急吼吼道:「我有事情彙報,我們片區有大魚出沒。」

  陳星耀:「……」感情你不是對我有想法,你是對我的工作很有想法。

  「你說,我們聽聽看。」陳警官聲音裡的小失望,隻有肖鋒懂。

  聽甄珍把昨晚的經曆說完,本來熬了一夜,神情疲憊的肖鋒都笑精神了,「你可真逗,我記得這事,當初因為偵查權限,反貪局還跟經偵的幹了一仗。甄珍,咱國家人是多,你們片區人也雜點,雖然你店叫大漁,可池子裡的魚也不可能全讓你給碰上了吧?」

  「啊?」甄珍有些傻眼,真不賴她,是魏虎太敏感。

  「雖然猜錯了,魏虎這小子還真有兩下子,不過這也說明反貪那幫人手嫩了些,讓人一下就發現了。」肖鋒笑道。

  陳星耀又拿出百分比,給甄珍科普,「未來這幾年反貪是重點,所有職務犯罪中,貪污賄賂犯罪佔了80%,最近反腐力度大,咱們市保不齊要有一番腥風血雨。

  現實生活中,普通人很難遇到有組織犯罪。普通人遇到的大多都是衝動型犯罪,你敏感不是錯,現在人心莫叵測,像年前那個獨狼型罪犯就是極端個案,造成的傷害不可謂不大。還有,這事既然你們兩個發現端倪,所以才沒瞞著你,回頭你叮囑下魏虎,別讓他到處亂說。」

  肖鋒在旁邊聽了想捂臉,為什麼安慰人的話,從你嘴裡說出來像做小報告?

  跟個木頭橛子似的,能把人追到才怪。

  甄珍倒是聽進心裡,心說普通人生活太單調了,面對犯罪事件才既恐懼又興奮,把自己代入警察的角色,也想參與一把,其實現實中的案子哪有那麼好破的。

  寶庫又起早了,穿著秋衣從二樓鑽出來,看到陳星耀和肖鋒的臉,小孩張了張小嘴,驚呼道:「黑貓警長你變成大熊貓啦。」

  是啊,現實中想破案,不熬出幾隻熊貓,怎麼能把人抓住?

  過了兩天,小周垂頭喪氣地過來,「南方有兩個省份也出現了僞造的小面額貨幣,經偵今天發通知,降低了案件的重要等級,搞明白了,僞造的窩點不在我們這裡,我們這裡屬於二級銷售市場,隻要收繳幹淨,危害不會很大。」小周拉長了音,「甄珍啊,機會又沒了,什麼時候我能跟你對象並肩作戰?」

  「對象?」甄珍聲音挑高。

  小周趕緊否認,「我偶像,不是你對象。說錯了,說錯了。」失誤,提前幫偶像把窗戶紙捅破了。

  甄珍心中疑惑未減,歪著腦袋看了小周好大一會,心說最近陳星耀和陳星耀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有些不正常,看來查案子確實傷腦子,一個個看起來都像腦袋轉筋了似的。

  普通人查不了案子,還是把自己的本職工作先做好。對於甄珍來說,就是開好自己的飯店。

  繼續劫富濟貧,姜曉豐從重慶幫忙聯繫的佐料已經到了一小批,甄珍跟賣豆腐的老張定了好幾桶豆腐腦,做江湖菜版豆花魚。

  主料用的是草魚,草魚刺多,是價格最便宜的淡水魚之一。做法很簡單,跟來鳳魚類似,魚頭煎香,豆腐腦滾水,炒紅油,添湯複滾豆腐,撈出豆腐放在盆底,魚頭先入湯,湯開再下魚肉,將翻開的魚肉及魚湯澆在豆腐腦上,撒花生碎、炒香的黃豆粒,花椒、小蔥,香料上再澆上幾勺熱油,最大地激出他們香味。這道豆花魚也就成了。

  姜曉豐的調料質量真好,尤其菜籽油,比甄珍以前用過的都好,菜籽油跟辣椒是靈魂伴侶,寶庫被香味勾著,衝進廚房,一進來就打了個大噴嚏。

  胖手捏住鼻頭,甕聲翁氣對姐姐說,「好辣又好香。」

  「可以給你吃一點點,想吃嗎?」

  小孩狂點頭,「想吃。」

  甄珍盛出一小勺豆腐,又把魚肉的魚刺挑出來,給小孩挖了一大勺米飯,豆花魚入嘴,小孩表情豐富極了,先是被辣了一下,耷拉眉頭,跟小狗一樣吐舌頭,嘗出香味,眉毛又飛揚起來。喝了一大口水,把小嘴圈成圓形,呼呼往外噴氣,「吃這個魚,我就變成噴火龍啦。」

  辣椒確實是一種能量物質。

  因為草魚便宜,豆腐腦也便宜,跟黃鯽魚一樣,甄珍把這道菜價格也定在四塊錢。菜籽油地道,辣豆瓣也夠味,還有花生碎和黃豆粒提香,豔紅噴香的一碗魚,味道比早前的來鳳魚還要好,辣椒素把大家對未來前景的不樂觀都沖淡了。中午因為這道紅紅火火的魚菜,餐廳的氣氛格外熱鬧。

  「甄珍說這是跟重慶師傅學的做法,人家南方人真有那巧思勁,怎麼能想到把豆腐腦跟魚肉一起做呢?我是真沒想到這倆東西湊一起會這麼纏纏綿綿,太好吃了。」

  「這道菜你們吃沒吃出一種外剛內柔的感覺?」

  「我沒吃出來,我就是覺得爽死了,想上外面吼兩嗓子。」

  其實現在天氣幹燥,不是吃辣的季節,但美食當前誰還管得了那麼多,沒看養生達人邱老中醫嘶斯哈哈吃得比誰都歡暢。

  賣了兩天,甄珍發現中午的翻檯率又回來了,燉魚再好吃,吃多了也膩,吃飯跟生活一樣,時不時要換個新花樣,甄珍小店草魚的消耗猛增。

  小店生意紅火,陳警官的金店搶劫案的嫌疑人李忻終於有了動靜。

  先是他在農業銀行啟工街支行工作的媳婦提前下了班,並沒回家,而是去長途西站買了最後一班去西郊縣城的車票,登上了長途車。盯梢的趙明和小孫得到指示跟在車後,有趟通往首都的慢車在西郊縣城火車站有站點,這家人興許要分開逃。

  而李忻下午早退,提前去五中接了上初一的女兒,父女倆一起去了故宮旁的春天商城。

  陳星耀見他進商城,心道不好,春天商城是個老建築改建的,裡面空間特別大,賣日用品的,賣衣服的小商戶密密麻麻,能有幾千家,貨架把空間分隔成迷宮一般,消防通道也特別多,跟大隱隱於市一個道理,這種地方是玩消失的最佳場所。

  保不齊今天李忻就策劃了一場全家出逃記。

  立即呼叫支援,陳星耀帶了四個人立即跟在李忻父女身後,進了春天商城。

  鄭飛跟人的間距沒控制好,被李忻在試衣鏡裡發現。

  讓大家唏噓的一幕發生了,李忻把女兒留在原地,撒丫子就跑,女兒錯愕的表情表明,她顯然不知道父親會如此做。

  速度再快,也快不過公安,往前跑了五百米,被追上來摁倒在地上。李忻拚命反抗,「我好好地逛商場,你們抓我幹嘛?我犯什麼錯了?」

  「在公共場所遺棄未成年人,雖然沒犯罪,但也是個挺大的錯誤。」陳星耀帶著李忻眼睛都哭紅了的女兒從後面走上前。

  大家心裡都很鬱悶,李忻有一點說對了,沒證據,抓了人最後也得放了。

  丟失的四十公斤黃金到現在都沒找到,他們目前的主要搜尋地點放在臨市的露天煤礦,範圍太大了,那是當年日本人挖空後留下的露天煤礦,裡面能跑火車,礦洞更是數不勝數,想在裡面找黃金無異於大海撈針。

  原本想跟在李忻身後,來個人贓俱獲,現在人抓到了,贓物還沒影呢。

  李忻剛才掙紮的動作幅度太大,褲兜露出了一張車票的一角,這人還是厲害,在他們這麼嚴密地監控下,還能找到空子弄到一張火車票。

  車票是省城東站發往長白山的一趟慢車,陳星耀腦子靈光一閃,讓肖鋒帶隊去東站。他把人帶回局裡問話,把人先控制住。

  曆時一個月的偵破工作終於有了重大進展,肖鋒在東站的寄存處發現了二十公斤黃金的蹤跡。

  李忻確實是個人物,搶劫犯得手後最容易因為分贓問題拆夥、毀約,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手段控制了他的同夥,讓他們遵守約定,將他分得的贓物如約交付。

  案子破了,陳警官終於能回家洗個澡,換上一身幹淨衣服,奔去大漁找甄珍告白。

  他來得晚,甄珍這邊正忙著,包間有一桌客人,外賣也有幾個,陳星耀吃了一份豆花魚,邊喝水邊等甄珍忙完。

  見甄珍給包間上了最後一道菜,陳星耀問:「有沒有時間?咱倆去巷子口說兩句話好嗎?」

  「什麼話不能在屋裡說,非要到巷子口說?」甄珍面露不解。

  不知不覺春天過了大半,陳星耀過來時見杏花巷口的幾株杏花開了,他雖然不怎麼會玩浪漫,但這樣的時刻,有花相伴最好。

  見男人堅持,甄珍給了他四分鍾時間,客人還在呢,不能離開太久。

  在趙姨家門口玩的寶庫見姐姐跟黑貓警長出來,也要跟著去,被陳星耀勸住,關鍵時刻,你這小電燈泡搗蛋怎麼辦?

  有花也不好,蟲子大晚上也不消停,見甄珍不停揮手敢蟲子,陳星耀趕緊開口,「你以後跟著我吧。」

  甄珍美目撐大,「跟你幹嘛?上梁山做好漢?」

  陳星耀:「……」該聰明時你怎麼這麼笨。又重新組織了下語言,「我對你有好感,很喜歡你,你做我女朋友怎麼樣?」

  「啥?」小甄猛地扯了一下眼前的花枝,粉色的花瓣撲簌簌往下掉,落了兩人一頭一臉。

  這消息太突然,讓她一時難以消化,頓了半晌,問道:「是奔著結婚去的那種嗎?這也太突然了。」

  「當然了。」

  「情殺比現在不是佔到40%了嗎?」

  陳警官嘴唇微動,都不敢給她講最新的案例,那個李忻故意找了個藉口把妻子支開,隻想帶著黃金,一個人遠走高飛。

  「你們警察要是殺妻的話,是不是會做到天衣無縫,連點破綻都找不到。」甄珍還不放過他。

  陳星耀:「……」

  不該記的你倒是記得賊清楚。「我殺什麼妻?我有病嗎?」

  「那可說不準,你接的第一個案子,那老頭不是跟老太太過了快五十年,不也把人給殺了,我要是老了,也更好殺。」

  這下輪到陳星耀扯樹枝子,花粉被抖落下來,甄珍連打兩個噴嚏,揉揉鼻子對陳星耀說:「不是我不答應你,我現在還沒鬧明白什麼是情情愛愛,我對你是比其他男的好感高,但還沒上升到非你不可的地步,所以對不起,我沒法答應你。」

  甄珍被告白驚多於羞,拒絕得也幹脆利落。

  陳星耀倒沒多沮喪,「情情愛愛我也不比你懂得多,你別忙著拒絕我,咱們互退一步,給我機會讓我追求你,對你好,咱們共同探索這個未知領域怎麼樣?」

  果然不懂,提個建議的風格跟搞科研似的。

  「你讓我回去想想。」甄珍低頭撫弄了會花瓣,才開口回道。

  甄珍沒再次拒絕他,陳星耀對今天告白的結果很滿意。

  沒等來答複,某人已經採取行動。第二天破天荒地上班遲到了半個小時,肖鋒跑過來問,「路隊都進去審人了,往常你最積極,今天怎麼還遲到了?」

  「沒什麼好審的,同案犯都找到了,由不得他頑抗。我出去給甄珍買花了。」

  「什麼?」肖鋒跳起來,激動地兩隻爪子都勾起來,像那花是送他的一樣。「行啊,陳哥,沒想到你這麼浪漫。」

  「我不浪漫,誰浪漫。」某人還傲嬌上了。

  買完花的陳警官看了眼時間,發現上班要遲到,談戀愛也不能耽誤工作,多付了錢,讓賣家把東西給甄珍送過去。

  甄珍聽到燒柴油的三輪蹦子的響聲,開了門,一中年人在門口問,「你是甄珍嗎?東西是小陳買的,讓我給你送過來。這東西咱省城不常見,我這是市場獨一份,這小夥子真有心。」

  寶庫從屋裡走出來,三輪車上的東西他不認識,拽拽姐姐的手問道,「這是什麼呀?」

  收了這一車禮物,甄珍不知道該激動呢?還是該激動呢。

  告訴弟弟,「白的是菜花,綠的是西藍花。」

  「可他們一點都不香。」小孩捧了一朵聞。

  「……做成菜就香了。」

  把菜花搬進餐廳,在一堆白的、綠的花之間,甄珍蹲下身問弟弟,「陳叔叔想跟姐姐處對象,你怎麼看?」

  小孩狀似思考了一番,點點小腦袋,「行啊。」

  陳警官不想逼甄珍,正好隊裡要派一個人去連市開個會,路全走不開,他出個短差去開會。

  他離開這三天,寶庫可慘了,連吃了三天、九頓西藍花和菜花,西藍花炒蝦仁,番茄炒菜花,菜花羹,西藍花粥……

  小孩跟大部分奶娃一樣,不愛吃菜菜,哪怕姐姐是個大廚,把菜做得很美味也不行。吃得臉上綠一陣,白一陣,小奶音憤憤地對姐姐開口,「不喜歡黑貓警長了,姐姐不要跟他談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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