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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李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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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莞爾wr] 長嫡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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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6 05:06:1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一十章 當初

    傅明紗與傅明瀾並排而坐,楊氏及鍾氏也在,兩人都有些惴惴不安。

    鍾氏還好,年紀大些,經的事情也多,勉強還能鎮定,楊氏年紀小些,雖說也算是長輩,但神色慌亂,全擺在臉上了。

    倒是傅明瀾,哭得一雙杏眼通紅,楚楚可憐的模樣。

    傅明華從這幾人臉上掃過,就笑著看了傅其弦一眼:

    “父親如今是怎麼看的?”

    傅其弦一輩子還極少有自己拿主意做主的時候,早些時候府裡有傅侯爺及白氏在,樣樣有人替他把主做了,他是凡事不管,只知耍樂。

    父母回鄉之後,還有一個嫁進了王府的女兒在,大事他樣樣聽傅明華的安排,府中的小事,從楊氏被鍾氏拿捏,也能看得出來這夫妻倆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此時傅明華問傅其弦對於傅明瀾要給嚴三郎做妾的事兒怎麼看,一下便將他問倒了。

    猶豫半晌,才道:

    “事已至此,我想你也聽說了。”這話讓傅明華氣極而笑,這樣的事兒抖露出來,他還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倒是鍾氏急得嘴唇上泡都起來了。

    “我想就將明瀾送給子才為妾算了,男子漢,大丈夫,有妻有妾也是常事。”傅其弦不以為然將話說完,傅明華重重一掌拍到小几之上,'砰'的一聲,打得几上擺放著的茶杯跳了一下,茶杯蓋碰撞間發出的響聲嚇得傅其弦身體一抖,本能的就站起了身來,躬手而立了。

    一時間屋裡鴉雀無聲,眾人大氣也不敢喘,傅明瀾身體縮成一團,傅明紗則是咬著唇,低下了頭去。

    楊氏向來怕傅明華,此時自然不敢張嘴,哪怕傅其弦連連給她施眼神求救,她也是不敢出聲的。

    “都是父親的女兒,好端端的,怎麼說給人做妾就給人做妾了!我早前使付嬤嬤前去侯府為明瀾、明薏二人相看,聽說已經有了眉目,二太太來與我說說,是怎麼回事。”

    傅明華轉頭向楊氏看去,她就像是要哭出來了。

    明明前一刻還是傅其弦在挨罵,哪知她好端端的,這火苗也能往她身上竄。只是被點了名,楊氏也逃不脫,只得硬著頭皮道:

    “事出突然……”

    “聽說府中的事是三叔母在掌管。”鍾氏正在緊張,聽到傅明華問這話,頓時心中暗自叫糟:來了。

    平時掌管府中中饋時確實爽快,但也有一點不好,出事之後沒個能推脫的人,鍾氏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就聽傅明華溫和道:“如今出了這樣的事,也是三叔母持家不嚴之故,傳揚出去,也是一場笑話。”

    外頭傅其彬在下人帶領下收斂了腳步聲進來,傅明華眼角餘光瞧見了,卻當沒看到一般:

    “你們總當這樁事情是樁小事,只是侯府女兒,哪怕只是庶出,也沒有給五妹妹的夫君做妾的道理。如今明娜亦在談婚論嫁,將來別人提及長樂侯府這樁事,很好聽嗎?”傅明華語氣並不嚴厲,卻將鍾氏訓得面紅耳赤,不敢反駁。

    “別說自家的女兒,將來這樣的情況,又有哪個敢將女兒嫁進侯府來?”

    傅其弦被女兒說得也有些發慌,不由就問:“情況有這樣嚴重嗎?”

    傅明華不緊不慢的就看了他一眼,看得他頻頻伸手捻鬍鬚,彷彿藉此來掩飾自己內心的尷尬一般,想要坐回椅子上,卻被傅明華看得不敢動彈。

    “這是傅家家事的情況嗎?”

    傅明華問了一聲。

    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廳堂中的人竟然一個人都不敢答話。

    “三叔認為呢?”傅明華又看了傅其彬一眼,傅其彬頓時眉頭就皺起來了。

    以前總覺得傅其弦畏懼長女,哪怕長女高嫁,傅其彬也認為他實在太沒有長輩威嚴,可哪知自己此時被傅明華盯上之後,傅其彬也覺得頭皮發麻。

    她明明神情並不嚴厲,指尖還在撫著那江西御窖所出的瓷杯打轉,扭轉了頭來望著幾人看,似笑非笑的,著實令人有此緊張。

    “如今正值什麼時候,國喪期間!太后才將去不久,正當緊要關頭,三叔的官位是不是不想要了!”傅明華笑著追問:“祖父至今仍在鄉間,府中鬧出這樣的事,御史正愁找不著機會,你們是上趕著將辮子往人手中塞吧?”

    傅明華每說一句,傅其弦及傅其彬臉色就更白一分,傅其彬重重的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顯然也是想起了關係厲害,傅其弦聲音顫抖:

    “那,那怎麼辦?”

    一旦出了事,幾個人都不敢擔責。

    傅明華看了傅明紗一眼,她端坐在椅子上,一雙小腳往裙裡收,捏了生綃團扇的手放在腿間,指尖收得極緊,顯然此時只是強作鎮定罷了。

    “此次的事情,倒不像是意外。”

    傅明華說這話時,她嘴角邊笑意發僵,一手還抬了起來,不時理理衣襟,一會兒又摸摸頭髮。

    雖說傅明紗有些心機,但年紀畢竟還小,沉不住氣,此時傅明華才說了一句話,她便顯出緊張之色了。

    “當初祖父怎麼回鄉的,你們如今也該心中有數。依我瞧著,若此事還未鑄成大錯,大家都閉了嘴,不要再提了。”傅明華目光落到那青花瓷杯上,神情淡淡的說道。

    鍾氏便苦笑了一聲,傅明紗旁邊坐著的傅明瀾則是輕聲的抽泣起來了,哭得梨帶雨的模樣。

    也沒有人吭聲,傅明華垂眸望著桌子,當沒看見傅家人臉上的神色一般。

    傅其弦目光落在楊氏身上,楊氏硬著頭皮站起來:“我有話想與王妃說。”

    幾人鬆了口氣,傅明華眉頭微微一皺,楊氏怯生生的,得了她首懇才上前來,兩人進了內室,楊氏才道:

    “昨夜五姑爺吃了些酒,將十四娘當成五娘子,已成就好事了。”

    她也不敢去看傅明華的臉,接著就道:“五娘子自都樂侯府回來之後,與府中幾位姐妹久不見面,多的是悄悄話要說,您也知道,明紗出嫁之前,姐妹之中人緣並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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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6 05:06:2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一十一章 自食

    傅明紗並不受寵,她的生母何氏只是通房,人老珠黃,連妾室都不算,又沒子嗣。

    這樣的情況下,生母不受寵,傅明紗便養成了膽小慎微的性格,長樂侯府中她不得罪任何一個人,瞧著眼色過日子,與府裡姐妹們關係都不差,也算說得上話。

    府裡姐妹中,長房傅明霞已經出嫁,二房嫡女只有傅明華,三房嫡出的傅明雅、傅明娜不大與庶出的小娘子們玩耍。

    所以傅明紗嫁人歸來之後,依她性格,定是將幾個小娘子哄得團團轉,尤其傅明薏及傅明瀾正在說親,她只要稍使手段,兩人必定會與她有說不完的話。

    昨晚傅明瀾去了傅明紗房中,只知她貼身服侍的丫頭察覺到不好時,已經太晚了,事後只聽嚴三郎大驚失色,說是抱錯人了。

    傅明瀾模樣秀氣,身段嬌小豐腴,與其母龐氏頗為相像,笑起來十分討人喜歡,與傅明紗楚楚之姿又不一樣。

    若說昨夜什麼嚴三郎吃了酒,錯將十四娘子當成五娘子,這樣的鬼話說來旁人聽聽也就罷了,傅明華是不相信的。

    這兩姐妹就沒有什麼是一樣的。

    她一時間對這都樂侯府的庶三子充滿了惡感,皺了眉頭:“昨夜十四娘子怎麼就想著跑到五娘子院中了?”

    楊氏就道:“說是要送十四娘東西,畢竟十四年歲到了,付嬤嬤又在幫著我為她相看,興許是想要為她添妝。”

    說到此處,楊氏也不由捂著臉哭:“都怪我不好。”

    若不是她疏忽大意,太過窩囊無能,府中也不至於出這樣的事。傅明瀾一輩子都遭毀了,如今楊氏連傅明瀾的臉都不敢看了。

    她年歲還不大,心腸也不算壞,此時想著內疚,說哭便哭,傅明華看她一眼,心中便有數了。

    出來時傅明紗已經鎮定了一些,外頭侍人進來回話,說是嚴三郎想拜見王妃娘娘。

    傅明華對這個裝聾作啞的嚴三郎倒盡了胃口,連臉面也沒有給傅明紗留一分:

    “不見。”

    侍人退了出去,傅明紗有些坐立不安,傅明華端了茶杯問:

    “聽二太太說,昨夜是五妹妹喚了十四妹妹前往院中說話的?”

    傅明紗早就已經料到傅明華會問她這話,因此不緊不慢的應道:“是的。”

    “說是喚十四妹妹的原因,是有東西要送給她?”傅明華看了哭得眼睛通紅的傅明瀾一眼,傅明瀾就勉強點頭,她年紀還小,卻也知道自己將來一輩子為妾不得好,想著想著,又悲從中來,拿帕子捂了臉,雙肩一顫一抖的。

    傅明紗又點了點頭:

    “是的。”

    “有什麼樣的禮物,不能見人,非要私下再送呢?亦或是什麼樣的話,白天不能說,非要晚上?你準備了什麼禮物送給十四妹妹?”

    傅明華追問了幾句,傅明紗額頭便見了汗,結結巴巴的道:“府中姐妹眾多,就是怕大家說我偏心罷了,白天諸事繁雜,所以才拖到晚上,至於禮物,只是一對絞絲銀鐲罷了。”

    “一對絞絲銀鐲,長樂侯府的姑娘又不是沒有見識,十四妹妹的姨娘龐氏還能拿不出來?什麼樣的絞絲銀鐲,上面可曾綴了珠寶,值得你背過眾姐妹,獨自拿出來,未必是太看不起府中的姐妹了。”傅明華平靜看了傅明紗一眼,她更加緊張,手裡的扇子拼命的被她搖了搖,慌忙道:“綴了珠寶。 ”

    “哦?”傅明華聽她這樣一說,心中已經九成肯定她是在撒謊:“什麼樣的珠寶?”

    “是,是,是一對瑪瑙珠子……”

    傅明華重重的將茶杯擱到桌上,一雙水眸盛滿了冷光:“什麼樣的瑪瑙珠子,有幾分幾毫長短,量為多重,色澤如何呢?”

    傅明紗顯然沒想到她會問這個事,原本以為她會追問昨夜詳細情景,自己連過程、發生的事情經過緣由都想好了,卻獨沒想到傅明華會追著這什麼絞絲手鐲這問個不停。

    她一時之間腦海裡只覺得一片空白,傅其弦疑惑的目光盯著她看。

    此時傅明紗不免想到後果,頓時有些慌張,連忙就道:

    “是,這個我沒有量過……”

    “不如取來我幫你量如何?”傅明華笑著問了一聲,傅明紗一聽這話,頓時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我,我……”此時傅明紗已經覺得有些不好,傅明華這樣問,分明察覺了什麼。

    她換了個坐姿,心中已經有了主意,哭著就道:

    “都怨我,昨日我原本是要送一對絞絲鑲瑪瑙銀鐲給十四妹妹,只是摸著那對鐲子,事後我又有些後悔,所以臨時去又選了鐲子,想換上一對來送她,哪知一回來……”

    傅其弦咬著牙瞪她,氣得胸脯起伏:“眼皮淺的東西,沒見過世面!”

    只是傅明華卻不大相信。

    傅明紗確實沒見過什麼好東西,可這事兒擺明其中有緣由的。

    她沉默不語,傅其弦厲聲責罵,鍾氏也是氣得厲害,屋中傅明紗及傅明瀾也是小聲的‘嗚嗚’哭。

    吵了半晌,傅明華皺了眉:

    “好了,既然如此,依我瞧著,這事兒既然出了,醜也遮不住,便順水推舟。”她說了這話,見傅明紗眼中露出欣喜之色,楊氏等人得了她這應允,也鬆了口氣,傅明華接著又道:

    “只是如今卻不是嚴三郎納妾的好時候。我瞧五妹妹成婚也不久,嚴三郎突然納妾也是說不過去的,府中請個女醫問五妹妹把脈,就說她大病一場,身體虛寒, ”傅明紗聽到此處,愣了一下,正要出聲,傅明華卻目光灼灼,盯著她看:

    “將來難有子嗣,所以抬十四妹妹回去,如此以來也算是堵了旁人的嘴,遮了些醜。”

    眾人呆了一呆,傅明紗就道:

    “可是我並沒有身體虛寒,生不出子嗣來……”

    她有些著急,又有些不快,覺得傅明華說的這話簡直如同在詛咒她一般,急急辯完,傅明華沖她嫣然一笑,看了鍾氏一眼:

    “我身邊薛嬤嬤精通醫術,開張斷了子嗣傳承的方子,煎熬好了一碗灌下去,將來不就生不出孩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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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6 05:06:3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一十二章 惡果

    傅明紗若生不出孩子,將來傅明瀾以妾之名抬入嚴三郎後院,才是名正言順的,這樣也能保全了傅家名聲。

    可是傅明紗一聽這話,卻是駭得魂飛天外,連裝模作樣的哭也不作了,慌忙就道:

    “憑什麼如此?”

    傅明華手指尖剛剛因為重重擱茶杯的動作,沾了些水珠,她輕輕捻了捻指尖,望著傅明紗,一字一句道:

    “就憑十四妹妹是在你院中出事,她是你親自喚過去的,憑此事我能做主,我就要如此,就要如此!”

    傅明紗被她懾住,不敢看她目光,芳心大亂。

    “只是此事暫且押後,隔個一年半載再提及也是不遲的。”傅明紗聽了這話,敢怒不敢言,咬著嘴唇,十分著急,好幾次想要開口說話,卻說不出話來。

    傅其弦等人聽得這樣一個主意,也是連連點頭。

    唯有傅明紗聽著要灌自己絕了子嗣,神情激動,府中碧雲幾人唯恐她掙紮起來不知分寸,傷了傅明華,因此喚了內侍進來,站在她身後牢牢盯著她看。

    “大姐姐,這是我嚴家的家事,與你何干,如今我已經不是長樂侯府的人,你說要灌藥便要灌藥嗎?這是仗勢欺人!”傅明紗才剛從椅子上起身,身後兩個內侍便聯手將她架住了,她越是掙扎,兩個內侍便越擔憂她膽大包天,將她捉得更緊,幾乎要將她按到椅子上了。

    一旁傅明瀾看到這一幕,嚇得臉色發白,也不敢再哭了,傅家的人面面相覷,俱都說不出話來。

    “嚴家的事我不管,牽涉到傅府的事兒,我就要管!你當初在做這樣的事情時,便該想到後果的,如今不過是自食惡果罷了,你有什麼好不服的?你禍害人時,怎麼沒想到旁人服不服呢?自己姐妹也要算計,傅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傅明華輕蔑的看了掙扎不休,臉龐漲得通紅的傅明紗一眼。

    這些話讓傅其弦兄弟愣了一愣,就連鍾氏都呆住了,傅明瀾張大了嘴,顯然還沒回過神來,傅其彬皺了眉道:

    “您這話的意思是……”

    “都樂侯府在洛陽沒有府邸住了嗎?為何偏要回長樂侯府住呢?她尋了由頭喚十四娘前去院中,怕是早就存了什麼見不得光的想法。”傅明華也不為傅明紗遮羞,一番話說出口,傅其弦哪怕再傻,也回過神來,頓時氣得身體發抖。

    周圍下人看傅明紗的目光中都露出鄙夷之色。

    傅明紗一見不好,又拼命的掙扎,嘴裡還喊:

    “你胡說,胡說!我怎麼會將我的夫君,拱手讓給旁人呢?”

    女子性嫉,她成婚又不久,“怎麼可能我會主動將十四妹妹推入我夫君懷抱?”

    楊氏聽了這話,也覺得有些猶豫,又看了傅明華一眼,傅明華笑道:

    “我有沒有冤枉了你,去你屋中一翻有沒有你所謂的鑲嵌了瑪瑙珠子的絞絲銀鐲就知曉了。”傅明紗雖說有些小心思,但與她相較,還是心思淺薄。

    這謊言處處漏洞,要算計人,卻連那謊話都不事先編好了。

    “哪怕就是有這樣一對手鐲,你從何處得來?你當初出嫁時,府中為你安排的嫁妝單子一望便知有沒有,若不是你的嫁妝中的物品,你說那鐲子是從何而來的?”

    此時瑪瑙亦是十分稀有,傅明紗的母親出身卑微,且還不得寵愛,從她當初想方設法要從自己手中藉些料子便能看得出來,她的生活窘迫。

    她定親之時,是白氏一手為她操辦的。

    白氏此人吝嗇,必不可能為她置辦多好的嫁妝,她若說絞絲銀鐲,傅明華怕是還不敢篤定的說她沒有。

    但她既然要撒謊說鐲子上有兩顆瑪瑙珠子,傅明華就敢肯定這東西絕對不是她嫁妝單子上之物!

    “你憑什麼說我沒有?我的嫁妝是不如你豐厚,但我出嫁之後,難道我的婆家便不能賞我嗎?”

    到了此時,傅明紗仍大聲反駁。

    傅明華便笑了一聲,坐直了身體:“簡直不到黃河不死心了!你的丈夫嚴三郎不過是都樂侯府庶子,且連庶長子都不算是,其母出身一般,都樂侯夫人倒是出身不錯,可那是你正經婆婆嗎?她會賞你什麼樣的好東西?”傅明紗被她這一番話說得面紅耳赤,心中大恨,傅明華接著又道:

    “若你硬不肯承認,現下將你鎖了,我令人再去與嚴三郎對質,究竟你嫁進嚴家之後,得了什麼樣的東西,有沒有這鑲了瑪瑙的絞絲銀鐲! ”

    她提高了些音量,傅明紗被她問得臉色紅白交錯,卻啞口無言,再說不出話來!

    傅明華這才撫了撫肚子,看了傅明紗一眼:

    “太后剛去不久,你卻鬧了這麼一出,長樂侯府倒了黴,你能得什麼樣的好處?”

    若不是其中有好處可拿,傅明紗怕是也確實如她自己所說,不捨得將其他女子推進丈夫懷中的。

    傅其弦聽了這話,衝傅明紗怒目而視,傅明紗此時卻有些慌了,連連搖頭:“我沒有……”

    傅明華卻不理她這話,反倒低了頭,看了一眼自己裙擺上繡著的芙蓉:

    “嚴三郎如此道德敗壞,還說什麼參加明年春闈,就這品行、德性,時光蹉跎,卻不知溫習書本,卻全將心思放在女色上頭,依我瞧著,這書也不要讀了,還參加什麼科舉呢?他敢如此放肆,怕是背地裡有人許了他好處,他認為自個兒明年春闈勝券在握,所以才如此行事吧?”

    傅明紗汗浸衣裳,連連搖頭:

    “沒有……”

    卻是臉色慘白,眼中露出驚慌失措之色。

    “能辦到這一切的,你不說是誰我也猜得到!可笑你們夫婦為了一己之私,卻害人不已,連親妹妹都能下手,不顧此舉會使長樂侯府遭御史彈劾,使長樂侯府遭人嘲笑。”

    傅明華抬起頭來,目光平靜望著她看,猜出前因後果之後,她對傅明紗這樣的人連氣也生不起來:

    “如今我不過是讓你品嚐自己釀出的苦果,你還喊什麼冤呢?你既當初敢下這套,就該想著事敗之後的後果,人不能樣樣都佔全了,五妹妹,你瞧瞧,你想得太美,如今下場不就更糟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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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6 05:06:4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一十三章 人心

    傅明華勾了勾嘴角,傅明紗張了張嘴,眼淚便大顆大顆的往下落。

    這樣一番變故讓傅家的人都說不出話來,傅明瀾更是臉色雪白,渾身直哆嗦。

    在此之前,她顯然沒想到自己會被傅明紗算計,這會兒回過神之後,她惡狠狠的望著傅明紗看,那目光似要吃人一般。

    “如今要怎麼做,你們心裡應該也清楚了。”綠蕪重新為傅明華沏了茶上來,她端在手中,先細細品了一口,才放了茶杯:“如今長樂侯府已成旁人眼中釘肉中刺一般,如今是個什麼樣的形式,你們應該很清楚。”

    她說著,看了沉默不語的傅其彬一眼:

    “三叔是個聰明人,應該是懂我的意思的。”

    世人都想方設法要將女兒嫁進高門皇族,以謀求富貴。

    但是這富貴也分長、短兩種。

    像容家這樣的富貴,靠女人得來,便如曇花一現,稍縱即逝,現在越繁華,將來就湮滅得更迅速。

    若是想要長治久完,便不能事情都佔兩全。

    宮中有傅明華在,將來燕追得勢,傅明華越顯眼,傅家便要越低調,有時太過高調,不是要家族要繁衍發展,而是黑暗前的最後一絲夕陽罷了。

    就如一個將死之人的迴光返照,安份守已,韜光養晦,才是真正家族發展的長遠之道。

    如今隨著朝代的發展,已經不再是前朝那般,傅家沒有頂尖的人才,傅其弦資質一般,傅其彬也不過是有些小聰明罷了,與其爭權勢地位,越想得到什麼,抓得越緊,最終就會如傅侯爺一般,什麼也得不到,兩頭都落空罷了。

    “你們好好想想我說的話。”

    今日連著見了幾撥客人,傅明華也有些累了,揮了揮手,傅家人猶豫再三,似是還想要問她的話,她卻不想再說了。

    傅明紗被架了出去,一路還在哭。

    將人送走了,碧雲看傅明華閉著眼睛以手扶額的樣子,伸手為她按起了頭,一面就問:

    “您在擔憂,五娘子是被容家人蠱惑了?”

    能插手科舉,許嚴三郎以好處,又與長樂侯府有仇,想打擊傅家的人沒有幾個,碧雲自然也猜出了此事恐怕容家的人是脫不了干系的。

    嚴三郎若說抱錯了人,定是假的。

    能平白無故得個如花似玉的佳人為妾,姐妹共侍一夫,還能仕途得意,又被容家許以前途,他自然是會應允的。

    可笑的是傅明紗,偷雞不成蝕把米,想要幫著丈夫算計娘家人,如今卻也是自食惡果。

    “又怪得了誰?也怪她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傅明華想起傅明紗做的蠢事,扯了扯嘴角。

    銀疏便有些同情傅明瀾,蹲下身來為傅明華按腿:“只可惜十四娘子了,哭得眼睛都腫了。”

    傅明華蛾眉輕輕一蹙:

    “龐姨娘在傅家多年,日子也過得太安生了。”孩子是由誰來教,果然是有大區別的,龐氏進了長樂侯府雖然不大受寵,但因為傍身的銀子多,除了少有寵愛,得一雙兒女在膝下日子也算不差,可惜心眼缺了點,教個女兒也實在太單純了些,輕易就被傅明紗算計了。

    “正是因為十四娘子日子太平,上又有龐姨娘愛護,才會養成這樣一副性格。”碧藍嘟噥了一聲:“像您這樣,才會被逼著自個兒為自個兒打算的。 ”

    一句無心的話說得傅明華沒有出聲,碧雲狠狠瞪了碧藍一眼,她咬了咬嘴唇,顯然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卻不知如何彌補,站了半晌,碧雲也不忍心瞧她這可憐兮兮的模樣,打破了僵局問道:

    “那嚴三郎也太噁心了,您就真的要讓他如願以償?”

    傅明瀾中計是她自己的事,不過嚴三郎若是當真與容氏勾結,想要禍害的就是長樂侯府的名聲。

    到時出了這樣的醜事,御史告的就不是長樂侯府,而是藉長樂侯府,打的是燕追的臉了。

    畢竟如今長樂侯府裡傅侯爺夫婦遠在家鄉,府中外人看來獨當一面的就是世子傅其弦,到時傅其弦一出醜,自然就連累傅明華及燕追兩人。

    若當真如此,嚴三郎用心惡毒,就不可放過。

    “時間還早。”傅明華抬了手,看了一眼自己指甲上顏色淺淡的丹蔻,抿了抿嘴唇:“不著急。”

    碧藍看她不像是因為自己的話而難受,便感激的看了碧雲一眼,不再提這事兒了。

    第二日傅明華想起傅家這事兒,原本是尋紫亙派人前去打聽一番,詢問嚴三郎近來與誰往來從密,紫亙出主意:

    “王妃,府中有個叫何守保的侍人,年紀不大,很是機靈,曾在王爺的手下幫著跑過腿,奴婢派人查詢誰與五娘子往來過,他則查嚴三郎,雙管齊下,一準便能探聽出一些眉目。”

    傅明華心裡其實已經有了懷疑,但紫亙機靈,一聽她說話便明了她的心意,她點了點頭,允了紫亙的請求,並讓碧藍也幫著她一道打聽。

    長樂侯府裡碧藍比她熟,且碧藍性情活潑,傅明華未出嫁時,碧藍在府中人緣不差,不少房的下人都能說得上話,興許查得出些蛛絲馬跡來。

    紫亙便點頭,應了一聲:“噯,聽您的!”

    兩個丫頭領命出去,傅明華看今日天晴日朗,午睡起來想了想,去了燕追書院,令人請了姚釋出了對奕。

    昨日的事情姚釋估計也有所耳聞,傅家來了這樣多人,所為何事,怕是他也心中有數。

    他穿了一身圓領青衫,頭戴襆巾,雙手握了棋子擺局,顯然是不知從何新得來了這樣一副殘局棋譜。

    “昨日的事情,姚先生怕是也知道了,容家近來動作太多,是不是已經沉不住氣,亦或是,已經胸有成竹了?”

    傅明華看他擺著棋子,便握了杯茶水在手中,含著笑意問了一句。

    姚釋手上動作不停,聽了她這話,不由笑了一聲,不答反問:“娘娘認為呢?”

    傅明華嘆了口氣,昨日聽到傅明瀾的事情之後,她便猜測容家怕是沉不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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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6 05:06:5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一十四章 報訊

    近來局勢浮動,太后喪事期間,西京忠信郡王必會趁此機會,大作文章的。

    燕追匆匆離開洛陽,也與此事有些關係。

    他臨走之時,是接了封信函,才連忙離開的,傅明華猜測與西京之變是有影響的。

    洛陽里,容塗英必然也是得到了消息。

    他若是並未準備好,必會想方設法的弄些事情出來,掩飾他的目的。

    姚釋一面看著棋盤,一面擺著殘局,漫不經心問了一句,傅明華就笑道:

    “姚先生是指我認為什麼呢?”

    她看了一眼棋盤,姚釋頭也不抬:

    “您認為是指什麼,便是指什麼。”

    他側身坐在椅子上,雖一如既往與她對奕,但傅明華注意到,他的身體只堪堪沾了一半椅子,並不如以往一般坐姿端正。

    這是對她越來越恭敬的跡象,顯然燕追大事將成。

    她心裡有了數,嘴角邊笑意便更深:

    “看來我不必再問。”

    姚釋愣了一下,手中動作一頓,抬起了頭來,也不知自己哪裡不大對勁兒,便被傅明華瞧出了端倪。

    他低頭看了自己雙手一眼,又望了一眼棋局,再往下看時,就看到自己正側坐在椅子上,腰背挺得筆直。

    姚釋登時便明白了傅明華說這話的原因,不由嘆了口氣:

    “您心思縝密,慧眼如炬,實在是瞞不過您。”

    他早知傅明華心細,只是此時更感受她細膩如髮的心思,又如此聰慧,他還什麼話也未說,她便瞧出了端倪。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容塗英沖山西都樂侯府那位庶子下手,可不僅是為了算計長樂侯府的娘子而已。”

    傅明華猜了出來,他也不再隱瞞:

    “這位三郎君目光短淺,容塗英佈局更深。”他鋪好了棋子,笑著問道:“您猜一猜?”

    姚釋這樣一說,便是肯定了傅明華的猜測,她正要說話,碧藍匆匆而來,急步下了廊台,朝亭中走來,姚釋看到這情景,搖頭嘆氣:

    “怕是今日這殘局又解不成了,可惜,可惜。”

    也不知他指的‘殘局’是指這圍棋,還是指他拋出來的問題。

    傅明華看了桌面上的棋局一眼,碧藍已經繞過小徑過來,福了一禮便道:

    “王妃,江洲有消息來了,正在水鏡台候您。”

    碧藍不知是急的,還是一路趕來腳步不停,鼻尖都沁了密密實實的汗珠出來,她急得一連看了傅明華好幾眼,顯然江洲來的人找自己找得很急。

    傅明華沉吟片刻,看了碧雲一眼,吩咐她道:

    “替我將這局棋局繪製下來。”

    姚釋不由忍笑,顯然之前傅明華與他說話,卻一心二用仍在觀察這棋局。倒沒想到她看起來嫻雅鎮定,也會有這樣見獵心喜之時,倒是見了少女心性。

    碧雲應了一聲,傅明華匆匆跟著碧藍離開,前來迎她的轎子候在前廳之外,她走了幾步,問碧藍:

    “江洲來人是誰?”

    她問的不是江洲發生了何事,卻直問‘江洲來人是誰? ’,碧藍咬了咬唇,看了周圍一眼,低下頭來,小聲的道:

    “你去瞧瞧就知道了。”

    雖說碧藍神情隱秘,傅明華猜測江洲來的人必是謝氏長房嫡系,甚至猜過是不是才將走的付嬤嬤又倒回來了,卻獨沒想到水鏡閣樓之中,一個身材纖細的婦人正坐在椅子上,端了茶碗在喝。

    傅明華進來時,那婦人不緊不慢放了手中茶碗,露出了謝氏那張清妍若幽蘭般的面容來。

    時光對她尤其的厚待,她的臉上見不到歲月所留下的痕跡。

    她梳了極其簡單的肩鬢,頭上不見半點兒首飾,那烏壓壓的秀髮襯得她面容越發秀麗。

    謝氏穿的是藍底白花的襦衫,配淡黃色繡玉蘭花的長裙,外配鎮州常山郡孔雀羅帔帛,拽地地。

    她的目光轉過來時,傅明華下意識的扶了扶挺起來的肚子。

    謝氏的目光順著她的動作,便落到了傅明華的小腹之上,她的目光有些出神,許久沒有出聲。

    昨日里傅明華親自送出去的付嬤嬤此時站在她的身後,顯然付嬤嬤在回江洲的路上,遇到了謝氏。

    兩人對望了半晌,周圍沒有人敢出聲,謝氏依舊是那般姿儀出眾,哪怕只是坐在那裡,卻依舊從容不迫,舉止不疾不徐。

    “怎麼是您來了?”

    傅明華定了定神,邁步進了屋內。

    她溫和的開口,微微一笑,謝氏的眼中就露出若隱似無的憂鬱。

    “我來瞧瞧。”她溫聲的開口,語氣輕柔,聲音悅耳,目光落在傅明華肚子上:

    “差不了多久,便要生了吧?”

    謝氏微微一笑,卻並不露齒。她的一舉一動,彷彿是本閨中禮儀,謝家對她的規矩教養,彷彿已經刻入了她的骨子裡,她就如同框內的美人兒,一舉一動都被圈在一個畫框中,不會出格。

    傅明華點了點頭,“就是這兩個月的事。”

    薛嬤嬤及余嬤嬤二人近來盯著她很緊,府中的人都如臨大敵,唯恐她提前發動了。

    屋中知情的人看到這一幕,臉色都十分的古怪。

    尤其是碧雲幾人,當初謝氏拋下傅明華在長樂侯府那樣的境地裡艱難求生存,幾人原本都以為她並不想再見到謝氏的面,哪怕是看到了,也不該如此平靜才是。

    可此時她卻像只看到了一個久別重逢的熟人,甚至像是謝氏與旁人沒有絲毫的區別一般。

    傅明華坐了下來,綠蕪戰戰兢兢為她端來了果茶,她端了起來,看著謝氏就笑:

    “我還以為,您一輩子,怕都不想再踏足洛陽了呢。”

    她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讓原本端著茶的謝氏嘴唇緊抿,端著茶杯的手登時便用力了些。

    傅明華這樣的話,對於謝氏來說無異已經有些誅心了,她勉強笑了笑,將茶杯往桌上一放,頓了半晌,才垂眸下來,牽了牽嘴角,露出淺淺的笑容:

    “你曾外祖母去世了,元娘,我只是來給你報訊的。”

    她嘆息了一聲,神情平靜,嘴角邊上的那抹笑容顯得有些憂鬱。

    拋出了這樣一個重磅的消息,炸得屋中眾人許久回不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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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6 05:07:3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一十五章 不謀

    付嬤嬤等昔日江洲舊人頓時抹起了眼淚,就連傅明華身旁的薛、余兩位嬤嬤也是駭得手腳冰冷。

    “報信的差人尚未到江洲,你曾外祖母臨終之時,殷切交待我,定要提前告知你。”

    謝氏抿了抿唇,又笑了一聲,那薄薄的眼皮泛著紅,睫毛顫了又顫,最終卻未再說出其他的話來。

    傅明華聽到謝氏這話,怔了一怔。

    趙國太夫人竟然去世了。

    她捧著茶杯,杯中裊裊升起的熱霧熏得她眼睛乾澀,她想起了趙國太夫人崔氏那張蒼老的面龐,謝家這位掌權人熬了兩年,竟終於熬不下去了嗎?

    “畢竟……數有盡時。”傅明華嘆了口氣。

    崔氏在時,將謝家盡數護於她並不豐碩的羽翼之下,她就如駕舟的舵手,平安帶著船隻在風雨飄搖的湖面前行。

    可是如今崔氏竟然去世,謝家又該何去何往呢?

    自己一開始還曾試圖想與崔氏合作,可現在崔氏已死,她的打算又有幾分把握呢?

    她的喃喃自語謝氏聽得不大清楚,也不知她究竟說的是崔氏'歲數有盡時',還是謝家'氣數有盡時',一字之差,讓謝氏抿緊了嘴唇。

    謝家裡那位太夫人冷靜而睿智,老太爺當年在生時,趙國太夫人與其夫相較,也並不遜色。

    她在江洲當地聲望不低,果敢不輸於男子。當初謝家資助太祖起事,後又與皇室合作,有太夫人相勸之功,其目光長遠,不拘泥於當下,早早能看到謝氏之危,發現錯誤時,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這樣一位太夫人,終究敵不過時間的流逝。

    傅明華想起早前才剛故去的太后,想起當年江洲里,崔氏拉了她的手,目光殷切的情景,閉了下眼睛。

    “此次我前來洛陽,巧遇付嬤嬤,聽她說起你曾親筆書信一封,使她務必要交到太夫人的手裡。”謝氏眼圈微紅,神情卻十分平靜,“說來也巧,你們兩人相隔如此之遠,卻想到了一處去了。”

    她纖細的喉間梗動,側了身去摸自己袖中:

    “你的曾外祖母臨終之前,也親筆書信一封,讓我帶進洛陽,務必要親自交到你的手裡。”

    謝氏說了這話,摸出一封折疊起來的書信,眼中還有些濕,將信朝傅明華遞了過來。

    那信上未著署名,一路隨她從江洲奔波而來,信封已經皺得很,可是傅明華深呼了一口氣,卻是鄭重無比的將信接了過來。

    她隱隱有種預感,崔氏的信,與她怕是想到了一處的。

    當日那個殷切期盼保謝氏一門的老人的眼神浮現在她腦海中,她幾乎是將信壓到了胸前,卻壓不下心裡的翻騰。

    若她所想是真,那麼謝家失去這位太夫人,實在是一大損失!

    “碧雲,為我打盆水來。”傅明華吩咐了一聲,屋裡眾人俱是一愣。

    碧雲應了一聲,抬起手臂拿袖子壓了壓眼角,轉身出去。

    不多時打了盆水來,傅明華將一雙手放了進去,細細搓洗。

    她拒絕了碧藍的侍候,仔細的將一雙手每一處都搓洗過了,才接過乾淨的帕子將手上的水珠擦乾,轉而將崔氏留下的那封信拿了起來。

    信封並未以蠟封口,裡面只是夾著薄薄一張信紙,她將紙抽出,上面的字跡並不大齊整。

    傅明華當年也曾看到過太夫人手記,她的字上了年紀之後,越顯內斂,卻絕不是這個樣子的。

    可想而知寫信之時,她身體情況已經糟糕到什麼樣的境地。

    信上並沒有長篇大論,也沒有提及求她庇佑謝家的詞語,甚至沒有訴什麼祖孫之情,沒有拉攏關係。

    只是簡單明了的寫著一排字:謝家及江洲、江陵等地學子,供你差遣。

    短短幾句話,已經盡顯太夫人魄力。

    她是有資格說出這句話的,哪怕是她人已故去,可是在江洲里謝家的影響力,卻讓太夫人在提筆寫下這句話時,充滿了無與倫比的自信。

    傅明華看著這封信,眼睛閉了閉。

    崔氏果然明了她的心意,她甚至高瞻遠矚,已經猜到了皇帝的意思。

    她臨死之前走出的這一著棋,勢必會為謝家後人爭取到更多的時間,以期家族再次轉型,繁衍發展下去。

    嘉安帝對容妃之寵,如今看來,不過是順時勢而為之。

    當年太祖急於求成,留下的隱患眾多。

    世家雖被屠戮一部份,但仍有餘孽尤存,朝中無人可用的情況,是當初太祖留給嘉安帝的一道難題。

    他要想徹底剿滅這些殘存的世族餘孽,將其斬草除根,使其永無再生的機會,便要蟄伏而尋求時機。

    傅明華當日只是隱隱的猜測,卻在太后召她談話,提及嘉安帝時,使她對於自己的懷疑便多了幾分肯定。

    世人都當嘉安帝色令智昏,奪功臣之後的未婚妻為自己享用,並寵溺容妃,大肆扶持容氏。

    當初被趕出洛陽,而盤踞范陽的容氏一族,因為容妃受寵而迅速崛起,短短二十來年的時間,便迅速發展壯大。

    容氏就如一顆被迅速催成長大的樹木,昔日世家餘孽紛紛攀附其生存。

    朝中大臣亦是不少倒戈相向,這些年時間中,嘉安帝親手將容家扶植成了這個樣子。

    每當眾人都當嘉安帝受美色相迷時,傅明華不知為何,卻總想起‘燕氏出情癡’這樁典故。

    太祖痴迷太后,終生矢志不渝。

    燕追愛她,發誓一生再無旁人。

    可是嘉安帝呢?人人都當他對容妃十分寵愛,可在傅明華看來,他對容妃是有寵而無愛,反倒只是將她高高舉起,若終有一天,皇帝不願再舉起那雙手捧住容妃時,容妃摔下來,是該有多慘呢?

    太后當日與傅明華談的話,讓傅明華隱約覺得,嘉安帝怕也是有其鍾愛的,不過他所鍾愛的,不一定是哪個人,而極有可能是他的江山社稷,是他精心打磨養育出來的兒子。

    容家的存在傅明華一直也是在思索,燕追的野心勃勃,嘉安帝晦暗莫名的神情,容家如今的茁壯與成長,表面看來勢不可擋,但一步一步仍是被皇帝牽著鼻子在走的。

    他想將容家連同世家餘孽,一網打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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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8 10:31:4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一十六章 而合

    要怎麼樣名正言順的舉起手中的屠刀,一舉將大小世族清除乾淨,使大唐提撥任用人才,以才學品性為先,門第、出身次之?

    要怎麼樣屠戮世家,斬草除根,使世家難以再翻身,卻又不受天下人詬病,使學子們為其歡呼,而不是為帝皇的屠刀而畏懼?

    傅明華猜想,嘉安帝是想以身為餌。

    他在一步步養肥容家人的心,讓他們以為有些希望的同時,卻又在逐漸使其絕望,使容家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數次在以為容氏的鼎盛時代來臨之時,卻又偏偏給其打擊。

    就如當年寵愛容妃,卻又將雲陽公主下嫁叛賊簡叔玉。

    如當年容妃險些失寵,容家卻又能順利將容三娘送到他的身側,使得容塗英步步邁入權勢的漩渦裡。

    當人人都以為容塗英獻妻女得勢,必會福澤四皇子時,皇帝卻又使燕追監國,行太子之勢。

    一來平衡年少而健壯的兒子逐漸得勢,極有可能會架空自己,扶持容塗英制衡燕追,二來則又可以使燕追制衡容氏。

    帝王平衡之道,他玩得爐火純青。

    就如傅明華之前與傅其弦說過的話一般,大唐之中,若她仍在,燕追愛她,那麼長樂侯府便勢必要韜光養晦,傅家兩兄弟哪怕入仕,終其一生也不過是不入流的官職而已。

    凡事不能兩全,嘉安帝制衡容氏一族與燕追的方法也大抵如此。

    朝中燕追勢力鼎盛時,在外必是不掌兵權,並處處會受些打壓,相較之下,容塗英是實打實的有權勢,且在范陽各地大肆發展自己心腹爪牙,一度甚至將幽州都拿捏在手裡。

    而朝中燕追的勢力遭容塗英打壓時,那必是他對外掌兵權,立功勞之時。

    此起彼伏,有約束有壓制。

    傅明華想起當日燕追運籌帷幄的模樣,怕是他對嘉安帝的安排,早就了然於心。

    皇帝如此做,固然是相互制衡,最重要的,他也是在用實際的打壓,在教養他的兒子。

    他在教他的三郎為君之道,將來如何平衡朝中勢力。

    君主的作用,並非事事親力親為,樣樣面面俱到。而是知人善用,哪怕是並不安份的棋子,用對了地方,一樣能發揮作用。

    容塗英如今無論權勢怎麼鼎盛,卻依舊兢兢業業在為皇帝辦事。

    帝王之術,除了嘉安帝,這世上沒有哪個人再有資格教燕追,哪怕是昔日名滿天下的大儒孟孝淳也不行!

    嘉安帝一步一步將容家逼至絕境,時至今日,容妃怕是已經強弩之末,酈苑一行時,容家與忠信郡王合謀,卻最終便宜了燕追,忠信郡王更是因此折損了最後一個嫡子。

    燕信遭嘉安帝厭棄,而使容妃挺而走險,遷怒於當日維護燕驥而使嘉安帝鞭打燕信。

    容妃怕是已經早就察覺,所以才對太后動了手。

    哪怕當日皇帝並未查辦她,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事發之後,容妃遭傅明華反擊,而嘉安帝對於女人的把戲,持一種異常的容忍態度,燕信被封蜀王,則是成為了壓倒容妃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已經看出皇帝要棄燕信的心,可是到了這樣的地步,若將來燕信沒有為帝,容家的下場,她母子的下場,容妃不用想就知道的。

    所以她必會拼死一博,而這卻是恰巧中了皇帝下懷的。

    當日傅明華與崔貴妃提及容塗英的庶子鞭打崔四郎時,便隱隱有懷疑嘉安帝是在逼容家人謀反。

    可當時的崔貴妃並不肯信皇帝對此早有防備,她甚至想都沒有想過,容妃的瘋狂舉動,極有可能是被皇帝一步步一逼迫至此的。

    畢竟燕追領兵在外,容家動靜如此大,且又這樣囂張,必定是早有準備了,一旦十六衛所中,金吾衛都能被容塗英一一攻破,餘下諸衛若是容塗英有心,又有什麼辦不到的呢?

    若有一朝一日,十六衛中被容塗英攻陷大半,怕是皇帝的龍椅都坐不安穩的。

    這樣的情況下崔貴妃自然想都不會去想此事乃是皇帝小心翼翼佈置至此,畢竟沒有誰是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的。

    只是一心繫天下社稷的嘉安帝不同,他養出了一隻虎,就是要這隻虎為患的,畢竟若不是患,如何又能將其除去,且大快人心?

    他不止是要讓容家反,且要讓容家反的受千夫所指。

    而謝家裡趙國太夫人臨死之前,讓謝氏送來的那封信,便是至關重要的。

    使江洲、江陵學子,為傅明華所用。

    崔氏的短短一句話中,盡顯她真知灼見。

    傅明華在洛陽之中,位於漩渦之內,又有太后點撥,觀察多年,尚且不敢十分肯定。

    可是遠在江洲垂垂老矣的崔氏卻將皇帝的心思揣摩透了,她所代表江陵士族做出的這一決定,是準備秉棄江家以往的優勢,而全力輔助皇帝擺脫世家擺弄人才的挾制,為謝家換得一個新生。

    她這樣的果決,甚至連多餘的話也沒有,只是讓謝氏帶了這麼一句話來。

    傅明華想起昔日崔氏那張臉,握緊了手掌,嘆了口氣:

    “付嬤嬤。”

    她輕聲的喚了一句。

    付嬤嬤正沉浸在悲傷之中,陡然聽到傅明華喚她時,一時片刻還沒回過神。

    好一陣之後她反應過來,才恭敬的道:

    “奴婢在。”

    “我交給你的那封書信呢?”

    傅明華一手握著趙國太夫人崔氏親筆寫下的那張信箋,一面向付嬤嬤攤出了手來。

    付嬤嬤聽她這樣一問,伸手從衣襟領口裡取出傅明華親筆所寫的那封信,交到了她的手上。

    與崔氏所寫的信相同的,是傅明華的信件依舊很薄,不同的是崔氏所寫的信,托到謝氏送到了自己手上,她的信終究到了她想送達的人手中。

    而傅明華所寫的信,永遠不可能送達到崔氏手中了。

    她定了定神,伸手將信件拆開,攤開來後,依舊是薄薄一張信紙,上面寫著:向您借江洲、江陵學子一用。

    字跡工整,一如傅明華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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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8 10:32:1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一十七章 悔之

    傅明華伸手去撫了撫自己當日寫下的這幾個字,又將兩封信對在一起,這一刻,一老一少,思維巧妙的融合相似。

    謝氏看了過來,目光先是一緊,接著臉色就有些發白,神情複雜的望著傅明華看。

    當日的謝氏,是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已曾親手放棄了什麼。

    “難怪你曾外祖母總是對你念念不忘,臨終之時仍在念著你的名字。”謝氏聲音發顫,勉強笑道:“她曾幾次與你外祖母提及,你與她頗像。 ”當時謝氏只當崔氏年紀老邁,隨口一說而已。

    可這會兒看著那兩張一來一往的信紙,長呼了一口氣,心情複雜。

    謝氏曾自負自己聰明,可在看到這兩張有往有來的信紙時,忍不住看了傅明華一眼,心裡生出酸楚難忍的感覺。

    “江洲之中,我帶來的就是你曾外祖母的意思。”崔氏信裡所表達的意思,謝氏來洛陽之前顯然就知道了,此時忍了心裡的楚澀,緩緩的開口:“元娘,江洲的學子,都供你差遣。”

    在江洲里,謝家是有底氣說這樣的話。

    從當初傅明華前往江洲,賀趙國太夫人七十大壽時的情景便能看得出來。

    江洲的人,對謝家遠比對朝廷更為尊重。

    當日太夫人大壽時,不少學子自發自願的為太夫人賀壽,遠道而來守在謝府幾日不曾離去。

    謝老太爺在生時,曾在江洲出銀子出力,建書院、族學,謝家的族學中,夫子乃是當世名宿,引人趨之若鶩。

    讀書人都以入謝府族學為榮,以得到謝家名貼為重。

    謝老太爺及謝老爺不拘身份地位,與人往來,更是深得江洲讀書人看重。

    自古以來便有江北之上多出武將,江洲等地多出才子的說法,而謝家在讀書人的心目中地位超然,崔氏臨死之前送出的這封信,份量不可謂不重。

    傅明華握緊了信件,嘆了口氣:

    “可惜我一直未得空閒,回江洲再見她老人家一面,也沒有機會能再得她教誨,多與她老人家說話。”

    “畢竟年紀也大了。”謝氏提及長輩去世,神情間也露出哀傷:“只是她年輕時曾翻閱過的書籍、手稿等,讓我帶進了洛陽。”

    這份禮是真的有些大了。

    謝家之貴在其風華、傳承,而不在金銀俗物。

    在當世珠寶易得,傳世書籍卻稀罕的情況下,崔氏的贈禮,便令傅明華尤其的動容了。

    她讓碧雲親自安排謝氏暫且住下,謝氏臨出門時,牽了牽拽地帔霞,再三回過頭來看她,數次欲言又止,似是有些話與她說,只是最終傅明華卻並沒有抬起頭來。

    謝氏不由自主想起自己原本準備上吊自盡的那日,她是真的已經生無可戀的,當時她那麼絕決,因為對自己所嫁非人的不快,傅其弦的庸俗不堪,讓她對於長樂侯府的忍耐到了極限。

    當時的情況下,容妃的精心謀算,崔貴妃寥寥數語,再加上傅其弦敢做不敢當,養了外室卻沒本事面臨傅侯爺的怒火,最終卻來與她爭吵,促使她對人生感到絕望。

    她自忖雖然不是聰慧絕頂,可是論才學、品性,傅其弦卻沒有一樣是能拿得出手的。

    嫁進洛陽幾年,她就沒有一天開心過,早就一心求死的。

    可是她想得太多,卻唯獨將女兒漏下了。

    想起當日傅明華帶她出城之時,與她所說的話。想起當日她坐在馬車之上的身影,馬車‘吱嘎吱嘎’的輪子滾動聲響起時,傅明華都沒有轉過頭來看自己一下。

    就如現在的情景,謝氏都已經要邁出門了,傅明華卻仍低垂著頭,看著手中的信在出神,沒有抬起頭來看她。

    那種熟悉的鈍痛又湧上心頭來了,謝氏伸手摀了胸,臉色發白。

    “懷孕之時,也不要太過勞心傷神了。你這年紀,生孩子不算早,身體一向又被養得好。”謝氏微微一笑,緩緩開口,傅明華愣了一下,抬頭看她,點頭道:“多謝您的指點。”

    謝氏啞然,又自嘲般的一笑,牽了帔霞遮住頭頂,安靜的跟著碧雲走了。

    “……是想關心您吧。”

    碧藍等謝氏走後,才有些猶豫的開口。

    提及謝氏時,一時間竟不知喚什麼才好,嘟囔半晌只有含糊其詞的將對謝氏的稱呼略過了。

    傅明華笑了笑,沒有出聲,反倒是拿也兩張信紙,疊好放進了袖口中,這才看了謝氏之前離去時的門口一眼:“興許是吧。”

    可惜此一時彼一時,傅明華不怨謝氏,但也不再需要她了。

    付嬤嬤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如今太夫人去世,奴婢還要再去江洲嗎?”

    “要去。”傅明華微微頷首,太夫人雖然去了,但交待付嬤嬤的事還未辦完。

    她原本是讓付嬤嬤去信求得崔氏一個承諾,若崔氏見信之後首懇,再做之後的打算。

    但是謝氏的到來帶來了謝家的態度,便自然省了傅明華一些事了。

    “只是再去江洲,你便不必再帶信了。”她伸了手指,撫了撫自己裙上繡的花,心中已經有了人選:

    “徐子升年歲不小了吧?”

    屋中丫頭婆子都不明白她突然提及徐子升的用意,唯獨付嬤嬤心中在猜想怕是傅明華要將再次回江洲的責任要交到徐子升身上了。

    “你這兩天,暫且侍候客人,到時隨她前往江洲,替我瞧一瞧江嬤嬤的身體。”

    雖說信不用再帶了,可是江嬤嬤的身體卻是要看的。

    付嬤嬤應了一聲,才緩緩退下。

    傅明華摸了摸袖口,主意定下,讓人去傳徐子寧在外院議事廳候她。

    徐子升已年二十,與謝家二房謝利亨的女兒謝殊宛定下了婚事,卻至今未曾成婚。

    他如今尚不算功成名就,一心一意跟在燕追身邊,想要等將來有所建樹才娶謝殊宛。

    傅明華之前隱約聽姚釋提過一次,他是擔憂自已地位尚低,不能使謝殊宛嫁了他後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所以這樁婚事一拖再拖,徐子升寧願自己苦著,也絕不願連累了謝殊宛,使她跟著自己過苦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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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8 10:32:2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一十八章 晚矣

    尤其是之前發生了喬子寧的妻子盧氏被燕瑋擄走之事,越發使徐子升更為擔憂。

    謝家當日挑他為婿,願將女兒下嫁,便是看中他人品、才學,而出身門第次之,徐子升想得如此周到,又不肯此時娶謝殊宛而藉岳家之勢,卻一心要自己掙出富貴,謝家確實是沒有看走眼的。

    與當年第一次見面時相較,徐子寧長高許多,眉眼間越見穩重,溫和里透著崢嶸,安靜的等著傅明華說話。

    “子升今年二十了吧?”

    傅明華喝了口茶,問了一句。

    徐子升便恭敬道:“您還記得。”眉梢一動,還有些意外的樣子。

    他是實在沒想到傅明華還記得他歲數幾何,徐子升心中一動,憶及今日聽人說,江洲有來客,再想起傅明華召見自己之事,便心頭猜測,怕是傅明華有事要交待自己去辦了。

    “之前曾外祖母七十大壽之時,我回了江洲一趟。”傅明華捧著茶杯微笑,當時她與燕追還在岳陽樓見過徐子升等人一面。

    徐子升顯然也想起了當時的情景,笑了笑,傅明華接著又道:

    “當時與宛表妹曾提及子升的歲數,便記得了。”

    一句話讓徐子升大羞,耳朵都紅了,再不見之前溫文爾雅的模樣,露出幾分少年的窘態來,張不開嘴說話。

    “我記著今年表妹及笄,也想為她添件東西。”

    傅明華手輕拂了一下裙子,抬起頭來:“貴妃娘娘賞了我一支白玉螭龍簪,恰解我燃眉之急。”

    “您是希望我替您送簪?”

    徐子升問道。

    傅明華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反倒神色嚴肅:“當務之急,不是此事為重。謝家裡,太夫人去世了。”

    她將這消息說出來,徐子升便大吃一驚,驚慌出聲:

    “什麼?”

    他意外之下,大為失態:“您說的是真的嗎?”

    傅明華才將一點頭,徐子升臉上笑意漸漸便收了。

    崔氏在江洲人的心目中,聲望地位不在謝老爺之下,如今乍然聞聽崔氏去世,徐子升抬起手來,以袖掩面:

    “您且見諒。”

    他聲音裡聽見哽咽,好一陣仍平靜不下來。

    “你回江洲奔喪之時,我會修書一封,你為我親自交到我外祖父手上。”

    傅明華這話一說出口,徐子升半晌之後才點了點頭,將袖口放下來時,他的眼圈發紅,眼中露出哀傷之色,卻又強忍著點了點頭。

    “如今洛陽形勢如何,你也心中有數,容塗英權勢在握,大肆提撥自己人,排除異已,狼子野心已露。”這會兒正是時機即將成熟之時,嘉安帝的計謀,需要一個推手。

    只是趙國太夫人並沒有將那至關重要的一封信,交到嘉安帝的手中,也並沒有交到燕追手裡,卻反倒讓謝氏帶到了傅明華的面前,其中深意,自然是耐人尋味的。

    徐子升沈默不語,點了點頭。

    他仍在哀痛崔氏的離去,同時也有些擔憂謝殊宛,在這樣失去長輩的時刻,他卻沒有陪在她的身側。

    交待了徐子升一番,傅明華看他憂心忡忡的樣子,才揮了揮手:“你準備一番,早去早回。”

    送走了徐子升,傅明華又準備進宮將這消息告知崔貴妃。

    容府裡,容塗英聽著探子的回報,雙肘撐在桌面,手掌交疊著托額:

    “江洲來人了?”

    前幾日秦王府裡才有人出了城,據消息看來,應該是昔日長樂侯府中世子夫人身側的老奴。

    原本容塗英並沒有將傅明華放在眼中,對她也並不如何關注。

    可在同一個人手上吃過虧後,他便很快收斂了那種輕視怠慢。

    他的性格向來十分謹慎,又知道自己將來要幹的是什麼事兒,所以樁樁件件的事兒便不敢再掉以輕心,反倒凡事親力親為,十分仔細。

    兩天之前,秦王妃令人召回了府裡昔日侍候謝氏的老奴,反倒第二日派她前往江洲,跟隨她的人才隨她出洛陽不遠,此人便遇著了江洲來人,又隨來人一道回了洛陽之中。

    “江洲來的人,小人們令人畫了畫像。”

    站在容塗英面前的男子上前一步,將裹著的畫像呈了上前,容塗英伸了手來接過,皺眉看了半晌,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男子有些尷尬,咳了一聲,見容塗英雖未發怒,但心中也有些犯怵:

    “據陳力所言,那婦人有些像昔日長樂侯府的世子夫人謝氏。”

    容塗英一聽這話,眉頭便皺緊了。

    “謝氏親自前來?為什麼?”

    他隱約覺得不妙,只是秦王府在燕追手裡時,便被他治得極嚴,府中侍人、宮僕都是隨他出宮多年的人,要想安插人手,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兒。

    容塗英揉了揉額。

    此時宮中崔貴妃好不容易盼著傅明華進宮一趟與她說說話,她一來,卻帶來了崔氏已死的消息。

    崔貴妃不由黯然:

    “我年少之時,姑祖母也十分愛惜我,今年的年生不好,怎麼一個個的,就都去了呢?”

    她想起了太后之薨。

    傅明華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小聲的道:

    “您稍後在我離去,便將我帶來的消息透露出去。”

    謝氏進洛陽一事,是瞞不住人的,容塗英必定會先方百計的打聽。

    傅明華要請謝家做的事兒,是絕對不能讓他事先知曉。崔氏去世的消息,必會打消一部份容塗英心中的疑惑。

    只是放消息也不能隨意就放了,否則更會引起容塗英的懷疑,唯有借用崔貴妃在宮裡的手段,將消息似是而非的放出去,由容塗英自己來猜,他才會相信。

    崔貴妃略一思索,便點了點頭。

    傍晚宮裡容妃就得到了江洲謝家出了大事的消息,只是此時消息仍未傳入洛陽之中。

    黎媼問道:

    “娘娘,是不是謝家有意與秦王合作?”

    容妃便不屑的扯了扯嘴角:

    “謝家安於江洲一角,大唐建立之後至今,子孫後代俱不入朝為官,裝得安份守已,能有什麼樣的大事值得人關注的?除了……”她想起了謝家裡那位當年得太祖親封的趙國太夫人,便伸了保養得宜的玉食,輕撫過自己的紅唇,瞇了瞇眼睛:“莫非,是謝家裡那位太夫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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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九章 國庫

    崔氏年事已高,當初七十大壽之時,皇上還親賜了不少東西前往江洲,距離如今都好幾年了。

    七十幾歲的人,死了也是尋常。

    謝家裡死了這樣一位長輩,對於如今不進名利場的江洲謝氏來說,也確實算是一件大事了。

    傅明華的母親乃是謝氏出身,謝家人來向她報喪也是尋常事,至於她進宮與崔貴妃提及此事:

    “那位趙國太夫人,是青河崔氏出身的吧?”

    黎媼就點了點頭。

    容妃讓人將消息傳到容塗英耳中時,他還有些半信半疑的。

    趙國太夫人崔氏年歲漸長,在這個時候去世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可他本能的就是覺得有些不大對兒。

    兩日之後,江洲報喪的人來到洛陽,正式帶來了崔氏去世的消息,容塗英的心才漸漸落下了。

    今年是個多事之秋,太后才將大殮。

    朝中容塗英進言皇帝為太后修建禪寺,以為太后祈壽冥福。

    大唐初建不過短短幾十年,如今尚不算完全太平。

    嘉安帝登基以來,勤儉而節約,少有大興土木之時,如今突然撥出這樣一筆支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李輔林等人自然反對。

    “皇上,如今邊境未穩,戰事未平。北有薛延陀、契丹及昔日突厥殘部仍未剿滅,實在不宜大興土木。臣認為,為太后修建禪寺固然主意不錯,但事有輕重緩急,將這修建禪寺一事,稍往後延,等將來九州一統,蠻夷臣服,國庫豐盈之時,再行動工,豈不美事一樁了?”

    李輔林握了象笏,出列大聲的進言。

    容塗英似笑非笑,看著這位昔日極受嘉安帝寵幸的老臣,他說得慷慨激昂,沖著容塗英怒目而視。

    只是李輔林越是怒火中燒,容塗英則越發氣定神閒。

    “李大人此言差矣。大唐以孝治國,皇上自建元九年登基以來,兢兢業業,嚴於克已,從未有過鬆懈之時。如今只是想為太后建禪寺,請來佛門舍利供奉,為太后祈壽冥福罷了,李大人卻諸多阻撓,不知是何用心啊?”

    容塗英彎了彎嘴角,挑眉看著李輔林道。

    朝堂之上,一時間因為兩位同平章事的話,而分為不同的兩派,吵得不可開交。

    嘉安帝被吵得頭暈腦漲,揮了揮手,淡淡的喝斥了一聲:

    “好了。”

    皇帝一開口,朝中諸位吵得面紅耳赤的朝臣頓時便住了嘴,不敢再出聲了。

    “宋懷英何在?”

    嘉安帝長呼了口氣,喚了一聲。

    尚書省下戶部侍郎站了出來,高聲應道:“臣在。”

    嘉安帝彈了彈指,接著喚道:“余慶歲。”

    一時間好些朝臣竟然半晌反應不過來,許久之後尚書省下戶部度支郎中才站出了列來,大聲應了一句:

    “臣在。”

    大唐之中,尚書省下戶部度支司乃是掌管的是大唐的國庫,這個職位低微,卻又十分重要,且事務繁瑣。

    因要與錢財打交道,翰林中人大多不屑於任此職,因此度支郎中平日並不大受人看重。

    此時嘉安帝一連召了兩位大臣出列,吩咐二人將近年來財政情況一一說明。

    宋懷英頓了片刻,才大聲的道:

    “臣遵旨。”

    余慶歲略一思索,才有些緊張的開口:

    “回皇上話,先帝在時,自頒布均田令後至今,百姓衣食豐足,您登基至今,調減稅賦,由太祖時期年粟三石,降為兩石,每戶布1疋、棉三兩、麻三斤罷了。”

    余慶歲大聲的報數,將國庫情況一一說出。

    戶部尚書劉信長亦道:

    “太祖崩時,大唐戶不足四兆,人口亦不過兆兆之數。”劉信長此話一說出口,陳敬玄等人心中便是一沉。

    大唐算數之法,乃是依《禮.內則》來算,乃分一、十、百、千、萬、億、兆等來算。

    億分大小算法,小數以十為等,十萬為億、十億為兆。大數依萬為等,萬萬為億,萬億為兆。

    也就是說,劉信長話中意思,乃是大唐之初,全國戶籍不足四百萬戶,人口亦不過千萬。戶部尚書劉信長來趟這渾水,便證明劉信長要為容塗英說話了。

    陳敬玄幾人相互對視了一眼,劉信長接著又道:

    “可皇上登基之後,有目共睹,時至今日,大唐在籍者共九百余兆,人口亦是數以萬京計,此乃皇上您的功德。”

    嘉安帝登位以來,戶籍人口較之先帝在時,增漲了不止一半,這是實打實的功績,足可證明嘉安帝治理國家時所做下的努力與成果。

    百姓安居樂業,並非一句空話罷了。

    “如今國庫豐盈,都是皇上治國有方之故,是以臣認為,皇上一片孝心,欲建禪寺,不足以影響民生之計,亦算不得破費之舉。”

    劉信長說完這話,恭手而立。

    李輔林等人相互對視了一眼,臉上露出無可奈何之色。

    討論結果,自然容塗英所進言有功,皇上將此事交由他全權負責。

    下朝之時,兩派官員橫眉冷對,各自仍不服氣,蘇穎等人跟著容塗英離去之後,李輔林與陳敬玄等人臉上的怒容才轉為意味深長之色。

    宮裡崔貴妃聽到這話,心中隱約不安。容塗英想要滲透戶部,伸手向國庫的心實在太過明顯了,可嘉安帝時至今日,竟然也縱著他來,這不得不讓崔貴妃擔憂。

    相較之下,傅明華倒是聽了這消息,無動於衷。

    嘉安帝允容塗英沾染戶部,必是有所圖。

    她想起了當日燕追自容塗英處所得來的一箱送給她的蝴蝶,全是以黃金鑄成,精巧非凡。

    容塗英當時一出手便如此闊綽,足可見容氏的家底了。

    可是容家如此富有,卻仍貪心不足,追根究底,便是容塗英要辦的事容家的錢財不足以支撐他的行動,才會使他打起了國庫主意的。

    傅明華站在書桌前,面前鋪開了宣紙,碧雲親自為她研了墨,她一手撫著肚子,一手提筆醮滿了墨汁,揮筆在紙上畫了一個極大的圓出來。

    碧藍看到,便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您可是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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