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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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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采葑采菲] 塵埃之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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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6 00:20:06 |只看該作者
卷十一 光明墜落篇 第二百章 末路

  白花騎士們在那一瞬間陷入了迷惘,在戰場上,一旦失去鬥志,那戰鬥也就徹底結束了。

  但這時,瑪琳的防禦陣給了緩衝的時間,馬爾維諾騎兵衝撞在防禦魔法陣上,被阻隔在通道的另外一端。

  馬爾維諾的騎兵不斷衝撞這防禦陣,同時,大神官也沒有坐視不理,一串咒語從他的口中吐出,手上的法杖彙聚了魔力,在他的前方形成了金色的魔法陣。

  瑪琳大聲喊道:「快站起來!再不反抗,我們都要死了!」

  可是白花騎士們已經是一片頹然,有人發出苦笑聲:「那可是大神官……」

  大神官的神聖術完成了,神聖的白色光束擊碎了瑪琳的防禦陣,防禦陣的碎片在空中消散,馬爾維諾的騎兵大喊著,再次衝了上來。

  瑪琳眼睛定定地看著那個方向,在防禦陣破碎的瞬間,一個火牆又猛然升起,橫在了兩方之間。

  可是她的魔力不是無限的,不能這樣下去。

  大神官的聲音在這個石頭做成的幽暗通道中回蕩:「還在做無用的抵抗嗎?瀆神者們。」

  「瀆神的從來不是我們!」

  瑪琳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向著前方喊道:

  「白花騎士們,你們還記不記得自己是誰的騎士,你們要守護的到底是什麼?是大神官?還是這個偉大的帝國?你們是里拉切瀆神叛國的見證者,你們不是瀆神者,你們所審判的人才是那個真正的瀆神者,你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公理與正義。你們的所作所為,從始至終,都無愧於自己的騎士精神!」

  一個白花騎士看向瑪琳,問:「大神官已經宣判了……我們會墮入地獄。」

  「光明女神才是那個唯一的神,除了她沒有誰能夠宣判誰去地獄。即便是大神官也不能!相信你們的眼睛,看看你們的面前,站在你們面前的是什麼人,是馬爾維諾的騎兵!難道說,你們要任由大神官用馬爾維諾的騎兵踐踏你們屬於騎士的尊嚴嗎!」

  滿臉狼狽的西德尼王子看著這些失去了鬥志的白花騎士,內心生出深淵一樣的絕望。他本以為自己已經獲得了他們的支持,他和這些人一起搏殺戰鬥,還以為能有勝利的希望。可大神官本人一出現,一切都變了。

  他的戰友們一瞬間就失去了靈魂,變成了任人擺佈的木偶。

  他仰頭大喊,試著喚醒他們:「白花騎士們,我們應死在敵人的刀劍下,而不是懦弱地伸出脖子任人宰割!」

  可是他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西德尼王子轉頭看向了大神官的方向,在湧動的馬爾維諾騎兵中,他無法看清大神官的表情,但他猜想,大神官現在一定露出了讓人厭惡的得意的笑容。

  西德尼王子失望地自言自語了一句:「我錯了,從始至終,白花騎士都不值得依靠,他們從來就不是真正的騎士。」

  敵人已經到了面前,再不反抗,就會被踩在腳下。

  西德尼王子大吼一聲,手持著王劍衝向了對面。他是威利斯大帝的子孫,他會像一個真正的王子那樣戰死。

  在一群垂下頭顱的騎士中,他的身影看起來是那麼孤單。

  大神官的神聖術也在此時落下,耀眼的光束傾瀉在他的身上。就在這時,一名白花騎士突然躍到前方,將弗倫恩的盾牌擋在了西德尼王子和他身前。

  神聖術落在盾牌上,像是炸裂的煙花一樣火星飛濺,太過龐大的魔力壓制下來,讓手持盾牌的人用只能屏住呼吸,用所有的力量去抵抗。

  強大的魔力逼迫著他後退,他的靴子在地上劃出兩道劃痕。

  他的身體被壓得越來越低,就彷彿上方有一隻無形地大手將他們緊緊地按在地上,而他不過是徒勞抵抗的蟲子。

  這時候,馬爾維諾士兵大喊著,就像是湧動的螞蟻,撲向了他們兩人。

  就在他們兩人以為自己會被吞沒的時候。一支長槍突然從他們的身後飛出,直接衝向最前面的那名士兵,長槍從士兵頭盔和胸甲之間的縫隙之中穿過,被刺穿的士兵連掙扎都沒有,直接一頭栽倒在地上。

  一個接著一個的白花騎士站了起來。

  「為了白花騎士的榮譽!」有人大喊了出來。

  疲憊、絕望、痛苦、憤怒、不甘,他嘶啞的吼聲中摻雜了太多的感情。

  此時,就算是負隅頑抗,他們也只能頑抗到底。

  ***

  蓋涅門堡通道狹窄,騎兵和神官彙聚在門口處,不斷湧入進去,為了阻擋這些援兵,塔樓上不斷地向下拋射弓箭和石塊。

  弓箭就要告罄了,一直站在塔樓上觀察情況的黛黛突然看到了什麼。

  那是一些人的噩夢甦醒了。

  白曜石塔的鯨油燈突然閃動了一下,又轉移了方向,白天的日光下,這似乎並不太明顯,但黛黛視力極好,她激動地看到,那光束確確實實地對準了自己的方向。鯨油燈的光像是鏡子的反射光一樣,映到了黛黛的眼裡,讓她不由地眨了一下眼睛。

  就在這一瞬間,晴朗的天空閃過了一道帶著紫光的閃電,快速得幾乎讓人無法察覺。

  細窄的閃電從白曜石塔而發出,瞬息間就落在了蓋涅門堡正門前。

  許多人都沒有來得及反應,只覺得耳邊突然寂靜,就好像突然墜下的可怕力量吸收了周圍其它所有的聲音。

  閃電落在地面上,滋滋地發出聲音,它瘋狂抽取周圍的一切,猛然地就彙聚成一個光球。「砰」地一下,所有人的眼前一片白光,耳邊一聲短促的轟鳴聲,然後就聽不到任何聲響了,耳邊就只有迴響。灼熱的氣浪撲了過來,他們皮膚還沒有感受到疼痛,身體就已經被爆炸撕碎。

  衝擊的力量擴散開去,地面瘋狂搖晃,整個納特西亞都感受到了顫動,耳邊到處都是粉碎的聲音。

  爆裂的煙塵籠罩了整個蓋涅門堡,氣浪又隨之吹走了煙塵,留在原地的,是熊熊不滅的火焰。

  那不會熄滅的火焰一旦沾上人的身體,在魔力乾枯之前永遠不會停止。

  火焰包裹了整個蓋涅門堡,隔著一層無形的防禦,瘋狂地焚燒外面的一切。

  等到黛黛恢復視線,蓋涅門堡廣場已經變成了一片焦土。

  耳邊的轟鳴聲慢慢消退,黛黛聽到了一聲悲切的野獸吼叫。

  她視線的前方,魔龍倒在了地上。它身邊的神官化成了灰燼,身上的枷鎖也被白曜石塔的力量摧毀。由於魔龍強大的魔抗,他還勉強活著,但火焰覆蓋在他的身上,還在不斷地燃燒。

  終於,它發出了一聲嘶啞的哀鳴,轟然倒下,再也不會醒來了。

  白曜石塔的這一擊,以蓋涅門堡的大門作為界限,將馬爾維諾的騎兵後援徹底擊潰了。

  在蓋涅門堡之內,白曜石塔引起的巨大震動打亂了所有人的節奏。

  即便是隔著蓋涅門堡的防禦,那強大的魔力波動也造成了混亂。瑪琳從未感受到過如此可怕的魔力,就彷彿自己已經身在一隻遠古巨龍的口中,那種恐懼感讓人頭髮都豎了起來。

  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時,有人驚恐地喊叫:「是白曜石塔!」

  瑪琳比他們還要驚訝,阿爾嘉竟然真的發動了白曜石塔!

  西德尼王子聽到這個消息,彷彿是突然有魔力湧入了體內,他激動地大喊道:「聽到了嗎?是白曜石塔,外面的人都死了!他們沒有援兵了!打敗這些人,我們就勝利了!」

  對方陣腳大亂,而白花騎士們卻精神大振,他們吶喊著衝向了敵人。瑪琳在後方,彙集自己剩餘不多的魔力,用魔法作為掩護,幫助白花騎士們進行攻擊。

  馬爾維諾的騎兵們還沒有從巨大的震盪中反應過來,就被白花騎士的進攻擊潰了防禦。

  白花騎士們沒有放過這樣的機會,他們奮力搏殺,要一鼓作氣把他們趕出了蓋涅門堡。

  勝利就在前方,瑪琳激動極了,抓著魔杖緊跟上去。

  這時候,她感覺到了什麼不對的地方。

  不對,大神官呢?大神官為什麼沒有反應了?

  這時,站在後方的大神官已經在神官們的掩護下,快速地撤出了蓋涅門堡。

  在他退到大門的時候,眼前是一片彷彿隕石墜落後的荒蕪景象,萬物湮滅,白曜石塔的留下的魔法火焰還在地上蔓延。

  大神官揮了一下魔杖,他前方火焰就退到了兩邊去。

  看到這可怕的地獄一樣的景象,大神官卻露出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微笑。白曜石塔一旦使用,短時間內就無法再聚集力量再進行下一次攻擊。

  白曜石塔最強的時候,就是它還沒有發出攻擊的時候,而它最弱的時候,就是它已經使用過的時候。

  看起來似乎情況對他很不利,不過沒有關係,即便馬爾維諾的騎兵都死去,即便神官們也都死去,但只要他回到中央神殿,他就還是光明女神的代言人、高高在上的大神官。到時候一切都還可以重寫,只要他還在光明女神的聖像腳下。

  大神官正要邁出腳步,走出蓋涅門堡的防禦,這時,前方響起一個聲音。

  「看看這是誰,陰溝裡的老鼠終於出現在了陽光下面。」

  隨著這個聲音,一個騎著黑色駿馬的男人緩緩地走來。

  在他的身後跟隨著一群身穿弗倫恩盔甲的騎士,這些騎士之間形成一個簡單的包圍圈,在他們的包圍中是一些倖存的馬爾維諾士兵,他們就像是被驅趕的羊群一樣被趕了回來。

  在看到那個男人的時候,塔樓上的黛黛尖聲叫了起來:「公爵大人!停止攻擊,是公爵大人!」

  看到了費切爾,大神官的和藹的臉都隱隱地變得扭曲了。

  「費切爾‧索羅沃奇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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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6 00:20:16 |只看該作者
卷十一 光明墜落篇 第二百零一章 殘局

  馬爾維諾的騎兵節節敗退,逐漸地聚攏在大神官的身後,因為被費切爾帶人堵住了去路,他們在大門處聚成一個詭異的的半圓形。

  白花騎士的逐漸逼近,馬爾維諾的騎兵們退無可退了。大神官前方的那隊黑色騎士人數不多,散亂地列開,似乎有突破的可能。

  他們或許認出了那些人盔甲和馬具上裝飾的金色荊棘花,卻不知道站在最前方的那個男人就是費切爾公爵本人。

  一個馬爾維諾的騎兵鼓起勇氣,高舉武器衝向了費切爾。

  就在他剛剛越過大神官所站位置,僅僅只是一步,「轟」地一聲,全身猛然竄出一股血紅色的火焰。

  不知道從哪裡來,沒人看清施法的過程,也沒有人感受到了一點多餘的魔法波動。

  這個騎兵被整團火焰包裹住,慘叫著俯倒在地上,幾分鐘的掙扎後,他被焚燒成一塊拳頭大小的焦炭。

  而完成這一切的費切爾依然穩穩地坐在馬匹上,他沒有拿出魔杖,甚至沒有拿出他的弗倫恩銀劍,這個過程中,他僅僅是用餘光看了那名騎兵一眼。

  費切爾不是瑪琳那種半吊子,他的魔力充沛到無法探知底線,他在十五歲的時候,就能夠站在諾克森隘口上,將中央神殿派遣的神官全部擊退,何況現在,他已經是真正的大魔導師了。

  這裡沒有多少人了,沒有弗倫恩盔甲的馬爾維諾騎兵在他的力量前不堪一擊,費切爾完全能夠將這些沒有魔力的螻蟻全部都焚燒成灰燼,而能夠和他對抗的只有神殿騎士和神聖天譴。

  「梅內尼特,」費切爾輕輕地挑起一邊嘴角,露出一個輕蔑的微笑,「你輸了。」

  大神官冷靜地說:「費切爾公爵,你不敢殺我,我一旦死去,就會立刻爆發第二次魔法戰爭。到時候,整片大陸上的所有神職者都會為我而戰。」

  費切爾微微地垂頭,笑了一笑,這個笑容充滿了譏諷,但因為他出色的相貌,這個笑竟沒有讓人覺得輕浮。

  他說:「不,我怎麼會殺了你,我又不是阿爾嘉那個傻瓜,現在殺了你,對我們索羅沃奇家族又有什麼好處。」

  當費切爾宣告這一句,大神官鬆懈了下來,他的喉嚨滾動著,似乎突然站不穩,往後倒退了幾步,一個神官上前,扶住了大神官的手臂。

  大神官站穩了,他看著費切爾,由於他現在站在地面上,而費切爾卻坐在馬上,讓他不得不仰視費切爾。

  「費切爾公爵,你有什麼條件?」

  費切爾嗤笑了一聲,看著大神官如同看著一隻老鼠——這就是二十一年前,把索羅沃奇家族幾乎逼到絕路的強大敵手。

  原來,不過是一個連戰死的勇氣都沒有的懦夫。

  費切爾失望地歎了一口氣,對身邊的人說:「動手吧。」

  費切爾的身後,索羅沃奇家族的騎士護衛和魔法師走上前來,他們沒有遲疑,舉起武器開始收割生命。

  瑪琳跟隨著白花騎士一起追出了蓋涅門堡,當她走出狹窄的通道,衝到陽光下面時,看到的是一片屍山血海。

  馬爾維諾敗逃的騎兵們已經都被殺死,屍體像是雜物一樣隨便堆積在地上,水牢湧出的水還在地上蔓延,血液在水泊中擴散,瑪琳的眼前幾乎是一片血海。

  大神官就站在距離瑪琳不遠的地方,這場屠殺就發生在他的身邊,然而在這個過程中,他什麼都沒有做,僅僅是目睹著那些被他用光明女神所驅使的信徒們一個接著一個,被別人收割掉生命。

  這時候的瑪琳因為魔力消耗得太多,滿頭都是汗水。

  突然見到陽光,她頓時頭暈目眩。由於魔力透支,身體也乏力,走出蓋涅門堡的時候,她的腳下踉蹌了一下。這時,一個堅硬的人形接住了她,避免她跌倒。

  迎著刺眼的陽光,她看到對與大神官相對而站的一個黑色人影,那個影子對她伸出手,似乎說:「你做得很好。」

  瑪琳的耳邊有轟鳴聲,聽得並不清楚,但她知道,費切爾終於來了。

  ***

  瑪琳是從烏蘇洛林塔醒來的。

  黛黛就在她的身邊,看到瑪琳醒來,她立刻就撲上來把她抱住。

  瑪琳差點被她壓得斷氣,費了好大力才把她推到了一邊去。

  「現在是什麼時間了?什麼情況了?」瑪琳喘息著問。

  黛黛抹著眼睛坐起來,說:「你睡了整整一個白天和一個晚上,現在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為了公審的事情,瑪琳整整三天沒有好好休息,後來又大量地消耗魔力。事情告一段落後,瑪琳原本是坐在蓋涅門堡的一張椅子上等待新的談判開始。然而因為太累了,她在椅子上坐著坐著就睡著了。

  費切爾現在所有的力量都用在了蓋涅門堡,沒有餘力去管她,所以她被送到了烏蘇洛林塔來。

  阿爾嘉餵她喝了魔藥,瑪琳安靜地睡了一天一夜。一覺後,她的魔力和體力都完全恢復了。

  瑪琳爬下床,一邊收拾一邊問:「現在進行到什麼地步了,我還能趕得上嗎?」

  黛黛去給瑪琳拿洗漱的物品,在房間裡像是小鴨子一樣來回跑動:「趕得上!神職者們都彙聚到了蓋涅門堡,要求公爵大人釋放大神官。不過公爵大人怎麼會同意,公爵大人要求大神官解釋為什麼馬爾維諾的騎兵會進入蓋涅門堡,以及大神官為什麼迫害王室,大神官必須為現在的局面負責。」

  瑪琳點點頭,說:「談判得怎麼樣了?」

  「要我說,這是叛國,應該是死刑!」黛黛一邊幫助瑪琳穿衣服,一邊說。

  「但如果大神官被裁定叛國,光明系貴族和所有的神職者都不會願意,他們會魚死網破,甚至不惜發動戰爭。」瑪琳歎一口氣,但是她知道會是這種結果。就好像是不管是罪行多麼惡劣的君王,哪怕國王本身就是叛國者,但最多不過被逼退位,永遠都不可能被處死刑。

  現在費切爾和光明神殿正在僵持當中。瑪琳不想坐著等待,這件事她是促成者之一,她一定要去見證結果。

  「阿爾嘉呢?」瑪琳罩上馬甲,深吸一口氣。

  「現在都是上午了,阿爾嘉大人早就休息了。」黛黛說。

  「我應該去見他一面,謝謝他的幫助。」瑪琳說。

  「阿爾嘉大人說過了,讓你先去完成自己的事情。」黛黛幫助瑪琳繫上馬甲的繫帶。

  瑪琳從窗口看了一眼白曜石塔。鯨油燈熄滅了,現在的白曜石塔已經恢復了安靜,就像是一個沉默的孤獨的守夜者。現在的白曜石完全看不出是一個威力強大的巨型兵器。瑪琳覺得白曜石塔有些像阿爾嘉,當他安靜的時候,就像是一個柔和睿智的智者,不敢想像他和暴力有任何關係,但他真正施展力量,才知道那是一個多麼強大又可怕的存在。

  ***

  談判在蓋涅門堡的審判廳內進行。

  瑪琳和黛黛下了馬車,就立刻往那裡去。

  這時候,蓋涅門堡已經擠滿了人,和之前公審不同,現在這裡站著的全部都是納特西亞的各種達官貴族。事態嚴重,他們顧不得嫌棄蓋涅門堡的簡陋,全部都湧到這裡來,整個走廊被擠得水泄不通。

  所有人都像翹首以盼的鳥禽一樣望著審判廳的方向,雖然人很多,但沒有人說話,他們連呼吸聲都放輕了。

  瑪琳出現的時候,引起了小小的騷動。

  在看到她的時候,那些擁擠的人群不由為她讓出了一條路來,如果有誰沒有認出瑪琳,就會有人悄悄在耳邊告訴他這個少女的身份。

  人群很自覺地一個接著一個往旁邊挪動,瑪琳前方出現了可以進入的通道。

  他們回避瑪琳的樣子像是瑪琳是某個高貴的人物,又彷彿她是一個危險的物品。

  黛黛鬆開了瑪琳的手,說:「瑪琳,要小心呀。」

  瑪琳點點頭,然後孤身進入擁擠的走廊。

  黛黛在外面,提著脖子觀望了一下,等到看不到瑪琳了,她垂下頭,踱步走到了一旁去。

  地上還漫著污水,黛黛涉水走到臺階上,試圖找到一個適合等待的地方。不過現在的蓋涅門堡還處於混亂中,廣場上面全部是雜亂停靠的馬車,黛黛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裡待著。

  蓋涅門堡的走廊非常昏暗,黛黛走著走著,突然聽到有人喊她:「索羅沃奇小姐?」

  在這樣一個昏暗又安靜的環境中,猛然響起一個聲音,黛黛被嚇了一跳。

  「是誰!」

  黛黛循著聲音看過去,看到在走廊盡頭的臺階上正坐著一個人。因為他在黑暗的角落裡,黛黛一開始沒有注意到他。現在他的目光正對著黛黛,正巧讓黛黛看到了他眼睛上面的反射的亮光。

  黛黛向前兩步,認出了他來:「是你,西德尼王子殿下。」

  西德尼王子似乎笑了,不過笑得有些勉強:「你也來了,那麼瑪塔莉柯格林小姐也回來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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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6 00:20:28 |只看該作者
卷十一 光明墜落篇 第二百零二章 普通人的對話

  黛黛向西德尼王子行了一個屈膝禮,她好奇地看著西德尼王子,因為眼睛太大,讓她的眼神比起普通人來說要明顯很多。

  這讓西德尼王子感到很窘迫,他坐在這裡,就是希望能夠不要引起別人的注意,可是黛黛的眼神太直白了。

  然而黛黛並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早就暴露了她的想法,還在假裝自己一點也不好奇:「瑪琳已經去審判廳了,我在外面等她。」

  西德尼王子聽到瑪琳已經回來,本想要去見她,但一聽黛黛說瑪琳已經去了審判廳,他又放棄了,現在去,也大概無法私下和她對話了。

  想到這裡,西德尼王子又歎息了一聲,就算能夠見到瑪琳又怎麼樣,她來自索羅沃奇塔,是費切爾公爵親自教授魔法的學徒,在這種時候,她大概率也不會違逆自己的老師。

  西德尼王子緊緊地握住了拳。

  原本的談判地點是在監獄長的房間,當時他也在場,隨著絲妲薇安和維洛多尼家族等人的到來,他們不得不把場地搬到更寬闊一點的審判廳去。而這個過程中,西德尼王子也曾試圖申訴,但魔法師和神職者忙著唇槍舌劍,並沒有人理會他。

  在這種場合,他們理所當然地忽略所有沒有魔力的人,在爭吵得特別激烈的時候,當中會用神聖術或者是魔法來引起別人的注意,獲得說話的機會,而沒有魔力的西德尼王子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他非常地疲勞,連抬起手都很費力,終於被他們擠出了談判的圈子,最後無奈地躲到了這個角落來。

  黛黛湊近他,看到他眼下因為疲勞留下的巨大青黑痕跡,臉上的汙血沒有及時處理已經凝固成了血痂。

  黛黛想了想,從衣袋裡面掏出一張乾淨的手帕,遞給了西德尼王子。

  西德尼王子很順手地接了過來,用手帕擦拭自己的臉,潔白的手帕立刻就染滿了污漬。

  西德尼王子垂下眼睛,看到這塊手帕邊緣裝飾著金線繡成的荊棘花,明顯地是一張來自索羅沃奇的手帕。

  西德尼王子將手帕還給了黛黛,說:「謝謝,索羅沃奇小姐。」

  黛黛心虛地說:「你叫我黛黛就可以了。」

  「好的,黛黛小姐。」

  西德尼王子恢復了一些精神,這個時候他再想要擠進談判圈恐怕已經很困難,還不如趁著現在,向黛黛打聽一下瑪琳的態度。

  西德尼王子露出微笑,說:「黛黛小姐既然是瑪塔莉柯格林閣下的朋友,那麼你也是索羅沃奇塔的學徒嗎?」

  黛黛立刻搖頭:「不,我不是。我當然也很想當魔法師學徒,不過我沒有魔力,所以、所以我不是什麼魔法師學徒,只是我想要跟著瑪琳走,然後瑪琳說,好啊,於是我就總是和她一起。」

  西德尼王子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表情,說:「抱歉,我有點意外。」

  黛黛無所謂地說:「當然了,因為一般人很難想像像瑪琳這樣厲害的魔法師居然有一個沒有魔力的普通人朋友。」

  「不要洩氣,」西德尼王子安慰她說,「你還很年輕,在二十歲之前,你依然有可能爆發魔力。」

  黛黛當然知道自己是沒有希望的,不過西德尼王子這樣安慰她,還是讓她沒有那麼難受了,她反而笑了,說:「沒有關係,就算我永遠是一個普通人,瑪琳也不會拋棄我,她和別的魔法師不一樣,從來不會看不起普通人。」

  是的,西德尼王子心想,她確實不太一樣,如果不是親眼見過瑪琳施展魔法,光是從外表看瑪琳就像是一個清秀的鄰家女孩。她既不像魔法師,也不像貴族。

  西德尼王子低聲地說:「如果是瑪琳提出加冕儀式作為條件,你認為他們會同意嗎?不,我應該問,瑪琳會不會提到加冕儀式。」

  就連最利益相關的絲妲薇安都一直在敷衍他,只顧著激動地向魔法師她自己的保護自己的利益,把他拋到了一邊,就更不要說幫助自己對她沒有任何好處的瑪琳了。

  黛黛疑惑地問:「加冕儀式?殿下,您是說繼承王位的加冕儀式嗎?」

  西德尼王子並沒有真的希望能夠從黛黛那裡得到答案,他隨意地點了點頭。

  黛黛理直氣壯地說:「當然會,你可是國王唯一的兒子,將你加冕為國王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西德尼王子笑了:「不,你可能不知道,加冕儀式會由大神官主持,如果他拒絕為我戴上王冠,我就無法成為名正言順的國王。實際上他早就已經在王室成員中找到了屬意的對象,甚至還打算捏造事實,污蔑我是一個私生子,然後讓別人來繼承王位。」

  「他們怎麼能夠這樣做?」黛黛跺著腳,然後她又自信地說,「瑪琳不會讓他們這樣做的,你之前還和瑪琳一起並肩戰鬥過呢,你放心好了,瑪琳肯定會站到你這邊的。」

  「但是我並沒有能夠用來交換的籌碼,」西德尼王子語氣中難以掩藏住黯然,「所以在之前的談判中,我就完全被排除在外了。」

  雷佩達王室一貧如洗,連供養國王直屬軍的錢都要沒有了,如果真的發生戰爭,國王直屬軍可能連一個伯爵領主的軍隊都打不過。何況西德尼王子本人威望不能和父親威利斯七世相比,他如果想要調用國王直屬的軍隊,還必須經過王室成員的協商同意。所以只要他不是國王,他就什麼都沒有。

  「如果我有魔力,可能就不會這樣了。」西德尼王子苦笑,就像瑪琳那樣,她雖然只是一個魔法師學徒,但現在沒有任何人敢小看她。

  「可是瑪琳說過,歷史上的威利斯大帝也沒有魔力。 」黛黛認真地說。

  西德尼王子再一次小小地驚訝了一下:「你知道威利斯大帝?」

  黛黛點頭說:「是的,瑪琳在讀威利斯大帝的傳記,然後我問她,她就告訴了我。瑪琳喜歡讀書,常常把她讀到的新鮮故事講給我聽。這很奇怪嗎?」

  西德尼王子笑了:「我以為女孩都不會喜歡讀歷史,抱歉,是我失禮了。」

  比如標準淑女伊泰莎,伊泰莎寫一手漂亮的花體字,能夠將光明聖典倒背如流,在許多貴族的眼中,光明聖典就是最久遠的歷史,光明聖典就是最美妙的詩歌,光明聖典就是最正確的法律,只要讀光明聖典就足夠了。

  黛黛覺得西德尼王子真是非常有禮貌,謙遜得簡直不像是一個王子,這讓她對西德尼王子很有好感,於是就忍不住說出了更多的話來:「那肯定不是索羅沃奇家族的女孩。在索羅沃奇塔,就連女僕都有專門讀寫和閱讀的時間,還有家庭教師到女僕起居室來教學。當然,如果不想要學習,也不會有人強迫。一些沒有底蘊和歷史的家族可就太糟糕了,連家庭教師都不請,家裡的太太小姐還沒有索羅沃奇家的女僕認識的詞多呢。」

  黛黛的語氣裡充滿了驕傲。

  西德尼王子看起來對黛黛的話很有興趣,說:「我還從來不知道這一點。」

  這讓黛黛有些小小的得意:「所以我知道威利斯大帝就一點也不奇怪。你看,威利斯大帝也沒有魔力,他還是征服了整片大陸,所以你也一定可以。」

  西德尼王子搖搖頭,說:「不,那不一樣。威利斯大帝能夠做到,是因為他得到了光明神殿的支持。」

  那個年代是一個時代的分水嶺,而威利斯大帝為了越過魔法師獲得更高的權力,才選擇和光明神殿進行交易。

  威利斯大帝試圖成為光明神殿和魔法師之間的調停者,這個世上沒有比調停者更有利的位置了,雖然最後他失敗了。

  「為什麼不可以?」黛黛皺起眉頭,「你也可以讓公爵大人支持你啊,公爵大人是一個非常寬容的人,如果你向他求助,他一定會考慮的。」

  西德尼王子苦笑,黛黛可真是想得太輕鬆了,她完全沒有認知到費切爾公爵對待索羅沃奇塔以外的人有多麼嚴苛。西德尼王子不是沒有試著去和費切爾公爵交談,但是費切爾和瑪琳是完全不一樣的,他不和西德尼講條件,也不給西德尼考慮的機會。

  西德尼王子說:「如果不是徹底和光明神殿決裂,費切爾公爵不會幫助我。」

  黛黛立刻回答:「這是當然的,公爵大人不喜歡光明神殿,你要麼和光明神殿合作,要麼就和公爵大人合作,公爵大人才不會給人背叛他的機會。」

  黛黛是無心的話,卻讓西德尼王子清醒了過來。

  是的,索羅沃奇家族已經遭受過一次災難了,絕不會重蹈覆轍。所以西德尼王子不可能在光明神殿和魔法師之間尋找平衡,他必須確切地去選擇一邊。

  要麼是光明神殿,要麼是魔法師。

  這時,審判廳的大門打開了,裡面的人陸續走了出來。

  走在最前面的是怒氣衝衝的絲妲薇安女神官,在離開審判廳後,她立刻問周圍的人:「西德尼王子在哪裡?」

  大家露出疑惑,都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瑪琳也在走出的人群當中,面對眾多人的期盼,她倒是不介意來做這個宣佈消息的人。

  於是大家都聽到了她清脆的聲音:「加冕儀式將在一個小時後在蓋涅門堡前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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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6 00:20:41 |只看該作者
卷十一 光明墜落篇 第二百零三章 加冕

  準備的時間只有一個小時不到,這個加冕儀式必然會非常地倉促。

  絲妲薇安首先找到了西德尼王子,她將怒氣收起,試圖用冷靜地語氣對西德尼王子說話:「我想你剛剛已經聽到了,馬上就要舉行你的加冕儀式。」

  在絲妲薇安來到的時候,簇擁著她的人自然地就把黛黛擠到了一旁去。

  黛黛小巧的身軀靈活地穿過了人群,走到一個方便觀察的角落,悄悄地聽他們說話。

  西德尼王子不敢相信地站起,他吞咽了一下,問絲妲薇安:「加冕儀式?」

  絲妲薇安的不滿和憤怒就快要壓抑不住:「是的,立刻。甚至沒有時間製作加冕儀式使用的禮服和王冠!我敢打賭雷佩達王室的歷史上絕對不會有這樣簡陋的加冕儀式!」

  按照慣例,加冕儀式通常都在上一任國王的葬禮之後,光是準備時間就長達數個月。

  西德尼王子已經做好了準備這將是一場持久戰,也許他們還會為了他能否成為國王而爭吵上一個月甚至更久。

  「就算沒有禮服,你也應該穿得體面一點。」絲妲薇安女神官冷冷地說。

  但是西德尼王子笑了:「不,這樣就夠了。」

  加冕儀式在蓋涅門堡大門前舉行。

  這是一個還未打掃乾淨的戰場,屍體被拖到了旁邊去,白曜石塔轟炸後的痕跡還留在地上,到處都是血污,空氣中彌漫著燒焦和血液的臭味。

  蓋涅門堡的官員在這片廢墟的中心處立了一個簡易的儀式台,這個所謂的儀式台其實是蓋涅門堡內某個書記員的桌子,劈掉了桌腿後放在了那裡。儀式台後方是一個高聳的火刑架改造的神龕,頂端是代表光明的八芒星的標誌,下面放置著從監獄長的祈禱室裡取來的小型光明女神神像。

  觀禮的隊伍以火刑架作為分界,神職者和魔法師分別站在兩邊,按照他們身份的高低,從遠遞進,越是靠近火刑架,地位就越高。大神官站在最中心,在他的身後站著的不是應該由神職者擔任的司儀官,而是一臉肅然的瑪琳。她雙手捧著一個託盤,託盤上面放著一個杯子、一個金邊常春藤編織成的王冠。

  金邊常春藤代表智慧和權威,雷佩達王室最初的王冠就是用黃金打造,製作成金邊常春藤的形狀。現在沒有時間去王宮取加冕的王冠,所以他們就在附近的某個陽臺上摘了幾根金邊常春藤,用它製作成了花環的形狀。這頂王冠看起來彷彿就鄉下小孩的玩具,但西德尼王子卻還是熱切地看著它。

  他穿著骯髒的盔甲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前進,他的雙腳踏過血泊,一步步走向了大神官,走向了他的王冠。

  大神官沉默地看著他,眼神意味不明。

  西德尼王子曾非常畏懼這名老人,因為他知道自己的父親就是敗在他的手上,因為無法掙脫他的桎梏,在他的陰影下,父親威利斯七世從一個英勇的戰士變成了一個苟延殘喘的病人,西德尼王子將大神官視為自己這一生難以越過的高山,於是在走向他的時候,心跳無法控制地劇烈加速。

  終於,他走到了那個簡陋的儀式台前。

  儀式台上鋪了一層軟墊,西德尼王子雙膝跪在了上面,他面對大神官,低下頭去。

  但在他低下頭去後,儀式卻進入到了一個詭異的安靜中,他能夠看到大神官被血液弄髒的衣擺,那衣擺一動都沒有動。這種安靜持續著,讓氣氛不由地變得焦躁不安。

  這時,站在大神官背後的瑪琳開口了:「加冕儀式開始了,大神官。」

  這是提醒,瑪琳的話終於讓大神官有了反應。

  他的聲音就在西德尼王子的頭頂響起:「以光明女神的名義,賜予你智慧和道德。」

  在大神官說話的同時,西德尼王子將雙手舉過頭頂,大神官從瑪琳手上的託盤拿起了杯子,放在了西德尼王子的手上。

  「以光明女神的名義,賜予你勇氣與力量。」

  這個過程,本應由大神官將王劍交給被加冕的人。但王劍已經在西德尼王子的身上了,大神官略過了這一步。

  最後,大神官雙手捧起了金邊常春藤王冠,說:「以光明女神的名義,承認你是神聖帕赫羅的主人、這片土地上所有人類的國王。我、女神的代言人梅內尼特在此為你加冕,光明女神將賜福與你,光明女神與你同在。」

  西德尼王子輕輕閉上了眼睛,輕巧的藤蔓做成的王冠被放在了他的頭頂上,這是西德尼王子所佩戴過的最輕的冠冕,卻也是最重的。

  不知道由誰帶頭,耳邊響起了擊掌的聲音。先是稀稀落落,最後終於連成了一片。

  西德尼王子睜開眼睛,從那簡陋的儀式臺上站起。

  他手持著王劍和金杯,回身看向周圍,在那一瞬,他感到視野竟是從未有過的開闊,彷彿登到了高處,俯瞰著所有人。

  他終於加冕為王!

  ***

  有人掀開了門簾,進入了帳篷,刺目的陽光趁機進入,昏睡在床上的菲利多被這光線刺激到了眼睛,他的睫毛顫動著,慢慢地醒了過來。

  他還沒有完全睜開眼睛,就聽到了小孩子的喊聲:「他醒過來啦!」

  菲利多從破爛的毯子上坐了起來,他茫然地打量周圍,看到的是全然陌生的場景。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個簡陋的氈布帳篷,陽光從補丁的縫隙中透入,他的身上蓋著一張舊毯子,因為過度疲勞後又休息不足,全身酸痛難忍。

  菲利多抓住自己的袖子,意識到有人在他昏過去的時候幫助他脫掉了盔甲,他頓時緊張了起來,他的弗倫恩盔甲是屬於白花騎士團的,除非戰死絕對不能遺失。

  他的視線掃過整個帳篷,當發現盔甲就放在角落時,他頓時鬆了一口氣。

  這時候,帳篷的門簾再一次掀開,又有人進來了。

  菲利多抬頭一看,驚訝地說:「是你。」

  是那個緊要關頭,突然出現在審判臺上自願擔任見證神官的老人。

  在他宣佈里拉切死罪的同時,神官們帶著魔龍出現,蓋涅門廣場一片混亂。菲利多當時只顧著瑪琳,完全忘記了他,等到他們想起,這名老人早就不見了蹤影。

  老人先提出了問題:「白花騎士,你為什麼會受傷暈倒在路邊?」

  因為疼痛和疲勞而造成的昏沉感慢慢褪去,菲利多的理智回來了,老人的話讓他想起了昨天發生的一切,然後他的心就像是被人扼住了一般。

  他的眉皺得很深,顯然是在忍受疼痛,讓老人很驚訝地說:「我已經為你做過治療了,你還有其他受傷的地方嗎?」

  菲利多不由低頭審視自己的身體,果然,他的外傷大多都痊癒了,肩膀上有一處比較嚴重的傷口,也已經用神聖術進行過治療,為了防止再次裂開,他的半邊肩膀都被包紮了起來。

  而為他做了這些的,當然就是他面前的這名老人。

  「我沒事。」菲利多回答。

  「你身上的許多傷害都是魔法造成的,你一定經歷了一場惡戰,」老人說,「魔法的傷害竟然能夠穿透弗倫恩的防禦,你的對手是一個非常強大的魔法師。」

  菲利多垂下頭去:「是的。」

  那是整片大陸上的僅有的五位大魔導師之一,索羅沃奇塔的費切爾大魔導師。

  費切爾帶著他手下的魔法師和騎士們趕到,殺死了所有的馬爾維諾騎兵和反抗的神官,並把大神官控制了起來。

  疲勞的白花騎士們得到了喘息的機會,在蓋涅門堡聚在一起休息。

  而瑪琳則很快就因為魔力透支昏睡了過去,菲利多守在他的身邊。他當然也同樣的疲憊,但是他不敢睡著,因為他害怕一旦睡去,瑪琳會從眼前消失,世界又將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可怕的變化。

  可是他的堅持太脆弱了。

  費切爾這時出現,昏睡的瑪琳被他的人帶上了馬車。菲利多伸出手去阻止,魔法的風牆橫亙下來,將他的視線完全隔絕。

  在一名大魔導師的魔法攻擊下,菲利多的抵抗就像是小孩子一樣可笑。無數魔法落在他的身上,而他卻連靠近敵人的機會都沒有。

  最後,他遍體鱗傷地倒在了地上。

  菲利多注視著馬車離開,用盡全力站起,拖著受傷的軀體去追趕,卻只能看著馬車消失在視線裡。

  四年前的場景再一次出現,讓菲利多深深地感覺到了自己的無能。

  他不知道瑪琳被帶到了哪裡去,總之他迷茫地追逐著,不知不覺間追了很遠,最終在大街上暈厥了過去。

  老人問:「能告訴我你受傷的原因嗎?」

  菲利多沉默著。

  於是老人又問:「那麼你能不能告訴我後來又發生了什麼?現在蓋涅門堡是什麼情況?」

  菲利多抬起頭,警惕地反問:「在這之前,你應該先告訴我你是誰。」

  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他試著露出不要那麼艱澀的微笑,說:「我叫瓦爾德,是一名神官,曾經。」

  菲利多簡直不敢相信,他從頭到尾,仔細地審視這位老人。

  「你是瓦爾德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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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6 00:20:55 |只看該作者
卷十一 光明墜落篇 第二百零四章 亞曼倫的真相

  菲利多幾乎從毯子上跳了起來,因為緊張和激動,他連聲音都變了調:「你是瓦爾德牧師?」

  菲利多的劇烈反應超出了瓦爾德的預料,瓦爾德點點頭,苦笑了一聲,說:「我以為大神官會隱瞞這件事,倒是沒想到連白花騎士也都知道了……」

  而此時菲利多內心的震驚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在傑圖加拉神殿的時候,菲利多曾經在瓦爾德牧師那裡學習過一段時間,在他的記憶裡瓦爾德牧師五十多歲,淺棕色的頭髮,因為身材寬胖撐開了臉上的皺紋,所以顯得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可是現在的這個老人,頭髮的顏色像是柴灰一樣,整個人枯瘦得就像一根樹枝,如果不是他親口承認,菲利多怎麼都不可能想到這就是那個有些嚴厲但對待神殿學徒卻很公正的瓦爾德牧師。

  瓦爾德牧師發生這樣劇烈的變化,僅僅只用了七年的時間。

  菲利多問:「瓦爾德牧師,您不記得我了嗎?」

  這次輪到瓦爾德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你是?」

  「我是菲利多,菲利多‧布倫第安特。我曾經是傑圖加拉神殿的神殿學徒,您還記得嗎?我的基礎魔法陣知識就是由您指導的。」

  在菲利多說出名字後,瓦爾德花了一分鐘去回憶,當他記起這個名字的瞬間,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就像是菲利多沒有認出瓦爾德一樣,瓦爾德牧師也沒有認出菲利多。

  瓦爾德牧師成為神職者三十多年,曾經教導過許多神殿學徒,菲利多不過是他曾經指導過的眾多神殿學徒之一,並沒有給他多麼深刻的印象。更何況當時瓦爾德離開傑圖加拉的時候,菲利多還是一個不到十四歲的男孩,而現在的菲利多已經是一個二十歲的成年男人了,不管是相貌、體型還是氣質,菲利多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們兩人都沒有想到,兩個同樣發生了劇烈改變的人居然是在這種場合重逢。

  瓦爾德他仔細地回憶著什麼,又是點頭又搖頭,他發出了意味不明的笑聲,喜悅、憂愁、悲傷、惋惜各種情緒都包含在他那複雜的笑聲中。

  菲利多忐忑不安地問:「瓦爾德牧師,我們一直以為您離開傑圖加拉神殿的時候,是升任為神官了。您現在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發生了什麼?」

  幾年前,菲利多剛到達納特西亞的時候曾經打聽過瓦爾德牧師的消息,不過不管是作為神殿學徒還是白花騎士的菲利多,顯然都沒有辦法去接觸到神官級別的信息,所以不久後菲利多就放棄了。

  一般來說,一名神職者成為駐守某個區域的光明女神使者,這個職務就會一直延續下去,除非一些特殊的情況,不會再發生改變。瓦爾德牧師當初就是非常幸運地升職了,所以才會從亞曼倫大區離開。

  瓦爾德牧師回答菲利多,說:「六年前,我在中央神殿通過了神官考核,正式成為了一名神官。神聖南征後,神聖帕赫羅的領土擴張,在南方擁有了很多新的土地,不過二十五年前因為戰爭帶來的人口銳減,那裡沒有形成神殿大區的人口規模。我成為神官的時候,南邊已經開闢出來了新的城鎮,人口數量也在逐漸地恢復中,所以開始需要有神官駐守。」

  因為南方相對於北方來說要貧瘠得多,並且在光明神殿信徒的眼中,那裡又是異教徒的誕生地,一個黑暗蠻荒的地區,因此那裡和亞曼倫一樣備受嫌棄。不過要不是因為如此,可能瓦爾德還無法成為一名神官。

  瓦爾德說到這裡,話鋒一轉,問菲利多:「那麼你呢?菲利多,你是什麼時候來的納特西亞,如果我沒有記錯,蒙特安娜隘口已經被封鎖了,無法進出。」

  提到亞曼倫大區,菲利多的眉頭就皺了起來:「我是三年半之前來到的納特西亞,先是在中央神殿當神殿學徒,到了年齡,就轉到白花騎士團成了一名白花騎士……」

  菲利多剛說到這裡,瓦爾德突然向菲利多走來,然後將他緊緊地擁住了。

  這是一個長輩對晚輩、老師對學生的擁抱。現在的菲利多已經比瓦爾德牧師都還要高了,猛然被人像孩子一樣擁住,他愣了一下。

  瓦爾德語氣帶著激動和興奮,說:「我很高興你活著離開了亞曼倫,好孩子,你是幸運的。」

  瓦爾德慢慢地鬆開了菲利多,而菲利多還一臉茫然。

  「瓦爾德牧師,不,瓦爾德神官,能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嗎?您為什麼會和平民混跡到一起,最重要的是,您為什麼會出現在蓋涅門堡廣場上,並且為什麼願意成為公審里拉切的見證神官。」

  重逢的激動過去後,他們是應該好好地談話了。

  「對此我也有許多問題想要問你。」瓦爾德說,他毯子的邊緣坐下,也示意菲利多坐下,「我們來開誠佈公地互相提問和解答吧,菲利多,就像是學習神聖術的時候一樣。」

  ……

  菲利多向瓦爾德解釋了整個公審的過程。

  「當時在蓋涅門堡公審臺上,瑪琳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里拉切神官確實是害死國王的兇手,也是我親眼目睹他想要利用臨終祈禱逼迫國王簽下不合理的契約書。」

  瓦爾德聽完這個過程,搖搖頭說:「神職者真的太傲慢了,是他們的傲慢給了你們機會。從抓住里拉切開始,到最後公審你們只花了三天時間,對於一場公審來說,不,哪怕就是一場普通的審判這也太過迅速了,恐怕直到里拉切死去的時候大多數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這個過程中,唯一意識到危險並且迅速行動的其實只有大神官,但他也沒有來得及阻止。實際上,他可能也沒有那個力量去阻止了。」

  也許是愧疚的次數太多,現在提起這些事情,菲利多說話的語氣漸漸地變得淡漠了起來:「我不知道我做的是對的還是錯的,我沒有讓大神官帶走里拉切,我當時猶豫了。作為光明女神的信徒,我應該相信大神官,可是我又覺得里拉切應該遭受懲罰。瑪琳告訴我,大神官是因為畏懼白曜石塔所以才只能悄悄地來到蓋涅門堡,但他沒有想到會遭到阻撓。」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菲利多是不想承認這一點的,因為在他從小的認知中,大神官就是最強大的神職者,他不應該害怕白曜石塔,更不可能因為兩個乳臭未乾的年輕人而止步。

  可是大神官的態度卻在無形地告訴他,是的,就算是最偉大的神職者也懼怕強大的魔法,大神官也會畏懼,大神官也是人類。

  聽完這個過程,瓦爾德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他拍拍菲利多的肩膀,就像是從前作為老師鼓勵神殿學徒的時候那樣。

  瓦爾德的問題,菲利多回答了。現在輪到瓦爾德解釋了。

  貧民窟現在正是熱鬧的時候,外面不斷地傳來各種嘈雜的聲音,小孩的玩鬧聲,大人勞作的聲音,或是人們抱怨或者喜悅的聲音。從他們的談話中完全聽不出任何擔憂,哪怕公審一名神職者這件大事才過去僅僅一天而已。

  普通人就是這樣,在實際的生活中,太陽的變化沒有麵包爐的火候變化重要。

  這讓瓦爾德想起了他在南方的生活,那裡貴族很少,他不得不學會和平民相處,雖然時間很短,他卻學會了很多。

  「我在南方只待了三年。」瓦爾德緩緩開口,「然後就被大神官用調令叫回了中央神殿。原因是大神官想要開啟第二次西征,再次討伐蒙特安娜山脈以西。而我曾經在亞曼倫擔任職務近三十年,是當時大神官所信任的神官中最瞭解那裡的人,所以理所當然地成為了這支前鋒軍隊中的一員。」

  「怎麼會這樣?」菲利多被徹底地弄糊塗了,「當時里拉切曾逼迫威利斯七世國王簽下契約書,其中的一條就是關於組織神聖聯合軍西征的事宜。」

  「居然還有這樣一條嗎?」瓦爾德諷刺地笑了,「不過我並不意外,大神官是不可能就這樣罷休的,他一定會尋找新的辦法。不過我沒有想到他竟然這樣的瘋狂,竟然會選擇威逼國王。」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在我離開亞曼倫大區後,大神官偶然知道在亞曼倫大區又發現了新的弗倫恩鐵礦。我想你可能不太知道,因為這在光明聖典中並沒有記載。一千多年前,亞曼倫還是一片繁茂的叢林,直到淘金的矮人在這裡偶然發現了弗倫恩鐵礦,並用極快的速度把整個亞曼倫都變成了他們的礦場。我沒有見過矮人,但有一些隱晦的記載,據說矮人就像是白蟻一樣,挖空大地就像是白蟻蛀空樹木,他們只花了不到一千年就把亞曼倫大區變成了溝壑天坑縱橫的荒蕪之地。燒煉礦石的汙水污染了亞曼倫的河水和土地,飲水中的毒素也讓這裡從此無法再誕生出天生的神眷者。」

  說到這裡,瓦爾德緩了一口氣,又說,「魔法戰爭後,矮人被驅逐離開了大陸。當時人類能夠獲勝,其中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弗倫恩鐵礦已經枯竭,矮人無法再無限地製造出弗倫恩了,這給了人類機會。因為這樣,所以我們才艱難地取得了勝利。但你應該明白,弗倫恩能夠讓禁魔體質的矮人都能夠和神職者對抗,就可想而知那是多麼具有威脅力的武器。這也就是為什麼,當聽到亞曼倫擁有弗倫恩鐵礦後,大神官會不惜發動戰爭也要去爭奪。」

  「在組建西征之前,大神官多次派遣使者前往亞曼倫大區探查真實的情況。同時也暗中和塔威亞奧公爵及埃烏特執政官進行商議,大神官原本希望能夠用緩和的方式獲得弗倫恩鐵礦,但是都沒有成功。」

  「塔威亞奧公爵其實早就對亞曼倫喪失了實際的控制權,無法幫助大神官,埃烏特執政官表示會主動獻上弗倫恩鐵礦,只要大神官能夠賜予他的家族屬於貴族的榮耀,並且還以自己的兒子就是神殿學徒,來展示了自己的虔誠和效忠大神官的誠意。」

  但如果事情真的如同大神官,那麼現在就不會是這種局面了。菲利多整個人都沉靜了下來,默默地傾聽著。

  「大神官不知道的是,埃烏特執政官在很早就和另一個大人物有了合作,這個貪婪的執政官,任何一方的好處都不想放棄,反而把自己逼到了死路。」

  「這個人就是——大魔導師費切爾‧馮‧索羅沃奇公爵。」

  費切爾幾乎是和埃烏特執政官同時得到了弗倫恩的消息。

  埃烏特是一個膽小又聰明的商人,他很懂得為自己謀取利益,也知道不能和真正有實力的人對抗。所以他立刻就向費切爾投誠,希望能夠與他合作。

  索羅沃奇家族在亞曼倫大區滲透得並不深,所以也暫時需要一個合作者,當是費切爾公爵欣然同意了。

  只是瓦爾德牧師並不知道,當時的費切爾是否預料到埃烏特擁有私心。

  就像那些隱瞞著主人,私藏珍貴收藏的僕人一樣,埃烏特其實有自己的打算。

  他的計劃很完美,亞曼倫大區距離中央神殿很遠,神職者也很少,控制力有限,他可以先趁機將弗倫恩鐵礦掌握在自己手中,並暗中和一個蒙特安娜山脈之隔的諾克森進行交易。等到中央神殿問起,他再把鐵礦獻給中央神殿,換取爵位。這時候由光明神殿施壓,大魔導師也明白他的無奈,不能阻止也就不會責怪他了。

  而這個過程中能夠攫取到多少財富,作為一個投機商人的他是再清楚不過。等到計劃成功,財富和身份他都將擁有,並且不會有任何危險,因為所有的壞事都不是他做的,他只是一個被蒙蔽的可憐信徒。

  前期確實是如他所願,索羅沃奇家族富可敵國,不到一年時間埃烏特執政官就得到了幾乎可以建立一個小國家的財富。

  但他高估了一點,那就是一名大魔導師的容忍心。

  他還沒有等到敕封,索羅沃奇家族的騎兵就攻入了傑圖加拉,佔領了塔威亞奧城堡。直到兵臨城下,埃烏特執政官都不知道索羅沃奇家族的騎兵是什麼時候通過的蒙特安娜隘口。

  逃走的時候,埃烏特被身後的亂箭射死。最後他和其他死去的士兵一起,在傑圖加拉城外被放置成一堆,一把火燒掉了。

  當年那個不可一世的埃烏特,結果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掉了。菲利多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忽然有一種隨風漂流一般的薄弱感。

  但這顯然並不是結束。

  「隨著中央神殿出現了魔力更強大的後輩,大神官又逐漸地變得年邁,他在中央神殿的地位在漸漸動搖。他很擔憂里拉切繼承他的位置後無法有效地威懾住其他人,於是在這個時候,能否讓當納約家族獲得弗倫恩鐵礦就變得非常重要。大神官想要弗倫恩鐵礦,並且要瞞著其他所有人,當然也包括維洛多尼家族和絲妲薇安女神官。為了不驚動維洛多尼家族,他還偽造信件,隱瞞了萊奧神官已死的消息。如果不是因為我跟隨軍隊前往了亞曼倫,恐怕到現在,我都不知道這件事。」

  「索羅沃奇家族的士兵把守住了蒙特安娜隘口,費切爾公爵雖然年輕,但作為一名大魔導師和索羅沃奇公爵的高傲,他不可能把弗倫恩鐵礦送還給中央神殿。幾次溝通失敗後,大神官就決定討伐亞曼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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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 光明墜落篇 第二百零五章 神的沉默

  瓦爾德有提到了另一點:「我不知道你是否聽說過二十一年前的故事,那場撼動整個魔法師世界,並且把索羅沃奇家族幾乎逼到絕境的大清洗。」

  菲利多回答:「瑪琳曾經對我提起過。」

  菲利多從中央神殿聽說的版本和瑪琳從魔法師那裡聽來的版本有些不同,對此,瑪琳曾對他說可以保留意見,等他聽到更多人的看法後再進行判斷。

  瓦爾德牧師的目光看向了遠處:「二十五年前,光明神殿贏得了神聖南征的勝利,大神官的權力欲空前膨脹,試圖把王位繼承權也控制在手中。威利斯七世國王早就對此不滿,暗地和烏蘇洛林塔和索羅沃奇塔聯合,準備向大神官施壓,逼迫他承認西德尼王子的繼承權。烏蘇洛林塔原本就是在國王的默許下才建成的,當然,那時的國王並不知道白曜石塔是一件可怕的武器,烏蘇洛林柔美的外表成功讓他放鬆了警惕。」

  「也是出於這種默契,烏蘇洛林願意支持威利斯七世的決定。索羅沃奇家族壓抑得太久,也迫不及待地加入了這個計劃。可是事情還在籌劃中,秘密就被洩露了,烏蘇洛林遭到了暗殺,索羅沃奇家族被清算,光明神殿的追殺令下達至大陸的所有角落,無數魔法師因此死去。這次事件後,索羅沃奇塔和烏蘇洛林塔各自認為對方是背叛者,從此對立。」

  菲利多立刻追問:「那到底是誰做的?」

  這是一個秘密,但瓦爾德恰好知道,因為當時和他一起前往亞曼倫的神官之一就是大神官最信重的人,瓦爾德從他那裡得知了一些當年的真相。

  光明神殿從一千年前開始發展,約七百年前成為神聖帕赫羅的國教,光明系貴族也是從那時開始崛起。這些光明系貴族分為兩種,一部分是偶然出現的天生神眷者,這些神眷者成為神職者,惠及家人,然後又和其他神眷者聯姻,慢慢形成了新的貴族;有一部分則曾經是魔法貴族,為了謀求更高的地位和權力,於是拋棄魔法師身份,轉而成為了光明系貴族。

  索羅沃奇家族作為最古老的家族,當然不屑於依附光明神殿,於是成為少量依然傲立於光明神殿體系之外的魔法世家。但索羅沃奇家族太過龐大了,除了高高在上的有爵位的幾枝,還有數不清的底層貴族,他們徒有一個光鮮的姓氏,生活得其實很落魄。這些人無法越過血緣的大山,轉而向光明神殿尋求地位突破。

  中央神殿從新皈依者的口中得到了這個消息,認為王室背叛了光明神殿。不久後的女神祝福日,中央神殿舉行了慶祝典禮,在典禮上,和國王同行的哈麗特王后突然失足,從中央神殿那高高的階梯上跌了下去。

  沒有證據證明這是誰做的,總之哈麗特王后就以這樣一個荒謬的原因死去了。哈麗特王后的死讓威利斯七世嚇破了膽,為了獲得喘息的機會,威利斯七世欺騙了烏蘇洛林,讓烏蘇洛林踏入了神職者的陷阱。

  當然,最後的結果也沒能如大神官所願,阿爾嘉的歸來、索羅沃奇家族的反撲、光明神殿內部的鬥爭,種種緣故之下,西德尼王子最終還是在夾縫中得到了機會,成為了王儲。

  索羅沃奇家族付出了最為慘烈的代價,持續近一年的追殺令讓索羅沃奇的壯年魔法師幾乎全部死去,索羅沃奇家族的最大金庫——北部礦區也成為了光明神殿的所有物。從那時候直到現在,索羅沃奇家族再也沒有出現過那種每十年一次的大規模魔法師人才噴湧了,二十年過去了,整個索羅沃奇塔出現的能夠讓人印象深刻的魔法師,就只有一個費切爾。

  「所以他們對這次西征非常有信心,索羅沃奇家族是病弱衰老的獅子,他們沒有了礦區,只能坐吃山空,又沒有新的魔法師,人才凋敝,怎麼可能和光明神殿對抗。」

  對大神官而言,這是一顆帶了小刺的果實,小刺很好處理,為了一顆小刺就去尋找聯盟,最後還和別人分享成果,這就沒有必要了。為了讓這一切能夠秘密進行,大神官暗中從家族及附庸家族的領地招募了大量士兵,半年後,軍隊從北方秘密地出發,他們繞開大路,穿過山林和沼澤,光是行軍就整整花費了四個月。

  出發的時候,這支軍隊共有十一名神官,三十多名牧師,其中瓦爾德的出身最低微,幾乎沒有任何話語權。

  強攻蒙特安娜隘口的戰爭進行了整整六個月。

  「可是他們低估了索羅沃奇家族的實力。」瓦爾德有些冷漠地說,「索羅沃奇家族不僅僅只有一個北部礦區。你應該知道,在經過矮人的過度挖掘後,亞曼倫大區變得非常荒蕪,弗倫恩雖然被挖空了,卻還留下了一些零散的金礦。不過因為亞曼倫非常偏僻,交通不便,亞曼倫金幣的成色又很差,所以通行率不高。」

  「索羅沃奇家族利用了這一點,早在十幾年前,他們就和亞曼倫大區的執政官暗中來往,在亞曼倫大量收購亞曼倫金幣。金幣兌換銀幣,銀幣兌換銅幣,他們用這些金幣作為杠杆,操縱了整個神聖帕赫羅的金幣兌換率,借此囤積了超出人想像的財富。在知道這件事之前,我並不知道這是一種多麼暴利的手段,而類似的攫取財富的手段,索羅沃奇家族至少還有一百種。」

  他們本以為可以通過消耗戰來攻破蒙特安娜隘口,但到了後期,堅持不下去的竟然是他們。

  熬過了一個寒冬後,春天到來,最可怕的災難也降臨了。黑死病無聲無息地滲入了西征的軍隊中,病患很快就被神職者發現,瓦爾德擅長神聖治癒術,正是當時進行治療的主治醫生。

  可是由於軍營密集又骯髒的居住環境,黑死病蔓延得很快,治癒率遠遠趕不上感染率,同時,黑死病不但在軍隊當中擴散,還波及到了臨近的村莊和城鎮。

  隊伍裡的神職者安撫士兵們,黑死病是黑暗魔法造成的,只要他們攻破了蒙特安娜隘口,擊潰了對手,黑死病就會停止傳播。

  同時,神職者受到光明女神的祝福,擁有的光明的力量能夠驅散黑暗魔法,他們不用害怕黑死病,光明女神將永遠守護那些虔誠的信徒。

  對此,西征的士兵們深信不疑。

  就在這時,大神官的最後通牒也到達了蒙特安娜隘口。

  蒙特安娜隘口封鎖了幾個月,即便中央神殿全力想要掩蓋,封鎖的消息也開始慢慢地擴散了出去。

  大神官從各個領主手裡徵用這麼多的士兵,也必須要對領主們負責,隨著時間越拖越久,大神官從各方面承受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於是他命令西征軍的首領,不能繼續拖延下去,必須迅速地取得勝利。

  蒙特安娜隘口的黑色高牆高聳得如同地獄之門,他們無論用什麼辦法都無法越過,不管是神聖術、投石機、弓箭、火焰,都無法撼動這面黑色的鑄鐵大門。

  西征軍的首領在焦灼中做出了一個可怕的決定,他將患病的士兵屍體用投石機拋投過了蒙特安娜隘口的高牆,試圖用這種辦法打破蒙特安娜的防禦。

  可是亞曼倫還沒有出現混亂,西征軍就先崩潰了。

  黑暗魔法真的只會攻擊不受光明女神祝福的人嗎?不,不是的,在黑死病的面前,不管是光明女神的信徒還是黑暗魔法的擁躉,都是一樣的。

  「我的神聖治癒術曾經在神官考核中得到大神官的讚賞,他曾稱讚這是他見過的最優秀的神聖治癒術。」瓦爾德輕輕地閉上了眼睛,「但是面對黑死病,我卻無能為力。」

  瓦爾德嚴格按照光明聖典上的指示,用神聖治癒術去治療患者,但收效甚微。

  能夠被他治癒的只有極少的輕度患者,並且會消耗掉他大量的魔力,為了治癒這些人,他幾乎每天都在魔力透支的狀態下陷入昏睡。這讓他的身體迅速地消瘦,頭髮也快速地褪去了顏色。

  「最開始的時候,我傾盡全力,還勉強能夠拯救幾個人的生命,但到了後期,疾病就變得非常兇猛。疾病最開始出現的時候,患者能夠堅持一個月,兩個月後,士兵們一旦染上疾病,不管曾經多麼強壯也會快速地病倒,幾天內就會因為嘔血和身體腐壞而痛苦地死去。神聖治癒術落在患者的身上,就像是春天的雨點落在平靜的湖面上,根本沒有任何作用。」

  想到那些人痛苦的樣子,瓦爾德又彷彿重新回到了那地獄一樣的場景當中,他整個人都開始發抖。

  一個失去戰友的士兵跪在瓦爾德的腳尖前,抓住他白色的神官制服衣角,哭泣著問他:「瓦爾德神官,我的朋友是一個虔誠的信徒、忠誠的士兵,我沒有見過比他道德高尚的人了,為什麼他還是要死去,為什麼光明女神不願守護他?」

  同樣的問題,在這段時間無數次的每日祈禱中,瓦爾德也在真誠地詢問光明女神。

  但光明女神只會俯視著他們,仁慈地、憐憫地,卻永遠地沉默。「神聖治癒術根本不能治癒黑死病,光明聖典上的記錄是假的……」

  在看到無數的人死去後,瓦爾德終於明白了這一點。

  他懷疑著、迷茫著、恐懼著、絕望著……而就在這時候,最可怕的事情發生了,他發現,自己竟然無法使用神聖術了!

  當時,瓦爾德一個人待在安置患病士兵的村莊中,遠離軍營,暫時沒有人發現這個秘密。

  當他正處在絕境中時,一個曾被他治療過的村民偷偷地來拜訪,向他提供了一張古老的羊皮紙。而這張羊皮紙上,記錄著一劑魔藥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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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 光明墜落篇 第二百零六章 夕陽

  死神如同黑雲一樣籠罩在村莊的上空,一把叫做黑死病的巨大鐮刀無情地收割人們的生命,倖存下來的人也不過是行走在冥河的邊緣,隨時都有殞命的危險。

  這位無辜的村民走投無路,因為瓦爾德對平民的友善,他信任這位神職者,抱著最後的希望向他求救。

  瓦爾德原本不相信魔藥的,在光明女神的信徒眼中,魔藥是地獄的藥水。在光明聖典曾記錄過一個叫做尤坦的墮落者,他被惡魔引誘著喝下了魔藥,光明之力被污染,無法再使用神聖術,最終墮入了地獄。

  但瓦爾德所在那個村莊,空氣中彌漫腐臭,患者的痛苦哀嚎響徹整個夜晚,死去的人屍體堆疊成山,光明聖典中所描繪的地獄也不過如此。

  他已經身在人間的地獄,真正的地獄,也沒有什麼好可怕的了。

  於是,瓦爾德終於決定嘗試使用魔藥。

  那是瓦爾德牧師第一次製作魔藥,或許是因為他出色的治癒術天賦,他竟然成功了。

  他將魔藥給一些患者使用,讓他驚喜的是,這些人的病情得到了緩解。

  這讓瓦爾德看到了希望。瓦爾德非常激動,立刻向西征軍的首領提出建議。僅憑他一個人顯然無法製作出更多的魔藥,他希望有更多的神職者加入到調配魔藥的行列中,如果大規模地使用魔藥,至少能夠控制住蔓延,讓黑死病不再那樣肆虐。

  可是其他神職者當場臉色大變,在他吐出魔藥兩個字的時候就把他抓了起來,更是非常決斷地拒絕了去見證魔藥的效用。

  在掙扎中,瓦爾德牧師無法使用神聖術的事情也暴露了,瓦爾德被認定是墮落者,他無法使用神聖術則源於是光明女神的懲罰。瓦爾德被綁起來放入馬車,將被送回中央神殿交給大神官裁決。

  而那個村莊裡的村民和所有喝過魔藥的士兵,被認為已經被黑暗魔法污染,被污染的就是瀆神者,這些人都將遭受光明女神的懲罰。

  士兵們把村莊包圍了起來,掛上代表死亡的黑旗,不管是小孩還是老人,病患還是健康的人,都被困在村莊裡。整個村莊包括裡面的人將被全部處以火刑。

  瓦爾德後悔得伏在地上痛哭,如果不是他說出了魔藥的秘密,這場災難或許不會發生。

  他向自己的同事們申辯,求他們饒恕這些村民,但是神職者們沒有理睬他;他又大聲嘶吼著,呼喚光明女神,求光明女神拯救她的子民,但光明女神也沒有回應。

  終於,瓦爾德牧師意識到,光明女神不會拯救任何人,光明女神也無法拯救任何人!

  就在那一瞬間,魔力又一次在身體裡流動,他竟然可以使用神聖術了!

  神聖術幫助瓦爾德衝破了枷鎖,他朝著被焚燒的村莊狂奔而去。

  可是……

  「當我到達的時候,什麼都沒有了,村莊已經變成了灰燼。 」瓦爾德對菲利多說。

  從此之後,那彌漫著黑煙的天空、火光閃動的廢墟成為瓦爾德牧師的夢魘,被折磨了這麼久後,他再說起那個場景,可以保持平靜不再那麼激動,因為他的心如同那個村莊,已經是被焚燒後的灰燼。

  ***

  瑪琳當時到達審判廳的時候,魔法師和神職者們還在爭論不休。

  神職者要求魔法師釋放大神官,如果魔法師拒絕,他們會不惜使用暴力,甚至發動內戰。但同時他們又一條條駁回魔法師提出的條件,他們把利益捏得死死的,一點不肯讓渡。

  瑪琳進入的時候,就看到費切爾坐在後方,用輕蔑和漠視的目光看著這一切。

  他嘲笑著,說:「這就是碌碌無為的神職者,傲慢、愚蠢,永遠只知道爭吵。」

  但說傲慢,可能沒有人比得過費切爾。

  繼續這樣爭吵下去沒有好處,瑪琳清楚地知道光明神殿的信徒團體有多麼龐大,現在只是因為他們利用了光明神殿的內部矛盾,還有和他們進行博弈的機會,但如果在爭論上浪費了太多時間,讓他們有機會聯合起來,魔法師就將處於劣勢。

  所以瑪琳坐到費切爾身邊,勸告費切爾說:「大神官不是里拉切,不可能被公審,不管他犯下了多麼嚴重的罪行。」

  費切爾冷笑:「我當然知道。但這些人的貪婪噁心到我了。」

  瑪琳聽了幾句他們的爭論,說:「我沒有想到事情竟然能夠爭吵得這麼久。大神官的家族難道沒有站出來支持他嗎?」

  國王去世的時候,里拉切被瑪琳抓住了,絲妲薇安趁機將大神官的家族排除在楓葉廳之外,這是能理解的。不過現在情況不同,現在是分鍋現場,大神官的家族竟然默不作聲,這就非常奇怪。

  「當納約家族已經沒有實力支持他了,」費切爾的語氣非常平淡,「梅內尼特想要得到亞曼倫,掏空了整個當納約家族及附庸家族,結果他把自己給陷了進去,整支軍隊不但什麼都沒能給他帶回來,甚至都沒能離開蒙特安娜峽谷。現在的當納約家族,連一個步兵都拿不出來了。」

  被逼無奈的大神官選擇和馬爾維諾國王交易,從馬爾維諾借來了一整支騎兵團。

  而這一支騎兵團最終也被被白曜石塔點燃,成為了蓋涅門堡前的亡魂。

  瑪琳深吸了一口氣,這個意外的消息讓她發出了輕微的笑聲。

  幾分鐘後,瑪琳站了出來,一個光照魔法突然在審判廳的上方炸開,魔法像是絢爛的煙火,散開的火星落在周圍人的頭髮上,激起他們的驚呼聲。

  「與其現在討價還價,不如我們先來分割一下責任。」瑪琳清脆的聲音響起了。

  魔法師和神職者都看向了她。

  「馬爾維諾的騎兵全軍覆沒,死在了蓋涅門堡前,而這一批騎兵是由大神官本人向馬爾維諾國王借用的。」

  審判廳內頓時肅然了。

  大神官讓馬爾維諾的騎兵進入納特西亞,魔法師們認為這是徹底的賣國和叛國,不能原諒和容忍。但神職者瘋狂否認這一點,雖然按照和平共處的原則,馬爾維諾的軍隊不應該在未經國王允許的情況下進入納特西亞,但馬爾維諾和神聖帕赫羅並不是敵對關係,如果貿然向馬爾維諾國王追責,說不定還會引發真正的戰爭。

  就在這個時候,瑪琳又拋出下一個問題。

  她說:「你們可以詢問大神官,為了得到這支騎兵團的幫助他許下了怎樣的承諾。」

  沒有人敢回答。

  瑪琳幫助他們作出了回答:「作為交換,大神官承諾將分割南方一個神殿轄區給馬爾維諾。」

  人群譁然。

  如果大神官勝利了,里拉切會得救,新的國王會成為他的傀儡,那麼他當然可以支付得起這個代價。但是現在他輸了,他自己失去自由被魔法師控制,馬爾維諾的騎兵隊也全軍覆沒。

  在靜默中,瑪琳大聲地問:「有人能夠承擔這個代價嗎?有人願意承擔這個代價嗎?」

  人群非常安靜。

  過了一會兒,有人說:「這是大神官的責任。」

  但戰敗的大神官已經肩負不了這個責任了。

  瑪琳笑了,說:「我們可以讓大神官返回中央神殿,也可以承認大神官無罪,但是,必須有人來接手這個殘局。」

  說話的時候,大家的目光不由地投向了絲妲薇安。

  絲妲薇安一直和馬爾維諾王室保持良好的關係,當初就是依靠她,神聖帕赫羅和馬爾維諾才完成了聯姻。

  絲妲薇安站了出來,說:「魔法師,你是想要把責任推卸到我的身上嗎?」

  可是瑪琳笑了:「絲妲薇安女神官,你只是首席女神官而已。如果什麼時候你能夠在國家協議上簽字,那你才有承擔責任的資格。」

  絲妲薇安表情扭曲,瑪琳的潛臺詞讓絲妲薇安感到大大地被冒犯,她的怒氣差一點就失控了。

  瑪琳深吸一口氣,對所有人說:「不管是和談、宣戰、分割土地,你們都沒有資格。能夠擔負起這個責任、和另一個國家平等對話的,只有神聖帕赫羅的國王。」

  那麼,誰是神聖帕赫羅的國王。

  正是他們面前的這個男人,剛剛被加冕的西德尼九世。

  他站在人群的中央,高舉起金杯和王劍,周圍鼓掌聲不斷,所有人都在呼喚他的名字。

  加冕儀式完成,瑪琳和他們的第一次和平交易也完成了。

  瑪琳轉向大神官,微笑著說:「大神官,你可以離開了,你不會成為叛國者,也不會成為瀆神者,你甚至都不需要為你做下的錯事負責了。」

  大神官用冰冷的眼神看著瑪琳。

  當他不需要負責,也代表他喪失了權力。

  在費切爾的默許下,大神官梅內尼特慢慢地走出魔法師的範圍。

  四周的喧鬧聲停止了。

  信徒們用殷切的目光看著大神官,大神官用微笑來回復他們。他的微笑具有安撫的力量,人們看到他的笑容,心中的焦灼和擔憂慢慢地平復。

  當回到神職者的隊列之中,大神官回頭看向了瑪琳的方向。瑪琳並不想自己那麼引人注目,往後退了一步。

  可費切爾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她身後,瑪琳被迫止步,整個人不得不去接受大神官那可怕目光的洗禮。

  大神官是眾人視線的中心,當大神官在注視誰,誰也必然會被所有人注視,於是瑪琳以自己的瘦小的身軀,承受了她不想受到的萬眾矚目。

  瑪琳不太適應這樣的注視,站在她身後的費切爾視線輕鬆穿過瑪琳的頭頂,當接收到別人的審視,他露出一個帶著隱約得意意味的輕蔑微笑。

  費切爾真是太懂得如何激怒別人了,這個笑容成功讓現場的氣氛再一次緊張起來。

  神職者們以保護的姿態圍繞在了大神官周圍,在他們的簇擁下,大神官坐上了來自光明神殿的華麗白色馬車。

  馬車揚起灰塵,在所有人的目送下孤單地離開。

  這時候正是太陽落山的時刻,餘暉灑在離去的馬車上,讓整駕馬車如同籠罩在神聖術的金光之中,聖潔得如同神明的座駕。

  同時,太陽的最後一絲光線被山巒吞沒,光明墜落,沉入地平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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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 王劍與金盃篇 第二百零七章 三個月後

  夏天將要進入尾聲,由於炎熱,空氣都被燒焦,蒸騰的熱氣讓城市的人們心煩氣躁。

  公審里拉切已經過去了三個月,三個月並不足以讓人們淡忘那場蓋涅門堡廣場上發生的慘劇。

  事件在納特西亞的平民中悄悄流傳,因而產生了許多陰謀的推斷,但不管是王室還是中央神殿,到現在都還沒有給出合理的解釋。

  這讓納特西亞的居民覺得非常擔心和害怕,也許表面上開始還很平靜,但造成的惡劣影響已經在人們心中悄無聲息地發酵。

  幾天後,一支國王直屬軍就進入了納特西亞。這支隊伍擴充了納特西亞城的守衛軍規模,輔助白花騎士成為納特西亞的守護者,每天在大街小巷巡視。

  瓦爾德躲藏在在貧民窟中平靜地度過了三個月,這三個月納特西亞城風雲變幻,每天都有新聞和事故發生,導致許多人都忘記了那個在審判臺上突然出現的老人。

  這時,瓦爾德正在帳篷裡認真地研究他新得到的草藥配方。逃離蒙特安娜隘口後,瓦爾德就開始鑽研魔藥和草藥學,由於魔藥學被法師塔壟斷,他無法獲取到更多關於魔藥的知識,於是轉而研究草藥。

  實際上,草藥的應用也比魔藥更加廣泛。魔藥的作用效果和使用者本身的魔力相關聯,所以無法作用在禁魔體質的人身上,在普通人身上的效果也要打折扣,當然,最重要的是魔藥太過昂貴了。

  瓦爾德早被大神官裁定為墮落者,雖然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廣而告之,但他還是不敢隨意出現在街頭,面前這一份新的草藥配方是在菲利多的幫助下才得到的。

  瓦爾德正在研磨藥物,一個小孩莽撞地闖入他的帳篷,喘著氣大聲說:「小偷抓住了!」

  瓦爾德抬起頭來。

  小孩指著外面,說:「抓小偷的時候,吉特的爸爸也受傷啦,他們讓我來找您。」

  瓦爾德立刻站了起來。小孩激靈地轉身,跑去給瓦爾德帶路。

  他們穿過奇形怪狀的帳篷和木屋,到了貧民窟背後的污水渠旁。

  這裡已經彙聚了許多人,他們圍繞成一團,將患者和小偷包圍在裡面。當瓦爾德到達後,他們都自覺讓出了路來。

  吉特的爸爸正躺在地上哀嚎,他的頭和膝蓋都磕破了,流血不止。他的妻子用一塊髒手帕蓋在傷口上,幫助他止血。

  瓦爾德在他的身邊半跪下,讓人取來了一些清水,他給男人清洗了傷口,又敷上止血的草藥,最後用乾淨的布把他的傷口裹了起來。

  「不要弄髒傷口。」瓦爾德告誡他。

  處理完受傷的人,瓦爾德看向另外一邊。

  受傷的人的對面是穿著破爛的瘦弱男人,他的頭髮和鬍鬚長到了胸前,渾身散發著臭水溝的味道,正驚恐地縮成一團。

  「小偷就是他!」小孩指著他說,「就是他逃跑,絆倒了吉特爸爸。」

  這幾天貧民窟陸續有人丟失食物,引起了許多爭吵,而罪魁禍首就是面前的這個男人。

  「打死他!」有人大聲說。

  按照神聖帕赫羅的法律,抓捕小偷時失手打死了人,失主是無罪的。

  可是瓦爾德卻認為,這個小偷只是偷了幾個黑麵包和一些黴爛的豆子,犯下的罪並不至於去死。

  瓦爾德歎了一口氣,問他:「孩子,你叫什麼?為什麼要偷東西?」

  這個男人看起來雖然瘦弱,但四肢健全,也不衰老,他變成這副模樣一定有什麼原因。

  可是這個男人只是慌張地看著他們,在瓦爾德走近他的時候,他以為又要被毆打,連忙把自己的頭抱住。

  瓦爾德溫和地說:「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但是男人還是沒有放鬆,他好像更害怕了,渾身發著抖,就像一隻被貓抓住的可憐老鼠。

  瓦爾德猛然發現了什麼:「你聽不見?」

  是的,這個小偷是個聾子。

  瓦爾德把這個可憐的男人帶回了自己的帳篷,男人不識字,也聽不到,好在他能說話,雖然腔調有些奇怪。瓦爾德對他很有耐心,通過艱難的交流,瓦爾德得知這個男人的名字叫做漢克,家鄉在西邊的某個地方。

  瓦爾德又給他找了舊衣服和一些食物,並幫助他清洗身上的傷口。

  漢克看到衣服和食物,感激得幾乎要哭出來,他俯倒在瓦爾德的面前,口齒不清地瘋狂道謝。

  漢克似乎在污水渠裡躲藏了很久,衣服都破成了抹布,渾身都是跳蚤。

  等到他脫下衣服,瓦爾德猛然發現他的兩隻手腕上有一圈已經癒合的極深的傷痕。

  這種形狀的傷痕,只有可能是鐐銬造成的,並且是針對最可惡罪犯的重型鑄鐵鐐銬。瓦爾德見過被那種鑄鐵鐐銬所束縛的囚犯,他們的皮肉被沉重的鐐銬磨掉了,手腕腳腕鮮血淋淋,傷口深得幾乎能看得見骨頭。

  瓦爾德回想了起來,三個月前,蓋涅門堡的水牢水渠開閘,衝垮了蓋涅門堡的大門。西德尼九世倉促繼位,沒有來得及恢復蓋涅門堡的防禦,就在這時,蓋涅門堡發生了一起大型越獄事件。

  一個水牢的囚犯不知道用什麼辦法打開了牢門,從石頭牢房裡逃出來。如果是平常的情況,他無法逃走,因為蓋涅門堡的水牢有極深的水渠作為防禦,必須要內外守衛的配合,才能夠渡船通過。

  可是因為蓋涅門堡的水渠沒有按時關閘,儲水已經流乾。這個囚犯打開了所有牢門,逃犯們殺死了獄卒,趁著水閘沒有閉合,磨斷了鐵柵門的鐵欄杆,沿著幹掉的水渠逃走了。

  新加冕的西德尼九世國王很快就做出了反應。他派出白花騎士抓捕逃犯,又重新發佈通緝令通告整個神聖帕赫羅。納特西亞的公示欄被密密麻麻的通緝令覆蓋,連背面都被貼滿,整個納特西亞一時人心惶惶。

  借著這個機會,西德尼九世力排眾議,徵調國王直屬軍團進駐納特西亞,以保衛納特西亞的安全。

  國王直屬軍以搜查逃犯的名義在整個納特西亞進行了三次大搜查,連貧民窟都包含在內。

  時間過去了三個月,在密集搜索下,大部分逃犯都被抓回,少數僥倖逃脫,也應該早就逃離了納特西亞。

  誰都沒有想到,竟然還有一個逃犯在陰暗的污水渠裡躲藏了整整三個月。

  但是漢克看起來又膽小又老實,並不像一個窮凶極惡的罪犯,他眼睛裡面沒有屬於罪犯的瘋狂,瓦爾德不過給了他舊衣服和一點食物,他就把瓦爾德當成了恩人。

  瓦爾德陷入了猶豫,出於正義,他不應該去救一個罪犯,不管這個罪犯看起來多麼可憐。

  這時,漢克流著眼淚吞咽著黑麵包,因為珍惜這得來不易的食物,他吃得很小心。

  看到這樣的漢克,瓦爾德歎了一口氣。漢克沒有魔力,聽不見,身體也很虛弱,只要自己不允許,他不可能傷害得了別人,也不可能逃走。

  瓦爾德準備通知菲利多。他不能出現在大眾的面前,只能讓菲利多來處理這件事。

  ***

  而菲利多現在也很忙,因為白花騎士團正在經歷一個重要的時刻。

  威利斯七世的葬禮一結束,新國王西德尼九世還沒有喘過氣,就宣佈要舉行白花騎士團的祭司選拔。當然,這條建議一提出來,就遭到了許多人的反對。理由各不相同,最大的反對意見來自神職者和一部分官員,他們認為現在不是選拔祭司的時候,西德尼九世國王應該先解決和馬爾維諾的外交問題。

  但西德尼九世對白花騎士團勢在必得。白花騎士團的每一個騎士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戰士,即使不如神殿騎士,也遠遠超過普通騎兵。這些白花騎士只要稍微培養就能夠勝任某個士兵小隊的首領,王室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組建起一支新的精兵了,所以白花騎士團對於現在急需力量的西德尼九世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但這種想法無法對神職者說明,因為他們就是西德尼九世得到白花騎士團的最大阻礙。

  西德尼九世想法設法促使祭司選拔,並且利用國王的職權大幅度地縮短了選拔的時間。

  祭司的兩個熱門人選分別是女神官瑟雅德拉和魔法師瑪琳。最開始的時候,許多人,尤其是神職者對這兩個最終候選人都是女人表示了不滿。

  於是西德尼九世在王宮的草坪上舉行了一次擂臺比賽,讓不服氣的神職者可以對候選人進行挑戰。

  瑟雅德拉倒還算了,因為整個納特西亞都知道她出身高貴又魔力強大,於是沒有人敢冒犯她。但瑪琳不一樣,即使許多人都知道最近發生的事件中都有她的身影,她是一個影響力很大的人物,但多數人認為她不過是借著費切爾公爵的威勢,他們並沒有把瑪琳個人的實力放在眼裡。

  草坪宴會開始的時候,至少有二十人興致勃勃地報了名。

  而在宴會結束的時候,瑪琳用零敗績使非議戛然消失。

  人們這時候才知道,這位看起來一點也不強的魔法師小姐竟然擁有近乎於無的施法速度,或許在實戰中他們能有一絲機會,但在決鬥場上,她將戰無不勝。

  瑪塔莉柯格林小姐,決鬥女王,這個稱號從那天起,在整個納特西亞傳揚開。

  祭司選拔的最後,許多人都以為這位魔法師小姐會和納特西亞城最高貴美麗的女神官瑟雅德拉成為對手,上演一場精彩的對決,卻沒有想到瑟雅德拉竟然主動退出了競選。

  因為這時候的瑟雅德拉通過了神官考核,她成為了女神官,在眾多神職者以及國王的推薦下,破例不需受首席女神官管轄,留在了中央神殿的豐收大廳,成為大神官的助手。

  所以,現在的瑪琳已經是白花騎士團的祭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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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 王劍與金盃篇 第二百零八章 談話

  瑪琳沒有想到,自己新官上任,面臨的第一個問題竟然是制服。

  以前擔任祭司的都是神職者,似乎大家都默認白色的神官制服就是祭司的服飾。於是當七百年來的第一位魔法師祭司誕生的時候,他們所爭吵的重點竟然變成了瑪琳應該穿什麼樣的制服。

  「反正整個白花騎士團只有一名祭司,又不需要和別人保持一致,穿什麼不都可以嗎?」瑪琳倒是覺得無所謂。

  可是其他人都認為這是一件大事,甚至包括費切爾。

  「在索羅沃奇塔的這些年,難道沒有讓你的審美和品位變得更好一些嗎?」費切爾對瑪琳這種無所謂的態度非常不滿。

  作為金色荊棘花家族的公爵,費切爾一直認為審美和品位是教養的體現,從前瑪琳只是一名魔法師學徒,所以隨便穿穿魔法學徒的袍子就還算了,但是現在她已經是白花騎士團的祭司了,竟然還沒有女僕黛黛穿得精緻,這就非常不應該。

  瑪琳還反駁:「可是最近不帶蕾絲和寶石的印花裙子流行起來了呢,據說是我帶起的這股趨勢。」

  對此瑪琳也非常驚訝,在不知不覺中,她居然也有了能夠帶起流行趨勢的能力了,問題是她並不是什麼明星,這個現象就很有趣。

  「這簡直就是一場視覺的災難!」費切爾聽到瑪琳這樣說,反而更生氣了。

  瑪琳和費切爾在索羅沃奇宅邸的書房中,來這裡之前,瑪琳剛去面見了新國王西德尼九世。白花騎士團的祭司地位很重要,本應該有一場就職典禮,不過今年情況不同,連國王的加冕儀式都很倉促,所以這場就職典禮就被直接取消了。

  這是讓費切爾很不滿的一點,因為他認為魔法師擔任祭司對於索羅沃奇塔來說意義非凡,應該大肆慶祝。於是他準備在索羅沃奇宅邸舉行慶祝的宴會,邀請了許多貴族和官員。

  瑪琳是怎麼知道的呢?是她在烏蘇洛林塔跟阿爾嘉補習的時候,邀請函送到了阿爾嘉的書桌上。

  這可真是太有趣了,為她舉行的宴會,她居然是和被邀請的客人同時知道的消息。

  明天就是宴會了,瑪琳回到索羅沃奇家宅邸,剛一見面,費切爾就因為制服的問題把她教訓了一頓。

  既然公爵老爺想要管制服的事情,就讓他管吧,瑪琳只有一個條件。

  「我的內臟比普通人更脆弱,一旦受到束縛就會呼吸困難,甚至會死去。如果你不想讓我成為歷史上第一個因為束腰而死的魔法師,就別讓裁縫給我做束腰的裙子。」瑪琳認真地說。

  費切爾冷冷地說:「你在說謊!」

  「這是真的,你可以問阿爾嘉,他是魔藥大師,也是醫生,他可以為我作證。」瑪琳黑葡萄一樣的眼睛一眨一眨。

  費切爾怎麼可能去問阿爾嘉這種問題,雖然明知道瑪琳沒有說實話,費切爾還是在狠狠瞪了瑪琳一眼後,妥協了下來。

  現在這麼忙,瑪琳每天跑來跑去,餘下的時間還要看書學習練習魔法,還要和費切爾討論這些不是重點的細節,瑪琳真是覺得非常勞累。

  「來這裡之前,我剛和國王陛下見了一面。」瑪琳說,「馬爾維諾的回信到了。」

  費切爾坐在椅子裡,一隻手放在扶手上,兩隻腿以一個非常舒適的姿勢攤開,聽到瑪琳說這話,輕輕地嗤笑了一聲。

  瑪琳也很自覺地自己找椅子坐下,她像個好學生一樣坐得端端正正,正經地說:「馬爾維諾譴責了西德尼對大神官的無禮,如果西德尼不為他惡劣的行為懺悔的話,馬爾維諾將以守護光明女神的名義向神聖帕赫羅宣戰。」

  費切爾冷笑了一聲:「就這些嗎?」

  瑪琳慢慢地說:「絲妲薇安認為還有和談的可能,她覺得是西德尼上一封的措辭太過火了才導致這種結果,她提議以王后加冕禮的名義邀請馬爾維諾的使團到納特西亞來,這樣就可以再進行一次和平的談判。」

  當時因為情況緊迫,擔心事情發生變化,所以只舉行了國王的加冕禮,雖然加冕禮本應該是國王和王后同時出席的。這導致現在伊泰莎王妃的地位很尷尬,她依然著使用王妃的頭銜,而她的丈夫明明已經是國王了。

  西德尼王子剛加冕就要寫信給馬爾維諾,在會議上鄭重其事地詢問瑪琳的意見。

  實際上瑪琳對政治是很苦手的,她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菜鳥建築設計師,還掙扎在考證的路上,俗稱建築藍領,前世當過最大的官就是學習委員,可現在就要被迫參與政治活動,實在是趕鴨子上架。

  瑪琳就以當年做辯論的經驗,提出想法,說應該先發制人,不要等馬爾維諾來討債,而是應該先質問他們的騎兵為什麼會出現在納特西亞,讓馬爾維諾國王來做出解釋。至於是不是受到大神官的驅使,就讓他們自己來辯駁。

  結果西德尼一下就採納了她的意見,讓她覺得壓力甚大。

  馬爾維諾的回信果然沒有提起大神官所承諾的那個神殿轄區,而是反過來指責西德尼對光明神殿的不敬,以此來作為開戰的理由。

  馬爾維諾人驍勇善戰,他們的騎兵非常有名,在二十多年的神聖南征中戰無不勝。

  通過掠奪西摩,馬爾維諾人積累了許多財富,並且把這些財富都用在了軍備上。而神聖帕赫羅就比較慘,雖然也贏得了神聖南征的勝利,真正得到財富的卻是各個領主和光明神殿,王室依然一貧如洗。

  國王直屬軍能夠真正到戰場上去的士兵只有兩千人,想要應對馬爾維諾,西德尼就必須向各個領主徵用士兵。

  西德尼向各個領主提出了要求,但因為他個人的威信力以及光明神殿的暗中阻撓,領主們的反應都很消極。就連維洛多尼公爵也沒有響應,雖然瑟雅德拉是暗中支持西德尼的,可她畢竟不能代表維洛多尼公爵。

  費切爾就絲妲薇安的行為做出了評價:「天真的女神官。」

  瑪琳說:「但我覺得絲妲薇安的話也有道理,暫時和馬爾維諾保持友好關係很有必要,拖上幾個月,讓西德尼國王能夠積蓄更多的力量。 」

  費切爾問:「西德尼九世同意了嗎?」

  瑪琳搖搖頭:「他說要考慮一下。」

  實際上西德尼不但不想給王后加冕,他還想和伊泰莎離婚。

  在三個月前,國王去世而引發的一系列連鎖事件給伊泰莎王妃造成了巨大的衝擊,在憂慮中伊泰莎王妃又一次流產了。這次的情況很糟糕,她臥床修養了整整兩個月。

  這次流產不僅僅對王妃,對新任國王西德尼九世來說也是巨大的打擊。王室成員能夠繼承雷佩達這個姓氏的只有西德尼一個人了,他迫切地想要一個繼承人,可現在他不能再把希望放在伊泰莎的身上。

  如果舉行加冕禮後再離婚是很麻煩的一件事,國王離婚在雷佩達王室的歷史上還從來沒有發生過,即便是叛逆者家族的王后,也只是幽禁,並沒有離婚。再說,伊泰莎是馬爾維諾的公主,如果將她送回家,估計會被視為挑釁,到時候馬爾維諾直接就有了開戰的藉口 。

  所以西德尼被告知,他不但不能離婚,還要給他的王后舉行一個盛大的加冕禮,即便他心裡很不情願。

  作為國王,西德尼不能再像作為王子的時候那樣任性,他再不願意,也只是說會考慮,並沒有拒絕這個提議。

  同時,西德尼也沒有把希望全部放在和平談判上,他要在真正的危險到來之前就做出準備。他不得不向魔法師求助,而這時,如果實力最雄厚的索羅沃奇公爵能夠支持他,那麼其他魔法師也一定會響應,他也不需要再懼怕了。

  瑪琳就小心地試探費切爾:「其實馬爾維諾的國土面積遠遠不如神聖帕赫羅,持久戰對他們是不利的。如果他們知道帕赫羅已經有了準備,說不定就會放棄戰爭。」

  費切爾斜睨了瑪琳一眼,說,「馬爾維諾從傭兵公會雇傭了三千名弓箭手,又和庫林王國借了五千弓兵。現在這批士兵已經在前往邊境的路上了。」

  瑪琳驚訝地站起來:「雇傭兵!」

  「馬爾維諾沒有魔法師,他們懼怕魔法師的破壞魔法,而在攻擊距離上能夠和魔法師抗衡的只有弓箭。」費切爾冷冷地說。

  如果他們能夠成功地使用聖戰的名義,獲得神官們的支持,那對西德尼來說就更不利了。

  瑪琳皺著眉頭看著費切爾,這個人竟然真的讓馬爾維諾雇走了三千個弓箭手,難道他不知道這三千個弓箭手是用來攻打他的祖國的嗎?

  費切爾好像聽到了瑪琳的心聲,冷笑說:「難道你認為傭兵公會只是一個運送貨物的商人行會嗎?傭兵公會本來就是誕生於戰爭,我不但借給了馬爾維諾三千弓箭手,我還賣給了他兩千副重甲。」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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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6 00:21:53 |只看該作者
卷十二 王劍與金盃篇 第二百零九章 合作與聯姻

  從始至終對費切爾而言,這個國家變成怎麼樣根本就不重要,他只在乎自己的領地。說不定他還期盼著發生戰爭,這樣他又可以發一筆橫財。

  像費切爾這樣的大領主,他們並沒有對神聖帕赫羅這個國家的歸屬感,在通常情況下,即便是面對外國人,他們也從來都是自稱來自諾克森,而不是神聖帕赫羅。索羅沃奇家族已經被納特西亞的首都圈邊緣化,整個家族居住在領地,也很少和雷佩達王室聯姻,如果論血緣關係,他們反倒因為一直和北方的塞留那王國有聯姻的的傳統,關係更加親密。

  只要換個國王宣誓效忠,他們依然是貴族。他們從前宣誓效忠神聖帕赫羅,是因為雷佩達王室確實擁有實力,能夠威懾住他們,但現在王室的力量衰落,影響力跌入了谷底。再想到二十一年前針對索羅沃奇家族的血腥屠殺,費切爾確實很難對這個國家產生感情。

  瑪琳起初還想要使用愛國情懷來感召別人,也是在這個時候,她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合時宜。

  平心而論,她自己也沒有效忠這個國家的想法,因為她的內心並不認為自己是神聖帝國的子民,所以她就更沒有什麼立場去質疑費切爾了。

  只是現在的瑪琳身為白花騎士團的祭司,無法置身事外,她已經身處在漩渦之中。

  「西德尼九世準備怎樣處置塔契尼伯爵?」費切爾問。

  塔契尼伯爵是西德尼王子的外甥,這位伯爵只有十六歲,他的祖母是威利斯七世的姐姐,他是除了西德尼之外和威利斯七世血緣最接近的王室成員,也是大神官這一次選定用來取代西德尼去繼承王位的人選。

  大神官回到中央神殿後就被絲妲薇安和維洛多尼家族聯合其他神官架空,當然也有反對聲,在這時候瑟雅德拉強勢進駐中央神殿豐收大廳,將反對的聲音用武力鎮壓了下去。

  同時,新就位的西德尼九世也展開對這位威脅到他王位的外甥、塔契尼伯爵的搜捕,這位伯爵見勢不妙,在忠誠於他的一群騎士的幫助下逃走了。

  值得慶倖的是大神官對外界的聯繫被瑟雅德拉控制,不然如果讓這位伯爵得到大神官的秘密加冕,他就能夠用國王的名義招募叛亂者,那時候內戰就再也無法避免了。

  「王室對外宣佈塔契尼是叛亂者,將他從王位繼承人的名單上面剔除了。如果有國家或者領主發現了塔契尼,西德尼願意支付十萬金幣贖回他。」瑪琳回答。

  光是讓其他王室同意將塔契尼定為叛亂者就整整花了一個月時間去談判,西德尼還承諾會留給塔契尼王室成員應有的尊嚴,絕對不會處死他。這種情況瑪琳初聽到的時候是很意外的,因為她前世國家的歷史上,王位的爭奪非常血腥殘酷,失敗者不要說保住自己的性命,一家人都要跟著陪葬。

  除此之外,十萬金幣也是一個非常龐大的數目,舉個類似的例子,馬爾維諾五十多年前從其他國家贖回他們被俘虜的王儲,總共只花了六萬金幣。瑪琳根本不知道這筆錢能從哪裡來,她懷疑王室連兩萬金幣的現金都沒有。不過這算是用錢買和平,至少留下了和塔契尼進行談判的餘地。

  「當初就應該讓梅內尼特死在蓋涅門堡,真是一個會找惹麻煩的老頭。」費切爾冷笑了一聲。

  但是瑪琳還是認為自己這樣做沒有錯:「如果大神官真的死在魔法師的手裡,那我們將陷入永無止盡的和光明神殿信徒的復仇戰爭中。現在他們光明神殿自己內部鬥爭,絲妲薇安和瑟雅德拉都恨不得能幽禁大神官一輩子,梅內尼特大神官這輩子是真的別想再見到太陽了。」

  費切爾雖然嘴上抱怨,但他對現在的局面還是很滿意的,因為瑪琳的表現超出了他的期待,現在他對瑪琳也變得寬容了很多,瑪琳覺得他對待自己的態度越來越接近克里夫了。

  「西德尼九世還說了什麼?」費切爾又問。

  西德尼當然還說了其他的,因為他很信任瑪琳,又和瑪琳的關係比較親近,於是讓瑪琳來探探費切爾的口風。

  瑪琳說:「西德尼說,他會參加這次慶祝我就任的宴會,並且希望能和你談談。」

  費切爾挑起了眉頭:「談什麼?」

  瑪琳有點尷尬地說:「就是他說,他很有誠意地想要和索羅沃奇家族合作……」

  瑪琳尷尬的表情成功地取悅了費切爾,他露出一個幾不可見的笑容,一閃就消失了。

  瑪琳儘量平鋪直敘地說:「他想要和索羅沃奇家族聯姻,他可以保證擁有索羅沃奇家族血脈的孩子會成為下一任國王。」

  說完瑪琳更覺得尷尬。

  對於這些貴族家庭來說,聯姻是最常見的表現誠意的合作手段。為了鞏固地位,貴族們形成了一個閉合的聯姻圈,哪怕是光明貴族和魔法貴族之間,尋根問底也大多數都有親戚關係。

  如果西德尼現在是單身,她幫西德尼轉達一下,大概是沒什麼問題的。可是現在迫於形勢,西德尼還不能和伊泰莎離婚,他還是一個已婚男人。西德尼委婉地向瑪琳表示他願意和索羅沃奇家族定下秘密的婚約,只要他一和伊泰莎離婚,這個秘密的婚約就能生效。這種還沒離婚就訂婚的行為違背了瑪琳樸素的婚姻觀,雖然她知道在政治面前扯這些顯得她很不合時宜,但她聽到西德尼的想法時,真的是想要扭頭就跑。

  費切爾笑了,顯然並不意外,他說:「他不但可以得到索羅沃奇家族的支持,還能夠得到最純粹的魔法師的血脈。雷佩達家族已經連續有三代人沒有出現過魔力體質了吧?這可真是一筆划算的買賣。」

  瑪琳沒有發表意見。

  費切爾又看向了瑪琳,他的灰色眸子幽幽地看著瑪琳,用一種很危險的語氣問:「你想要當王后嗎?」

  瑪琳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嚇了一跳,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費切爾不高興了,他的眼睛顏色一下就變深了。

  瑪琳毛骨悚然,立刻回答:「沒有!」

  西德尼要的是索羅沃奇家族的支持,姓索羅沃奇才是最重要的,而瑪琳只是索羅沃奇塔的學徒,顯然不符合他的標準。

  「西德尼九世還是王子的時候就非常風流,整個納特西亞上過他床的小姐貴婦不計其數,他也是瑟雅德拉的入幕之賓之一,對你這樣沒有見過世面的女孩來說,他懂得如何討好女性,可能確實很有魅力……」

  瑪琳皺著眉,表情是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你好像跟我說過。」

  「我會讓你得到一個比西德尼九世更好的結婚對象,至少是一個魔力強過他一百倍的高階魔法師。」費切爾說。

  瑪琳試著去研究費切爾的眼神,發現他居然是認真的!

  他該不是怕自己被西德尼蠱惑了吧,瑪琳頓時有種大禍臨頭的危機感,解釋說:「我支持西德尼又不是因為他的男性魅力什麼的,難道不是你示意我幫助他的嗎?當初是你讓我去王宮的。」

  看來她沒有忘記,費切爾很滿意瑪琳這個答案,嘴角忍不住輕輕地勾了一下。

  瑪琳被費切爾的喜怒無常嚇得頭皮發麻,走出書房的時候,她抹了一下頭上的汗珠,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和他說話可真是太折壽了。

  ***

  格蕾絲原本正在花園裡和同齡的女孩玩耍,最近幾個月不斷有索羅沃奇家族的貴族女孩到納特西亞來,這讓格蕾絲找到了可以聊天和玩耍的同伴。之前在這個巨大宅邸中和她地位相等的女孩只有瑪琳,然而瑪琳向來不合群,要麼不在,就算在,不是在練習魔法,就是在閱讀。

  這些女孩多數都是初次來到納特西亞,同樣到達一個新鮮的地方,她們於是有許多可以聊的話題,清脆的笑聲不斷地從花園的樹蔭下面傳出來。

  這時,有人看到瑪琳從藤蔓包圍的回廊上走過,有個女孩說:「看,是『那個瑪琳』。」

  瑪琳並不知道她被人注視了,她要去白花騎士團找菲利多,明天就是她的就任慶祝會,別人可以不來,菲利多一定要來。

  女孩中有一位新來的男爵小姐,她伸出頭去觀望,正好看到瑪琳匆匆離開的背影。

  她皺皺鼻子,咕噥說:「她甚至都沒有看這邊一眼,她就像無視那些僕人一樣無視了我們。」

  按照這些貴族小姐平時的理解,如果偶遇了同等階層的人,是必然要上前去行禮問好的,這是基本的禮儀。雖然回廊距離這裡有些距離,但她至少應該在回廊上朝著這邊行一個屈膝禮,然後她們當然也會回一個屈膝禮。

  「也許她沒有看到,她總是這樣匆忙。」格蕾絲說。

  男爵小姐不滿地說:「連社交的時間都沒有嗎?她又不是農民的妻子。」

  男爵小姐這樣一說,周圍的小女孩們都小聲地笑了。

  「瑪琳這個名字聽起來也很像農民的妻子。」有人低聲說。

  於是又是一陣矜持的輕鬆笑聲。

  「她現在已經不叫瑪琳了,她的任命書上寫的名字是瑪塔莉柯格林‧布倫第安特,還是公爵大人親自口述,讓書記官起草的。」一個女孩酸溜溜地說。

  當時是因為費切爾認為瑪琳這個名字實在是太不「高貴」了,於是他一再要求使用瑪塔莉柯格林這個古稱。許多人在面對瑪琳的時候,就會稱呼她瑪塔莉柯格林小姐或者是閣下,但是到背地裡,因為那個名字實在是繞口,許多人還是忍不住簡稱瑪琳。

  女孩們說話帶著酸,當然不是嫉妒她有一個繞口的正式名和一個土得掉渣的簡稱,她們是羨慕公爵大人為了慶祝瑪琳就任祭司而舉行一場盛大的宴會。

  每個女孩都是熱愛宴會的,而且這可是最富有的索羅沃奇公爵為她而舉行的,這是多麼榮耀又榮幸的事。

  「是因為她不喜歡社交,所以公爵大人才專門為她舉行宴會嗎?」男爵小姐猜想說,「公爵大人真是太偏愛她了。」

  當然不是,是因為祭司這個位置意義非凡,格蕾絲想,但她又忍不住覺得,不過,也應該有偏愛的緣故在裡面。

  格蕾絲原本也是祭司的候選人之一,後來西德尼九世簡化了選拔過程,在面試的階段格蕾絲就被淘汰了。

  接著在王宮宴會上,許多人因為祭司選拔對瑪琳提出了挑戰。

  在之前他們並不知道,魔法決鬥就是為瑪琳量身定做的遊戲,瑪琳站在決鬥場的一端,只花了一個小時就將他們全部擊敗,整個過程她連移動都沒有移動過。她甚至都不需要魔杖,在「開始」的信號發出後,她轉身使用一個小型魔法就打斷了對方的施法。

  這是一種帶著強烈侮辱的挑釁意味的決鬥方式,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蔑視。有幾名挑戰者因為施法被打斷後的魔力反流當場重傷暈倒。

  瑪琳在魔法決鬥場上的勝利讓魔法師們揚眉吐氣。當時格蕾絲就和索羅沃奇家族的人一起站在觀戰的平臺上,他們的中心是費切爾公爵,那是格蕾絲第一次在費切爾公爵臉上見到這種叫做欣慰的表情。

  當任命書宣佈的時候,等待消息的白花騎士們發出了轟鳴一樣的歡呼聲。他們甚至衝上來想要把瑪琳拋上空中。最後因為瑪琳是一名女士,這種行為被國王和公爵大人阻止了。

  這才是格蕾絲真正意外的地方,她本以為瑪琳能夠成為祭司是因為公爵大人,她沒有想到瑪琳居然得到了白花騎士們的愛戴,她成為祭司竟然是眾望所歸的。

  一名女性也能夠得到這麼多男性的擁戴,而且這些男性並不是烏合之眾,他們是經歷過殘酷戰鬥的勇士。當他們的歡呼聲響起的時候,格蕾絲的心也被呼聲震得一起顫動。

  如果換成是她,她能做到嗎?

  「格蕾絲小姐。」

  格蕾絲的回憶被打斷了。

  一名侍從恭敬地站在十步外的地方,說:「格蕾絲小姐,公爵大人請您到書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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