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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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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采葑采菲] 塵埃之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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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 00:26:00 |只看該作者
卷三 血之薔薇篇 第四十章 吊墜

  為防止海德薩吐出咒語,瑪琳用剩下的床單碎片塞滿了他的嘴巴。

  海德薩驚恐看著他們,他完全捉摸不透面前的這個女孩,他無法預料自己接下來的命運。

  瑪琳讓菲利多幫忙,他們要把他塞回床底下,但海德薩實在是太肥胖了,這個過程非常費力。

  瑪琳忍不住說:「他自己當時是怎麼進去的,這太難了。」

  海德薩被塞住了嘴巴,嗚嗚喊著什麼奇怪的話,見對瑪琳沒有作用,他死死地盯著菲利多,眼神複雜極了,充滿了威脅、怨恨、還有哀求。

  面對海德薩的逼視,菲利多猶豫了,不管怎麼說,他也是一名神殿學徒,而面前的人是牧師,雖然非常討人厭,但畢竟是他的前輩,也是他的老師。

  覺察到菲利多的猶豫,海德薩似乎感覺到有希望,他眼睛發光,激動地掙扎了幾下。

  菲利多長歎一口氣,終於下定了決心閉上眼睛,這樣,他就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看到了。

  海德薩的大肚子被卡住了,怎麼都推不進去,瑪琳和菲利多強行推搡,床的一隻腳都被擠得翹了起來,可是還是沒能把他塞進去。

  瑪琳氣得說:「都是因為你一直掙扎。」

  她看看周圍,拿起那個陶製水罐,一下子砸在了海德薩後腦勺上。

  海德薩翻了個白眼,又一次暈了過去。

  終於把他塞進了床底下,兩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菲利多這才開始後怕了,他擔憂地說:「現在怎麼辦?」

  瑪琳喘著氣說:「海德薩已經解決了,就當做他從來沒有出現過,我們按照原計劃,通過隘口後就想辦法離開隊伍,自己去納特西亞。」

  「我說的是那封信。」菲利多強調,「那可是萊奧神官的信,使用了神聖術封印的秘密信件,要是你毀了信的事情被知道了,你就……」

  菲利多的話沒能說完,因為他看到瑪琳抬起手,用手指頭夾著一封皺巴巴的白色羊皮紙,在他眼前得意地晃蕩。

  「這是什麼?!」

  瑪琳笑了:「信啊,這就是那封萊奧神官的信。」

  「你沒有毀掉它?」

  「對,我耍了個小把戲。信紙捏成團,在背著他的方向,鬆一下手指,就滑進了袖子裡面,就這樣,很簡單。」瑪琳展示給菲利多看,憋著笑說,「可憐的海德薩,被我嚇成這樣。」

  菲利多緊張地看著瑪琳,忍不住俯身看了一眼床底下,確認海德薩就像一頭死豬一樣,確確實實地昏了過去。

  菲利多不敢相信,他抓過瑪琳的手,仔細地看了又看:「可是我、我明明看看到了封印生效的白色火焰。」

  「那是神聖術神聖之火,你教過我的,我沒有把魔法陣具象化,所以猛然一眼看上去發現不了是神聖術,我畢竟見識過信件封印燃燒的場景,模仿起來並不困難。 」

  菲利多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這不可能,你根本就沒有念咒語。」

  瑪琳理直氣壯:「我說過,我念咒語會覺得羞恥,這種沒有信念感的咒語,根本不會有作用。不管現在還是以後,我只會在心裡默念咒語。我才不會說出來,這輩子都不可能,那真的太丟臉了,就像個沒長大的中二病一樣,會成為黑歷史的……」

  菲利多呆呆地聽瑪琳解釋,慢慢地露出啼笑皆非的笑容,他看著瑪琳,氣得想要揉亂她的腦袋。他忍不住伸出了手,又縮了回來,糾結了半天,歎了長長的一口氣:「瑪琳,我敗給你了。」

  瑪琳眼睛撲閃撲閃看著菲利多,黑色的眼珠子亮晶晶的,明顯地泛著得意的光。

  菲利多無奈地笑了:「你知道你做了多厲害的事情嗎?」

  「啊?」

  「那是無聲魔法,字面意思,就是不需要念咒就可以實現施法。好吧,其實因為我還是個學徒,我只是知道無聲魔法,它到底是怎麼樣實現我也不清楚。」

  瑪琳興奮地問:「很厲害嗎?」

  「很厲害。」菲利多笑,「我從來沒有見過,連萊奧神官都做不到。雖然你現在還是個初學者,但我相信你很快就會比我走得遠了,瑪琳,我收回之前的話,你確實是個天才。」

  瑪琳開心得合不攏嘴,又怕菲利多嘲笑她沒有淑女風範,她用手捂著嘴,努力想要把嘴抿起來,但是笑容實在是憋不住,表情就變得奇奇怪怪的。

  菲利多看著瑪琳這副得意的模樣,果然很無奈地翻了個大白眼。

  瑪琳咳嗽兩聲,恢復正經:「好了,這些都不重要,現在的重點是這封信。」

  瑪琳把信紙在桌面上仔細撫平,然後遞給菲利多。

  菲利多疑惑地看向瑪琳。

  「菲利多,這是我們的機會。」

  菲利多的綠色眼睛露出迷茫:「瑪琳,我不明白。」

  「這封信,不管你交給誰,我相信都可以給你換來一個機會,菲利多,你忘了你去納特西亞的目的了嗎?神殿騎士啊!這封信,難道不能夠給你換來一個神殿騎士的機會嗎?」瑪琳的笑容把屋子都照亮了,她興奮地描繪前景,「這是有關弗倫恩的重要信件,不管是誰都會非常重視吧,讓他們用一個小小的神殿騎士學徒的名額來交換,不是非常划算嗎?而且哦,繞開了討厭的海德薩牧師,沒有中間商賺差價……」

  菲利多站了起來:「瑪琳,你不需要這樣,我們明明是一起的,你拿著它,也可以換到進入神殿學習的機會,說不定你以後還可以成為神殿女官……」

  瑪琳心裡忍不住冷笑,神殿女官?從她被傑圖加拉神殿趕出來後,她就再也沒有妄想過自己能夠成為神殿女官。在傑圖加拉神殿,她所看到的關於這個光明神殿的一角已經足夠充分地說明了,她在神殿什麼都得不到,甚至包括作為一個人應得的尊重。

  現在還拿著阿什牧師的信,不過是為了讓身份低微的有一層保障,誰讓她只是一個矮小又無能的女孩子。而從始至終,她前往納特西亞的目的,就不是中央神殿。

  「不用。」瑪琳笑著搖頭,「我還有阿什牧師給我的推薦信呢。」

  瑪琳知道自己不會再踏入神殿了,只是這個時候,沒有必要說這麼多,這只會讓菲利多想更多,等大家到了安全的地方,她會再找機會慢慢說服他。

  「可是……」

  「好啦,一人一封信,這樣才公平。」瑪琳把信塞到菲利多手裡,說:「收好了,這可是你升官發財的敲門磚。」

  菲利多的表情很奇怪,像是隱忍著什麼,他沉默著,慢慢地把信收了起來。

  瑪琳又說:「信到了納特西亞,那就塵埃落定了。海德薩也不用擔心,就算他回到萊奧神官那裡告狀又怎麼樣,說我燒掉信的人只有他一個,誰能證明他的話?何況信明明還在不是嗎?我一想到時候他百口莫辯的樣子,就想狂笑。菲利多,你當然不會幫他對不對?你可是我這頭的……」

  瑪琳說著說著,回頭一看,發現菲利多表情非常嚴肅,正在解自己的襯衣領口。

  瑪琳被嚇了一跳,低聲尖叫:「你要做什麼?我年紀還小呢!別過來!我要長針眼了!」

  瑪琳說著,舉起雙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但是口是心非的是,她的手指間張開了一條縫,兩顆靈活的眼珠子轉動著,偷偷往外打量。

  一條沉甸甸的的鏈子掛在了瑪琳的腦門上,還帶著菲利多的體溫。

  瑪琳呆住了,她放下了自己的手,鏈子順勢滑了下去,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瑪琳低頭,看向掛在鏈子上的吊墜,那上面鑲嵌著一顆鴿子蛋大的高淨度紅英魔法石,墜子背後是精美的刻紋。

  瑪琳抬頭,怔怔地看向菲利多。

  菲利多解釋說:「它是我祖父留給我的,是我所擁有的最好的魔法石,它是非常好的魔力增幅器,可能效果還是要比法杖差一些,但是比沒有強,你留著它。」

  「那你也需要魔力增幅器啊,不然遇到危險的時候怎麼辦?」

  瑪琳想要把它取下來,但是菲利多阻止了她:「我比你學習神聖術的時間更久,它對你的作用更大。而且你以為是送給你了嗎,只是暫時借給你而已。」

  瑪琳找遍了自己全身,她唯一值錢的,就只有死去的米利安留下的紅寶石戒指。

  瑪琳把它取出來,頭一梗,手一伸:「你不要嫌棄,這是我最值錢的戒指了。」

  「我不需要。」

  「你必須要,」瑪琳的嘴唇緊繃著,語氣生硬,「你必須要,這是交換。」

  她非常粗暴地要把戒指套到菲利多的手指上,菲利多的手指很修長,這個戒指原本只能套住瑪琳的拇指,但在菲利多那裡它可以套在食指上。

  終於強行把戒指塞給了菲利多,菲利多低著頭看瑪琳擺弄他的手指,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

  瑪琳抬頭看,菲利多笑得雪白牙齒露在外面,像朵花一樣。

  但她只是嘴硬地笑話他:「笑得像個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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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 00:26:11 |只看該作者
卷三 血之薔薇篇 第四十一章 再見了

  初冬的早晨,太陽還沒升起的時候,瑪琳他們就開始準備出發了。

  因為隘口附近的風實在是太大了,她不得不多添加一件衣服在裡面,臨走前,瑪琳又檢查了一下床底下,確認海德薩還昏迷著。

  瑪琳開玩笑說:「就把他當禮物留給旅館的老闆吧,就算當肉賣也能賣不少錢呢。」

  「旅館的老闆會把他交給衛兵們的。」

  「那不是挺好的嗎,衛兵們肯定會為他提供免費的馬車,送他回傑圖加拉。等他能擺脫埃烏特執政官再來找我們的麻煩,都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後了。」瑪琳露出了一個笑容,「在遠方的我,有一天說不定還能聽到關於他的倒黴消息傳來。」

  說著,瑪琳還低頭瞧了一眼海德薩,揮揮手:「再見了海德薩,當然,我更希望永遠都不再見到你。」

  瑪琳拉好兜帽,菲利多整理好行李,他們就走出了房間。

  床底下的海德薩睜開了眼睛,在瑪琳和菲利多享用早飯,餐具發出碰撞聲的時候,其實他就醒了過來。

  但是海德薩知道,要是讓這個卑鄙的奧德林人知道自己已經醒來,只會再次打暈他,於是他聰明地保持了安靜,直到這兩個人離開房間。

  真是天真的小孩子,還說什麼衛兵會送他回傑圖加拉,他們以為執政官是好說話的鄰居大叔嗎?送是肯定會送,但是送的只怕是一具屍體而不是活著的牧師。

  確認瑪琳和菲利多離開後,海德薩掙扎著蠕動,想要挪出這個床底下。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又聽到了腳步聲。

  海德薩機警地屏住了呼吸。

  腳步聲顯示來的是兩個人,其中有一個腳步聲異常沉重,他們走進了房間,並且關上了門。

  他們來回走了兩圈。

  一個男人發出聲音:「什麼都沒有?但是我昨晚確實聽到了奇怪的聲音,羅維卡,你也聽到了不是嗎?」

  「當然。噓——」另一個男人似乎發現了什麼。

  然後,海德薩的眼前突然一亮,把他遮蓋起來的那張木床被人整個舉了起來,他一下就暴露在了四隻眼睛的前面。

  聲音更成熟一些的男人把木床放到一邊,他力氣很大,舉起這樣沉重的東西連氣都沒有喘一下,看到床底下是一個衣衫不整的中年胖子,他顯然非常地驚訝。

  他指著海德薩,問:「羅維卡,這是什麼?」

  另一個男人說:「看起來是血之薔薇的俘虜,這很奇怪,如果她被偷襲了,為什麼又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高大的男人轉向海德薩:「喂,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在床底下?」

  他走過來,拍打海德薩的臉,想要把裝暈的他弄醒。

  海德薩假裝剛清醒,他慢慢地睜開眼睛,同時偷偷地觀察面前的兩個人——一個是穿盔甲的高大男人,另外一個穿著長袍,從打扮來判斷,他們似乎是傭兵。海德薩暗中試了一下自己的力量,經過了一個晚上,他的魔力稍微有一些恢復了,雖然沒有魔力增幅器,但是對付兩個沒有魔力的傭兵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只要等他能夠說話,他就低聲念出咒語,並將魔法陣隱藏,這樣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神聖術已經完成了,等他們倒在地上,他就可以趁機逃走了。

  海德薩覺得自己的計劃非常完美,果然,那個高大的男人一邊問他的話,一邊要幫他掏出嘴巴裡阻止他說話的髒布團。

  海德薩的舌頭剛能動彈,他就低下了頭,低聲地念出咒語:「光明女神,賜予我光輝與力量,破除……」

  「他在念咒語!」穿長袍的男人突然大喊一聲。

  他竟這樣警覺!這個男人居然第一時間就能覺察到,這根本就是熟知神聖術和或者魔法的人才能有的反應。但是也來不及了,穿長袍的男人站得太遠,這時候他就算使用魔法,在他念完咒語之前,海德薩神聖術就已經完成。

  然而,站在海德薩身邊的,還有那個穿盔甲的男人,他沒有任何猶豫,在他的同伴剛做出判斷的同時,他當機立斷,抽出大劍,重重地一劍對著海德薩劈了下去!

  「……邪惡與黑暗……」海德薩的咒語沒有能念完,鋒利的大劍從他的頸部斜著砍進他的胸膛,他的喉嚨咕嚕嚕冒著血,不能再說出話來了。

  那大劍拔出劍匣後,顯露出它原本的模樣,海德薩看到自己的血掛在劍身上,一點點滴落。海德薩幾乎是悔恨地盯著它——竟然是弗倫恩嗎,他竟然這樣的不幸。

  海德薩的脖子幾乎被砍掉了一半,血像噴泉一樣流失,失血讓他神志不清,面前走馬燈一樣地閃現著各種情景,那是他短暫而悲慘的一生。

  ——低等貴族出身,通過魔力測試成為神殿學徒,因為優異的成績被送到中央神殿學習,靠著奉承神官們和那些出身高級貴族的同學們,他通過了最後的測試,成為了牧師。但是落魄的出身註定他只能被派遣到亞曼倫這樣貧瘠的大區,三十年後,他以為他有機會可以翻身了,但這機會又在眨眼間結束了。

  那個奧德林人果然沒有說錯,假如是別人,他還沒有來得及說完咒語,就會被打死……

  他的一切都結束了。

  「他死了。」穆多確認這個男人的心跳和呼吸都消失了。

  羅維卡鬆了一口氣:「真是想不到,居然是一名神職者,血之薔薇竟然強大到這樣的地步,悄無聲息地,就制服了一名神職者……果然不愧是黑魔法師。」

  穆多也是抹了一把汗:「假如不是因為我有弗倫恩,位置也非常靠近他,恐怕我們兩個都要死在這裡了。」

  血跡蔓延到了羅維卡和穆多的腳下,羅維卡嫌棄地後退了一步,免得被弄髒了鞋子。

  穆多俯下身檢查海德薩的屍體,他身上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這個神職者的打扮也非常奇怪,這是傭兵的裝備吧?他偽裝成傭兵是為了什麼?是埃烏特派來的嗎?」

  「他已經死了,這個謎底只有血之薔薇才知道了。」

  穆多歎了口氣,說:「要不是我們多疑,非要多事走這一趟,這些根本不會發生。」

  羅維卡若有所思:「會不會這就是她故意布下的陷阱?以示對我們小小的警告,告訴我們少管閒事?」

  「你去問她?」

  羅維卡苦笑一聲:「我們還是不要自討苦吃了。」

  「先把他的屍體收拾了吧。」

  「我來給他偽裝一下,你把他丟到旗杆下面,和那些傭兵的屍體放到一起。」

  「一把火後,就誰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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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 00:26:23 |只看該作者
卷三 血之薔薇篇 第四十二章 馬蹄聲

  準備離開隘口了,瑪琳和菲利多在馬車上很安靜地等待,中途羅維卡過來了,似乎想要看看瑪琳有沒有等得生氣,他顯然準備好了很多安撫瑪琳的話,但瑪琳很安靜也有很耐心。

  羅維卡於是也鬆了一口氣。

  他們很順利地通過了衛兵的檢查。

  馬車緩緩地走近關口,瑪琳趁機打量這處她仰望已久的建築物。

  高牆是用堅硬的巨大岩石堆砌建造,時光成為它們最好的黏合劑,兩邊連接峽谷的山壁,和山壁幾乎融合到了一起。閘口大門使用黑沉沉的鋼鐵鑄造,應該是分部分澆築,最後再焊接到一起的,上面還能看到熔鑄的痕跡。瑪琳能夠看得出它已經很有歷史了,但是不知道使用了什麼塗層之類的東西,大門並沒有一點銹蝕。

  高牆非常的厚重,就連通過它就花了很長時間,那感覺不像是跨過了一道閘門,更像穿過了一道又深又沉的隧道。

  通過這道門,突然就有天光乍亮的感覺,瑪琳探出馬車,往後看了一眼。

  在晨曦的朦朧霧氣中,在瑪琳背後的高牆和鋼鐵閘門卻是千瘡百孔,佈滿了傷痕,和它的另一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景象彷彿一張叫人震撼的古老油畫,所有的筆觸,都充滿了故事。那上面有鋒利的劃痕,像是巨大的利器造成的劃痕,有的開花一樣的坑洞,像是爆炸傷,還有焦黑的痕跡,像是被焚燒過……

  ——這都顯示著,就在這個隘口前,發生過慘烈的戰鬥。

  隘口的高牆,猶如一個臉上佈滿皺紋和傷痕的老者,用威嚴又垂憐的目光看著從他身下走過的旅人。

  他不需要會說話,他的臉就是所有的故事,那一剎間,瑪琳被深深地震撼了。

  ***

  馬車吱呀吱呀地前進,雪花洋洋灑灑,從天空飄落在地上,碰到地面的同時它就融化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是因為天氣還不是很冷,降雪量也還不夠,所以還不能形成積雪,但是再過幾天就不一定了,瑪琳都能夠感受到風越來越鋒利,經驗豐富的穆多等人更是敏銳地感覺到了嚴冬越來越緊迫的腳步聲。

  他們在峽谷中頂著風前進,本來冬天的太陽就比較昏暗,在峽谷中被山壁遮擋,更是有一種的暗不見天日的錯覺。一路風景都不見得有變化,周圍都是黑色的土層和光裸的岩石,連植物都很稀少。

  風景單調,加上昨晚又沒有休息好,瑪琳在馬車搖晃中昏昏欲睡。

  菲利多看到瑪琳的腦袋一點一點,明顯已經堅持不住了,於是說:「我會看著,你先打個瞌睡。」

  瑪琳含糊地「嗯」了一聲,然後就蜷著身體睡著了。

  等她醒過來,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一方面是因為冬天來了,天黑得早,一方面則是因為在峽谷中,西落的太陽早早就被山峰擋住了。

  瑪琳揉著眼睛,含含糊糊地問:「怎麼樣了?」

  菲利多很有耐心地說:「穆多說前面有個地方很適合紮營,我們去那裡休息一晚,明早再出發。」

  「穆多不是說要趕在天氣變壞前就走出峽谷嗎?」

  「是的,但是峽谷裡的路況和之前不一樣,這裡的路太糟糕了,晚上會非常危險,所以最好還是等天亮再趕路。」

  在狹窄的車廂裡,瑪琳睡得渾身酸痛,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那好吧。順便說,菲利多,我們得想想怎麼跟羅維卡提要離開的事情了。」

  馬車前進的速度慢了下來,不一會兒後就停了下來。

  瑪琳從車簾中悄悄地往外看。

  穆多所說的,應該是前方一個小小的山坳,那裡有三面都是山壁,可以擋住夜晚的寒風。峽谷當中風非常猛烈,如果隨便露天找個地方露營,連篝火都點不燃,當然也紮不起帳篷。

  瑪琳可以看到,那個山坳附近有許多馬蹄印和車轍印,應該曾有很多旅人曾在那裡休息。

  經驗豐富的穆多等人很快就紮好了帳篷,這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這個山坳很狹窄,帳篷只能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馬車和馬匹們都被留在山坳的出口處,並牢牢地固定住了,這樣可以幫忙擋住一些風。

  在最中心的地方,燃起了一堆篝火。這是因為地方太狹窄,已經不能像之前一樣有足夠的空間可以燃起很多堆火。

  這表示今晚瑪琳要是想在溫暖的篝火旁邊,吃點熱的,就得面對穆多等人。

  瑪琳拉拉菲利多的袖子,小聲說:「我今晚就在帳篷裡面不出來了,我不想和穆多他們碰到。」

  菲利多點點頭,說:「我總覺得穆多和羅維卡似乎有一點怕你。你要是躲進帳篷了,他們都不敢過來打擾。」

  瑪琳糾正:「是怕血之薔薇瑪琳。」

  說著,他們準備離開馬車,她總是最後一個走下馬車,這樣她可以回避掉大多數人,也切合了她這個高傲黑魔法師的形象。

  至於傭兵們,正圍繞著篝火,氣氛很熱鬧,穆多甚至拿出了一些酒。

  「這樣寒冷的天氣,喝一點酒可以睡得更暖和。」

  傭兵們當然非常歡迎,一時間都歡呼起來。

  穆多話音一轉,又說,「但是,每個人都只能喝一點。」

  傭兵們齊齊發出噓聲。

  穆多哈哈大笑:「等到了下一個城市,我會好好補償大家的。」

  就在這個時候,穆多的笑聲突然中斷,被他所影響,四周的歡聲笑語也戛然而止。穆多、羅維卡和所有的傭兵都警惕地站了起來。

  在風的嚎叫聲中,隱約有什麼踢踢踏踏的聲音,伴隨著碎掉的雪花和飛塵被送了過來。

  這聲音逐漸變得越來越清晰,到後面,即便是瑪琳這樣沒有經驗的人也聽得清楚,那是急促奔跑的馬蹄聲,在空曠的峽谷中,馬蹄聲的出現突兀又詭異。

  留在馬車裡的瑪琳和菲利多不由自主把心懸了起來。

  幾分鐘後,馬蹄聲到了他們的面前。

  這一行大約有十多個人,在黑暗中,他們很可能是在遠處就看到了這裡的火光,直接向著這個方向過來了,也不知道憑藉著什麼,他們甚至在這樣黑的夜裡疾馳。

  而穆多等人聚攏過來,擋在他們放置馬匹的風口處,將這群人攔了下來。

  因為在黑夜之中,瑪琳辨別不出來人的具體樣貌,只能依稀看到,他們穿著精緻的盔甲,寒光閃閃的盔甲在黑夜中,反射著遠處篝火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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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血之薔薇篇 第四十三章 衝突

  靠近內側的是穆多的隊伍,一群衣著雜亂的傭兵,當中有的連完整的盔甲都沒有,武器更是五花八門。另外一邊是一群穿著整齊盔甲的騎士,武器非常規整,連馬匹也是差不多高矮。

  兩邊隊伍涇渭分明。

  瑪琳有些緊張:「是追兵?」

  「盔甲的樣式我從沒見過,不是亞曼倫的衛兵。」菲利多偷偷觀察他們,忽然他歎了一口氣,發出了羨慕的聲音,「這盔甲可真漂亮。」

  這裡唯一光源就是穆多他們身後的火堆,光線極差,瑪琳實在是不能辨別出對面騎士們盔甲的細節,在她看來那些都是差不多的金屬盒子。

  菲利多低聲解釋:「他們的盔甲都不是普通貨,尤其是領頭的那個人,看,不但紋飾非常精美,還能看到寶石的反光。他的盔甲看起來非常輕巧,完全不像普通的盔甲那麼笨重,這不表示他的盔甲不夠結實,相反,製作一件盔甲想要兼顧靈活和堅固極其考究技術,他的裝備一定是最好最昂貴的。」

  瑪琳佩服地看向菲利多,這麼昏暗的光線,他能看到這些是真的了不起。這一定是源於她所不能理解的男孩們那對盔甲的熱愛……不,應該是大多數男人們對盔甲的熱愛。

  既然菲利多都這樣說了,可見這些騎士確實來頭不小。

  風聲很大,吹亂了那邊傳來的說話聲,瑪琳只能從被風吹過來的隻言片語中判斷他們在說什麼。

  「……要在這裡休息一晚……」

  「……友好相處,可以一起……」

  「……」

  羅維卡作為魔法師,本來就站在傭兵隊的後面,似乎察覺到了情況的變化,他眉頭緊鎖,後退走到瑪琳的馬車前面。

  隔著車門,他在外說:「瑪琳閣下,也許我們要和人分享這片營地了,峽谷裡面的露宿條件太差,附近只有這裡是最好的。不過請您放心,我會保證不會讓他們打擾到您。我知道您非常不喜歡這些粗魯的戰士,但真的非常抱歉,在峽谷裡和他們糾纏起來只會浪費我們的時間。當然,我從未懷疑過您的力量,我知道,您是絕對不會懼怕這些人的。」

  似乎是穆多和他們的談判進行得不順利,然後羅維卡擔心會讓瑪琳生氣,特意來勸她。瑪琳擔心得都想要逃走了,怎麼會介意,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更「血之薔薇」:「好吧,如果能夠保持安靜的話,我可以接受。問題是,他們也是這樣想的嗎?」

  穆多能說服他們嗎?騎士們到現在都沒有下馬,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似乎並不是很好說話。

  羅維卡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我們會讓他們同意的,何況,到了最後,我們不是還有您嗎?」

  瑪琳心裡哭笑不得,就是因為有她所以才不可靠啊,她是個神聖術初學者,能夠熟練掌握的魔法陣就那麼幾個,魔力還那麼弱,出其不意可能有一點優勢,但是面對群毆明顯一點作用都沒有。

  只能期盼,羅維卡他們自己就能夠搞定,不需要瑪琳。不然,瑪琳就得逃跑,可是她所在的地方三面都是山岩,唯一的逃跑路線正在傭兵和騎士他們的腳下。

  這時,突然有人大聲說:「沒有商量的餘地!你們立刻離開!」

  是那個領頭的騎士發出的聲音,從聲音判斷,他還很年輕,他的語氣十分高傲,連個「請」字都沒有帶。

  這惹怒了穆多,穆多的聲音也立刻放大了:「我已經同意一起分享營地了,你們如果真的要得寸進尺的話,我們傭兵隊也不會懼怕。」

  但是對方卻根本沒有被嚇到,反而上前一步:「共享這個營地?你有這個資格嗎?我最後一次重申,如果你們還不離開,我就拔劍了。」

  穆多可不是忍氣吞聲的個性,聽到這樣的話,臉色漲得通紅,他的手放在大劍的劍柄上。

  兩邊同時拔劍而出。

  羅維卡也大膽地拿出了魔杖,這裡已經不再屬於亞曼倫,他不需要再考慮到禁令了。

  看到了羅維卡的舉動,對面的人冷笑了一聲:「原來還有一名魔法師嗎?所以這就是你們的依仗?」

  「不止一名魔法師。」穆多大聲說,「我們已經作出了讓步,真的發生了爭鬥,你們沒有獲勝的希望,我可以再給你一次考慮的機會。」

  但是領頭的騎士卻嘲笑地說:「狂妄的傭兵,無知又可笑。」

  到了這裡,明顯已經沒有了談判的餘地,穆多等人拔出劍衝了上去。

  激烈的戰鬥就此爆發。

  金屬武器碰撞發出刺耳的鳴叫,傭兵和騎士們一邊揮舞武器一邊大吼著震懾對方。

  這是瑪琳第一次看到冷兵器時代的戰鬥,雖然由於昏暗,讓血腥的場景得以不那麼刺激,但還是看的瑪琳心驚肉跳。

  她緊緊抓著菲利多,手指都幾乎要扭斷了。

  在戰士們廝殺的時候,羅維卡往後走了幾步,退到騎士們武器能夠觸及的範圍之外,他舉起了魔杖,緩慢地誦讀咒語,巨大的魔法陣慢慢地浮現在他的頭頂。在這樣的黑夜中,他的魔法陣像一個高懸在空中的碩大的霓虹燈。

  魔法陣旋轉著發生了變化,凝聚出散落的光點,魔法陣的光輝都彙集到了光點中,羅維卡念完冗長的咒語,光點就像巨型的霰彈槍一樣,朝著對方射過去。

  「防禦!」對面的騎士大喊了一聲。

  有幾個騎士舉起了盾牌防守,但沒有用,魔法彈就像穿甲彈一樣直接穿透了盾牌,躲在後面的騎士一下被擊中,摔落下馬,盾牌也被彈飛了。

  穆多抓住了這個機會,他大吼一聲,大劍高舉過頭頂,用力劈下去,了結了這個騎士的生命。

  一次魔法,就打亂了對方的防禦,讓本應該處於劣勢的傭兵們一下子佔據了上風。

  在這片混亂中,那個領頭的騎士回頭看了一眼羅維卡,他絲毫沒有畏懼魔法的威力,騎著馬調轉方向,朝著羅維卡衝了過去。

  面對騎著馬的騎士,站在地上的穆多等人明顯缺乏阻礙的力量,馬蹄踏著一個傭兵的軀體直接穿過了防守線。

  羅維卡快速地念出咒語,很快放出第二個魔法,但是由於準備時間有限,魔法彈的威力大大降低。

  魔法彈擊中了那個騎士,卻在接觸到他盔甲的一瞬間,魔法的紫色光圈就像是煙霧一樣消散了,騎士毫髮無損。

  「弗倫恩!」羅維卡喊了出來。

  這個騎士,穿的是弗倫恩的盔甲!羅維卡危險。

  穆多扭頭,大喊說:「攔住他!」

  雖然現在他們正和面前的敵人拼殺得很激烈,一旦後退就優勢全無,但是他必須這樣做,沒有羅維卡,他們就失去了優勢,結果下去就是必敗無疑。

  但是速度太快了,領頭騎士的馬一個飛跨,就到了羅維卡的面前,他舉起了手裡的長劍,這不是劍,這是鍘刀,只要一劍揮落下去,身體脆弱的魔法師就要一命嗚呼。

  卻在這個時候,被風聲掩蓋了行跡,不知道從哪裡飛出來一道魔法光,擊中了騎士的長劍。

  長劍明顯也是弗倫恩做成,那光並沒有傷害到武器本身,魔法被化解了,但衝擊的力量使劍揮下的方向偏離,羅維卡的脖子得救了,大劍從他的頭髮絲旁掃了過去。

  領頭騎士一次攻擊沒有成功,機會就已經錯失。

  穆多他們已經快速地退到了羅維卡身邊,他以自己高大的身體為支撐,竟然將領頭騎士連人帶馬推了回去。

  傭兵們都背靠著羅維卡,團團將他保護了起來。

  就在剛才,連羅維卡也以為自己死定了,死裡逃生的他很快回過神來,目光不由看向瑪琳他們馬車的方向。

  而在馬車裡,瑪琳猛地一下把身體縮了回來,她的手還在因緊張而顫抖。

  菲利多驚歎地看著瑪琳:「太快了……」

  太快了,就在那個時候,他都以為羅維卡要完蛋了,可是誰能想到,比騎士的劍更快的,是瑪琳的魔法。

  儘管之前在書本上讀到過無聲魔法的相關內容,可是那和親眼見到是不一樣的,菲利多一瞬間就瞭解到了為什麼無聲魔法之所以是高階魔法,在實戰中,那實在是一種可怕的能力。

  瑪琳深呼吸,說:「我必須得幫羅維卡,假如他們輸掉了,接下來的情況會更糟糕。」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雖然這個成語並不存在這個世界,但是,道理是相通的,至少在這個時候,她是和穆多他們一邊的,她的逃跑路線已經被擋住了,她別無選擇。

  穆多的傭兵兄弟已經有兩個躺在了地上,不知道是否已經死掉了,對面似乎也損失了三四個人,在剛剛交戰的地方,金屬盔甲散落著幾堆,沒有動靜了。

  穆多喘著氣說:「一定要以殺戮和爭鬥來決定結果嗎?為什麼不能好好商量?」

  領頭的年輕騎士的語氣冰冷而無情:「沒有商量的餘地。」

  兩方對峙,局勢一觸即發。

  在傭兵們的保護中,羅維卡神色凝重地開始施展第三次魔法。

  「保護羅維卡!」穆多大聲說,他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面前那個領頭的騎士,只要攔住了他,別讓他傷害到羅維卡,他們就能贏!弗倫恩又怎麼樣,面對戰士,弗倫恩也不過是普通的鋼鐵,貼身肉搏,他穆多從未害怕過,他絕不會輸給這個年輕的騎士。

  儘管對方在馬上,本應該有優勢,但穆多的攻擊刁鑽而且強勢,他不懼小傷,兇狠得就像一隻狂怒的熊。

  領頭的騎士被他纏住了,根本無法發揮弗倫恩的作用,在糾纏中,羅維卡的咒語即將完成。

  穆多露出了笑容,他們要贏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的頭頂上突然出現了什麼,那是一個發光的東西,好像是一盞燈或是別的什麼。

  發光物很快膨脹,並「唰」一下撐開,現出本形——那是一個發光的魔法陣!

  這個魔法陣運轉的速度超快,一瞬間,魔法陣的中間就出現了一道紫色的光柱。猛然一下,這道光柱如同瀑布一樣朝著地面傾瀉,攻擊的範圍極大,以羅維卡為中心,波及到四周至少十尺的範圍。

  羅維卡立刻轉變自己魔法陣的方向,想要抵抗,但是那力量來的太快了,一瞬間他們感受到了如同巨石壓身的強大壓力,在這種絕對的魔法壓力下面,他的魔法陣被生生壓碎了。

  就像是山洪瀉出,「轟隆」一聲,羅維卡和保護他的大多數傭兵都被這力量壓倒在了地上。

  不明所以的傭兵們,還有馬車當中的瑪琳和菲利多,惶恐地看著這一切。

  是誰?是誰施展了魔法?

  這時,風中又傳來了馬蹄的聲音。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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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 00:26:50 |只看該作者
卷三 血之薔薇篇 第四十四章 黑髮男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朝那個方向看過去。

  黑暗中,一輛華麗的馬車向著他們駛來。兩匹異常高大的黑色駿馬首先出現在視線裡,乾淨漂亮的皮毛,流水一樣的順滑,沒有一點雜色。

  然後是馬車本身,車身雕刻著精美的花紋,表面塗漆是黑沉沉的,連固定所使用的都是黑鐵,要不是車身擦得太光亮,反射了火光,它就完全隱藏在黑暗裡不能被發現了。

  等馬車走到了光線範圍之內,瑪琳看到那馬的馬腿上有一些零星的鱗片,鱗片的鋒利質感和皮毛顯然不同,光線投射在上面映照出光亮而清晰的邊緣。

  瑪琳以為自己看錯了,那應該只不過是作為裝飾的馬具,她眨眨眼睛,又仔細地觀察了一下。

  ——那確實是鱗片,是馬腿上本來就長著鱗片。

  這時,騎士們抓住了機會,趁著魔法的餘波還沒有過去,按倒了地上的傭兵們。

  穆多等人被魔法衝擊得暈頭轉向,回過神的時候,他們所有人都在騎士們的控制當中了。

  羅維卡是最被提防的那一個,他直接被捆了起來,由那個手持弗倫恩的領頭騎士親自照看,弗倫恩做成的大劍就在羅維卡的脖子旁邊,只要他有可疑的舉動,大劍就會切斷他的脖子。

  樣子奇異的駿馬鼻孔噴著熱氣,在了小山坳的入口處停下了腳步。那裡風很大,可是這種黑馬似乎絲毫不懼怕風雪,眼睛睜得大大的,露出金黃色像蜥蜴一樣的瞳孔。

  車夫從駕駛的位置跳下來,繞到馬車旁,側身打開了車門,恭敬地迎接裡面的人。

  從馬車裡面先跨出一隻穿著高幫靴子的修長大腿,然後慢慢地,在眾人觀賞的目光中,一個男人從容地馬車裡走了出來。

  當他走到光線下面,瑪琳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這是一個非常英俊的男人。

  由於在現代的經歷,瑪琳其實對俊男美女都擁有很強的抵抗力,但是這個男人還是讓她吃了一驚,因為他的好看,是迥異於普通審美的,是瑪琳的前一世在海報上都不曾見過的風格。

  男人的皮膚是均勻的深小麥色,輪廓很深邃,眼窩深陷,這讓瑪琳在遠處幾乎看不到他的眼睛,因為他連眼睫毛都陷在了眉骨的陰影裡。他半長及肩的黑色捲髮很肆意地散落著,假如是普通人,這樣的頭髮只會顯得邋遢,可是在他身上,只會讓你覺得優雅而且詩意。

  是的,這就是美麗的真相,只要本身足夠好看,不管再怎麼災難髮型、裝扮,都只會變成錦上添花。

  瑪琳甚至不能推斷他的年紀,他的身姿和矯健的步伐,像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但是他泰然自若的神色,又像是閱歷豐富、成熟自信的中年人。

  他攜帶著一柄細劍,走到了人群的中央,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他戴著一雙非常貼合手指的黑色皮革手套,手放在劍柄上,他把劍當做手杖,用它來支撐住自己的垂落的手臂。

  如此氣定神閑,就像是坐在寶座上的國王。

  瑪琳的第六感告訴她,剛剛那攪擾戰場的魔法陣,一定和他有關。

  領頭的騎士抓起羅維卡,把他丟到了黑髮男人腳邊,說:「大人,這是另一個魔法師。」

  坐在石頭上的黑髮男人點點頭,然後他對著穆多等人說話了:「聽說,血之薔薇在你們的隊伍裡?」

  這是一個低沉而磁性的典型成熟男性聲音,聲波像是電波,從耳朵鑽到瑪琳的腦子裡,讓她頭皮酥麻。他的聲音本身是好聽的,但是這種發麻的感覺,是恐懼帶來的。

  察覺到危險的氣息,瑪琳的身體都不由自主有點發抖。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瑪琳和菲利多所在的馬車,瑪琳知道,她無法再躲下去了。

  她整理了一下斗篷,努力讓自己的氣息變得平和,菲利多抓住她的袖子,用行動告訴她,還有他在。

  雖然菲利多也非常緊張,但至少,這時候有人和她一起面對,瑪琳還是得到了安慰。

  眾人目光中心,是那輛裝飾著矢車菊圖案的胡桃木馬車,車門被輕輕推開,一名穿著深灰色羊毛斗篷的少女,從馬車裡面走了出來。她的身材很矮小,所以走出來的時候甚至都不需要用力彎腰,她的動作也許有試著努力變得優雅,但她下馬車的時候,那跨得過大的步伐暴露了她並不是真正的淑女。

  在她身後,緊跟著也走出來一個高個子紅髮少年,他站在少女的身邊,身板習慣性地挺得筆直,儘管經歷了十幾天的長途跋涉,他袍子也保持得很整潔,和剛剛那個少女相比,他要更像一個出身高貴的人。

  「你是誰?」領頭的騎士慢慢向著瑪琳走了過來,「剛才就是你擊中了我的劍嗎?」

  說話的同時,他用一種懷疑的目光審視著瑪琳,雖然他戴著頭盔,眼睛隱藏在裡面,但是瑪琳能夠感受到那種懷疑的態度。

  瑪琳努力露出一個淡定的笑容:「是我。」

  「你的施法速度很快。」

  「謝謝你的誇獎。」瑪琳乾巴巴地回答。

  瑪琳的餘光看到了羅維卡等人期待的神情,他們都被控制住了,只能寄希望於瑪琳,那希冀的眼神彷彿要從眼眶裡面伸出一隻手來。

  瑪琳清了一下嗓子,說:「既然你們一定要這塊營地,我們可以讓出來。」

  領頭的騎士卻說:「可是你們打傷了我的下屬。」

  只要他願意說話,就有談判的可行性,瑪琳繼續說:「你也打傷了我們的人不是嗎?我不想和你真的成為敵人,兩敗俱傷,這對誰都沒有好處。」

  「就算是這樣。」領頭的騎士發出了冷笑:「讓出營地這種事,你們自己就做出了決定,不需要通過雇主的同意嗎?」

  他舉起一隻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似乎發出什麼信號。

  在他身後,一個騎士突然行動,他衝到一塊山岩的背後,在火光的陰影中抓出了一個猥瑣的身影,並提著他的衣領,把他丟到了人群中間。

  那是企圖趁機逃走的雇主,但是他沒有辦法隱藏得更好,從這裡逃走的方向和路線是唯一的,他很輕易就被發現了。

  在他的臉出現在火光下的時候,瑪琳心裡就有了淡淡的絕望。

  那個中年男人兩腮凹陷,有一雙精光炯炯的倒垂眼,沒有意外,就是他,尼爾管家。

  瑪琳深吸了一口氣,使用精神勝利法安撫自己:沒事,尼爾管家不一定能認出她,當時在酒館他不就差一點沒認出自己嗎?何況現在光線這樣差,她的兜帽又幾乎將臉完全遮蓋住了,一定沒有問題。

  瑪琳壓低了自己的聲音,說:「他不會有意見的。」

  尼爾早就嚇得不知所措了,他目光閃爍地打量周圍的人,看看穆多,又看看抓住他的騎士們,這時聽到了瑪琳的話,他立刻就說:「是、是的。一切由你們決定,我沒有任何意見。」

  領頭的騎士發出了意味不明的笑聲,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個黑髮的男人,那個黑髮的男人彷彿雕塑一樣,從開始說過那一句話後他再也沒有出聲。但這不表示他會被忽略,實際上,他即便是穿著一身和這夜色一樣的袍子,也不會有人無視掉他。

  儘管那個黑髮男人什麼都沒說,年輕的騎士卻似乎領會到了什麼,他說:「好,他們可以離開,但是……」那騎士轉回頭來,看向了瑪琳,「這個所謂的雇主,以及你,血之薔薇,你們得留下。」

  尼爾管家立刻尖聲叫了起來:「不!我什麼都不知道,放過我!我可以把所有的錢都給你們……」

  尼爾管家想要掙扎,但是抓住他的騎士膝蓋跪在他的背心上,一用力,他就像一隻被捕鼠夾夾住的老鼠,死死地被壓住了。

  瑪琳握緊了拳頭,指甲已經陷進了手掌心,她要用這種輕微的疼痛使自己保持清醒,以免因為懼怕而把脆弱的偽裝給弄崩潰了。

  菲利多上前了一步,瞪向那個騎士:「為什麼?」

  那騎士發出笑聲:「你不需要知道。」

  他的話音剛落下,就猛地往前幾步,伸手抓向瑪琳。

  菲利多想要阻擋他,但是這個騎士的動作很靈活,他轉了個身子,輕鬆地繞開了菲利多,另一隻手向著瑪琳的方向過去。

  瑪琳以為那一拳要砸到自己的臉上,反射性地閉上了眼睛,然而他並沒有傷害瑪琳,而是從瑪琳的頭頂掠過去——掀掉了她的兜帽。

  瑪琳的臉,暴露在了大家的面前。

  ——這是一張非常普通的少女的臉,粉肉色的嘴唇,淺米色的皮膚上有一些微小的瑕疵,五官彷彿還沒有長開,依然帶著孩子氣,她的蓬鬆黑捲髮因戴著兜帽被弄亂了,眼瞳也是幽深的黑色。

  ——不管是黑色的頭髮還是黑色的眼瞳,在這個世界都算不上常見。

  就連那掀開她兜帽的騎士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很顯然,他根本沒有想到隱藏在兜帽下的,是這樣稚嫩的一張臉,而且,還是罕見的黑髮黑瞳。

  菲利多猛地推開了他,兇狠地怒瞪回去。

  菲利多擋在了人群和瑪琳之間,意圖用自己高瘦的身體擋住瑪琳,但晚了,尼爾已經看到了瑪琳的臉,他忍不住驚訝地叫了出來:「哭喪臉瑪琳,是你!」

  被尼爾識破了身份,瑪琳和菲利多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

  「哭喪臉?那是誰?」領頭的騎士看向他們兩人,一隻手放在了他腰側的劍柄上,一邊向瑪琳和菲利多靠近。

  不等他問出口,菲利多把瑪琳往身後一推:「快走!」

  他們不可能丟下這群人來追趕自己,只要能夠跑進黑暗的峽谷當中,他們就能得救。

  瑪琳也反應了過來,身份暴露,她不再是穆多他們的同盟,即便是最後穆多他們被釋放離開,他們也不會放過自己。她必須得跑,而且現在是逃跑的最後機會了。

  領頭的騎士覺察到了他們兩人的意圖,大聲說:「攔住他們!」

  兩個騎士聽到命令,一邊拔出武器一邊向著瑪琳和菲利多奔跑過來。

  一個騎士首先到了他們面前,瑪琳沒有時間猶豫,她非常魯莽地衝了上去,趁著騎士還沒有拔出武器,兩隻手拍在騎士的盔甲上。

  在魔法的力量下,那個穿著沉重盔甲的騎士,居然被她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孩給擊退了出去。

  面對另一個騎士的阻攔,菲利多開始凝聚魔力,低聲地吟誦咒語。

  但分心去吟唱咒語使他的腳步不得不遲滯了下來,在他的身後,那個領頭的年輕騎士已經追了過來。

  瑪琳喊了一聲:「小心!」

  同時她又施展了第二次魔法,魔法的光芒沖向了年輕騎士的頭,讓他不得不使用長劍去格擋,這讓菲利多得到了時間。

  菲利多的魔法陣馬上完成了,那是一個金色的魔法陣,耀眼又炫目的顏色,流動著白色的光輝。

  當這個魔法陣出現的時候,空氣幾乎凝固,有人發出了驚訝的聲音:「是神聖術!」

  但瑪琳低估了這個年輕騎士的靈敏,當長劍偏離了方向,他沒有後退,只是往後順勢收起了武器,他的身體在慣性中依然衝向了菲利多,在菲利多即將說完咒語的時候,穿著盔甲的他像一個沉重的鐵錘,猛地撞了上去,一拳擊中了菲利多的上腹部。

  只要被戰士貼近了身,魔法師和神職者都是同樣的脆弱。弗倫恩的盔甲破除了菲利多的防禦,菲利多痛呼了一口氣,眼前發花。在他因為疼痛喪失抵抗力的剎那,騎士又反手擊中了他的後頸,菲利多頓時就暈了過去。

  「菲利多!」瑪琳想要上前,但另一個騎士站在了她的身後,而那個領頭的年輕騎士,把菲利多丟在了地上,長劍用力往身邊一摜,正好紮在菲利多的脖子旁邊。

  瑪琳的腳步一頓,立在了原地,她相信,只要她動一下,菲利多就完蛋了。

  於是她站在那裡,變成了一個無用而可笑的擺設物。

  在瑪琳這邊發生變化的同時,穆多和羅維卡那邊嗅到了機會的味道。在這個時候,那個渾身裝備著弗倫恩的騎士,他的注意力正全部放在瑪琳身上,這是難得的機會。

  穆多猛然站起,身軀龐大的他站起來就如同大象起身,壓制他的騎士一下子就被掀翻,他滾動了一圈,抓到了自己的武器,然後他就如同一頭失控的猛獸衝向了那個控制羅維卡的騎士,而羅維卡也在同時,低聲地念著咒語,準備和穆多配合。

  只要趁著瑪琳牽制住了那個領頭的騎士,他再解開羅維卡的束縛,兩個魔法師相互配合,他們有機會反敗為勝!

  可是,那個坐在石頭上的黑髮男人動了。

  一切都發生得很快,就是一瞬間。

  但在瑪琳的眼中,這一切卻是緩慢的,也許,這是那個黑髮男人的動作太過隨意和漫不經心,給她造成了錯覺。

  那個男人,輕輕地把他的細劍抽了出來,然後,在穆多衝過來的時候,輕描淡寫地將他手上的細劍一揮。

  那樣的細劍,本應該是用來點刺而不是劈砍的,但眼前的事情就是如此的誇張,誇張得簡直不符合邏輯,那樣的細劍竟然將穆多的弗倫恩大劍削成了兩段,不僅如此,在那細劍揮舞的軌跡上,什麼都被切斷了,包括穆多那龐大的身體。

  「穆多!」羅維卡中斷了咒語,大喊夥伴的名字。

  穆多已經不能夠回答他了,他的身體分成兩邊倒在了地上,因為他身軀確實龐大又沉重,落地的時候,還發出了「咚」的一聲悶響。

  這一幕就發生在一個呼吸的時間裡,見識了對方這壓倒性的力量,瑪琳像是被冰凍了,身體僵硬得再無法動彈。

  羅維卡在為自己夥伴的死去而悲痛,但那個黑髮男人沒有理會他,他甩了甩手上的劍,血珠子濺在了羅維卡的臉上。

  那柄看起來細巧精緻的劍只有兩指左右寬,銀色的劍身,中間裝飾著精美的金色花紋,那花紋圖案就像長著毒刺的藤蔓相互纏繞。

  ——那是一件精美得如同裝飾品的武器,一點都不鋒利,看到它的第一眼,會以為它屬於某個永遠不需要拔出武器的貴族公子哥。

  然而,瑪琳能夠感受到,它是一柄弗倫恩,是一件徹徹底底的兇器。

  離他最近的是羅維卡,他清楚地看到了這柄細劍的樣子,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他從嘴巴裡喃喃地吐出了一個詞:「金色荊棘花……」

  在瑪琳的方向,領頭的年輕騎士根本一眼都沒有給羅維卡,那樣子,就像早就知道了穆多的偷襲絕不可能成功。

  他一腳把菲利多踢到一旁去,一邊對瑪琳說:「真是讓人驚訝,這個隊伍不但有一個隱藏了身份的黑魔法師,還有一個白魔法師,更令人驚奇的是,竟然還有一個神職者。」

  瑪琳不敢動,脖子僵硬著,問:「你們到底想要什麼?」

  年輕騎士抓住瑪琳的後領,像拎著一隻小雞一樣,拖著她穿過俘虜們,然後丟在了那個黑髮男人的靴子前。

  瑪琳仰頭看過去,正好對上黑髮男人的眼睛,頓時整個人後背都是一涼。

  遠處還看不清,對視的時候,瑪琳才發現這個男人的眼瞳居然是灰色的。

  通常情況下,黑色的頭髮是不會出現灰色的眼瞳的,這種詭異的灰色,讓他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神秘而詭異的氣息。

  黑髮的男人看向了尼爾管家,問:「那個東西在哪裡?」

  尼爾管家脖子一縮,驚恐地蜷縮了身體。

  可是這群人不會給他機會撒嬌,抓著他的那個騎士忽然用力,尼爾管家就痛叫著掙扎起來,頓時就如同砧板上一條活蹦亂跳的魚。

  尼爾管家不是什麼敢於反抗的勇士,他立刻就屈服了,痛呼著回答:「在馬車裡!」

  不需要命令,一名騎士馬上轉身前往他的馬車,在短暫的搜查後,他拿著一隻手掌大小的匣子回來了。

  他將這個匣子舉過頭頂,恭敬地呈上,遞給了那個黑髮男人。

  在瑪琳的頭頂上,那個黑髮男人打開了匣子,確認了一下裡面的東西。

  瑪琳忍不住好奇心,偷偷看了一眼,她看到一點邊角,在裡面的,似乎是一塊石頭?有點像礦石標本之類的東西。

  只花了一秒鐘,瑪琳就反應了過來那是什麼——是弗倫恩的礦石。

  尼爾管家攜帶的,是弗倫恩的礦石。

  她低下頭,掩蓋住自己眼底的震驚。

  所以,一切都可以聯繫起來了,海德薩口中,發現了新的弗倫恩鐵礦的,不是別的地方,就是奧德林!

  尼爾管家已經害怕得眼淚都流了下來,他哀求說:「我錯了,請大人饒恕我吧,我立刻就消失,所有的事情我也會守口如瓶,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我可以把我所有的錢都交出來。」

  但是這顯然不能打動面前的人。

  尼爾管家加大了籌碼,發狠說:「只要放過我,您還可以得到一筆豐厚的贖金,我的主人羅德老爺是奧德林最大的財主,他有非常非常多的錢,只要放過我,他會把所有的財產都奉上。」

  但領頭年輕騎士譏諷地微笑:「你說的那個羅德,已經被埃烏特以黑死病的罪名燒死了。」

  瑪琳背脊發涼,就在這時候,這個世界所謂的黑死病,在她的面前掀開了真相的一頁。從始至終,亞曼倫的黑死病就不是她以為的疾病,根本沒有什麼黑死病,那只是執政官為了方便殺人而尋找的藉口。

  尼爾管家絕望地癱倒在了地上。

  這是他第二次如此絕望,第一次的時候,是他苟活了下來,而身邊的人全部七竅流血而死。

  幾個月前,他曾帶著弗倫恩礦石從奧德林去往傑圖加拉覲見塔威亞奧公爵,為羅德家謀取好處,卻沒有想到,公爵大人根本就不在傑圖加拉。他買通了塔威亞奧城堡的一名女僕,從那裡得到了公爵大人其實身在納特西亞的消息。

  但他還沒來得及計劃下一步,死神就降臨了。貪婪的執政官想要攔截下這個消息,私吞鐵礦,於是在一頓豐富的晚餐後,一夜之間,幾乎所有的人,包括不可一世的哈齊‧羅德少爺都被毒死了。

  他謹慎地什麼都沒吃,僥倖活了下來,也許還有別的人活下來,但他不知道了,他只知道抓緊機會逃跑。

  他逃回了奧德林,從羅德老爺那裡得到了大量的錢,所以他滿懷著希望,帶著一塊弗倫恩鐵礦石,雇傭了一群不知道真相的傭兵,朝著納特西亞出發。

  可是,沒有人告訴他,在離開了幾乎與魔法絕緣的亞曼倫後,外面的世界竟然是這樣殘忍可怕。

  現在連羅德老爺都死了,他還能怎麼辦。

  這時候,那個黑髮的男人又問:「你認識這個女人?」他只輕輕動了一下一根手指,指向了瑪琳。

  尼爾本來已經絕望得痛哭,被提問,讓他感覺自己有了活下去的機會,他激動地說:「是的!我認識她,她是哭喪臉瑪琳,根本不是什麼羅維卡所說的黑魔法師,不過是個從鄉下到城裡打工的女幫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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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 00:27:06 |只看該作者
卷三 血之薔薇篇 第四十五章 「說謊」

  尼爾本以為他的話會激起驚濤駭浪,但令他感到失望的是,並不是——所有的人聽到了他的話後,都非常的冷漠和安靜,包括被指認的瑪琳本人。

  但瑪琳怎麼可能冷靜,實際上她比誰都緊張,擔心得心臟都快要從胸口蹦出去了,看著表情是平靜無波的她,情緒的控制力已經用到了極限,正在用盡自己所有的理智在分析現在的情形。

  ——她要不要承認?承認自己的真實身份不是什麼血之薔薇,而是一個落魄的酒館女幫傭?這樣他們會饒了自己嗎?恐怕不會,在這個世界,上位者從不會憐憫下層人,她的身份越是低微,被隨便處理掉的可能性就越大。

  ——還是說堅持說自己是血之薔薇?可是血之薔薇是黑魔法師,是見不得光的黑道人物,如果這群人本來就是懷著惡意來找血之薔薇的,她這樣跳出來,不是自尋死路嗎?

  瑪琳只能保持著沉默,靜靜地看著事態如何發展,她要看到這群人真正的目的後,才能隨機應變地做出回答。

  不需要她來開口分辯,那年輕的騎士首先就忍不住了,他發出質疑的聲音:「她之前可是施展了魔法,施法的速度還非常快,大人,剛剛您也看到了不是嗎?雖然展現的魔力很弱,但那也是魔法。」

  黑髮的男人並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了瑪琳。

  瑪琳鎮定地笑了一笑,努力讓這個笑容不那麼僵硬:「你認為呢?」

  ——辯論的小秘訣之一,不要很快地承認或者否定,用反問來掌控局面。

  瑪琳的態度,讓年輕的騎士更相信了自己的判斷。

  沒人相信他的話,尼爾頓時覺得非常恐慌,這樣的話他提供的信息沒有價值,對這些大人物來說,一旦確認他沒有了價值,他就很有可能在下一秒鐘被殺死。

  尼爾激動地說:「我說的是真的!她叫瑪琳‧達斯,她的父親叫卡爾‧達斯,是個酒鬼,她真的不是什麼叫血之薔薇的黑魔法師,她就是個徹徹底底的鄉下女孩,當初要不是牧師拜託我捎她一程,現在的她還在鄉下當洗衣女傭!」

  騎士嗤笑一聲:「真是愚蠢的謊言,一個洗衣女傭怎麼可能使用魔法……」尼爾喋喋不休:「一定是她用了什麼詭計蒙蔽了大家。你們不知道,奧德林的女人都非常擅長說謊,總是能把男人玩弄在手心,她們就是專幹這行,靠這個生活的……」

  「你先住嘴,」那騎士聽得不耐煩了,這個尼爾管家的話,沒有一句聽著可靠的,他轉向羅維卡,問他,「魔法師,你聽到了嗎?你的雇主說,這個女人是個冒牌貨,根本不是什麼血之薔薇,還是說,你早就知道了這點?」

  羅維卡的目光還緊緊地跟隨著黑髮男人的劍,聽到呼喚聲才回過神來。

  但這個時候的他,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從容與溫和,他的神色非常灰敗,似乎因為發現了某些事實而喪失了希望。

  他本來不想回答,但那黑髮的男人在這個時候將視線轉向了他,面對這個男人,羅維卡在心裡苦笑了一聲,不得不作出應答:「不,她是血之薔薇,她有血之薔薇的傭兵鐵牌,這一點我親自確認過。」

  尼爾大聲說:「一定是你看錯了,這個女人是你從傭兵公會帶回來的!還是說你根本和她就是一夥的?」

  羅維卡搖頭,堅定地說:「就算沒有傭兵鐵牌,我也相信她的身份。她有不同於常人的卓越見識,魔法上的造詣也是絕大多數魔法師都比不上的,她怎麼會是什麼酒鬼的女兒。」

  就連羅維卡都不相信他的話嗎,尼爾快要瘋了,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瑪琳,那個女人明明就是那個他所知道的瑪琳‧達斯,她還是那頭彷彿地獄裡帶出來的黑色頭髮,總是哭喪著一張臉,雖然似乎比奧德林的時候長大了一點,但還是乾癟瘦小,彷彿沒有吃飽飯的樣子。

  這些人眼睛都瞎了嗎?這個女孩的每一根頭髮都顯示她不過就是個最普通不過的鄉下姑娘,而他們卻認為她是個高貴的魔法師?

  最可恨的是,瑪琳‧達斯還一句話都不說,悠閒地站在那裡,冷漠地看著自己鬧笑話。明明大家都是同樣的地方出來的,他們同樣都是被人看不起的奧德林人,而且在奧德林的時候,他是風光得意的管家,而她瑪琳,不過是個看人臉色的洗衣女傭!

  尼爾的發狂地尖聲叫:「她根本就不是什麼黑魔法師!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奧德林人!她的父親是個酒鬼,母親是個妓女,她就是陰溝裡面的老鼠,整個神聖王國裡最低賤的那一類人!」

  年輕騎士的聲音低了下來,他生氣了:「假如你想要說謊,就要編得有理有據,這樣愚蠢的謊言,是不會有人相信的。」

  尼爾已經瘋了,他瞪著倒垂眼,眼白都充滿了血絲:「證據……我有證據!對了,穆多!穆多也知道!他和我一起去一個小酒館喝酒,我們在那裡碰到了她,他也見過這個哭喪臉瑪琳,當時她就在那個酒館當女幫傭,她還給我們推銷她的豬肉餡餅……」

  尼爾驚慌地解釋,但是沒有得到回應,所有人都悲憐地看著他,彷彿看著一個傻子。

  尼爾慌張地四處張望,想要尋找穆多的回應,他的目光落到了那具已經被分成兩半的屍體上,然後他整個人都癱了下去——穆多已經死了,沒人能證明他的話了。

  黑髮的男人重重地呼吸了一下,感覺到了不耐煩:「一場鬧劇。克里夫——」

  領頭的騎士走了過來等候吩咐。

  「多餘的人,都殺了吧。」他淡淡地下了命令。

  他的話音剛落,壓住尼爾的騎士就手起刀落,割斷了尼爾管家的喉嚨,騎士壓低了切口的位置,讓血液直接可以流到地上,而不會噴濺到別處去。

  死亡來得這樣的沒有預兆。尼爾管家的脖子冒出血來,他翻著白眼,半張臉跌在泥土裡,眼角憋出了眼淚,最後的一刻,都已經不能發出聲音的他,還張合著嘴巴,不甘心的用嘴唇說:「我……我說的……明明都是真的……」

  被控制的傭兵們接連被處以同樣的極刑,一個接一個倒在了地上。如同宰殺牲畜的畫面,一瞬間十幾條性命就沒有了,牲畜在臨死前還能發生哀嚎,而這群死去的傭兵,連發出哀鳴的機會都沒有。

  克里夫走向了暈倒的菲利多,眼看著菲利多也要遭到毒手了,瑪琳驚得大喊了一聲:「不要!不要靠近他!」

  但是克里夫根本沒有理會她,依然向著菲利多走去。

  菲利多的性命危在旦夕,瑪琳根本沒有斟酌利弊的時間,她大聲說:「不要!」

  一瞬間,一個魔法陣就出現在了她的手上,魔力聚合,一束光向著克里夫衝過去。

  但魔法在碰到克里夫盔甲的一瞬間就消散了,克里夫的盔甲完好無損,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克里夫的盔甲是弗倫恩做的,連羅維卡的魔力都不能夠穿透,何況是瑪琳這樣微弱的魔力。

  瑪琳陷入了絕望,她根本無力阻止……

  ——但就算這樣,她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菲利多去死!瑪琳心裡發狠,準備再次構建魔法陣!

  但這時,身後突然襲來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了她的動作,不知道被什麼輕輕一推,她就倒在了地上,趴在地上的她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壓制住,不能起身。

  瑪琳回頭看去,看到壓制住她的,竟然是那個黑髮的男人。

  他的細劍沒有出鞘,連劍帶鞘抵在瑪琳的背上,看著是這樣細巧的一把劍,卻讓瑪琳如同被釘在了地上,完全無法動彈。

  而克里夫已經走到菲利多的身邊,抓著菲利多的頭髮把他的腦袋提了起來。

  「你剛剛,用的是什麼魔法?」那個黑髮的男人在瑪琳身後問。

  瑪琳沒有時間理會他,她死死地盯著克里夫,想要阻止他!神聖之光,用神聖之光打飛他的劍!

  瑪琳想要使用魔法,但是突然,她驚恐地發現,她竟然無法構建魔法陣!她的魔力使不出來了!

  怎麼回事?瑪琳沒時間去思考原因,菲利多危險,她絕望地大喊:「不要!不要殺他!什麼都可以商量,求你們!不要……」

  就在這個時候,克里夫突然停下了動作,他好像看到了什麼東西。

  黑髮的男人覺察到了克里夫的遲疑,看了過去。

  瑪琳感覺到了希望,她立刻安靜,死死地看著那個方向,想知道發生了什麼變化。

  克里夫抓住菲利多的手,取下了他手上的什麼東西。他走回來把東西遞給了黑髮的男人,說:「這好像是索羅沃奇塔的戒指。」

  那枚戒指陳舊得像是從地裡挖出來的,鍍金剝落露出銀質,主石也小得可憐——那是瑪琳的戒指。

  黑髮的男人用三根手指捏著這枚戒指,念了一句咒語:「萬物之主,魔法之始。」

  戒指的寶石上面,浮現了幾個發著紅光的小字——二十二之十四。

  瑪琳驚詫地看著這些。

  「四十年前的戒指。」黑髮的男人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這個小崽子,居然是索羅沃奇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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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 00:27:16 |只看該作者
卷三 血之薔薇篇 第四十六章 血色的火焰

  米利安留給自己的東西,背地居然還有這樣的故事。

  瑪琳作為戒指的原主人,恐怕是在場所有人中最吃驚的。誰能想到,那枚最初被認為不值錢的碎寶石戒指,到了傑圖加拉變成了一枚魔法石戒指,而現在,它甚至有了高貴的出身——它很有可能來自某個魔法世家。

  「可我覺得他根本不像一個索羅沃奇,」克里夫說,「哪怕是,血統也不純正。」

  黑髮的男人用他灰色的眸子掃過了那邊的菲利多,又看向了瑪琳,饒有興趣地說:「也許是誰的私生子吧,索羅沃奇這個骯髒又混亂的家族,有一百個私生子都不奇怪。就算只是個私生子,也流著索羅沃奇魔法師的血液,那些姓索羅沃奇的人不是一直非常傲慢,自稱是最古老的魔法世家嗎?而現在,這個有可能也姓索羅沃奇的男孩,卻成為了光明女神的信徒,你不覺得這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嗎?」

  克里夫被驚嚇到了:「大人,您怎麼能這麼說……」

  黑髮男人的發言也嚇住了羅維卡,羅維卡驚詫地看向他。

  瑪琳默默地聽著他們對話,分析任何一個可能對她有用的信息。

  按照那個黑髮男人的說法,似乎這個索羅沃奇是一個很有名望的魔法家族,但是家族成員管理很混亂,私生子是尋常事。那麼要是她扯著這個家族的大旗,能不能夠讓他們產生忌憚,救菲利多一命?

  但是他的語氣中,好像又對索羅沃奇很不屑,萬一他們之間有仇怨呢?她這樣說,會不會反而會害了菲利多?

  不管怎樣,情況不會更糟了,值得一試。

  「您要放過他嗎?誰知道這個戒指是不是他撿來的,而且他和那個尼爾是一夥的吧。」克里夫說。

  「我們什麼都不知道!」瑪琳抓住機會,「我和他都是被傭兵隊雇傭的,隊長他們只告訴我們跟著隊伍去納特西亞就行了,別的我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克里夫冷笑:「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事實。」

  「你們可以問羅維卡。」瑪琳心跳如擂鼓,閉著眼睛開始編造,「他是索羅沃奇家的人,你們殺了他,不怕這個家族找你們復仇嗎?他並不是什麼無名之輩,這枚戒指,可是和索羅沃家族的主人有著非常密切的關係。」

  克里夫生氣了,他的盔甲都哐當作響:「這謊言簡直太愚蠢了。」

  「我很好奇,」那個黑頭髮的男人笑了,瑪琳離他很近,能夠看到篝火的火焰在他的眼睛裡面跳舞,他微笑著,但是笑容裡面並沒有真的笑意,「他和索羅沃奇的家主有什麼關係?」

  瑪琳高深莫測地說:「這是秘密,如果你哪天見到了索羅沃奇的家主,可以問他。」

  克里夫把手放在了劍柄上:「大人,殺掉他們嗎?」

  話題在菲利多的身上,但黑髮的男人看的是瑪琳,他說:「那個索羅沃奇家的男孩,我很有興趣,留下他吧。」

  聽到這話,瑪琳的頓時鬆了一口氣,彷彿人都活了過來。

  克里夫似乎不滿黑髮男人的決定,他瞥向瑪琳,問:「那這個冒牌的血之薔薇怎麼辦?」

  瑪琳的心又懸了起來。

  克里夫指著瑪琳,語氣很難聽:「她這樣一個乾癟的、還沒長大的小女孩,和薔薇這個詞,有哪裡沾得上邊?當然,雖然她不是血之薔薇,我也不認為她會是什麼鄉下酒鬼的女兒。」

  克里夫走到瑪琳面前,他的金屬靴子離瑪琳的鼻尖不到二十釐米,他俯視著瑪琳,問:「坦言吧,你到底是誰?偽裝成血之薔薇是為了什麼?」

  瑪琳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問:「你們找血之薔薇有什麼事?想要殺了她?」

  「是又怎麼樣呢?」

  瑪琳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假如你們想要殺了她,那我就不是血之薔薇,如果你們沒有惡意,那我就是血之薔薇。」

  「真是巧言善辯的女人。」黑髮的男人手上用力,那劍鞘重重地壓在瑪琳的背上,圓鈍的劍鞘幾乎要穿破衣服紮進瑪琳的肉裡,「你應該懂得一件事,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人是你不能隨便冒充的,那是逾越。」

  瑪琳咬牙忍住疼痛——假如現在她說出自己的身份,恐怕就坐實了逾越的罪行,他們更不會放過自己。

  他們的目的應該不是想要殺死血之薔薇,不然的話,為什麼不在剛剛屠宰傭兵們的時候就順便殺了她?要知道他們這樣的人,對平民是不會有同情心的,之所以留到現在,一定還是和血之薔薇的身份有關係,她只要堅持自己就是血之薔薇,他們就不會隨便把自己給處理掉。

  克里夫輕蔑地說:「你可能不知道,黑魔法師們拋棄了規則和道德的約束,都是非常強大的。你居然還敢自稱是黑魔法師,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弱小的黑魔法師,甚至連魔杖都沒有。」

  瑪琳忍著背心的疼痛,說:「我的魔杖只是壞掉了。」

  「魔法師居然弄壞了自己的魔杖嗎?這更可笑了。」

  瑪琳嘴硬:「和神職者發生了衝突,魔杖在對決當中被神聖火焰焚毀了。我受了傷,所以才這麼弱的,我也有強大的時候,只是你沒有看到。」

  「我看到了你的魔法陣,那根本不是魔法,而是神聖術。」黑髮的男人說,「無聲魔法,很讓人驚訝。」

  瑪琳感覺到了希望,她雖然不是血之薔薇,但是依然是一個有潛力的神眷者,這一點說不定能夠成為談判的條件。

  但是黑髮男人接下來卻說:「不過你不要以為,你能夠使用無聲魔法就很了不起,可能在亞曼倫,你擁有魔力這件事讓你顯得很珍貴,但在亞曼倫之外,魔法潛力者人數眾多,你不要高估了自己的價值。」

  克里夫逼問說:「說出實話,你到底是誰?還是說,跟那個人一樣,你也是一個神職者?也不對,那個男孩的能力看著也不怎樣,最多是個神殿學徒。」

  「我是黑魔法師,不是神職者。」

  「那你怎麼會神聖術的魔法陣?大人是絕對不可能看錯的。」

  「那是菲利……就是那個暈倒的索羅沃奇,我偷偷從他那裡學的,他本人並不知道。」

  「太好笑了,神聖術的魔法陣還能偷學到嗎?你以為那是什麼?製作麵包的技術嗎?」說到這裡,克里夫突然停下,他似乎恍然大悟了什麼,擊掌大笑說,「我知道了,是他教你的對吧?我想想……你們是私奔的?魔法師和神殿學徒嗎?這真是太有趣了,兩個私奔的小孩,魔法師和神殿學徒?」

  黑髮的男人微笑:「不要嘲笑他們,私奔這種事,不是經常發生在少男少女的身上嗎?」

  「不是私奔!是碰巧遇到了而已。」瑪琳頑強地解釋。為什麼他們總是這樣,什麼事情都能夠往桃色緋聞上面聯想,而不相信她和菲利多走到一起是為了更好的生活和遠大的理想抱負。

  克里夫完全不理會瑪琳的反駁,而是嗤笑一聲,迎合黑髮男人的話說:「是的,要不是年幼無知,又愚蠢到了極點,又怎麼會私奔呢。這樣的你,還敢自稱是血之薔薇?」

  瑪琳咬著嘴唇,說:「那些都無關緊要,我就是血之薔薇,你們要怎樣才會相信?我可以給你們看我的傭兵鐵牌。」

  「傭兵鐵牌什麼都證明不了,」克里夫說,「血之薔薇之所以叫血之薔薇,是因為她擅長魔法深淵之火,她的深淵之火能夠呈現出血色薔薇一樣的光彩,如果你是,證明給我們看。」

  克里夫的語氣如此篤定,彷彿確定了瑪琳不可能施放出來。

  深淵之火?是當時在小巷子裡,黑魔法師對卡貝娜修女所使用的魔法嗎?她似乎還記得那魔法非常殘忍,能夠將人活活焚燒得只剩下一點點殘渣。

  克里夫看著瑪琳,等著她鬧笑話。

  瑪琳閉上眼睛,試了一下,她在意識中構建了魔法陣,她不會別的,只能用神聖之火的魔法陣來嘗試,魔法陣構成了,但是魔力好像是停電了一樣,不給任何反應。

  她深吸一口氣,又試了一下,依然沒有效果。

  頭頂傳來克里夫的笑聲:「真是可憐,在大人強大的魔力場下,你居然還妄想施展魔法。」

  黑髮的男人失去了耐心,說:「既然不願意說實話,就永遠不用說了。」

  「是。」克里夫領會到了這個命令,他要拔劍了。

  瑪琳驚慌地說:「再給我一個機會,我可以、我可以施展魔法的。」

  瑪琳知道克里夫在愚弄自己,可是她沒有其它辦法,現在的她如同在一口深井裡,不管是什麼機會,哪怕只是一根蜘蛛絲,她也要去抓住。

  她忍住恐懼,憋回眼眶裡面的眼淚,使勁想要把魔法施展出來,但是完全沒用,那個黑髮男人的能力太強大了,在這種影響下,她的身體感受不到力量,魔法陣也沒有流動,一切都和她不會魔法的那時候一樣。

  瑪琳垂死掙扎,一次又一次嘗試,沒有用,還是沒有用……

  克里夫的劍已經拔了出來:「假如你像那個穆多一樣,英勇地反抗,因戰鬥而死去,那你至少留住了體面,算是一個勇士……」

  然而瑪琳沒有理他,只顧著思考和回憶魔法的事情:難道是咒語的緣故嗎?那個咒語是什麼?

  「……深淵、深淵之火,不對,是來自地獄深淵的烈火,什麼什麼燃燒,都變為灰燼……」瑪琳喃喃自語。

  還是沒有用……瑪琳的眼淚已經忍不住滾落下來,她為什麼什麼都做不到。

  克里夫行動時,盔甲哐當地響動,瑪琳有了幻覺,脖子好像已經碰到了冰冷的刀鋒。

  她的身體發著抖,感覺自己重新變回了五歲,變回了那個眼睜睜看著米利安屍體而什麼都做不了的無能小孩。從前她不能挽救別人的生命,現在也救不了自己……

  絕望和悲憤,讓瑪琳瀕臨崩潰。

  「……但你是個懦夫,」克里夫繼續說,語氣裡面充滿輕蔑,「你狡辯的樣子真的很難看,就像一隻垂死掙扎的蟑螂,又噁心又醜陋。果然,下等人就是這樣,為了活下去,不惜欺騙和跪地求饒,就算擁有了一點魔力,本質上,也依然還是那麼卑劣。」

  「我至少沒有傷害別人!」瑪琳顫抖著聲音大喊,「為了活下去,這根本不可恥,而你們,奚落為了生存而掙扎的人,踐踏他們的尊嚴,這又高貴了嗎?」

  克里夫被她的氣勢驚退了一步,他頓住了。

  眼前的女孩好像瘋了,她整個人都亂七八糟,眼淚冷汗灰塵混到一起,衣服髒亂,真的很像一隻可憐的、拼死掙扎的動物。

  這隻脆弱卻又頑強的動物渾身顫抖著,從胸腔裡發出了怒吼聲:「深淵之火!深淵之火!我不管你什麼咒語了,回答我啊!燒盡一切啊!」

  瑪琳的手指尖,發出了白色的光,那像是火種,點燃了什麼……

  ——是火焰,火焰爆炸了一樣,從她的手上沖了出來。

  那是怒火化為了實質,它包裹了她的身體,逼退了其他人,又席捲了周圍的帳篷和篝火。

  遠看去,那爆發的火焰是鮮豔的血紅色,它綻放一般的擴散開去,形成了一朵盛開的巨大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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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 00:27:27 |只看該作者
卷四 索羅沃奇塔篇 第四十七章 魔法師

  一切都籠罩在火光中。

  瑪琳仰躺在地上,在她的眼中,連黑夜都燃燒了起來。

  她笑了,心想,看,我做到了,什麼深淵之火,那有什麼難的,她做到了。

  四肢彷彿不是自己的,整個身體都沒了力氣,睏意也瘋狂地湧了上來。瑪琳回憶起了高考結束的時候,那是一種彷彿虛脫了的疲倦,那時的她心裡想,反正已經交付了答卷,結果什麼的,回過精神了再去計較好了,眼下,她先要好好地睡上一覺。

  所有的一切,等大夢醒來了再去憂愁。

  眼前的事物慢慢變得模糊,她失去了意識。

  火焰形成了一個牢籠,緊緊地保護著那個女孩。透過火焰本身,還能夠看到裡面被火焰扭曲的景象,那個施展魔法的人已經倒在地上暈了過去,可是這火海卻還沒有消失。

  逃離了火海的騎士們彙聚到一起,馬匹們被火焰驚擾,躁動不安地撅蹄掙扎,一邊發出刺耳的叫聲。羅維卡靜靜地站在人群的邊緣,當瑪琳的魔法火焰炸裂開的時候,黑髮男人就撤除了魔力場,他也趁機離開了火焰的中心。

  羅維卡仰頭看著這片鮮豔如血的火海,自言自語一樣地發出驚歎:「原來這就是深淵之火……原來這就是血之薔薇……」

  黑髮的男人,穿著和黑夜一個顏色的袍子,手持一柄銀色細劍,他將細劍伸入火牆之中,細劍彷彿一根手杖,幫助他像分開草叢一樣地分開火焰,在弗倫恩的力量之下,火牆短暫地打開了一道口子,但一秒鐘後,火焰捲土重來,火舌像攀援的藤蔓一樣沿著劍的尖端爬了上來。

  眼看火舌就要咬住黑髮男人的手指,男人往後退了一步,抽回銀色的細劍。

  火苗被扯斷,沒有了根,攀在劍上的火苗很快就化成星星點點消散了。

  在這次試探中,銀色細劍的尖端被灼傷,留下了一道難看的黑色燒焦痕跡。

  看到這情景,克里夫不可置信地說:「這可是弗倫恩!而且,這是您的弗倫恩!」

  高等級的強大魔力確實可以對抗弗倫恩,在雙方實力都很強的情況下,弗倫恩和魔法旗鼓相當,是可以相互較量的。黑髮男人的劍被燒焦,這就表示在這次較量中,他的弗倫恩落在了下風。

  黑髮的男人皺眉,說:「克里夫,去取我的魔杖。」

  「就這樣一個女孩,連最基本的魔力屏障都沒有……」克里夫很不服氣,但看到黑髮男人嚴肅的表情,他沒繼續說下去。

  克里夫從馬車裡取來了一個狹長的櫸木盒子,這個盒子上佈滿了精緻的荊棘花裝飾,藤蔓是用金子做的,葉片上的露珠使用珍珠鑲嵌,花朵則是各色寶石,可以說極盡奢華。

  打開箱子,裡面躺著的,卻是一根非常樸素的魔杖。這根魔杖像幾乎接近了腐朽,木頭的紋理都深陷了進去,魔杖頂端鑲嵌著一顆形狀不規整的魔法石原石,魔法石拳頭大小,沒有經過琢磨,所以粗略看上去暗淡無光,不過石頭有一兩塊被摩擦過的缺口,露出了寶石本體,可以看到透出來的綠瑩瑩的火彩。

  黑髮的男人取出了這根魔杖。

  克里夫說:「我們離開火圈的時候很順利,完全沒有被燒傷,為什麼剛剛那火焰會攻擊您的劍?」

  「因為那是帶著『拒絕』意志的魔法,我們離開的時候,是順著她魔法的意志,所以很安全,但是要是靠近她,魔法就會攻擊我們。」黑髮的男人笑了,「這是很考驗精神力的魔法。」

  克里夫驚住了,舉著盒子都忘了動。

  黑髮的男人執著魔杖,走到了火牆的邊緣,他揮舞了一下魔杖,帶起了一股清風,風助火勢,火焰沒有分開,反而燃燒得更加猛烈了。

  黑髮男人皺起了眉頭,不情願地念了咒語:「驅散。」

  魔杖上的寶石發出了綠色的強光,撐開一個綠色的魔法陣,魔法陣的光輝照亮了他的路,火牆被撕開,出現了一條通道。

  黑髮男人穿過火焰的包圍,走到了瑪琳身邊。

  「都昏倒了,還在釋放魔力,這樣你會死的。」黑髮男人說著,然後用魔杖上的寶石觸碰瑪琳的額頭,聲音變得非常溫柔,「風聲趨於平息,大地歸於寧靜,沉睡吧人類。」

  昏睡中的瑪琳,呼吸一下就變得平緩了好多,燃燒的聲音逐漸安靜下來,圍繞著他們的火焰慢慢收縮,最後化成火星消散無形。

  一切都恢復了平靜,原來存在的帳篷、傭兵們屍體以及各種雜物都被燒成了灰燼,被焚燒過的地面上幾乎什麼都沒有留下。

  火海消失後,克里夫跑了過來,問:「大人,怎麼處理她?」

  「無聲魔法,以及足以扭曲魔法陣的精神力,她非常的有潛力。」黑髮的男人沒有笑,但是他的眼底卻露出了一種類似欣慰的笑意,「她的潛能不會比我差,我要帶她回去。」

  克里夫看看暈倒的瑪琳,這個女孩,一身狼狽,如此瘦弱;他又看看黑髮的男人,衣冠整潔,高雅矜貴——這根本就是兩種人。

  他難以置信地說:「她怎麼能和您比,您可是這片大陸上最強的魔法師之一!」

  「我在她那麼大的時候,除了魔力更充足,其他並沒有更強。」

  克里夫顯然不信:「這不可能。」

  黑髮的男人手持魔杖,轉身離開,說:「把她放到馬車上。」

  克里夫當然不會讓尊貴的大人動手,他彎下腰,把瑪琳扛到了肩膀上,瑪琳很嬌小,他很輕鬆就把她提了起來。

  克里夫看向另外一邊,問:「那個小子怎麼辦?」

  他指向那個仍在昏迷中的菲利多,菲利多在火堆的另一頭,剛好在火焰的邊緣,因此毫髮無損。

  「也帶走。」

  騎士們收拾殘局,準備連夜繼續出發。

  羅維卡靜靜地站在人群的邊緣,他沒有逃走,因為他知道,要是逃走了,反而會惹怒眼前的人,後果會更糟糕。

  黑髮男人最後才想起了羅維卡,問他:「魔法師,你叫什麼名字?」

  羅維卡低著頭,用恭敬的語氣回答:「我叫羅維卡。」

  「是烏蘇洛林塔的學徒吧?」

  羅維卡點頭。

  克里夫在一旁「哼」了一聲:「我就知道是烏蘇洛林,烏蘇洛林塔專出你這樣的書呆子。」

  「你可以離開了,」黑髮男人並不懷疑,對羅維卡說,「記住一句話,沉默是美德。」

  克里夫不忘多嘴加上一句:「早點回家,傭兵不適合你們烏蘇洛林,法師塔外面的世界可是很殘忍的。」

  羅維卡很清楚誰是主人,他向黑髮男人行了一個禮,說:「我明白。」

  「另外,替我向阿爾嘉那個老頭子問好,假如他死了,就不必了。」

  羅維卡目送著黑髮男人的隊伍離去,最後,只剩下了他一個人荒涼地站在原地。

  羅維卡並不擔心自己會被困在峽谷裡,他有代步的馬匹,還有魔法的保護,雖然會辛苦一點,他是能夠走出去的。

  來時經過這條峽谷,他擁有一群志趣相投的好夥伴,一路歡聲笑語,但離開時,只剩他一個,其他人都化成了灰燼,將要永遠留在了峽谷裡。

  「穆多,對不起。」羅維卡喃喃說,「如果是別人,我會想辦法為你復仇,但他是手持金色荊棘花之劍的男人,諾克森的大魔導師……

  「對不起,我太弱小了,我什麼都做不了……對不起……」

  **

  「瑪琳!」

  菲利多滿頭大汗,從床上驚醒過來。

  他發現自己躺在一間旅館裡面,光線從窗戶透了進來,顯示現在已經是白天了。

  一個淺金色頭髮的年輕騎士坐在他床對面的椅子上,目光望著他的方向,似乎一直在等待他醒來。

  菲利多只花了一秒鐘就發現了他是誰——是夜裡那個打暈他那個騎士,他的盔甲非常的精緻輕巧,菲利多一眼就認了出來。

  菲利多猛然醒過來,還有些頭暈眼花,他一邊搖晃腦袋,讓自己清醒一點,一邊問:「是你?瑪琳呢?瑪琳在哪裡?這裡是哪裡?」

  克里夫心想,那個瑪琳還說他們不是私奔?這個小子一醒來第一個問題就是問她,他要是真信他們兩人是偶然相遇的,那他就是個真正的傻子了。

  沒得到克里夫的回答,菲利多不由得害怕了起來:「瑪琳在哪裡?你們對她做了什麼?她是不是……」

  菲利多大聲問他,因為擔心,聲音都有點發抖。

  克里夫注意到他伸出了雙手,似乎想要施展神聖術,於是白了他一眼,說:「不要做無用功了,你知道你打不過我,你的後脖頸不疼嗎?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她的事情,就安靜下來。」

  菲利多猶豫著,慢慢放下了手。

  「瑪琳在哪裡?」

  「她在別的房間,還昏睡著。別瞪著我,又不是我打暈的她,是她自己魔力透支了昏過去的。大人對她施展了沉睡魔法,讓她能夠進入深層冥想,這有助於她恢復魔力,看情況,她至少要三天後才會醒過來。」

  知道瑪琳還活著,菲利多鬆了一口氣。

  「好了,你的問題我已經回答了,現在你得回答我的問題了,你是誰?為什麼會使用神聖術?」

  「我叫菲利多。」

  「誰關心你叫什麼名字,我想問的是你的身份,你為什麼會神聖術,你是叛逃的神殿學徒嗎?」

  「我並沒有叛逃!」菲利多堅定地大聲否認,「我對女神的忠誠從未改變!」

  「撒謊,神殿學徒又不能談戀愛又不能結婚,你肯定是和那個叫瑪琳的私奔了。」

  「你、你、你胡說!」菲利多的臉一瞬間漲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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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 00:27:38 |只看該作者
卷四 索羅沃奇塔篇 第四十八章 菲利多

  克里夫挑著眉頭,興致勃勃地說:「是她說的。她說和神殿學徒的戀愛真是太艱難了,一直不被祝福,於是她就和你私奔了,怕被神殿抓住,所以你們才混在了傭兵隊裡。」

  頓時,菲利多就從脖子根紅到耳朵尖,因為本來就白皙,一張臉就像個熟透的蘋果。

  菲利多又是羞窘又是生氣,這個騎士,說話怎麼那麼輕浮……明明之前他們還是一副敵人的樣子,怎麼一覺起來他的態度就變了個樣子。

  他昏倒之前瑪琳是好好的,也不知道他們後來發生了什麼,導致了這個騎士態度的變化。其中瑪琳一定和他們說過什麼,現在瑪琳還昏睡著,他不能在別人那裡拆穿她的話,他已經沒有幫上忙了,更不能夠還去拖瑪琳的後腿。

  他不擅長說謊,只能選擇使用笨辦法。

  「誰知道你是不是胡說,反正……」菲利多咬牙切齒,臉上發燙幾乎要冒煙了,他心裡不由得怨起了瑪琳,編造什麼不好,偏偏說他們私……私奔,一個淑女怎麼能隨便說這種話!

  他深吸一口氣,說:「……反正她說是什麼就是什麼,你不用問我!」

  克里夫靠近了菲利多,仔細觀察他的眼神,他要看看這個菲利多,到底是在裝模作樣,還是真的傻?

  菲利多避開他的審視,目光閃躲,遊移的目光不小心落在了克里夫的手上,發現克里夫手上拿著一枚很小的紅英石戒指,很眼熟。

  菲利多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手指頭,這才發現自己的食指已經空了。他喊了出聲:「那是我的戒指!」

  克里夫並不否認:「對,是你的戒指。」

  「還給我!」菲利多喊著,伸手去拿。

  克里夫丟還給他,說:「反正我早就看過了。」

  菲利多拿回來,確認這枚舊戒指依然完好,就連鍍金的缺口也是和原來一樣。菲利多鬆了一口氣,這戒指是瑪琳的母親留給她的遺物,他可不能弄丟了。

  「你知道這個戒指的來歷嗎?」

  「我當然知道。」

  「哦?」克里夫又起了壞心眼,「但是那個瑪琳說這個戒指是你偷來的。」

  菲利多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向了克里夫:「瑪琳就算說她自己偷東西,她也不會說我偷東西。」

  「真沒意思。」克里夫覺得很掃興,「好吧,實際上,大人讓我來確認你和索羅沃奇家的關係,最重要的是,這枚戒指原來的主人是誰。」

  ——這樣的話,大人就能拿著這個把柄,好好地去嘲笑一下那個傢伙,一個自稱高貴的索羅沃奇,居然把戒指留給了私生子,還讓私生子變成了神殿學徒,這可是魔法世家裡的大新聞呀。

  菲利多幾乎沒有聽懂克里夫在說什麼,他甚至都不知道「索羅沃奇」是什麼。

  菲利多只是說:「瑪琳說的是真的。」

  克里夫站了起來,他生氣了:「你都沒問她說了什麼!」

  「她說的是真的。」菲利多重複。

  克里夫冷笑:「她暗示你是索羅沃奇家主的私生子呢!」

  「她說的是真……」聽到克里夫的話,菲利多差點咬到了自己的舌頭,這個瑪琳!她到底跟這些人都說了什麼,但是這情況,他肯定不能拆瑪琳的台,菲利多硬著頭皮,說,「她說的是真的……應該是真的。」

  克里夫被菲利多氣得快冒煙了:「什麼都是瑪琳說的對,你簡直無法交流!」

  菲利多卻一本正經地回答:「我和你又不是朋友,不需要交流。」

  「你真是個老實的神殿學徒,」克里夫挫敗地抓著自己的頭髮,苦笑說,「和你不一樣,那個瑪琳可是非常的狡猾,你註定要被她玩弄在手掌心了!」

  菲利多義正言辭:「請你不要這樣說,瑪琳心地善良,她是個好女孩!」

  克里夫翻了個大白眼。

  「我已經回答你了,」菲利多站起來,說:「現在我要見瑪琳。」

  「你就知道瑪琳!」克里夫吐槽。

  菲利多鄭重地說:「瑪琳是我的朋友,我們是這趟旅途的同伴,我曾承諾要和她一起去納特西亞。」

  克里夫無奈地走在了前面:「跟我來吧。」

  他們到了另外一個房間,瑪琳正躺在床上安睡。

  菲利多走到床前,看到瑪琳睡得很安穩,呼吸聲均勻又綿長,眉毛也是舒展開的,應該沒有在做噩夢。

  他很少看過靜態的瑪琳,這個女孩太鬧騰了,他們又總是很忙碌。現在她安靜了下來,倒是意外地有一點女孩的模樣。

  菲利多注意到,瑪琳有兩扇很黑很密的睫毛,像兩把刷子,是的,她是黑頭髮,所以睫毛顏色也很濃,雖然似乎不是很溫柔的樣子,但是好像也不算難看。

  「看夠了嗎?」克里夫打斷了菲利多。

  菲利多收回了目光,很誠懇地對克里夫說:「謝謝你照顧她。昨晚我或許有失禮的地方,我向你道歉。」

  見到了瑪琳,這個傢伙突然就變得非常好說話了。

  菲利多又問:「請恕我失禮了,我想問一下,穆多隊長他們呢?」

  克里夫笑得意味深長:「我們把他們全都丟在了峽谷裡。」

  ***

  旅館前的一塊空地上,克里夫和菲利多正在徒手搏鬥,周圍是為他們加油鼓勁的騎士和路人們。

  菲利多雖然很高,但身形還是少年人的瘦削,完全比不過已經很有經驗的克里夫。然而他擁有很強的學習能力,在一個地方跌倒後,第二次他就不會吃這樣的虧了,於是在幾輪較量後,他甚至好像有了翻身獲勝的可能性。

  周圍的人都在為他鼓勁兒:「紅頭髮的,加油呀,掀翻他!」

  但是,他又一次被克里夫抓住了縫隙,克里夫轉身,腳下一個側滑,抓住他的肩膀一個過肩摔,一下就把他擊倒了。

  克里夫喘著氣,得意地說:「想要打敗我,你還早著呢。」

  騎士們看到自己的頭兒贏了,立刻鼓起掌來。

  一個騎士跑了過來:「侍衛長大人,大人有傳喚。」

  克里夫說:「今天到此為止了,我先走了,紅髮小子,好好練習吧,哈哈哈哈……」

  黑髮的男人在瑪琳的房間裡,他仔細地觀察這個女孩,發現她的呼吸已經發生了變化,應該快要醒來了。

  這個女孩雖然魔力很微弱,似乎也從來沒有進行過任何的魔力循環訓練,但是恢復力真是非常驚人。

  黑髮男人從她被弄亂的衣領下看到一點金色,他用一根手指撥開領口,看到了裡面的東西——是一根金鏈子,黑髮男人用手指勾著它,扯出來,看到上面墜著一顆紅英石吊墜。

  「大、大人……您在幹什麼?」

  背後突然響起克里夫因震驚而發抖的聲音。

  黑髮的男人面無表情,沒有任何慌張,也完全不作任何解釋。主要是,克里夫這個人,有時候實在是非常無聊和八卦,他要是解釋了克里夫只會聯想得更加過分。

  黑髮男人取下了這條項鍊,吊墜的主石是一顆很大的紅英石,上面有一些細微的裂縫。

  看到這裡,黑髮男人不由皺起了眉頭。

  「這是一顆新石。」克里夫說。魔法石按穩定度可以分為新石和老石兩種,這枚新石顯然是被過度使用,已經出現了裂痕。

  想到這裡,克里夫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說:「這個女孩,不但連魔力屏障都沒有,連魔力增幅器都不知道怎麼使用嗎?」

  要不然怎麼一次性就把自己的所有魔力都透支,還因為超負荷的使用把這個魔力增幅器都快用壞了。

  「這個女孩很值得培養,」黑髮的男人說,「而且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已經快要醒來了,要是別人,這種程度的透支還需要沉睡兩到三天,但是她只花了兩個晚上。」

  「所以我們要出發了嗎?」克里夫問。

  「是的。」黑髮的男人微笑,「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在她知道自己將成我的學生後,會是怎樣的表情。」

  克里夫遲疑了一下,問:「那……那個菲利多呢?」

  「實際上,我也考慮過那個男孩,」黑髮的男人說,「但是,現在我有了更好的選擇。」

  「為什麼不把他們倆都帶走呢?我覺得菲利多是個誠實的人,至少比那個瑪琳要好。」克里夫已經有點喜歡菲利多了,這個男孩雖然說話不討他喜歡,但在他誇獎自己盔甲的時候,他就覺得他又誠實又可愛了。

  克里夫低聲說:「他還挺聰明的,我和他徒手玩了幾局,一些格鬥技巧只要告訴了他,他很快就能領悟,我覺得他更適合當騎士,當然,他本來也是有魔力的,不管是成為魔法師還是騎士他有很有前途。」

  「當我決定留下這個女孩,我就不能留下他。」黑髮的男人說,「我的法師塔,不是給小情侶談情說愛的。他們兩個如果不分開,誰都不會成長起來。我對這個女孩有很高的期待,我希望她在五年內,當然,最好是永遠,都不要愛上誰。」

  黑髮男人認真地說:「一個偉大的魔法師永遠是孤獨的,她不需要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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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 00:27:50 |只看該作者
卷四 索羅沃奇塔篇 第四十九章 再見

  菲利多喝著水,回憶著剛剛和克里夫交手的每個細節。他發現了自己的許多失誤和瑕疵,如果改進了這些地方,他相信自己格鬥技巧將會有很大提高。

  克里夫是一個非常好的對手,他的進攻方式和菲利多所使用的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風格,短短幾次交手,就讓菲利多受益匪淺。

  菲利多剛會走路,就開始跟隨祖父接受騎士的訓練,把成為一名騎士作為人生目標。十歲的時候,出現了令人驚喜的意外情況——他被測試出擁有魔力。這一點讓他成為了整個家族的驕傲,不久後他被推薦到了傑圖加拉神殿,成為了一名神殿學徒。但在傑圖加拉神殿的日子很不自由,關於騎士的訓練不得不被擱置了。

  要不是荒廢了這麼久,菲利多今天還不至於輸得那麼徹底。對此菲利多不由有一些擔心,如果他的格鬥技巧依然這樣糟糕,到了納特西亞恐怕也很難被選入神殿騎士團。

  時間緊迫,他必須得想辦法好好鍛煉起來。幸好克里夫是個很好的人,他承諾了菲利多,在這次旅途之中,會常來和他切磋。

  有盔甲的哐當聲從背後傳來,菲利多回頭一看,是克里夫走過來了。

  離開了只一會兒,克里夫就穿上了盔甲,連頭盔都戴上了。

  菲利多上上下下打量他這一身盔甲,露出欣賞的目光。克里夫的盔甲實在是非常漂亮,整體都使用弗倫恩製作,美觀輕巧。克里夫曾說,這身盔甲是那個黑髮男人花重金為他定制的,整個神聖帝國都沒有幾件,製作它的所花費的金幣都足夠買一個小型莊園了。

  菲利多對此很羨慕,因為他知道,這樣貴重的盔甲,自己應該是沒有機會擁有了。

  除了克里夫,其他的騎士也都穿上了裝備,他們紛紛走出了旅館,拿上了武器,帶著整理好的行李。

  菲利多站起來,走向克里夫:「克里夫,要出發了嗎?可是現在已經是傍晚了?」

  克里夫悶悶的聲音從頭盔裡傳出來:「沒有關係,大人的座駕是無翼龍馬,無翼龍馬是一種魔獸和馬匹雜交培育出來的優秀品種,這種馬的速度、耐力、夜視能力都遠超普通的馬。有無翼龍馬引路,我們可以無所畏懼地連夜趕路,其實要不是為了遷就我們,大人他早就乘坐著無翼龍馬的馬車到達目的地了。」

  菲利多恍然大悟:「難怪你們這麼快就能離開峽谷。」

  在峽谷裡,天黑得又早,路況也很糟糕,菲利多醒來時其實還很疑惑怎麼那麼快就離開峽谷,還舒服地住到了旅館裡,原來是因為無翼龍馬。

  菲利多往外探看那輛黑漆馬車,他沒有見過無翼龍馬,這種東西太珍貴了,從來不曾在貧窮的亞曼倫區出現過。

  無翼龍馬比尋常的駿馬要高大許多,四肢關節彎曲的弧度很大,快要像鳥類或者昆蟲了,它的腿部和頭部的少許地方還保留了一些鱗片,顯示了它擁有無翼蜥龍的血統。

  菲利多讚歎地看著這兩匹無翼龍馬,這時候一個騎士抱著昏睡的瑪琳走出旅館,走向了那輛黑漆馬車。

  「瑪琳。」菲利多邁出腳步,想要跟上。但是克里夫在他身後抓住了他的胳膊,阻止了他。

  克里夫歎息著說:「菲利多,你得離開了。」

  菲利多有點愣住了:「你在說什麼?難道我們不是要一起出發嗎?」

  「不,你不能一起。」

  「這是為什麼?你還和我說好了,以後會常常進行搏鬥練習。」菲利多看著瑪琳要被帶走了,努力想要擺脫克里夫,「你快放開我……」

  克里夫的臉藏在盔甲裡,所以看不到表情,但是他的低落情緒透過盔甲傳達了出來:「抱歉,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大人的決定,我擅自進行了這樣的約定,是我太草率了。」

  「那瑪琳呢?我肯定要和瑪琳一起的,我們說好了要一起去納特西亞。」

  克里夫黯然地說:「對不起,菲利多,大人決定帶走瑪琳,但是,他帶走瑪琳,就不能帶走你。」

  菲利多盯著克里夫,強忍著憤怒說:「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是因為我們冒犯了他嗎?」

  「不是因為這個,大人是一個很寬容的人。」克里夫立刻解釋,「你不用擔心那個瑪琳,大人對她完全沒有惡意,他是希望這個瑪琳能夠成為他的學徒,這可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情。你要知道,大人是這片大陸上最強的魔法師之一,是擁有大魔導師稱號的強者,成為他的學徒是許多魔法潛力者連做夢都不敢想的……」

  「瑪琳不會喜歡的……」菲利多喃喃說,「她都還沒醒過來,你不能就這樣強行帶走她。」

  「菲利多……」

  菲利多看著克里夫,認真地說:「而且我承諾了。我承諾了要和她一起去納特西亞,既然一開始做了決定要一起出發,就沒有理由現在要分開。」

  「菲利多!」克里夫抓住他,大聲喊他的名字,「大人做出的決定,你是沒有資格……也沒有能力反抗的。」

  菲利多使勁想要掙脫克里夫的束縛,他大聲重複:「我做過承諾了,我要和她一起去納特西亞!」

  菲利多的眼睛都紅了,整個人拼命掙扎,如同一隻撕咬的幼獸。

  當一個人陷入了瘋狂,就會爆發出幾倍於平常的力量。克里夫吃驚地看著他,就這個單薄的少年,本來完全不是他的對手,這時候竟然快要掙脫了他的束縛。

  ——假如讓菲利多衝到了馬車裡,惹怒了黑髮男人,他會沒命。

  「對不起。」克里夫說著,一拳擊中菲利多的上腹。

  菲利多的身體軟了下來,倒在了克里夫的肩膀上。

  克里夫將昏過去的菲利多放在了旅館的椅子裡。

  當克里夫走出旅館的時候,他回頭看了菲利多一眼。

  等這個少年醒來,無翼龍馬的馬車已經離開很遠,遠到他不可能再追上。年輕人總是很難接受分離,但人的命運並不隨著人自己的心意而流轉,他總要學著去接受現實。

  他會好起來的。

  ***

  瑪琳從很沉的睡眠當中甦醒過來,慢慢地睜開了眼睛。這一覺她睡得很饜足,所以醒來的時候嘴角都還帶著一點笑意。

  醒來的瑪琳還不知道自己已經不在美夢中了,她只是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狹窄的空間之中,空間有規律而輕微的響動,就好像在車廂裡的感覺。但是瑪琳所知的馬車都顛簸得可怕,這有些不符合她的認知。

  有蠟燭的光,柔和地包裹著自己,瑪琳看過去,看到在車廂的牆壁上掛著燃燒的蠟燭,燈罩柔和地過濾了強光,讓整個車廂顯得暖和而且溫馨。

  但在燈的側下方,也就是瑪琳的對面,卻坐著那個冷冰冰、穿著黑袍子的黑髮男人,他似乎借著蠟燭的光在擺弄什麼。

  瑪琳一瞬間就清醒了過來,意識到這不是在睡夢中。

  她猛然坐了起來。

  「你醒了,你只睡了兩個晚上,恢復力很強,這很不錯。」黑髮的男人說。

  「只」睡了兩個晚上?瑪琳一時之間,沒分辨出這是誇獎還是諷刺。

  「這是哪裡?菲利多在哪兒?」

  「你希望我先回答哪個問題?」

  瑪琳立刻說:「菲利多,就是那個紅頭髮的男孩,他在哪兒?」

  瑪琳有些著急地張望,她在馬車裡,車廂裡面只有她和那個黑髮的男人,她爬起來,推開了車廂門,外面是黑夜和暴風雪。猛然推開車門,冷熱形成氣流,一股寒風捲著冰雪將瑪琳推了回去。

  外面黑沉沉地幾乎看不到任何風景,因為過於快的速度,雪團幾乎是橫著飛過,外面沒有其他人的聲音,只能聽到風雪的嘶吼聲和馬車前進的車輪聲。

  瑪琳嚇了一跳,她沒想到馬車外居然是這副景象。

  男人伸出手,將車門關上,於是這片寒冷的冬夜就被關在了外面,車廂裡依然溫暖如春,要不是地上還有趁機飄進來的雪團,瑪琳甚至要懷疑剛剛自己見到的是不是幻境。

  黑髮的男人說:「他已經離開了。」

  瑪琳看向黑髮男人,發現在他的右手邊就放著那柄精緻又鋒利的銀色細劍,細劍的尖端不知道被什麼燒焦了,似乎有點發黑。

  在這個狹窄的車廂裡,他拿著劍不需要將胳膊伸直就能刺穿自己。

  瑪琳緊張又很警覺地問:「你們沒把他怎樣吧?我可是提醒過你們,他和索羅沃特……索羅沃奇家主有著非常神秘的關係,如果你們不想得罪這個家族,就不要傷害菲利多。」

  「他很好,沒有受傷。」

  黑髮男人的語氣不像是說謊,而且他也沒有理由要欺騙自己。聽到這樣的回答,瑪琳總算是稍稍鬆了一口氣。

  不管怎樣,菲利多還活著,就是好事。

  現在需要擔心的,反而是自己的處境,她緊緊盯著對方,問:「現在你要帶我去哪裡?我不是已經證明自己是血之薔薇了嗎?你還是不放過我嗎?」

  黑髮男人有自己的節奏,他問:「你叫什麼名字?瑪琳是你的真名嗎?」

  瑪琳回答說:「是我的真名。」

  「姓氏是布倫第安特?」黑髮男人擺弄著一個吊墜,露出吊墜後面的花紋和刻字,並念出上面刻字的內容,「誠實、勇敢、布倫第安特。誠實和勇敢嗎?」

  他笑了,顯然是覺得這兩個詞和瑪琳沒有什麼關係。

  「那是我的!」瑪琳認出了吊墜,大聲說,「還給我。」

  黑髮男人卻說:「這個東西不能留在你身上,你看來是個很能搗亂的女孩,我不想給自己添麻煩。」

  瑪琳眼睜睜看著黑髮男人把項鍊收了起來。

  黑髮男人繼續說:「不想承認也沒有關係,你原來姓什麼已經不重要了,現在你是拋棄了姓氏的黑魔法師,只有名字,沒有姓氏。」

  「項鍊是我撿來的,」因為擔心牽連到菲利多的家人,瑪琳於是這樣說,「但就算是撿來的,也是我的,你要怎樣才能還給我?」

  黑髮男人回答:「等到了目的地,如果你的表現讓我滿意,我會還給你。」

  瑪琳懷疑地皺著眉:「我們要去哪裡?」

  黑髮男人悠閒地回答:「去索羅沃奇塔,這片大陸上最古老的法師塔,也是最優秀的,它是魔法師的夢境之地。」

  「索羅沃奇?」瑪琳睜大了眼睛,「你要做什麼?」

  「我同意你是血之薔薇瑪琳了,」黑髮男人露出一個微笑,「不但如此,我還準備讓你成為我的學徒,跟隨我學習魔法。我是費切爾‧馮‧索羅沃奇,索羅沃奇塔的主人,當然,也是索羅沃奇家族的主人,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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