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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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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畫江] 皇后是門技術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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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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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3 00:37:24 |只看該作者
第019章 掛了名兒

    小玉京未時正才登臺,張溪遣了身邊的婆子去訂座,她則和黃宜安隨意閒逛,胭脂水粉綢緞首飾,碰到什麼鋪子都進去瞧一瞧。

    掌櫃們見是英國公府的人,自然是殷勤接待,紛紛把店裡最貴最好的東西往張溪面前送。

    因此雖是閒逛,然而一圈下來,跟隨的丫鬟婆子沒有一個是空著手的。

    張溪看看天色,吩咐道:「你們先把東西放到馬車裡。這兒離梨香園不遠,等用過午飯,我們自行走過去就是了。另外,蘭心和阿梅兩個跟著就行了,其他人放好東西,自尋處吃飯去。」

    眾人屈膝應諾。

    蘭心便將自己和阿梅手裡的東西分給其他人拿著,又從荷包裡取出一塊碎銀子留作幾人的飯資。

    眾人領命去了。

    「這附近有家酒肆,雖然比不上醉仙、豐樂那樣的大酒樓,但也頗為雅潔,飯菜也可口。咱們去那裡用午飯,如何?」張溪問黃宜安。

    黃宜安笑道:「張姐姐是京城‘百事通’,推薦的地方肯定不會差,我只管跟著就是了。」

    「行,那咱們這就過去!」張溪挽著黃宜安,邊走邊興致勃勃地介紹店裡的風味小吃,「店裡的滷味簡直是京城一絕,尤其是片成薄片的鹵鴨,皮兒脆肉細,沾上醬汁,再佐以蔥絲香芹之類,鮮香爽口,簡直是就是無上美味……」

    黃宜安笑著點頭應和,假裝沒有聽見張溪咽口水的聲音。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轉過街口,直抵小村店。

    黃宜安抬頭看了眼匾額,這才恍然記起,入宮之前,她也同家人來過這家小店幾次……只是宮中歲月漫長,長到入宮前的歲月漸漸褪了色,最終化作一陣輕煙,又在波詭雲譎裡徹底消散……

    「安妹妹,咱們進去吧!」張溪拉了拉黃宜安的手,笑著催促道。

    黃宜安恍然回神,回以一笑,同張溪一同邁進店裡。

    小二見兩人穿著不俗,便殷勤地將人引到裡面的僻靜處,一張竹簾子隔開外面的喧囂。

    坐定之後,張溪一口氣點了包括片鹵鴨在內的五六道鹵菜,又問黃宜安:「安妹妹,你要吃些什麼?儘管點!」

    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

    黃宜安便點了幾樣時蔬清炒並一份雞絲清湯。

    張溪聽得直皺眉:「這些也太素了吧?」

    「正好和張姐姐的滷味相配。」黃宜安笑道。

    張溪聽她這麼說,便也笑了,暗想:書香薰陶張大的姑娘,果然跟她這樣的將門之女不一樣,便是吃食都要素淡得多。

    不過,這樣也不錯,她和安妹妹一武一文,正如這桌葷素搭配得宜的菜色一樣相契!

    黃宜安卻暗自歎息,幾十年近乎茹素的寡淡生活,到底還是不能一朝一夕就改過來啊……

    等飯菜上來,兩人一面吃,一面喁喁笑語。

    所謂「食不言,寢不語」,也要看是對誰。

    不是有句話這麼說麼,「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吃罷飯,二人相攜出了小村店,一路緩行,步至梨香園。

    早有丫鬟婆子等待門口了,見她二人過來,慌忙迎了上去,將兩人一路引至二樓正對著戲臺的雅間。

    雅間裡桌椅都仔細地擦過了,茶水也是剛沏好的,旁邊放了八寶攢盒,瓜子、果脯樣樣俱全。

    張溪只留了蘭心和阿梅兩個伺候,其他人則賞了一大把錢,隨她們消遣去了。

    兩個人一邊喝茶嗑瓜子,一邊有一搭無一搭地聊天。

    一小把瓜子還沒有嗑完,戲臺上就齊嘚隆咚嗆地準備了起來。

    二人便放了瓜子,淨了手,挪了挪凳子,齊齊地趴在窗邊朝戲臺上看,腦袋微微一偏,螺髻上的珠釵便輕輕勾住了丫髻邊簪著的茉莉花。

    蘭心看著兩人背影,心想,即便是表小姐,都沒見小姐這般親昵又自在呢。

    小姐和黃小姐真是投緣!

    ……

    張溪回到府中,才知道皇帝今日出宮而且在陶然居見過她和黃宜安一事,不由地十分驚訝。

    「陛下一向深居宮中,勤政克己,怎麼今日會突然出宮?」張溪問道。

    「本是為了給慈聖皇太后挑選壽禮,不過聽了黃小姐的話,又改了主意,去梨香園聽了半日的戲,又在附近逛了一圈,就回宮了。」張池道。

    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在皇宮裡呢,皇帝到宮外淘什麼壽禮?

    張溪不解,卻也不關心這個。

    「三哥把安妹妹提議用‘海晏河清’紙鳶為慈聖皇太后賀壽一事告知陛下了?」張溪凝眉問道,「而陛下也因此改了主意,不去珍玩店挑選壽禮,反而一路體察民情去了?」

    「正是。」張池點頭道。

    「那就是說,安妹妹在陛下面前掛了名了?」張溪猶自不敢相信。

    張池點頭,又補了一句:「陛下還說黃小姐傲氣又聰敏呢?」

    「聰敏我能理解,只是這傲氣,又從何說起?」張溪不解。

    今日與劉季商談時,安妹妹舉止得宜,半點都看不出傲在何處啊。

    張池解惑道:「陛下說的是黃小姐不懼緗妹妹威勢,與之爭執之事。」

    張溪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連忙追問道:「那陛下可有怪罪?」

    張池搖搖頭,道:「陛下說既然太后都未降罪,那此事就此揭過,不必再提。」

    張溪鬆了一口氣,趁機勸說自家的傻三哥,道:「雖是如此,但也可見緗妹妹莽撞……陛下可是金口玉言,贊了安妹妹傲然不屈呢!」

    言下之意,就是明緗仗勢欺人唄!

    而明緗所依仗的,自然是英國公府之勢。

    張池聞言點頭,沉思片刻,皺眉道:「看來此事須得向母親稟明,免得母親憐惜緗妹妹不易,再繼續縱著她。」

    英國公夫人把對亡妹的一腔悼念全都補償在明緗身上,這一點英國公府從上至下,無人不知。

    張溪想了想,擺手笑道:「要說三哥去說。畢竟此事不是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萬一緗妹妹誤會我嫉妒母親待她比待我還好,故意從中挑撥,那可就不好了。」

    明緗企圖嫁給張池,除了貪圖英國公府的富貴權勢,還因為張池一向縱容她,怎麼說就怎麼好。等她發現張池不僅不再對她百依百順,反而嚴肅批評指正時,只怕這一腔愛慕就會慢慢地都消磨乾淨了。

    等沒了感情,說不定明緗自己就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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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3 00:37:34 |只看該作者
第020章 糊塗東西

    張池在心機方面向來不是張溪的對手,聞言深以為然,點頭道:「行!我這就去跟母親說。」

    畢竟,自打母親把緗妹妹接入府中,小妹和緗妹妹爭風吃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他這個私下裡總被二人強迫做仲裁的三哥,更是深受其害。

    雖然近幾年來,二人隨著年歲漸長,都能客客氣氣地相處了,但是姑娘家嘛,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又因為芝麻綠豆大點兒的事情使性子、耍脾氣了。

    為了不再重溫小時候的噩夢,他還是親自走這一趟吧!

    自認為對兩個妹妹瞭解深刻的張池,闊步往正院行去。

    張溪目送張池離去,悄悄鬆了一口氣。

    英國公夫人得知此事,心中大驚,少不得把明緗叫過來,讓張池當面說明此事。

    明緗原本以為,張溪已經親自去黃家道了歉,她也罰抄了幾天《女誡》,就連兩宮太后也未降罪,這件事情就算過去了。萬萬沒有想到,皇帝還一直記著呢!

    當即驚得花容失色,哪裡還顧得上埋怨張池告狀。

    等她事後回味過來,不免在上次張池對她「見死不救」「嚴肅教導」後,又添一層不滿。

    這是後事。

    ……

    且說皇帝回宮之後,先去給兩宮太后請了安,便一頭埋進禦書房批奏摺去了。

    李太后叫來馮林,端坐肅容問道:「今日陛下出宮,都做了什麼?」

    馮林便躬身將皇帝從踏出乾清宮起,一路上所遇之事、所見之人、所言所行都一一稟明。

    李太后一向對皇帝管束嚴格,對其言行素來要掌握得清清楚楚,他們這些近身伺候的早就習慣了。

    李太后聽罷,面色微沉,皺眉問道:「陛下親自點的英國公的三子作陪?還見到了英國公的嫡女?」

    「回太后娘娘,正是如此。」馮林恭聲回稟道,「不過,陛下只是遠遠地瞧了張小姐一眼,並未出言露面。」

    李太后聽罷,面色微鬆。

    本朝自開國以來,上至皇后下至選侍淑女,鮮少出自高門顯貴。因此上次為立后人選而籌備的迎春會,她才會放心地交給英國公府操辦——按照常例,身為開國功勳的英國公府是沒有資格送女入宮為后為妃的。

    想來皇帝自幼長在皇宮,以十歲稚齡繼位之後更是晝夜苦讀、勤政克己,身邊除了內侍就是宮女,即便是宗室子弟也罕有投契之人。而英國公的三子聽說是個性情率真之人,又只比皇帝大了不足兩歲,或許因迎春會上作陪一事,恰巧入了皇帝的眼,此次才會被皇帝再次點了作陪,也說不定。

    不過,立后畢竟牽扯甚大,萬萬不可輕忽。

    看來,英國公的這位嫡女,她得好好留意才是。

    李太后歎息一聲,抬手輕按額頭。

    馮林見狀便噤聲躬身,悄悄退了出去。

    退出殿門,馮林腳步匆匆地轉去了禦書房。

    守門的小內侍見了馮林,連忙躬身請安。

    馮林擺擺手,示意他們噤聲。

    待湊近了,馮林低聲問道:「陛下還在批閱奏摺嗎?」

    小內侍小聲回道:「是。馮公公他老人家一直陪著呢。」

    馮林點點頭,看了眼緊閉的殿門,低聲吩咐道:「我先去茶房等著,陛下如有傳喚,立刻來告知我。」

    小內侍恭聲應了。

    馮林便轉去旁邊的茶房。

    看茶的宮人見馮林過來,都慌忙起身請安。

    馮林點點頭,尋了張椅子,舒服地躺在上面,自有宮人奉茶伺候。

    約莫過了兩刻鐘,守門的小內侍腳步匆匆地進來,恭聲回稟道:「小馮公公,陛下命換茶呢。」

    馮林立刻跳起來,整了整衣冠,接過宮人備好的茶水,垂首躬身端去了禦書房。

    「馮大伴辛苦了,不如且去歇息。」少年天子見馮林進來,對一旁年過四旬、面白無鬚的司禮監秉筆太監馮永亭笑道。

    馮永亭不著痕跡地掃了馮林一眼,躬身告辭:「謝陛下體恤,臣告退。」

    說罷,躬身退了出去。

    少年天子含笑點頭,目送馮永亭出了禦書房。

    待殿門合上,少年天子立刻站了起來,急聲問馮林:「你沒有把朕出宮是為母后尋壽禮一事說漏了吧?」

    他也是太著急批閱奏摺,竟然忘了叮囑馮林一聲。

    馮林連忙躬身回道:「陛下孝心可鑒天地,此番特地為太后壽辰,出宮尋罕見之物做賀壽之禮,要給娘娘一個驚喜,奴婢安敢說漏一字?

    「因此先前太后問起宮外之事,奴婢只答體察民情。」

    為免李太后生疑,他可是連那什麼「海晏河清」的紙鳶一事,都特意隱去了呢。

    少年天子滿意地點點頭,賞了馮林一盤果子。

    轉頭,馮林就端了這盤果子孝敬乾爹馮永亭。

    「乾爹還欠你那點兒吃的?」馮永亭睨了那盤果子一眼,笑駡道,「且拿回去自己嚼吧!」

    馮林嘿嘿笑了笑,諂媚道:「多謝乾爹疼愛!」

    馮永亭呵呵笑了一陣,尖著嗓子慢條斯理地問道:「今日陛下出宮之事,你都跟太后娘娘稟報清楚了?」

    馮林連忙回道:「差不多都稟報了。」

    馮永亭盯了馮林一眼,道:「差不多?」

    馮林立刻諂笑道:「這不是還沒得乾爹的准話兒,兒子不敢自作主張嗎?」

    「糊塗東西!」馮永亭立刻變了臉,尖聲罵道,「還不自己掌嘴!」

    馮林一下子懵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雙手卻似已經自動自發地得了命令,啪啪掌嘴。

    一下一下,掌掌到肉,不敢有絲毫耍滑。

    一連打了十幾下,馮永亭才不急不忙地道:「行了。」

    馮林連忙停手,頂著一張紅腫的臉,諂媚笑道:「兒子不知錯何處,還請乾爹指點。」

    剛才下手太重,嘴角都腫了,這會兒說話都有些含混不清了。

    馮永亭冷哼一聲,涼涼地瞥了馮林一眼,拿個果子在手裡轉了轉,森然笑道:「看來,你是近日在陛下面前得了臉兒,便忘了自己是誰了?」

    「兒子不敢!」馮林立刻收了笑,伏身在地。

    「哼!」馮永亭冷哼一聲,把手裡的果子重重地砸在地上。

    啪——

    一室闃寂中,這聲冷哼和果子落地的聲音格外刺耳。

    馮林心尖一顫,整個人伏得更低了,如秋風中的寒蟬,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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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3 00:37:45 |只看該作者
第021章 玩弄股掌

    許久,馮永亭才涼涼地道:「起來吧。」

    「多謝乾爹!多謝乾爹!」馮林連連磕頭謝恩,額上很快紅了一片。

    「當初挑你近身服侍陛下,是看你機靈。如今看來,你這機靈得有點過了頭了。」馮永亭慢條斯理地說著最讓人絕望的話,「所以,從今後你不必再在陛下面前出現了!」

    馮林聞言眼前一黑,差點昏死過去。

    指甲死死地扣進掌心,直到指縫間沁出血來,馮林才算勉強找出一絲理智。

    馮永亭冷眼看著血珠子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到底沒有繼續趕人。

    要成事,首先就得狠。

    對別人要狠,對自己更得狠。

    馮永亭端起茶盞,有一下沒一下地刮著茶沫子,靜靜地看著馮林表演。

    馮林見馮永亭沒有喊人把他架出去,不由地鬆了口氣,拳頭卻握得更緊了。

    眼下,是他唯一自救的機會!

    淨身入宮,好不容易進了內書堂,讀書識字,苦熬了十年,才認了馮永亭這個權勢煊赫的乾爹,他不能就這麼放棄!

    「乾爹責駡兒子糊塗,是因為兒子說錯了話。」馮林伏身恭聲道。

    馮永亭繼續刮著茶沫子,不說話。

    馮林悄悄鬆了口氣,繼續說道:「兒子不該說‘還沒有得乾爹的准話兒’……」

    怎麼能把什麼都告訴太后呢?

    馮永亭放下茶盞,揚了揚嘴角。

    還不算是太蠢,知道錯在哪兒,也知道在這宮裡說話得留一半。

    馮永亭沒有繼續追究下去,問道:「說吧,還有什麼事兒沒來得及稟報太后娘娘?」

    馮林聽到「沒來得及」四個字,就知道自己這是過關了,不由地長吐一口氣,卻並不敢露了形跡,依舊伏在地上,恭聲回道:「陛下說‘聽說茶樓、酒肆、妓……咳咳,戲園子,是消息最流通的地方,不如,我們也去梨香園,體察民情?’」

    馮林學得惟妙惟肖。

    馮永亭聽罷冷笑道:「就這點子事?」

    馮林點了點頭,躬身回道:「陛下師從張首輔,飽讀經書、通曉政理,克己勤政,怎麼會自己想出這些話來?兒子只怕是,有人想要獻媚陛下以邀寵,所以才拿了這些汙糟玩意兒來誘引陛下……」

    馮永亭眼底寒光一閃而過,漫不經心地說道:「這宮中誰不想邀寵?可也不見得個個都能獲得聖眷。這點子風浪你都經不起,將來要我怎麼放心?」

    馮林一聽,忍不住心潮澎湃,連忙叩首立誓道:「乾爹放心,兒子謹記教誨,定然不會讓您老人家失望的!」

    呵,到底是年輕人,不夠沉穩,一句似是而非的許諾就這麼感恩戴德、喜形於色了!

    不過,這樣的人,用起來才順手嘛。

    馮永亭冷笑,將個果子在手裡轉來轉去,玩弄於股掌之間。

    「對了,陛下今日出宮,可是為太后娘娘尋壽禮去的?」馮永亭驀地出聲問道。

    馮林一愣,怔怔地對上馮永亭那玩味嘲弄的眼神,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件事情只有他和隨行的御前侍衛知道,明明沒有外泄,馮永亭又是怎麼知道的?

    「乾爹,我……」馮林目露惶恐與掙扎,聲音乾啞,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行了。這幾天,你就先歇著吧。」馮永亭沒有繼續追究下去,開口趕人。

    馮林慌忙抬頭辯解道:「乾爹,我可以……」

    「可以什麼?」馮永亭嘲弄地笑道,「可以違抗聖命,把一切都告訴我嗎?」

    說著,聲音陡然冷厲起來:「真要是那樣,你現在就可以去死了!」

    公然違抗聖命,萬死難恕!

    這是弄權的底線。

    馮林嚇得跪伏在地,噤若寒蟬。

    「行了行了!也不看看你那張臉,還怎麼在陛下跟前伺候!」馮永亭收起厲色,不耐煩地揮揮手,又給了馮林一顆定心丸,「等傷養好了,再到陛下跟前伺候吧。免得‘驚擾’了聖駕,就是乾爹也保不了你。」

    明明最後一句話是威脅,警告他將今夜之事爛在肚子裡,否則……

    但是馮林聽了,一顆心卻徹底落了地。

    只有有用的人,才值得被威脅。

    「多謝乾爹教誨,兒子告退。」馮林再三叩首,膝行退至殿門,這才起身,開門,躬身退了出去,又輕手輕腳地合上殿門。

    門外一個內侍都沒有,想來是馮永亭早就遣散了。

    看來,今夜就算是他不來,馮永亭也會找他來問皇帝出宮的細節和目的。

    馮林悄悄鬆了口氣,摸了摸紅腫的臉頰,低低垂首,借著夜色的遮掩,悄悄回了自己的住所。

    ……

    英國公府和皇宮內的波瀾,黃宜安自然是無從得知。

    她正琢磨著自家那兩間鋪子,該做什麼生意才好呢。

    雖然五丈風報酬豐厚,但是爹娘卻從來都不捨得花用,尤其是父親,總覺得他作為一家之主沒有讓妻兒生活無憂就已經夠失敗了,怎麼還能用女兒辛苦掙的銀子呢?

    因此她想了許久,決定從自家的兩間鋪面入手,看能不能找個本錢少、利潤穩的生意,慢慢地做起來。等鋪子裡有了進項,爹娘花用也會心安理得一些。

    正好時序入夏,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春日的脂粉用著不免稍顯油膩,她便琢磨著做兩瓶清爽的花露,一來自己用著舒爽,二來也可以饋贈親朋好友,若是用得好,或許她可以試著開家花露鋪子。畢竟是幾十年後的宮廷配方,效用肯定不錯。

    五丈風最近正在全力準備李太后壽禮一事,鮮少再做新做新紙鳶,聽說把庫裡存著的現貨都掛出來售賣了,因此她倒也不必忙著設計新圖樣。

    至於壽禮「海晏河清」,她拿了主意,剩下的是該找文人雅士揮毫潑墨,還是找最厲害的匠人紮制,或是找人試放,劉季自會安排妥當,也不用她操什麼心。

    閑下來的時間,正好試做花露。

    黃宜安就地取材,準備拿院牆下那一溜兒茉莉花來試手。

    王氏見了,也來幫忙摘花,一面笑道:「自打上回傷好了,你倒是越發喜歡捯飭這些東西了。」

    先是紙鳶,如今又是花露。

    「姑娘家又不能讀書科考入仕,可不就擺弄些花兒粉兒的嘛~」黃宜安撒嬌混了過去。

    「這話倒是不錯。」王氏點點頭,一臉驕傲地說道,「不過,也不是個個姑娘都能有我家閨女這般厲害!」

    上回五丈風又派人送來一百兩銀子,也說是報酬,驚得她眼睛都直了。這才過去多久,五丈風就送了兩百兩銀子過來!

    照此下去……那銀子還不得堆成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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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章 太后疑心

    「那倒是!」黃宜安嘻嘻笑道,「別的不敢說,內宅的消遣,我肯定比一般都精通得多!」

    畢竟是幾十年宮中生活鍛煉出來的嘛!

    母女二人一邊摘花,一邊說說笑笑。

    在書房練字的黃棟聽見,屁股在凳子上扭啊扭啊,不時地朝外張望,渾身上下都寫滿「我也想出去玩,可是我不得不留在書房練字」的無奈。

    一旁看著的阿梅見了,指著紙上的字,提醒道:「少爺,小姐說,像這樣字的需要重寫十遍。」

    阿梅打小兒跟著黃宜安,因此也認得字,雖然不大會寫,但是字寫得好不好,還是能夠辨別出來的。更何況,什麼樣的字需要重新寫,黃宜安早就定好了標準,她只管照章執行就是了。

    黃棟看著阿梅指出來的那十來個字,氣哼哼地瞪了她一眼。

    他總共才寫十幾個字,阿梅一下子就挑了十個讓他罰寫,這不是要故意要把他拘在書房一整天嗎?

    面對黃棟的不平,阿梅自巋然不動。

    黃棟無奈,只得垂頭喪氣哼了一聲,坐直身子,老老實實地罰寫。

    誰讓爹娘也都聽姐姐的,非但沒有一個人肯為他說句話,反而他要是敢抱怨一句,就都幫著姐姐加倍地罰他呢?還說都是為了他好!

    唉,誰讓家裡就數他最小呢,沒地位啊……

    算了,就當是為了姐姐許諾的新紙鳶好了!

    不過,姐姐會做什麼新紙鳶給他呢?

    黃棟漸漸走神……

    「少爺,又錯了。」阿梅盡職盡責。

    「唉……」黃棟唉聲歎氣。

    ……

    張溪上門時,見牆角一溜兒的茉莉花大減,只在翠葉間零星點綴幾點,不由地問道:「上次我來時還花團錦簇的呢,這才過去幾天,怎麼就只剩這零星幾朵了?」

    「我摘了做茉莉花露呢。」黃宜安笑道,「等做好了,送給張姐姐一瓶試試。」

    張溪大奇,問:「你還會做花露呢!」

    「瞎擺弄罷了。」黃宜安笑道,打趣張溪,「張姐姐見多識廣,到時候可得指點我一二。」

    張溪卻揚眉自通道:「這你可算是問對人了!我雖然不愛那些花兒粉兒的,不過見的倒是不少。前日進宮,太后娘娘正好賞了我幾瓶花露,我這次來,也給你帶了兩瓶來。大內禦制的花露,你看看對你調製花露可有用處。」

    說到這幾瓶花露,張溪不由地想起前日進宮的事來。

    那日慈寧宮派人來宣,她和母親如往常一樣應召進宮。

    參拜畢,便照例陪李太后說些家常。

    其間,李太后又說起立后之事,她一個姑娘家不好多言,便專心侍奉茶水,由母親同李太后說話。

    誰知沒說兩句,李太后話鋒一轉,關心起她的婚事來。

    「溪丫頭婚事可定下來了?是哪家的小子?」李太后語氣和藹地問道。

    「還在相看呢。」母親笑著回道,「只是這丫頭有些淘氣,性子定不下來,這親事便還擱著呢。」

    李太后聽罷,輕啜了一口茶,意味不明地笑道:「既是如此,那不如讓溪丫頭給哀家做媳婦吧。」

    她和母親當時就驚呆了。

    李太后卻不疾不徐地說道:「前幾日陛下出宮,召了池小子作陪,聽說還見著了溪丫頭……想來,他們幾個情分不錯。」

    她當時驚得差點跳腳。

    誰見過陛下?

    誰又跟陛下情分不錯?

    好在母親及時拉住了她,恭敬地婉辭道:「回太后,那日之事,犬子回家便告知臣婦了。陛下賞識犬子,是他做臣子的福分。至於小女,並不知陛下當時也在,所以失禮未曾拜見,還請太后恕罪。」

    她立刻伏身請罪:「請太后、陛下恕罪。」

    李太后靜靜地看了她們母女片刻,才抬手笑道:「哀家不過是隨口一提,看把你們娘倆嚇得。快快起來吧!」

    她和母親長舒一口氣,謝恩起身,陪坐說話。

    臨拜別時,李太后便賞了她幾瓶禦制花露,笑著邀她有空去宮裡玩耍。

    她雖然恭敬地應了,心裡卻想這宮中以後還是少來的好。

    後族強大,歷來為皇權所忌憚,因此本朝自開國以來,皇后出身普遍不高。英國公府乃開國功勳,又執掌軍權,如今見皇帝與張池走得近,李太后擔心她趁機入主後宮,英國公府會掣肘皇權,這也是自然之理。

    然而理解歸理解,只是一想到那日離宮之後,英國公夫人為了避嫌而給她安排的一場又一場的相親,張溪就忍不住頭大,少不得在心裡把皇帝埋怨一通。

    跟早先一樣老老實實地待在宮裡好好學習、勵精圖治,爭取做一個治世明君不好嗎?為什麼突然起了出宮的念頭,還每每都點她三哥作陪?

    迎春會是這樣,南海子遊獵踏青也是這樣,就連隨便出個宮也特地召她三哥相伴!

    她要是李太后,不疑心皇帝看上了張池,也得疑心是看上了張池的妹妹。

    想到這裡,張溪驀地心頭一動,道:「安妹妹,我能去看看你是怎麼做花露的嗎?」

    說著話,悄悄衝黃宜安眨了眨眼睛。

    黃宜安會意,起身笑道:「我帶張姐姐過去。」

    又吩咐阿梅:「你不用跟著了,仔細把張姐姐帶來的花露收好。」

    張溪亦吩咐蘭心等人:「你們也無需跟著。」

    兩人便相攜出了花廳。

    清水淘乾淨的茉莉花正竹篩簸箕上瀝水,張溪看了一眼,一面敷衍幾句「細緻」「手巧」之類的,一面四下裡張望。

    黃宜安好笑道:「放心吧,沒人!」

    張溪放了心,便壓低聲音,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她從張池那聽來的消息,一一告訴黃宜安。

    「聽三哥說,陛下在迎春會上就注意到你了,還贊你有傲氣,敢和緗妹妹據理力爭呢。

    「還有,昨日我們去陶然居,陛下竟然就在三樓,他還跟三哥打聽‘海晏河清’紙鳶一事,誇你聰敏呢!

    「還有還有,陛下樓時,恰巧在樓梯口見了咱們也下樓去,特地跟三哥問起哪個是你……」

    黃宜安大吃一驚,驀地想起前世入宮之後,情熱時皇帝也曾拿迎春會上她和明緗爭鋒一事調笑她,不由地心中一震。

    「你當時身邊只帶一個小丫鬟,又是在別人的地盤上,卻敢跟丫鬟婆子簇擁的英國公府表小姐據理力爭、毫不相讓。朕就想啊,這是哪家的小姐,竟然這般厲害!」皇帝當時看著滿面羞紅的她含笑打趣道,「沒想到後來,母后竟然定了你做皇后,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緣份?」

    在後來漫長孤寂的宮中歲月裡,已經逐漸褪色、消失的回憶,被張溪這一番話,又都勾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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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自己做主

    張溪見黃宜安沉默不語,以為她驚呆了,連忙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急聲道:「安妹妹?安妹妹?你沒事吧?」

    黃宜安恍然回神,深吸一口氣,收拾好臉色,笑道:「我沒事……就是,沒有想到會君前失儀……」

    張溪誤以為她害怕,連忙安慰道:「沒有的事。陛下對你只有誇讚,沒有半分責備呢!」

    可我怕的就是他的誇讚啊!

    黃宜安心裡發愁。

    她雖然不至於因為皇帝的幾句話,就疑心他看上了自己,甚至是要立自己為后,但是在皇帝那兒掛了名,怎麼看都不是一件好事。

    今生她可是半點都不想跟皇宮扯上關係了。

    黃宜安打定主意,正色道:「我記得之前跟張姐姐說過,今生所求,不過家人平安喜樂。那宮牆太高,我不喜歡!」

    一牆之隔,君臣有別,便是血脈親情也得忍痛割斷。

    張溪怔了怔,見黃宜安不像看玩笑,遂鄭重應道:「你放心。」

    兩人便默契地不再提此事,轉回花廳,專心說起調製茉莉花露一事。

    「我恰好帶了一瓶茉莉花露,你看看對你做花露有無用處。」張溪笑道。

    「那就多謝張姐姐了!」黃宜安爽然笑道。

    「你跟我還客氣什麼!」張溪亦笑道。

    心裡卻想,安妹妹這般坦然明爽,不知比家中那位嬌矜的表妹好了多少。想她把香露分給明緗的時候,對方雖然溫馴地含笑道謝,然而話裡卻滿是掩藏不住的酸意和委屈。

    「這都是托了表姐的福,我才能有幸見識這大內禦制的花露。聽說這桃花花露比不得薔薇花露馥鬱芬芳,不過我能得一瓶,也心滿意足了。」

    等明緗話說完,僅有的兩瓶薔薇花露便都由英國公夫人做主,全送給了她。

    而那兩瓶薔薇花露,她本是打算留給自己和安妹妹用的。

    果然是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啊……

    好在只是兩瓶花露,只要母親不被明緗哭兩聲,就把三哥也打包送她了就好!

    想到這裡,張溪不由地想起自己那已經排到六月的相親,不免在心裡又把皇帝埋怨了一遭。

    ……

    乾清宮內,李太后指著堆了滿滿一案桌的美人卷軸,問皇帝:「陛下也選了三四個月了,這皇后的人選,還是沒有定下來嗎?」

    難得出一次慈慶宮的陳太后也笑著幫腔:「大齊所有適齡的未婚官家小姐,幾乎都在這兒了,燕瘦環肥、各有千秋,難道就沒有一個能入陛下的眼的?」

    「立后乃國之大事,務必慎重,孩兒豈敢輕率?」少年天子祁鈺打太極,把球踢了出去,「況張首輔亦曾言,孩兒年歲尚小,不必急於立后,務要勤政克己,有功於社稷。」

    首輔張圭這話,也對李太后和陳太后說過,大意是說帝后年齡太小的話,恐日後於皇嗣綿衍不利。

    李太后和陳太后都是婦人,當然明白張圭這話有理,但她們更是太后,知道子嗣對於皇權來說有多麼重要。

    遠的不說,就單說李太后,若不是誕下了皇帝,宮女出身的她如何能夠與先帝元后陳太后平起平坐?

    「即便是如此,人選也可先定下來嘛!」李太后向來尊重信任首輔張圭,遂順勢勸說道,「先把人選定下來,至於封后大典,等到明年再舉行也未嘗不可。」

    陳太后亦含笑勸道:「封后大典禮儀繁瑣,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早些定好人選,太常寺和禮部也好從容準備。」

    這件事情,作為先帝元后的陳太后最有發言權。

    見兩宮太后步步緊逼,祁鈺只得退讓一步:「二位母后說得有理……可立后事關江山社稷,總得容孩兒再仔細斟酌斟酌。」

    自從登基之後,張首輔和母后一外一內把他看管得十分嚴格。他成日間不是忙著學習規矩禮儀、治國方略,就是忙著學習批閱奏摺、處理政務,卯時初起、亥時末息,從沒有一刻懈怠。

    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也立志要做一個明君,勤政愛民、勵精圖治,帶領大齊走向下一個盛世。

    可是自從母后決定給他選后,不知道為什麼,仿佛在一瞬之間,心底有個聲音越來越強烈:這次,他不要再像以前一樣事事順從母后和張首輔,他要自己做回主!

    可到底要怎麼做主,要選個什麼樣的女子做皇后,相伴一生,他腦子裡卻如有層層迷霧遮擋,自己也看不清楚。

    這話當然不能對兩宮太后明說,所以他只能敷衍拖延——比如同意出席英國公府的迎春會,卻只是在疊翠軒與張池討論兵法,根本就沒看過那些花枝招展的待選之人一眼。

    他希望等理清自己的心思之後,再做這個攸關一生的決定。

    李太后和陳太后相視一眼,俱都露出無奈的神色。

    皇帝雖然孝順尊敬她們,可他畢竟是皇帝,大齊江山的執掌者,尊貴如太后也不能越俎代庖,不顧皇帝的意願強行為他立后。

    「既是如此,那陛下便好自斟酌吧。哀家體邁不支,就先回慈慶宮了。」陳太后笑歎道。

    她一生無子,幸得皇帝承歡膝下,又待她尊敬有加,便不由地縱容了他幾分。

    「孩兒恭送母后。」祁鈺感激陳太后幫他打圓場,遂恭順上前,親自扶了陳太后。

    李太后見狀,只得作罷。

    雖說如今慈慶、慈寧兩宮在後宮分庭抗禮,然而陳太后畢竟是先帝元后,地位超然,又曾對她們母子有恩,既然陳太后發了話,那她就是有再多話要勸皇帝,也只能暫且壓下。

    「不必了。」陳太后拍了拍祁鈺的手,笑得一臉慈愛,「陛下有這份孝心,哀家就知足了。聽說張首輔今日給陛下佈置了篇策論,哀家就不打擾陛下了。」

    隨行的宮人聞言立刻上前,從另一側躬身攙扶陳太后。

    祁鈺見狀便收回手,親自送陳太后出了殿門。

    ……

    等茉莉花露做好,黃宜安試了試,覺得還不錯,便吩咐阿梅往英國公府遞了拜帖。

    以她的性子,當然不願意與英國公府牽扯太多。

    但是張溪來家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多到她要是不回訪的話,只怕英國公府的人都要誤以為她驕矜無禮、狂妄自大了。

    她倒是無所謂,只是怕張溪因此被有心人指摘「交友不慎」。

    張溪接到黃宜安的帖子,自然是欣喜萬分,當即便回帖邀請黃宜安第二日來府小聚。

    黃宜安見了邀帖,便細心準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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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章 夫人何意

    黃宜安以為這次只是她和張溪二人的小聚,誰料到了那兒才知道,竟是個十來人的小宴會。

    「還請黃小姐見諒。」特地在英國公府大門外迎候的蘭心,一見黃宜安乘車過來,立刻上前將人攙下馬車,低聲致歉,「表小姐臨時起意,邀請了不少閨中好友來府小會,夫人知道了,吩咐世子夫人安排宴席,招待諸位小姐。」

    黃宜安直覺不妙,卻只是笑著應了一聲:「多謝國公夫人盛情。」

    蘭心是英國公府的世僕,她總不能當著人面揣測表小姐明緗此舉別有意圖吧。況且張溪既然特地吩咐貼身侍婢蘭心在此迎候告知,想來對此早有防備。

    「眼下諸位小姐都在正房給夫人請安,小姐吩咐奴婢直接引黃小姐過去。」一路上,蘭心低聲將府中的情形一一言明,「表小姐宴請的有吏部右侍申大人家的小姐,還有同申小姐一起來的長洲主簿徐大人家的小姐,還有戶部司務鄭大人家的小姐……」

    黃宜安腳步一頓,在垂花門下立柱,寒聲問道:「誰?戶部鄭司務家的小姐?」

    蘭心一愣,不解道:「正是。黃小姐,有什麼不對嗎?」

    黃宜安袖間的手握了又握,勉強鎮定下來,道:「沒什麼……我就是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她似的。」

    蘭心不疑有他,笑道:「那應是見過的了,迎春會上鄭小姐也來了。」

    黃宜安仔細想了想,卻沒有任何印象。

    她重生在迎春會之後,迎春會時還對鄭氏一無所知,且當日來赴會的官家小姐又多,她注意不到也是正常。

    黃宜安正要多打聽幾句,就聽得前頭張溪揚聲笑道:「安妹妹來啦!」

    黃宜安順聲看過去時,就見一身石榴紅裙衫的張溪已經提著裙角直穿中庭向她跑來,螺髻上的嵌寶步搖隨之叮叮咚咚地晃動,日光下光華灼灼。

    黃宜安連忙整理好心緒,快步笑迎了上去:「張姐姐!」

    張溪一把拉住黃宜安,連連低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緗妹妹今日攢局,不然就和你另約他日了。」

    說話間,衝黃宜安意味深長長地眨眨眼睛。

    黃宜安用力握了握張溪的手以作回應,笑道:「沒關係,人多才熱鬧嘛!」

    話剛落音,就見明緗從正房出來,招手笑道:「黃小姐,你來遲了。」

    語氣溫柔軟和,卻是一上來就是挑釁。

    張溪眉梢一挑,就要回懟。

    黃宜安卻悄悄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抬頭衝明緗笑道:「我原是想著如今天氣漸熱,難得晨起爽涼,不好來早了打擾國公夫人休息,因此特地晚來些。既是明小姐這麼說,那一會兒我定要向國公夫人請罪才是。」

    明緗和她之間的恩怨,英國公夫人一清二楚,卻還是放了明緗出來挑釁。雖然不知原因為何,但她也不好再躲在張溪背後。

    哪怕面對恃寵而驕、氣焰囂張的鄭氏,她都沒輸過陣,皇后的范兒都端得穩穩的,區區一個明緗,還不至於把她嚇到不敢回擊。

    皮裡陽秋,可是後宮之人必備的技能。

    明緗沒有料到比起上次的毫不退讓,黃宜安這回竟然還學會綿裡藏針了,頓時一噎。

    張溪抿了抿唇,悄悄衝黃宜安豎了豎大拇指。

    明緗心中羞惱,面上卻楚楚可憐地叫屈:「黃小姐這麼說,是怪我們來早了,打擾姨母休息了?」

    一個「我們」,便立刻把屋裡的諸位小姐拉到了黃宜安的對立面。

    張溪冷下臉來。

    明緗這是鐵了心要跟她杠上了。

    黃宜安是她張溪請來的客人,明緗以為她這是在打誰的臉呢?

    黃宜安卻從容不迫地含笑佇立,等著能管住明緗的發話。

    果然,下一刻就見儲媽媽匆匆從房內趕出來,將明緗擋在身後,含笑做請:「黃小姐來了,快快有請。」

    儲媽媽作為英國公夫人的乳姐,她出面,代表的就是英國公夫人的意思。

    明緗不敢再多言,心裡卻氣得想吐血。

    黃宜安頷首揚唇道謝:「有勞媽媽。」

    說罷,和張溪攜手步過中庭,與廊下立著的明緗擦肩而過,進了正堂。

    儲媽媽見人進去了,連忙轉身,壓低聲音,焦急勸道:「我的好小姐,您和黃小姐有多大的仇怨,要這麼過不去?陛下都幫黃小姐說話了,你難道要違逆聖意嗎?」

    火冒三丈的明緗頓時如兜頭澆了一盆涼水,瞬間冷靜下來。

    儲媽媽歎息一聲,終是不忍心,上前扶住明緗,溫聲勸道:「您還是先進去吧,夫人和諸位小姐都等著呢。」

    明緗一口牙咬了又咬,好容易才把這口氣壓了下去,隨儲媽媽進了正堂。

    英國公夫人打從張溪出去迎人,便留意著外面的動靜,自然將明緗和黃宜安的對話都聽在耳中。雖未親眼看見,但從話語,便能想見當時的情形,心中不由地對黃宜安又高看了一分。

    等黃宜安進來向她請安時,英國公夫人便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

    膚白眉黛、杏眼桃腮、亭亭玉立,雖不算絕色,但也姿容出眾。一襲梅子青裙衫,點綴些珍珠首飾,少了一分稚氣,多了一分端莊雅靜。

    黃宜安斂衽屈膝,含笑施禮道:「見過夫人。」

    英國公夫人見黃宜安舉止得宜,不免又多了一分歡喜,遂笑道:「好孩子,快起來吧。」

    黃宜安又施一禮,方才起身,謙遜道:「今日上門叨擾,略備薄禮,還望夫人笑納。」

    阿梅便捧著禮盒上前,躬身奉上。

    儲媽媽含笑接過。

    「好孩子,你有心了。」英國公夫人笑道,卻並沒有當眾打開錦盒看禮。

    黃家官小財薄,萬一禮物微薄,當眾打開豈不是讓黃宜安難堪?

    明緗也是這麼想的,所以等英國公夫人話音一落,她便一臉好奇地問道:「這錦盒十分雅致,不知裡面裝著什麼好東西,黃小姐,我能打開看看嗎?」

    一派天真爛漫的樣子。

    英國公夫人瞋了她一眼,笑道:「你這孩子,就是淘氣,哪有當人面拆禮的?莫要失了規矩。」

    顯然是把明緗的無禮要求當作頑皮……又或者,明知明緗的惡意,卻仍舊選擇縱容。

    黃宜安只微笑站立,並不言語。

    不管英國公夫人怎麼想的,她作為客人,在英國公夫人當眾回護之後,都不該再咄咄逼人。

    真讓明緗再接著鬧下去,丟臉的可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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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 堪做庶媳

    英國公夫人顯然不想再縱容明緗胡鬧下去,因此笑道:「你們自在去玩吧。溪姐兒和緗姐兒要招待好客人。」

    眾女便施禮告辭。

    待人都走遠了,英國公夫人遣散了屋裡服侍的人,只留下儲媽媽說話。

    「你覺得黃家那丫頭怎麼樣?」英國公夫人含笑問道。

    儲媽媽見英國公夫人語氣親昵,便知是心中滿意,遂順著話答道:「花骨朵兒似的小姑娘,又舉止得宜,大方端莊,讓人一看就喜歡。」

    英國公夫人含笑點頭,道:「原本溪姐兒每每誇讚她聰敏端靜,我還只當是小孩子家遇到對脾氣的,就喜歡言過其實。今日見了,卻覺得很有幾分道理。」

    既不任人拿捏,也不一味剛強;該進時絕不退縮,該退時絕不戀戰。

    更難得的是,那孩子似乎猜到了她對緗姐兒有意無意的縱容,因此從容不迫,單等她出手。

    英國公夫人是越想越滿意。

    「小姐一向看人極准。」儲媽媽笑應道。

    英國公夫人點點頭,揚眉笑道:「這話不錯,溪姐兒隨我!」

    儲媽媽忍住笑,奉承道:「夫人看人自然是極准的,不然當初也不能在那麼多上門求親的人之中,獨獨挑中了國公爺。」

    英國公夫人想起往事,不由地抿唇一笑,語帶追憶道:「是啊。當初人人都說他是紈絝子弟,不學無術,甚至還有人揣測英國公府的基業要敗在他的手裡。

    「可誰知他承了爵,上了戰場,屢立奇功,竟成了令敵人聞風喪膽的戰神。

    「世宗皇帝在位時,那神兵科給事中歐陽敬接連彈劾,事涉包括老爺和山西、浙江總兵等在內共九人,事後其他八人均遭貶黜,只有老爺一個人毫髮未損。自那以後,一向唯恐天下不亂、風聞奏議的言官們便再也不敢隨便動他了。」

    儲媽媽笑應道:「這都是世宗皇帝顧念舊情,也多虧了夫人多方籌謀,替國公爺謀劃奔走!」

    國公爺英武無敵,令敵人聞風喪膽,卻不免有幾分武將的魯莽焦躁,遇到言官們一向是一言不合就想動拳頭的。

    多虧有夫人攔著,又私下入宮求了太后,有賴祖宗基業,此關才算是平安度過。

    英國公夫人點點頭,笑道:「幾個孩子也就世子和溪姐兒隨了我,其他的都跟他爹一個脾氣。就是瀾哥兒生母去得早,打小養在我身邊,卻也跟國公爺一個脾性!」

    儲媽媽笑道:「所以夫人才費盡心思,想要給小少爺找一個沉穩機敏的妻子,日後好幫扶他嘛。」

    英國公夫人點點頭,歎息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吶。就是池哥兒,將來也得找個這樣的媳婦!」

    儲媽媽聞言,神色微變,笑容便有了幾分勉強。

    表小姐性子雖然溫馴隨和,卻少了幾分沉著機敏,不知到時候夫人會不會反對她和三少爺這樁親事……

    英國公夫人卻沒有注意到儲媽媽的異常,吩咐道:「黃家那裡,著人好好打聽一番,若是沒什麼問題,就先派人上門探探口風。小丫頭才十三歲,先把親事悄悄定下來,等她及笄後再正式議親也不晚。」

    說著,打開黃宜安的拜禮,是一對繡著寶相花的抹額,質地上佳,針腳綿密,可見是用了心的。

    英國公夫人笑道:「瞧瞧,這禮物送得多好!」

    既沒有打腫臉充胖子,又真心誠意,讓人挑不出錯處來。

    ……

    黃宜安對於英國公夫人的打算自然是一無所知,眼下她正和諸位小姐一起,由張溪和明緗領著逛園子。

    英國公府作為開國功勳,綿延兩百餘年,宅子自然也是一擴再擴,東西三路,幾乎占了整條巷子,因此後花園也十分軒麗敞闊。疊石為山,通渠為池,花木繁植,亭台玲瓏,更兼假山竹木掩映之下,一步一景,令人應接不暇。

    盛夏漸至,蔥蘢花木間蟬鳴漸起,更有鶯雀啾啾,緩步其間,不僅涼意森森,亦頗多野趣。

    明緗雖然厭惡黃宜安,但是有儲媽媽警告在前,更兼要在諸家小姐面前做個待人接物溫婉寬厚的主人,因此倒也不曾刻意為難她,偶爾言語譏刺幾句,也都被黃宜安不慌不忙地擋了回去。

    當著外人的面,張溪不好發作,便藉故隔開兩人。

    「這時節最好的消遣莫如泛舟,池岸綠樹蔥蘢,池上涼風習習,又恰逢湖裡早蓮初綻,泛舟其間,最是暢意。」張溪笑道,「諸位覺得如何?」

    大家都笑說好。

    明緗便起身笑道:「諸位請稍待,我這就去吩咐下去。」

    此舉在張池意料之中。

    明緗從不吝於人前表現她的溫婉周到,以及在國公府的獨特地位。

    張溪遂順勢笑道:「那就有勞緗妹妹了。」

    「我同緗姐姐一起去。」一直伴在明緗左右的鄭玉煙,起身含笑追了上去。

    明緗駐足等她跟上,兩人方攜手說笑而去。

    黃宜安目光亦隨之跟上,神情喜怒莫辨。

    張溪見黃宜安心一路上不在焉的,這會兒又盯著明緗的背影看,還以為她是被明緗接連為難心中不快,因此心中十分歉疚。

    「安妹妹,實在是對不住,下次我再單邀你來家裡玩。」張溪趁其他人在廊下逗鳥,小聲致歉。

    黃宜安收回目光,笑道:「張姐姐不必在意。」

    明緗的那些言語挑釁她並沒有放在心上,讓她心煩意亂的是一直緊貼著明緗的鄭氏——如今僅十二歲的鄭玉煙。

    和前世的高高在上、飛揚跋扈的皇貴妃不同,此時的鄭玉煙天真爛漫、性情隨和,即便是面對她這樣的九品文官之女,亦是親近有加、純真無害。

    使得她渾身豎起的芒刺,根本找不到下紮的地方。

    兩人正在低頭細語,申小姐緩步走了過來,邊行邊向張溪笑道:「早就聽聞國公府的早蓮品相極佳,葉若翠玉,花似水晶,晨綻暮斂,美不勝收,恰如溫飛卿所雲‘應為洛神波上襪,至今蓮蕊有香塵’。今日我們總算是能一飽眼福了。」

    張溪便笑著迎了上去,打趣道:「還是申姐姐才情高世,我平日裡只覺得它們開得好看,倒想不出這般情韻綿長的詩句來。今日我們家的早蓮沾了申姐姐的文氣,想必來日會開得更加清豔絕塵。」

    申小姐微紅了臉頰,抬手拿扇去撲張溪,玩笑道:「張妹妹這張嘴,真真是比百靈鳥還動聽。」

    張溪笑著躲開了。

    兩個人鬧在一處。

    其他人見狀便都笑了起來,你一言我一語的,氣氛頓時輕快活絡不少。

    明緗和鄭玉煙二人挽手歸來,見眾人笑鬧,少不得問起緣由。得知內情後,便也都笑著奉承申小姐。

    惹得申小姐面頰緋紅。

    好在船娘很快來請,申小姐這才「脫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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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章 暗潮洶湧

    一行共九人,分乘三隻小舟。

    申小姐和徐小姐同來,自然是不願意分開。

    鄭玉煙又一直粘著明緗。

    張溪正在為難之際,黃宜安笑道:「張姐姐和申小姐她們同乘吧。」

    申小姐是一群來客中身份最貴重的,張溪作為主人,自然不好不作陪。

    「那你一個人……」張溪有些遲疑。

    畢竟這一群人中,只有黃宜安是她邀請來的,要她撇下黃宜安去與申小姐她們同乘,總覺得不合適。

    「大家同遊一湖,我哪裡是一個人。」黃宜安眨眨眼,玩笑道。

    眼見著申小姐和徐小姐打算登舟了,張溪只得歉然道:「那你自己小心。」

    黃宜安點點頭,催促道:「張姐姐快去吧,讓申小姐在船上等反而不美!」

    張溪只得抬步追上申小姐,率先登舟,又伸手接了申小姐和徐小姐上了小舟。

    一旁明緗見了,不由地心中發悶。

    明明申小姐是她特地請來的,現在卻被張溪截了胡!

    這麼一想,便對身邊緊貼著她不放的鄭玉煙,生了一絲厭惡。

    若不是鄭玉煙纏著她,她與申小姐和徐小姐二人同乘,哪裡還有張溪什麼事?

    轉頭瞥見落單的黃宜安,明緗心下一轉,抬頭笑道:「既然表姐與申姐姐和徐小姐同乘,那黃小姐不如就跟我和玉煙同乘一舟吧?」

    張溪聞言立刻看了過來,目露擔憂。

    黃宜安回以一笑,衝明緗坦然致謝:「那就有勞明小姐了。」

    說罷,施施然登舟而去。

    剩下的三人,自然是同乘一舟。

    船行至池中,只見偌大的湖面泛起粼粼金光,清圓的翠葉在金光中鋪展開去,翠葉間瑩潤的白蓮、紅蓮或含苞待放,或明豔初綻,清雅動人。

    「看到眼前這景兒,才恍然覺知申姐姐方才吟誦的溫飛卿的那兩句詩十分貼切傳神。」明緗環視一周,笑道,「不如,咱們便以這蓮花為題,來個即景詩會如何?」

    話剛落音,就被張溪否了。

    「可千萬別。」張溪連連擺手,苦笑道,「你們知道的,我是最怕作詩的。」

    身為將門之女,張溪雖然識文斷字,但作詩是萬萬不沾的。

    這一點,在場的人都清楚。

    明緗聞言臉色微沉。

    她只想著借機捧申小姐、踩黃宜安,怎麼忘了張溪也不喜作詩了。更沒有想到,張溪會立刻否了她的提議,半點都不顧念與之同乘的申小姐的意願。

    從明緗一開口,黃宜安便知對方是衝著她來。

    只怕在明緗的心裡,像她這樣的九品小官之女,跟作詩這樣高雅的事情是完全不沾邊的。

    前世她也確實吃過這方面的虧。

    不過,多活了一輩子,不過是謅幾句詩嘛,對於一向信奉「藝多不壓身」的皇后娘娘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申小姐擔心眼前這對表姊妹因自己而生了罅隙,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遂笑著打圓場,道:「作不作詩的有什麼要緊?咱們女子又無需考取功名,讀書作詩,不過是在明曉事理之外,圖一消遣罷了。」

    明緗立刻笑著奉承道:「正是申姐姐說的這個理兒!」

    說罷,瞥了鄭玉煙一眼。

    鄭玉煙會意,順勢提議道:「既是消遣,便也不必非得自作。不如我們來集句如何?總比乾賞花有趣些。」

    張溪見申小姐含笑看問過來,顯然是同意鄭玉煙的提議的,只得笑著告饒:「那若是我對不上來,你們可不許笑話!」

    大不了,她陪著黃宜安一起丟臉好了。

    黃宜安卻從容不迫,等著明緗和鄭玉煙出招。

    「那就請申姐姐先來好了。申姐姐可是狀元公的女兒,才情出眾,由她開場,再合適不過了!」明緗笑道,「剩下的按照船次依次而行。答不出者,便……罰她給大家摘蓮花!摘回去大家養在碗裡,觀賞也便宜。」

    她剛才就看出來了,申小姐對於滿池的早蓮十分喜愛,樂得做個順水人情。

    申小姐便笑道:「承蒙各位錯愛,那我就拋磚引玉,獻醜了。」

    說罷,環視一周,微揚下巴,朗聲道:「有色無香或無實,三種俱全為第一。」

    「好!」明緗鼓掌贊道,「蓮花當得此句!申姐姐亦當得此句!」

    張溪很看不慣明緗對申小姐的奉承,略一思索,笑道:「如此,我便取個巧兒,‘疑如嬌媚弱女子,乃似剛正奇丈夫’。」

    與申小姐先前所吟同出一詩,這個巧兒取得立刻便落了下乘。

    黃宜安哭笑不得,張溪這是擔心她吟不出,特地先鋪墊好了麼。

    徐小姐笑贊道:「雖是取巧,然此句亦有大氣魄,巾幗不讓鬚眉,與張小姐將門之女正是相宜。」

    雖然同樣意在誇讚,格調卻高出明緗一籌。

    說罷,徐小姐也吟一聯,道:「岸柳染綠清溪水,荷香沁沏金色秋。」

    自然也引得幾句誇讚。

    明緗隨即接道:「美人笑隔盈盈水,落日還生渺渺愁。」

    鄭玉煙拍手叫好:「譬喻鮮明,明姐姐正是美人對俏蓮呢!」

    說罷,鄭玉煙衝黃宜安微微一笑,謙遜做請:「黃小姐先請。」

    黃宜安也不假意謙虛客套,從容吟誦道:「秀樾橫塘十里香,水花晚色靜年芳。」

    臨舟的張溪聽罷,想起黃宜安只求「家人喜樂平安」之語,不由地暗自點頭。

    鄭玉煙不吝讚歎道:「果有從容淡靜之氣度。」

    黃宜安含笑頷首作謝,心裡想的卻是前世鄭氏將她的端靜淑嘉嗤作畏縮猥瑣的趾高氣昂的模樣。

    鄭玉煙隨即也吟一聯:「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黃宜安聞言心下一轉,佯作打趣笑道:「鄭小姐和明小姐要好,竟連作詩也都不約而同地與美人較上勁兒了。」

    明緗以蓮花喻美人,自得美貌;鄭玉煙卻言蓮花不及美人之美,自視更高。

    實在是有趣!

    明緗自然聽出了黃宜安言下之意,暗地裡剜了鄭玉煙一眼,口中卻溫柔謙遜道:「我和鄭妹妹交好,便是集句都想到了一處呢!」

    鄭玉煙勉強笑應一聲,心中忐忑不安。

    她好不容易才攀上的明緗——英國公府的表小姐,可萬萬不能因此把人給得罪了。

    這麼一想,便對出言挑撥的黃宜安生出十分不滿來。

    「疊翠軒那一跌,怎麼就沒把她……」鄭玉煙咬牙暗恨,卻不意對上黃宜安清冷玩味的目光,連忙把心中的怨誹都吞了下去,心虛地別開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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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3 00:38:57 |只看該作者
第027章 計議已定

    集句三五輪過,日光漸盛,水面縱有涼風也曬得慌,大家便都沒了遊湖賞蓮的心思。

    明緗見黃宜安自始至終都從容不迫,佳言麗句信手拈來,絲毫沒被難住,反倒是她和鄭玉煙被黃宜安暗諷了幾回,便也歇了集句逞才的心思,提議上岸。

    眾女紛紛附和。

    按照約定,輸的人要採蓮送給贏的人。

    張溪見在場的都是嬌滴滴的小娘子,又多是生長在北方,只怕大都不會洑水,坐在舟上都還唯恐亂動會跌下水去,更別說是探出身子採蓮了,遂笑道:「也不必咱們動手,看上那一朵,儘管吩咐船娘去采。咱們且上岸歇著去。」

    眾女自是紛紛叫好。

    尤其是輸的那兩個,聞言不由地長吐一口氣,臉色也漸漸恢復如常。

    等小舟靠了岸,眾女在岸邊的石凳上稍作歇息,船娘便捧著蓮花回來了。

    大家各自拿了自己挑中的蓮花,一路分花拂柳,說說笑笑地往擺午膳的水榭行去。

    世子夫人小儲氏已經等在那裡了。

    聽聞人聲,世子夫人便出了水榭,迎到石徑處。

    眾女見了,連忙都上前見禮。

    世子夫人目光在黃宜安身上停了一瞬,溫聲對眾女笑道:「午膳已經擺在水榭了,我還要去母親那裡,你們小姐妹自便。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吩咐楊媽媽。」

    侍立一旁的楊媽媽,聞言連忙上前給眾女見禮。

    眾女齊聲道謝,目送世子夫人離去。

    ……

    世子夫人一路到了正房,正趕上儲媽媽吩咐擺膳,便扶了英國公夫人落座,又親自安箸調羹。

    「你別忙了,坐下一起用膳。」英國公夫人笑道,「膳後,我有話同你說。」

    世子夫人便笑著道了聲「是」,在英國公夫人下首坐下。

    自有丫鬟布菜。

    膳後,漱口淨手畢,婆媳二人移座榻上,吃茶閒話。

    「黃家那丫頭,你見著了?覺得怎麼樣?」英國公夫人笑問道。

    世子夫人點頭笑應道:「見到了。人多,兒媳也不好與之多談。不過規矩禮儀倒是都周全合宜,不出挑,也不出錯,瞧著是個穩重的。」

    末了,又笑補了一句:「杏眼桃腮,長得也俊俏,配得上瀾弟。」

    英國公夫人笑嗔道:「就數你機靈?這事兒跟瀾哥兒有什麼關係?」

    世子夫人嘻嘻笑道:「母親雖沒有明說,兒媳也猜得出來。黃小姐才十三歲,配池弟有些小,配瀾弟卻正合適!母親特地打聽人家姑娘,難道不是想給瀾弟挑個可意的媳婦兒嗎?」

    還有一點,她沒說出來——黃家門第實在是太低,配不上張池這個嫡子。

    她雖是英國公夫人娘家隔了房頭的侄女,也自小得英國公夫人的喜愛,長大了更是由英國公夫人一力做主,嫁給了世子張潭,成為人人稱羨的世子夫人。

    嫁過來之後,她也時常像小時候一般在英國公夫人面前頑皮說笑,但心裡卻很清楚,英國公夫人是姑母更是婆母,有些話,便是她這個得寵的娘家侄女也不好明說。

    英國公夫人哈哈大笑,拿指頭輕點了點世子夫人的額頭,道:「你啊你,打小就數你機靈!」

    玩笑罷,英國公夫人正色問答:「那你覺得這門親事可行嗎?」

    「既然是母親看准的,定然不會錯的!」世子夫人全然信賴地笑道,「更何況溪妹妹也看重黃小姐,想來那黃小姐定然有其過人之處。」

    語罷,又遲疑道:「只是,黃家門第太低,外人見了,會不會徒生議論?」

    畢竟,張瀾是個生母早逝的庶子,若是嫡母給他安排了一個官職低微的岳家,不明真相的人難免會背後議論。時間久了,就怕張瀾自己也有了這樣的念頭,到時候家宅不寧,可不是枉費了英國公夫人這般苦心安排嗎?

    英國公夫人不以為意,淡然笑道:「這有何難?到時候池哥兒成親,也找個相當的岳家就是了。」

    嫡子、庶子岳家相當,任誰也挑不出她的理兒來。

    世子夫人聞言大驚,半晌,試探道:「母親主意定了?」

    英國公夫人點點頭,肅然道:「慈聖皇太后那日召我和溪姐兒進宮,顯然是擔憂咱們家有送溪姐兒入宮之意,特地敲打提點的。既然宮裡已經起了忌憚之心,那池哥兒和瀾哥兒的婚事就得慎之又慎。

    「你看太祖皇帝開創本朝,封賞了多少開國功勳,賞賜了多少免死鐵券。可是後來還不是治罪的治罪,奪權的奪權。如今也就只剩下咱們這一家子了。

    「英國公府要想長盛不衰,就得學會讓人放心。」

    否則榮華至極、無可封賞之時,便是大廈傾覆之日。

    世子夫人肅然點頭,道:「既然母親已經謀劃定了,那兒媳明日就著人打聽去。」

    ……

    黃宜安渾然不知,自己不過是禮尚往來拜訪了英國公府一次,竟然差點把終身大事都定了下來。

    她如今滿腦子都是鄭玉煙那天真爛漫、溫馴隨和的模樣,甚至因為張溪格外看重她,鄭玉煙面對她時不免還有幾分討好。即便是她與明緗暗中交手時順帶著捎上了鄭玉煙,對方也只是一臉燦然地笑,渾似懵然未覺。

    跟前世恃寵而驕、飛揚跋扈的鄭氏簡直就是兩個人!

    王氏見女兒自打到英國公府做客回來之後,便心事重重的,問了幾次都被敷衍了過去,心中不免擔憂。

    恰逢李太后壽辰將至,劉秀時常來請黃宜安幫忙看制壽禮「海晏河清」紙鳶,王氏倒也沒有時間仔細詢問。

    五月初三這日,黃宜安在院中的碧梧樹下,向著慈寧宮的方向遙遙祝禱,惟願李太后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還有,和皇帝不要再如前世一般,最終從母慈子孝走向了劍拔弩張。

    她也做過母親,知道李太后嚴厲管束的表像之下,是對皇帝的拳拳慈母情懷,而皇帝卻為了一個女人跟她針鋒相對、毫不相讓,甚至不惜為之與整個朝堂為敵,不知讓李太后暗地裡流了幾多眼淚、生了多少白髮……

    五月初四一大早,張溪便乘車趕來黃家。

    黃宜安正在廚房揉麵,聽得張溪大早來訪,還以為是有什麼急事,慌忙聯手都來不及洗,就迎了出去。

    人剛到正院,張溪就跨過了垂花門。

    「安妹妹,好消息!昨日……」張溪興高采烈,然而話才說到一半,就見黃宜安腰間繫著的圍裙和沾滿麵粉的雙手,不由地一頓,訝然道,「你還自己下廚?」

    她知道黃家並不寬裕,所使下人也僅有阿梅、大春以及他們兄妹倆的寡母王婆子,針織、漿洗之類的活計也常要自己動手做,但是萬萬沒有想到,黃宜安竟然還要自己下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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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3 00:39:11 |只看該作者
第028章 堪稱荒唐

    黃宜安見張溪眼睛瞪得老大,不由地好笑,道:「灶上一向是王婆婆在打理的,我也就是偶爾興致來了,才下廚擺弄一回。」

    張溪往常上門,都會提前派人來知會一聲,她要準備待客,自然就不會下廚了。

    誰知張溪今日會早飯沒吃就突然造訪,才正好撞見了這一幕。

    張溪了然點頭,一時來了興致,好奇地問道:「你做什麼呢?我能一起去瞧瞧嗎?」

    「蒸花卷、煎餃餌。」黃宜安笑道,舉了舉沾滿麵的手,問,「張姐姐要試試嗎?」

    「當然!」張溪毫不忸怩,一面推著黃宜安往後罩房行去,一面絮絮叨叨,「花卷是用花做嗎?我倒是吃過做成各種花的點心,這兩者一樣嗎?餃餌為什麼不是蒸或煮,而要用煎的?還有……」

    黃宜安一一耐心解釋:「不是,是把發麵扭成股兒……可佐以蔥花之類……餃餌煎了之後,外酥裡嫩,嗯,跟吃有餡兒的油餅有點相似,只是外皮更香脆一些……」

    蘭心見兩人邊說邊走遠了,連忙把登門禮交給阿梅,自己也追了上去。

    王氏正在廚房忙活,不意黃宜安竟然把張溪也一起帶來了,忙嗔怪道:「你怎麼把張小姐領這裡來了?快去梳洗了,陪張小姐去花廳吃茶。」

    蘭心連忙上前屈膝笑道:「黃夫人是長輩,且去歇著吧,這裡有奴婢們幫忙照看就行了。」

    王氏掃了一眼張溪帶來的丫鬟婆子,不免遲疑。

    小小的廚房,確實站不下這許多人。

    黃宜安笑勸道:「母親且安心去歇著吧,張姐姐又不是外人。」

    這話深得張溪之心,她也連忙笑著幫勸。

    於是王氏迷迷糊糊地就被蘭心等人擁了出去,直回到正院才清醒過來:她竟然自己歇著,讓英國公府的千金小姐在灶上做早飯!

    太離譜了!

    幸好老爺今日上衙去得早,否則撞上了,還不得數落她怠慢了貴客?

    王氏在正房暈暈乎乎,張溪也在廚房忙得暈頭轉向。

    「不對,張姐姐,麵團不是沙袋,要揉不要捶打……」

    「小姐,你包的餃餌露餡了……」

    「等等,張姐姐!花卷剛做好,略放一會兒,發好了才能上鍋蒸……」

    「哎呀,油炸了,大家快都躲開……」

    ……

    王婆子看著因為張溪的加入而兵荒馬亂的廚房,默默地退到了一邊,收拾滿廚房撒亂的東西。

    一頓早飯,就在這驚忙慌亂中,終於端上了桌。

    張溪看看黃宜安做的宣軟噴香的蒸花卷和外酥裡嫩的煎餃餌,再看看自己做的那些看不出形狀的那些麵團,不由地十分洩氣。

    「張姐姐第一次做,能做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黃宜安安慰她道,「我也是學了許久,才學會的呢!」

    張溪長歎一聲,自暴自棄:「算了,一時興起玩一回也就算了,與其花時間擺弄這些麵團,還不如去打沙袋!」

    黃宜安只得又安慰她,說揉麵和打沙袋一樣,沒有優劣之分,只是看個人喜好罷了。

    說好說歹,張溪才又重新高興起來。

    蘭心在一旁看著直歎氣,明明小姐比黃小姐還大兩歲,平日裡瞧著也頗為沉穩,怎麼一到黃小姐跟前,就一副小孩子的撒嬌無賴樣呢……

    等吃過早飯,兩人在廊下坐著吃茶閒話,賞牆根下水缸裡養著的那幾株含苞待放的荷花。

    黃宜安這才想起問道:「對了,張姐姐今日匆促而來,可是有什麼要事?」

    張溪一拍腦袋,笑歎道:「哎呀,你看看我,被蒸花卷、煎餃餌弄得正事都忘了!」

    說著,一臉興奮地說道:「昨日五丈風賀壽的‘海晏河清’紙鳶在慈聖太后的壽辰上大放異彩,不僅太后娘娘讚譽有加,就連陛下也不吝嘉獎,當場禦書‘天下第一紙鳶’賜給五丈風!

    「這下,五丈風算是徹底揚名天下,把其他同行都遠遠地甩在後面了!」

    黃宜安聞言十分震動。

    李太后讚譽有加她能理解,怎麼就連皇帝也摻一腳?

    要知道,張首輔和李太后一向對皇帝管束極嚴,當初就因為皇帝自得書法出眾,多寫了幾幅字賞賜給臣子,向張首輔邀贊,就被張首輔嚴厲教導:「梁武帝、陳後主,隋煬帝、宋徽宗皆能文章擅繪畫,然皆無救於亡亂。由此可見,君德之大,不在技藝之間也。」

    皇帝聞言心驚,從此便放棄了書法,一頭紮進書堆中,學習以往聖君的德行與操守,立志做一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帶領大齊走向輝煌盛世。

    這樣的皇帝,怎麼會為紙鳶這類玩物御筆題詞?

    黃宜安不解。

    這世皇帝好像跟前世有點不一樣了,和前世那個安坐皇宮不出、埋頭處理政務的皇帝比起來,這半年來皇帝的行為堪稱「荒唐」。

    比如迎春會上於疊翠軒暗中觀察眾女,比如上巳節去南海子踏春遊獵,比如上次微服出宮吃茶聽戲,再比如眼下一向「惜字如金」的他,竟會為五丈風御筆親題「天下第一紙鳶」……

    想了許久,黃宜安才替皇帝此舉想出一個勉強說得過去的理由:皇帝大約是為了孝敬李太后,哄她老人家開心吧。

    畢竟,此時的皇帝還是十分敬重孝順李太后的。

    黃宜安出神這會兒,張溪已經巴拉巴拉地把壽宴上「海清河晏」紙鳶萬眾矚目的盛況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遍。

    「這回,劉少東可得好好地謝謝你!」張溪與有榮焉,抬起下巴傲然道,「不然我都不答應!」

    黃宜安笑笑,沒有說話。

    該她的,她自然不會推讓。

    不過,五丈風這回為了邀名,只怕沒少花銀子邀名士作畫、疏通關係……看在劉季以往的誠意上,她決定對方給多給少她都接著。

    做生意嘛,目光還是要放長遠一些。

    五丈風屹立不倒,她才能財源不斷。

    事實證明,劉季也是個很有遠見的人,哪怕此次獻壽所費巨大,他還是及時給黃宜安送來了豐厚的報酬——三百兩銀子。

    加上上次的一百兩,這次壽禮黃宜安共計獲酬白銀四百兩。

    王氏看到桌子上碼得整整齊齊的白花花的銀子,眼睛差點沒被晃瞎了。

    「這、這麼多銀子?」王氏猶自不敢相信。

    不就是個紙鳶嘛,不能吃也不能喝的,竟然能值這麼多銀子?

    「這次可不是普通的紙鳶,是獻給慈聖皇太后的壽禮!」黃宜安笑道,接著便把「海晏河清」和皇帝的御筆題詞之事一一都告訴了王氏。

    驚得王氏雙眼圓瞪,好半晌都沒有說出話來。

    她知道自家閨女厲害,但是還遠沒有料到竟然有這麼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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