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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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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深碧色】嫁給奸臣沖喜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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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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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1 00:28: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謝朝雲一直覺著,自己應該對傅瑤負責。

  畢竟當初賜婚的旨意是她求來的,若不然傅家必定會給這個小女兒好好地挑個如意郎君,而不是讓她來謝家受委屈。

  若換了旁的閨秀,新婚之後便被夫君趕去睡書房,三朝回門獨自回家,怕是早就哭得梨花帶雨了。哪兒能跟傅瑤一樣也不見惱,整日裡說說笑笑,心中還一直掛念著謝遲?

  謝朝雲自問眼光算高的了,可看著傅瑤,也著實挑不出什麼不好來。她若是男子,就直接娶了傅瑤,不在這裡費心同謝遲磨牙了。

  「我知道兄長不喜有人近身,可瑤瑤已經嫁到謝家來,與你便是夫妻,總不能一直這麼拖著下去吧?如今是我壓著,府中無人敢議論,可長此以往你讓她的臉面往哪兒放?」謝朝雲搜腸刮肚地勸著,像是越說越覺著傅瑤委屈,索性道,「若兄長實在不喜歡,大不了我豁出臉面去傅家走一趟,賠禮道歉,你二人和離算了。」

  謝遲抬眼看向她,謝朝雲自顧自地說道:「雖說是麻煩了些,但傅家也未必不願意。」

  「在我昏迷不醒的時候,自作主張定了這門親,如今不足一月又要和離……阿雲,你什麼時候這麼說風就是雨了?」謝遲冷聲道,「還是說,你想試試以退為進的激將法?」

  謝朝雲微微攥緊了手,面不改色道:「我總不能眼看著她這麼受委屈。」

  「別在我這裡裝傻。人言可畏,若真是和離了,難道她就不會受委屈了?」謝遲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問題所在,「如今進退兩難,不是她的錯也不是我的錯,從當初亂牽紅線開始,你就該想到會有這麼一日。」

  謝朝雲向來能言善辯,但被謝遲這麼毫不留情地戳穿,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謝遲等她沉默下來,才終於放緩了語氣,繼續說道:「阿雲,我知道你當初是出於好意,只是並非事事都能如你所願。我與傅瑤的事情,你還是不要再多管。」

  想了想,他又補充道:「若是真要和離,你讓她自己來同我講就是。」

  謝朝雲也不好再在他面前耍什麼小心思,嘆了口氣:「罷了。」

  她很清楚,以傅瑤對謝遲的喜歡,此時絕不會有和離的心思。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只好起身告辭。

  謝遲目送著謝朝雲離開,又隔著窗子看了會兒小廝們搭鞦韆,等到月杉來換茶水的時候,出言吩咐道:「讓她搬回來吧。」

  他並沒指名道姓,月杉怔了一瞬方才反應過來,有些難以置信道:「是讓夫人搬回這裡嗎?」見謝遲眉尖微挑,露出個「不然呢」的神情,她連忙又應道,「奴婢這就去。」

  月杉將謝遲的話遞過來時,傅瑤正在案前畫畫,手一抖,原本畫得好好的杜鵑花頓時出現了瑕疵。不過她並沒顧得上惋惜,驚訝道:「你說是,他讓我搬回正屋?」

  傅瑤清楚地記得,那日清晨謝遲是如何說自己不習慣與旁人同床,讓她搬到書房來的。

  怎麼這麼快就改了主意?

  她心中尚未來得及高興,便想到方才離開的謝朝雲,明白過來——這件事八成不是謝遲本意,而是被謝朝雲給勸服的。

  「既然他這麼說了,那就搬吧。」

  傅瑤在與謝遲有關的事情上是格外有耐心,也想得開的。

  她很清楚,謝遲不會如當年的自己那般,只看一眼就喜歡上一個人,所以從一開始就做好了徐徐圖之的準備。謝遲不喜歡她也不要緊,只要不討厭就夠了。

  銀朱對此卻並不覺著高興,她的想法是同顏氏一樣的,盼著傅瑤離謝遲越遠越好,越冷淡越好。她不大情願地收拾著東西,同傅瑤道:「等搬回去了,姑娘說話做事都要格外謹慎些才好,千萬別惹惱了他……」

  「你不必擔憂,哪裡就那麼嚇人了?」傅瑤盯著案上那幅圖看,琢磨著該怎麼修修補補,頭也不抬地說道,「咱們到這府中也有段時日了,你可曾見著他如傳聞中的那般隨意發怒,苛待僕從?」

  銀朱被問住了,沉默片刻後又道:「可是……」

  她這話還沒說完,便見著月杉進了門,只能先止住了。

  「回稟夫人,門房那邊傳來了消息,說是錢家那位二姑娘想要見你一面。」月杉留意著傅瑤的反應,試探道,「是請她進來?還是尋個藉口給推了呢?」

  「自然是要見的。」傅瑤說完這一句後,方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那日見著的事情來,動作一頓,筆尖蘊著的墨滴下來,徹底毀了那副山間杜鵑圖。

  傅瑤先前曾見著禁軍圍了錢家,雖不知究竟是何緣故,但看著那架勢便知道絕非小事。錢清怡此時到謝家來找她,是為著什麼事情,也就不言而喻了。

  月杉見傅瑤面露為難之色,便知道她這是反應過來了,又說道:「夫人既是覺著為難,奴婢這就尋個藉口給推了,請錢姑娘回去。」

  眼見著月杉要走,傅瑤也顧不上糾結,連忙出聲道:「別……還是請她進來吧。我與她相識數年,素有交情,沒道理現在連見都不見一面。」

  她發了話,月杉也只好應了下來,親自去將那位錢姑娘給領進了正院。

  錢家兩位姑娘,一位已經嫁出去,而錢清怡也已經定親,故而先前都未曾入宮。算起來,傅瑤也已經有一年多的光景未曾見過她,如今在這種情境下再見,著實是倍感唏噓。

  錢清怡瘦了一圈,憔悴得很,原本黯淡的眼在見著傅瑤之後卻多了些光彩,哽咽道:「阿瑤,你能不能幫幫我?」

  傅瑤是個格外心軟的人,也見不得旁人哭,險些就要應了下來,但好在還有些許理智牽著:「清怡,你先不要著急,將話說清楚。若是我能幫得上忙,自然是會幫的。」

  說著,又遞了帕子過去給她拭淚。

  錢清怡像是壓抑了許久,如今一哭起來便止不住了,斷斷續續地講著來意。

  那日禁軍一番搜家之後,錢大人便被關進了天牢審了許久,今日一早出了判決的消息,說是要秋後處斬。

  錢清怡攥著傅瑤的衣袖,哀求道:「阿瑤,這事是謝太傅的意思,你能不能幫我去求求情,讓他放過我爹。哪怕是流放,又或是罰別的,好歹留他一條命在……」

  傅瑤曾見過那位錢大人,是個看起來很和藹惇厚的人,原本以為他興許是犯了什麼事,可能官職保不住了,卻沒料到竟然是連命都保不住了。

  錢清怡知道傅瑤素來心軟,如今也顧不得什麼,順勢便要跪下來:「阿瑤,如今只有你能幫我了。」

  「不要這樣,」傅瑤連忙起身想要將人給扶起來,見她執意不肯,無奈道,「清怡,你為何覺著他會聽我的話呢?我與他雖為名義上的夫妻,可這親事不是他求來的,他也壓根不在乎我……」

  這些日子以來,謝遲對她跟對這院中的婢女沒多大區別。

  如今這求情的事,傅瑤不用去試,就知道謝遲絕對不可能聽她的。

  可錢清怡卻壓根聽不進去她的解釋,就像是落水的人好不容易抓住根救命稻草似的,怎麼都不願鬆開,只會反復哀求。

  傅瑤只覺著頭都大了,可偏偏她這個人心軟嘴也軟,壓根說不出什麼強硬的話來,就這麼僵持在了這裡。

  正為難著,恰有侍女進門來傳話:「太傅被擾了清淨,遣奴婢來問一句,這是在做什麼?」

  這麼一句比傅瑤方才那百句解釋都有用,錢清怡像是被人給掐了嗓子似的,立時安靜下來。傅瑤額上出了層細汗,連忙趁機令人將錢清怡給扶了起來。

  「我會試著幫你去問問,但你不要抱任何期待,」傅瑤嘆了口氣,「他真的不會在意我如何的。」

  傅瑤花了好大的功夫安撫了錢清怡,等到她離開之後,兀自發起愁來。

  她並不敢到謝遲面前問東問西,可偏偏又已經答應了下來,總不能食言而肥,一時間可謂是糾結得很。

  侍女們將她的東西都搬回正房,可傅瑤卻在書房磨磨蹭蹭許久,一直到晚間方才硬著頭皮往內室去了。

  謝遲在床邊看書,一旁的小幾上放著剛喝完的藥碗,散著苦意。

  他只穿了單薄的中衣,領口微微散著,一眼便能看見鎖骨,有一縷散髮落入其中,凌亂但卻好看。

  傅瑤盯著他的側臉看了會兒,等到謝遲抬眼看過來後,方才小步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在謝遲身旁坐下了。

  謝遲知道白日裡的事情,一看傅瑤這模樣,便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但卻並沒開口,而是由著她在那裡糾結為難。

  「我想問你一樁事……」傅瑤顫顫巍巍地開口,總覺著謝遲看過來那個目光,彷彿下一刻就要讓她回書房去睡似的,「錢大人是犯了大錯嗎?」

  「是。」謝遲的目光牢牢地定在她身上,想看看她是怎麼求情的。

  傅瑤被他看得心跳都快了許多,強作鎮定道:「他非死不可嗎?沒有轉圜的餘地嗎?」

  她白日裡曾經試圖問過錢清怡,想知道錢大人究竟是犯了什麼錯,但錢清怡卻只顧著哭,並沒同她講明白。以至於她如今在謝遲面前沒有半點底氣,心虛得厲害。

  謝遲又道:「沒有。」

  「我知道了。」傅瑤垂首道。

  謝遲盯著她看了會兒:「不繼續求情了嗎?」

  傅瑤搖了搖頭,如實道:「我對朝政一竅不通,更不清楚來龍去脈……你既然覺著他是罪有應得,那我就信你,不會指手畫腳。」

  謝遲對她這回答很是意外,如有所思道:「那你為什麼不高興?」

  他原以為,傅瑤這是對自己不滿,但眼下看來彷彿並不是。

  「清怡八成會怨我的。」傅瑤嘆了口氣。

  她心中很清楚,就算自己已經反復解釋過,也讓錢清怡不要抱任何期待,但只要這件事情沒能辦成,錢清怡心中必然是會怨她的。

  這是人之常情。

  「那也沒辦法,」謝遲將手中的書扔到了一旁,話音裡竟帶了些笑意,「誰讓你嫁給了我呢?」

  他聲名狼藉,千夫所指,當了他謝遲的夫人,自然也是要隨著一同「受過」的。他並沒心疼傅瑤,甚至還有些莫名的愉悅。

  這笑裡帶了些扭曲的惡意,傅瑤覺察到了,但卻沒惱,而是一本正經地看著他,湊近了些:「旁人誤會也無妨,但你是不是應當待我好些,當做彌補呢?」

  兩人之間離的很近,鼻尖若有似無地蹭了下,唇間也只差了一寸的距離,呼吸可聞。謝遲甚至能嗅到她身上隱約傳來的幽香,僵了下。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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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1 00:28: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謝遲很少會有不知所措的時候,可看著近在咫尺的傅瑤,他腦子裡的確空白了一瞬,方才那點扭曲的快意煙消雲散,甚至沒想著躲避開。

  先前傅瑤湊上來吻他那次,是一觸即放,壓根沒來得及反應,只有唇上一瞬溫軟的觸感提醒著並非錯覺。可如今兩人就這麼四目相對,誰也沒避讓,便難免生出些曖昧來。

  同傅瑤相處起來很輕鬆,因為她這個人不怎麼會掩飾心思,什麼都寫在臉上。就好比如今,謝遲能清楚地從她那清澈的眼眸中看出愛慕來,不加掩飾,直白得很。

  被個美人這樣看著的時候,怕是柳下惠也難無動於衷。

  傅瑤難得從他臉上看出些侷促來,眉眼一彎,臉上的笑意愈濃,小聲問:「我可以親你嗎?」

  謝遲的喉結微動,閉了閉眼,方才想起剛剛還在談錢家的事情。

  他沒說可以,但也沒避開,傅瑤飛快地在心中權衡了下,大著膽子貼上了他那總是會顯得有些涼薄的唇。

  謝遲是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原本張開的手收緊了些,想要將貼上來的傅瑤給推開,可是碰到她那纖細的腰後,卻好像鬼迷心竅似的,並沒這麼做,而是由著傅瑤放肆。

  傅瑤半跪在床榻邊,傾身吻著謝遲,她心跳得很快,像是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似的。

  她看過亂七八糟的話本,大婚前夜也看過更為直白露骨的小冊子,但如今卻什麼都忘了,僅憑著一點本能驅使著,探出舌尖舔了下謝遲的唇角。

  謝遲覆在她腰上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了,呼吸也急促了些,下意識地抿了抿唇。

  傅瑤見他並不配合,索性作罷,畢竟能親一下她就很高興了,最後在謝遲唇上輕輕地咬了下,留下個很淺的牙印,便退開了。

  她笑得見牙不見眼,謝遲心中卻覺著一空,但並沒表露出來,垂下了眼睫。

  兩人誰也沒再提錢家的事情,謝遲心不在焉地繼續看著書,傅瑤則叫了侍女進來鋪床,順道換了衣裳散了髮髻。

  銀翹替她摘了耳飾,不疾不徐地梳著散開的長髮,傅瑤則拿著珠花把玩,時不時地哼幾句小調,顯然是心情大好。

  月杉鋪好床,將換下來的衣裳疊好收起來,含笑道:「夫人這是哼的什麼小曲?奴婢竟沒聽過。」

  「是江南那邊的小調,我先前閒得沒事,就跟著人學了些,」傅瑤撫摸著髮簪上圓潤的珍珠,笑著解釋道,「其實唱得不大準,不要笑我。」

  月杉覷著氣氛尚好,也未見謝遲有任何不耐煩,便又誇了句:「夫人太過自謙了,我聽著很好,軟軟的,倒像是在人心尖上抓了把似的。」

  收拾妥當後,月杉便與銀翹一道出了內室。

  傅瑤看了眼窗外的夜色,回過頭去問謝遲:「已經很晚了,你還要看書嗎?」

  傅瑤這麼些年養成了習慣,睡得早起得晚,家中向來嬌慣著,也就隨著她去了。謝遲則截然不同,是晚睡早起,前些年是忙得沒空睡,漸漸地就成了習慣,哪怕沒什麼事情也不會早睡。

  見傅瑤掩唇打了個哈欠,神情中滿是睡意,謝遲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讓步了。他放下手中的書,淡淡地說道:「睡吧。」

  傅瑤含笑應了聲,吹熄了內室的燈,然後小心翼翼地從床尾到了裡側。

  仍舊是兩床被子,傅瑤規規矩矩地躺好,可又忍不住偏過頭去看了眼謝遲。見他已經閉上眼,她便沒了顧忌,光明正大地看著他的側顏發愣。

  謝遲分明沒睜眼,但卻像是能感受到她的目光似的,忽而問了句:「不是睏了嗎?」

  「……是,」傅瑤心虛地翻了個身,面朝著裡邊的床帳,小聲道,「這就睡。」

  傅瑤原本就已經睏了,沒過多久就真睡了過去,呼吸綿長。倒是謝遲一直沒能睡著,先是想了會兒朝中的事務,但漸漸地,思緒就飄到了先前那個吻上,忍不住看了眼傅瑤。

  她睡著之後並不算老實,不知何時已經翻過身來,往他這邊湊了些,兩人之間的距離隨之縮短。

  謝遲盯著她看了會兒,連自己也說不清究竟是怎麼樣的心情。他分明不喜歡旁人親近,可是傅瑤那般放肆,他卻也並沒生氣。

  興許是因為傅瑤很討喜,又興許,是被她那句話給觸動了。

  這親事雖是謝朝雲未經允准強湊在一起的,但傅瑤既然已經嫁給了他,又識趣乖巧,那麼他待她寬縱一些,也算是情理之中。

  想通這一點後,謝遲便沒再在這件事上費神,沒多久也睡了過去。他原以為自己會不適應有人同床,但這一夜睡得竟還算是安穩。

  第二日醒來時,傅瑤仍舊在沉沉地睡著,白皙的肌膚透著些紅,看起來睡得很是舒適的樣子。分開床帳,晨光透過窗子照在了她臉上,傅瑤小聲嘟囔了句什麼,往被子裡縮了縮,但仍舊沒醒過來。

  謝遲勾了勾唇,又放下床帳來,並沒打擾她。

  傅瑤醒過來時已是天光大亮,身側已經空了,她眨了眨眼,想起昨夜的事情後又忍不住笑了起來,輕快地起身梳洗。

  「太傅進宮去了。」月杉如實回稟了謝遲的行蹤,又補充道,「太醫說他的病好了許多,不妨事,夫人不必擔心。」

  傅瑤點點頭,獨自吃過飯之後,往聽雨軒尋謝朝雲去了。

  她到時,謝朝雲正在看一封信,眉頭緊皺著,見到她之後方才緩了緩神色,笑道:「今日來得倒早,快坐吧。」

  傅瑤見謝朝雲將那信折了起來,隨手夾在了一旁的書中,便知道她不願提,沒有多問。

  侍女沏了茶來,謝朝雲恢復了往常的溫和模樣,慢悠悠地問道:「我聽聞,錢家那位姑娘昨日來尋你了?應當是想要通過你來求情吧?」

  「是,」傅瑤將昨日的情形盡數講了,低聲道,「我最後還是沒幫上。」

  「沒幫才是對的。你若是真為此去苦求兄長,如今怕是不能坐在這裡了。」謝朝雲今日一見傅瑤的模樣,便知道她與謝遲之間並無分歧,應當還挺愉快的,也算是徹底放下心來。

  傅瑤小心翼翼地問道:「為何這麼說?」

  謝朝雲撐著額,斟酌著措辭:「這事說來話長,我也就不兜圈子了。兄長料理錢家,一來是因為他犯了大錯在軍中動手腳,二來,則是殺雞儆猴給秦家看……」

  這些日子以來,朝臣們私下裡沒少議論這件事,但哪怕是背地裡,言辭也都謹慎得很。

  可謝朝雲卻半點忌諱都沒有,直愣愣地道破了其中的關係,嘲諷道:「近年來,他們總是蠢蠢欲動,想要從兄長手中奪權。可一群有野心沒能耐的草包能做成什麼?千方百計地在朝中安排自己的人,排除異己,可卻忘了北狄虎視眈眈,釀成此番大禍。」

  傅瑤這還是頭一次聽人說起朝中的勾心鬥角,捧著茶盞,半晌都沒顧得上喝。

  「再有就是兄長遇刺之事,」謝朝雲提起這件事就來氣,嗤笑道,「那些廢物撐不起朝局,但在這種下作事情上倒是頗有造詣,雖是北狄刺客挑起,可這其中也有某些人推波助瀾的手筆。」

  想要謝遲死的人太多了,北狄恨他入骨,可這大周長安城中,想要借刀殺人的也大有人在。

  謝朝雲先前就覺著奇怪,以謝遲一貫的謹慎,怎麼會在這件事上栽了個大跟頭?後來才算明白,因為有人裡應外合。

  謝遲的權勢太盛了,那些人便想著除掉他,至於其他事情都可以往後放放。他們想著拿北狄當刀來殺謝遲,殊不知也踩進了北狄的圈套,最後陰差陽錯地鬧出了一場大禍,卻又不得不指望謝遲來收拾。

  如今再看這件事,簡直像是個天大的笑話。

  傅瑤聽懂謝朝雲的意思後,手一顫,茶水險些濺出,連忙放到了桌案上。她心中先是震驚,隨即又湧上憤怒來:「他們……他們怎麼能這樣對他?」

  「這件事牽連的人不少,錢家首當其沖,既然上趕著作死,那就只好遂了他的意。」謝朝雲冷聲道,「那位錢姑娘想必是不知道自己爹究竟幹了什麼好事,竟然還敢求到你這裡來。沒要了她一家的命,都算是兄長脾氣好了。」

  「還有更可笑的,錢家女婿可是忙著撇清干係來著。自家人都不幫的忙,求到你面前,無非就是欺你性子軟好說話罷了。」

  明明春光正好,可傅瑤卻只覺著手腳發涼,低聲道:「他們怎麼能這樣?」

  「這些話原不該同你講,我也想讓你無憂無慮的什麼都不用想……」謝朝雲歉疚道,「可總該有人知道這些內情,不要讓他獨自背負著這些走下去。」

  傅瑤用力地點了點頭,以示自己能理解。

  謝朝雲抬手摸了摸她的鬢髮:「真乖。」說著,又饒有興趣地問道,「我還聽說,你昨晚搬回去與兄長同住了?」

  這語氣著實不大正經,傅瑤被這麼一打岔,心中的憤怒倒是消散了些,隨即想起睡前那一吻,又紅著臉點了點頭。

  「慢慢來吧,日久生情呢。」謝朝雲篤定道,「兄長一定會很喜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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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1 00:29: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這日,謝朝雲留了傅瑤許久,陸陸續續地同她講了許多事情,有關於管家庶務的,也有關於朝局勢力的,甚至還有些謝遲少年時的趣事。

  傅瑤聽得津津有味,她並不算是個很敏銳的人,但到後來也覺出不對來——

  謝朝雲這個態度,倒像是在一股腦交代事情一樣。

  「阿雲,你……」傅瑤欲言又止,不知該如何問。

  謝朝雲笑著搖了搖頭:「我的確是有個打算,但未必能成,興許等過些日子你就知道了。」

  若是謝遲在這裡,立時就能猜出她打的什麼主意,可傅瑤本就一知半解,對謝朝雲的舊事並不知情,故而也想不到她究竟有什麼打算,只能暫且壓下心中的疑惑。

  傅瑤在聽雨軒留了許久,午飯都是同謝朝雲一起吃的,一直到暮色四合方才回了正院。

  謝遲尚未回府,傅瑤也沒什麼胃口,晚飯只喝了小半碗湯。

  獨自安靜下來後,她便開始回想謝朝雲白日裡同她講的那些事情,原本的憤怒散去許多,後知後覺地開始替謝遲覺著委屈。

  那些人,既要仰仗著謝遲的本事能耐,又不願看著他大權在握,寧願勾結北狄都想要他的命。可真到最後釀成大禍,卻還指望謝遲拖著病體來料理。

  哪有這樣的道理?

  傅瑤趴在桌案旁發愣,她這些日子將謝遲的忙碌看在眼中,如今便愈發覺著不平。若換了她,八成就要撂挑子不幹了,可謝遲卻還在費心收拾這爛局,直到如今都還沒回家來。

  案上放著許多往來文書,還有北境的輿圖,上面密密麻麻地做足了標記,皆是心血煎熬。

  傅瑤輕輕地撫過那輿圖,心中百感交集。

  「太傅興許是有事,夫人還是早些歇息吧,不必特地等候。」月杉又來勸道。

  天色已經徹底暗下去了,屋裡屋外都點上了燈,夜色朦朧。傅瑤堅定地搖了搖頭,示意月杉不必再勸:「我要等他回來。」

  月杉無奈地嘆了口氣,只得隨她去了。

  謝遲回來時已是深夜,太醫雖說他的病情好了許多,能夠隨意走動,但也不代表著可以勞心勞力一整日。他在外時強撐著沒表露出來,可回到家中後,便沒再掩飾倦容。

  「廚房還留著熱菜熱湯,太傅要用些嗎?還是直接歇息?」月杉小聲問道。

  「不必了。」謝遲進了內室,一眼便見著伏在案上睡去的傅瑤,愣了下。

  她睡得並不安穩,也不知夢見了什麼,柳眉皺著,搭在一旁的手緊緊地攥著,似是在同誰生氣一般。昏黃的燭光灑在她的側臉上,鍍了層朦朦朧朧的光,纖長濃密的眼睫投下影子,倒像是小扇子似的。

  肩上披著的外衫也已經滑落一大半,搖搖欲墜,讓人想要上前去替她蓋好了。

  月杉連忙解釋道:「奴婢先前已經勸過,可夫人執意要等您回來……」

  謝遲有些無言以對,沉默片刻後低聲道:「不必如此。」

  他並不習慣家中有人等候,如今也說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月杉應了聲:「奴婢下次會多勸勸的。」

  傅瑤像是聽到兩人說話似的,眼睫微顫,隨即醒過來。

  她眼中霧氣朦朧,寫滿了睏意,但見著謝遲之後還是露出個笑來,軟著聲音問道:「你怎麼才回來呀?」她揉了揉眼,又問道:「吃晚飯了嗎?」

  謝遲垂眼看著她:「早些休息吧。」

  傅瑤點了點頭,她早已經梳洗妥當,放下外衫之後便乖乖地上了床,但卻並沒立時就睡,而是抱著被子看謝遲寬衣解帶。

  與平素裡在家的閒散打扮大不相同,謝遲今日入宮議事,穿的是公服,沉紫色的錦袍襯得他愈發氣度卓然,長身玉立,讓人見了便不由得想要多看幾眼。

  謝遲解下腰間的玉帶,換下外袍,一回身便對上了傅瑤灼然的目光,動作微頓:「看什麼?方才不是都睏得睜不開眼了嗎?」

  傅瑤半張臉埋在錦被裡,就一雙杏眼露在外邊,眨了眨,笑而不語。

  侍女們知情識趣地退了出去,謝遲親自吹熄了燭火,在外側躺了下來。想了想,他又轉過身去看向傅瑤,低聲道:「下次不要再等了。」

  傅瑤湊近了些,問道:「那你下次可不可以早些回來?」

  一直以來,傅瑤都是極有分寸的,提要求的時候也都是小心翼翼的,可這次卻是過了線。謝遲可以容許她在院中架個鞦韆,卻不會容許她對自己的事情指手畫腳。

  但想到方才她伏在案上睡覺的模樣,謝遲也沒有將話說得太絕,只是沉吟道:「我不喜歡旁人多管我的事。」

  傅瑤抿了抿唇,輕輕地「嗯」了聲,便不再多說了。

  她想讓謝遲早些回來,並不是因為自己想要黏著他,而是一想起白日裡的事情謝朝雲所說的事情,就替他覺著不值——為何要為了那些事情,空耗自己的身體呢?

  可這其中的緣由是不能說的,若是說了,謝遲只會愈發地覺著被冒犯了。

  一室寂靜,謝遲能聽到身旁的呼吸聲,知道她並未睡著,也能嗅到她身上的那股幽香。片刻後,他又說道:「你若是在家中覺著無趣,大可以隨意出門去逛,不必顧忌什麼規矩。」

  旁人家的新婦,需得小心侍奉公婆,同妯娌打好關係,平日裡也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謝家卻並沒這些規矩,謝遲也沒想過拿什麼女戒女訓來苛求傅瑤。

  傅瑤的確沒睡著,聽了謝遲這話後,先是小小地應了聲,想通之後又笑了起來。

  「這很值得高興嗎?」謝遲問道。

  「出門去逛是值得高興那麼一點,但最值得高興的是……」傅瑤湊得更近了些,同謝遲四目相對,笑道,「我覺著,你彷彿是在哄我。」

  兩人之間離得很近,彷彿下一刻就會貼在一起,讓謝遲驟然想起昨夜那一吻來,思緒亂了一瞬,而後方才沉聲道:「你想岔了。」

  「是嗎?」傅瑤故意嘆了口氣,轉而又笑道,「那我也樂意自作多情。」

  她先前那點難過一掃而空,很是滿足地躺回了自己枕上,高高興興地準備睡覺。

  謝遲卻像是下台階時一腳踩空了似的,抿了抿唇,又莫名覺著有些煩躁,將被子掀開了些。

  兩人之間仍舊是傅瑤先睡著的,謝遲下床去喝了半杯溫水,借著窗外的月色,甚至能看清她微微翹起的唇角。

  謝遲並不愛自欺欺人,他盯著傅瑤的睡顏看了會兒,坦然地承認了自己那莫名煩躁的來源——他原以為傅瑤湊過來時是要如同先前那般吻他,可卻沒有。

  雖然有些難以置信,但的確是這樣。

  從來都是謝遲拿捏著旁人的情緒,操控於股掌之上,這還是難得他被旁人牽著走。

  這並不是個好的徵兆,謝遲暗暗地想,自己或許應該疏遠傅瑤一些,而不是由著她這樣潛移默化地得寸進尺。

  謝遲很少會做夢,可是夜,他卻夢到了少年時的舊事。

  那時候他被曾經的好友們拐去青樓喝花酒,環肥燕瘦的美人們在旁侍奉,見他生得好,便都躍躍欲試地想要往他懷中鑽,好友們也在一旁起鬨。滿室脂粉香氣混著酒氣,甜膩得讓人反胃,有一美人借著斟酒的機會倒在了他身上,他卻仍舊沒什麼綺念,直接將人給推開了。

  自那以後,他便再沒去過那種地方。

  可夢中卻有所不同,他懷中不知何時多了個美人,不依不饒地纏著,推也推不開。謝遲不耐煩地擰起眉,正要發怒時,卻見懷中那美人仰起頭來,竟赫然是傅瑤的模樣。

  謝遲隨即醒來,一垂眼,便見著了不知何時到了自己懷中的傅瑤。明明是兩床被子,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麼睡的,竟然能挪了這麼多。

  傅瑤仍在沉沉地睡著,單薄的中衣散開些,露出其下藕荷色的小衣,半遮半掩。她的肌膚如玉脂般,形狀優美的鎖骨之下,是玲瓏起伏的身形……

  謝遲沉默著,片刻後挪開了目光,可清晨的身體卻要格外誠實些。察覺到那異樣的變化後,他猛地推開了懷中的傅瑤,坐起身來。

  他是一個正常的男人,這些年來偶爾也會發生,可大都置之不理,反正過會兒就過去了。

  可這次卻有所不同,彷彿像是誰在他身體裡點了把火似的,血都熱了些,久久都未曾消散。

  謝遲看向沉睡中的傅瑤,喘了口氣,披衣起身離了床榻。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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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傅瑤醒來時,身側又已經是空的了。

  她是個心軟的人,很少會生氣記仇,尤其是在謝遲的事情上,更是記吃不記打。哪怕謝遲昨夜當面說不喜旁人多管,只有後來語氣稍稍和緩些,她就能高高興興的。

  她自小貪玩,但做事卻很有耐性,只要是認準了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在謝遲身上更是有無盡的耐心。

  「他又進宮去了嗎?」傅瑤挑了件杏色的襦裙,隨口問道。

  月杉眉間一跳,如實道:「太傅在書房。」

  今日一早,她撞見謝遲一腦門官司地出了內室,徑直往書房去了,皺著眉,像是誰惹他不快了似的。她並沒敢多問,輕手輕腳地到裡間來看了眼,只見傅瑤睡得很是香甜,並未發生爭吵。

  謝遲進了書房後就再沒出來,他未曾傳喚,誰也不敢進去多問,月杉如今還惴惴不安著。她斟酌著措辭,將事情同傅瑤講了,隱晦地提醒不要去觸黴頭。

  傅瑤認真想了會兒,一直到梳好髮髻上好妝,都沒想出來自己哪裡做得不好惹惱了謝遲。但她並不會像月杉那般謹小慎微,起身轉了圈,看了眼外間已經擺好的白粥和小菜:「我去找他來吃飯。」

  她並不喜歡獨自吃飯,但又不能一日三餐都在聽雨軒那邊纏著謝朝雲,如今總算是尋到了合適的機會,步履輕快地往書房去了,月杉都沒來得及阻攔。

  傅瑤在書房外站定了,輕輕地扣了扣門。

  她想得很簡單,若是自己真有什麼不好的地方惹了謝遲,那也應該問清楚了說開才好,而不是躲著避著。

  「早飯已經備好啦,再不吃就要涼了。」傅瑤將聲音抬高了些,笑道,「還有你的藥,景太醫說了也得按時喝才行。」

  她這聲音脆生生的,帶著笑意,謝遲聽得清清楚楚,按了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起身去開了門。

  傅瑤站得筆直,仰頭觀察著謝遲的神情,試探著問道:「你應該不討厭跟我同桌吃飯吧?」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傅瑤這副眉眼彎彎的模樣,著實是讓人生不起氣來。謝遲一時也忘了自己先前還想著要疏遠些,點了點頭。

  「那就走吧。」傅瑤想要拉謝遲的衣袖,見著他皺了眉後,隨即又鬆開了。

  她眉眼間有失落的情緒一閃而過,謝遲看在眼裡,雖沒多說什麼,但大步跟了上去,同她並肩走著。

  這還是兩人頭一次坐在一起吃飯,傅瑤沒出聲說話,但目光卻總是不自覺地會往謝遲臉上瞟,又或是看他那骨肉勻亭的手。

  就算一言不發,兩個人在一處吃飯也比往常獨自吃要好上百倍。

  等到放下筷子後,傅瑤問道:「你今日還要出門嗎?」

  「不出。」

  謝遲一口氣將整碗藥給喝了下去,半點沒停頓,傅瑤看著都替他覺著苦,小臉都皺了起來。她拿了塊桃酥咬了口,甜意在舌尖蔓延開,這才又問道:「那你有什麼打算嗎?」

  她這就純屬於沒話找話,但謝遲並沒陪人閒聊的興致,平靜地看了她一眼,便起身往書房去了。

  收拾碗筷的、奉茶的侍女們面面相覷,動作都不由得輕了許多,生怕傅瑤會因為被掃了顏面遷怒到她們身上來。但傅瑤卻並沒惱,慢悠悠地將手中那塊桃酥吃完後,拍了拍手,如往常一般往聽雨軒去了。

  傅瑤陪著謝朝雲處理了會兒庶務,覷著時辰差不多,便又回了正院來。她趴在書房開著的雕花窗旁,撐著下巴,看著正在桌案旁寫字的謝遲。

  他這個人生得好看,那雙修長的手也好看,骨節分明,如玉雕的一般。執筆寫字的時候,顯得格外優雅,傅瑤怎麼看都看不厭。

  謝遲一開始就注意到傅瑤,但並沒理會,原以為她自己覺著沒趣就會離開,可過了好一會兒卻仍就在窗邊趴著。他算是沒了法子,只得放下筆來,偏過頭去看向她:「有什麼事嗎?」

  傅瑤想了想:「我想來借幾本書看。」

  這是她隨口找的理由,謝遲聽出來了,但也不好再給她沒臉,揚了揚下巴:「自己進來找吧。」

  傅瑤笑著應了聲,這才站直了身子,光明正大地從正門進了書房。

  她先前在書房住過半月,已是十分瞭解,但還是慢慢地挑選著想看的書,瞥見案上他方才寫完的一張字後,又隨口誇讚了兩句。

  謝遲寫得一手好字,當年瓊林宴上,是曾經得先帝親口誇讚的。傅瑤早年見過他的字,清逸出塵,可如今的字跡卻變了許多,筆鋒凌厲,字裡行間彷彿都透著一股凜然之氣。

  世人常說字如其人,的確是很有道理的。

  謝遲喝著茶,面不改色地聽著她的誇讚,隨口問道:「你剛從阿雲那裡回來?」

  「是啊,」傅瑤順勢在一旁坐了,「我每日都會去阿雲那裡待上一段時間,學管家事宜,她很厲害,也教會了我很多東西。」

  謝遲點點頭,不再開口了,但也沒下逐客令。

  傅瑤短暫地猶豫了一瞬,還是決定打蛇隨棍上,並沒離開。她掃了眼房中懸著的幾幅字畫,笑問道:「看起來你的藏品應當不少,還有沒有什麼旁的古畫可以借我開開眼呀?」

  「宮中賜下的東西、年節旁人送來的禮都在庫房,若是想看,只管讓人去取就是。」謝遲抬眼看向她,「你很喜歡丹青嗎?」

  問完之後,他才想起來先前在宮中那次,謝朝雲還專程提過想要傅瑤的畫,想來她的畫工應當是不錯。

  「嗯,我很喜歡。」傅瑤如實道,「琴棋書畫女紅,我擅長的唯有丹青,其他都是馬馬虎虎勉強糊弄。」

  謝遲先前被傅瑤問起有什麼打算的時候,走得乾脆果斷,但眼下卻沒辦法再如此。

  他對傅瑤的態度很微妙,心中想著應當疏遠些,可是真等到冷著臉拂了她的顏面之後,卻又覺著不忍,想著態度和緩些當做彌補。

  沉默片刻後,謝遲問道:「這些字畫中,你最喜歡哪幅?我送你。」

  傅瑤在書房住的那段時日,已經將這幾幅畫細細地看過,毫不猶豫地指了指那幅寒江獨釣圖:「我要這個。」

  謝遲有些意外:「你難道看不出來嗎?旁的可都是前朝傳下來的古畫,價值不菲。」

  「我第一日來書房的時候就看中了它,雖不是古畫,可卻合我的眼緣。」傅瑤托腮看著謝遲,笑容中多了些狡黠,「更何況若我沒猜錯的話,這畫應該是你的手筆吧?」

  謝遲愈發地意外了,他的確沒想到傅瑤竟能猜出來。

  「說過的話可不能反悔。」傅瑤提醒道。

  「不反悔,過會兒我就讓人取下來給你。」謝遲承許之後,又問道,「你是如何猜到的?」

  「直覺,」傅瑤頓了頓,戲謔道,「又或者說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被這麼光明正大地「調戲」,謝遲僵了下,連帶著想起她先前的話來,索性將自己心中的疑惑直截了當地問了出來:「你先前說你喜歡我……為什麼?」

  傅瑤先前還裝得煞有介事,可真談到此事,臉頰也泛起紅來,說到底她還是個未經人事的姑娘家。想了想後,她小聲問道:「你信一見鐘情嗎?」

  謝遲被她給問愣了,竟真認真想了想這問題,而後方才搖頭道:「不信。」

  「那這事就解釋不清了,畢竟我對你算得上是一見鐘情了。」傅瑤垂下眼睫,輕輕地摩挲著手邊的茶盞,「這種事情原也難說個清楚明白,喜歡就是喜歡了,哪有什麼緣由呢?」

  若是喜歡哪個人可以由著自己決定的話,傅瑤興許不會選擇謝遲,畢竟誰想放著平坦的大道不走,非要來走這個荊棘遍佈的小路呢?

  但也沒辦法,誰讓當年驚鴻一瞥後,她眼裡就再容不下旁人了。

  所以就算再怎麼難,就算知道結果未必能如意,也要走下去。

  傅瑤心中很清楚,謝遲是沒辦法理解自己的,畢竟他心裡是沒有風花雪月、兒女情長。她抿唇笑了聲,站起身來:「你繼續忙,我就不打擾了。」到了門口後,她又回過頭來提醒道,「別忘了我的畫。」

  謝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知道了。」

  日子照常過著,兩人同床歇息,時常也能同桌吃飯,就像是尋常的夫妻一般。又過了半月,謝遲的病徹底好轉,景太醫回太醫院去了,不再在府中時刻候著以防萬一。傅瑤也隨著謝朝雲學了許多,想著給自己放個假,便讓人去給姜家遞了個帖子,請姜從寧到明月樓去吃飯。

  一來是見面敘舊,二來,也算是彌補當初婚前她放的鴿子。

  往常傅瑤在家中時,總是會尋個藉口來書房,或是借書還書,又或是親自送茶水和糕點。就算是不過來,謝遲也能聽見她同丫鬟們閒玩的動靜,或是蕩鞦韆,又或是鬥草鬥花,總有各種各樣的事情。

  今日她一離開,正院霎時便安靜下來,倒像是回到了早前她尚未嫁過來的時候。

  謝遲原本是覺著清淨,可偶爾卻會不自覺地透過窗子往院中看,等到意識到這一點後,他又開始煩躁起來。

  這些日子下來,書房的門已經不常關,謝朝雲倒也省去叩門的功夫,笑問道:「兄長在想什麼?」

  謝遲回過神來:「沒什麼。」他指了指對面的位置,示意謝朝雲坐下談,「你來得正好,我有事要問你。」

  「巧了,咱們要說的興許是同一件事。」謝朝雲卻在窗邊坐了,撫了撫鬢髮,「我要入宮。」

  她這話說得緩緩的,但卻異常堅定,顯然並不是來征詢謝遲的意見,而是來知會他一聲。

  謝遲擰起眉來:「我先前同你說過,不用你這樣做……」

  「我想要入宮,可不是為了你,是為了長久考慮。」謝朝雲早已思量清楚,坦言道,「如今這種情勢,如何做才是最劃算的,兄長應該也明白才對,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謝家是沒有退路的,就算無意相爭,那些人也會想要他們兄妹的命,退讓就只有死路一條。

  如今謝遲權勢正盛,滿朝上下都得避其鋒芒,可長久會如何呢?

  謝家並不是盤根錯節的百年世家,只剩了他兄妹二人,總會有難以為繼的一日。太后與秦家如今已經在虎視眈眈地等著,若真讓秦雙儀生下皇子,屆時又該如何?

  謝遲自然不會不懂,但他從來沒提過讓謝朝雲入宮,只想著自己擔下所有。在他看來,在宮中那些年謝朝雲吃了許多苦,如今便該好好地享受,而不是再回那個地方同人勾心鬥角。

  「我不是未經風雨的嬌花,不用兄長你小心翼翼地護著。」謝朝雲斜倚在那裡,漫不經心地笑道,「更何況我於蕭鐸有救命之恩,他也喜歡我。就算把后位給了徐芊,她也未必鬥得過秦雙儀,可若是給了我,任是誰也越不過我去。」

  謝朝雲有這個自信,也有這個能耐。

  先帝在時,昏庸且好色,如今的秦太后那時還是被貴妃欺壓得喘過不氣來的中宮皇后,空有名頭卻無實權,謹小慎微什麼都不敢多管。那時的後宮就如同毒沼一般,出人命都是常有的事,一直到蕭鐸繼位後方才轉好。

  她是在那種地方熬出來的人,秦雙儀與徐芊那點小姑娘家的勾心鬥角,壓根不夠看的。

  她已經將話說到這般地步,可謝遲卻依舊沒點頭,而是說道:「不要任性,這件事情從長計議。」

  謝朝雲一早就料到了他的反應,又道:「兄長先前不是說了嗎,婚事由我自己做主,不會多加干涉。」

  「這是尋常的婚事嗎?」謝遲冷聲道,「你若是看中了旁人,無論他貧富貴賤,我都能應允。可入宮並不是件小事,一旦去了就再沒反悔的餘地,豈能由著你?」

  「我離宮也有三年了,提親的人不計其數,各懷鬼胎,說起來還不如蕭鐸呢。」謝朝雲一哂,「若有人能如傅瑤愛你一般真心喜歡我,我也就嫁了,可偏偏這樣的人可遇不可求,兄長能遇著是你的幸運,總不能讓我等個半輩子吧?」

  謝遲啞然。他不願謝朝雲入宮,但也承認她這話沒錯,近年來想要提親的那些人各懷心思,的確是還不如蕭鐸。

  「蕭鐸可以說是我看著長大的,也算是你的學生,他的品行你我都再瞭解不過……」謝朝雲沉默了一瞬,繼續道,「我心意已決,兄長不必再勸。」

  謝朝雲的確是來知會謝遲的,任他怎麼說,都沒半分猶豫,最後道:「如今趁機收拾了錢家,太后一派也收斂了許多,正是我入宮的好時機。等北境稍定,勞煩兄長在朝中促成此事吧。」

  說完,她沒等謝遲都答復,便徑自起身離開了。

  春光明媚,院中花草豐茂,長街上亦是熱鬧非凡。

  傅瑤臨窗坐著,盯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和路旁的攤販發愣,餘光瞥見姜從寧到了之後,連忙起身笑道:「可算是來了,我都喝了半壺茶了。」

  自出嫁後算起,這還是兩人頭一回再見。

  姜從寧執著傅瑤的手上下打量,還在她臉頰上輕輕地捏了下,調侃道:「怎麼好像是豐盈了些呢?」

  這些日子,閨秀們見面時總是會提起傅瑤來,猜她在謝家的日子究竟過得如何?

  雖說謝朝雲將府中管得嚴嚴實實,沒人敢私下議論傳閒話,但當初三朝回門時傅瑤獨自回家的事情總是瞞不住的,沒多久就傳開來,也成了傅瑤不受謝遲重視的佐證。

  眾人有幸災樂禍的,也有唏噓可憐她的,總而言之,這算是近來京中議論的熱點了。

  姜從寧知道傅瑤心儀謝遲,卻不知道謝遲究竟如何,被那些流言蜚語鬧的擔心不已,直到親眼見著她眉眼帶笑,身形如常,這些日子應當是吃好喝好的模樣,一直懸著的那顆心算是落回了遠處。

  傅瑤捧著自己的臉,憂心忡忡道:「真的胖了嗎?」

  她近來跟謝遲和平相處,大半時間井水不犯河水,偶爾會越線試探一下,謝遲也未見不悅,故而過得很閒適。吃得好睡得好,發胖彷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逗你的,」姜從寧被她這模樣給逗笑了,「還是很好看。」

  兩人坐定後,開始聊起近來的事情。姜家正在張羅著定親的事情,姜從寧也開始動手繡自己的嫁衣,傅瑤則是講了自己隨著謝朝雲學管家的事,感慨道:「阿雲可真是厲害,經手那麼多事情還能處理得有條不紊,我看的頭都要大了。」

  「阿雲?」姜從寧怔了下,這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謝朝雲,笑道,「也是,你如今都算是謝姑娘的嫂子了。」

  兩人上次在明月樓見面時,恰是謝遲遇刺後昏迷不醒的時候,傅瑤那時憂心忡忡,放了姜從寧的鴿子,眼下算是補了回來。她心情大好,甚至還喝了些酒。

  「你說了這麼些謝姑娘的事,那謝太傅呢,他待你好嗎?」姜從寧忍不住問道。

  傅瑤舔了舔唇角的酒,評價道:「算不上很好,但也不壞。」想了想,她又很是自信地補充了句,「會越來越好的。」

  她喝得酒有些多了,話音裡帶著不自覺的笑意,眼中亮晶晶的。

  姜從寧一見她這模樣就知道不妙,連忙將酒壺挪得遠了些,勸道:「不能再喝了。」

  傅瑤將空了的杯子遞到她面前,軟著嗓子撒嬌道:「再給我半杯嘛,我都好久沒碰過酒了……」

  姜從寧是知道傅瑤性格的,任她怎麼撒嬌,都不肯再給了,開玩笑似的威脅道:「你就不怕喝醉了,回去之後沒法交代嗎?」

  傅瑤見撒嬌無果,撇了撇嘴,抱怨道:「他才不管我呢。」

  她與謝遲之間,只要她不去招惹,謝遲幾乎就不會主動開口,儼然一副古井無波的模樣。

  她難得抱怨謝遲,姜從寧開解道:「謝太傅畢竟不是那種情竇初開的少年郎,他這樣的性情,就算喜歡一個人,也不會如你這般熱切的。」

  傅瑤也清楚這個道理,長長地嘆了口氣,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我聽府中的老人說,等到有了孩子,夫妻之間的感情會更深些。」姜從寧隨口道,「興許等你有孕之後……」

  不提這個倒還好,一提,傅瑤就更想嘆氣了。

  姜從寧話說了一半,見著她滿臉欲言又止,遲疑道:「怎麼,我說錯了什麼嗎?」

  「沒什麼。」傅瑤咬了咬唇,用僅有的那點理智換了個話題,「不提他了,來同我講講你的親事……」

  雖然被姜從寧給攔了下來,但傅瑤仍舊有些醉了,午後的陽光暖洋洋地灑在身上,讓人生出些睏意來。姜從寧見她眼皮打顫,笑了聲,向著銀翹道:「帶你家姑娘回府去吧,記得喝些醒酒湯再睡。」

  銀翹連忙應了,扶著傅瑤下樓,上了謝家的馬車。

  傅瑤雖又醉又睏,但卻並不鬧騰,一路上都很乖巧地靠在銀翹肩上閉目養神。銀翹替她按捏著穴道:「快回到家了,姑娘覺著難受嗎?」

  明月樓離謝家並不遠,乘了馬車,不多時便到了。

  傅瑤強打起精神來,扶著銀翹慢慢地走著,小聲道:「咱們悄悄的,也別要什麼醒酒湯,若是讓銀朱知道了,她能念叨上半月。」

  銀翹哭笑不得:「這怎麼瞞得過去?」

  話雖這麼說,但她還是聽從了傅瑤的意思,並沒聲張。

  午後的正院靜悄悄的,兩人才到廊下還未進門,恰見著銀朱從茶房出來。

  「你去攔著,不要讓她過來。」傅瑤在銀翹背後推了一把,自己隨即側身進了房中,直接往內室去了。她原是想著直接借著午睡把醉意給熬過去,結果一進內室,便撞進了謝遲懷中。

  謝遲沒料到傅瑤突然回來,先是一驚,隨即在她腰上攬了一把穩住,將人給抱了個滿懷,也嗅到了她身上那微甜的酒氣。

  「你飲酒了?」謝遲皺了皺眉。

  傅瑤原本就有些頭暈,撞到他懷中後就更覺著頭昏腦漲,小聲道:「一點點。」

  謝遲的眉頭皺得愈緊,但還是先扶著她在床邊坐下,而後道:「你在這裡待著不要亂動,我讓人煮醒酒湯來。」

  「不要,」傅瑤攥著他的衣袖不肯鬆手,辯解道,「我就喝了一點,並沒醉,不用什麼醒酒湯。」

  謝遲這些年倒也見過不少聲稱自己沒醉的醉鬼,但還是頭回見著姑娘家這樣的,沉默片刻後說道:「你看我像傻子嗎?」

  傅瑤仰頭看向他,眼中霧氣彌漫,紅唇嬌豔欲滴。

  她拉著謝遲的衣袖晃了晃,示意他俯身過來,認真地看了會兒:「不像。」

  謝遲險些被這醉貓給氣笑了,卻又聽她笑道:「像我夫君。」

  傅瑤抬手,勾上了謝遲的脖頸,隨即送上了自己的唇。興許是因為喝醉了的緣故,她這次格外熱切些,舔了舔謝遲的唇角,又更深入了些。

  謝遲並沒想到事態會這般發展,愣在了原地,直到唇齒間彌漫開微甜的酒味,方才算是反應過來。

  酒色在傅瑤眉眼間添了幾分春情,媚眼如絲,顯得格外撩人。

  謝遲喉結微動,短暫地猶豫了一瞬,傾身將傅瑤按在了榻上,悉數奉還。

  銀朱原本是覺著銀翹的態度太過古怪,大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架勢,便執意要到正房這邊來看看傅瑤,結果剛一進內室,便見著這架勢,連忙紅著臉退了出去。

  雕花窗開著,午後暖風拂過,春光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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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1 00:29: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酒色與美色交雜在一處,將理智燒得半點不剩。

  傅瑤醉後就徹底將羞怯拋之腦後了,格外熱切些。唇齒間帶著微甜的酒氣,謝遲平素裡的冷靜與自持也七零八落,十指在她散開的長髮中,緊緊地扣著。

  謝遲原是個冷心冷清的人,只有在沙場上見血,又或是朝堂之上殺伐決斷之時,才會有較為強烈的情緒。而到如今,在這種情形下,卻忽而產生了熟悉的感覺,彷彿血都熱了些。

  欲原就是共通的,無論是暴戾的殺意,還是纏綿悱惻的情意,本身都能帶來無比的刺激。

  想明白這一點後,謝遲忽而就不再像像先前那般抵觸與旁人的接觸,他不自覺地加重了力氣,唇齒間的動作也更凶了些。

  傅瑤有些喘不過來氣,只覺著唇像是被咬破了似的隱隱作痛,原本勾著他的手變了方向,想要將人給推開。

  她的力氣原就不算大,眼下更是使不上勁,謝遲起初直接忽略了,並沒當回事,等到傅瑤忍無可忍地咬了他的舌尖,方才總算是退開來。

  傅瑤的長髮已經徹底散開來,凌亂地散在枕上,她偏過頭去大口地喘著氣,又抬手摸了摸唇角,果然是見血了。

  她咬謝遲的時候著意控制著,可謝遲折騰她的時候卻是半點沒留情。

  她無言以對地看向謝遲,卻並沒看出多少深情,只見著了還未褪去的戾氣——不像是對情人愛人,倒像是對仇人或是獵物。

  傅瑤被這目光一掃,霎時就清醒過來,謝遲隨即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撐著坐起身來,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目光。

  傅瑤舔了舔被咬破的唇,除了微甜的酒氣,舌尖還添了微鹹的血腥味,混在一處,讓她的心情都復雜了許多。她想了想,跪在床榻上,湊到謝遲面前去讓他看自己的傷:「謝太傅,我是哪裡得罪你了嗎?」

  因著方才那番折騰,她的唇都有些腫,其上的血跡更是分外扎眼。謝遲的目光在她唇上停留片刻,喉結微動,而後低聲道:「抱歉,是我失態了。」

  他平時總是有意克制,也格外清楚,自己方才的的確確是失態了,八成是會嚇到傅瑤的。

  「原諒你了。」傅瑤卻並沒懼怕的意思,毫無芥蒂地笑道,「但下次不准再這樣了,還是有些疼的……再有,旁人看了也要笑我。」說著,她又親了下謝遲的唇角,「這個當你給我賠禮道歉了。」

  謝遲愣了,心中原本的陰郁一掃而空,片刻後搖頭笑了聲。

  因著當年舊事,他偶爾會有控制不了情緒的時候,旁人這時候大都是戰戰兢兢避之不及,這還是頭一回被輕描淡寫地揭過去,高高提起輕輕落下,百煉鋼化為繞指柔。

  謝遲偏過頭去直視著傅瑤,若有所思道:「我倒是越來越理解,阿雲當初為何會定下與你的親事了。」

  傅瑤的笑容中多了些得意:「我聽出來了,你想說看我越來越順眼了。」還沒來得及得意多久,她就又覺著額頭隱隱作痛,索性順勢躺了下去,準備睡個覺。

  謝遲這才想起她是喝醉了回來的,復又道:「你先前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是躲著誰呢?」

  「不要讓銀朱知道,不然她能念我半個月,今後更要時時盯著我了。」傅瑤訕訕地笑了聲,又小聲解釋道,「而且我真的沒有醉,只是喝得稍微多了那麼一點。」

  謝遲不甚贊同道:「不要醒酒湯嗎?」

  「不要,我睡會兒就好了。」傅瑤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十分順遂地撒嬌道,「幫我瞞一下好不好?」

  謝遲同她對視了會兒,目光落在她唇上的傷口,最終還是服軟讓步了。

  傅瑤見他點了頭,也算是鬆了口氣,她原就睏了,合上眼後不多時就睡了過去。謝遲替她蓋好了被子之後,這才又往書房去了。

  只是他並沒有辦法專心地忙自己的事情,腦海中時不時地就會浮現方才的情形,想著些亂七八糟的。

  謝遲先前總是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為了酒色耽擱正事?如今真到了自己身上,方才算是稍稍理解了些。他花了好大功夫,才將那一吻拋之腦後,專心致志地忙了起來。

  謝遲在書房中待了一個多個時辰,處理完事務出了門,恰見著銀朱準備進正房去,略一猶豫,將人給叫住了。他還記得先前傅瑤撒嬌求的事情,知道若是讓銀朱這時候進去,必然是會被戳穿,便隨意尋了個藉口將她給遣走。

  銀朱向來對謝遲避之不及,得了吩咐之後也沒敢多說什麼,立時就去辦了。

  謝遲原本是想著隨手幫傅瑤一把,可沒多久,他就開始後悔了,也算是理解為何銀朱會念叨傅瑤。

  有的人醉酒之後,睡上一覺興許就過去了,可傅瑤顯然不是,她醒過來之後就一副病懨懨的模樣,柳眉不自覺地皺著,顯然是很不舒服。

  她先前撒嬌哀求的時候,口口聲聲地說著「只多喝了一點」、「睡一覺就好了」,模樣誠懇的很,謝遲半信半不信,現在才知道原來竟是沒一句真話。

  「頭疼?」謝遲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先前是怎麼同我說的?」

  傅瑤按著自己的太陽穴慢慢地揉著,哪怕已經睡了許久,腦子仍舊昏昏沉沉的,甚至還有些反胃,也沒顧得上去好好琢磨謝遲的態度。對上謝遲質疑的目光後,她猶豫了片刻,想要裝傻給混過去:「我說什麼了?」

  謝遲這次是真的被她給氣笑了,滿朝上下,都沒幾個人敢在他面前這麼裝傻充愣。

  見他不悅,傅瑤隨即意識到不對,連忙又認錯道:「你別生氣,都是我不好。」

  她抱膝坐在床榻上,天水碧的裙擺鋪開來,有些凌亂的長髮散在身後,模樣看起來單純無害,很是惹人憐愛。

  謝遲冷眼看著她,對這不甚真心的認錯無動於衷。

  他也算是摸清了傅瑤的性子,哄人的話張口就來,面上乖巧的很,可實際上卻是很會陽奉陰違。

  「我真知道錯了……」傅瑤被他看得心虛起來,小聲道,「我認罰,你想讓我怎麼做都行,只要別生我的氣。」想了想,她又補了句:「若是真生氣了,也不要氣太久。」

  平心而論,謝遲倒也算不上多生氣,先前那三分不悅也是稍縱即逝,並沒到動怒的地步。可他看著傅瑤這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卻覺得有趣,也想看看她會怎麼做,便什麼都沒說,直接冷著臉拂袖離開了。

  經此一事,傅瑤原本還有些昏昏沉沉的腦子倒是霎時清醒過來,攥緊了衣袖。她抱膝在那裡坐了會兒,輕輕地咬著自己的指節發愣,絞盡腦汁,也沒想出來該怎麼哄謝遲才好。

  她雖在銀朱那裡瞞過去了醉酒之事,可卻招惹了謝遲,著實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後悔莫及。

  一直到吃晚飯的時候,傅瑤才又見著了謝遲,他的臉色看起來同往常並沒什麼區別,只是對於她的百般服軟示好熟視無睹,顯然是還記著午後的事情。

  因為醉酒後遺症的緣故,傅瑤原就沒什麼胃口,見著謝遲這樣,就更是吃不下飯了,只略動了幾樣菜後就放了筷子。

  她其實並沒想著要欺瞞或是戲弄謝遲,但誤打誤撞的就成了現在這情形,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收場。

  「夫人不再吃些嗎?」月杉是知道她一貫的飯量的,覷著她氣色不大好,關切道,「可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

  傅瑤連忙道:「不用,我只是湊巧沒什麼胃口。」

  「那要麼就早些歇息吧?」月杉試探著問道。

  傅瑤看了眼謝遲,見他自顧自地吃著飯,連個眼神都欠奉,心情愈發低落,輕聲道:「好。」

  她平日裡總是高高興興的,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可今日卻是垂頭喪氣的,看向謝遲時也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月杉看出他二人八成是吵架生氣了,但因不知道從何而起,所以也沒辦法貿然開解,只能先服侍著傅瑤歇下。

  這些日子以來,兩人同床歇息,除非是有必要的事情不得不料理了,不然謝遲都是會遷就著她的習慣,見她睏了便會熄燈睡下。

  可今晚傅瑤等了許久,睏得眼皮打顫,都不見謝遲從書房過來,心就像是一點點墜入冰窟似的,涼了下去。

  傅瑤難受極了,又是懊惱又是無措,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卻聽見外間傳來了腳步聲,她的心霎時提了起來,等到見著謝遲之後又隨即坐了起來。

  「我……」傅瑤先前道歉是隨口就來,可如今一開口,卻覺得無比艱難,甚至有些眼酸。

  這事原就可大可小,謝遲吊了傅瑤半晌,眼下見著她泫然欲泣的模樣,算是徹底滿意了,心中也多了些憐惜。

  他在床榻旁站定了,輕輕地勾起傅瑤的下巴,揚眉道:「下次還避重就輕裝傻嗎?」

  傅瑤咬著唇,搖了搖頭。

  她其實沒想明白謝遲前後的反應差別為何會這般大,但還沒來得及琢磨,就只覺著眼前一暗——

  謝遲俯身吻了她。

  傅瑤瞪圓了眼,難以置信地看著謝遲。

  從前幾次親吻都是她主動,這還是頭一次謝遲主動,而且還是在剛冷戰完之後。實在是毫無預兆,讓她沒法不吃驚。

  與白日相比,這個吻要溫柔耐性許多,似是在安撫一般。

  謝遲難得這般溫柔,傅瑤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眼睫,也沒心思去細究謝遲此舉究竟為何,只覺著手腳都軟綿綿的使不上力氣,再顧不得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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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傅瑤的腦子裡像是一團漿糊,她想不明白,為什麼短短半日間謝遲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從前兩人因著她的主動而親近時,哪怕唇齒相依,也依舊像是隔了一層薄紗。她一直在耐心試圖掀開這層紗,原以為要耗費許久,卻不料謝遲驟然將那層紗給扯了下來,然後茫然無措的人換成了她。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傅瑤原本以為自己多少也算得上是瞭解謝遲了,現在才明白過來,那不過是管中窺豹而已。

  以往相處的時候,謝遲的態度總是淡淡的,高興也好不悅也罷,情緒始終是斂著不外露的。但如今謝遲不再抵觸同她的接觸,甚至反客為主,在這件事上顯得格外強硬。

  傅瑤白日裡同姜從寧閒聊時,曾抱怨過謝遲的冷淡與疏離,可真到了他熱切的時候,卻又開始有些受不住。

  心中高興歸高興,可連帶著的還有些許不安。

  傅瑤不擅長察言觀色,但憑著姑娘家的直覺,還是能分清愛與慾的區別的。她能從謝遲的神情中看出來些端倪,意識到他此舉並非愛意驅使,而更像是尋求掠奪似的快感。

  莫名其妙的,傅瑤忽而想起當初在宮中時,自己與謝朝雲的那段對話。

  謝朝雲說,謝遲沒有旁人想得那般壞,但也沒她想得那般好。

  傅瑤那時只當是謝朝雲不願多提,故而隨口敷衍,直到如今,她倒是忽然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謝遲並不是眾人眼中那個殘忍嗜殺的奸臣,但也不是她當年驚鴻一瞥就愛上的風流少年郎,這些年的種種將他磨成了眼下的模樣。面上冷淡疏離,而真湊近了看就會發現,他骨子裡的的確確是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偏執欲,不再是當年那個溫潤的世家公子。

  「在想什麼?」謝遲很快就留意到她的跑神,手上的力氣不自覺地加重了些。

  傅瑤吃痛地皺了皺眉,隨後又笑道:「我在想你怎麼突然就……」她指了指自己的唇,提醒謝遲,「當初你還不願與我同床呢。」

  「不是你幾次三番地撩撥嗎?」謝遲的手撐在傅瑤身側,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話是這麼說,」傅瑤頓了頓,開玩笑道,「但我原以為,謝太傅你能撐得更久些呢。」

  謝遲意味不明地笑了聲,倒是沒反駁傅瑤這句話,也沒多做解釋。

  傅瑤被他這眼神看的莫名發慌,連忙道:「已經很晚了,還是早些歇息吧。」

  她將方才糾纏時弄亂的錦被與枕頭放回原位,想了想,又正色道:「今日之事的確是我做得不好,信口扯謊在前,又想著裝傻逃過去在後,你生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下次你若是再生氣,讓我做什麼都好,能不能不要不理我?」

  原本是可以借著親吻將這件事翻篇,但傅瑤思來想去,還是覺著應該正經說開了才好。

  她生平很少同人吵架,就算真有不合,也都是想著盡早說開,最怕的就是冷戰。謝遲晾著她的這半日,她想了許多亂七八糟的,又是懊惱又是難過,真真算得上是折磨了。

  謝遲解下腰間的玉帶,隨手扔在了一旁,似笑非笑道:「你還想有下次?」

  傅瑤啞了下,哭笑不得道:「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不答應。」謝遲涼涼地瞥了她一眼,「我若是此時應了,你必然是會得寸進尺的。」他不疾不徐地脫著衣裳,同傅瑤道,「你與其想著撒嬌讓我鬆口,不如長些心,不要再有下次。」

  傅瑤動了動唇,想要辯解,可又發現無從反駁。

  謝遲已經徹底摸清了她的性格,也一眼就看透了她的那點小聰明,她的撒嬌賣乖在旁人那裡興許有用,可謝遲卻是意志堅定得很,並不肯吃她這一套。

  傅瑤只好徹底歇了這個心思,應了聲:「好吧……」

  她看起來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可眉眼間卻含著春色,唇上更像是塗了幾層胭脂似的,紅得嬌豔欲滴。謝遲看在眼中,又問了句:「頭還疼嗎?」

  「已經疼完了,」傅瑤抱著自己的錦被往裡縮了縮,小聲道,「而且那時候只顧著想該怎麼讓你不生氣,其實也沒顧得上。」

  謝遲吹熄了內室的燭火,在傅瑤額上輕輕地彈了下,低聲道:「不要撒嬌。」

  他對朝臣的家事不怎麼關心,但一看傅瑤這模樣,就知道必定是家中嬌慣著長大的,所以才會養成這種見縫插針就要撒嬌的性子。

  興許她自己都沒意識到,但話裡行間不自覺地就會帶出來。

  謝遲並沒真動怒,這也是其中一個緣由,因為傅瑤並非是有意要扯謊敷衍,只是自小被家中慣出來的罷了。

  傅瑤見謝遲當真是鐵了心軟硬不吃,幽幽地嘆了口氣,徹底偃旗息鼓了。

  她午後醉了一場,後來又被謝遲吊著,打一下後給了個棗,心緒大起大落,著實也沒有什麼精力折騰,沾了枕頭後不多時便睡了過去。

  月色如水,謝遲的心情倒是難得的愉悅,傅瑤不自覺地貼過來的時候,他也沒有再將人給推開。

  第二日一大早,謝遲如往常一般早早地醒了過來,一睜眼就見著了懷中的傅瑤。她渾身上下就像是沒有骨頭似的,雖瘦瘦小小的,可抱在懷中就像是一團棉花似的,哪裡都軟軟的。

  謝遲已經銷了假,今日是要入宮上朝的,所以並沒心思多想什麼風月,他將傅瑤攥著自己的衣角的手給掰開來,起身更衣。

  丫鬟們端了清水進來,服侍著謝遲更衣梳洗。傅瑤被這動靜給吵醒,半睜開眼,迷迷糊糊地問道:「要出門嗎?」

  「要上朝。」謝遲替她掩好了床帳,擋了晨光,「你只管睡就是,不必起身。」

  傅瑤還是一副半夢半醒的模樣,她點了點頭,又下意識地叮囑了句:「早些回來。」

  雖說已經提醒過兩三次,可傅瑤還是會忍不住會繼續念叨,謝遲也懶得再說什麼,甚至還敷衍地應了聲,這才出了門。

  一覺睡醒,傅瑤已經將昨日的事情拋之腦後。及至到了聽雨軒見著謝朝雲,被她打趣了句之後,這才想到自己唇上的傷口還沒好,霎時鬧了個紅臉。

  「兄長果然不知道憐香惜玉,」謝朝雲意味深長道,「不過他以往並沒沾過女色,食髓知味,一時情難自禁也是情理之中。」

  傅瑤昨日是醉酒之後格外大膽些,但眼下清醒著,還是在謝朝雲這個小姑子面前,著實還是有些難為情的。

  謝朝雲又逗了她兩句,才放過了這件事,轉而笑道:「說起來,你長姐是不是快要回京城了?」

  「正是,」提起這件事來,傅瑤霎時高興起來,又同謝朝雲商量道,「屆時我想回家中去住上兩日,一家人好好地聚聚,可以嗎?」

  「當然可以。」謝朝雲對傅瑤向來是有求必應的,「我也已經有好些年沒見過你長姐了,若沒記錯,她如今應當是已經有孩子了吧?」

  謝朝雲與傅璇同齡,雖不算知交,但當年謝家出事前同為京中閨秀,也是有些交情在的。只是後來一人入宮一人隨著夫婿去了江南,便再沒見過了。

  「長姐有一兒一女,模樣都很像她,生得玉雪可愛……」傅瑤興致勃勃地講著。

  她很喜歡自己那小外甥女和小外甥,在江南的時候時常會帶著他們玩,也會教他們背詩唱曲,分別之後一直惦念著。

  謝朝雲含笑聽著,並沒半點不耐,只是最後調侃道:「你這麼喜歡孩子,是該催催兄長早日生幾個,屆時家中也能熱鬧許多。」

  傅瑤沒想到她竟又繞到了自己身上,差點被茶水嗆到,咳了聲:「這種事情又急不來。」

  自打成親之後,傅瑤已經被許多人提醒過孩子的事,從祖母到姜從寧,再到今日的謝朝雲。她原本是壓根沒想過這件事的,但這麼幾次三番下來,自己也開始考慮了。

  她與謝遲的孩子……

  模樣若是能像謝遲就再好不過了,才智最好也隨謝遲,至於性情的話就隨她好了,嬌慣著長大,不要像謝遲那樣吃苦。

  分明是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傅瑤回房後無事,卻開始認真琢磨起來,連謝遲回來都沒能留意到。

  謝遲在傅瑤面前晃了晃手:「在想什麼?」

  傅瑤回過神來,自然不好將心中想的那點事說出來,欲蓋彌彰地咳了聲:「沒什麼。」說著,她又從手旁的碟子中拈了塊糕點,送到了謝遲嘴邊,「廚房新做的糕點,很好吃的。」

  這糕點是雕成桃花形狀,小小的一塊,很精緻。

  謝遲知道傅瑤這是想借機轉移話題,也懶得戳穿,一低頭,將她手中那糕點給咬了過去,舌尖有意無意地觸及了指尖。

  傅瑤只覺著指尖一熱,隨即蜷縮了起來,她將手掩在了袖下,目光飄忽著沒話找話:「你今日回來得倒是早……」

  謝遲一看就知道她八成是已經忘了自己清晨說過的話,短暫地沉默了一瞬,吩咐道:「來幫我更衣。」

  替夫君更衣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但以往謝遲要麼是自己動手,要麼是讓丫鬟伺候,這還是頭一次讓她來。傅瑤愣了下,方才反應過來起身:「好。」

  謝遲身上穿著的是那件深紫色的公服,長身玉立,顯得煞是好看。傅瑤很喜歡他這個打扮,忍不住多了看幾眼,心猿意馬的。

  兩人站得極近,謝遲垂眼看著她,語氣微微上揚:「是不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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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傅瑤並沒伺候過人,但寬衣解帶又不是什麼難事,哪有什麼「會不會」一說?她遲遲不動,一來是看得出了神,二來則是有些羞怯。

  先前親吻的時候,她是憑著一時的衝動湊上去的,大半時間都閉著眼不看,可如今卻是不能閉眼的。

  謝遲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尾音微微上揚,是隱晦的催促。

  傅瑤深吸了一口氣,抬起手,去解謝遲腰間的玉帶。

  雖然想要竭力保持鎮定,看起來不那麼慌,但指尖還是微微顫著,將她的心緒暴露無疑。

  謝遲垂眼看著,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目光從她微顫的指尖挪到了通紅的耳垂,但卻並沒有就此放過的意思。

  明明謝遲才是那個被脫衣裳的人,可傅瑤卻硬生生地把自己看得面紅耳赤,等到將公服褪下換上常服,繫好繫帶之後,才算是長出了一口氣:「換好了……」

  傅瑤還未來得及退開,就被謝遲給攥住了手腕,隨後聽到了他似笑非笑的聲音:「怎麼這時候知道害羞了?」

  見傅瑤閉口不言,謝遲又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頰:「臉紅成這樣,方才是在想什麼?」

  謝遲的體溫原就比尋常人要稍低些,兩相對比,倒像是涼玉似的。傅瑤被激得顫了下,聽到謝遲這句話後,只覺著霎時更熱了,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不可否認,她有那麼幾瞬,的確想了些亂七八糟的。

  但想歸想,斷然是說不出口的。

  「嗯?」尾音上揚,像是在催她快些回答。

  他這般不依不饒,傅瑤就是再怎麼遲鈍,也看出來謝遲這是故意找事了,窘迫地垂首道:「別欺負我了……」

  謝遲原本是嫌傅瑤避重就輕,所以有意為難幾句,但見著她這模樣,眸色也隨之暗了些。只是還沒來得及再說些什麼,便聽見外間傳來腳步聲。

  他知道傅瑤窘迫得很,必是不願讓丫鬟們見著的,便鬆開了她的手。

  傅瑤如釋重負,在原位上坐了,自己動手添了杯茶水。

  銀翹滿臉笑容地進了內室,見了謝遲後行了一禮,而後向傅瑤道:「大姑娘一家已經啟程往京中來,遣來的隨從今日先到了傅府,說是主子們五日後抵京。夫人方才遣人來傳了消息,請姑娘看看是否方便,屆時回家去聚聚。」

  傅瑤盼了許久,如今總算是得了確切的日期,眉眼間立時多了喜色,將方才的窘迫拋之腦後。

  「我已經同阿雲商量好了,到時候回家去住幾日。」傅瑤認真地盤算道,「長姐離京好些年,蘭蘭和松哥兒也是頭回到京城來,我要陪著她們好好地逛逛……」

  她興致勃勃,開了話頭之後甚至都停不下來,就差去拿張紙去挨個記下來了。

  謝遲在另一側坐了,漫不經心地聽著主僕二人商議,漸漸地卻不耐煩起來,直接從碟中拿了塊桃花糕,堵了傅瑤那喋喋不休的唇。

  傅瑤倒像是被人給掐了脖子似的,霎時安靜下來,難以置信地看向謝遲。

  銀翹也是險些一口氣沒上來,滿臉震驚,被謝遲瞥了一眼後,隨即低下頭不敢再看。

  「說得差不多了吧,」謝遲淡淡地開口道,「人還沒到,倒也不必這般迫不及待。」

  傅瑤聽出謝遲的不耐來,雖不明白這怎麼就惹得他不高興了,但也沒敢反駁,給銀翹使了個眼色讓她先出去。

  銀翹忙不迭地退了出去,屋中就又只剩了他二人。

  傅瑤將那糕點給嚥了下去,又喝了口茶水,這才小聲道:「我與長姐自小感情深厚,就如同你與阿雲一般,如今她要帶著夫婿和孩子回京來,我便難免高興……」

  她這解釋還沒說完,就又被謝遲塞了塊糕點,只是這次沒丫鬟在旁,他的手並沒立時收回,食指點在了傅瑤唇上,像是在示意她不必多說似的。

  傅瑤怔怔地看著謝遲,就像是受了蠱惑似的,含著那指尖舔了下。謝遲指尖上沾了些糕點上的糖霜,是甜的。

  「你……」指尖被溫熱的唇包裹著,謝遲喉結微動,一時間也顧不得什麼不耐煩,直接攥著傅瑤的手將人拉到了懷中,讓她坐在了自己膝上。

  傅瑤身形嬌小,就算是壓在身上也好似沒什麼重量,謝遲勾著她的下巴讓她仰起頭來,隨後狠狠地堵住了她的唇。

  這個吻就如疾風驟雨一般,謝遲被撩撥出了些火氣,半點沒留情。傅瑤被牢牢地困在他懷中,連躲避的餘地都沒有,只能被動地承受。

  謝遲握在她腰上的手逐漸收緊,傅瑤只覺著彷彿都要喘不過氣來。

  情慾上來的時候,謝遲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顯得格外地凶,傅瑤初時還算享受這親熱,可漸漸地就開始吃不消,斷斷續續地哀求著。

  謝遲退開時,唇上滿是水澤,隨即被他若無其事地抿去。

  傅瑤一邊都快要上不來氣,想著躲避,可一邊看著他這模樣又覺得好看的要命,壓根捨不得離開,自己都覺得自己沒救了。

  謝遲輕輕地撫著傅瑤的背,替她順著氣,聲音低啞道:「別勾我。」

  他聲音裡也帶了情慾,傅瑤聽得心跳加快,躲避著他的目光,欲哭無淚道:「你就算是生氣,也該讓我死個明白吧?」

  謝遲卻並不肯回答這個問題,他拉過傅瑤的手,慢慢地揉捏把玩著。

  傅瑤垂眼看著相扣的十指,努力地回想著方才說過的每句話,可始終沒弄明白自己是怎麼惹了謝遲。她思來想去,最後自己也煩了,將手抽了回來,氣道:「你不講理!」

  她也不肯再坐在謝遲膝上,可才站起身來,就又被謝遲給攔腰抱了回去。

  「你嫁的是我還是阿雲?」謝遲見她當真是惱了,這才慢悠悠地說道,「要回家去住,不同我商量,反倒去問阿雲的意思?」

  傅瑤:「……」

  這原因可真是萬萬沒想到。

  平心而論,傅瑤的確是與謝朝雲的關係更好些,幾乎什麼話都能聊,可在謝遲這裡卻需得格外小心些。

  但這件事情卻並不是為著這個緣由。謝家後宅的事情一直由謝朝雲管著,傅瑤每日也跟點卯似的去那邊學東西,故而回家之前得跟謝朝雲說清楚了。

  至於謝遲……傅瑤原以為他壓根不會在意自己做什麼,卻沒想到就為了這麼一件小事,他就能折騰自己半晌。

  「你先前曾說,隨便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傅瑤半帶怨念地看了他一眼,「怎麼現在又怪我不向你報備?」

  謝遲沉默了片刻,想起自己的確說過這樣的話。

  那是成親後不久,他壓根不怎麼在乎傅瑤,說這話時也有些趕人的意思,讓她不要來打擾自己。

  沒想到不過短短月餘,就自打臉了。

  「先前是先前,現在是現在。」謝遲面不改色道。

  他徹底坐實了那句「你不講理」的抱怨,但也沒半點心虛的意思,似笑非笑地看著傅瑤,大有一副「我就這樣,你奈我何」的架勢。

  傅瑤磨了磨牙,卻發現自己對著謝遲的確生不起氣來,也難怪他朝令夕改也能這麼坦然。

  謝遲這個人,先前疏遠的時候,由著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大多時候都是睜一隻眼閉只一眼。可如今關係親密了些,卻是這也要管那也要管,比先前不知道嚴苛了多少。

  傅瑤爭不過他,只能暗暗地氣自己心軟。

  謝遲見她氣得臉頰都鼓了起來,忍不住抬手戳了下,拇指輕輕地摩挲著她的唇角,難得放軟了些語氣:「真生氣了?」

  傅瑤也不抬頭,只垂眼看著自己衣裳上的繡紋:「沒有。」

  「好了,方才是我做得過了些。」謝遲道,「來同我講講你那姐姐一家吧,不是有很多話嗎?我聽著。」

  這話雖是讓步,可語氣中卻並沒有歉疚的意思,更像是為了哄她敷衍。

  可傅瑤自己實在是不爭氣,得了他這句之後,就當真好了許多,低聲道:「其實也沒什麼好講的,你又不認得他們,還是不要勉強了……」

  謝遲對她尚且是才看得順眼了,還遠沒到能「愛屋及烏」的地步,對那所謂的姐姐一家更是沒半點興趣,聽了她這話之後,頷首道:「也好。」

  說著,他又挑起傅瑤的下巴,問道:「方才是不是弄疼你了?」

  傅瑤眨了眨眼:「是,你下次不要再……」

  她原本是想要借機賣個慘,好讓謝遲下次收斂著些,可話還沒說完,就聽謝遲低低地笑了聲:「可我喜歡那樣。」

  他抵在傅瑤肩上,聲音在耳側響起,熱氣掃過時,傅瑤只覺著心都顫了下,而後方才聽明白了謝遲這話,僵在了那裡。

  傅瑤並不喜歡謝遲那種親吻的方式,太凶了些,不像是在談情說愛,反而帶著些發洩的意味,時常讓她覺著自己像是扼住脖頸的獵物。

  可謝遲說他喜歡……

  傅瑤在心中長嘆了口氣,再次不爭氣地讓步了,小聲道:「那好吧。」

  謝遲摩挲著她的腕骨,滿意道:「真乖。」

  自從得知長姐即將到京之後,傅瑤就開始高興起來,只是有前車之鑑,她並沒在謝遲面前多提,只是私下同銀翹商量著屆時該一道去哪裡玩。

  她令人收拾了東西,提前安排好了車馬,當天一早就回了傅家。

  謝遲下朝回來時,正院就已經空了,鴉雀無聲的。他從月杉手中接過茶來,隨口問道:「她什麼時候回來?」

  「這個……」月杉想了想,如實道,「夫人彷彿是沒提。」

  謝遲對傅家的家事沒什麼興趣,那日之後也沒再聽傅瑤提起過,直到眼下,方才意識到傅瑤連什麼時候回府都提過。他挑了挑眉,吩咐道:「去問問阿雲。」

  謝朝雲從外間進門來,恰聽見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疑惑道:「問什麼?」

  月杉添了茶後,退了出去。

  「她何時回來?」謝遲漫不經心道。

  謝朝雲盯著他看了會兒,忍不住笑道:「兄長既然想知道,又何必要做出一副不怎麼在意的模樣呢?」調侃了一句後,她才又道,「我沒問。她一家人難得重聚,想必是有許多話要說的,想留多久就留多久,何必急在幾日間呢?」

  謝遲皺了皺眉。

  「你若是真想瑤瑤,差個人過去遞句話就是了,她必然會高高興興地回來的。」謝朝雲打量著自家兄長的神情,又補充道,「不過瑤瑤同我提過,打算陪著傅璇和她那一雙兒女多逛逛,還准備去慈濟寺上香,想來至少也會留個四五日。」

  謝遲冷著臉,旁人興許看不出什麼來,但謝朝雲卻很是瞭解,知道他眼下的心情必然是不怎麼好的。她並沒慌,甚至覺著喜聞樂見。

  她這些日子看得明明白白,如今覺著分開一段時日也未嘗不好,說不準還有奇效。

  謝朝雲鐵了心要入宮,這次過來,便是催著謝遲著手辦這件事的。

  謝遲原本是並不贊同此事,可也拗不過謝朝雲,拖了這麼久終於還是鬆了口,正經同她商議起來。

  兄妹兩人聊了許久,等到將事情徹底敲定之後,謝朝雲長出了一口氣,又含笑調侃道:「我原本還想著,等到你有了孩子之後,準備替你們帶孩子玩,可惜是來不及了。」

  不出意味的話,她再過幾個月就要入宮,必然是趕不上的。

  謝遲興致闌珊道:「這有什麼?」

  謝朝雲挑了挑眉,狀似無意地隨口問道:「聽起來,你似乎並不怎麼喜歡孩子?」

  「麻煩,」謝遲言簡意賅地說了句,隨後又反問道,「難道你喜歡嗎?」

  謝家兄妹二人在這一點上是相同的,對子嗣並沒什麼執念,若不然也不會拖這麼久都未曾成親。旁人家都講究個傳承香火,可謝遲卻並不在意,他這些年從來都是命懸一線,看得很開。

  他連自己能活多久都說不準,要什麼香火?

  謝遲一直不喜歡親密的關係,因為這種關係往往會帶來很多麻煩,讓他覺著厭煩。傅瑤勉強算是個例外,但眼下也是類似於征服的偏執欲多於愛。

  他不喜歡那些聒噪、只知道哭和吃的小孩子,也並沒有過任何期待。

  謝朝雲雖能理解他的想法,但想到先前傅瑤對孩子的期待,還是難免唏噓。她想了想,提醒謝遲道:「我看瑤瑤倒是很喜歡孩子。」

  「她自己都跟個沒長大的孩子似的,要什麼孩子?」謝遲想了想傅瑤縮在他懷中時的模樣,莫名笑了聲,「你怎麼想起說這個?」

  謝朝雲道:「隨口一提罷了。」

  她並沒想著現在就說服謝遲,這種事情勉強不來,需得情之所至,方才有可能改了想法。

  傅瑤並不知道兄妹二人的這番議論,她一大早匆匆地吃了點飯填飽肚子,就緊趕慢趕地回家去了。顏氏見了她後,無奈笑道:「怎麼回來得這般早?你長姐應當是午後才能到呢。」

  「我這幾日念了許久了,也坐不住,便想著提早過來跟你們一塊等。」傅瑤在一旁坐了,笑問道,「難道您不想我早些回來嗎?」

  顏氏點了點她的額頭,嘆道:「怎會不想?娘可是日日都盼著你能回來的。」

  哪怕傅瑤已經再三澄清過,顏氏卻仍舊沒法放心,總擔心謝遲會不會苛待她。再加上總是有風言風語,顏氏每每聽了,都要暗自難過一陣子,將自己鬧得心煩意亂,只有見著傅瑤的時候才稍稍緩解。

  「您不要聽旁人胡說八道,」傅瑤猜到她的心思,無奈道,「我都說了呀,在謝家過得挺好的,您怎麼信旁人不信我呢?」

  傅瑤喜歡謝遲,所以願意遷就諒解他,但顏氏這個當娘的,自然是盼著自家女兒能嫁個如意郎君,最好是能把她捧在手心裡如珠似玉地對待才好。

  按著這個要求來看,謝遲著實是半點都不沾邊。

  三朝回門是還能說是政務繁忙、身體不好,可如今由著傅瑤獨自回來,他不是不通人情世故,而是壓根沒放在心上。

  明眼人都能看明白的事情,傅瑤卻還在強撐著辯解,顏氏摸了摸她的鬢髮,嘆了口氣:「不說了,不說了。」

  一旁的嬤嬤見著不妙,也連忙插了句嘴,轉而提起傅璇的事情來,換了個話題。

  傅瑤心中也覺著有些不是滋味,但面上還是掛著笑意,陪著娘親聊些閒話打發時間。

  一直到晌午,外間有丫鬟趕來回稟,說是大姑娘一家已經到了。傅瑤倏地站起身來,也不顧什麼禮儀規矩,一路小跑著迎了出去。

  傅璇夫妻是一同到的,各自牽了個孩子,郎才女貌兒女雙全,一家人看起來和和美美的。

  「慢些,」傅璇遠遠地見著傅瑤後,笑著攔道,「都回了京城,怎麼還是這麼急急躁燥的?」

  說著,她抬手抱了抱撲進懷中的傅瑤,看著她梳上去的婦人髮髻,聲音中帶了些不易察覺的哽咽:「阿姐也很想你。」

  當初接到家書,知道傅瑤被指婚給謝遲時,傅璇又急又氣,可偏偏卻幫不上什麼忙,還曾為此生了場病。如今見著傅瑤,霎時被勾起那時的難過來,心疼極了。

  「可算是將你們給盼回來了,」傅瑤站直了身子,向著一旁的周梓年頷首問候道,「姐夫。」說著又俯下身去,同文蘭和文松笑道,「還記得姨母嗎?」

  「記得。」兩個孩子奶聲奶氣地答,文蘭還踮起腳在傅瑤臉頰上親了下,笑得見牙不見眼,「姨母先前還說,等我來了京城,要帶我到處玩的。」

  傅瑤先前的確是承諾過,但沒料到文蘭竟然還記著,眼中笑意愈濃:「放心,姨母都已經打算好了。」

  她牽過文蘭的手,眾人一道往正院去了。

  傅璇當年嫁給周梓年沒多久,就隨著他離京赴任了,到如今已經有數年,見著爹娘的時候便難免傷感落淚。周梓年在一旁陪著,關切道:「如今團聚是喜事,不哭了,小心傷了身體。」

  「我倒是忘了這事,」傅璇止了淚,破涕為笑,向顏氏道,「來京的路上我覺著不適,請大夫看過,竟是又有了孕。」

  這是樁大喜事,顏氏連聲道「好」,隨後又高興道:「你生蘭蘭和松哥兒的時候不在京中,如今這胎,娘就能好好地照顧你了……」

  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處,吃了個極熱鬧的飯,傅瑤也難得這麼高興,臉上的笑意就沒下去過。傅瑤讓蘭蘭在自己身旁坐了,並沒用丫鬟伺候,親自動筷給她夾菜,哄著她吃飯。

  顏氏與傅璇聊著家長裡短,傅尚書則與周梓年談了些朝中的事,以及回京之後的打算。

  「你先前在信中說,岑家那位公子是隨著你們一道進京的,怎麼沒見到?」傅尚書與岑家也算略有交情,便多問了句。

  傅璇解釋道:「岑家一早就讓人收拾好了京中的宅子,岑公子今日先去安置,說是不打擾咱們一家團聚,等到過兩日再來正經拜會。」

  傅尚書又向著傅玨道:「你姐夫專程誇過岑公子的學問,你二人既是都在準備明年的會考,平素也可交流一二。」

  傅玨隨即應了下來。

  用過飯後,周梓年隨著傅尚書往書房去了,傅璇令乳母抱了兩個孩子去歇午覺,自己與傅瑤一道往顏氏房中去了。

  母女三人在一處,說話間也就沒了顧忌,傅璇也總算得了機會好好地來問傅瑤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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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傅瑤午飯吃了十成飽,原本已經有些睏了,懶散地倚在傅璇肩上,然而聽著娘親與長姐談論起自己與謝遲的親事後,原本那點睏意又消散了。

  顏氏愁眉不展:「當初聖旨來得突然,也催得很急,三日後便要完婚。我原是不願意應下來的,可抗旨是大罪,只能委屈著瑤瑤嫁了過去。」

  她連帶著將先前的打算都一並講了:「那時候想著,若是謝遲沒能救回來,就等過一年半載讓瑤瑤歸家。可偏偏……」

  可偏偏謝遲竟然救回來了,那樣重的傷他也挺了過來。

  傅瑤皺了皺眉,欲言又止。

  「那如今呢?」傅璇攬著傅瑤的腰,垂眼問道,「他待你好嗎?」

  「挺好的,」傅瑤努力想要為謝遲正名,「我已經同娘親解釋過好些次了……謝遲並不像旁人說的那般凶惡,也不會動輒打殺。」

  顏氏只當她是不願家中擔憂所以嘴硬,同傅璇道:「三朝回門是瑤瑤獨自回來的,多少人在背後議論?他若是真待瑤瑤好,又豈會這般落人口實?今日亦然,他對此不聞不問,如何能算是好?」

  傅璇聽得皺起眉來,傅瑤也無從辯解,啞口無言。

  歸根結底,她對謝遲的要求太低了些,他態度稍好些就心滿意足,可在旁人看來這卻實在是不算什麼。尤其是與周梓年這個女婿比起來,更是差遠了。

  以往與謝遲相處的時候,傅瑤並沒覺著如何,可如今被娘親這般直白地指出,心中一時間也覺得有些不舒服。

  傅瑤不動聲色地咬了咬唇,提醒自己要穩住,不能將這些話放在心上。

  畢竟感情本就是不平等的,她既然先喜歡了謝遲,就不該強求太多,只要一日日在變得更好就夠了,不要貪心。

  傅璇先寬慰了會兒顏氏,復又看向沉默不語的傅瑤,輕聲問道:「瑤瑤,你怎麼想?」

  「我對他並沒什麼意見,覺著謝家也挺好的,將來興許會更好。」傅瑤大著膽子說明白了,向顏氏道,「我真的不覺著委屈,娘親就不要再為此難過了。」

  傅璇怔了怔,心中隱約浮現了個猜測,猶豫片刻後也幫著勸了兩句,將這事給揭了過去。

  母女三人聊了許久,等到後來,傅瑤甚至都躺在傅璇腿上睡了過去。傅璇盯著她的睡顏看了會兒,替她拂開臉頰的碎髮,同顏氏笑道:「瑤瑤雖未曾經歷過什麼事,但卻並不是那種不分輕重的人,您就不要再操心了。」

  「可……」顏氏欲言又止。

  「感情之事向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哪怕是咱們,也是不好多管的。」傅璇緩緩道,「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若有朝一日她不喜歡了,想要離開,咱們想方設法也要讓她如願。可她如今既然願意留在謝家,就隨著她去吧。」

  顏氏向來最聽傅璇這個大女兒的話,見她將話說到了這般地步,終於鬆了口:「那就依你。」

  從得知女兒一家要回京開始,顏氏就已經讓人將他們先前的宅院給收拾了出來,那院子原就是給傅璇的嫁妝,倒是正好又派上用場。

  傅璇先打發了周梓年回去安置,自己則帶著一雙兒女在娘家住著,畢竟分別了這些年,總是有許多話要說的。

  松哥兒的性子內向些,並不大喜歡出門,被傅家祖母留在了自己院中,文蘭倒是不認生,頭天在府中轉了幾圈,第二日就開始黏著傅瑤要出去逛。

  「你昨日才到京城,舟車勞頓,就不嫌累嗎?」傅瑤捏了捏她的臉頰。

  文蘭脆生生地答道:「不累。」

  「那好。」傅瑤含笑道,「你娘和外祖母有說不完的話,我也不想聽了,咱們出門玩去!」

  說著,她讓人去知會了一聲,便帶著文蘭出了門。

  京城與江南大不相同,文蘭初來乍到,看什麼都覺著新奇有趣,傅瑤也很是捧場,陪著她從街頭看到巷尾,再加上一個話本來就多的銀翹,算是湊成了熱鬧的一團。

  傅瑤笑得眉眼彎彎,看了眼日頭,正琢磨著是時候回家去了,就聽見文蘭忽而叫了聲:「岑哥哥!」

  她下意識地循聲看去,便見著了橋邊站著的岑靈均。

  岑靈均穿了一襲青衫,臉上帶著一貫的溫和的笑意,眉舒目展。

  雖然已經數月未見,也從江南到了千裡之外的京城,可傅瑤見著他之後,恍惚間卻像是回到了先前在江南小鎮的那段日子。

  在傅瑤認識的男子中,岑靈均無疑是性情最好的,雖然出身高門,但卻並沒半點大少爺的矜貴,平易近人得很。

  自打認識以來,傅瑤就沒見他生氣動怒過,這個人就如同江南那輕柔溫和的春風,相處起來很舒服。

  傅瑤昨日並沒見著岑靈均,原本以為要再等上幾日,卻不料出門一趟,竟然就這麼猝不及防地遇著了。好友久別重逢,她愣了下,臉上的笑意愈濃,隨即被文蘭拉著往橋邊去了。

  「許久不見。」岑靈均含笑看著傅瑤,溫聲道,「原想著過兩日再上門去拜會的,沒想到今日就見著你了。」

  傅瑤在他面前站定了,也不由得感慨道:「的確是巧了。我陪著蘭蘭出來逛了許久,正想著要回家去,一回頭就見著你了。」

  岑靈均偶爾會到周家去,文蘭每次見著他之後總是會一口一個岑哥哥地叫著,這次一道上京來就更是熟悉了,昨日分開時還頗為不捨。

  「我不想回府……」文蘭仰頭看著傅瑤,軟著聲音撒嬌道,「你先前不是還說了,要請我們到京城那個最有名的酒樓去嘛?」說著,她又扯了扯岑靈均的衣袖,「岑哥哥你當時也在,還記得嗎?」

  某種意義上來說,文蘭是被傅瑤給帶壞了的,原本還是個被傅璇管的規規矩矩的小姑娘,結果跟傅瑤在一起一年,別的沒學到,撒嬌賣乖倒是學了個十成十。

  傅瑤茫然地看向岑靈均,只見他點了點頭,含笑提醒道:「你的確是說過。」

  文蘭又撒嬌道:「姨母莫不是想賴賬吧?」

  「這個……」傅瑤算是拿她沒辦法,無奈地嘆了口氣,連聲應道,「好好好,這就去。」

  「岑哥哥要不要去?」文蘭期待地問道。

  岑靈均看了傅瑤一眼,解釋道:「我已經有約了,不過恰好也在明月樓,倒是可以陪你們一道過去。」

  明月樓離此地並不算遠,傅瑤與岑靈均同行,一路上聊著些閒話敘舊。快要到時,卻見著前邊的路口圍了不少人,像是發了什麼事情。

  傅瑤停住了腳步,她身邊還帶著文蘭,並不想貿然上前去看熱鬧。

  岑靈均吩咐小廝道:「去看看發生了什麼?」

  那小廝得了吩咐後立時就去了,傅瑤則低頭按住了文蘭,難得正經道:「不准亂跑。」

  「京中不比江南,麻煩事也更多些,所以不要莽撞,也不要總想著湊熱鬧。」岑靈均則耐心地同她講著,「等到弄清楚了之後再說。」

  文蘭的性情像傅瑤,平素裡撒嬌歸撒嬌,但真到了正經的時候並不會胡鬧,乖巧地點了點頭:「好。」

  那小廝很快就打聽明白回來了:「是兩位公子哥起了爭執,誰也不讓,如今正在鬧著。」

  「看來一時半會兒是散不了的了,」傅瑤想了想,提議道,「咱們繞一下路吧?」

  岑靈均笑道:「我對京中並不熟悉,都隨你。」

  傅瑤牽著文蘭,准備往回走,卻見著前邊聚著的人忽而散開了,她正疑惑著,便隱約聽見有人道:「謝家的馬車來了……」

  傅瑤先前曾聽人提起過,說是謝遲在京中可謂是惡名遠揚,以至於百姓們見著謝家的馬車都是要遠遠地避開的,生怕惹上事端。

  她那時只當是誇大其詞,直到親眼見著,方才知道所言非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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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1 00:30: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先前那兩位公子哥起爭執的時候,週遭百姓還想著看熱鬧,可見著謝家的馬車後,壓根還不知道裡面坐的是什麼人,就如鳥獸散了。

  傅瑤這還是頭一回見著謝遲的威懾力,一時間只覺著哭笑不得。

  文蘭疑惑地看著眾人散去,搖了搖傅瑤的手,好奇道:「他們為什麼都走了?謝家是什麼人家啊?」

  她年紀小,傅璇也不會在她面前提那些麻煩事,是以她雖知道小姨嫁了人,但卻並不清楚究竟是哪戶人家,更不知道如今這位讓眾人避如蛇蠍的就是自家姨夫。

  傅瑤無奈地笑了聲,正琢磨著該怎麼解釋,恰好對上了岑靈均關切的目光,愣了下。

  岑靈均是知道她被一道聖旨指給了謝家的,也知道謝遲是怎麼樣的風評,但卻並不好貿然多問,一來是太過冒昧,再者也怕觸著了傅瑤的傷心處。

  但就算嘴上不提,眼神卻是騙不了人的——他很擔心傅瑤。

  哪怕傅瑤當初回絕了親事,他也依舊是希望傅瑤能過得如意,而不是像如今這樣,被一道聖旨逼著嫁給個惡名在外的人。

  傅瑤看出岑靈均的擔憂,想了想,低頭向文蘭笑道:「謝家就是我的夫家,至於來的人,八成是你姨夫。他位高權重,所以京中的百姓格外怕他些……你想見見他嗎?」

  她的語氣很溫柔,提起謝遲來也並沒半點懼怕的意思,岑靈均頗有些意外,但隨後也反應過來,這算是傅瑤在變相解釋——

  她對這親事並沒什麼意見,也不用旁人擔憂。

  文蘭是在江南長大的,並沒聽過謝遲的事跡,也不會像旁人那般避之不及,聽了傅瑤這話後立時來了興趣,重重地點了點頭:「要!」

  傅瑤知道謝遲並不在意傅家的事情,但湊巧遇上,讓他見個小輩應當也不是什麼麻煩事。更何況話已經說出去,並沒有再改口的道理,猶豫了一瞬後便牽著文蘭往前去了。

  謝遲是從宮中回來的,他同皇上說明白了朝雲入宮的事,雖順遂地定下了,但心中卻並不覺著高興。恰巧遇著兩家公子爭鬥,將路給攔了,便愈發地不痛快起來。

  兩位公子哥原本還在不依不饒,已經帶著各自的侍從要動手了,可等到見了謝遲的馬車後,氣焰立時就熄了,再一想先前曹家公子惹了謝遲後的遭遇,只覺著腿都軟了。

  死對頭在這件事上倒是達成了一致的意見,誰也不吵了,跟落湯雞似的,狼狽地向謝遲賠罪。

  謝遲並沒露面,他也懶得在這裡審案,直接讓人請兩位公子到京兆尹府,好好地將爭執的事給分辯清楚,免得在這裡當街丟人現眼。

  若是平時,京兆尹府是不管這種事的,可謝遲發了話,必然是要好好地管的。

  倆紈絝霎時就想起那些說謝遲濫用私刑的傳言,嚇的臉都白了,可又不敢違逆謝遲的意思,只能戰戰兢兢地同去。

  方才還在爭得面紅耳赤,現在倒成了難兄難弟。

  謝遲料理了此事,卻不見車夫有動靜,皺了皺眉:「還有何事……」

  他這話還未說完,便聽見車廂一側被人輕輕地敲了下,隨即響起個帶笑意的聲音:「是我。」

  謝遲聽出傅瑤的聲音來,愣了下,隨後挑開窗簾,見著了眉眼彎彎的傅瑤。

  他沒料到竟然會在大街上遇著傅瑤,意外之餘,又想起她先前壓根沒提自己什麼時候回來,也就沒了好臉色,甚至沒有說話,只是挑了挑眉。

  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傅瑤已經較為熟悉謝遲,一見他這模樣就知道八成是不怎麼高興,她心下微沉,但當著文蘭的面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若無其事地笑道:「我帶著蘭蘭出來逛,剛巧遇見你的馬車,便想著讓她見見你。」

  說著,她將文蘭給抱了起來,蘭蘭好奇地看著謝遲,甜甜地問候道:「姨夫好。」

  文蘭的長相是隨傅璇的,眉眼間跟傅瑤也有三分像,謝遲見著她,就像是看著少時的傅瑤似的。對著這麼個討喜的小姑娘,謝遲的臉色緩了些,點了點頭,也耐著性子說了兩句客套話。

  小孩子是能辨別出旁人的好惡的,謝遲的態度於他自己而言算是和緩,但對小姑娘而言卻還是冷淡又疏離。文蘭抱緊了傅瑤的脖頸,又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不遠處的岑靈均。

  跟好說話又溫柔的岑靈均相比,文蘭並不大喜歡眼前這個小姨夫,哪怕他長得很好。

  傅瑤忽而有些後悔自己帶蘭蘭來見謝遲了,她俯身將蘭蘭放回地面,垂眼道:「你回府去繼續忙吧,我也要帶蘭蘭去吃些東西了……」

  說完,她頭也不抬,直接拉著文蘭離開了。

  一直以來,傅瑤對謝遲的態度稱得上是好極,哪怕謝遲待她冷淡,她也從來不會生氣,就像是個沒什麼脾氣的麵人兒似的。

  兩人之間有什麼分歧,也從來都是她遷就謝遲。就好比雖然她不喜歡親熱時太凶,可是謝遲喜歡,她就隨著去了。

  這還是頭一回不奉陪了。

  傅瑤拉著文蘭過去問候的時候,岑靈均並沒跟過去,但卻是一直在留意著,他將謝遲對傅瑤的態度看在眼中,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等到傅瑤與文蘭往他這邊來時,謝遲的目光也隨之掃了過來,岑靈均不躲不避地同他對視了眼,而後看向了傅瑤,神色也溫柔了許多。

  「走吧,」岑靈均笑問道,「說起來,明月樓有什麼招牌菜色?我記得你先前彷彿提過,說是這裡的酒很好。」

  他的態度從來都是讓人如沐春風,傅瑤不自覺地便鬆了口氣,隨後也來了興致,同他推薦起了明月樓的幾道招牌菜。

  那路口原本堵著的人已經散開,可傅瑤還是選了繞路。

  她與岑靈均一道離開,再加上兩人中間牽著的文蘭,不知情的人看了,興許都要以為是一家三口了。

  謝遲看著她頭也不回地離開,冷聲吩咐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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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1 00:30: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傅瑤一路上同岑靈均講了些招牌酒菜,到了明月樓後,便要分開了。

  「去吧,過兩日我再去府上正經拜會。」岑靈均深深地看了傅瑤一眼,等到她帶著文蘭上了樓後,方才去尋自己約好的人。

  文蘭初來乍到,好奇心分外旺盛些,趴在窗邊四下看著,一直到小廝們開始端菜過來,方才安安穩穩地在桌邊坐好了。

  傅瑤自己沒什麼胃口,漫不經心地看著文蘭吃,時不時地替她剝皮夾菜。

  「姨母……」文蘭舔了舔唇角的糖醋汁,將藏了一路的疑惑問了出來,「姨父是不是不喜歡我呀?」

  傅瑤給她夾菜的手一僵,倒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雖說文蘭是小孩子,但並不是什麼都不懂,她不願意隨便扯個謊敷衍過去,也沒什麼意義。

  沉默片刻後,傅瑤含笑解釋道:「他就是這麼個性情,同誰都不親近,蘭蘭不要同他一般見識好不好?」

  文蘭先是點了點頭,又好奇道:「那姨母你會不會怕他呀?」

  雖說謝遲同她說話時已經放緩了語氣,但文蘭仍舊有些怕,連帶著也擔心起傅瑤來。

  「不會,」傅瑤撐著下巴,若有所思道,「他可是我的夫婿,我怎麼會怕他呢?」

  文蘭想了想,煞有介事地附和道:「也是。從來都是爹爹怕娘親的,有什麼做的不好的,就生怕娘親生他的氣,前不久還讓我去替他求情呢……」

  周梓年出身一般,當年在科舉之中嶄露頭角,才抱得美人歸。

  傅璇嫁給他算是低嫁,故而這些年來他對傅璇一直是千依百順的,哪怕這兩年官職越來越高,在傅璇面前也始終是當年那個書生姿態,沒有通房妾室,夫妻恩愛。

  文蘭終歸還是年紀小,三言兩句就將自己爹的糗事給捅了出來,傅瑤抿唇笑了聲,並沒多做解釋。

  她與謝遲之間,自然不是如同姐姐、姐夫那般,可有許多話是不能說給孩子聽的,況且說出來自己都覺著有些敗興,倒不如不提。

  傅瑤陪著文蘭在明月樓吃了飯,又打包了份糕點,讓銀翹拎著,一道慢悠悠地回家。

  回到家中的時候,文蘭就已經昏昏欲睡了,傅瑤讓嬤嬤將她送回傅璇院中去,自己也回房歇息去了。

  銀翹一直跟在傅瑤身邊,從頭到尾看著今日之事,心中只覺著不是滋味。她替傅瑤去了釵環耳飾,換了家常的衣裳,想起先前的事情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怎麼了?」傅瑤倚在榻上,隨口問了句。

  銀翹將妝台上的東西歸置妥當,欲言又止。

  傅瑤見著她這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向來口無遮攔,天不怕地不怕的,什麼都敢說,現在是藏著什麼話呢?竟然還不敢說了?」

  銀翹被她這打趣的話給逗笑了,笑了會兒,又嘆道:「奴婢是覺著,岑公子可真是很好很好的……」

  尤其是在謝遲的襯托之下。

  但哪怕是私底下,銀翹卻還是沒敢把話給說完,畢竟傅瑤已經是謝遲的夫人,再這麼說就委實有些誅心了。

  銀翹雖沒什麼心機,但與傅瑤一道長大,多少還是能看出些端倪。在謝家的這些日子,她已經察覺到,自家姑娘心中是喜歡謝遲的。

  所以才會不怕他,也事事都想哄著他高興。

  可任是誰來看,都不會覺著謝遲是個可以託付終身的良人,銀翹心中也暗暗覺著,自家姑娘是看走了眼。若不然怎麼會放著那麼好的岑公子不要,偏偏看上了謝遲這麼個難伺候的主?

  就好比今日,岑公子會在意姑娘的情緒,可謝太傅卻只有冷臉。

  她雖沒說完,但傅瑤也聽出這話的未盡之意,垂眼笑道:「岑公子自然是好的,可感情這種事情原就沒道理得很,說不清的。」

  銀翹見她鐵了心,便知情識趣地閉了嘴,沒再多說。

  傅瑤是想著將這件事給揭過去的,畢竟她並不想同謝遲爭吵,那就沒必要翻來覆去地想,除了折磨自己之外沒半點用處。

  可及至晚間,她與長姐在一處閒聊的時候,卻又被提及了此事。

  「是蘭蘭同你講的?」傅瑤無奈地嘆了口氣。

  「蘭蘭說,今日出門逛時遇著了小姨父,雖長得很好很好,跟畫兒中的神仙似的,可看起來卻有些不大好相處。」傅璇笑著轉述了蘭蘭的原話,又直接問道,「你喜歡謝太傅,是嗎?」

  傅瑤垂下眼睫,繞著腰間的繫帶玩,含糊不清地應了聲:「嗯。」

  「我就知道,你在娘面前百般回護他,必然是這個緣由。」傅璇嘆道,「如此,真是不知是福是禍。」

  若是不喜歡謝遲,那這樁既定的婚事就全然是折磨了;可喜歡上這麼一個人,也著實不見得是什麼好事。

  傅瑤靠在長姐身上,小聲道:「隨緣吧。」

  傅瑤原本以為,喜歡一個人應該是很開心的事情,如今才算是理解何謂禍兮福兮。

  哪怕反復提醒自己不要貪心,可真到了有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想要更多。她想要謝遲如姐夫對待長姐那般對待自己,也想要謝遲能夠親近自己的家人……眼下看來都不過是痴心妄想。

  但能怎麼辦呢?

  她還是喜歡謝遲,不爭氣得很。

  她早年喜歡謝遲,但從未想過婚嫁之事,後來陰差陽錯地嫁了過去,總是要竭力爭取試試看,要麼撞破南牆,要麼撞得頭破血流再回頭。

  傅璇憐愛地撫摸著她的長髮,嘆道:「你自小嬌生慣養,我們都盼著你這輩子能順遂無憂,什麼事情都替你鋪好了路……可你卻偏偏選了最難的那一條。」

  姑娘家幽微的心事是不足向外人道的,傅瑤也從未向旁人細提過對謝遲的感情,就算是在關係極好的姜從寧面前,也大都是寥寥幾句帶過。

  如今聽長姐這樣說,傅瑤只覺著心上像是被捏了一把似的,眼也有些泛酸。

  說半點都不委屈是假的,畢竟自小就是家中嬌慣出來的,何曾像如今這般屢次碰壁?

  傅璇看得愈發心疼起來,攬著傅瑤的肩安慰道:「不值得為這事難過,先在家中好好地玩幾日,剩下的事情再慢慢說。無論如何,你想留在謝家也好,又或是想離開也罷,長姐都會站在你這一邊的。」

  傅瑤只覺著心中一暖,重重地點了點頭:「好。」

  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傅瑤並沒有感傷太久,很快就將這件事情拋之腦後,開始專心致志地陪著傅璇她們四處玩,將原定回謝家的日子一拖再拖。

  畢竟高高興興的,誰會想要自找不痛快?她一時半會兒並不大想見謝遲。

  在這期間,周梓年陪同岑靈均來傅家正經拜會,傅家爹娘還是頭回見著岑靈均,都很是喜歡。

  傅尚書是看中岑靈均的談吐才學,還特地叮囑傅玨要向人家多學學,而顏氏則是喜歡他的模樣性情,待人溫和,進退得宜。

  及至岑靈均離開後,顏氏忍不住同傅璇感慨了句:「早知他是這樣的相貌人品,當初就該答應下來才對。」

  她雖沒明說,但母女三人心照不宣,都知道說的是什麼事。

  傅瑤低低地咳了聲,專心致志地垂眼喝著茶,並不多言,傅璇則笑道:「岑公子好是好,可終歸還是要瑤瑤喜歡才行,更何況如今再說這些也晚了。」

  顏氏自然也知道為時已晚,只是見著岑靈均後有感而發,忍不住感慨了句。她搖頭嘆了口氣,看向在一旁裝聾作啞的傅瑤,問道:「你已經在家中留了七日,可想好了什麼時候回去?」

  「娘親是看煩了我,想趕我走嗎?」傅瑤可憐巴巴地看了回去。

  顏氏無奈道:「若真要我說,自然是想著你長長久久地留著,可那麼多些人看著,若是留得太久了終歸是不好。」

  先前三朝回門之事已經惹得眾人在背後議論紛紛,傅瑤這次若是敢在家中住個十天半月,怕是又要成了旁人的談資了。

  顏氏心疼傅瑤,並不願她被旁人指指點點。

  傅瑤放下茶盞,拿定了主意:「那就後日回吧……我與蘭蘭約好了,明日要帶她去京郊的莊子上玩的。」

  傅瑤是這麼打算的,結果第二日,正準備帶著蘭蘭出門,卻恰好被正院那邊的丫鬟給攔住了。

  「老爺說,他今日一下朝就被謝太傅給攔了,問您什麼時候回去……」

  若按輩分來算,謝遲算是傅尚書的女婿,可他並不將私情帶進公務之中,見了傅尚書也依舊是以官職相稱。傅尚書對這個女婿也沒什麼好感,更沒想過套近乎,哪怕日日上下朝時相見,也從不會多說半句無關公事的話。

  任是誰看了,都不會覺著這是岳父和女婿。

  今日一下朝,謝遲往他這裡來的時候,傅尚書還當是又有什麼公務,結果謝遲一開口問的竟是傅瑤,著實讓他嚇了一跳。

  謝遲也並沒多說,只問了這麼一句之後,便往內庭見皇上去了。

  傅尚書在回來的路上想了又想,回府之後,就立時讓人來知會傅瑤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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