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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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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深碧色】嫁給奸臣沖喜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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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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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1 00:30:4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丫鬟回了話後,傅瑤還在發愣,文蘭卻是立時就反應過來了,警覺地拉著傅瑤的衣袖,生怕她撇下自己回家去。

  傅瑤瞥見文蘭那爭寵似的神情,笑著摸了摸她的鬢髮,向那丫鬟問道:「父親的意思是讓我回去嗎?」

  「老爺說,姑娘若是想回去就回去,若是不想,只安心在家中住下來。」丫鬟道。

  與時常操心的顏氏相比,傅尚書這個當爹的是個寡言少語的性情,平素裡也不常跟傅瑤閒聊,但他也是格外疼這個小女兒的。當初皇上賜婚前壓根沒問過他的意思,覆水難收,若不然他寧願當場頂撞皇上,也絕不會答應下這麼一樁婚事。

  到如今,他明知謝遲這是在隱晦地催著傅瑤回謝家去,卻還是讓傅瑤自己選。

  若傅瑤當真不想回去,就算是得罪了謝遲,他也會一力承擔下來。

  寥寥幾句,傅瑤聽出了父親的回護之意,臉上的笑霎時輕鬆許多。

  文蘭仰頭觀察著傅瑤的神情,小聲道:「姨母,你是不是要回去呀……」

  傅瑤為難起來。

  她先前已經答應了文蘭,按理說是不該食言的,可以她對謝遲的瞭解,今日若是不回去,這事怕是沒法善罷甘休的。

  傅家姊妹的院子是緊鄰著的,傅璇得了消息後,便立時過來這邊了。她進門後向文蘭招了招手:「蘭蘭過來,你都鬧了姨母多少天了?也時候該讓她回去了。」

  文蘭在傅瑤面前肆意撒嬌,但在自家娘親面前還是不敢太過的,雖說心中不情不願的,還是磨磨蹭蹭地到了傅璇跟前。

  「文蘭我帶走,你不必有顧慮。」傅璇同她笑道,「他能主動來問,可見心中也不是全然沒有你的,回去吧。」

  傅瑤一直未曾對謝遲報過任何期待,也壓根沒想到他會在乎自己何時回家去。

  不可否認,聽丫鬟轉述他親自來問的時候,她心中的的確確是為此高興了的,聽了長姐這話後,唇角不自覺地翹了起來。

  「傻瑤瑤。」傅璇將她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暗自嘆了口氣,先是令丫鬟們將文蘭給領出去,而後正經勸道,「我知你喜歡他,但你也要知道,有時候一腔喜愛並不見得能成事。」

  傅瑤茫然地看著長姐,似懂非懂。

  「只有喜歡是沒用的,你也得有點心機才好,不要被他給牽著走。」

  傅璇是個聰明人,也是個過來人,在感情一事上看得很是透徹,比傅瑤這個傻裡傻氣的好了不知多少。她在一旁坐定了,端了杯茶水來,將有些事情掰開揉碎了同傅瑤講著。

  從沒人同傅瑤講過這些,顏氏是一直恨不得傅瑤與謝遲疏遠地老死不相往來的,自然不會教她拿捏夫婿,至於旁人就更不會說了。

  也就只有傅璇這個親姐姐,才能無所顧忌地提起這些話。

  傅瑤聽得目瞪口呆,她可從來沒想過,原來夫妻之間相處還有這麼多門道,及至聽傅璇提起夫妻情事時,臉霎時就紅了。

  「在我面前,怎麼還這麼害羞?」傅璇打趣了句,看著傅瑤的模樣卻又覺著不大對,她頓了頓,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你們不會還未圓房吧……」

  傅瑤並未同任何人提過這事,就算是在謝家,也只有正院月杉那幾個伺候的大丫鬟知道。如今被傅璇道破,她咬著唇,遲疑著地點了點頭。

  傅璇倒抽了口冷氣,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

  點頭之後,傅瑤索性將這些日子的事情盡數講了,包括自己婚後在書房睡了半月,前不久方才搬回去。

  傅璇的神情徹底僵了,緩了會兒,也不教什麼夫妻相處之道了,看著傅瑤問道:「不喜歡他行嗎?」

  傅瑤攥著自己的衣袖,如實道:「眼下恐怕是不行。」說完,她又連忙道,「阿姐不要罵我……」

  若是能選,她寧願自己當年並沒趴在窗邊看那一眼,今日也就不用這般為難了。可喜歡就是喜歡了,也沒辦法。

  想了想後,傅瑤小聲道:「要麼你還是罵我吧,說不準能把我罵醒也好。」

  她這模樣看起來可憐巴巴的,傅璇又向來疼她,哪裡捨得罵,沉默片刻後嘆道:「罷了,這種事情旁人說什麼都沒用,只能等你自己想開才行。」

  傅璇耐著性子又教了些,而後令人收拾了東西,送她回謝家。

  「喜歡歸喜歡,但是不要太委屈自己,也不要毫無底線地遷就。」傅璇牽著她的手,叮囑道,「若是為了旁人作賤自己,阿姐就真的要罵你了。」

  傅瑤將這話記在了心裡,重重地點了點頭。

  傅璇扶著她上了車,又道:「去吧。若是有什麼不高興的事,也不要自己忍著,只管來同我講。」

  「好呀。」傅瑤笑著應了。

  馬車離了傅家,往謝家的方向去了。等到了轉角,傅瑤掀開窗簾看了眼,只見著長姐還站在府門口目送,探出頭去沖她擺了擺手。

  傅瑤是在眾人的嬌慣中長大的,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兒,從祖母到爹娘,再到長姐和兄長,都是將她視作掌上明珠一般。

  她模樣生得好,性情又格外討喜,這些年過得堪稱是一帆風順。

  但老天爺終歸是公平的,看她過得這麼好,一揮手安排了謝遲這個禍害,成了她躲不過去的劫。

  傅瑤依依不捨地離了自家,一路上反復想著長姐叮囑的那些話,及至回到謝家之後,她有些許的擔憂,但又躍躍欲試。

  正院裡靜悄悄的,月杉見著傅瑤回來後,如釋重負地長出了一口氣。

  她這幾日並不好過,每每見著主子那神情,都忍不住反復想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時時都得打起精神來伺候著,生怕出什麼紕漏。

  旁人總說謝遲是喜怒無常,月杉覺著有失偏頗,但也承認有些道理。

  謝遲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極容易看什麼都不順眼,雖不會到沒事找事的地步,但如果這時候出了什麼差錯犯到他手上,就只能自認倒黴了。

  月杉提心吊膽了好幾天,總算是將傅瑤給盼了回來,就像是見了救星似的,連忙迎了上來。

  「他回來了嗎?」傅瑤輕聲問道。

  月杉點點頭:「在書房。」

  傅瑤看了眼,只見書房的門緊緊地關著,連窗都沒開。她猶豫了片刻,抬腳往書房去了,深吸了一口氣,而後敲響了門。

  從傅瑤進正院開始,謝遲就留意到了,但直到她堅持不懈地敲了三次門之後,方才開口道:「進來。」

  今早聽丫鬟提起謝遲來問,傅瑤高興之餘,就知道這事不可能輕輕揭過,一路上也做好了被謝遲為難的准備。她進了書房後,並沒有再關上門,輕手輕腳地到了桌案前,笑道:「我回來了。」

  謝遲淡淡地應了聲,自顧自地看自己的書。

  若換了旁人,此時怕是就要轉身離開了,傅瑤卻又往他那裡挪了些:「長姐帶了南邊的東西回來,送了我許多,你要不要看看?」

  謝遲頭也不抬道:「不。」

  傅瑤索性俯身趴在了桌旁,笑問道:「你既然催我回來,為什麼又不看我呢?」

  謝遲:「……」

  自打那日在街上見過傅瑤與旁人在一處後,他心中就橫了根刺,每每想起來就覺得不爽。頭兩日,他想著的是,等到傅瑤回來一定要好好地同她算算這筆賬;再兩日未見傅瑤回來,他愈發地惱了,心頭火起,還為此被謝朝雲給打趣了。

  一直過了六日,傅瑤大有不準備回來的架勢,他今日下朝後見著傅尚書,便忍不住多問了句。

  其實那話問出口之後,謝遲就後悔了,因為這就像變相示弱,彷彿他離不開傅瑤所以催著她回來似的。

  除了謝朝雲這個親妹妹外,謝遲就沒再在乎過哪個人,更沒法接受自己竟然在這場冷戰中先低了頭,除了介懷先前的事外,他連帶著還惱了自己。

  「我不過是隨口一問,你回來不回來與我並沒什麼干係。」謝遲冷聲道。

  「心口不一啊謝太傅,」傅瑤貼得更近了些,小聲道,「其實我很高興……」

  謝遲瞥了她一眼:「高興什麼?」

  「我覺著,你彷彿是有那麼一點點在乎我了,」傅瑤頓了頓,又笑著補充道,「雖然你自己並不承認。」

  謝遲擰起眉來,正欲辯駁,卻被傅瑤給堵了嘴。

  兩人已經有好幾日未曾接觸過,謝遲的眼睫顫了下,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他的確因為傅瑤這一舉動而起了些反應。

  前幾日的不悅翻湧上心頭,怒火轉成了帶著些暴戾的情慾,讓他想要將傅瑤牢牢地困在懷中,又或是壓在眼前這桌案上,聽她猝不及防的驚叫,又或是竭力壓抑著的喘息。

  只一想,他身體內的血彷彿都熱了些。

  謝遲捏著傅瑤的下巴,抬手一拂,將桌案上放著的書盡數掃落在地,掐住了她的腰。

  「別……」

  傅瑤原是不想在這種關頭掃興的,可是她方才進來後並沒關門,如今書房的門大敞著,院中的丫鬟是可以清楚地見著裡邊的情形的。

  有風拂過,她甚至能聽見廊下丫鬟的竊竊私語。

  謝遲循著傅瑤的目光看向那大敞的門,隨即明白她在顧忌什麼,低聲道:「就算聽見了、看見了又如何?」

  他倒是沒什麼顧忌,可傅瑤臉皮薄,執拗地推著他的肩:「不行。」

  「先撩撥起來的是你,現在說不行的也是你……」謝遲氣笑了,「你是來賠禮道歉的,還是來戲弄我的?」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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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1 00:31:0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若是先前,見謝遲這般惱,傅瑤興許就鬆口讓步了。但她想起長姐先前的叮囑,便硬生生地將服軟的話嚥了回去,拉著謝遲的衣袖,固執道:「不行。」

  情慾上來後,並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消褪的的。

  雖說親吻的時候時常會很凶,但卻傅瑤當真不願意的時候謝遲也不會強迫,他同傅瑤對視了會兒,最後認命地鬆開了她,親自去關書房的門。

  傅瑤見他竟然真去了,驚訝之餘,又忍不住雀躍起來。

  只是她唇角才翹起來,便聽見外邊傳來丫鬟行禮問安的聲音——謝朝雲來了。

  謝遲這門還沒關上,隨即也看見了謝朝雲,眼皮跳了下,原本就有些不耐的神情徹底沉了下來。

  傅瑤已經在慌了,看著滿地被謝遲掃落的書,一時間不知道是自己先躲起來好,還是趕快將書給撿起來好。

  「聽聞瑤瑤回來了?」謝朝雲並不知其中的情形,及至走近了,卻見謝遲從書房出來,順勢將門給緊緊地關上了。她愣了下,隱約猜出些什麼,忍不住笑道,「怎麼,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

  傅瑤聽了謝朝雲的話後,捂了捂臉,謝遲卻並沒理會,只皺眉問道:「你來做什麼?」

  「的確是有件事,不過我看兄長此刻彷彿也沒什麼心情聊,若不然我晚些時候再過來?」謝朝雲調侃道。

  謝遲瞥了她一眼,抬腳往正房去了,謝朝雲隨即也跟了上去。

  傅瑤聽著交談聲漸遠,拿手背貼了貼臉頰,又獨自在書房坐了會兒,臉上的熱度這才慢慢褪去。她看著滿地的狼藉,也沒好意思讓丫鬟來收拾,親自動手一一撿了,規規矩矩地放回了桌案上。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當,傅瑤理了理衣裳和鬢髮,輕手輕腳地出了書房。好巧不巧,恰好趕上謝朝雲聊完,從正房出來。

  「阿雲……」傅瑤眼神飄忽不定,並不敢同她對視。

  謝朝雲知道她臉皮薄,便沒再就此打趣,只是笑道:「總算是將你給盼回來了。兄長這幾日可想念得很,心神不寧的,你若是再不回來,他怕是就要親自過去接人了。」

  傅瑤對謝遲還算是瞭解,知道這話必然是誇大,也沒當真,只是抿唇笑了笑。

  「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謝朝雲意味深長地留了這麼一句。

  傅瑤訕訕地笑了聲,只當做沒聽懂,等到謝朝雲離開之後,這才進了屋中去尋謝遲。

  謝遲此時已經冷靜下來,傅瑤見他不言不語,便也沒再上前去招惹,支使著翠翹收拾長姐送來的東西,自己喜歡的就擺在屋中,剩下的則都賞了院中的丫鬟和小廝們。

  傅瑤從來不是個安靜的性子,就算謝遲不理會,她自己也能同丫鬟們有說不完的話,就像是嘰嘰喳喳的麻雀似的。

  謝遲聽得煩了,不輕不重地放下了茶盞,月杉看在眼中,立時安靜下來,隨後使了個眼神領著丫鬟們一道退了出去。

  原本熱熱鬧鬧的屋中霎時安靜下來,傅瑤看了看手中的泥人,忍不住嘆了口氣。

  「你不理我,還不准旁人陪我玩嗎?」傅瑤撐著下巴,看向窗邊坐著的謝遲。

  謝遲則看著一旁的棋局,頭也不抬道:「太吵了。」

  傅瑤「哦」了聲,直接抱起那一盒子大鬧天宮的泥人,往外走去。

  「你去做什麼?」謝遲看向她。

  傅瑤賭氣道:「謝太傅既然嫌吵,那我就領著她們到別處去,免得打擾了你。」

  若是以往,謝遲興許壓根不會理會這種賭氣,可如今卻道:「不准去。」

  話說出口之後,他自己都愣了一瞬,但隨即也就釋然了,抬眼看向傅瑤:「過來。」

  傅瑤停住了腳步:「若我執意出去呢?」

  「你可以試試。」謝遲挑了挑眉。

  傅瑤飛快地在心中權衡了一番,最終還是沒在這種時候挑釁謝遲,磨磨蹭蹭地到了他身邊,抱怨道:「能不能稍微講些道理?你又不理我,還非要我幾次三番地上趕著哄你嗎?」

  這還是頭一次有人在謝遲面前用這個「哄」字,謝遲皺了皺眉,但卻並沒反駁。他點了點對面的空位,向傅瑤道:「來陪我下棋。」

  「為什麼不是你陪我看泥人?」傅瑤嘴上這麼說著,但還是在謝遲對面坐了,「再說了,我的棋藝也不好,你必然是看不上的。」

  她先前就同謝遲提過,琴棋書畫中自己只擅長丹青,剩下的不過是隨意地學學,能夠敷衍過去罷了。可謝遲的棋卻是出了名的厲害,她八成撐不了多久,就要兵敗如山倒了。

  謝遲見她不情不願的,態度稍稍緩和了些:「我讓你幾個子。」

  「那也就是多撐會兒罷了,遲早還是要輸……」傅瑤對自己的水平還是很有數的,慢慢地分揀著棋子,想了想後又道,「我現在陪你下棋,那你晚些時候要陪我看那套泥人。」

  她對這件事執著得很,謝遲瞥了眼那盒子,仍舊不肯鬆口:「那有什麼好看的?」

  「那這棋有什麼好下的?明知道我要輸。」傅瑤卻是同他槓上了,「要麼你找個會下棋的來陪你下棋,我還是找銀翹她們玩去。」

  謝遲撐著額,若有所思道:「你這次回來,倒是愈發地會得寸進尺了。」

  「我只是在講道理,咱們各退一步,總不能一直讓我吃虧吧?」傅瑤據理力爭。

  謝遲見她這般執拗,沉默片刻後總算是點了頭:「那就依你。只不過要你要陪我下到滿意為止,也不能敷衍。」

  「怎麼還帶討價還價的?」傅瑤小聲嘟囔了句,見好就好,「那好。」

  說話間,她已經將先前的棋子分揀開來,自己執白棋,先落了子。

  謝遲當年名滿京城,出了名的擅六藝,傅瑤打從一開始就知道決計是贏不了的,只求不要輸得太慘。然而她與謝遲之間的差距太過懸殊,哪怕起初是被讓了棋,但最後還是沒能撐多久,被殺得七零八落。

  傅瑤看著那慘烈的「戰況」,小臉皺了起來,謝遲卻是笑了聲:「原來你不是自謙。」

  傅瑤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咳了會兒,哀怨地看了謝遲一眼:「現在你知道了,可以放過我了吧?」

  「不成,」謝遲親自動手分揀了棋子,將白子放到了傅瑤手邊的棋簍裡,又笑道,「再來一局。」

  傅瑤難以理解地問道:「同我這種水準的人下棋,你就不嫌無趣嗎?」

  當年她剛學棋的時候,也是曾經熱切過一段時日的,一閒下來就想著找人下棋。但也就長姐願意耐著性子陪她玩,二哥陪著她下過幾局之後都是躲著走的,原因是嫌棄太無趣。

  傅瑤後來漸漸地認清了自己的水準,就徹底放棄了再拉人下棋,著實是不理解,謝遲這麼個高手圖個什麼?

  謝遲對上她那滿是疑惑和驚訝的目光,心情愈發好了起來,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先落子。

  他並不常同人下棋,的的確確是嫌無趣,但奈何傅瑤下棋時的神情卻格外有趣。

  謝遲自己並沒多想,但若是謝朝雲在,就會發現自家兄長像是那十來歲情竇初開的少年,格外喜歡欺負人小姑娘。

  傅瑤先前已經答應下來,現在也只好硬著頭皮繼續下,略有鬆懈的時候,還會被謝遲提醒「不能敷衍」。

  恍惚間,傅瑤像是回到少時被先生壓著學自己不喜歡的東西時,看向謝遲的目光愈發哀怨起來,到最後她輸的都已經麻木了,謝遲才總算是頷首道:「到此為止吧。」

  這句話無異於教書先生宣佈下學,傅瑤立時就蹦了起來,她往常是最愛看謝遲的臉,眼下卻是半點欣賞的興趣都沒了,只想躲遠些。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出門,從謝遲身旁過時被他抬手攥了身後散著的長髮,驚叫了聲,停住了腳步回頭瞪他:「做什麼!」

  她就算是凶的時候,也並不是疾言厲色的,更像是隻被踩了尾巴的貓。

  謝遲抬眼道:「不是還要看泥人嗎?」

  傅瑤都已經被折磨得將此事給忘了,被他提醒之後才想起來。她其實已經沒什麼心思了,但轉念一想這是自己好不容易才討價還價換來的,自然不能就此作罷,便又將那盒泥人給抱過來放到了棋盤上。

  謝遲漫不經心地看了幾眼,評價道:「普普通通。」

  傅瑤磨了磨牙,強忍下來想要同他爭吵的想法,好聲好氣道:「這套大鬧天宮的泥人可是江南那邊有名手藝人親手捏的,我從過年的時候就開始排,前些日子方才做完,長姐特地給我帶回來的……」

  聞言,謝遲才又多看了會兒,卻仍舊沒什麼興趣:「旁的姑娘家都喜歡衣裳首飾,你卻喜歡這些,還是沒長大的小姑娘嗎?」

  傅瑤忍了又忍,終歸還是沒忍住,直接要往外走,可卻又被謝遲給攔腰拖了回去,跌在了他膝上。

  謝遲放緩了聲音,笑問道:「生氣了?」

  他的聲音在耳側響起,還是很好聽,若是以往,傅瑤興許就看在美色的份上不氣了。

  可她先前已經攢了一肚子的氣,如今看著他這張臉也無濟於事,口不擇言道:「我年紀本就不大啊,我才十六!你年紀大見多識廣,不喜歡這些就算了,我找銀翹她們陪我看,你也另找個溫柔大方懂事的陪你下棋好了。」

  謝遲當年是大周最年輕的狀元郎,十七蟾宮折桂,後來幾經波折,到如今也不過二十又四就大權在握。這些年來哪怕是不喜他的人,也要承認他是年少有為,這還是頭一回被人「嫌棄」年紀大,偏偏還是自作自受,一時間倒是不知該作何反應了。

  傅瑤是家中最小的女兒,這些年從來都是旁人寵她的,今日是真被磨得沒了耐性,由著性子沖謝遲嚷嚷了一通,但隨後氣勢就又弱了下來,小聲抱怨道:「你真的太讓人討厭了。」

  她想要怪謝遲,但轉念一想他原就是這麼個人,歸根結底還是得怪自己為什麼到現在還非要喜歡他。

  思及此,傅瑤也不說話了,蔫蔫地揉著衣裳上的繫帶。

  謝遲將她這模樣看在眼裡,從那盒子中隨意取了個泥人出來,在傅瑤眼前晃了晃:「來同我講講這是誰?」

  傅瑤偏過頭去不理他,也不肯就著他給的台階下,反而掰開了他扣在自己腰上的手,低聲道:「我餓了,要去吃東西,太傅自便。」

  說著,便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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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1 00:31:1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傅瑤頭也不回地離開,走得可謂是乾淨俐落。

  謝遲看著她的背影,心中霎時湧起些煩躁來,又瞥了眼棋盤上那盒泥人,險些想要將它拂開。但手指微動,最後還是按捺下來。

  他知道傅瑤很喜歡這些泥人,若是自己當真把它們給毀了,傅瑤這氣就指不定要生到什麼時候了。

  謝遲偏過頭去,透過大開著的窗子看向院外,恰見著傅瑤拉著自己的侍女出了正院,也不知道究竟是幹什麼去。

  此時已是傍晚,夕陽餘暉灑在院中,靜謐而美好。

  謝遲卻並沒有什麼欣賞的心思,他盯著院中的花樹發了會兒愣,難得自我反思了一番。

  某種意義上來說,傅瑤先前說得也沒說,兩人的年紀差了不少,在許多事情上是沒法互相理解的,總是要一方遷就些才行。可問題是傅瑤遷就了他,但他卻不肯遷就傅瑤,所以才鬧成了現在這模樣。

  熟悉傅瑤的人都知道,她這個人性子軟不常生氣,但就算是惹惱了她,只要不觸及底線,那氣也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常常是吃頓飯的功夫就消氣了。

  再加上傅瑤原本就對謝遲寬容得很,就更是氣不長久,帶著銀翹出門去買了幾包自己喜歡的糕點回來,就散的差不多了。

  傅瑤雖不氣了,但想到長姐先前教過的,進正院之前揉了揉臉頰,還是板著一張臉。

  她回來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若換了以往,此時應該是已經用過飯。可如今滿桌的飯菜都還未動,都已經涼了。

  月杉不知主子們又是為何拌嘴吵架,但並不敢在謝遲面前多言,見著傅瑤回來後,連忙上前道:「夫人可算是回來了,這飯菜都已經涼了,奴婢這就讓廚房重新準備……」

  傅瑤見著那滿桌未動的飯菜,愣了下,原本還惦記著要板著臉多生會兒氣,但現在卻還是不可避免地露出了擔憂的神情。

  謝遲這個人向來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時常睡得極晚,三餐也不怎麼按時吃,有時候忙起來索性就不吃了。那位景太醫先前特地同傅瑤講過,讓她多勸勸,不然長此以往是會落下病根的。

  傅瑤記在心裡,見縫插針地提醒著,吃飯的時候也總是會拉上謝遲一起。

  這才堅持了沒多長時間,如今她生氣出門,謝遲就又不吃了。

  傅瑤抿了抿唇,她自己也分不清,謝遲是當真不想吃飯,還是因著先前那件事情同自己置氣。

  「不會吧……」傅瑤自言自語了句。

  以她對謝遲的瞭解,他應該不會是那麼幼稚的人才對,想來應該是真不想吃。

  傅瑤在桌邊坐了,想了會兒,吩咐月杉道:「你去再問問他,還要不要吃飯?」

  若是往常,月杉是不敢拿同一個問題去再問謝遲的,但如今有了傅瑤的吩咐,她就沒什麼顧忌了,領命往書房去了。

  不多時,她就又來回話道:「太傅說,他隨您。」

  傅瑤撐著下巴將這三個字琢磨了會兒,忽而笑了起來:「那就吃吧。」

  月杉一見她這模樣,就知道八成是不氣了,自己也暗自鬆了口氣,隨即吩咐丫鬟們撤換飯菜。府中的侍從手腳麻利,很快就準備好了新的飯菜送了過來,月杉也到書房去將另一位主子給請了過來。

  兩人前不久才不歡而散,眼下坐在一處,也是誰都不看誰。

  傅瑤心中是不氣了,也算是就著謝遲給的台階下了,但卻並不肯主動開口,非要謝遲先說話才行。

  謝遲則是自認已經低頭服了軟,便不想再退,等著傅瑤先開這個口。

  於是兩人就這麼僵持著,誰也不說話,吃了個分外安靜的晚飯。雖不開口說話,但眼風卻時不時地往對方那邊瞟,最後湊巧撞到了一起,四目相對,傅瑤終於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一笑,謝遲的神情也鬆動了,放下筷子道:「不鬧了?」

  「不要說得像是我無理取鬧一樣,」傅瑤咬了咬筷子,正經道,「你若這樣,我還是要繼續生氣的。」

  旁邊伺候的丫鬟聽得肝顫,怎麼也想不到竟然會有人這麼同主子說話,暗自替傅瑤捏了把汗。

  月杉卻稱得上是淡定,她將這傍晚的事情從頭看到尾,已經琢磨出些門道來,知道這件事情八成是太傅有錯在先,所以才會這般。

  他有意緩和關係,卻又不習慣去道歉,便用了個「苦肉計」惹得夫人來問,而後順勢給了個台階。

  果不其然,謝遲聽了這話後並沒動怒,神情中頗有些無奈的意味:「先前的確是我做得不妥。」

  傅瑤的要求並沒多高,得了他這麼一句話後,便算是心滿意足了,高高興興地吃完了這頓飯。

  只是晚些時候在熄了燈在躺下之後,她並沒如先前那般去親近謝遲,而是規規矩矩地躺在自己枕上,儼然一副要好好睡覺的模樣。

  謝遲翻了個身,看向她:「不是說不氣了嗎?」

  「是不氣了啊,你看我都肯同你說話了。」傅瑤明知道他意有所指,偏要裝傻充愣,但終歸是不擅長此道,聲音裡帶了些笑意。

  謝遲聽出來後,直接伸手勾著腰,將人給拉到了自己枕上:「你故意的……」

  兩人之間的距離霎時消彌,近得呼吸可聞,鼻尖若有似無地蹭到了一起。

  傅瑤睜開眼,看著近在咫尺的謝遲,卻選擇避開了些。

  她將謝遲的不滿看在眼裡,一本正經地解釋道:「你先前那個說辭,就在我這裡只能換來這個待遇,若是想要更多,就得多哄哄我才行。」

  謝遲:「你是當真要得寸進尺了?」

  「是啊,誰讓這件事情是我佔理呢?」傅瑤打定了主意要「得理不饒人」,同謝遲笑道,「那你肯不肯讓我得寸進尺?」

  從理智上來說謝遲並不想,畢竟他很清楚,與人相處是不能一退再退的,不然就極容易被拿捏。

  可如今深更半夜,軟玉溫香在懷,理智是做不了主的。

  謝遲啞著聲音問道:「你想如何?」

  「今日之事是不是你錯了?」傅瑤拉著他的衣袖,軟著聲音問道。

  謝遲垂眼看著她:「……是。」

  傅瑤臉上的笑容愈濃:「那還有沒有下次?」

  好些年了,壓根沒人敢在他面前這麼張狂了,謝遲皺了皺眉,攬在傅瑤腰上的手收得更緊了些,沉默片刻後直接低頭吻住了她的唇,長驅直入。

  「你,」傅瑤沒料到他竟然不按套路出牌,瞪圓了眼想要指責,可唇舌被佔據了,壓根說不出什麼完整的話來,只能斷斷續續道,「你耍賴!」

  謝遲低低地笑了聲,咬了下她的唇,聽到她吃痛的聲音後,方才又道:「誰定的規矩?」

  兩人分別數日,白日裡在書房又被謝朝雲給打斷了,謝遲如今倒像是要變本加厲地討回來似的,先是強勢地掠奪,隨後又細細地吻著傅瑤,聽她不住地喘著氣。

  扣在傅瑤的腰上的手也開始不安分起來,探進了中衣,觸及了她那如暖玉似的肌膚。

  因著在西境那些年的歷練,謝遲指尖覆著層細繭,傅瑤只覺著有些疼,但更多的卻是癢,下意識地想要避開。

  兩人以往親熱的時候僅限於唇齒間,可眼下,謝遲卻明顯是不滿足於此,想要更進一步了。

  傅瑤那麼喜歡他這個人,原本是不會抵觸的,可思及白日裡長姐教的,還是抽出些理智來,按住了謝遲的手。

  白日裡,傅瑤同長姐講了兩人迄今未曾圓房,也講了自己新婚後睡了半月書房的事情。

  長姐氣了會兒後,同她講,既是如此,那這件事就不能由著謝遲想不要就不要,想要就要,好歹得吊著他一段時日才行。

  她對其中的道理似懂非懂,但對自家長姐的話向來深信不疑,點頭應了下來。

  傅瑤臉都快要紅透了,但還是按著謝遲的手,堅定道:「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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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正在興頭上的時候,驟然被潑了盆冰水,就算是性情再怎麼好的人也不見得能維持住,更別提謝遲這個脾性本來就不怎麼樣的人了。

  他半壓在傅瑤身上,眼眸徹底暗了下來,咬牙道:「你最好是能給我個解釋。」

  傅瑤自己也覺著這樣有點不大好,但在謝遲跟長姐之間,她最終還是選擇了後者。畢竟不管怎麼說,長姐才是為她好的那個。

  「我……」傅瑤支支吾吾的,真正的原因自然是不能講的,但一時間也想不出來什麼合理的解釋,只能又小聲重復道,「就是不行。」

  謝遲這次是真惱了,掐在傅瑤腰上的手收緊了些,直到傅瑤禁不住吃痛倒抽了口冷氣,整張小臉都皺了起來,方才鬆開。

  「得寸進尺也要適可而止,」謝遲的聲音中透著些森然的冷意,說的話雖差不離,但與方才開玩笑似的模樣判若兩人,「你是真覺著現在無論做什麼,我都會縱著你是嗎?」

  傅瑤不知道謝遲在旁人面前如何,但至少在他面前,是很少這般疾言厲色的。她甚至有些心慌,下意識地想要改口,但好在還有那麼一點殘存的理智,硬生生地止住了。

  長姐同她講過,不要事事都背謝遲牽著走,得有自己的立場才行。

  「我並不是想戲弄你,」傅瑤攥著他的衣角,低聲道,「我只是……還沒做好準備。」

  這回答雖說像是推脫,但也是心聲,她的的確確還沒有準備好,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謝遲垂眼看著她,對這回答有些意外,冷聲道:「你要做什麼準備?」

  傅瑤下意識地躲避著他的目光,心中已經亂成一團,聽到謝遲冷笑了聲,準備起開的時候,突然就有了答案。

  她攥著謝遲的衣角,復又抬眼看向他,認真地開口道:「我想等到你也有那麼一點喜歡我的時候,再做這事兒。」

  一直以來,傅瑤都是能分清慾望和喜愛的,她知道謝遲對自己並沒多深厚的感情,充其量不過是看得順眼了些,至於那些親熱的舉動,則全然是在慾望的驅使下。

  她沒有抱怨過,可心中卻還是想要更多的感情。

  謝遲愣了下,原本的慾望已經消退了許多,但語氣卻仍舊沒有好轉,甚至無情地問道:「那若是我始終都不喜歡你呢?」

  這話說得太絕情了些,饒是傅瑤這樣百折不撓的,設身處地地想了下,心都險些碎了一地。

  「若當真如此,就更不該做了……」傅瑤又想起白日裡長姐說過的話,輕聲道,「咱們不如和離算了。」

  長姐說了,不准她為了旁人作賤自己。

  她是喜歡謝遲不假,但並沒到能像現在這樣單方面倒貼喜歡一輩子的地步,再深的感情始終得不到回應的話,終究會有耗盡的那一天。

  謝遲原本以為能從傅瑤那裡聽來幾句表白陳情的甜言蜜語,卻不料用力過猛,將人惹得心灰意冷,連「和離」兩個字都說出來了。

  其實在之前,謝朝雲也曾經以退為進試探著提過和離這件事,但謝遲那時並沒覺著如何,甚至想過若傅瑤親自來提,自己完全可以答應下來。

  可如今真聽到這倆字從她口中說出來,卻只覺著不悅。

  「和離?」謝遲捏著她的下巴,「你已然嫁了我,和離之後誰敢要你?」

  傅瑤抿了抿唇:「總是有人要的,再不濟,家中也願意養我一輩子。再說了,我名下那麼多莊子和田地,也足夠後半輩子衣食無憂……」

  「你還真仔細考慮過這件事?」謝遲氣笑了,他低頭在傅瑤耳垂上咬了一口,斬釘截鐵道,「趁早死了這條心。」

  兩人拉扯了這麼一番,原本已經在發怒邊緣的謝遲最後竟若無其事地躺了回去,也沒再提什麼得寸進尺的事,傅瑤暗自鬆了口氣,慶幸自己度過了這一關。

  謝遲的底線已經在一退再退,從最初的不願同房,到後來的鬆動,再到現在接受被她拒絕……

  傅瑤覺著自己就像是話本故事裡講的那個和尚,經歷過九九八十一難,最後才能到西天取得真經。而她只要一點點地試探推進,終有一天,也會走到謝遲心中的。

  只希望那一日能快些到來。

  謝遲這個人有個好處,就是已經爭論過的事情並不會再拿出來爭吵,他那夜最終容許了傅瑤的要求,在此之後,便再沒有過任何強迫的意思,兩人之間的接觸就當真只止步於唇齒相依。

  但身體卻是控制不了的,情熱時,便難免會起反應。

  傅瑤頭一次見著的時候嚇了一跳,像是受驚的兔子似的,從謝遲懷中跳了出來,臉也霎時就紅了,忙不迭地躲開了。

  傅瑤知道那是什麼,那些個淫詞豔曲中、小冊子中都有涉及,但真到親眼見著之後仍舊會覺著驚詫,隔著衣裳也能感覺到形狀和熱度……讓她莫名有些怕。

  再次發生的時候,是在睡前。

  傅瑤覺察到不對之後就開始往牆角縮,謝遲並沒攔,由著她避開了。

  傅瑤一副面壁思過的架勢,並不看謝遲,但夜間四下安靜得很,一丁點聲音都會異常明顯。她先是聽到衣料的摩擦聲,沒多久,謝遲的呼吸聲變重了,甚至還夾雜些若有似無的喘息。

  傅瑤一直覺得謝遲模樣長得很好,聲音清清冷冷的,也很好聽,這還是頭一次知道,原來他的聲音帶了情慾之後能這麼要命……她雖什麼都看不見,但卻硬生生地被這聲音勾得面紅耳赤,蜷縮成了一團,像是煮熟了的蝦。

  也不知過了多久,謝遲呼吸愈重,隨後長出了一口氣。傅瑤嗅到一股陌生的奇怪的味道,帶著些許腥羶,等到想明白那是什麼後,她愈發沒了回頭的勇氣,只恨不得徹底把自己埋進被子裡。

  謝遲低低地笑了聲,將她從被子中拉了出來:「不熱嗎?」

  他聲音低啞,卻又帶著些饜足的笑意,在耳邊響起的時候,傅瑤只覺著自己的腿都軟了些。

  話本上常說美色惑人,如今算是徹底體會到了。

  謝遲不多時就擁著她睡去了,可傅瑤這一夜睡得並不安穩,做的夢也是亂七八糟的,第二日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天光大亮,謝遲早就入宮上朝去了。

  而在謝遲回來之前,另一個消息倒是先傳來了,說是皇上當朝下了聖旨,宣佈立謝朝雲為后。

  傅瑤在聽雨軒聽到這消息時整個人都是恍惚的,險些懷疑是弄錯了,可謝朝雲卻是平靜得很,半點都不見驚訝。

  「阿雲,這……」傅瑤話說了一半,忽而想起先前的事情。

  謝朝雲那時同她說,自己有個打算,但不知究竟能不能成,興許等過段時日她就知道了。

  如今看來,說的應該就是這個了。

  「這麼驚訝嗎?」謝朝雲在她眼前晃了晃手,開玩笑道,「從今往後,你也算是皇親國戚了,長安城中盡可以橫著走,我給你撐腰。」

  想要皇后之位的人多了去了,若放在旁人家,這算是大喜事,可傅瑤卻實在高興不起來。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傅瑤不認為謝朝雲是那種熱衷權勢的人,總覺得她入宮應該是另有隱情。

  畢竟她若真想當這個皇后,當年就大可定下來,而不是拖了這麼多年,直到如今方才想起來似的。

  謝家原就在風口浪尖上,此事後,就更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了。

  傅瑤從來沒正經考慮過那些事,心中掛念著的都是雞零狗碎小事,又或是情情愛愛,眼下卻像是遭了當頭棒喝似的,頃刻間想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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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傅瑤從來就沒什麼雄心壯志,這些年來,家中對她也並沒什麼要求。

  旁的閨秀挑夫婿,大都是要門當戶對才好,最好是能往上攀一攀,可傅家卻並不在乎這些,若不然當年傅璇也不會嫁給周梓年。

  顏氏是心疼女兒,想著一定要挑個真心待女兒好的,兩情相悅的。傅尚書則是一直覺著,前程是要靠男兒自己去奮進爭取,而不是靠著裙帶關係去攀附旁人。

  傅家從沒想過送女兒入宮,對傅瑤更是縱著寵著,只盼著她能開開心心的就夠了。

  而嫁到謝家來之後,雖說在謝遲這裡有些不如意,但謝朝雲卻從沒虧待過傅瑤,錦衣玉食地養著,平日裡壓根不用她費心,自己就將府中的庶務處理的井井有條。

  若不是下定主意要入宮了,謝朝雲也是想讓傅瑤能過得自在些,什麼都不用管的。

  可偏偏她要入宮,今後偌大一個傅府,各種人情往來,就都得交付到傅瑤手中了。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在有意教傅瑤各種事情,將入宮的婚期定到入秋,也是因著這個緣故。

  她不能將這麼大的一個攤子驟然甩給傅瑤,那就太為難人了。

  謝朝雲打量著傅瑤的神情,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笑道:「明明要入宮的人是我,怎麼你看起來比我還要不安?」

  傅瑤的確不安得很,她自己也說不清究竟是因為謝朝雲入宮這件事背後暗藏的意味,還是因為自己要開始接手謝家,又或是兩者兼有。

  「阿雲,你怎麼會想要入宮呢?」傅瑤遲疑道。

  「我這次入宮是去中宮當皇后的,又不是去掖庭當宮女的,不必擔憂。」謝朝雲垂眼看著桌案上的聖旨,她認得蕭鐸的字跡,只一眼就看出來這聖旨是他親自寫的。

  話雖這麼說,但傅瑤仍舊放心不下,牽腸掛肚道:「可我娘說宮中是再危險不過的……」

  她的擔憂都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謝朝雲忍不住笑了聲,打斷了她的話,問道:「你知道先帝在時的宮廷是什麼樣的嗎?」

  傅瑤愣住了。

  其實若仔細算起來,先帝去了也沒幾年,但興許是燕雲兵禍帶來的影響太大,以至於眾人再想起他當朝的事總是會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那時候,傅瑤的年紀並不大,家中也從不會同她提那些亂七八糟的,但她多少也聽過旁人私下詬病先帝。

  先帝這個人一生碌碌,年輕時還算好些,但後來上了年紀後便愈發地昏庸好色。他寵信貴妃一家子,還曾為此鬧出過不少事端,當年謝家家破人亡,便是因為他受貴妃矇蔽的緣故。

  他那般寵愛貴妃,但卻並不專情,直到燕雲兵禍的前一年,都還在大費周折挑選新的美人入宮。

  先帝當朝時,後宮是真人命如草芥,貴妃不高興了就由著性子責罰,就算是生生將人給打死了也沒人敢說什麼。如今的秦太后那時雖為中宮皇后,可卻是半點都不敢多管,宮務都交到了貴妃手裡,自己每日縮在中宮禮佛。

  那時候的世家是最怕要送女兒入宮的,得知先帝有意再挑人入宮時,要麼提早定了親事,要麼是想方設法地託病。傅璇當年低嫁周梓年,是看中了他的人品才學,同時也是為了快些定親,以免萬一被選進宮去。

  「看樣子你是聽說過的。也是,畢竟先帝他老人家臭名遠揚,怕是沒幾個人不知道的。」謝朝雲提起先帝來,面上露出些不屑,嘲諷道,「那時候的宮廷,可比現在難了不知多少,秦雙儀這樣的扔進去怕是壓根活不了多久……」

  「我是從那裡走出來的人,所以不用為我擔心。」謝朝雲攏了攏鬢髮,笑道,「若真要說的話,也是她們怕我。」

  她說得輕描淡寫,但傅瑤聽得卻是心驚膽戰。

  早前,姜從寧同她提起謝朝雲的時候,話裡話外盡是欽佩的意思,傅瑤原以為她是佩服謝朝雲待人處事的能耐,眼下算是徹底明了。

  「謝家在風口浪尖上,是不能退的,退一步就是死。兄長如今雖掌著朝局,可終歸不是長久之計,秦家他們已經在蠢蠢欲動了,這個后位若是再給了秦雙儀,那遲早會有飛鳥盡良弓藏的一日,屆時我與兄長都活不成,當年謝家之事會再重演。」謝朝雲將事情攤開來同傅瑤講著,「只有我入宮,他日生下太子,才能高枕無憂。」

  謝遲並不在乎這些,他連自己的命都不怎麼看重,自然不會在乎謝家究竟會如何。可謝朝雲不同,她不會退,也不想輸,更不會讓那些宵小如意。

  旁人總說謝遲一手遮天有不臣之心,殊不知,她才是那個最渴望權勢的人。

  打從當年家破人亡入宮開始,她就打定了主意,這輩子都絕對不會再任人魚肉。

  傅瑤瞪圓了眼,她性子軟,在這樣的大事上並沒什麼主見,完全是被謝朝雲牽著走的。她沉默許久,點點頭道:「阿雲,你既然已經想好了下定了主意,我會站在你這一邊的。」

  「離我入宮還有數月,這些日子,我會慢慢地將本事都教給你。」謝朝雲的目光中多了些歉疚,她始終覺著有些虧欠傅瑤,嘆道,「你家中盼著你無憂無慮,但今後卻是不成了,你得學些手段,不然是管不了這麼多人這麼多事的。」

  「我明白。」傅瑤又點了點頭,認真道,「我會好好地學的。」

  從前有謝朝雲頂著,她從來不用多想,就算每日到聽雨軒來,也是閒聊消遣多過學本事。可今日之事,卻讓她清醒了許多。

  謝家看起來風光,可處境卻是很難的。

  謝遲遇刺之事才過去沒多久,朝中事務繁多,他時常忙得昏天黑地,而謝朝雲也要入宮……她既然嫁到謝家來,就該正經擔起主母的職責,而不是整日只知道貪玩躲懶。

  傅瑤清澈的眼眸中,透著的是難得一見的堅毅,謝朝雲看在眼中,暗自鬆了口氣,又溫和地笑道:「不過也不用著急,畢竟日子還長著呢,慢慢來就是。」

  傅瑤留在聽雨軒陪謝朝雲吃了午飯,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等到正院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太傅回來後,傅瑤立時就坐直了身子:「阿雲,我想……」

  「回去吧。」謝朝雲直接笑道。

  傅瑤略帶羞澀地應了聲,便起身往正院去了,她直接進了書房,見到了還未換下公服的謝遲。

  謝遲扶額倚在那裡,垂眼看著桌案上的文書,見著她來後,微微頷首示意,但卻並沒多說什麼,一副興致闌珊的模樣。

  傅瑤卻並沒嫌棄他的疏冷,在一旁坐了,猶豫著該怎麼開口。

  她知道謝遲八成是不樂意朝雲入宮的,所以想著快些回來,哪怕不知道怎麼安慰,至少在一旁陪著他。

  他這樣一個人,應當是不喜歡讓旁人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面,更不需要旁人貿貿然來安慰。

  謝遲原本是不想多言的,但餘光瞥見傅瑤那欲言又止的模樣,只當她是有什麼事,終歸還是忍不住開口催了句:「你有什麼話直說就是,難道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傅瑤噎了下,小聲嘀咕道:「我並沒什麼事,只是覺著你興許有事。」

  「我何曾有事?」謝遲先是反問了句,而後心中一動,倒是忽而想明白傅瑤這是在做什麼了,一時有些無言以對,片刻後搖頭笑了聲,「你啊……」

  傅瑤見他看出了自己的心思,索性也就不隱瞞了:「我剛從阿雲那裡回來,同她聊了許久。」

  謝遲問道:「聊什麼?」

  「我想為你們做些事……」傅瑤認真道,「我會慢慢地接手府中的事務,等到阿雲入宮之後,我會替你打理好那些庶務,也讓阿雲可以放心。」

  想了想,她又補充道:「我肯定是不如阿雲的,但會盡力去做好。」

  她一本正經地說著這些,清澈的眼中滿是堅定,亮晶晶的,倒像是有星辰一般,讓人看了便不由得心軟了許多。

  謝遲早就知道謝朝雲入宮之事,也是他一手促成的,可今日蕭鐸令人當朝宣旨昭告天下之後,他心中卻像是橫了一根刺,一想就覺得煩躁。

  如今看著傅瑤這模樣,那症狀倒是好轉了許多。

  「過來。」謝遲沖她勾了勾手。

  等到傅瑤站到自己面前後,謝遲直接將人給抱入了懷中,他埋在傅瑤脖頸間,嗅著她身上那淡淡的幽香,心緒漸漸平穩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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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皇上下旨,立謝朝雲為后。

  這消息傳出來之後,便如同水入油鍋,立時炸開來,掀起了軒然大波。不僅朝中議論紛紛,就連街頭巷尾,也都是在談這件事的。

  要知道,謝朝雲的年紀是比皇上要大個六歲的,這些年來她始終未曾婚嫁,便有人揣測過謝遲有意讓她入宮,但是礙於年紀沒能成。

  沒想到如今,這事竟真成了。

  落在外人眼中,這就是謝遲一手遮天的佐證,不僅要把控朝局,就連皇上的後宮都不放過。

  再加上有人推波助瀾,謝遲的名聲便愈發差起來,已經要與史書上記載的那幾個大奸大惡之輩相提並論了。

  傅瑤陪著自家長姐去戲園子聽戲時,湊巧聽人議論這件事,說得煞有介事,彷彿是親眼見著謝遲威逼皇上寫下了這立后詔書。

  更有甚者,還在痛心疾首地指責謝遲,說他是欺皇上年少,將來終有一日會有報應的。

  文蘭對這種事情並不感興趣,趴在欄桿旁,專心致志地看著戲。

  傅瑤隔著竹簾看了眼,模模糊糊地看見那邊坐著的是幾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尚未入仕,卻很是喜歡高談闊論指點江山,就算隔了段距離也仍舊能聽得清清楚楚。

  她撇了撇嘴,雖有許多話想說,可偏偏又什麼都不能提,只能悻悻地喝了口茶。

  傅璇將她這反應看在眼中,搖頭笑了聲:「怎麼,替你那夫婿抱不平呢?」

  傅瑤摸了摸鼻子,小聲道:「長姐,你信那些人說的話嗎?」

  惱怒歸惱怒,但她也知道這樣想的大有人在,畢竟若非是知情人,的確極容易這般揣測。

  「封后之事究竟如何我是不知道的。但我知道,若謝太傅確是他們口中所說的那種大奸大惡之輩,他們是沒辦法好好地坐在這裡隨意指摘的。」傅璇慢悠悠道。

  他們拿來同謝遲做比的那前朝奸臣,才是真一手遮天,手下還有專門的監察司,膽敢在背後非議的,大都被他給尋釁下了牢獄,有的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那時候,眾人噤若寒蟬,壓根不敢提那位的名字。

  哪像現在的謝遲,由著街頭巷尾隨意議論,也未曾多管過。

  「是啊,」傅瑤連連點頭,忍不住又偏過頭去看了眼,無奈道,「這樣簡單的道理,他們難道就想不明白嗎 ?」

  「也未必是不明白,只是他們聚在一處,總要有個談資。」傅璇臉上帶著笑意,可說話卻半點不客氣, 「有時候雖然自己未必高明,但踩旁人一腳,就會有自己更厲害了些的錯覺。」

  這話誅心得很,又格外一針見血。

  傅璇漫不經心地剝著碟中的瓜子,繼續道:「謝太傅的名聲,是從當年兩王之亂時就毀了,他那時的手段的的確確極端了些,再加上這些年來一直有人推波助瀾,便成了今日這般。」

  當年謝遲帶兵回京,平定兩王之亂時,的確夾帶了私貨。

  謝家早年受了冤屈以致家破人亡,係虞貴妃一脈在背後動手腳,若換了旁人,興許會先扶持新帝登基,而後過了明路來為自家翻案。

  但謝遲並沒有那個耐性,他在新帝登基之前,就直接令人屠了虞家,手段狠辣。

  從那時起,他就注定當不成忠臣,成了有不臣之心的奸臣。

  傅瑤攥緊了衣袖,不知該如何評價這件事。

  「前幾日,我同父親聊過謝太傅,」傅璇輕聲道,「父親說,他近年已然平和了許多,若今後能好好待你,這樁親事倒也不算壞。畢竟他這個人,的確稱得上是人中龍鳳了……」

  傅瑤這次出來,原本是想著聽戲消遣的,但卻先是被迫灌了一耳朵閒話,又同長姐提起了此事,一時間心事重重,百感交集。

  「剩下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就是,橫豎我們一家人都是站在你這邊的。」傅璇將剝好的一碟瓜子分了傅瑤一半,剩下一半塞給了趴在欄桿旁看戲的文蘭,又向傅瑤笑道,「話說回來,你那小姑子同皇上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看著你那反應,倒像是另有隱情啊。」

  傅瑤驟然被問起這事,愣了愣,隨後又搖了搖頭:「這個不好說的……」

  自打那日徹底說開之後,謝朝雲就像是揭掉了最後一層窗戶紙似的,除了會教她處理往來庶務,有時也會同她講些朝中的事情,又或是自己當年在宮中的經歷。

  傅瑤這才知道,原來謝朝雲一早就與皇上相識,而且還頗有交情。

  那時候,蕭鐸是宮中不受寵的皇子,親娘出身低微死得也早,先帝彷彿已經忘了他這個兒子,虞貴妃直接將他丟到了宮中最偏僻的宮殿。

  宮中那些人慣會踩低拜高,誰也不把他這個落魄皇子放在眼裡,衣食甚至還比不過有頭有臉的宮女。

  某年寒冬時,蕭鐸感染了風寒,可卻只能自己勉強熬著,最後還是謝朝雲看他實在可憐,想方設法地求了太醫來為他診治,又親自動手煎了幾帖藥每日送來,最後保住了他的命。

  自那以後,兩人便算是相識了,謝朝雲將蕭鐸當做自己的弟弟一般,平素裡多有照拂。一直到後來兩王之亂,宮中亂成了一團,謝朝雲帶著蕭鐸躲避起來,直到謝遲領兵入京平定了叛亂。

  謝朝雲領著蕭鐸去見了謝遲,一番長談之後,最後推他坐上了那個位置。

  一開始救蕭鐸之時,謝朝雲是看他可憐,同時也是另有圖謀,但經年相處下來也是的的確確有了感情。只不過她是將蕭鐸當做弟弟,可到後來,蕭鐸卻不僅僅是將她當做姐姐。

  蕭鐸終歸是年輕,就算從未宣之於口,可也瞞不過老狐狸們。

  謝遲看出來了,來問過謝朝雲的意思,知道她無意入宮之後便再沒提過,只裝作不知情。太后也看出來了,並沒挑明,只是令尚宮局給謝朝雲製了一套嫁衣,催著她快些定下親事來,好讓蕭鐸徹底死了這條心。

  但奈何謝朝雲並不理會,那嫁衣也就一直在尚宮局存著,最後給傅瑤穿了。

  知曉這事後,傅瑤才算是意識到,為何當初她們入宮之時,蕭鐸會是那麼一副看都不想多看的模樣;也忽而明白了,當初太后讓謝朝雲去勸皇上立后選妃,竟是暗藏著脅迫的意味。

  如今謝朝雲為后,眾人都認為蕭鐸是被謝家姐弟脅迫,殊不知他才是最高興的那個。

  一旁的那幾個書生還在煞有介事地議論著,說皇上如今是年輕,但必不會長久這樣下去,終有一日會借著秦家之勢鏟除這禍害。

  他們甚至都未曾見過謝遲,可卻恨不得謝遲死。

  傅瑤聽了只覺著可笑至極,可這是謝朝雲的私事,她也不好同長姐多講,氣呼呼地小聲抱怨道:「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只會胡說八道!」

  她雖什麼都沒說,但傅璇隱約也能猜到些,輕聲道:「同這些人置什麼氣呢?在這方面,你是真該同你家那位好好學學。」

  謝遲是真不在乎旁人怎麼議論,也不在乎自己的名聲被傳成什麼樣子,可傅瑤卻不行,先前她聽人在背後非議謝遲的時候便忍不住生氣,這次知道事情並非那些人想的那樣,就愈發地氣了。

  雖說長姐勸她跟謝遲學學,看開點,但一直到回到家後她都還在惦記著這事。

  從前,謝遲並不常在家中,但近日來只要忙完了正事,便會回家來。

  聽到傅瑤回來的動靜,謝遲分神看了眼,隨後放下了手中的書:「不是同你長姐聽戲去了嗎?怎麼看著倒像是不大高興,誰招惹你了?」

  「沒人招惹我。」傅瑤磨磨蹭蹭地到了謝遲身邊,垂眼看著他,可偏偏又一言不發。

  謝遲笑了聲:「你那不高興都寫在臉上了,怕是只有瞎子才看不出來。不肯說,是想讓我猜不成?那我可沒這個功夫。」

  傅瑤知道這是玩笑話,沉默片刻後,索性在謝遲膝上坐了,靠在他懷中。

  謝遲愣了下,順勢攬了她的腰,奇道:「究竟怎麼了?你竟都開始投懷送抱了。」

  「我今日在戲園子聽了些閒話,」傅瑤並沒詳提,只一句帶過,而後小聲道,「所以忍不住有些氣。」

  謝遲很快就意識到她是在為自己不平,好笑道:「若是要在乎那些閒言碎語,怕是一年到頭都要在生氣了,不值當。」

  「可是,可是……」傅瑤結結巴巴的,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咬了咬唇,「我還是生氣。」

  「為這個生氣不值得,但也並不全然是壞事。」謝遲繞了縷她的長髮,慢悠悠地說,「只有當你吃盡了苦頭之後,才會明白,生死之外無大事。」

  所以無論是他還是謝朝雲,從不會在意旁人如何說,畢竟那些人也就只敢在背後非議幾句,當面是半個字都不敢多說的。

  「我不在乎旁人如何議論我,也不在乎後世史書如何評判我,」謝遲漫不經心道,「人生在世不過幾十年,自己痛快就夠了。」

  他當年蟾宮折桂,成了大周最年輕的狀元郎時,世人都在稱贊,將他捧得天上有地上無的。而如今,世人又恨不得將他踩進泥裡,貶得一文不值。

  可無論旁人怎麼說,是褒是貶,於他又有什麼干係呢?

  他越是這麼輕描淡寫,傅瑤就越是覺著心疼,緊緊地攥著謝遲的衣袖,眼眸中也多了層水霧。

  謝遲同她對視了眼,破天荒地調侃道:「我是不在乎他們怎麼說,但還是有些在乎你的,哭起來可就不好看了,還是笑笑吧。」

  傅瑤扯了扯嘴角,勉強露出個笑來,仰頭親了親謝遲的嘴角,小聲道:「不管他們了,我對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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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也不知道是因為相處久了,對他的情緒拿捏得更穩妥了,還是謝遲對她縱容了許多,傅瑤只覺著與謝遲的往來愈發輕鬆起來。

  起初,她得要留意著謝遲的反應以及細微的神情變化,借此來揣度他的想法,免得一不小心越了線惹得他不高興。但到如今,她也不用再「三思而後行」,就算說的、做的有什麼不妥的地方,謝遲也很少會因此不悅,最多也就是懲罰似的彈兩下額頭。

  傅瑤察覺到這差別之後,高興了好久,第二日到聽雨軒來時又同謝朝雲隨口提起了此事。

  「傻姑娘,這不就是尋常夫妻該有的模樣嗎?」謝朝雲笑著搖了搖頭,又調侃道,「我看啊,不該是你為此高興,而應該讓兄長去反思一下先前為何那般冷落你。」

  毋庸置疑,謝遲這個兄長是謝朝雲最為重要的人,但在傅瑤與謝遲的事情上,她卻從來都是毫不猶豫地站在傅瑤這一邊的。

  畢竟歸根結底,當初是她執意入宮請旨賜婚,將傅瑤要到了自家來。

  謝遲待傅瑤不好時,她暗地裡自責愧疚,像現在這樣待傅瑤好了些,那才該是理所當然的事。

  謝朝雲也曾經有過後悔,覺著自己興許是做了件蠢事,將這麼好一個姑娘給坑了,如今眼見著百煉鋼當真有化作繞指柔的趨勢,才總算是鬆了口氣。

  傅瑤雙手托著腮,滿意地笑道:「從前的事都過去了,現在就很好。」

  謝朝雲將一封請帖遞給了傅瑤,又指點道:「可別這麼輕易就滿足,大可多撒撒嬌,把他從前欠的債都討回來。」

  她坑起自家兄長來毫不留情,傅瑤卻是從來沒想過要同謝遲算從前的帳,只說道:「算啦。」

  傅瑤打開那請帖來看了眼,隨即自責道:「是姜祖母的六十大壽,我竟險些把這個給忘了!」

  傅家與姜家素來交好,傅瑤自小就偶爾會到姜家去做客,姜家祖母很喜歡她,每年過壽的時候喜歡熱熱鬧鬧的,都會提早讓傅瑤來姜家住上幾日,既能跟姜從寧一道玩,也能一起陪著她老人家解悶。

  「姜家與謝府素無往來,前幾年也沒遞過請帖來,今年專程讓人送了帖子來,想必是為了你。」謝朝雲撫了撫鬢髮,嘆道,「我原是也想去賀壽的,奈何不巧,有事要離京一趟,所以就只好讓你一人帶著壽禮過去了。」

  傅瑤在閨中時隔三差五也會出席宴飲,但這次去,就是以謝夫人的身份去了。

  自從嫁到謝家來,這還是頭一次。

  「你只管忙自己的事就好,不必擔心我,」傅瑤看出謝朝雲的顧慮來,連忙道,「我與姜家再熟悉不過,屆時我長姐想必也會去,能互相照應。」

  謝朝雲頷首道:「那就好。」

  謝朝雲的確是有事急著離京,也知道出不了什麼差池,便索性將這件事都交給了傅瑤,讓她來料理。

  傅瑤吩咐管家娘子先擬定了給老夫人的壽禮禮單,自己再親自過目,做些許調整。

  從前兩人之間都是傅瑤等著這吃回來歇息,難得有一次謝遲已經準備躺下,傅瑤還在燈下看禮單。

  天已經暖和起來,傅瑤只穿了件單薄的中衣,剛沐浴過的長髮已經擦乾,攏在身前,有一縷散髮好巧不巧地滑入了衣襟中,黑白分明,看起來格外引人遐想。

  謝遲閒散地倚著迎枕,盯著傅瑤看了會兒,忍不住出聲催促道:「早些歇息,明日再看也是一樣的,哪裡就急在這一時半會兒了?」

  話說完,他自己先愣了下,隨後笑了起來——

  這是早前傅瑤拿來勸過他的話,他那時不以為然,沒想到竟然還有從自己口中說出來的一天。

  但傅瑤的態度卻比他要好很多,並不用三請四催,也很聽勸,隨即就合上禮單吹熄了桌上的燈。

  傅瑤自己也有些睏了,她掩唇打了個哈欠,如往常那般往床上去時,卻忽而被謝遲抬腿絆了下,嚇得驚呼了一聲,而後又被謝遲拉了一把倒進了他懷中。

  外間伺候的丫鬟聽到動靜,凝神聽了聽,並沒聽見主子傳喚的聲音,倒是聽到了隱約的笑鬧聲,便及時止住了腳步,沒有進去打擾。

  「你嚇到我了,」傅瑤跌在謝遲懷中,驚魂未定的,倒也沒顧得上心猿意馬,瞪圓了眼指責,「你怎麼這麼,這麼……」

  謝遲挑了挑眉,壓低了聲音笑問道:「我怎麼了?」

  傅瑤伏在他身上,腰間還搭著他的手,一時間沒敢亂動,生怕又撩起火來。

  這些日子兩人親近了不少,閒暇時湊在一處膩歪,有時候過了頭,便難免會招得謝遲起反應。

  因著先前說定了,謝遲並不會強迫她如何,每到這時,會先問她可不可以,她不答應,便會自己熬過去或是自行紓解。

  傅瑤並不清楚男子的身體究竟是怎麼個樣子,但看著謝遲那樣,總覺著應該是不大好受,心中也很是不忍,上一次就險些要點頭了……她是不忍見謝遲難受的,若是再來一次,八成就要說「可以」了。

  但究竟可不可以,傅瑤自己也搞不清楚,拿不定主意,準備等到再見著長姐的時候問問她的意見。

  謝遲察覺到傅瑤身體僵硬起來,在她腰上捏了一把,順勢翻了個身,直接將她抱到了旁邊的枕上。

  「睡吧。」謝遲順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指尖沾染上些許香氣,「放心,我不勉強你。」

  謝遲對傅瑤從最初的冷淡,到偏執欲操控的親近,直到如今,過渡到了相對平和的階段,維繫著一個恰到好處的平衡。

  他這個人冷心冷情,但卻並非是沒有心,傅瑤對他的喜歡純粹又熱烈,傻子也能感受到,更何況他這麼個敏銳的人。

  傅瑤那日替他委屈難過,又一臉認真地說著「不管他們了,我對你好」的時候,謝遲只覺著心中一動,終於開始回應傅瑤的感情。

  傅瑤對他的愛那樣濃烈,他只回應十之一二,但傅瑤卻已經心滿意足,高興得很了。

  等到了姜老夫人壽辰那日,傅瑤破天荒地醒得很早,但卻並沒有起身,趴在床頭看謝遲梳洗穿公服,高興道:「我今日要去姜府給老夫人祝壽……」

  「你已經講過許多遍了。」謝遲語氣中帶著些無奈,但卻並沒有不耐煩。

  從前謝遲對傅瑤的事情漠不關心,傅瑤有事也是同謝朝雲商量,但隨著兩人關係日益親近,傅瑤會同他聊著閒話,謝遲雖然仍舊沒什麼興趣,也都會耐著性子聽著。

  傅瑤看他束好了腰間的玉帶,勾勒出好看的腰身來,傻笑了聲,又道:「今日我應當會回來得晚些,你不要專程等我,也不要因為我不在就索性把晚飯給免了。」

  謝遲撩開紗帳來,看著她問道:「你這是準備多晚回來?」

  「不好說……看老夫人留我多久吧。」傅瑤如實道,「若是往年,我前兩日就已經住到姜家去了,如今是不方便了才沒提早去。她老人家已經有許久沒見過我,應當是有許多話要說的。」

  她認認真真地解釋了,也算是合情合理,謝遲也不好多說什麼,放下床帳,自上朝去了。

  傅瑤又抱著被子在床上賴了會兒,起身梳洗打扮,準備早些往姜家去。

  這算是她頭一回頂著謝夫人的名頭出席宴飲,月杉特地取了先前大婚時宮中賜下的衣裳和頭面首飾,給她裝扮上。

  「這……」傅瑤看著鏡中盛裝的自己,遲疑道,「會不會有點太招搖?」

  「不招搖,正正好。」月杉替她撫平了衣角,笑道,「美人就該如此才對。」

  銀翹也在一旁附和道:「姑娘平時打扮的清麗,也就當初成親的時候這麼打扮過,其實就該這樣才好呢。」

  傅瑤聽她們都這麼說,便也沒了顧忌,扶著銀翹出了門。

  老夫人六十大壽,姜家是打定了主意要熱熱鬧鬧地慶賀一番,擺了宴席還特地請了南邊來的戲班子。

  姜從寧幫母親管著家中的庶務,這些日子忙得團團轉,直到今日還有管家娘子們來回事情,聽聞傅瑤到了之後,連忙親自迎了出去。

  「祖母念了你好些日子,總算是能見著了,快隨我往她院中去。」姜從寧見著傅瑤之後,稱贊道,「今日是別樣的美,也有當家主母那個架勢了。」

  傅瑤一笑,方才那個端莊的勁兒就沒了,她隨著姜從寧往老夫人院中去,一路上看著四下精心的佈置,感同身受道:「你這些日子耗了不少精力吧。」

  姜母脾性軟,早些年還被得寵的妾室欺負,直到姜從寧年紀大了些,幫著母親料理後宅的事情,才算是穩住了。

  如今這姜家後宅,實則是她在管。

  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姜從寧一直對謝朝雲這樣的人欽佩不已,盼著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如此厲害。

  「忙是忙了些,但只要祖母這個壽辰過得高高興興的,就都值得了。」姜從寧看向傅瑤,笑問道,「謝姑娘定了入宮為后,屆時謝家後宅的事情就要交到你手裡了,看樣子,你這些日子也在正經學東西了?」

  傅瑤點點頭。

  她早幾年過得無憂無慮,什麼都不管,娘親也不捨得督促,此番算是將欠的徹底補上了。

  但她也算是十分幸運的,遇上謝朝雲這麼個好先生,如何馭下,如何料理諸多事物,都深入淺出地同她講得明明白白,半點不藏私。

  兩人說話間,就到了老夫人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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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老夫人六十大壽,姜家打定了主意要辦得熱熱鬧鬧的,請了許多人。

  如今時候尚早,但本家的、旁支的還有老夫人娘家那邊的姑娘們都已經到了,屋中花團錦簇的,尚未進門,便已經能聽著歡聲笑語。

  傅瑤與姜從寧一道過來,一進門,眾人霎時都看了過來,也安靜了許多。

  這其中,有認得傅瑤的也有不認得的,不認得她的在暗暗贊嘆她的容貌和那華麗精緻的衣裳首飾,而知道的,更在意的則是她現在的身份。

  謝家一直是名聲在外,尤其是閨閣間,更是多有傳聞。

  當初傅瑤被一道聖旨指婚嫁去謝家沖喜,眾人私下裡沒少議論,也有過頗多揣測,這還是頭一回再見著她,一時間倒是心思各異。

  姜老夫人向來喜歡傅瑤,見著她後,忙不迭地招手道:「快到我身邊來,讓我好好看看。」

  她老人家打破了這詭異的安靜,拉著傅瑤關切地問東問西,眾人不著痕跡地交換著眼神,隨後也若無其事地笑著或恭維或客套。

  有這許多人在,老夫人也不好問太多旁的,只撿著那些尋常話來問,但其中的關心之意也是極明顯了。

  「先前回京後,原本是想著來見您的,結果被接連許多事情耽擱了,竟一直拖到現在,實在是該罰。」傅瑤略帶歉疚地笑道。

  「不妨事,不妨事……」老夫人輕輕地拍了拍傅瑤的手背,笑道,「那就罰你今日多留些時辰,好好地陪我說說話。」

  漸漸地,陸續有各家上門來祝壽,老夫人打發了這一屋子的姑娘們往院子裡逛去。

  眾人笑著應承下來,四散開來。

  傅瑤仍舊是與姜從寧一道,這園子她自小看了不止多少回,也沒什麼新奇的,兩人在後園中隨意逛了會兒,便到池邊去餵魚了。

  「你不必一直在這裡陪著我,」傅瑤倚在欄桿旁,看著池中搶食的錦鯉們,隨口道,「只管去忙就是,我自己在這兒坐會兒,就等著晚些時候吃飯聽戲了。」

  若換了旁的時候,姜從寧或許會一直陪著她閒聊,但偏偏今日是祖母壽辰,身為主人家總不能躲起來偷懶,還是要去招呼旁的客人,便順勢應了下來。

  傅瑤同姜家這邊的女兒們不算熟,方才也看出來她們並沒親近自己的意思,望過來的目光中也有顧忌,故而只是客套了兩句,並沒有湊上去一道玩。

  她在這裡餵了會兒魚,覷著時辰差不多,便想著往花廳去等開席。

  傅瑤自小就來姜家玩,對花園的佈置瞭如指掌,她選了條從假山那邊繞過去的小路,原是想清靜些躲著人走,卻不料竟好巧不巧地遇著有幾個姑娘湊在那邊閒聊,就順勢聽了個壁角。

  按理說,聽壁角這種行為不大好,也實在不是君子所為,傅瑤原本是想直接走的,可偏偏那幾位姑娘議論的是她,猶豫了一瞬還是停住了腳步沒離開。

  說到底,她還是沒跟著謝遲學會不在乎旁人怎麼說,偶爾碰著了,就忍不住想要聽聽看。

  「你們方才見著了嗎,那位謝夫人可真是個美人,我先前只聽人提過,今日一見方才知道名不虛傳。」

  「那衣裳也不知是什麼料子做的,髮上那支步搖也精緻得很,一看就是價值不菲。京中的首飾樓我都逛過,但也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八成是宮中御賜之物……」

  「……」

  「那又如何?饒是個美人,也就是表面上光鮮亮麗,背地裡說不準吃了多少苦呢。」

  「也是。謝太傅的脾性眾所周知,常人避之不及,偏她是躲也躲不開。」有人感慨道,「我可是聽人說,當初成親後三朝回門,謝太傅理都沒理,是她獨自回去的。」

  說到此事,她們紛紛來了興致,七嘴八舌地議論起這件事來,連帶著還有謝遲以往的事跡。

  到最後,有人意猶未盡地總結道:「真是可憐啊……若換了我,就算是有錦衣玉食,也忍不了這些的。」

  「是了,嫁給那麼個可怕的夫君,就算是華服珠玉又如何呢?」

  銀翹聽得臉都氣紅了,只恨不得上前去理論,傅瑤將她給按了下來,忽而覺著自己這樣真是沒意思透了。明明知道八成不會是什麼好話,卻還是偏要忍不住聽,聽了之後又做不到完全不放在心上,簡直是作繭自縛。

  她想說,那些關於謝遲的傳言有些是以訛傳訛,他並沒那麼可怖,而自己過得也沒那麼淒慘。當初謝遲對她的確不算好,可卻並沒到喜怒無常的地步,更沒有苛責或是嚴懲過她……她好好的,並沒受過傷,也不知究竟怎麼傳出還曾為此請過大夫來看的謠言。

  但傅瑤也知道,這種似是而非的事情是解釋不清楚的,就算真去一一澄清,保不準旁人還會覺著她是打落了牙齒和血吞,為了不讓外人看笑話。

  直到此時,傅瑤總算是開始有些明白,為何謝遲對待旁人的議論會是這麼個態度。

  她也開始對此覺著厭倦,轉身想要離開,卻聽著先前那人又興致勃勃道:「我昨日偶然間聽人提起,說是魏姑娘過些時日要回京了。」

  「哪個魏姑娘?」隨即有人問道。

  傅瑤又停住了腳步,她心中莫名浮現了個猜測,一時間,連心跳都快了不少。

  「魏書婉。」那人帶了些故弄玄虛的意味,同剩下的人講過,「你們年紀小興許不知道,這魏書婉當年可是與謝太傅有過婚約的,算是青梅竹馬,只是後來謝家出了事,婚約自然也就沒能成。她後來嫁了人,隨著夫婿去了南邊赴任,只可惜運氣不好,沒幾年夫婿便因病過世了……」

  傅瑤是知道魏書婉的。

  當年謝遲年少金榜題名,成了那時京中最為矚目的存在,不知招惹了多少少女們的芳心,想要議親的也大有人在。

  可沒過多久,謝家便定下了與魏家的親事,閨秀們為此黯然神傷,但無可奈何。

  傅瑤那時候年紀尚小,遠不到議親的年紀,對謝遲也並無男女之情,只覺著是驚鴻一瞥見著個神仙似的大哥哥,便牢牢地記在了心裡,倒不曾為此難過。

  可如今事隨時易,她再聽到魏書婉的名字,卻還是有些在意的。

  「當年謝家出事,眾人袖手旁觀,只有魏家多少幫了些。後來謝太傅被發配邊境充軍,臨行前修書一封主動退掉了與魏家的親事,想是不願意耽擱魏姑娘……」

  那人顯然是知道不少舊事,如今拿來當談資,惹得眾人連連詢問。

  傅瑤卻是再沒了聽下去的心情,直接帶著銀翹折返,從另一條路往花廳去了。

  銀翹從初時的憤怒到後來的茫然,緊緊地跟在傅瑤身旁,緩了會兒後忍不住問道:「方才她們說的……」

  「都是些胡言亂語罷了,不必放在心上,也不准同旁人提起。」傅瑤難得嚴厲了些,臉上也沒多少笑意。

  銀翹見她這模樣,愈發擔心起來,但還是隨即應了下來:「是。」

  傅瑤能聽出來,方才那人刻意在她與謝遲的事情後提起魏書婉來,是不懷好意地在暗喻些什麼,保不準過些時候,就又會有旁的傳言。

  她從未聽謝遲提起過魏書婉,一時間也掂量不清楚這件事究竟會帶來怎樣的影響。

  但事情都過去了這麼些年,魏書婉也已經再嫁過,謝遲這幾年彷彿與她沒什麼往來,想來應當是……沒有舊情的吧?

  因著這件事,傅瑤難免有些心神不寧,及至到了花廳見著已經來了的長姐後,方才將此事放到一旁,打起精神來。

  「你這是怎麼了?」傅璇打量著傅瑤的神情,又看向她身後的銀翹,問道,「方才發生什麼事了?」

  傅瑤知道自己是瞞不過長姐的,但也不想提起魏書婉來,便索性半遮半掩道:「從後園過來的時候,聽了幾句閒話。」

  傅璇不用問便知道是什麼,搖頭道:「那些閒言碎語,著實不必放在心上,更不要較真才是。」

  「阿姐說的沒錯,我今後再不會聽那些了。」傅瑤輕輕地點了點頭,像是在跟傅璇保證,又像是在說服自己一樣。

  「那就最好不過了。」傅璇笑了聲,同她聊起旁的事情來。

  姜從寧將府中諸事料理得井井有條,來了許多客,熱鬧得很,也將老夫人給哄得高高興興的,臉上的笑就沒下去過。等到一場宴席過後,賓客們紛紛告辭,傅瑤並沒急著離開,只是先將長姐和文蘭給送了出去,自己則又往老夫人院中去了。

  府中的戲班子還在熱熱鬧鬧地演著戲,在院子這邊,能隱隱約約地聽個差不離。

  老夫人身讓傅瑤在自己榻旁坐了,關切地問了她些體己話,傅瑤一一答了。

  「那就好,那就好。」姜老夫人笑道,「從寧先前就同我說過,不要信那些閒言碎語,你在謝家過得挺好,讓我只管放心。」她和藹地看著傅瑤,又道,「想來也是,像你這樣討喜的小姑娘,誰捨得對你不好呢。」

  姜老夫人已經有些睏了,但難得見一次傅瑤,總覺著話還沒說完,不願歇下。

  傅瑤見此,便請她先睡個午覺,自己先去姜從寧那邊坐坐。

  她原本是想著,先跟姜從寧一塊玩會兒打發時間,等到老夫人睡醒之後再陪她會兒,晚些時候再回去。

  可及至午後,門房那邊卻傳來了消息。

  「那謝家的隨從說,太傅方才從宮中出來,湊巧從此過,順道問問夫人回家了沒?若是還沒,便一道回了。」

  姜從寧愣了下,忍不住笑了起來,帶著些促狹看向了一旁的傅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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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今晨離家前,謝遲的確是有催她早些回來的意思,但傅瑤自己也說不準何時能回,便沒接這個話,將這事給含糊過去了。

  萬萬沒想到,謝遲竟然會親自來接。

  傅瑤聽到這消息,愣過之後稱得上是心花怒放了,唇角隨即翹了起來。她對上姜從寧戲謔的目光後,又試圖一本正經地解釋道:「其實從皇宮出來,回謝府去,的確是要順路從這邊過的……」

  「得了,我看你笑的嘴角都要翹到天上去了,就少拿這些話來唬我了。」姜從寧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又笑道,「快些去吧,別讓謝太傅等久了。」

  傅瑤笑著應了聲,站起身來後又遲疑道:「那祖母那邊……」

  「放心吧,我替你去解釋。」姜從寧爽快地應了下來,「她知道你們夫妻和和美美,是會更高興的。再說了,以後見面的時候多著呢,也不差在這一時半會兒。」

  聽她這麼說,傅瑤算是徹底沒了顧忌,告別之後,便興沖沖出了門。

  雖然已經在心中反復勸告自己,矜持一點,不要太高興,顯得很不穩重,但那唇角仍舊沒放下過。

  傅瑤很清楚,若是放在從前,別說是順路不順路,就算謝遲從自己面前過,也不見得會記得找她一道回家去。

  與今日這事相比,實在算得上是天上地下了。

  及至出了門,見著謝遲的馬車後,傅瑤的眼愈發地亮了,快步走了過去,扶著銀翹的手上了車。

  興許是因為走得有些急的緣故,傅瑤沒能站穩,踉蹌兩步,好在謝遲反應及時,接住了她。

  「怎麼,這麼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我嗎?」謝遲看著她泛紅的臉頰,眸色一暗,隨後又若無其事地調侃道,「上趕著投懷送抱?」

  傅瑤在心中惡狠狠地沖自己強調了好幾遍「要穩重」,從謝遲懷中出來,在一旁端坐了,問道::「你怎麼想著來接我了?」

  她雖努力想要矜持一點,但眼角眉梢盡是笑意,語氣裡也不可避免地帶了些雀躍,一副心情大好的樣子。

  謝遲將她這模樣盡收眼底,也忍不住笑了聲,而後道:「方才從宮中出來,順路經過,便遣人問了句,沒想到你竟當真還在。」他頓了頓,又問道,「這時辰,賓客們應該都已經散盡了吧?」

  「是這樣沒錯,但我又不是尋常賓客。」傅瑤被他問得莫名心虛,但還是堅持道。

  謝遲也懶得就這點跟她爭辯什麼,橫豎人已經到他身邊來了,至於那些細枝末節,也沒必要在意。

  馬車平穩地行駛著,謝遲也不再說話,有些懶散地倚在那裡,若有所思地看著傅瑤,目光中帶了些說不出的意味。

  傅瑤被他看得有些緊張起來,忍不住胡思亂想,自己的鬢髮有沒有亂?妝是不是花了?

  正在她連番自我懷疑的時候,謝遲卻忽然笑了聲:「你今日這模樣倒是不錯。」

  傅瑤先是鬆了口氣,隨後又因為他這措辭有些耿耿於懷,忍了又忍之後,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就只是『不錯』嗎?」

  既然已經開了這個口,她索性一並問了出來:「那我平時不好看嗎?」

  傅瑤的容貌是從小被人誇到大的,小姑娘家也總是難免愛美的,今日精心打扮了一番,卻只從謝遲那裡撈回來一個「不錯」的評價,實在讓人有些郁悶。

  謝遲:「……」

  他從沒當面誇讚哪個姑娘的相貌,今日也就是見著傅瑤精心打扮了一番,所以才破天荒地評價了句,沒想到卻招來了接連的質問。

  謝遲並不懂姑娘家在這方面的執拗,但看著傅瑤一臉認真的模樣,卻覺著有種別樣的可愛,笑道:「不是『不錯』,是『很好』,這樣可以嗎?」

  想了想,他又補充道:「你平素也很好看。」

  傅瑤其實自己也明白,方才是有些「無理取鬧」的,但見謝遲不但沒惱,反而還遷就著自己任性,便愈發高興起來。

  她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很是招人喜歡,謝遲將她的手拉過來,輕輕地揉捏把玩著,漫不經心地問道:「今日玩得開心嗎?」

  「開心……」傅瑤先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可隨後又想起了自己聽到的那些閒言碎語,以及魏書婉的事情,沉默了一瞬。

  謝遲隨即就注意到她的不對勁來,若有所思道:「怎麼,誰惹你不高興了?」

  「沒有,」傅瑤矢口否認,隨後覺得這樣太明顯了,便小聲補充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閨閣間的小事情,也不好同你講的。」

  謝遲聽她這麼說,便沒再追問下去,只說道:「若是有人為難你,你也不必忍氣吞聲,縱然不想同我講,也大可以告訴阿雲,讓她幫你料理就是。」

  「倒也沒那麼嚴重,」傅瑤回握住他的手,「我自己能處理的,不用勞動阿雲。」

  傅瑤不願意說,謝遲也不會多加勉強,把玩了會兒她的手之後,又順勢挑起她的下巴來,欺身將人壓在了車廂上細細地吻著。

  傅瑤今日的打扮格外明豔,透著些成熟的韻味,從見到她開始,謝遲就想這麼做了,只是怕太過急切嚇著她,所以才一直忍到了現在。

  饒是如此,傅瑤仍舊是被嚇到了。

  馬車正在從長街上穿行,週遭還有商販們的叫賣聲、討價還價聲,她的聽力像是霎時好了許多一樣,聽得清清楚楚。

  與鬧市行人之間也就隔了一層車廂,傅瑤心跳快了許多,想要推開謝遲,但卻被他按住了手腕。

  她也不敢出聲,生怕被外邊的車夫聽到。

  微風將車簾吹得微微晃動,傅瑤餘光甚至能透過那的縫隙瞥見大街上的景色,看見往來的行人。

  雖明知外邊的人是看不清楚的,但這種情形下,她還是緊張得無以復加。

  謝遲見傅瑤心不在焉的,目光不住地往外看,索性抬手遮住了她的眼,仍舊不依不饒。

  眼前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觸覺和聽覺也就愈發地敏銳起來。

  唇舌間的觸感讓她意動神搖,而街上熱鬧的聲響卻讓她緊張不已,如冰火兩重來回拉扯著,幾乎要將她給折磨瘋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謝遲才終於鬆開了她,退開來。

  傅瑤鬢髮上簪著的步搖顫巍巍的,已經快要掉下來,豔色的唇脂也被吃得幾乎沒了,她眸中帶著水汽,眉眼間平添了幾分春情,因為這個緣故,瞪過去的目光都顯得沒什麼威懾力。

  謝遲對上她的目光,不甚真心地道歉:「抱歉,一時沒能克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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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1 00:32:3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這件事實在是有些太過刺激了,傅瑤被他親得七葷八素,分開之後緩了會兒,尚未來得及指責他,便聽見馬車停了下來,隨即是車夫低聲的回稟。

  傅瑤也不好再說什麼,橫了謝遲一眼後,便想要下車。

  可她才站起身來,卻又被謝遲給攥住了手腕。

  「做什麼?」傅瑤滿是提防地盯著他另一隻伸過來的手,心中在轉瞬之間想了許多亂七八糟的,生怕謝遲一時興起再做什麼出格的事情。

  她那瞪圓的眼和小心翼翼的姿態,就像是一隻躬起背來戒備的貓似的,謝遲勾了勾唇,沒再刻意唬她,大拇指在她唇邊擦了擦,低聲解釋道:「你的唇脂花了。」

  他這聲音低啞,帶著些說不清的繾綣,格外引人遐想。傅瑤聽得臉都紅了,一時也沒反應過來,由著謝遲一點點地擦去了她唇上的痕跡。

  傅瑤的唇脂大半都被謝遲給吃了,剩下的也在交纏間暈染開來,若是這個模樣出去,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猜到方才馬車中發生了什麼。

  謝遲並不著急,慢慢地拭去痕跡後,笑道:「好了。」

  傅瑤被謝遲那眼神看得臉紅心跳的,得了這麼一句後如蒙大赦,也顧不上再去譴責他方才的「惡行」,甚至沒有等他,急急忙忙地跳下了馬車後,便快步往府中去了。

  謝遲也沒追趕,不疾不徐地跟在她後邊,一副心情大好的閒適模樣,等回到正院之後,只見傅瑤正在樹下那鞦韆上坐著。

  月杉笑問道:「夫人不去換衣裳嗎?」

  傅瑤今日這衣裳和裝扮雖好看,但卻有些繁瑣,若換了往常,她一回府就是要換回家常的衣裳打扮,可此番卻並沒動彈。

  「晚間再換……」傅瑤瞥了眼剛進院門的謝遲,止住了話,不肯再說下去。

  月杉雖不明白她的小心思,但見著謝遲回來後,行了一禮便避開了,給他二人留出相處的空來。

  傅瑤還記得方才在馬車上的事情,看天看地,就是不肯看一旁停住腳步的謝遲。

  「還在生氣嗎?」謝遲心情好,也願意縱著她這點小脾氣,慢悠悠地上前在傅瑤身後站了,竟親自動手替她推了推鞦韆,又問道,「歉也已經道過了,還要我怎麼樣呢?」

  他肯過來哄,傅瑤霎時就不怎麼氣了,但還是努力繃著臉,抱怨道:「別以為我沒看出來,你那道歉半點誠意都沒有,說不準下次還敢。」

  謝遲笑了起來,卻並沒否認傅瑤這一說法。

  「你!」傅瑤沒想到他竟然真敢承認,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最終嘆了口氣,「算了……你就是欺負我心軟。」

  她今日的打扮格外端莊成熟些,長髮盡數高高綰起,露出脖頸來,膚白勝雪,骨肉勻亭。謝遲垂眼看著,低聲問道:「我看你似是有些累了,不去換衣裳嗎?」

  傅瑤腳尖點著地,天水碧的裙擺微微晃動著,她沉默了片刻,偏過身去仰頭看著謝遲:「你不是喜歡我這個樣子嗎?」

  她其實是能察覺到的,謝遲偏愛她今日的打扮,所以才會「情不自禁」。

  她說這話時帶了些許羞澀,可卻又格外認真,謝遲只覺得她彷彿滿眼都是自己,心中那根弦被輕輕地撥動了下。

  傅瑤見他不言不語,自己愈發不大好意思起來,正欲再說些什麼,卻被謝遲直接給攔腰抱了起來。她是被直接從鞦韆架上抱起來的,毫無防備,嚇了一大跳,險些驚呼出聲來,好在險險地止住了。

  院中還有灑掃的丫鬟,月杉和銀翹她們也在屋中,這麼一路過去……

  傅瑤也沒心思指責謝遲「過分」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似的,偏過頭去將臉埋進他懷中,自欺欺人地裝什麼都不知道。

  她聽到謝遲低低地笑了聲,忍不住抬手在他肩上掐了下。

  丫鬟們見著這情形,倒是誰也沒敢多說多看,紛紛識趣地避讓開來,月杉出來的時候還頗為貼心地帶上了門。

  傅瑤原以為謝遲是要做些什麼,心中還在暗自掙扎猶豫著,可等到回過神來之後,卻是被他按在了梳妝台前。

  戲本子上寫,新婚夫妻有畫眉的閨房之樂。

  兩人新婚的時候,謝遲還只會冷著臉趕她走,近來雖好轉了許多,但傅瑤也沒料到他今日竟然會有這種閒情逸致。

  去掉髮上的步搖、珠花等飾物之後,潑墨似的長髮散落下來,帶著些許清淡的桂花香。謝遲指尖插在她髮絲中,緩緩撫過,倒是驀然想起一首古詩來著——

  宿昔不梳頭,絲髮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傅瑤的年紀不算大,也沒經歷過什麼大事,自小家中嬌生慣養著,眉眼間總是會不自覺地帶著些天真的意味。謝遲平素裡看她,只覺著就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今日的裝扮平添了幾分成熟的韻味,眉間的花鈿更顯得別有一番風情。

  方才傅瑤仰頭那般問的時候,謝遲只覺著她著實可憐可愛,忍不住想做些什麼,但卻沒有像先前那般近乎粗暴地對待傅瑤,而是循序漸進地、慢慢地誘哄著她。

  傅瑤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拐到床榻上去的,她散著長髮,繁復華麗的衣裙也散落在床邊。窗外暮色四合,夕陽西下,床帳被微風拂開時依稀能見著晚霞漫天。

  謝遲壓在她身上,啞著聲音問道:「可以嗎?」

  他這動情的模樣實在太好看了,傅瑤下意識地先點了頭,但卻又有些不甘心,小聲道:「那……你喜歡我嗎?」

  傅瑤先前曾說過,希望有朝一日,謝遲也有那麼點喜歡自己的時候,再提此事。雖是一時尋的藉口,但也的的確確是她內心的想法。

  長姐曾說過,感情這種事情是很容易生出錯覺的,也極容易自以為是。

  如今這般情形,傅瑤覺著謝遲應該是有些喜歡自己才對,可又生怕是自己的錯覺,所以想要問個清楚。

  可謝遲卻並沒回答,沒否認,也沒點頭。

  也是,像謝遲這樣的人,是很難明明白白地說出什麼喜歡不喜歡來的。傅瑤很清楚這一點,也不願讓謝遲為難,抿唇笑了聲後,攬上了謝遲的脖頸,仰頭送上了自己的唇舌。

  哪怕是錯覺也好,她還是願意相信。

  只是長姐若是知道了,八成是要訓斥她的,雖明知道應該再稍稍拖一拖,可她卻因著不忍見謝遲難受,最終還是遷就讓步了。

  沒人同傅瑤講過,頭一回圓房的時候會怎樣。當初大婚前,謝遲尚在昏迷不醒,顏氏五內俱焚壓根沒那個心思,又覺著用不上,便只丟了一本小冊子給她。

  此事來得猝不及防,傅瑤幾乎也是毫無防備,她只隱約知道,頭一回興許會有些難,但怎麼也沒想到會這麼痛苦。

  傅瑤自小嬌氣,又怕苦怕疼,平時磕了碰了都忍不住要掉眼淚的,更何況眼下這般撕裂般的疼。她只覺著像是在受刑一般,也顧不得什麼了,眼睫一眨,淚便似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下來。

  這還是她頭一回在謝遲面前落淚,謝遲也煎熬得很,在慾望和克制之間來回拉扯著,想要由著本能肆意發洩,可看著傅瑤這哭得停不下來的模樣卻又覺著不捨。

  他進退維谷,只能暫且停下來,吻著傅瑤的唇舌,又替她擦著淚。

  傅瑤是真疼得厲害,但至始至終都未曾讓謝遲退開,她見謝遲額上出了汗,眼底也有些紅,知道他忍得也極為辛苦,勉強止了:「我沒事……」

  她聲音中還帶著哭腔,疼得厲害,但卻想著遷就他。謝遲心中最終還是不捨佔了上風,他親了親傅瑤的眼角,低聲道:「別哭了,我不勉強你。」

  謝遲年紀雖不小,見得也多了,可卻從未親身實踐過,不得要法,也不知道該怎麼幫傅瑤緩解。見她這般痛苦,便想著作罷。

  他想要退開,可卻被傅瑤給攔住了。

  「別,」傅瑤倒抽了口冷氣,疼都已經疼了,半途而廢才不劃算,若是將來再來這麼一通,那可真是受不住。她攥著謝遲的手臂,也顧不得什麼,小聲道,「吃得下的……」

  她疼得七葷八素,也顧不上什麼措辭,更不知道這麼一句帶了怎麼樣的意味。謝遲原本就殘存無幾的理智徹底灰飛煙滅,眼都紅了,攏著傅瑤的腰,再沒任何猶疑。

  床帳上懸著的流蘇不斷晃動著,時急時緩,院中的丫鬟們聽到動靜後都心照不宣地避開了,月杉則讓人去提早備了熱水。

  滿天雲霞逐漸散去,天色徹底暗了下來,院中點起燈來。

  到最後,傅瑤已經被折騰得沒什麼意識了,又累又睏,從上到下從裡到外都隱隱作痛。

  可卻又有種滿足感。

  從當年長安街上驚鴻一瞥至今,魂牽夢縈數年,那虛無縹緲的感情落到了實處。

  就像是被風攜捲著飄了許久的種子落地生根,終有一日,會開出絢爛的花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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