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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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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深碧色】嫁給奸臣沖喜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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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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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1 00:34:5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漸漸地相處久了,傅瑤就發現旁人說謝遲「喜怒無常」,雖有誇大,但也不是全然無道理的。

  謝遲心,海底針。

  有時候傅瑤壓根沒想明白為什麼,他莫名就惱了,冷著臉寫滿了「我很不爽」。

  起初,傅瑤總是難免緊張,琢磨自己究竟是做錯了什麼還是說錯了什麼,然後想方設法地去哄。直到後來某次她心情不大好實在不耐煩,也懶得多想,直接往謝朝雲的聽雨軒去待了許久,一直到晚間方才回來。

  原以為回來之後難免再起爭執,結果謝遲就跟自己想通了似的,見了她之後也沒發難,甚至還主動遞了句話來緩和關係。

  傅瑤當時愣了好一會兒,都沒顧得上答話,及至反應過來之後便開始忍不住笑了起來,直到被謝遲按在榻上收拾了一番,方才止住了。

  這些年來,謝遲算是頭一回這樣給人遞台階了,結果硬生生地被傅瑤給笑得惱了。但等到糾纏了會兒後,他自己也覺著好笑,唇角不自覺地勾了起來。

  「太重了,」傅瑤喘了口氣,笑著去推他,「你這人怎麼這樣?明明是自己不講道理亂發脾氣,不肯將話給說明白……現在還不准人笑了不成?」

  謝遲在傅瑤旁邊側身躺了,撐著額,挑了縷散開的長髮繞在指尖,等到她撒嬌似的抱怨完,慢悠悠地說道:「現在不氣了?我還當你要在聽雨軒過夜。」

  傅瑤的確是不氣了,但還是橫了他一眼:「我原是這麼打算的,但阿雲將我給趕了回去,說怕你親自過去討人。」

  「我倒的確是有這個打算。」謝遲坦然承認了,隨後又笑道,「你今日怎麼這麼大的氣性?」

  他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句,倒是把傅瑤那消散了的氣又給勾回來些。

  傅瑤直接將長髮從他手中抽了回來,起身在一旁坐了,一本正經地同他講道理:「明明是你不對,怎麼總要我想方設法地去哄?我不幹了。」

  謝遲未置可否,只慢吞吞地問道:「當真?」

  「千真萬確,」傅瑤與謝朝雲長聊許久,愈發確准自己沒錯,同謝遲道,「旁的人家,都是當夫君的遷就,我倒也不求你處處哄我,只是今後咱們得把事情掰扯清楚了,不是我的錯我才不認。」

  她說這話時,看起來氣鼓鼓的。謝遲忍不住抬手在她臉頰下戳了下,傅瑤沒繃住,笑著瞪了回來,眼波縱橫。

  「你這話倒也沒錯,」謝遲終於不似先前那般理直氣壯了,他琢磨了會兒,鬆口道,「那今後就依你的意思,滿意了嗎?」

  得了他這句承諾之後,傅瑤重重地點了點頭:「滿意了。」

  「那吃過晚飯了嗎?」謝遲在她小腹上捏了下,沒等傅瑤回答就有了答案,笑了聲,「怎麼,是阿雲那裡的飯更合你的胃口嗎?」

  傅瑤晚間的確是吃得多了些,如今被謝遲戳破,也沒難為情,反而順勢指責道:「都是被某人給氣的。」

  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吃東西,彷彿這樣就能緩解一樣,相處了這麼久,謝遲倒也知道傅瑤這個習慣,溫聲嘆了口氣:「是我不對,不氣了。」

  謝遲難得有這樣溫柔的語氣,傅瑤聽得高興,這才想起來關懷回去:「你是不是沒吃?那我讓月杉……」

  「不必,」謝遲挑開她腰間的繫帶,似笑非笑道,「我現在只想吃旁的。」

  謝遲是個學什麼都很快的聰明人,雖說頭一次弄得一塌糊塗,惹得傅瑤躲了他足有半月,可很快就無師自通摸到了訣竅。他現在很清楚怎麼能讓傅瑤也得趣,壓根不用費什麼功夫,就讓她毫無招架之力。

  謝遲輕輕地捏著傅瑤腰上的軟肉,打趣道:「其實你是該多吃些,往常太瘦了,像現在這樣才好……」

  在情事上,謝遲向來是不知道「拘謹」二字怎麼寫的,可傅瑤卻還是臉皮薄,哪怕已經親近過許多次,也被謝遲半哄著試了些那小冊子上的花招,她卻還是沒法徹底放開。

  尤其是在聽著那些葷話的時候,只覺著從耳垂到脖頸都是紅的,身體裡像是被點了許多簇火苗似的。

  十分要命。

  兩人同樣是沒半點經驗,可不過月餘,就已經天差地別,傅瑤每每被折騰得有氣無力時,總是會忍不住想究竟為什麼。

  到最後,也只能歸咎於謝遲比她聰明,以及比她臉皮厚。

  第二日,謝遲依舊按部就班地去上朝,傅瑤睡了許久方才起身梳洗,慢悠悠地用過飯後,方才往聽雨軒去了。

  從前她跟著謝朝雲學東西的時候,都是些謝朝雲料理,她在一旁跟著學。可到現在卻是調了個個兒,她負責處理府中的種種事務,謝朝雲則負責在一旁看著,偶爾提個意見。

  「我忙活了這麼些年,這幾日方才知道閒下來是這麼舒服的事,」謝朝雲端了杯茶,慢悠悠地品著,同傅瑤笑道,「有你在,我總算是能偷閒一段時日了。」

  等到夏末秋初,就到了她入宮的時候,屆時掌管後宮,可是要比管謝家復雜多了。

  但不管怎麼說,總忙不過早些年在宮中時就是了。

  「那你就好好歇歇,事情都交給我就好。」傅瑤想了想,又認真道,「只是若我有哪裡做得不妥的,只管同我講明白,不要有顧忌……」

  「你很好。」謝朝雲從不吝惜自己對傅瑤的誇贊,玩笑道,「我已經很滿意了,總不能非要雞蛋裡挑骨頭才行吧?」

  傅瑤抿唇笑了起來,兩人正閒聊著,恰有管家娘子進來回話。

  府中之人也都知道如今是傅瑤在管著後宅之事,按理說,有什麼事就該如前幾日一般直接回了傅瑤。可那管家娘子進門之後,卻遲疑了片刻,先看了看謝朝雲,而後方才向著傅瑤道:「魏家遣人送來了些東西,這是禮單。」

  從她進門起,謝朝雲就意識到不對勁了,及至聽到她說出魏家,立即就反應了過來,不動聲色地放下了茶盞。

  倒是傅瑤反應慢了些,但她經手了這麼些事,也不是先前那個傻裡傻氣的小姑娘了。

  這又不是逢年過節,魏家總不會無緣無故地讓人送禮來,再加上先前她在姜家時偶然聽來的事,八成是……

  謝朝雲在心中飛快地掂量了一番,還是決定不避諱傅瑤,輕描淡寫地笑道:「想來是書婉回到京城了?」

  謝朝雲對京中的諸多動向瞭如指掌,自然不會不知道魏書婉回京這件事,更何況她一早就收著了書信。

  她原是想著,等魏書婉回京之後再尋個機會見上一面,敘敘舊。沒想到她這裡還沒收到消息,魏府的東西倒是先送過來了。

  那管家娘子顯然也知道謝遲與魏書婉曾定過親的舊事,見謝朝雲主動提及,方才鬆了口氣,賠笑回道:「正是。魏府送來這些,說是他家二姑娘回京時專程給您帶的,算不上貴重,是給故人的心意。」

  謝朝雲嘆了口氣:「一轉眼都這麼些年了……」

  謝家與魏家素來交好,她與魏書婉也算是關係極好的手帕交,只是家中出事後她入了宮,而後來魏書婉也遠嫁,便再沒見過面。

  一轉眼也有六年多了。

  傅瑤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聽著管家娘子與謝朝雲的交談,並沒貿然插話。

  她與這位魏姑娘並不熟,當年也就是見過幾面,從未說過話,但如今看著謝朝雲這反應,便知道兩人的關係應當不錯。

  管家娘子回了這事之後,便退下了。

  謝朝雲粗略地看了眼禮單,一眼就認出了魏書婉的字跡,最後還題了幾行詩,應當也是她所作。

  魏家這樣的書香門第,養出來的女兒自然擅詩書,當年魏書婉在京中之時,便素有才女之稱,定下與謝遲的親事時眾人雖難免含酸,但也挑不出什麼不好來。

  思及舊事,謝朝雲心下不由得嘆了口氣,而後將那禮單遞給了傅瑤,笑道:「你也看看。若是有什麼喜歡的,我送你。」

  傅瑤接過來粗略地掃了眼,目光在那幾行詩上頓了下,又還給了謝朝雲:「我什麼都不缺,而且這也是魏姑娘的一番心意。」

  謝朝雲不動聲色地端詳著她的神情,片刻後嘆道:「在你面前,我就不兜圈子了,索性就借著這個由頭說明白了。」

  傅瑤點了點頭,乖巧道:「你只管說。」

  「書婉與兄長曾經有過婚約,她這次回京來,興許會有多事之人在背後議論,無事生非……」謝朝雲這些年見得多了,猜都能猜到會有什麼話,她雖不知道傅瑤究竟會不會介意,但還是決定盡早挑明了,「但那婚約是早幾年就解除了的,這些年來他二人也從沒往來,你若真是聽了什麼,萬望不要放在心上。」

  傅瑤是她挑中的人,萬分滿意,就算從前同魏書婉關係再怎麼好,謝朝雲也不會生出旁的心思來。

  兄長與魏書婉當年的確是郎才女貌的一對璧人,可陰差陽錯,錯過就是錯過了,如今各有婚嫁,斷然沒有攪和到一起的道理。

  只是……

  謝朝雲攥緊了手中那禮單,她自問對魏書婉的性情很瞭解,但這些年下來,人總是會變的。她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內向的閨秀,那魏書婉呢?

  她自己也說不準,眼下這番話是用來安傅瑤的心,還是她那太過多疑的心被這送上門來的禮單給觸動了,所以提早擺明立場。

  免得日後生出什麼事端來。

  不管面上再怎麼溫柔可親,可謝朝雲本質卻並不是什麼和善的好人,也向來不憚以最壞的心思揣度旁人。

  她為自己這心思對昔年好友感到愧疚,也盼著是自己想多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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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2 00:11:2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魏家老爺子尚在時,是當世有名的鴻儒,饒是昏聵如先帝,也知道將他留在朝中撐場面。

  更何況老爺子一生醉心學問,精力都花在了修書編纂上,從不對朝政指手畫腳,也不會倚老賣老搞什麼死諫,先帝就更為厚待了。

  是以,魏家子孫雖算不上十分出色,但體面總是有的。

  謝家與魏家是多年故交,謝遲自小天資聰穎,入了老爺子的眼,隔三差五便會過府去受教導,與魏書婉便是這麼相識的。

  那時魏家的兒孫輩中,老爺子最喜歡的就是魏書婉這個小孫女,兩人同受教導,偶爾遇著了也會探討幾句,所謂的「青梅竹馬」便是這麼來的。

  只可惜老爺子去得早,甚至都沒來得及見到謝遲高中。

  謝魏兩家交好,彼此也早有結親的意思,在謝遲中狀元之後,便正經定下了親事。

  但世事無常,尚未來得及完婚,謝家便出了事。

  明眼人都知道謝家那是得罪了虞家,對此避而不及,魏家沒了老爺子的庇護,在朝中也說不上話,但至少沒有閉門不見,也在幫著想辦法。

  當年虞家才是真正的權傾朝野,貴妃得寵,父兄掌兵權,皇上心中早有偏向,倒也未必不知道此事不對勁,但還是讓謝家將那黑鍋給背了下來。

  那時候眾人都知道謝家完了,就連謝遲自己也沒報多大希望,前路未定,能不能活著回來還兩說,自然沒有留著婚事拖累人家的道理。

  所以在離京之前,他主動提出了退婚,魏家則順勢應了下來。

  這事是真怪不著魏家,畢竟總要為自家姑娘考慮,這婚若是不退,要怎麼辦呢?更何況他家還幫著料理了謝家的幾樁喪事,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謝家兄妹一直念著當年魏家的好,後來謝遲回京後掌朝局,他知道魏家子孫擔不起大任,便給了清貴的閒職,這些年來很是厚待。

  朝中上下都知道,謝遲這個人「獨」得很,很少徇私,想要討他歡心難得很,相較而言魏家實在算是個例外了。

  謝朝雲將當年舊事大略同傅瑤講了,又解釋道:「當年那種情形下,魏家已然算是仁至義盡,故而無論是兄長還是我,如今都對魏家另眼相待。但這只是投桃報李,並非某些多事之人說的那般,你不要誤會。」

  傅瑤安安靜靜地聽了,見謝朝雲生怕自己誤會,反復提及,不由得笑道:「我不會信那些閒話的,你放心。」

  她早年興許會將那些閒話放在心上,可嫁給謝遲之後,興許是磨礪得多了,雖學不到謝遲那般全然不在意,但也不會傻到真去相信那些搬弄是非之人。

  在那些人口中,她可是在謝家受盡了苛待,還曾為此請過大夫……

  傅瑤剛聽到這話的時候,又是憤怒又是無奈,甚至還有那麼一點想要澄清解釋的心,可如今再想起來卻是只覺著好笑了。

  背後搬弄是非的人,總喜歡將事情誇大,倒像是在編話本子似的,可偏偏還真有人深信不疑。

  「那就好。」謝朝雲舒了口氣,轉而笑道,「說起來,我聽說姜姑娘剛定了親?」

  提起此事來,傅瑤臉上立時多了些笑意:「正是,另一方是安平侯長子。我同她約了見面,一道出門逛去,明日就不來你這邊了。」

  傅瑤對姜家的情況很清楚,也知道姜從寧心氣高,一直想要挑個家世出身好的夫君,這樣縱然自己出嫁離了家,也仍舊能給母親撐腰,不至於被那妾室給欺壓了去。

  此番得償所願,她是打心眼裡為姜從寧高興的。

  「阿雲,你知道那位安平侯長子的人品樣貌如何嗎?」傅瑤對此不大瞭解,原本是想著等明日見著姜從寧時再問的,可湊巧謝朝雲提起,便順勢問了。

  「相貌不錯,」謝朝雲想了想,隱晦地提醒道,「是個風流公子。」

  傅瑤怔了下,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個風流是「文采風流」的意思,還是意有所指說他品行不端。她原是信得過姜從寧的眼光的,但還是忍不住問道:「這個風流是指……」

  「我對范飛白倒也不算是很熟悉,只是因為兄長的緣故有過幾面之緣。他相貌生得很出眾,但聽人提起過,說他時常出入秦樓楚館,」謝朝雲並沒瞞她,如實道,「似乎是在那邊有相好的。」

  傅瑤很瞭解謝朝雲,知道她並不是那種會拿閒言碎語當真的人,如今這麼說,便是八九分確准了。

  「怎會如此?」傅瑤困惑道,「是不是其中有什麼誤會?又或者,從寧是不是壓根不知道,被誆騙了?」

  她原本以為,能入姜從寧眼的必然是哪裡都好的,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會是這種人。

  時常出入秦樓楚館,怎麼想都不像是正經人。

  傅瑤不是什麼都不懂的懵懂少女,心中明白那是什麼地方,也知道去了會做什麼。

  謝朝雲將她這反應看在眼中,無奈地笑了聲:「倒也未必。姜姑娘是個聰明人,也不是任由家中安排的性子,在定親之前必然是會多方查探的。她既然會點頭應下這門親事,應當是覺著這事不是不能容忍。」

  傅瑤道:「可……」

  「其實除了這麼一樁,范飛白這個人倒的確沒什麼不好的,相貌出眾,年紀輕輕但辦事的能耐也不錯,安平侯世子的位置盡在囊中。」謝朝雲看得比傅瑤明白多了,同她分析道,「這麼些好處,也足以抵了那麼一樁不好,姜姑娘想必是這麼認為的。」

  傅瑤倒也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落在自己最好的朋友身上,心中總是難免不平。在她看來,姜從寧那樣好的人,配什麼樣的男子都綽綽有餘,可卻偏偏如此……

  原本得知姜從寧定親的消息時,傅瑤是滿心歡喜的,覺著她找到了個好歸宿,可如今卻是怎麼都高興不起來了,憂心忡忡的。

  謝朝雲寬慰道:「姜姑娘是個有手段也有本事的人,便是真有什麼,也能料理得來,你不必太多擔憂。」

  傅瑤是不大能接受,可謝朝雲卻是能理解姜從寧的選擇,易地而處,她興許也會這麼做。

  畢竟情愛這種事情是難長久的,所謂的承諾也做不得數,人心易變,哪怕初時山盟海誓,興許過不了幾年就物是人非了。

  與其為了那虛無縹緲的感情託付終身,還不如權勢來的更牢靠些。

  范飛白身為安平侯長子,出身好相貌好,想要同他結親的大有人在,可無非是顧忌著他在這事上行事荒唐,所以才遲遲未定。也正因此,姜從寧才能得了這麼個嫁入侯府的機會。

  有人想要感情,有人更想要權勢地位,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傅瑤很清楚,姜家是沒人能強迫得了姜從寧的,而她也不是那種少不經事的人,就如同謝朝雲所說,這門親事的的確確是她衡量利弊之後應下來的。

  但她一想到范飛白竟然在秦樓楚館養了位相好的,就覺著荒唐,心中也難免替好友覺著可惜。

  一直到回到正院,同謝遲吃飯的時候,傅瑤都還時不時地會想起此事,連帶著開始操心明日同姜從寧的見面。到時候究竟是要避諱著此事,還是如何?

  「在想什麼?」謝遲將她的頻頻出神看在眼中,語氣中帶了些許微不可察的不滿,「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值得你這麼上心?」

  他從前是會把不滿明明白白地表示出來,但多少有些小題大做,同傅瑤拌了次嘴之後便有所收斂了。

  傅瑤回過神來,看向碗中多出的菜來,方才意識到自己只顧著想事情,竟壓根沒注意到謝遲給自己夾了菜。她訕訕地笑了聲,而後向謝遲問道:「你知道安平侯長子吧?」

  謝朝雲同她提及范飛白時,說自己因為謝遲的緣故,所以同他有過幾面之緣。傅瑤那時並沒在意,方才倒是忽而想起來,故而有此一問。

  「范飛白?」謝遲眉尖微挑,「怎麼突然想起問他的事?」

  傅瑤不便在他面前提姜從寧,對謝遲這問題避而不答,繼續問道:「你是不是同他很熟悉?那依你看來,他這個人如何?」

  「你先吃飯,別只顧著胡思亂想。」謝遲虛虛地點了點那碗碟,等到傅瑤乖乖地吃完了自己方才夾的菜之後,方才慢悠悠地答道,「在如今這些世家子弟中,范飛白算是拔尖的,算是個有本事的了。雖然還有些稚嫩,但只要多磨一磨,假以時日堪當重用。」

  謝遲並不常誇人,能在他這裡撈到這麼一個評價,可以說是極為難得,足見范飛白的厲害之處。姜從寧會選中他做自己的夫婿,應當也是有此考慮。

  傅瑤心中復雜得很,沉默片刻後又問道:「那……我聽阿雲說,他時常出入秦樓楚館,彷彿還養了個相好的,是真是假?」

  謝遲就算是亂吃飛醋,也不至於半點不講道理,但看著傅瑤這麼關心范飛白,心中多少還是有些不滿。他又給傅瑤夾了菜,似笑非笑道:「我不大關心旁人的私事,但仔細想來,的確是有這麼一樁。」

  「哦。」這事被徹底坐實,傅瑤的語聲音都沉了些。

  傅尚書與顏氏是青梅竹馬結為夫妻,這些年來專情得很,潔身自好,這些年來並沒納過妾,府中也從來沒鬧出過什麼亂七八糟的事端來。

  以至於傅瑤時常會忘記,其實對於男人來說,納妾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逛青樓也不算什麼。

  其實若不是成親前就在外邊養了人,還毫不掩飾,范飛白甚至也不會遭人詬病。

  傅瑤咬了咬筷尖,復又看向謝遲,遲疑道:「你同他很熟悉,是一道去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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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2 00:11:3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二章

  謝遲很少會提自己的事情,傅瑤通常也不會多問,雖偶爾會纏著他想要聽些當年舊事,卻從來沒問過他現在如何。

  但就自己所見,謝遲並沒什麼往來交情很好的朋友,也很少會去赴宴。

  他大半時間都花在朝局政務上,料理完事情之後就會回家來,尤其是在兩人關係日益好轉之後,倒真有種新婚燕爾的感覺。

  傅瑤原本以為,謝遲是沒什麼談得來的朋友,但如今聽謝遲提起范飛白的語氣,卻忽而覺著,他二人的交情應該不壞。

  原本是在說范飛白的事,謝遲也沒料到,傅瑤會忽而話鋒一轉,問到了自己身上。他先是愣了下,等到反應過來後並沒急著回答,而是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傅瑤。

  傅瑤鬼使神差地問出那麼一句後,隨即就後悔了。

  畢竟謝遲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不然也就不至於這些年來孑然一身了,她這話問得簡直是莫名其妙。更何況就算是真去過,那也不能怎麼樣,問出來也是平白給自己添堵罷了。

  「原來你也會醋?」謝遲分明已經看出她的懊惱來,但還是笑著調侃了句。

  相處這麼久,從來都只有他在那裡不滿的時候,這還是謝遲頭一回見著傅瑤流露出這樣的情緒來,只覺著新奇。

  傅瑤垂下眼,一反方才心不在焉的模樣,專心致志地吃著飯。

  謝遲見她不接話,這才不慌不忙道:「我同范飛白雖算是說得來,但也不過是賞識他的能耐,並沒同去秦樓楚館的交情,你大可不必為此介懷。」

  傅瑤含糊地應了聲,以示自己聽進去了。

  但謝遲卻並沒準備任由此事就此揭過去,想了想後,又向著傅瑤笑道:「不過那地方,我倒的確是去過的。」

  傅瑤驀地抬起頭來,瞪圓了眼看向謝遲,嘴角還沾了些醬汁。

  她原本都已經說服自己不要關心這種事情,就此揭過去,卻不料謝遲竟然光明正大地提了起來,彷彿絲毫不覺著有什麼不對似的。

  謝遲的目光一直落在傅瑤身上,觀察著她的神情和反應,見著她這模樣後,臉上的笑意愈濃,這才慢悠悠地補充了句:「不過那都是許多年前的舊事了。」

  謝遲是覺著,那些七八年前的舊事實在不算什麼,故意提起,也是想要逗一逗傅瑤看她拈酸吃醋。只是他在旁的事情上算無遺策,卻終歸還是不懂姑娘家的心思,不明白在姑娘家心中,這種事情哪怕過去十數年也依舊值得計較一番。

  傅瑤最愛聽謝遲提自己的舊事,時常想知道,在自己那段漫長的暗戀歲月中,謝遲都在做些什麼?

  總覺著聽他講述,彷彿能將錯過的時光彌補回來。

  她心疼謝遲這些年的磨難,也愛慕他最初的少年意氣,但窮盡所想,也沒預想過還曾有「上青樓」這樣的舊事。

  也半點都不想聽。

  可偏偏謝遲好死不死地要主動提,還一副不過是小事一樁的模樣。

  旖旎的少女情懷驟然面對冷冰冰的現實,傅瑤磨了磨牙,冷笑了聲:「謝太傅真是見多識廣,讓人佩服。」

  說著,她便將筷子一放,頭也不回地往裡間去了,只留了謝遲獨自對著滿桌的飯菜。

  週遭伺候的丫鬟嚇了一跳,面面相覷,大氣都不敢出。

  傅瑤從來沒這麼直白地掃他面子,謝遲下意識地皺了皺眉,而後才意識到自己是玩過頭,將人給惹惱了——原本只是想看她拈酸吃醋,沒想到醋缸直接翻了。

  謝遲扶了扶額,心下嘆了口氣,認命地站起身來跟了過去。

  若是傅瑤無緣無故發怒,他興許不會這般慣著,可奈何這事是他自己招惹起來的,也只能去哄了。

  丫鬟們誰也沒敢跟過去,謝遲進了內室,只見著傅瑤正坐在梳妝台前,面無表情地摘耳飾。

  「當真是惱了?」謝遲在她身後站了,抬手想要她傅瑤摘另一側的耳飾,卻被她偏過頭去給避開了,無奈道,「都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那時我還不認得你呢……這也值得生氣嗎?更何況我也只是被同窗好友拐去,只喝了些酒,並沒做旁的。」

  他若真做過什麼,當初同傅瑤圓房之時,也不會鬧得那麼狼狽了。

  「哦。」傅瑤仍舊面無表情。

  除此之外,她當真不知道該對此事作何反應,也不覺著謝遲說的那時還不認識自己算是安慰。

  謝遲探身拿了妝台上的梳子來,撫過傅瑤那如墨般的長髮,慢慢地替她梳著,又耐著性子問道:「那要我怎麼樣,你才能消氣?」

  傅瑤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撇了撇嘴:「算了,是我自己太計較了。」

  其實說開來,也不算是多大的事,非要說的話,她只是不太喜歡謝遲那渾不在意的語氣。

  「計較些也沒什麼,」謝遲見她的態度緩和下來,湊近了下,低低地笑了聲,「此番我倒算是長見識了,你吃起醋來氣性竟這麼大。」

  他的呼吸拂在耳側,傅瑤顫了下,不情不願道:「誰讓你自己先挑事的。」

  「行,這事怪我。」謝遲這時候認錯認得是極快的,他信手將梳子扔回梳妝台上,俯身直接將傅瑤給抱了起來,開玩笑道,「不過是多年前的舊事,就能醋成這樣,若我是如今再去,你怕是都要把房頂給掀了吧?」

  傅瑤「哼」了聲:「怎麼,太傅莫不是想試試看?」

  她眼波流轉,帶著些嬌嗔,看起來格外招人喜歡。

  謝遲將她放在了床榻上,欺身壓了上去,手撐在身側,又問道:「說了這麼些,你總該同我講講,為何對范飛白的事情這麼關心吧?」

  傅瑤不情不願道:「我的一位閨中好友同他定了親,今日在阿雲那裡得知,他的私德不大好。」

  謝遲的確是並不關心旁人的私事,直到傅瑤說明白了,方才知道范飛白竟然定了親。他頗為意外地挑了挑眉,而後寬慰傅瑤道:「除了這一樁,范飛白旁的並沒什麼不好,是同輩中的佼佼者,將來也會承襲侯爵,若真嫁給他也不算虧。」

  謝遲賞識范飛白的能耐,言辭間自然有偏袒之意,再者,他也的確不覺著那點私事值得十分在意。

  傅瑤攥緊了衣袖:「那范飛白的那位心上人,是個好的,還是個會作妖惹事的?范飛白這般喜歡她,等到娶了正妻之後,怕是就要光明正大地讓她入侯府為妾了吧?」

  若是個乖巧懂事的,倒也罷了,可若是個爭強好勝會生事的,那怕是會有許多麻煩。

  傅瑤對姜家的事情很瞭解,知道當年那段寵妾滅妻的舊事,若不是姜從寧年紀漸長之後幫著母親出謀劃策,再加上那妾室年長色衰,姜夫人不知還要吃多少虧。

  「這種事情我怎麼知道?」謝遲捏了捏她的臉頰,漫不經心地笑道,「但就算沒了這個,遲早不也會有旁的妾室,又有什麼差別?」

  這話的確沒錯,可從謝遲口中說出來,傅瑤卻只覺著心沉了沉,雖不想表露出來,可到底還是沒能藏住,臉色垮了些。

  兩人離的很近,謝遲的目光又一直在傅瑤臉上,自然不會錯過她這異常的反應。

  他回想了下方才的話,疑惑道:「我說錯什麼了不成?」

  「你沒說錯,的確是沒有這個也會有旁的,畢竟對男人而言,納妾是再常見不過的事情了。」傅瑤悶聲道。

  謝遲初時是沒往自己身上想,但傅瑤這抱怨已經這麼明顯,他豈有不明白的道理?他垂眼看著傅瑤,心中隱隱高興,只覺得她這模樣又可愛又可憐:「你難道是怕我也想納妾?」

  傅瑤自然是不肯承認的,偏過頭去看向一旁。

  「我從前真是看錯你了,」謝遲勾著傅瑤的下巴,讓她直視著自己,話音裡帶著顯而易見的笑意,「不僅會醋,而且還會杞人憂天,沒影子的事情都要提前難過上了。」

  傅瑤被他笑得難為情起來,她也知道自己在這事上半點都不佔理,但心中還是忍不住地會多想。

  興許是因為姜從寧的親事,興許是因為謝遲那略顯輕佻的態度,又或許是因為今日魏家送來的那禮單,交雜在一處,讓她憑空生出些不安來。

  傅瑤從前壓根沒在謝遲面前提過這些,一來是覺得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沒必要杞人憂天,二來,也是知道自己在謝遲心中並沒什麼份量,管的太多說不準會惹得他不耐煩。

  但事到如今,她還是忍不住問道:「那……你將來會納妾嗎?」

  傅瑤先前是只想著讓謝遲平安順遂,若是謝遲能喜歡自己就再好不過,如今卻不得不承認,她還想要更多。

  她想要謝遲只喜歡自己一個,最好是看都不要看別人的女人。

  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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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在傅瑤問這個問題之前,謝遲從來沒想過什麼納妾不納妾的。以至於驟然被問到的時候,竟沒能立即回答上來。

  將來的事情沒人說的準,謝遲也不喜歡隨隨便便許下承諾。

  早前,他曾以為自己抵觸與旁人的接觸,也壓根沒想過要成親。可如今,他每日都會同傅瑤親密接觸,還總覺著意猶未盡,甚至入睡時都會將她擁在懷中。

  他能坦然承認,自己現在的的確確是有些喜歡傅瑤的。

  可這種喜歡並沒到極致,誰也說不準,將來會不會再有更喜歡的人出現。若萬一有,又該如何?

  謝遲是一個理性大於感性的人,所以沒辦法立時就毫不猶豫地給出篤定的回答來。

  但他也知道,如果自己避重就輕,就算眼下沒有私情,也很容易惹得傅瑤誤會。

  所以這問題很難回答。

  謝遲在心中飛快地衡量了一番,擬定好了說辭,但尚未來得及開口,便聽到傅瑤輕聲道:「你猶豫了。」

  「你猶豫了……」傅瑤垂下眼睫,不願再看謝遲,「我明白了。」

  謝遲是看著她的神情黯淡下去的,只覺著心中一空,連忙解釋道:「你不要誤會,我與旁人並無私情。」

  傅瑤淡淡地應了聲,偏過頭去,將臉埋在了臂彎中,任是謝遲怎麼哄都不肯回轉。

  「好歹要講些道理,」謝遲話音裡盡是無奈,「就憑這個,你就要給我定罪不成?」

  從來只有傅瑤指責他不講道理,謝遲怎麼都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有這麼說的一天。他心中知道,自己方才的態度難免會讓她難過,可已然低聲下氣地哄了,傅瑤卻仍舊要使小性子,這也讓他漸漸地有些不耐起來。

  旁人家姬妾成群,正妻興許都不敢說什麼,他潔身自好從來沒拈花惹草,卻要因為這沒影的事情被擺臉色,實在是冤得很。

  有那麼一瞬間,謝遲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太慣著傅瑤了?

  畢竟當世之人遍數下來,就算是蕭鐸,都不會敢在他面前如此。

  謝遲鬆開傅瑤來,語氣中帶了些不耐:「你何必非要如此多疑?究竟是想讓我如何?」

  他並不是那種將感情看得比什麼都重的人,也做不出來對天發誓,今生今世只愛某個人的事情來,只覺著又幼稚又蠢。

  畢竟將來之事誰都說不準,更何況就算立了誓,難道就一定不會違背嗎?

  他眼下是喜歡傅瑤不假,但若是這麼無理取鬧下去,他自己也不能保證這喜歡不會被磨去。

  但傅瑤並沒多疑,她只是不安。

  她自然知道,謝遲現在與旁人並無私情,他回答不上來的原因也很簡單——無非是沒那麼喜歡她罷了。

  這件事情彼此之間心知肚明、心照不宣,傅瑤平素裡也不會給自己找不自在,去多想這些。

  說得好聽些,她這是心寬想得開,可說得難聽些,便是自欺欺人。

  如今這個事實猝不及防地被擺到了面前來,容不得她不想,而傅瑤也終於直面了深藏著的小心思——她還是在意這件事的。

  傅瑤聽出謝遲語氣中的不耐煩來,也知道自己此時不該任性,最好是能開個玩笑,順勢將這事給揭過去。不要再提,也不要再想。

  她試著扯了扯嘴角,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終於還是放棄了。

  兩人之間總是這樣,時惱時好,但往常都會點到為止,還能當時夫妻間的情趣,此番卻是將埋在最底下的症結給挖了出來,沒法再粉飾太平。

  一室寂靜,傅瑤埋著頭,看不見謝遲的模樣,但也知道他一直在床邊坐著,並沒離開。

  太安靜了,此時與他同處一室竟到了有些折磨人的地步。

  傅瑤心中難過,一時間也想不到究竟該怨謝遲還是怨自己,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怎麼做,過了會兒默默地坐起身來。她並沒看謝遲,自顧自地穿好了繡鞋,想要出門去。

  「你要去哪兒?」謝遲果斷地攥著她的手腕,將人給按了回去。

  兩人並肩坐著,傅瑤垂眼看著衣裙上的繡紋,輕聲道:「屋中有些悶,我想出去轉轉。」

  這明顯是托詞,謝遲也很清楚,若是往常他興許會直接戳破,可如今猶豫片刻後,竟沒多說什麼,而是由著傅瑤去了。

  時已入夏,雖是晚間但卻並沒涼風,也悶熱得很,看起來像是要落雨一樣。

  銀翹原本正在收拾東西,見著傅瑤從正房出來後,連忙上前問道:「夫人可是有什麼吩咐?」走近了後,她才發現傅瑤的神情不大對勁,不由得將聲音放輕了些,遲疑道,「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傅瑤勉強笑了笑,「我覺著悶,想要出來透透氣。」

  銀翹隨即跟了上去:「那奴婢陪您。」

  此時已徹底暗了下來,傅瑤看了眼天色,並沒出院門,而是在院角的鞦韆上坐了,漫不經心地靠在那裡出神。

  臥房的燈火還亮著,從外邊能看見謝遲的身影,似是在來回踱步,想來心情也沒好到哪兒去。

  銀翹憂心忡忡地看著傅瑤,她知道兩人偶爾會拌嘴,但不管是因為什麼緣由,傅瑤哪怕是生氣看起來也是極有活力的,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失魂落魄。

  「夫人……」銀翹輕輕地喚了聲,等到傅瑤回過神看向她後,又小心翼翼問道,「是太傅為難你了嗎?若不然咱們往聽雨軒去坐坐?」

  她知道這事自己插不了手,便想著勸傅瑤去聽雨軒,謝朝雲總是有法子的。

  「都這時辰,哪有再去打擾阿雲的道理?更何況,也沒什麼好說的。」傅瑤握著鞦韆上的繫帶,幽幽地嘆了口氣,「也不算是他為難我,非要說的話,是我為難他吧?」

  是她不知足,想要謝遲給自己個承諾,才鬧成了現在不歡而散的局面。

  「啊?」銀翹怔怔的,仍舊沒能反應過來。

  傅瑤仰頭看著高懸的明月,又發了會兒愣之後,忽而開口道:「銀翹你說,這世上像我爹這樣的人,是不是很少?」

  這話沒頭沒尾,銀翹更懵了,只能一頭霧水附和道:「是吧……?」

  傅瑤一看就知道她沒明白自己的意思,笑了聲,自言自語道:「我聽嬤嬤說,當年爹爹求娶娘親的時候,專程同外祖他們保證,若能將娘親娶回家去,必定會傾心對待,不納妾不沾花惹草。他也的確做到了,後宅沒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娘親這麼些年來過得平安順遂。」

  「我從前知道爹爹很好,可如今方才算是明白,能做到這般地步的人寥寥無幾。」

  銀翹總算是反應過來,難以置信道:「難道太傅想著納妾?」

  「眼下是沒有,將來說不準。」傅瑤試圖輕描淡寫地提起這事,「我方才覺著難過,可現在想想,彷彿是我的錯處更大。原就不該提的,也不該有虛無縹緲的幻想。」

  傅瑤是在想著說服自己,銀翹瞪大了眼,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身為傅瑤的侍女,她自然是盼著傅瑤能嫁個如意郎君,一生一世一雙人才好;可另一方面,遍數京城世家,像謝遲這樣身居高位的人,哪個不是妾室通房一應俱全?

  在旁人看來,早前謝遲那樣不近女色的人才不大正常。

  若是有朝一日謝遲真納妾了,也沒人會說什麼,而她們也無力改變什麼。

  「好好的,怎麼說起這事來了?」銀翹搜腸刮肚,勉強寬慰道,「這還是沒影的事兒呢,您不要嚇自己才是。」

  傅瑤點點頭:「的確是我不對。」

  也不怪謝遲惱,這事的確是她不佔理。傅瑤自己心中也明白,只是種種緣由,最終沒能忍住。

  「倒也不是說不對,」銀翹擺了擺手,「有這樣的顧慮,是人之常情。只是……」

  她這話說了一半,意識到不妥之後便止住了,傅瑤抬眼看向他,追問道:「只是什麼?在我面前只管說就是。」

  「若太傅沒那個心思,您豈不是平白傷心難過了,不值得。」銀翹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若他真有那個心思,您就算是傷心難過也改變不了什麼,就更不值得了。」

  傅瑤怔了下,垂眼笑道:「你這話說得極有道理。」

  若非要說,像父親那樣的人雖少,但也不是沒有。譬如長姐嫁的那位,這些年來從未有過妾室,夫妻恩愛。而當初岑家提親的時候,長姐明裡暗裡也提醒過,岑靈均亦是這個意思。

  只是她自己沒點頭答應罷了。

  與娘親和長姐相比,她考慮得的確太少了些,憑著一腔喜歡嫁了過來,初時只顧著高興,壓根沒顧得上多想。直到如今,先後聽著魏書婉與從寧的事,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竟還有這麼一樁。

  她初時不管不顧,謝遲也從未承諾過什麼,現在再要為此難過,豈不是自作自受?

  在旁人看來,怕是都像個笑話了。

  傅瑤攥緊了手,片刻後又忽而鬆開來,似是脫力了一般。

  她長出了一口氣,自嘲地笑了聲,同銀翹感慨道:「我早些年覺著,喜歡一個人是件高興的事,如今方才漸漸知道,原來喜歡也能這般折磨人。」

  從前,傅瑤在謝遲這裡遭受了挫折之後,也總是能笑臉相迎,哪怕一時失落,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整旗鼓,繼續去討他喜歡。

  可現在卻像是兵書中寫的「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只覺著身心俱疲,怎麼都打不起精神來。

  讓謝遲喜歡自己已經很難了,讓他只喜歡自己,怕是要難上加難。

  傅瑤頭一回生出些怯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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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銀翹跟在傅瑤身邊許多年,對她再瞭解不過,大半時間都是高高興興的,縱然是有什麼不好的事情,難過時也不是如今這模樣。

  銀翹也不是沒見過她哭,但卻只覺著,她如今這失魂落魄的模樣,比落淚時看著還要讓人揪心。

  當初剛嫁到謝家來時,銀翹曾經疑惑過為何傅瑤壓根不曾為此傷心,甚至還頗為高興。但這麼久看下來已然明白,自家姑娘是不知何時早就喜歡上了謝太傅。

  在別人看來,嫁給謝遲並不是件好事,可對她而言,卻算是正合了心意。

  宮中那一旨賜婚來得猝不及防,可卻是陰差陽錯地成就了傅瑤的心事。

  對此,銀朱是覺著匪夷所思,甚至隱隱不認同,只是沒好多說什麼。可銀翹卻覺著沒什麼不好,在她看來,只要傅瑤喜歡就行。

  更何況謝遲的確不是外人口中所說的大奸大惡之徒,也不會隨隨便便地喊打喊殺,同傅瑤站在一處時郎才女貌,可以說是一對璧人。

  看起來並沒什麼不好的。

  也是直到如今,銀翹才意識到自己想得的確太簡單了些,明面上看起來雖好,但實際上卻還是藏了許多隱患。

  「夫人,」銀翹頓了頓,又改了口,小聲道,「姑娘若是覺著難受,不要強忍著。」

  傅瑤卻搖了搖頭,無奈笑道:「我還能如何呢?難不成要不顧體面,大哭一場?那成什麼樣子了。」

  「可難受若是總藏在心裡,是會把人給憋壞的。」銀翹提議道,「姑娘若是不想同我說,改日咱們回傅家去……」

  傅瑤猜到她想說什麼,直接攔了下來:「不必。這事我自己能料理,用不著勞動娘親和長姐,她們已經沒少為我擔憂了,你也不准同旁人提及。」

  銀翹見她執意如此,只能應了下來。

  夜色漸濃,繁星滿天,內室的燈仍舊亮著,但卻見不著先前那來回走動的人影,想來是已經躺下了。傅瑤輕輕地晃著,卻仍舊不想回房去面對謝遲。

  以現在的心境心境,她一時半會兒是再難笑得出來,何況強顏歡笑也會被謝遲一眼看穿,沒什麼意義。但她也不想頂著這麼一張垂頭喪氣的臉回去,讓謝遲見著自己這麼不討喜的模樣。

  所以一來二去,就這麼拖了許久。

  銀翹倒是沒催,一直靜靜地陪在她身邊,最後是月杉實在坐不住了,輕手輕腳地上前來,陪笑道:「夜深了,眼看著這天也要落雨,夫人何不回房去歇息?」

  月杉一早就發現傅瑤不對勁,但見她只叫了銀翹,便沒敢貿然上前來打擾,而是借著換茶水的功夫往屋中去了一趟,發現謝遲陰沉著臉在屋中踱步,半句話沒敢多說,安安靜靜地退了出來。

  她原是不想插手這事的,可偏偏眼下兩邊僵持著,傅瑤不肯回內室去,謝遲也沒主動來叫,便只能硬著頭皮出頭,當一回和事佬。

  可傅瑤這次卻並沒聽勸,沉默片刻後,說道:「將書房收拾出來,我今夜去那邊安歇。」

  月杉眼皮一跳,欲言又止。

  她這些日子也見多了謝遲與傅瑤拌嘴,惱了又好,好了又惱,但從沒鬧到現在這般地步的。

  按理說,她該聽從夫人的吩咐,但月杉心中明白,若真是這麼做了,太傅那裡怕是不好收場。

  傅瑤見她遲遲不答,又問道:「不行嗎?」

  「倒不是不行……」月杉露出個為難的神情來,同傅瑤道,「只是奴婢斗膽說一句,還望夫人見諒——若真是這麼做了,太傅興許會更加不悅。」

  月杉是個聰明人,看得很清楚,道理也說得很明白。

  可傅瑤卻並沒準備聽,堅持道:「去收拾吧。」

  傅瑤少有這般強硬的時候,月杉一時也沒了辦法,只能應了下來,領著小丫鬟去收拾。她思來想去,還是覺著這樣不大妥當,怕這樣悄無聲息地做了之後會觸怒謝遲,硬著頭皮往內室去了。

  謝遲坐在床邊,手中倒是拿了本書看著,可聽到腳步聲之後卻立時抬眼看了過去,見著月杉之後,臉色愈發陰沉起來:「眼下什麼時辰了?」

  月杉如實答了,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麼?」謝遲皺了皺眉,又問道,「外邊是什麼動靜?」

  月杉深吸了一口氣,飛快地說道:「夫人吩咐人將書房給收拾出來,說是今晚要在那邊安歇。」

  她甚至沒敢看謝遲的臉色,一直垂首看著地面,餘光瞥見謝遲驟然捏緊了手中的書,因為力氣太大的緣故,甚至都變了形。

  「她可真是長進了……」謝遲倏地站起身來,往外邊走去,像是想要去找傅瑤理論一樣。可剛出了內室,卻又停住了腳步,站在那裡沉默了會兒,冷笑道,「既然她要住,那就隨她去吧。」

  說完,便又拂袖回了內室,直接拂滅了燭火。

  月杉暗自嘆了口氣,她不清楚這次怎麼就鬧煩著地步,但就眼前所見,定然是不會輕而易舉地揭過了。

  接下來幾日,伺候的時候怕是都要格外上心些。

  在剛嫁到謝家來的時候,傅瑤住過半月的書房,那時謝遲大病初醒,正房那邊進進出出的盡是太醫和來議事的官員,整個院中都縈繞著一股若有似無的藥味。

  傅瑤雖受著冷落,但心中卻仍舊雀躍不已,時常會趴在窗邊,透過縫隙悄悄地打量著正房。等到議事的官員們都離開了,太醫也不在時,傅瑤便會想方設法地尋個藉口,到謝遲那邊去走一趟。

  那時謝遲並不喜歡她,也提不起什麼興致來,愛答不理的,去一趟可能也就說上幾句話,就回來了。

  可傅瑤卻並沒覺得十分難過,反而興沖沖的,覺得就算眼前這是數九隆冬的寒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給他暖化了。

  如今再回到這書房,想起當初的自己來,傅瑤只覺著唏噓不已,有些心酸,又忍不住想笑。

  她那時什麼都不想,不管不顧的,能從謝遲那裡得一句軟話便高興不已。

  由此可見,人總是不知足的,得到的越多想要的反而會越多。

  而後便難免隨之生出怨懟來。

  「時候不早了,還是早些歇息吧,」銀翹小聲提醒道,「明日還要通姜姑娘約了見面呢。」

  傅瑤點了點頭,略微收拾了一番便躺下了。

  的確已經很晚了,若是往常,只要謝遲沒心血來潮不依不饒,她應當已經歇下了。

  可如今,傅瑤卻並沒什麼睡意,想了許多亂七八糟的,也不知過了多久才睡了過去。

  傅瑤睡得不易,謝遲就更是艱難了,他翻來覆去許久,總是覺著不習慣,懷中空落落的,也少了熟悉的那股幽香。

  謝遲原本是覺著傅瑤恃寵而驕,好好地非要挑事來拌嘴,而且還要賭氣睡書房,所以打算乾脆冷落她一段時日,免得她太過蹬鼻子上臉。

  結果還沒懲罰到傅瑤,他自己倒是先失眠了。

  謝遲的睡眠原本就不大好,算是西境那些年留下的後遺症,再加上回京之後事務繁忙,壓根沒什麼時間好好休息,長此以往就落下了這麼個毛病,時常得靠著特製的安神香才能入睡。

  他與傅瑤同睡後,尤其是圓房之後,倒是不太用得上安神香,親密一番後便會擁著她入眠。

  其實算來也沒太久,可不知不覺中,就像是養成了個習慣似的,把那安神香給取代了。

  這也就導致如今這尷尬局面——傅瑤不在時,他不大容易睡得著了。

  再加上心中還惦記著爭吵那事,謝遲這一整晚幾乎就沒怎麼睡,煩躁得厲害,第二日早起上朝時可以說是一腦門官司。

  月杉知道他這怒氣從何而起,伺候的時候沒太怕,但及至到了朝會上,群臣卻是忍不住互相交換著眼神,還以為是有什麼自己不知情的大事發生,觸怒了謝太傅。

  謝遲頭疼得厲害,心中也不痛快,在蕭鐸為著一樁爭議之事詢問他的意見時,毫不留情地將兩方都斥責了一番,半點沒留情面。

  偏他說的還都正中要害,雖說言辭刻薄了些,但也沒人敢反駁。

  群臣看出謝遲今日心情不好,都不由得打起精神來,生怕被他尋出什麼錯處來,給借機發落了。

  等到好不容易散朝之後,眾人紛紛鬆了口氣,趕忙離開。

  謝遲也沒再往宮中去,想著回府,卻忽而被人給攔住了。

  「且留步,」那人並不似大多數人那般懼怕謝遲,在談正事之前,甚至還笑問了句,「說起來我看你今日心情似是不大好,不知是哪個不長眼的惹了你?」

  謝遲一聽這聲音,便知道是范飛白,想到昨夜那番爭吵可以說是算是由他而起,不由得冷笑了聲:「你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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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范飛白與謝遲的年紀差得並不算很大,他這個人又是天生散漫,不將規矩看在眼中的,天不怕地不怕,爹娘都管不了。

  故而見著謝遲時,也不會如旁人那般噤若寒蟬。

  尤其是在差不多弄明白謝遲的脾性後,就徹底去了顧忌,只要差事沒辦砸,偶爾還敢同他開個玩笑。

  在當下這一輩中,范飛白算是出類拔萃的,謝遲有心磨礪提拔他,待他的態度一直不錯,也格外看重些。

  只可惜范飛白在京中的名聲也沒好到哪兒去,謝遲如此,反倒是又落人口實了。

  范飛白並不是那種規規矩矩的世家子弟,混不吝,這些年來的風評一直不怎麼好,謝遲倒是早就有所耳聞,但並沒放在心上。

  畢竟他能將差事辦好,私下的事只要別鬧得太過分,也並不算什麼。

  謝遲先前這麼想的時候,怎麼沒預料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會被范飛白的破事給帶累,同傅瑤吵到分房睡的地步,而且半點沒有和好的跡象。

  這事怎麼想都冤的很,范飛白這個始作俑者什麼事都沒有,倚翠偎紅,結果他卻成了被殃及的池魚,壓根沒處說理去。

  范飛白平日裡看起來吊兒郎當的,但卻極擅長察言觀色,聽了謝遲這冷笑之後,便意識到不對勁,遲疑道:「近日我並沒辦砸什麼事情吧?」

  他將近來的事飛快地想了一遍,又笑道:「不知是何處得罪了,還請太傅明示。」

  謝遲並沒回答他的問題,轉而問道:「聽聞你同人定了親?」

  「正是,」范飛白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還是跟了上去,「是姜家的長女。」

  謝遲略一頷首,又問道:「那你在紅袖閣養的那相好呢?」

  范飛白更懵了,要知道謝遲可是從來沒問過他的私事,如今卻忽而提起,他絞盡腦汁也沒想明白這背後的牽扯,等到被謝遲不耐煩地瞥了眼之後,方才答道:「這……這也沒什麼妨礙,繼續養著唄。」

  謝遲腳步一頓,回過頭去看了范飛白一眼,欲言又止。

  他倒真是有心想問更多,譬如為何不乾脆將那女人納了妾,可從來沒同人談論過這種事情,一時間倒是有些難以啟齒。

  畢竟這麼些年來,就算是私下裡,他同旁人談論的也都是正事,如今要他問這種兒女情長,實在是說不出口。

  也虧的是范飛白敏銳,反應比旁人快許多。

  他端詳著謝遲這神情,心中忽而浮現出個有些難以置信的猜測來,倒抽了口冷氣,而後問道:「您莫不是在感情之事上有些……為難?」

  謝遲並沒承認,但也沒否認,范飛白隨即就確準了自己猜測,先是震驚,隨後卻又覺著格外新奇。他竭力抑制住上揚的嘴角,努力裝出一副正經的模樣感慨道:「感情之事總是要格外麻煩些,有時候,也不比朝堂上的政務好處理。」

  話雖這麼說,可他聲音中卻帶了些沒能掩去的笑意,顯然是沒料到謝遲這樣的人竟會有這麼一日,有些幸災樂禍。

  等到對上謝遲那涼涼的眼神後,范飛白總算是端正了些態度,勸道:「事已至此,您不如直接問了,興許我還能幫上些忙。倒不是我託大,朝局政務上我是不如您,可在這感情之事上我確是要更有經驗些的。」

  范飛白這話裡還帶了些自豪,謝遲心下冷冷地笑了聲,暗暗地給他記了一筆,而後若無其事道:「你出入秦樓楚館,就不怕姜姑娘同你置氣?」

  「我就是這麼個樣子,人盡皆知,她若要為此生氣那也是她的事,與我有什麼干係?」范飛白不甚在意地回了句,又看向謝遲,隨口猜測道,「難不成您去了青樓,被夫人給發覺了,所以在同您置氣?」

  若真是如此,謝遲也就認了,可偏偏是八字都沒一撇。

  范飛白見他冷了臉不答,自顧自道:「我記著您從來不踏足煙花之地,應當不是這個緣故……那莫不是您想要納妾,夫人不同意,為此爭執起來了?」

  他先前那話倒真沒託大,在這事上頗有經驗,三言兩句間就猜了個差不離。

  謝遲冷聲道:「我眼下並沒要納妾,只是說不準將來會如何。」

  這話其實有些沒頭沒尾的,饒是范飛白,也愣了片刻方才理明白其中的意思,隨後笑了起來:「尊夫人竟然這麼醋嗎?不過女人吧,大都是這樣敏感又多疑,無趣得很。」

  聽前半句的時候,謝遲還覺著沒什麼錯,但聽到後半句的時候,卻不由得皺起眉來。哪怕知道范飛白這話並不是針對傅瑤,可終歸還是扯上些關係,讓他有些不悅。

  范飛白一見謝遲這反應,就知道自己是誤會了,連忙道歉:「是我冒昧了。」

  范飛白原以為,謝遲是覺著這事麻煩,想要找認同抱怨幾句的,現在方才算是反應過來,他並沒有這個意思,更像是想要知道如何平息的。

  「其實像您這樣身居高位的,便是養再多妾室也不算什麼,」范飛白頓了頓,又忽而笑道,「不過話又說回來,尊夫人會有這想法也是有跡可循的。」

  謝遲眉尖微挑:「為何?」

  「您竟不知道嗎?傅尚書夫妻恩愛二十餘年,身邊都未曾有過妾室通房,旁人提起來都要誇一句深情。再有,周梓年娶了傅家長女之後,亦是如此。」范飛白並不覺著被誇「深情」有什麼好的,但卻能理解女人的心思,「母親如此,長姐亦如此,尊夫人會想要您也如此並不算奇怪。」

  「說起來,早前尊夫人尚在閨中時,也曾有不少人想要提親,但因為這個緣由都沒能成。」范飛白「嘖」了聲,帶著些說不出的意味。

  傅瑤的確是出了名的貌美,可就算是天仙,怕是也總有看厭的一日。這世上的男人,大都想著左擁右抱才好,尤其是出身顯赫的,有幾個願意承諾此生只要一人,絕不納妾?

  從來沒人在謝遲面前提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以至於這還是他頭一回聽到,不由得看向范飛白:「你怎麼知道?」

  范飛白愣了愣,連忙撇清干係:「我可從來沒想過同傅家結親!只是在紅袖閣時,偶然聽某位被拒親的提起過……」

  那紈絝偶然見過傅瑤一面,便心心念念地惦記上了,求長輩為自己說親,可他也是青樓常客,傅家壓根沒猶豫就直接給回絕了。

  他不死心,承諾自己今後一定會改過自新,絕不會再踏足煙花地,母親受不住他輪番哀求,只能又厚著臉皮去向顏氏提了這話,可顏氏卻仍舊沒應,態度堅決得很。

  聽范飛白講了這事後,謝遲舔了舔齒列,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傅家從來沒同自己提過這種要求。

  當然了,他壓根就沒進過傅府的門,傅家就算是當真有這個意思,也沒機會提。

  見謝遲陰沉著臉,向來話多的范飛白果斷選擇了閉嘴,雖說謝遲待他雖還算是不錯,但本質並不是什麼好說話的人,尤其心情不好的時候——譬如現在。

  可謝遲卻點了他的名,問道:「那你倒是再說說,眼下該怎麼辦?」

  「這……」范飛白斟酌著措辭,「這不好說啊,歸根結底還是看您怎麼想的,旁人說什麼也沒用。」

  謝遲雖沒再說話,可范飛白卻清楚地從他臉上看到了往常訓斥那些廢物官員時候的神情,梗了下,哭笑不得道:「您若是想哄尊夫人高興,不妨暫且承諾下來,至於將來的事情那就將來再說。」

  「畢竟若真是到了要納妾的時候,不管怎麼樣都免不了起爭執,也不差什麼反悔不反悔的舊賬。」

  而且,若真有那麼一日,八成也是沒什麼感情了,自然不會在乎她會不會難過。

  范飛白出了主意之後,仍舊沒討來個好臉色。

  「我一向覺著你是個聰明人,」謝遲冷笑了聲,「少說蠢話。」

  范飛白:「……」

  吃力不討好,說得大概就是他了。

  他現在只後悔,自己最初為什麼要因為好奇,主動追問這件事。

  然而直到被謝遲給毫不留情地訓斥了一通,范飛白仍舊沒能明白,這件事情究竟跟自己有什麼關係,怎麼謝遲從一開始就一副看自己不太順眼的模樣?

  秉著死也要死個明白的心態,范飛白又快步趕上了謝遲,訕訕地笑道:「能容下官問一句,這事跟我有什麼干係嗎?」

  「與你定親的那位姜姑娘,是我家夫人的手帕交。」謝遲方才就看范飛白不怎麼順眼,經過這麼一番交談之後,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愈發火大,「她聽聞了你的風流事跡之後,來同我求證,然後就扯到了我身上。」

  至於吵了一架後被迫分房睡,以致於壓根沒能睡好,現在頭疼欲裂的事情,謝遲是說不出來的。

  范飛白:「……哦。」

  聽了這解釋之後,倒是沒那麼冤了。

  以謝遲那個不怎麼講道理,心情不好時還喜歡株連的性情,今日能容他在這裡說了這麼些,都算得上是寬容了。

  謝遲拂袖而去,范飛白盯著他的背影看了會兒,卻又不由得笑了起來。

  先前總有傳言,說謝遲苛待傅瑤,可如今看來卻並非如此。

  不僅沒有苛待,甚至還頗為在乎的樣子。

  這幾年來,他還是頭一回見著謝遲這麼有煙火氣的一面,著實難得,相較而言被遷怒幾句倒是算不得什麼了。

  范飛白輕佻地吹了聲口哨,慢悠悠地往外走。

  他向來看熱鬧不嫌事大,倒是很想繼續看看,這事會發展成什麼樣子?也不知謝遲與傅瑤之間,究竟誰是那個最終讓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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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傅瑤一覺醒來的時候,時辰已經不早了。

  書房這邊是昨夜臨時收拾出來的,東西並不齊全,所以還是回了正房去洗漱梳妝。

  好在謝遲已經上朝去了,並不用見他,傅瑤暗自鬆了口氣。

  她的氣色看起來並不好,但畢竟是要出門去見人的,銀朱只能拿脂粉遮掩。但就算如此,上妝之後仍舊沒多大起色。

  傅瑤自己無精打采的,眼眸黯淡,再怎麼精緻的妝容也無濟於事。

  「無妨,」傅瑤抿了抿唇脂,又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努力打起精神來,隨口問道,「這房中是換了香嗎?」

  「是凌晨用了安神香。」月杉趁著這個機會,不動聲色地將昨夜的事情給抖了出來,「太傅昨夜一直沒能睡著,輾轉反側到凌晨,特地叫人點上了安神香,才勉強睡了會兒……也沒多久,就匆匆上朝去了。」

  月杉是知道傅瑤心軟,尤其聽不得這些,才著意提了提,希望她能因此回心轉意,不要再同謝遲冷戰。

  可傅瑤卻只是愣了下,淡淡地應了聲,便再沒說旁的。

  向來好脾氣的人成了這樣,月杉只覺得比面對謝遲時還要更束手無策些,試探未果,便只能閉了嘴。

  傅瑤隨便吃了些東西後,便出了門,去赴姜從寧的約。

  這原本該是件高興的事,可是經過昨夜那一番爭執,傅瑤卻是滿心復雜,同姜從寧見了面一同逛的時候,也時不時會走神。

  「這個看起來怎麼樣?」姜從寧挑了根髮簪,攬鏡自照,又回頭同傅瑤笑道,「你有什麼話只管說就是,都欲言又止了半路了,在我面前還有什麼顧忌嗎?」

  「很好看。」傅瑤先是誇贊了句,又遲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不說也罷。」

  「那讓我猜猜?」姜從寧沖她眨了眨眼,「你是不是在擔心我的親事?」

  這些年來,傅瑤已經習慣被讓人看出自己的心思來,但如今驟然被戳破,還是有些無措。

  她的確是擔心,總覺著范飛白這個人不靠譜,可又不好在姜從寧面前貿然提起,怕說錯了話惹來誤會。

  「猜中了對不對?我就知道你必定也是要擔憂的。」姜從寧語氣鬆快,與傅瑤的態度截然相反,彷彿不是在談論自己的終身大事,而是在說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似的。

  她將看中的釵環一並買了下來,令侍女收了,拉著傅瑤出門上了車。

  「這沒什麼不好說的,就算是現在,我娘都還在擔心呢。她也覺著范飛白實非良人,不值得託付終身。」姜從寧撫了撫鬢髮,低聲笑道,「可那又有什麼干係呢?我看中的又不是范飛白這個人,而是他的身份地位罷了。」

  她承認地格外坦然,傅瑤愣了會兒,這才展眉笑道:「既然你當真想好了,那就好。」

  傅瑤並不會將自己的意願強加到好友身上,也不覺得姜從寧這樣有什麼不對,畢竟日子都是自己過的,當然要由著自己的心意來才好。

  姜從寧聽了她這話,臉上的笑意愈濃,解釋道:「我先前反復衡量過了,這樁親事穩賺不賠。范飛白的家世擺在那裡,說來還算是我高攀了,他若不是有個風流的毛病,怕是輪不到我來撿漏。」

  「再者,他是個拎的清輕重的人,就算風流,八成也不會做出什麼寵妾滅妻的蠢事。對我而言這就夠了。更何況他的相貌出眾,生個像他的孩子也不錯。」姜從寧開玩笑道,「這些對我來說就足夠了,至於旁的,他愛逛青樓就逛青樓,想納個十房八房妾室也隨意,我絕無任何怨言,還能給他操持地穩穩當當。」

  姜從寧與傅瑤雖是多年好友,但婚事上的態度卻是截然不同的。傅瑤什麼都不想,憑著一腔喜歡橫衝直撞,但她卻是自小目睹了爹娘的事情後,就再沒對男人的感情報過任何期待。

  海誓山盟都是做不得數的,情濃時什麼都能說的出口,可熱情退去之後,卻又格外絕情。

  這樣的感情要來也沒什麼用,從到了適婚的年紀,開始琢磨親事開始,姜從寧就打定了主意要挑個家世顯赫的,能給自己和母親當靠山就夠了。

  不談感情,只談利益。

  這麼一來,范飛白簡直是絕佳的人選。

  姜從寧一直欽佩謝朝雲,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二人也是挺像的,尤其是在對待感情上。

  她將話說得這般明白,傅瑤心中那最後一點顧慮也沒了,真心實意道:「你這樣也很好。」

  她若是能像姜從寧這樣,興許也就不會同謝遲鬧到這般生氣的地步了。

  有那麼一瞬間,傅瑤甚至想,自己要不要向姜從寧學一學?

  但在下一瞬,她就又將著想法給掐滅了。

  不管到什麼時候,她都做不到當一個端莊賢淑的正妻,不嗔不妒地給夫君操持納妾事宜,管著那樣一個復雜的後院。

  她就是小氣又善妒,完全沒法接受謝遲納妾,一想到謝遲會抱著旁的女人耳鬢廝磨,她簡直都要被折磨瘋了。

  若真有那麼一日,她決計是做不到姜從寧這樣的,寧願遠遠地離開。

  「我看你氣色不大好,是昨夜沒能休息好那?」姜從寧打量著她的神情,「還是有什麼為難的事?」

  傅瑤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能說出口。

  她總覺得,眼下在姜從寧面前提這事並不合適,便尋了個托詞遮掩過去了。

  姜從寧聽出來,但卻並沒戳穿,配合著她聊起旁的事情來。

  兩人難得見上一面,傅瑤也不想回家中去,在外邊逛了許久之後,甚至又隨著姜從寧回家去見了老夫人,在姜家留了晚飯,才終於依依不捨地告辭了。

  姜從寧見她不似往常那般念著謝遲,便知道兩人之間八成是出了什麼事的,但傅瑤不願講她也沒貿然問,牽著手將人給送上了馬車,含笑叮囑道:「若是有什麼煩心事相同我說了,只管讓人知會一聲,如今親事定了下來,一應事情也早就準備得差不多,我沒那麼忙了。」

  「好。」傅瑤笑著點了點頭,上了車。

  回到府中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陰雲遮月,小丫鬟挑著燈籠在前引路。

  才一進正院,迎面撞上了謝遲,那小丫鬟借著光看見謝遲陰郁的神情,嚇得大驚失色,連連告罪。

  謝遲卻壓根沒正眼看這小丫鬟,目光落在傅瑤身上,發覺她仍舊躲避著自己的目光後,涼涼地笑了聲:「原來你還知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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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對於謝遲的態度,傅瑤倒是並不意外。

  因為他這個人就是這麼個性情,就算是關心的話,也未必肯好好說出來,更別說他如今還帶著怒氣了。

  其實隨著姜從寧回姜家時,傅瑤也曾短暫地猶豫過,要不要差人往家中遞個消息?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做。

  至於原因……是她上不得檯面的私心使然。

  傅瑤並不笨,但從小到大幾乎沒耍過什麼心機,也斷然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將這手段用到謝遲身上來。

  她就是想要試探謝遲在乎自己的程度深淺。

  故而看著他如今這強壓著怒火的模樣,傅瑤並沒心虛害怕,也沒為此生氣,而是輕飄飄道:「我依稀記得,你早前同我說過,由著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出去玩也都隨意,不必同你多說。」

  謝遲的確是說過,但那時是為了打發傅瑤,讓她不要隔三差五地就往自己這邊來打擾。

  可今時不同往日,謝遲現在必然不是那麼想的,傅瑤也心知肚明,但偏要揣著明白裝糊塗,拿這話出來堵他。

  謝遲被她噎了下,原本被愧疚壓著的三分怒火,眼下霎時成了八分,咬牙道:「你是鐵了心準備抓著那件事不放?」

  往常兩人拌嘴起爭執的時候,是真「夫妻沒有隔夜仇」,用不了多久就和好了。謝遲原以為今日回來,遞個台階,應當就能將傅瑤給哄得差不多,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個發展——

  在他面前向來乖巧的傅瑤,竟然這麼牙尖嘴利了。

  從前傅瑤惱的時候,謝遲也只覺著她像是張牙舞爪的小貓,雖說是怒氣沖沖的,但實際上看起來卻有些可愛。

  可如今她這淡淡的模樣,卻實在是恰到好處地,將怒火全都給撩了起來。

  「不是我想抓著不放,而是心中一時半會兒的確過不去。」傅瑤不躲不避地看著他,「我不想粉飾太平了。」

  說完,她便徑直往書房去,大有要在那裡繼續睡下去的意思。

  可謝遲卻並沒由著她就這麼離開,大步上前,直接攥了她的手腕,拉著人往正房去。

  傅瑤是真沒料到他竟然會突然動手,猝不及防地驚呼了聲,丫鬟們也都嚇了一跳,銀翹下意識地想要跟上去幫忙,但卻被月杉眼疾手快地給按了下來。

  「不要命了嗎?」月杉低聲提醒道,「太傅不會同夫人計較,但不代表著能容你我造次。」

  她在正院三年,將謝遲的脾性摸得清清楚楚,知道他這次是真動了怒,若是在這種時候撞上去,說不準是真會要了命。

  銀翹被她這話嚇得一顫,但見著傅瑤踉踉蹌蹌地被謝遲拉著,還是有些猶豫。

  月杉開解道:「你也不必太擔心,太傅應當不會太為難夫人,這事情終歸是要說開的。」

  她一直在正院寸步不離,將謝遲的反應看在眼中。

  從宮中回來後,謝遲便尋了個藉口往書房去,四下看了一遭,發現傅瑤尚未回來後,便一直心不在焉地等著。

  起初他的態度倒還算好,可等到暮色四合,天色開始暗下來,他的臉色也就開始一點點陰沉下來了。

  月杉不由得替傅瑤捏了把汗,但也不敢多說什麼,畢竟這時候就算是謝朝雲來了,也未必管用,她一個侍女就更是派不上用場了。

  但她也知道,若謝遲當真是為此生了嫌隙,那只會冷淡對待傅瑤,就如同傅瑤剛嫁過來的時候。

  像如今這樣,顯然是又生氣又在乎。

  謝遲少有這樣失態的時候,月杉都覺著詫異,傅瑤就更是毫無防備了。

  她被謝遲強硬地拉扯著,腳步踉蹌著一路進了內室,門雖大敞著,可丫鬟們都知情識趣地避開來,誰也沒敢過去。

  傅瑤原本是想著試探,卻不料勾起他這麼大的火來,驚詫之後,隨之而來的便是不知所措了。

  她跌坐在床榻上,並沒敢看謝遲,垂首看著地面。

  「你說你不想粉飾太平,巧了,我也不想。」謝遲挑起傅瑤的下巴,逼她看著自己,「既然是這樣,咱們就把話挑開來說——你究竟想如何?」

  他目光凌厲,語氣也頗為不善,傅瑤下意識地向後挪了挪。

  從一開始的冷淡,到後來的日漸親近,謝遲對她其實很少有像現在這樣凌厲到咄咄逼人的時候。非要說的話,如今的謝遲,倒像是新婚第二日時剛剛醒來,驚疑之下扼住她脖頸的時候。

  傅瑤還想再退,卻被謝遲給按住了,挑眉催促道:「怎麼不說話?」

  「我……」傅瑤抿了抿唇,沉默片刻後,也顧不得什麼了,索性將自己的心思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我想要你只喜歡我一個,不要納妾,不要喜歡上旁的女人!」

  昨夜她遮遮掩掩的,直到現在退無可退,方才將那點私心給講了出來。

  其實傅瑤自己也明白,能這麼做的人寥寥無幾,若是這話落到旁人耳中,也只會說她這個正妻善妒、不能容人。

  謝遲目光沉沉地看著她:「你應當知道,我與旁人並無私情,更沒打算納妾。至於將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你就一定要讓我現在給你立個誓,才算是滿意嗎?」

  他語氣凌厲,帶著些質問的意思,愈發襯得她蠻不講理。

  傅瑤看著他這理智到近乎冷漠的模樣,只覺著眼中一酸,心中深埋著的委屈霎時湧了出來。她抱膝坐在那裡,下巴抵在膝上,一時間只覺著語無倫次,壓根不知道該怎麼將自己的心意講出來。

  「我沒想要讓你立誓……我也沒懷疑你與旁人有私情……」傅瑤垂眼看著地面,只覺著自己這解釋蒼白無力得很,聲音中帶了些哭腔,「我只是不安……」

  她願意將滿腔熱愛毫無保留給謝遲,哪怕融化他這塊寒冰要耗費很久,也無怨悔。可她卻害怕,就算自己已經竭盡所能,有朝一日謝遲還是會喜歡上其他人。

  那要讓她情何以堪?

  傅瑤不貪圖謝遲的地位權勢,也不在乎什麼誥命身份,所求的不過就是謝遲這個人。所以無論如何,她都做不到像姜從寧那樣,坦然接受夫君的心繫在別人身上。

  若真有那麼一日,她大概會肝腸寸斷吧。

  她抱膝蜷成了小小的一團,哽咽著,因為埋著頭的緣故,所以看不到究竟有沒有落淚。但單聽著她這音調,謝遲心中就已經浮現了她眼圈通紅的模樣,不由得一軟,方才那冷漠的態度也緩和了不少。

  謝遲其實很少去想傅瑤的心境,若非是今日傅瑤自己提起,壓根想不到她會這麼地不安。

  「你……」謝遲頓了頓,將聲音放得更緩了些,「你先不要哭,有話慢慢說就是,我聽著。」

  說著,他也在床邊坐了,輕輕地拍了拍傅瑤的背,再不似方才那般居高臨下。

  傅瑤也沒顧得上找帕子,直接拿衣袖抹了抹,將眼淚給擦乾淨,而後偏過頭來看向謝遲,緩緩地問:「你想過有朝一日,我會喜歡上旁人嗎?」

  謝遲被她這問題問得愣了下。

  「你沒想過。因為你知道我一腔愛意都在你身上,所以有恃無恐,也不會平白無故地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傅瑤一語道破了他的心思,語速快了不少,「可我忍不住會去想,因為你我都知道,你並沒那麼喜歡我……」

  「你不敢給我承諾,是因為連自己都覺著,興許將來會有更喜歡的人。」

  傅瑤這次是真不再粉飾太平,於是沉默的人換成了謝遲。

  謝遲自己心中想這些的時候,並沒覺著如何,甚至可以說是理直氣壯,一直到現在傅瑤直接攤牌挑明了的時候,他方才意識到這事對傅瑤而言傷害有多大。

  傅瑤自嘲地笑了聲,又問道:「那你能接受,有朝一日我喜歡上旁人嗎?」

  自然是不能。

  就謝遲的佔有欲,只一想,便忍不住皺起眉來。

  「你看,你自己都接受不了的事情,卻想讓我毫無怨言地接受,未免太過強人所難了吧?」傅瑤的笑容裡多了些苦澀,長嘆了口氣。

  「這世上能接受夫君納妾的大有人在,可我不行,」傅瑤也不怕被說什麼「善妒」了,徹底將事情給挑明了,輕聲道,「謝遲,我滿心滿眼都是你,你不愛我我可以慢慢地討你喜歡……哪怕你對我的喜歡,只有我對你的十之一二,我也無怨言,但你眼中不能有旁人。」

  傅瑤從來沒有這樣直白地講述過自己的愛意,她紅著眼,態度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謝遲怔怔地看著她,心中生出些前所未有的悸動。

  「有些話我先前不敢說,但思來想去,還是索性趁著這個機會講明白了。」傅瑤看著謝遲,坦然道,「我知道人總是貪心的,像你這樣身居高位要什麼有什麼的,怕是做不到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我就是善妒又小氣,沒有半點容人之量,改不了的,所以斷然沒法接受夫君納妾。」

  「你若是沒法接受,咱們索性就直接和離,長痛不如短痛。」傅瑤說出這話時,只覺著心如刀絞,但還是硬著頭皮說了下去,「若是留我在身邊,就不准納妾,也不准喜歡旁的女人。」

  傅瑤一鼓作氣地,將心中所有的話都說了出來,而後惴惴不安地看著謝遲。

  她眼圈通紅,眸中還盈著水霧,清楚地透著不安和些許的期待。

  謝遲沉默許久,傅瑤撐不住快要落下淚時,他抬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淚花,低聲笑道:「今後不准再提『和離』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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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謝遲的體溫比常人要低些,指尖從眼角劃過的時候,傅瑤顫了下,呆呆地看著他。

  她覺著,方才那句話彷彿算是個表態,但又有些不敢置信。

  謝遲順手捏了下她的臉頰,頷首笑道:「聽不出來嗎?我答應你了,今後絕不納妾。」

  傅瑤的眼神霎時就亮了,頃刻之間情緒大起大落,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做什麼好,但唇角已經先翹了起來。

  見謝遲向著她張開手,傅瑤很是乖巧地撲到他懷中,兀自高興了會兒,又將信將疑道:「你總不會是為了安慰我……所以暫時應下來的吧?」

  謝遲攬著她的纖腰,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的:「在你眼中,我是那樣的人嗎?」

  他不是。

  傅瑤已經將謝遲的性情摸得一清二楚,他這個人說什麼就是什麼,斷然不會為了哄誰信口開河的。若非如此,他先前也不會不肯輕易承諾,以至於鬧僵。

  他眼下這麼承諾,也就是說無論如何,身邊都只有她一人的位置。

  傅瑤頓時高興起來,倚在謝遲懷中,緊緊地攥著他的衣裳,抿唇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她眼圈還是紅的,但唇角高高翹起,與方才判若兩人。謝遲撫了撫她的鬢髮,正想著調侃兩句,卻見傅瑤抵在他肩上,半晌未曾再開口說話。

  謝遲正覺著奇怪,卻只覺著肩上一熱,似是有水跡暈開來似的,愣了下,隨即攬著傅瑤的肩想要看看她的模樣,聲音中也帶上了些不易察覺的緊張:「這是怎麼了?」

  傅瑤卻不肯抬頭,只低聲道:「沒什麼……我只是覺著高興。」

  這顯而易見的哭腔謝遲自然是能聽出來的,他懵了下,一時竟沒能分清她這話究竟是真是假。

  傅瑤趴在他肩上流了會兒淚,才算是從大起大落的情緒中緩過來,發洩之後,隨後也覺著難為情起來,只覺著沒臉見人,更不願意起來了。

  謝遲肩上的衣裳已經被洇濕了一片,他並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小姑娘,只剩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低聲道:「不哭了好不好?我什麼都答應你。」

  許久之後,傅瑤才紅著臉坐直了,她摳著自己的指甲,左顧右看,就是不肯同謝遲對視。

  謝遲瞥了眼自己肩頭,無奈地嘆了口氣,好聲好氣地同她道:「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不是,」傅瑤連忙反駁了句,而後小聲道,「我只是太高興了。」

  倒也不算是喜極而泣,而是先前積壓的情緒發洩出來了。

  「你不知道我方才有多害怕,」傅瑤飛快地抬頭看了眼謝遲,「怕你會同我提和離。」

  她方才算是孤注一擲,在謝遲沉默的那段時間,她的心簡直像是墜入冰窟,總覺著下一刻就是萬劫不復。但好在她賭贏了,謝遲讓步了。

  傅瑤哭得眼都有些腫了,看起來分外可憐,謝遲這才明白她是純屬後怕,既無奈又有些隱隱心疼:「你……」

  「不准笑我。」傅瑤捂了捂眼,她雖看不見,但想也知道自己現在必定是狼狽得很,便想要叫丫鬟進來服侍。

  可她才剛開口,就被謝遲給堵了回去。

  兩人本就在床榻上,謝遲順勢將她壓在身下,循著那淚痕細細地吻著她的眼睫,舌尖品到些眼淚的鹹澀,最後又含住她的唇,長驅直入,如願以償地吃到了甜意。

  傅瑤先是有些不知所措,可漸漸地被謝遲吻得動情,抬手勾著他的脖頸,開始迎合。

  在以往的情事上,傅瑤總是被動承受的那個,可此番卻有所不同,她不再像先前那般羞澀,盡情地宣洩著自己的愛意。只可惜兩人的體力終歸是差距懸殊,就算是初時算是旗鼓相當,到後來還是她先受不住開始討饒。

  謝遲撫著她的長髮,聲音低啞:「今後不准再這麼晚回來了,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嗎?」

  傅瑤原本已經睏得睜不開眼,早就將先前的事拋到九霄雲外,萬萬沒想到謝遲竟然還惦記著,還要在這種時候拿出來威脅。

  她喘了口氣,卻並沒有輕易應下,慢慢地答:「只要你不惹我難過。」

  謝遲:「……」

  他倒也是沒想到,傅瑤到這時候還能討價還價。

  「該應的事情我可是都應了,」謝遲輕輕地咬著她的耳垂,「你總該給我些好處才是,不然我豈不是虧了?」

  傅瑤回過頭去看了他一眼,眼波流轉,媚態橫生:「方才給的還不夠嗎?」

  她這模樣實在是有些要命,輕而易舉地就讓謝遲想起方才的事,手掌覆在她腰上,不輕不重地揉捏著,意味深長地笑道:「有勞了。」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還請再接再厲。」

  他說這話時一本正經,倒像是在處理什麼正事似的,傅瑤沒忍住笑了出來。謝遲輕輕地摩挲著她的臉頰:「還是笑起來好看,今後不要再哭了。」

  「好呀。」傅瑤軟軟地應了聲。

  傅瑤這一夜的情緒可謂是大起大落,銀翹也沒好到哪兒去,一直惴惴不安地等著。許久之後,她終歸還是坐不住,想要悄悄地過去聽聽牆角,看看兩人究竟是在爭吵還是如何,結果卻猝不及防地聽了些不該聽的動靜。

  銀翹隨即紅了臉,沒敢再多聽。月杉卻是鬆了口氣,無聲地笑了笑:「和好就行。」

  「這……」銀翹揉了揉臉,沒忍住小聲道,「這變得也太快了。」

  分明一個時辰前還在不對付,誰都沒個好臉色,彷彿下一刻就能爭吵起來,可轉眼之間就……

  「夫妻之間就是如此,好一時惱一時,畢竟性子不同的人湊在一處,總是要慢慢磨合的。」月杉笑道,「不過我看啊,今後只要不出什麼意外,應當不會再爭吵了。」

  銀翹還欲再問,卻被月杉催著去令人備水,留待晚些時候用。

  傅瑤第二日醒來的時候,時辰已經不早了,興許是睡得太沉的緣故,謝遲去上朝的時候她竟半點都沒能察覺到。

  及至對鏡梳妝時,傅瑤才發現睡了一覺後,自己的眼竟還腫著,一眼就能看出哭過的痕跡。她霎時回憶起自己昨夜趴在謝遲肩頭哭的事,噎了下,抬手扶了扶額。

  那時是宣洩情緒,什麼都顧不得了,如今冷靜下來再想……還是有些丟臉的。

  好在謝遲並沒介意的意思。

  頂著這麼一張臉,傅瑤也不想出門往聽雨軒去了,畢竟若是謝朝雲問起來,還得再想藉口。她雖然與謝朝雲親近,但這種丟臉的事情,還是不提為好。

  但她不去,謝朝雲卻主動來了,進門後見著她這模樣,腳步一頓,臉上也露出驚訝的神情來。

  「他欺負你了?」謝朝雲正色道。

  傅瑤咬了咬唇,也不知道該搖頭還是點頭,猶豫片刻後笑道:「都已經過去了,我與他也已經將話說清楚了。」

  謝朝雲將信將疑,抬手將屋中的侍女都遣了出去,在傅瑤對面坐了:「果真?他若真是欺負你了,不用有什麼顧忌,只管同我說就是。」

  在傅瑤與謝遲的事情上,哪怕什麼都不清楚,她也是毫不猶豫地站在傅瑤這邊的。

  傅瑤認真道:「千真萬確。」

  「你昨日遲遲未歸,兄長遣人去聽雨軒,問我知不知道你的行蹤……我便知道他八成是惹你生氣了。」謝朝雲一點也沒給自家兄長留面子,幸災樂禍道,「我聽那個話勁兒,他彷彿是以為你回娘家去了。」

  傅瑤愣了下,倏地笑了出來。

  這種事情謝遲自己決計是不會說的,丫鬟也不敢提,也就只有謝朝雲會說出來了。

  「今日你又不去我那裡,我思來想去,還是放心不下,便過來看看。」謝朝雲點了點傅瑤的眼皮,關切道,「究竟是為著何事?」

  橫豎已經被看到,傅瑤也沒什麼好躲的了,三言兩句將吵架的緣由給講了,又小心留意著謝朝雲的反應。

  她其實也想看看,謝朝雲會如何想?

  是會像往常一樣站在她這一邊,還是……會對她頗有微詞?

  謝朝雲先是一愣,隨後笑道:「原來是為著這件事。既然你二人已經說開了,那我倒也可以省心了。」

  「為何這麼說?」傅瑤疑惑道。

  「兄長不知道小姑娘家的心思,我難道還會不知道嗎?更何況你們傅家的先例可都擺在那裡了。」謝朝雲侃了句,又道,「我先前就想著,要尋個合適的機會同兄長提一提這件事,只是一直沒尋著。」

  在感情一道上,謝朝雲的造詣是要甩謝遲十條街的。

  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傅瑤想要的是什麼,也知道八成容不下旁的人,便想著等到時機成熟了,再同謝遲提一提這事。

  但就謝朝雲對自家兄長的瞭解,他對傅瑤的感情還沒到那火候,貿然提起怕是不妥,加之謝遲也沒什麼納妾的意思,便一直沒說起。

  卻不料他二人竟然會提前因為這事爭執起來,更沒料到,謝遲竟然這麼快就退讓了。

  這麼看來,謝遲對傅瑤的感情應該比看起來的還要深些。

  謝朝雲臉上的笑意愈重,欣慰道:「這麼一來,我也盡可以放心入宮了。」

  謝朝雲的反應比傅瑤料想中的還要好上許多,簡直無可挑剔,簡直不像是小姑子,而像是親姐姐了。嫁到謝家來數月,若不是有她,傅瑤總覺著自己未必能撐的下來。

  「阿雲……」傅瑤攥著她的手,開心地笑道,「你對我可真好。」

  謝朝雲將她這半點不設防的模樣看在眼中,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睫,開玩笑道:「畢竟是我將你拐來的,總得負責到底才好。」

  當初,她完全是出於私心求了賜婚,拿傅瑤的一輩子來賭的。

  好在如今,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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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2 00:12:5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章

  傅瑤在謝朝雲面前也沒什麼顧忌,拿浸濕的帕子敷著眼,倚在榻上同她談天說地。有謝朝雲在,從來沒有冷場的時候,更何況傅瑤本就是個話多的,湊在一起倒是恰到好處。

  「說起來……」傅瑤覺著差不多了,便揭了帕子,偏過頭去看向窗邊的謝朝雲,「下月初他生辰要怎麼過?」

  七月初三,是謝遲的生辰。

  當初定親下聘時,三書六禮,傅瑤暗暗記下了謝遲的生辰,也一直放在心上。

  她不知道謝遲往年是如何過生辰的,也為了這賀禮發愁了許久,如今眼見著快到了,便忍不住想要問問謝朝雲。

  謝朝雲怔了下,搖頭笑道:「若不是你提起,我險些都要把這事給忘了。」

  當年家中出了變故後,兄妹一人發配邊關一人入宮為奴,整日裡想的皆是如何活下去、如何復仇,再沒什麼過生辰的閒情逸致。

  哪怕是後來一切都好了起來,也都仍舊沒當回事,更不會去大張旗鼓地辦宴席。

  反而是旁人總惦記著,蕭鐸每年都會讓人送來許多賞賜,而群臣也都會紛紛送來賀禮。

  傅瑤掂量著她這回答,謹慎地問道:「他不喜歡過生辰嗎?」

  「他不喜歡熱鬧。」謝朝雲將碎髮拂到耳後,目光悠遠,「其實早些年,他的生辰也都是熱熱鬧鬧的,在家中過一場,還要隨同窗好友們再聚一聚……只是後來,無論是他還是我,都沒這個興致了。」

  傅瑤心中一揪,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屆時會有許多賀禮送上門,但他不會邀請讓人來家中的,與平素裡並沒多大區別,也就是多碗長壽麵。」謝朝雲自己也是這麼過的,往年倒也沒覺得如何,可如今說起來卻忽而覺著是太平淡了些。

  沒什麼儀式感的時候,日子難免就顯得沒滋沒味。

  「不過你也不必有什麼顧忌,想怎麼來就怎麼安排吧,他不會不喜歡的。」謝朝雲點明了這一點,同她笑道,「你也是知道他這個人的,只要喜歡你,那就做什麼都可以。」

  謝遲的確是這麼個人,對人不對事,雙重標準得很。

  對他而言,謝朝雲是那個例外,而如今也要再添上傅瑤了。

  「那我就再琢磨琢磨。」傅瑤傻笑了聲,話鋒一轉忽而問道,「你說,他知道我的生辰嗎?」

  「這個……」謝朝雲雖然很不想掃興,但也不得不承認,謝遲九成是不知道的,只能打圓場道,「他自己不會專程過生辰,對旁人的生辰也就不怎麼上心。」

  傅瑤一早就猜到會是這樣,也沒傷心難過,反而笑著叮囑謝朝雲道:「你不要提醒他,等到時候我要拿這個向他討債。」

  自打昨夜說開之後,傅瑤就沒那麼患得患失了,對於此事也平和得很,並沒多失望,反而興致勃勃地準備算計起謝遲來。

  屆時撒嬌埋怨兩句,總比背地裡傷神要好。

  謝朝雲弄明白她的打算後,也不由得笑了起來:「不錯,拿這個好好地敲他一筆,讓他今後都記著。」

  兩人心照不宣地笑著,謝遲尚未進門就聽到了裡邊的動靜,心情不自覺地好了些:「在聊什麼呢?這麼開心。」

  傅瑤自然不能說是想要算計他,掩唇笑而不語,謝朝雲面不改色道:「聊了些閨閣間的趣事,兄長今日回來得倒是早。」

  「皇上身體有恙,早朝之後便回寢宮歇息去了,並沒旁的事,我便直接回來了。」謝遲解釋了句,走到傅瑤面前細細地看了眼,「冷敷過了?」

  傅瑤點點頭:「已經好了,沒什麼妨礙。」

  謝朝雲聽到蕭鐸身體有恙,皺了皺眉,但終歸還是什麼都沒問,起身告辭了,不在這裡打擾他們夫妻。

  有那麼多太醫在,總出不了什麼紕漏。

  謝朝雲知情識趣得很,她走之後,謝遲就直接在傅瑤身邊坐了,拉過她的手來把玩著。

  傅瑤懶懶地倚在那裡,並沒動彈,看著他的側臉發愣。

  就算是什麼都不說,安安靜靜的,心中依舊覺著分外滿足。

  爭吵之後,兩人又進入了和好期,興許是因為將話給徹底說開了的緣故,這次比先前都要更好些,甚至稱的上是蜜裡調油了。

  若是往常,傅瑤應該會十分高興,可現在她想要稍稍地給謝遲準備賀禮,總是黏在一起,便有些為難了。

  她又不想惹得謝遲起疑心,只能趁著他上朝的時候,一大早起來開始準備。

  謝遲什麼都不缺。

  傅瑤管家後,曾看過庫房,饒是早有準備,還是不由得吃了一驚,也明白為何當初謝朝雲能輕而易舉地拿出那麼豐厚的聘禮。

  這幾年來宮中賜下的東西不計其數,更別說還有逢年過節旁人送來的,再加上謝朝雲將鋪子生意打理得也很好,每年也是一大樁進項。

  所以給他送生辰禮也就格外難挑些。

  思來想去,傅瑤最終還是決定送一副畫給他,然後再在生辰那日親自動手做一碗長壽麵。

  前者對她而言倒不算什麼難事,信手拈來,但後者就沒那麼輕鬆了,未免到時候出岔子,傅瑤專程去提前試做了兩次,還叮囑了所有人不准讓謝遲知道。

  然而謝遲是何等敏銳的人,就算她千方百計地瞞著,還是被覺察到不對勁來。

  謝遲壓根就沒將自己的生辰記在心上,自然想不到傅瑤是打算給自己慶生,只是覺著她這幾日形跡可疑,傍晚用過飯一道散步時,直接道破了此事:「你近來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沒。」傅瑤說完之後,自己都覺得這語氣或許心虛,常人都能察覺出來,更別說是謝遲了。

  果不其然,謝遲似笑非笑道:「知道在我面前撒謊的人,都是什麼下場嗎?」

  他故意端出架子來,帶了些威脅的意味。但傅瑤卻已經不吃他這一套,嬉皮笑臉道:「那太傅要怎麼罰我?」

  謝遲噎了下,卻也拿她無可奈何:「你啊你,真是越來越有恃無恐了。」

  「那也是你慣的。」傅瑤理直氣壯,晃了晃他的手,又笑道,「這樣不好嗎?難不成,你想我見了你就一副噤若寒蟬的樣子?」

  「你的歪理也越來越多了。」謝遲並沒有就這麼輕易地被她給糊弄過去,聊了幾句後,又問回了先前的事情上,「究竟有什麼事瞞著我?」

  他是個頂尖的聰明人,但卻猜不到這個,只能說是壓根沒將自己的生辰放在心上了。

  傅瑤暗自嘆了口氣,仰頭向著他眨了眨眼:「回頭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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