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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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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深碧色】嫁給奸臣沖喜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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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2 00:14:55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章

  廟會持續了整整三日,傅瑤只去了那麼一晚。

  當時玩的時候並沒覺著如何,等到第二日,她便覺著小腿痠疼,再沒什麼出門的心思,老老實實地在家中歇息了。

  謝遲則專心撲在了正事上,他雖從不會提及,但就他每日回來的時辰而言,傅瑤覺著,朝中的事情應當還是不大順的。

  七月底,宮中派了教習姑姑和尚宮局的女史來謝家,領頭的正是先前傅瑤婚嫁時曾來幫過忙的那位,司記白蕪。

  依著舊例,帝后大婚前的一個月,宮中是要派人來教規矩的。

  但謝朝雲在宮中數年,對那些是再熟悉不過的,壓根用不著費心去學,如今也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

  白蕪與謝朝雲曾同在尚宮局當值,私交甚好,若不然當初謝朝雲也不會特地託了她領人出來幫忙。如今她到謝家來,明面上是依循規矩,實際上算是出宮躲懶來的。

  傅瑤先前在自己的婚事上認識了白蕪,頗有好感,現下相處起來愈發覺著投緣。再加上謝遲白日裡不在家中,左右無趣,她便時常會到聽雨軒去湊熱鬧。

  九月初是謝朝雲大婚,月末則是姜從寧成親,對傅瑤而言皆是極重要的事,少不得又要琢磨送什麼禮才好。

  若是旁人,她興許送些貴重東西了事,可對於自己在意的人,她總覺著這樣不大夠,應該再添些帶自己心意的才好。

  傅瑤正為這事發愁,恰接到了姜從寧的邀請,約她一道往慈濟寺去上香。

  適逢一夜大雨將暑氣驅散許多,白日裡也難得有些涼意,傅瑤在家中悶了大半個月,也想要出門去逛逛,便應了下來。

  雨雖已經停了,但天仍舊有些陰沉,月杉特地讓銀翹帶了傘,以防萬一。

  說來也巧,傅瑤與姜從寧剛到山寺中,恰又飄起小雨來。

  兩人拜過佛上過香之後,各自撐了傘,往後院閒逛去了。

  今日的香客並不算多,不似以往人來人往的,倒正好適合看景,山色空濛,觀之令人心曠神怡。

  「再過幾日是我娘的生辰,她並不願大辦,我便想著替她來求個平安符。」姜從寧笑吟吟地看向傅瑤,「你這平安符,想必是替謝太傅求的吧?」

  傅瑤坦然承認了,頷首道:「是呀。」

  「說起來,先前太傅竟陪你去逛了廟會夜市,」姜從寧想起這事來,調侃道,「那晚認出他的人可不少,後來私下裡應當沒少議論這件事。我前幾日還聽人說,謝太傅是將傅家女放在了心上呢……」

  謝遲是出了名的不喜熱鬧,這麼些年來,就沒出現在這種場合過,可卻偏偏陪著傅瑤逛了那麼久,若不是因著喜歡,還能是為著什麼呢?

  傅瑤的唇角不自覺地翹了起來,口是心非地矜持道:「這也不算什麼吧?」

  「對旁人而言,或許不算什麼,可對於謝太傅而言,能算是破天荒頭一回了。」姜從寧下了台階,又回過身去扶了傅瑤一把,感慨道,「你這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兩個離了山寺後院,順著山間小徑慢悠悠地閒逛著,滿眼蒼翠,碧色如洗。

  傅瑤原本正在同姜從寧說話,瞥見不遠處那一片梅林的時候,卻不由得愣了下,忽而想起當初謝遲生辰,魏書婉送來的那一副親筆畫作。

  「怎麼了?」姜從寧隨即發覺傅瑤的不對勁,循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笑道,「如今還不到梅花開放的時節呢。說起來,這慈濟寺後院的梅林也是一絕,尤其是落雪的時候,可謂是美不勝收。」

  傅瑤走近了些,又回過頭望了眼身後的慈濟寺,徹底確定下來,那幅畫中繪的正是這片梅林。

  當初她曾因著那畫梗了下,直到如今還記著,可也說不出什麼不對來。

  傅瑤自我檢討了一番,覺著自己興許是因為魏姑娘的畫技不輸自己,詩又作得很好,所以難免有些在意。歸根結底,還是她自己太過小氣敏感。

  姜從寧見她遲遲不語,神情更是復雜得很,笑問道:「你究竟是想起什麼事情來了?這麼些年來,難得有我看不明白你心思的時候。」

  「我……」傅瑤原本是不願講的,總覺著這事有些難以啟齒,但在姜從寧的再三催促下,最終還是大略講了。

  姜從寧聽得皺起眉來,盯著那梅林看了會兒,想了想後開口道:「我早年並沒同這位魏姑娘打過交道,可在她回京後,卻是時常聽人提起。」

  傅瑤好奇道:「什麼?」

  「大體上都是誇的,說她德才兼備,性情溫柔可親、待人寬厚,若是見旁人遇著難處,總會盡力幫扶……」姜從寧回憶了一番,自己都笑了起來,「就連你那八面玲瓏的小姑子,都未曾得過這麼眾口一詞的誇讚。」

  「興許她的確就是這樣一個很好很好的人,我不去過多揣測,」姜從寧緩緩說道,「但毋庸置疑的是,這位魏姑娘絕對是個厲害角色。」她頓了頓,放緩了語氣,同傅瑤開了個玩笑,「是甩你十條街的那種。」

  連姜從寧都說不準的事情,傅瑤就更沒什麼主意了,她抿了抿唇,將廟會那日的事情一併講了,又說道:「我想著,自己是不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姜從寧是自小就看著後院中的姬妾興風作浪的,對那些手段再瞭解不過,可如今也挑不出什麼錯處來。非要說的話,這事兒遠及不上送的那幅畫微妙。

  那是給謝遲的生辰禮,不知魏姑娘可曾預料,最後看那畫的人是傅瑤?而畫中這梅林,究竟是隨意為之,還是說對謝遲而言有什麼特殊的意義?

  但這都是憑空的揣測,做不得數。

  只能說,這位魏姑娘要麼是當真沒那個心思,要麼就是手段太高明。

  「你離她遠些,」姜從寧斟酌了片刻,「她若是沒那個心思,是皆大歡喜,可若是真有那個心思,你八成是爭不過她的。」

  傅瑤愣了下,下意識辯解道:「謝遲應當不會……」

  「瑤瑤,男人的話是做不得數的。」姜從寧無奈地笑了聲,想起自己那離譜的親爹來,又補了句,「他們在旁的事情上興許還有幾分聰明,但到了這事上,就像是沒了腦子一樣。」

  姜從寧是壓根不信男人的,有些話她不便同傅瑤說,但平心而論,她覺著這件事上與其相信謝遲能從一而終,還不如相信謝朝雲會盡力維護。

  同為女人,在這種事情上是要格外敏感些的。

  可話說回來,再過月餘謝朝雲就要入宮了,屆時也說不準會如何。

  傅瑤啞然,半晌後看著那梅林幽幽地嘆了口氣。

  「倒也不必太在意,聽我一句,今後離她遠些就是了。」姜從寧覷著傅瑤的神情,笑道,「時辰不早了,咱們回去吃個齋飯,也就該下山了。」

  傅瑤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隨著姜從寧一道折返了。

  傅瑤向來心大,等到吃完齋飯之後,就徹底將那事拋之腦後,不再多想了。

  及至回到府中,傅瑤從袖中摸出了求來的平安符,正琢磨著該怎麼勸謝遲帶在身上,便見著月杉領著位太醫從屋中出來。

  那位太醫傅瑤眼熟得很,正是先前謝遲遇刺之後,在府中留了大半個月照料的景文軒。

  「怎麼了?」傅瑤的心霎時沉了下來,快步上前問道。

  「夫人不必慌,」景文軒垂眼看著地面,解釋道,「太傅不過是偶感風寒,有些發熱,不是什麼要緊的病症。」

  謝遲的身體向來不怎麼好,一年到頭總要生幾場大病,相較而言風寒發熱實在不算什麼。

  景文軒先前還覺著難得,自己竟然能有半年不上謝家的門。

  太醫與正院的丫鬟都習以為常,謝遲自己更是沒當回事,見著傅瑤回來之後,漫不經心地道:「聽丫鬟說,你今日去山上了?」

  他露在外邊的肌膚透著病態的紅,傅瑤在床榻旁坐了,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被那溫度給灼了下。

  「這不算什麼,喝幾帖藥就好了。」謝遲抬手撫了撫她緊皺的眉頭,懷疑道,「景文軒是不是又危言聳聽了?」

  「沒。」傅瑤哭笑不得地替景太醫辯解了句,將平安符塞到了謝遲手中,「這是我今日在慈濟寺求來的平安符,你好好收著。」

  謝遲其實並不信這些,但見傅瑤這個模樣,還是將那平安符放到了枕下,頷首應了下來:「好。」

  丫鬟熟練地抓藥、煎藥,傅瑤看著那黑漆漆的藥汁,不由得又皺起眉來,只覺著舌尖都要泛起苦意來,可謝遲卻半點在意,試了下溫度之後便一口氣喝了下去。

  謝遲將空碗放到了傅瑤手中,調侃道:「咱們到底是誰生病了?」

  傅瑤怔了下,方才理解過來他這話中的意思,揉了揉臉,露出個笑來。

  「這就對了。又不是什麼大病,不必苦著臉。」謝遲隨手摸了摸她的鬢髮,催促道,「去吃些晚飯吧,不必一直在這裡陪我。」

  他病中沒有胃口,但傅瑤還是勸著他喝了半碗白粥,自己到外間去匆匆吃了些東西,便又往內室來了。

  謝遲已經躺下,似是睡了過去。

  月杉低聲問道:「夫人今夜要不要到別處去歇息?不然怕是會過了風寒。」

  「不必。」傅瑤沒怎麼猶豫就回絕了,小聲道,「我想留在這裡照顧他。」

  月杉正欲再勸,卻只聽謝遲說道:「既然如此,那就留下來吧。」他睜開眼,目光落在了傅瑤身上,笑道,「剛好,我也想讓你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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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2 00:15:05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一章

  謝遲身體不好,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但眾人又常常會忽略這一點。

  大抵是因著他這個人手段強硬,雷厲風行的緣故,旁人總覺著他好像是無所不能的,那麼點病症壓根影響不到什麼。

  與那些分外惜命,稍有些不適就要請大夫來看的大人們不同,謝遲是個很能忍的人,若非是到不得已的地步,他很少會主動提出請醫問藥。

  傅瑤也分不清,他究竟是習以為常了,所以當真不覺著難受,還是懶得折騰。

  雖說景太醫言辭鑿鑿,說這病算不得什麼,但終歸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再加上謝遲的身體底子本就不怎麼樣,便不是兩三日間能好的了。

  在這期間,傅瑤一直悉心照料著,堪稱是盡心盡力。

  就連月杉都忍不住勸了幾句,說是那些事讓她們丫鬟來就是,不用她這樣忙裡忙外地費神。可傅瑤卻並沒應,她不嫌勞累,甚至忙得還挺充實的。

  從前謝遲生病的時候,她什麼都做不了,偶爾聽他提起那些舊事來只覺著揪心。

  像如今這樣能幫得上忙,反而算是很好了,能夠彌補些許遺憾。

  謝遲讓傅瑤留下,其實全然是出於任性的私心,他並沒很在乎傅瑤會不會被過了病氣,只想要她在自己身邊陪著。

  對於這件事,銀朱頗有微詞,背地裡還同銀翹抱怨過,但傅瑤自己心甘情願,她勸也沒用,只得作罷。

  謝朝雲來探望時,得知兩人並沒分房,愣了愣,想明白謝遲的心思後,嘆了口氣:「這又是何必?若真是讓她也染了病,難道屆時你就不會心疼?」

  「她自己也想著留下來的。」謝遲面不改色道。

  「若她自己染了風寒,必然是會要同你分房睡,怕過了病氣給你的。」謝朝雲提醒了句,「你應該很清楚才對。」

  歸根結底,傅瑤總是將他放在頭一位的。

  謝遲自然清楚這一點,沉默片刻後道:「但我想讓她陪著我,她也心甘情願。」

  他在病中時,心情總是不大好,也格外易怒。

  有傅瑤在身邊陪著,能緩解不少。

  謝遲知道這樣不大好,但他貪戀那點溫柔,剛好傅瑤也心甘情願,便順水推舟地應了下來。

  對於他這回答,謝朝雲一時間也有些無言以對,最後只能嘆道:「罷了,慢慢來吧……」

  對於謝遲而言,感情這種事情注定是沒法一蹴而就的,先在他對傅瑤的感情雖還及不上傅瑤,但同半年前相比,已經算是極大的進步了。

  看了謝遲,出門時再遇著傅瑤,見著她那高高興興、甘之如飴的模樣,謝朝雲的心情愈發復雜起來。

  「怎麼了?」傅瑤見她神色不大對,好奇地問了句。

  謝朝雲隨意尋了個藉口搪塞過去,看向侍女手中捧著的食盒,笑問道:「這是?」

  「他說想吃我親手做的麵,」傅瑤解釋了句,又忍不住嘀咕道,「這大熱的天,吃什麼麵?更何況,我的手藝也沒大廚好。」

  傅瑤夏日裡是半點熱食都不想碰的,也沒什麼食欲,常常就是吃些瓜果、冰酪等物,著實理解不了謝遲的喜好。

  但聽他隨口提了一句,她就還是乖乖去做了。

  謝朝雲見著她額上的細汗,無奈道:「你也不用事事都依著他。」

  「這沒什麼,」傅瑤搖了搖團扇,笑道,「生病的人就是可以隨意提要求的,只要於病情無礙,想要什麼都該滿足才對。」

  她從小就是這樣,生病的時候也會格外嬌氣些。

  畢竟病中那麼難受,藥也那麼苦,總要尋點安慰才好。

  所以就算明知道謝遲的心思,傅瑤也不怎麼介意。

  她這模樣看起來格外討喜,謝朝雲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傅瑤的鬢髮,柔聲道:「快些進去吧,麵放久了也不好。」

  傅瑤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便沒再同謝朝雲多說,領著月杉急急忙忙地往屋中去了。

  白蕪陪在謝朝雲身邊,從頭到尾看了,及至離了正院之後,低聲笑道:「你可真是給太傅尋了門好親事。」

  她當初受朝雲所托,到傅家去幫忙的時候,就覺著傅瑤是個很不錯的姑娘,近日相處起來,便愈發覺著好。

  「是啊,」謝朝雲無聲地笑了笑,又自嘲道,「瑤瑤好到我都覺著愧疚了。」

  她向來坑人不手軟,若不然當初也做不出進宮求賜婚的事情來,可如今心中那桿秤,卻是越來越偏向傅瑤了。

  平心而論,若傅瑤是她的親妹妹,謝朝雲八成會讓人離謝遲遠些。

  所以她一直都很能理解傅家的態度。

  白蕪與謝朝雲共事多年,無需多言,便明白了這話的意思,開解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她自己樂在其中,不就足夠了嗎?」

  「謝太傅受了那麼多苦,」白蕪開玩笑道,「興許夫人就是上天給他的補償吧。」

  謝朝雲笑了聲:「瑤瑤喜歡兄長,所以才會甘之如飴,她也不圖什麼權勢、地位,想要的就是那份感情罷了。先前是我虧欠了她,所以該盡力地維護。」

  「這麼說,你是確準要回絕嚴家了?」白蕪會意。

  早幾年,眾人畏懼他的手段和名聲,大都是避著的,可也有那些權勢比女兒重要的,想要借著親事來攀上謝家。但謝遲那時並沒半點想要結親的意思,悉數回絕了。

  可年初謝遲遇刺昏迷不醒,謝朝雲做主定下了這門親事,將傅瑤給娶回府中,算是破了他不近女色的名聲。

  在這之後,便開始有人的心思再次活絡起來。

  尤其是在謝遲陪著傅瑤在廟會上逛了一大圈之後,眾人看在眼裡,便開始打上謝遲的主意來。雖說正妻之位沒了,可當謝遲的妾室,生下一兒半女之後,也比嫁個旁人強多了。

  畢竟謝家兄妹,一人掌朝局大權,一人要入宮為后,地位穩固得很。

  興許是有傅瑤這個先例在,嚴家並沒有直接試探謝遲,而是隱晦地問到了謝朝雲面前,還一副頗有誠意的模樣,要將自家嫡女來當這個妾室。

  「我從一開始就沒準備答應,」謝朝雲道,「只不過這事不好立時當面回絕,所以得走個過場。」

  白蕪會意,想了想後又問道:「那依著你的意思,是想讓太傅今後都不要納妾嗎?」

  雖說這像是謝朝雲能做出的事情,但旁的世家大族都想著枝繁葉茂才好,像謝家這樣人丁稀少的,按理說是該娶妻納妾,開枝散葉才對。

  嚴家同謝朝雲提此事時,便隱晦地提及了子嗣之事。

  「兄長若真在乎子嗣,先前何至於遲遲不娶妻?」謝朝雲毫不留情道,「她們連這都看不明白,還想著以此來勸說,也是可笑。」

  尋常夫妻,兩三年才有孩子的也有的是,傅瑤嫁過來不過半年,誰都沒為此催過,結果外人卻這麼上心。

  謝朝雲原本與嚴夫人還算是交情不錯,經此一事,是理都不想再理了。

  白蕪先前就知道朝雲偏袒傅瑤,今日算是徹底見識了,掩唇笑道:「息怒。」

  及至回到聽雨軒,竹雨捧了個盒子來,同謝朝雲道:「這是魏姑娘遣人送過來的。說是自己在家中無事,親手調製了些胭脂、香膏,送些過來給姑娘試試,若是喜歡的話,盡可以問她要。」

  聽聞是好友送來的,謝朝雲臉上多了些笑意,招呼白蕪道:「來試試。」

  白蕪也並不同她見外,試了之後攬鏡自照,誇讚道:「魏姑娘可真是心靈手巧。」

  「阿婉就是這樣,做什麼都很好……」謝朝雲頓了頓,唏噓道,「只可惜運氣不大好。」

  攤上那麼個夫婿,早早地去了,也說不上是好是壞。

  她回京之後,並不常提起舊事,一副隨緣自適的態度,倒像是看破紅塵似的。

  白蕪道:「魏家有太傅照拂撐腰,她模樣好性情也好,縱然是再嫁之身,但想要挑個夫婿應當也不算太難。」

  高門大戶是嫁不得,但往低處尋,並不難。

  「我試探過,」謝朝雲如實道,「魏家倒是想讓她再嫁,可她自己並沒那個意思,說是這些年下來,只覺著孤身一人也挺好。」

  謝朝雲原本是想著,若魏書婉真有看重的人,自己也可以親自說和,可見她的確沒這個心思,便作罷了。

  「合心意的人的確不好找,與其將就,是不如不嫁。」謝朝雲道,「橫豎有我在,也沒人敢輕賤她。」

  白蕪欲言又止,謝朝雲挑了挑眉:「你想說什麼?」

  合心意之人的確不好找,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當年青梅竹馬定下親事的人,又豈會不是合心意之人?

  若沒有方才那事,白蕪興許就說了,可偏偏前不久才提過,她便將那話給嚥了回去,搖頭笑道:「我想岔了,還是不說為好。」

  但謝朝雲這樣的聰明人,哪怕白蕪不說,見著這模樣,也猜到七八分了。她沉默片刻,嘆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這事不成。」

  「看來你還是站在夫人那一邊了。」

  白蕪知道謝朝雲與魏書婉交情深厚,先前的確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麼旗幟鮮明地站在傅瑤那一邊。

  「我方才說了,瑤瑤不圖權勢、地位,想要的就是感情。」謝朝雲垂眼看著盒中那鮮紅的胭脂,「所以她眼中是容不得沙子的。在別的事情上她可以一退再退,但唯獨這件事,她不會遷就,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瑤瑤想要專一的感情,阿婉也不想要來當什麼妾室,」謝朝雲溫聲道,「這樣正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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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2 00:15:17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二章

  在謝朝雲的有意歷練下,到如今,謝家很大一部分事情都是由傅瑤來料理的。

  傅瑤雖性情溫柔,但有耐性有分寸,並不會一味寬縱,更不是那種軟弱可欺的人。再加上有謝遲與謝朝雲撐腰,家中僕從們對她皆是畢恭畢敬的,更不敢有意欺瞞。

  起初興許還有些生疏,可以一段時間下來,她處理起各類事情來已經很是得心應手。

  而隨著婚期將近,府中也開始忙碌起來。

  傅瑤與白蕪合計了一番,決定這件事上不讓謝朝雲插手。她這些年來忙了那麼多,勞心勞力,如今大婚就只管安安心心地當新娘子就夠了,剩下的事情她們來處理就是。

  謝朝雲管多了事情,這還是頭一回被這麼完全「架空」,著實不習慣得很,尤其是見著她二人忙的時候,總忍不住想要插手幫忙。

  但每次都會被毫不猶豫地回絕。

  到最後她也沒了脾氣,終於肯安心地當個甩手掌櫃,不多管不多問了。

  謝遲的病前前後後養了足有十日,方才好轉,傅瑤忙完這邊之後,隨即就全身心地投入了謝朝雲大婚之事中。

  尋常的婚事就已經夠折騰人的,更別說嫁入皇家,規矩禮節更是多不勝數。

  傅瑤顧著那邊,少不得就忽略了這邊,謝遲被冷落了幾日之後,再見著謝朝雲的時候,便忍不住提了句。

  「兄長不要太小氣才是,」謝朝雲慢條斯理道,「先前你病中,瑤瑤幾乎是寸步不離地陪著,如今不過是因著我的親事忙了些,這也值得計較嗎?還是說,你要同我爭風吃醋?」

  謝遲被「爭風吃醋」四字噎得無言以對,沉默片刻後說道:「她既然願意忙,那就隨她去吧。」

  謝朝雲:「……」

  雖說她自己也覺著,那些章程規矩有一半算得上是繁文縟節,並沒多大意義,但見著謝遲這個態度,卻還是不由得有些著惱。

  謝朝雲並不是惱他不看重自己的親事,而是惱他壓根不瞭解傅瑤。

  「婚姻大事,」謝朝雲著重強調了下,「對於姑娘家而言,一輩子大概只有這麼一次,自然是要格外看重些的。畢竟若是有什麼不妥,興許就是一輩子的遺憾了。」

  傅瑤這些日子忙前忙後,興致勃勃地幫著籌備大婚,其實是樂在其中的。她很喜歡熱鬧的事情,半點都沒嫌麻煩,就算是再怎麼忙,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

  可謝遲卻彷彿並沒發覺,又興許發覺了,可在意的卻只是她不怎麼陪自己了。

  謝朝雲原本覺著兩人的關係好了許多,大可以慢慢來,可眼見著自己要入宮了,卻忽而發覺還差了許多。

  甚至讓她隱隱有些擔憂。

  謝遲對傅瑤,就像是養了個合心意的小貓似的,她撒嬌賣乖,然後能換來幾分好。而他心情好的時候,也會給幾分好。

  他索取得太多,可願意付出的卻太少。

  這樣的狀態興許能維繫一時,但卻難維繫一世。

  若是傅瑤能始終如先前那般遷就著他還好,若是有一天,傅瑤更看重自己,不願意再遷就他了,屆時會如何?

  「兄長真該謝謝爹娘,給你這麼一副好相貌。」謝朝雲磨了磨牙,暗諷了句。

  謝遲察覺到朝雲的不善,也隨即就明白了她這話的意思,挑了挑眉:「是啊。」

  謝朝雲沉默片刻,又試著問道:「這件事上,你就沒什麼旁的想法?」

  「我該有什麼想法?」謝遲反問道。

  「譬如,當初你們的大婚太過倉促,」謝朝雲冷聲提醒道,「瑤瑤興許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才想要讓我的婚事能盡善盡美。」

  謝遲啞然。

  他的確沒有想過這一點,只是發現傅瑤最近總熱衷在聽雨軒那邊,就算是他在家中,也不回正院來,故而心中有些不滿。

  他與傅瑤的婚事……

  謝遲其實並沒多少印象,也很少會想起。

  畢竟他原就不是那種心中會存風花雪月的人,更何況那時他昏迷數日才行,滿心都是朝局和北境,的確沒有分什麼心思在婚事上。

  如今竟謝朝雲提起,他試著回想了下,只記得當初掀開蓋頭來,傅瑤拉著他的衣袖,仰頭笑的模樣。

  「當初那樁親事,旁人可沒少議論瑤瑤。」謝朝雲舊事重提,「畢竟沒夫婿迎親,她孤身一人到謝家來,也沒拜堂……」她凝神想了想,又說道,「沒記錯的話,當時也沒結髮、沒喝合衾酒。」

  這種事情若是落在旁的姑娘身上,怕是想一想都要委屈的,真真算是一輩子的遺憾了。

  可傅瑤卻從來沒抱怨過半句,如今更是盡心盡力地料理她的親事,重要的章程同白蕪反復確認,生怕給她留下什麼遺憾來。

  謝朝雲自問當初對傅瑤的親事算是上心,但那也只是出於愧疚的彌補,及不上傅瑤現下的一番真心。

  聽她一樁樁一件件地提起,謝遲臉色微沉,提醒道:「當初我才從昏迷中醒來,便是想要迎親、拜堂,也決計做不到。更何況……」

  更何況他那時並不喜歡傅瑤,也抵觸這莫名其妙的親事。

  謝朝雲冷笑了聲:「那是要怪我擅自做主,給您定了這門親。」

  兄妹兩人之間雖偶爾也有意見不合的時候,但從不會像現在這樣針鋒相對,謝遲並不想同她爭吵,直截了當道:「你有話直說就是,不必冷嘲熱諷。」

  他直接道破,謝朝雲沉默片刻後,話音中帶了些無力:「你能不能待瑤瑤更好些?」

  「過去的事情是改變不了,畢竟當初的確是我一意孤行,你不喜歡她也是情理之中,」謝朝雲嘆了口氣,「可如今你既然都已經喜歡了,就不能更溫柔些嗎?」

  當初那些的確不該拿來苛責謝遲,可他提及那事時,沒有半點心疼傅瑤的意思,反而理直氣壯得很……這就讓她有些難以接受了。

  謝朝雲忽而意識到,興許兩人之間的關係並不會越來越好。

  興許謝遲待人最好也就是這樣了,這就是傅瑤做到了極致換來的。

  不會越來越好,只會是傅瑤遷就,而謝遲將這個當做理所當然,偶爾會給她些好處和甜頭。

  也就這樣了。

  謝遲居高臨下太久了,佔有欲和偏執欲太強了,他壓根沒想過有朝一日要同傅瑤平等相待。

  意識到這一點後,謝朝雲的神情不可避免地僵了下,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勸。因為這種事情本質上是難以改變的,旁人說什麼都沒用。

  謝遲目光沉沉,並不肯回答謝朝雲的問題,只說道:「我與她的事情,你就不要再多管了吧?」

  兄妹之間再熟悉不過,謝朝雲很清楚他這個態度意味著什麼,不動聲色地攥緊了衣袖,同謝遲道:「我開始後悔了。」

  她一直盼著兄長能同傅瑤白首偕老,可時至今日,卻開始後悔當初的決定。

  這對傅瑤太不公平了。

  年少時的一眼心動,不該成這樣的。

  「你我今日交談,我會告訴瑤瑤,」謝朝雲定定地看著自家兄長,注意到他變了臉色後,一哂,「原來你自己都覺著心虛啊……」

  謝遲沉聲道:「你大婚在即,我不想同你爭吵。」

  「旁的事情上我不如你,可在這件事上,兄長最好還是聽我一句勸為好。」謝朝雲篤定道,「若不然,你終會有後悔的那日,屆時我可絕不會站在你這一邊。」

  謝遲未置可否,兄妹兩人不歡而散。

  為著這事,謝朝雲接下來幾日的心情都不大好,傅瑤看在眼中,終歸還是忍不住去問了緣由。

  「沒什麼。只不過一想到要離開家進宮去,不能再時時見著你,便覺著不捨。」謝朝雲猶豫許久,最終還是沒有將那日的事情告訴傅瑤,她也怕自己會弄巧成拙,反倒將事情弄得一發不可收拾,只能隱晦提醒道,「我離家之後,你不要事事遷就兄長,若是受了委屈,只管進宮來找我。」

  傅瑤並未起疑,只當她這是尋常的叮囑,笑著應了下來:「好呀。」

  她對謝遲是全然信任的態度,謝朝雲一眼就能看出來,偏偏又不知該怎麼勸,只得暗自嘆了口氣。

  依著規矩,大婚前一日,禮部與宮中會一同來宣封后旨,授金冊金印。

  謝家門前整整一條街都徹底清空,一應所需皆早早地準備好,謝朝雲領旨受封,向著皇宮的方向跪拜謝恩,全了這禮。

  而在這日,魏書婉也上門來了,她身為謝朝雲的多年好友,自然是要來送嫁的,提前一日來陪住在聽雨軒,也足見交情深厚了。

  傅瑤見著她時也並不意外,含笑問候了。

  「當日廟會夜市,多虧夫人幫忙了……」魏書婉提起那日的事情來,同傅瑤道了謝。

  她是個極擅話術的人,聊起天來讓人覺著如沐春風。

  傅瑤原本還惦記著姜從寧的叮囑,想要離她遠些,可不知不覺中就搭上了話,聊了起來。

  「阿雲早年吃了許多苦,如今總算是否極泰來,實在是讓人欣慰。」魏書婉撫了撫鬢髮,含笑道。

  傅瑤點點頭:「禍兮福兮,大抵都是如此,讓你在這處吃了苦,就會在別處補回來吧。」

  「興許吧。」魏書婉抬眼看向傅瑤,狀似無意道:「我覺著,夫人你的運氣倒是一直很好,著實讓人羨慕。」

  這話像是隨口一句感慨,她又溫溫柔柔的,傅瑤並沒放在心上,抿唇笑了聲。

  魏書婉不動聲色扯開了話題,繞到了旁的事情上,直到謝朝雲回來,方才止住了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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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2 00:15:27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三章

  有魏書婉在,婚前這一夜自然是她陪著謝朝雲,傅瑤便沒在聽雨軒久留,說了會兒話後便回正院去了。

  謝遲在書房忙自己的事,聽見她回來後,短暫地猶豫了一瞬,還是出了門。

  他原本是對傅瑤有些不滿的,但前幾日同謝朝雲爭辯了一番後,倒是顧不上不滿,反而開始隱隱擔心她真會將那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傅瑤。

  他這幾日總是忍不住會試著去想,若傅瑤當真得知了那些話,會作何反應?

  謝遲一直留意著傅瑤,卻並沒看出什麼反常或是不妥來。

  他也分不清,究竟是謝朝雲並沒告知傅瑤,那日不過是威脅,還是說傅瑤並不在意?

  這幾日,傅瑤仍舊如先前那般,每日高高興興地忙著,反倒是他「做賊心虛」似的,始終記掛著。

  「今日怎麼早早地就回來了?」謝遲不自覺地將聲音放緩了些,並不是那種質問的語氣,而是溫和的詢問。

  他站在書房門口,傅瑤快步上前來,推著他往屋中去:「外邊曬……魏姑娘今日來了府中,想必是要陪著阿雲一道的,我就不便在那裡打擾了。」

  謝遲不以為然:「這有什麼不便?」

  他雖盼著傅瑤早些回來,多陪陪自己,但卻並沒想到是這個緣由。

  「阿雲與魏姑娘是多年好友,頂好的交情,我與魏姑娘又不算多熟悉,留在那裡的話豈不是讓彼此都尷尬?」傅瑤只當他是不懂那些姑娘家的小心思,解釋了一番,「畢竟有些話,是不好當著我這個外人的面講的。」

  謝遲動作一頓,垂眼看著她,糾正道:「你不是外人。」

  非要說的話,魏書婉才是那個外人。

  「不是這麼論的……」傅瑤笑了起來,認同道,「不過你說的沒錯,我與阿雲和你是一家人。」

  謝遲想要讓她在自己膝上坐了,但卻被傅瑤給避開了,不由得皺了皺眉。

  傅瑤搖著團扇,抱怨道:「有些熱。」

  雖說已經不似盛夏那般,但她還是怕熱,謝遲早就知道她這一點,拈了拈指尖,狀似隨口問道:「說起來,阿雲可同你說過什麼?」

  「你指哪方面?阿雲同我說的話可多了去了。」傅瑤不解地問了句,凝神想了會兒,倒是想起前兩日的話來,似笑非笑道,「你是不是做什麼不好的事情了?阿雲同我說,讓我不要一味遷就你。」

  謝遲的眼皮跳了下,對上傅瑤戲謔的目光後,便知道她這話是隨口開玩笑,並非是有意計較什麼。

  「阿雲覺著我對你不夠好,」謝遲斟酌著措辭,笑問道,「你覺著呢?」

  傅瑤愣了下,不明白兄妹兩人怎麼在背地裡議論起這種事情來?

  「還成吧,」傅瑤被謝遲催了句之後,如實道,「不過若是能待我更好些,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她對謝遲的要求一向低得很,哪怕被長姐前後念叨了好幾次,也依舊狠不下心來。

  像如今這樣就可以,兩人在一處高高興興的,不會爭吵,也沒什麼嫌隙,總是會越來越好的。

  謝遲對她這個回答並不意外,他這樣一個聰明人,又豈會看不出傅瑤的心思?

  但謝朝雲的話多少還是有些效果的,謝遲想了想,承諾道:「我會對你更好些。」

  傅瑤湊近了些,含笑道:「好呀。」

  及至第二日,傅瑤一早就醒了過來,謝遲剛醒沒多久,見著她精神抖擻地起床時,不由得調侃道:「我可從來沒見你起這麼早過。」

  「今日事情多,我得親自盯著才放心。」傅瑤叫了丫鬟們來幫自己梳洗,急急忙忙的。

  謝遲好整以暇地看著,原本覺著她這模樣很可愛,可轉念之間又想起謝朝雲那日的話來……不知當初大婚那日,傅瑤是不是也是這樣,急急忙忙的?是殷殷期待,還是忐忑不安?

  原本大好的心情霎時復雜起來,謝遲只覺著不是滋味,但尚未來得及說什麼,傅瑤就已經收拾妥當,領著銀翹出門去了。

  她腳步輕快,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高興都寫在臉上了,頭也不回地同謝遲擺了擺手,便離開了。

  謝遲:「……」

  雖說已經同謝朝雲爭論過,但見她這麼頭也不回地走,還是有些微不爽。

  這一日,算是這麼久以來,謝家最熱鬧的一日了。

  謝遲不喜歡熱鬧不喜歡交際,壓根就沒在自己府中大辦宴席請過旁人,這幾年來,唯一一次就是傅瑤嫁過來時了。

  而後便是今日。

  帝后大婚,謝家自是不用擺酒席的,可裡裡外外張燈結彩,一應用的都是最高規格,京中眾人也早就知道此事,頗為關注。

  畢竟這樣的盛事,不知多少年才有一次,親眼見了可是能同旁人說上許久的,世人都愛湊熱鬧,自然不會錯過。

  傅瑤是打定了主意要將這事辦好,連同白蕪忙裡忙外,最後還是被謝朝雲的侍女給拉進去的。

  此時已臨近傍晚,謝朝雲換好了嫁衣戴了鳳冠,上好了妝,懶散地倚在梳妝台前,見著傅瑤之後笑道:「那些事情只管交給旁人就是,來同我說說話吧。」

  這嫁衣與鳳冠皆是尚宮局趕出來的,費盡了心思,最好的衣料、最好的繡娘與匠人、最好的珠玉瑪瑙,稱得上是巧奪天工了。

  大紅的嫁衣上繡著精緻絕倫的繡紋,鳳凰的尾羽隨著衣擺鋪開來,金絲銀線熠熠生輝,將人襯得豔麗又端莊,也格外高貴。

  謝朝雲的相貌與謝遲有六七分相似,自然也是極好,如今上妝之後更顯豔色逼人,驚豔不已。

  傅瑤在她身旁坐了,神情中滿是贊嘆和喜愛。

  「這些日子,勞你費心費力了。」謝朝雲拉著她的手,欣慰道,「白蕪同我說,你辦事很有章程,也做得很好,會是個很好的當家主母。」

  傅瑤被她誇得紅了紅臉:「這是我分內之事。」

  「是,也不是。」謝朝雲模棱兩可地說了句。

  作為謝家夫人,的確是該料理這些事情的,可若不是當初她一意孤行地將傅瑤討來,興許也不用費心學這麼多,傅家會給她尋個好夫婿,讓這個最疼愛的小女兒過得輕輕鬆鬆的。

  見傅瑤面露不解之色,謝朝雲掩唇笑了聲,將早就準備好的令牌給了傅瑤:「這個是當初皇上賜給我的,拿著它,便可以隨意進出宮門。今後我是用不上了,便轉贈給你,若是有什麼事情,又或是想見我了,只管進宮來尋我。」

  這令牌的份量可是重得很,傅瑤應了下來,妥善地收了起來,又叮囑道:「你在宮中,也要照顧好自己才是……」

  「放心吧,」謝朝雲雲淡風輕道,「我可不是任人拿捏的。」

  兩人聊了會兒,謝遲過來了。

  侍女們紛紛退開,魏書婉屈膝行了一禮,傅瑤則站起身來迎了上去,小聲抱怨道:「你怎麼才來呀?」

  「我若是來得更早些,豈不是妨礙你們說話了?」謝遲笑了聲,看向謝朝雲,神情與語氣皆是難得的溫柔,「入宮之後,我會常去看你的。若是有什麼麻煩或是委屈,只管告訴我,不要總想著自己承擔,知道嗎?」

  謝遲並不是那種會長篇大論叮囑的人,他的感情總是克制又內斂,像如今這樣已是難得。

  謝朝雲其實並沒將這親事太當回事,可被傅瑤和謝遲輪番叮囑之後,卻莫名覺著眼有些酸,總算是尋著點新嫁娘的感覺了。

  人人都知道她手段厲害,向來只有旁人怕她的份,只有最親近的人,才會擔心她也會受委屈。

  「知道了,」謝朝雲若無其事地笑了聲,目光在並肩而立的謝遲與傅瑤之間轉了轉,鄭重其事道,「你們在家中,也一定要好好的。」

  傅瑤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謝遲聽她話中的深意來,無奈地笑了聲,頷首應了。

  不多時,鳳攆與儀仗到了謝家門前,浩浩蕩蕩的,幾乎佔滿了門前的那條街。

  傅瑤只覺著不捨,謝朝雲對鏡看了眼,自己放下蓋頭來,爽快地笑道:「走了。」

  侍女與宮女隨即簇擁上前,扶著她往外去,傅瑤則攥緊了謝遲的手,隨著往外去,一直送到正門,見著謝朝雲上了鳳攆,目送儀仗往宮中的方向去。

  一路上都已經清道,京中百姓擠在路邊,又或是在茶樓、戲樓的高處,看這皇後儀仗。府中一早就令小廝們備了銅錢和糖果,等到儀架遠去後,分給看熱鬧的百姓和孩童們,權當是沾喜氣攢福氣。

  此外,傅瑤還做主賞了府中所有僕從三個月的月例,大方得很。

  謝遲從頭到尾都沒說什麼,顯得格外沉默,傅瑤也不在乎旁人看沒看到,始終攥著他的手,衣袖交疊。

  等到連樂聲都漸漸遠去後,謝遲垂眼看向傅瑤,低聲道:「回去吧。」

  「嗯。」傅瑤乖巧地應了聲。

  兩人慢慢地回正院去,原本熱鬧的府中逐漸安靜下來。而回到正院後,飯菜倒是已經擺好,可謝遲卻並沒什麼胃口,正欲開口,卻被傅瑤給截了下來。

  「今日是阿雲大喜的日子,雖然是不捨,但還是要替她慶祝的。」傅瑤將他拉了過去,「事情都已經忙完了,再沒旁的,我可以陪你喝些酒。」

  傅瑤酒量不好,平素裡是自覺不沾酒的,謝遲在一旁坐了下來:「那好。」

  「阿雲與皇上是兩情相悅,有情人終成眷屬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傅瑤斟了兩杯酒,一杯放到了謝遲手中。

  傅瑤知道,無論謝遲表面再怎麼平靜,心中必然十分在意。

  他與朝雲相依為命,驟然分開,是割捨了最重要的人,就算是時常能見著,終歸也是不一樣的。

  傅瑤定定地看著他,笑盈盈道:「往後我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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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2 00:15:41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四章

  哪怕謝遲什麼都不說,傅瑤也知道朝雲的出嫁對他意味著什麼,所以一早就讓人備好了酒菜,準備捨開顧忌陪他喝一場。

  她酒量不好,所以從一開始,傅瑤就知道自己第二日八成會睡到日上三竿。

  雖然結果的確如她預料的那樣,但過程卻是不大一樣的。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傅瑤只覺著渾身酸軟,頭也隱隱作痛,她伏在那裡想了會兒,總算是勉強從一團漿糊似的腦中尋出點記憶來。

  她醉了之後,就徹底沒了顧忌,撲在謝遲懷中索吻。

  謝遲原本那點沉鬱倒是被她攪得半點不剩,先是哭笑不得,後來被撩得起了火之後,便直接將人給抱進內室……

  接下來的事情就有些不可描述了,傅瑤斷斷續續地回憶起些片段,扶了扶額,果斷決定今後還是少喝些酒為好。

  忙完朝雲大婚的事情後,霎時就閒了下來,傅瑤原本還琢磨著該做些什麼打發時間,結果竟猝不及防地病了。

  她雖看起來柔弱,但身體卻一向很好,很少會生病,若不然謝遲先前病中她陪了那麼久,也難全身而退。

  傅瑤自己心裡有數,並沒很當回事,原本是想著請個尋常大夫來看看,隨意開幾帖藥就好,但謝遲知曉之後,卻讓人直接去將景太醫給請了過來。

  景太醫是謝朝雲早年在宮中時的舊識,醫術過人,性情也很好,據朝雲說,唯一的缺點就是話太多。

  傅瑤倒是覺著還好。

  興許只有對謝家兄妹這樣不怎麼聽醫囑,不拿自己的病當回事的人,景太醫才會多念叨得多些。

  「夫人沒什麼大礙,應當是前些日子勞累過度,如今一下子清閒下來,再加上飲食中的涼物過多,病氣入體,故而多有不適。」景太醫開了個藥方,叮囑道,「這藥按時吃,日常飲食也要忌口,不要吃過涼的、寒性的,過幾日就好了。」

  謝遲頷首應了,令人將景太醫給送了出去,而後在床榻邊坐了,似笑非笑道:「我先前說什麼來著?」

  方才聽景太醫直接點出來之後,傅瑤便開始心虛了,如今被謝遲問起來,只能訕訕地笑了聲:「我今後多加注意,不再亂吃了。」

  傅瑤貪涼,謝遲也曾勸過兩次,她明面上倒是答應了,可謝遲不在家中的時候仍舊是該如何就如何。畢竟往年也都是這樣過的,並沒什麼妨礙,所以就有恃無恐。

  哪想到這麼勞累了一番之後,竟真病了。

  謝遲看向一旁伺候的月杉,問道:「我不在的時候,夫人都在做些什麼?你們又是怎麼伺候的?」

  雖說謝遲神情未變,但責問的意思已經很明顯,月杉立時就慌了。

  傅瑤陡然生出一種東窗事發,被秋後算賬的感覺,雖想躲著,但還是硬著頭皮拉了拉謝遲的衣袖:「這事是我的錯,你就不要去責怪她們了……畢竟她們總不能違逆我的意思。」

  見謝遲不理,她又搖了搖那衣袖:「你若是非要罰她們,乾脆先罰我好了。」

  謝遲回頭瞥了傅瑤一眼,見著她那帶著些討好的笑,無奈道:「算了……看在你尚在病中的份上。」

  「其實也還好,」傅瑤揉了揉臉頰,自我安慰道,「剛好忙完了阿雲的婚事,我就當借這個機會好好歇息一番。」

  她是想得開的,然而等到見著那一碗漆黑的藥湯時,心情就沒那麼好了,臉色也霎時垮了下去。

  銀翹知道她不喜歡吃苦藥,貼心地準備好了蜜餞。

  「先放一放,」傅瑤屏著呼吸偏了偏頭,不想看那藥,「等到過會兒再喝。」

  也不知景太醫到底都開了些什麼藥,她聞到那味道的時候,頓時生出些作嘔的感覺,整張小臉都皺了起來。

  謝遲將她這反應看在眼中,沒忍住笑了起來。

  傅瑤皺眉聲討:「你怎麼還幸災樂禍!」

  「我原本還想著,就這麼饒過實在是有些便宜你了,現在看來,這藥就是責罰了。」謝遲將那藥接了過來,低頭嗅了嗅,「也還好。」

  他這些年來喝多了藥,也不會如傅瑤這般嬌氣,就算是黃連也能面不改色。

  傅瑤看著謝遲那淡定的神情,湊近了些,隨即又抬袖掩住了口鼻,簡直懷疑他的嗅覺是不是出了問題。

  謝遲挑眉問道:「怎麼,不想喝嗎?」

  「才沒有,」傅瑤隔著衣袖,含糊不清道,「我可是最聽醫囑的人。」

  她雖然怕苦,但並不會因此就鬧著不喝藥,最多……最多也就是拖延一會兒,在心中反復做準備,最後必定是會喝下去的。

  謝遲笑了聲,低頭嘗了一小口,面不改色道:「溫度正正好,再放下去就涼了。」

  說著,將那碗送到了傅瑤唇邊。

  傅瑤無奈地點了點頭,捧過藥碗來,屏著呼吸閉上眼,一口氣將這藥灌了下去。

  大有一副英勇就義的架勢。

  謝遲強忍著笑意,目光落在一旁的蜜餞上,心中一動。

  方才謝遲嘗藥的時候,神情壓根就沒變化,然而傅瑤一口氣喝完之後,苦意霎時就湧了上來,唇齒間也隨之蔓延開來。

  她緊緊地皺著眉,正想要去拿蜜餞,卻被謝遲捏著下巴,被迫仰起頭來。

  謝遲覆上了她的唇,傅瑤瞪圓了眼看著他,正想將人給推開的時候,唇間卻被撬開來,隨之被抵著送進來的是塊蜜餞……

  蜜餞很甜,可傅瑤卻壓根顧不得品,愣愣地看著謝遲。

  這一吻並沒持續太久,謝遲在她唇舌間留戀了片刻,而後退開來,揚眉笑道:「還苦嗎?」

  傅瑤:「……」

  她抬手捂了捂臉頰,唇角不自覺地翹了起來,輕輕地咀嚼著那塊蜜餞,只覺著比往常吃得彷彿要甜上許多。

  傅瑤對上謝遲專注的目光後,臉頰愈發地紅了。

  雖說最為親密的事情都已經做過不知多少次,可方才那個舉動卻不大一樣,但她一時半會兒就說不上來究竟是哪裡不一樣,只覺著分外高興。

  及至晚間,侍女來鋪床的時候,傅瑤攔了下,同謝遲道:「要麼……這兩日你去書房歇息吧?」

  謝遲毫不猶豫道:「不必。」

  「你身體向來不好,還是要多加留意才是,我怕過了病氣給你。」

  傅瑤說這話時並沒想太多,不過是心中想什麼就說什麼,可謝遲卻忽而想起那日謝朝雲同他的那場爭辯。他不動聲色地攥緊了手中的書冊,強調道:「不必,我就在這裡。」

  見傅瑤猶豫,他又提醒道:「我方才已經親過你了,也不想這幾日都去獨守空房。」

  謝遲態度堅決,傅瑤最後也沒爭過,只得聽從了他的意思。

  好在這病並沒持續太久,不過兩三日就好起來了,湊巧姜從寧相邀,傅瑤便陪著她出門去了。

  「是要去看衣裳首飾嗎?」傅瑤問道。

  再過半月就是姜從寧的婚期,換了旁的姑娘家,必然是在一心備嫁的,然而姜從寧卻沒這個心思,笑道:「我的嫁妝早就備好,沒什麼想要的了,咱們去戲園子聽戲。」

  傅瑤忍俊不禁:「你倒是真是閒下來了。」

  她還記得,早在定親之前,姜從寧已經開始備嫁,結果定親之後,反倒像是沒事做了一樣,清閒得很。

  「范飛白還不值得我上心。嫁到侯府之後,就得打起精神討婆母歡心了,屆時怕是有得忙,說不準一直得等到生下長子之後才能站穩……自然是要趁著嫁過去之前,好好地玩個夠。」姜從寧是早就盤算好的,在傅瑤面前也沒什麼避諱的,開玩笑道,「希望范飛白能有用些。」

  傅瑤愣了下,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姜從寧這話中的意思,哭笑不得地推了她一把,說不出話來。

  「你都成親半年多了,怎麼臉皮還這麼薄?」姜從寧低聲笑道,「不過就是子嗣那點事,有什麼說不得的?」

  傅瑤咳了聲,挑開窗簾來向外看了眼:「怎麼還沒到?」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姜從寧無奈地將人給拉了回來,「說起來,謝姑娘……謝皇后入宮之後,你那邊沒什麼麻煩吧?」

  「沒啊,」傅瑤重新看向她,「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嗎?」

  姜從寧擅交際,總是會知道許多她沒聽過的事情。

  「就……」姜從寧斟酌著措辭,提醒道,「我看著,現在是有人打太傅的主意,想要到你家去當妾的。」

  傅瑤對此倒是並沒很意外,只是有些無奈,苦中作樂道:「那也沒辦法,畢竟他太好了。」

  在傅瑤心中,謝遲這個人就是無一處不好。

  姜從寧沉默了一瞬,很想提醒她,怕是沒幾個人會覺著謝遲的性情好,只不過是因為他的權勢地位可以忽略罷了。

  「其實倒也沒什麼,他答應了我不納妾,那就絕不會毀約。」傅瑤在這點上還是有把握和底氣的,也慶幸自己一早就同謝遲攤牌,將此事給徹底說明白了,如今便省心多了。

  姜從寧見她這般信任謝遲,原本的話倒是也不好多說了,只提醒道:「話雖如此,但有些手段還是要防著點的。」

  傅瑤點頭應了下來:「我會多留心的。」

  說話間,馬車在戲園子前停了下來,傅瑤扶著銀翹下了車,隨口問道:「我記得你先前並不怎麼喜歡聽戲,怎麼突然想起來這邊了?」

  姜從寧沉默了一瞬,嘆了口氣:「我倒是談不上喜歡不喜歡,但聽人說,侯夫人最喜歡的就是這些。左右閒著無事,得尋個事情打發時間,索性就來聽聽看。」

  傅瑤點點頭,沒再多問。

  她知道婆媳之間的關係並不好處,尤其是遇著那種嚴苛的婆母,就真真是有的折騰了。就連當初長姐嫁給周梓年,兩人身份差得多,婆母倒是不怎麼立規矩,但也曾規勸過她要勤儉持家。

  好在周梓年是站在長姐這一邊,又會在其中調停,算是漸漸和睦起來。

  戲園子中人不少,小廝引著上了樓,傅瑤坐定之後,先要了乾果和糕點,又要了茶水,而後方才看向那戲台。

  她們來得晚,戲已經開場,如今不知道正演到哪一節,熱鬧得很。

  姜從寧倒像是早就做過功課,同她講道:「這是近來在京中頗有名氣的戲。講的是書生陰差陽錯地救了隻狐狸,卻發現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狐狸美人感念其救命之恩,與他做了夫妻。」

  戲台上正演到洞房花燭這一折,姜從寧適時停了下來,與傅瑤一道看著。

  這故事的開頭平平無奇,是話本裡常見的路數,但勝在伶人的身段扮相都極好,狐狸美人舉手投足間始終帶著嫵媚風情,戲腔婉轉動人,書生則是溫潤如玉,讓人不知不覺間便專注地看了下去。

  兩人成親之後,狐狸陪書生進京趕考,可卻被降妖除魔的道士給撞破了身份,想要取她的性命。

  書生假裝不知狐狸真身,順勢應承下來,隨後在道士的酒壺中下了藥,領著狐狸逃走,但最後還是沒逃過,被醒來後的道士給追上了。

  書生死死地擋在狐狸身前,說是願以命代之。

  這段唱詞寫得極好,向來溫文爾雅的書生格外堅毅,又帶著深情。

  「是個痴情人……」傅瑤感慨道。

  姜從寧意味不明地笑了聲,並未多言。

  道士斥責書生執迷不悟,但到最後還是沒有取狐狸的性命,只是在狐狸身上下了不得擅用妖術的禁制,離開前下斷言——人妖殊途,強行在一處必不會有好下場。

  後來書生考中,入翰林院,當了個小官,與狐狸夫妻恩愛,琴瑟和鳴。

  傅瑤原以為這戲到此就算是終了,可卻見台上樂聲又起。

  一晃多年過去,道士游歷歸來,回京後發現當年的窮書生已經高居尚書之位,兒女雙全,可府中的夫人卻並不是那位狐狸美人。

  道士疑惑之下試著去打探,可卻彷彿壓根沒人記得。

  已過不惑之年的書生撞見道士,留他喝酒,提及舊事時,說是狐狸在自己身邊留了三年,便拋下自己離開了,再也沒出現過。

  道士盯著位高權重的書生看了許久,忽而搖頭大笑起來,拂袖而去。

  傅瑤看得皺起眉來,滿心疑惑,而這齣戲到此戛然而止。

  台下霎時炸開來,頭一回來看這戲的人滿頭霧水,只當是出了什麼差錯,但也有先前就看過這戲的,開始同週遭的人講起來……

  「這戲就是這麼個結局,」姜從寧雖是頭一回來看這戲,但早就聽人提起過,心中也提前就有準備,同傅瑤講道,「也正是因著這個緣故,不少人都會重新來看,想知道是不是有什麼被自己忽略的線索。」

  傅瑤就沒看過這樣的戲,一臉茫然地同姜從寧對視著,將最後那折戲從頭到尾想了一遍,試探道:「書生在撒謊?」

  「這結局未曾明說,故而猜什麼的都有,但大半都認為書生最後撒了謊。」姜從寧慢條斯理道,「道士去打探的時候,府中的僕從曾隨口提過一句,如今這位夫人原是丞相之女……故而便有人說,書生是得了當時丞相之女的青睞,故而拋棄了狐狸,娶了這位夫人,才會從翰林院的小官一路高昇到尚書的位置。」

  傅瑤從頭到尾捋了一遍,發現這個解釋的確說得通,轉念一想狐狸的下落,卻又覺著格外駭人。

  她當初被道士下禁制封了法力,與常人無異,若是被拋棄了能去哪裡?而書生究竟是休了她,還是一不做二不休,狠心害了她?

  姜從寧見傅瑤臉色微白,便知道她在想什麼,轉而又道:「還有另一樁揣測。道士剛進京時在酒樓買酒,與小二閒聊時,問及這些年來京中的事情,曾提及皇上許多年前納了位胡美人,如今已經是貴妃之位,這麼些年來長寵不衰……」

  「因著這句,也有人猜那位胡貴妃就是狐狸,當初被皇上看中進了宮。」

  「那書生究竟是知情還是不知情?」傅瑤下意識地追問。

  書生知或不知,就又是完全兩個故事了。

  姜從寧搖了搖頭:「這就無從得知了。」她指了指下面議論的熱火朝天的人,含笑道,「也正是因著這個緣故,總有人來反復看這戲,想知道事實真相究竟如何。」

  傅瑤霎時理解了為何這戲會在京中傳開來,也不由得沉浸其中:「我從前聽戲也就是聽個熱鬧,如今方才知道,竟然還能這樣有趣。」

  又過了會兒,直到下一齣戲開場,傅瑤還在念念不忘方才那戲的結局,後知後覺地問道:「那戲叫什麼?」

  「黃粱記。」姜從寧道。

  新戲開場,傅瑤漫不經心地聽著,原本還惦記著那齣《黃粱記》,可漸漸地,卻覺出不對勁來。

  正在演的這戲是再熟悉不過的路數,由一場冤案引起,縣令為民伸冤鬥奸臣。

  原本倒是沒什麼,可聽著聽著,傅瑤卻總覺著,這裡邊的那位奸臣彷彿是在影射自家夫君一般,有些對應之處,也有些惡意扭曲的。

  傅瑤原本並不願多想,但最後還是忍不住看向姜從寧,遲疑道:「是我太過敏感?還是……」

  姜從寧是個聰明人,已然聽出這戲有些不對來,經傅瑤這麼一問,愣了下,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這沉默就已經算是回答了,傅瑤頓時只覺著心頭火起,皺起眉來。她很少發火,但在謝遲的事情上卻總是沉不住氣來。

  但傅瑤也知道這種事情是沒法認真計較的。

  畢竟哪怕旁人都覺著是,像現在這樣指桑罵槐,誘導著百姓,但畢竟沒有指名道姓,你若是為此認真了計較了,豈不就算是「對號入座」了?

  只會愈演愈烈罷了。

  「咱們不聽了,」姜從寧也沒料到竟然會有這麼一齣,平白地壞了好心情,拉著傅瑤下樓去,「就是些沒見識之人的蠢話罷了,不必當真。」

  傅瑤已經隨著謝遲學會不在乎風言風語,但聽了這戲之後,卻忽而莫名回憶起少時失足溺水的感覺。

  這戲中的惡意,比那些閒言碎語還要惡毒許多。

  閒言碎語若是當真要計較的話,還可以反駁回去,可這戲肆意扭曲污衊,卻偏偏讓你百口莫辯。

  畢竟——誰說罵的是你了?你若是沒這樣做,何必心虛呢?旁人要這樣想,誰也攔不住啊。

  傅瑤從沒將戲文、話本這樣的消遣當真過,如今算是知道,何謂殺人不見血。

  她臉色蒼白如紙,姜從寧看在眼裡,心中大為後悔自己將傅瑤拉去聽戲,一路上想盡了方法開解。

  傅瑤沉默許久,等到馬車在謝家門前停下時,她回握住姜從寧的手,露出個笑來:「我想通了。他們能寫,我為何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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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2 00:15:56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五章

  與姜從寧她們相比,傅瑤可以說是一個「胸無大志」的人。

  她自小嬌生慣養的,諸事順遂,家中替她將一切都安排好了,所以壓根不用費什麼心思,只管高高興興地過日子就好。

  她什麼都不缺,也沒什麼很想得到的,所以怎樣都好。

  這麼些年來,傅瑤唯一費了心血的,就是丹青了。

  而如今,傅瑤心中忽然生出個想法——

  她要拿起筆來,同那些對謝遲滿懷惡意的人鬥一鬥。

  說來也巧,當初的丹青是機緣巧合之下,因著謝遲重燃起興趣來的,而如今這「志向」,也是因著謝遲。再細算起來,她開始認真學著管家,也是從嫁到謝家開始,因著想要為謝遲分憂的緣故。

  她輕易不立志,但所以決定了要做什麼事情,就一定會盡自己所能去做。

  傅瑤一邊籌劃著,一邊忍不住想,自己上輩子是不是欠了謝遲的?所以這輩子要一一還回去。

  與姜從寧分別時,已是暮色四合。

  傅瑤正欲進府,餘光瞥見了謝遲的車馬,立時停住腳步,站在原地等他。

  謝遲下車時微微皺著眉,似是在想什麼事,但見著不遠處的傅瑤之後,眉頭不自覺地便舒展開來,露出些許笑意來。

  「今日去哪裡了?怎麼這時候才回來?」謝遲勾了勾她的手,笑問道。

  傅瑤隨著他一併進了門,慢慢說道:「我應從寧的邀約,到戲園子聽戲去了。」

  謝遲偏過頭,打量著她的神情:「那戲如何?」

  「很有意思。」傅瑤理了理心緒,並沒提及後來的事情,而是將那齣《黃粱記》同謝遲從頭到尾講了一遍,著重描繪了最後那齣戲。

  一直回到正房,換了衣裳之後,傅瑤方才算是講完了,興致勃勃地問道:「你覺著這齣戲怎麼樣?」

  謝遲頷首道:「的確是很有意思。」

  單論前面,與尋常的戲文並沒很多差別,可結尾這齣卻實在是妙得很,出人意表,像是下了個鉤子似的,讓人念念不忘,忍不住去思量。

  「那你覺著,真相究竟是怎樣的?」傅瑤想了許久,仍舊拿捏不定。

  謝遲卻並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條分縷析道:「寫這戲的人有意為之,刻意留下許多似是而非的跡象,目的就是為了引人猜測爭議。若非要說的話,興許連他自己都未曾確準究竟是怎樣的結局……所以也沒什麼對或不對,全看你自己想要相信什麼罷了。」

  「要麼是書生為了娶丞相之女,休棄了狐狸或是殺了狐狸;要麼是書生為了討好皇上,獻上了美人;又興許是美人被皇上暗奪去,書生並不知情,苦尋無果之後心灰意冷,所以另娶旁人……又興許,這不過是個窮書生的一場夢,夢裡他有了如花美眷,又有了權勢地位。但一覺醒來,說不準正在破廟之中避雨。」謝遲慢條斯理地說著,給傅瑤夾了菜,「都能說得通,也都有紕漏,各人有各人的揣測,全看你自己願意怎麼想。」

  謝遲將那寫故事之人的心思猜得很透。

  像這種結局,若是一錘子定死了,就會少了很多爭議。唯有每個猜測都說得通,可又都有不足之處,方才能引得人們爭論揣測。

  「這些都不好……」傅瑤咬了咬筷子,凝神想了會兒,「那我就當是兩人之間的感情消磨許多,書生的本性逐漸暴露,狐狸美人發現夫君不再是當年當年自己喜歡的模樣了,所以拋下他飄然離去,再也沒回來過。而道士大笑,則是笑人心易變。」

  這個解釋勉勉強強,有許多說不通之處,但謝遲卻並未反駁,笑道:「那就是如此了。」

  傅瑤用這個結局說服了自己,總算是對這個故事釋然,不必再惦記著了。

  及至第二日,傅瑤去了周家一趟,探望長姐,順道想要問她要個鋪子。

  傅璇已經懷胎九月,行動多有不便,輕易不能下地,大半時間都在臥床歇息。傅瑤來時,文蘭正趴在床邊隨娘親背詩,見著她之後,立時歡天喜地地跑了過去:「姨母!」

  傅瑤捏了捏文蘭的臉頰,評價道:「圓潤了些。」

  她上前去,打量著長姐的氣色,不由得嘆了口氣:「這也太折磨人了。」

  傅璇這一胎懷得分外難,因著胎像不穩的緣故,已經臥床修養好幾個月,家中各式各樣的補品堆積如山,有母親送來的也有傅瑤送來的,可她一直也沒什麼胃口。

  如今除了肚子起來了,旁的地方都還是瘦的,氣色看起來也不大好。

  看著長姐如今這模樣,傅瑤只覺著揪心。

  「這種事情,也是在所難免的。」傅璇無奈地笑了聲,「好在再有大半個月,這小冤家就該出來了。」

  傅瑤關切道:「穩婆找好了嗎?可缺什麼?」

  「什麼都不缺,母親早就把所有事情都準備好,只等著了。」傅璇忍不住笑了起來,「母親的性情你是知道的。」

  顏氏向來疼女兒,好不容易趕上傅璇在京中養胎,照顧得可謂是無微不至。

  兩人聊了會兒,傅璇看出自家妹子似是還有旁的事要說,便讓丫鬟將文蘭與松哥兒都領了出去,問道:「還有什麼事?在我面前就不必兜圈子了,只管說就是。」

  傅瑤被戳破了來意,訕訕地笑了聲:「阿姐,我記得咱們家是不是有個書鋪來著?」

  傅瑤對自家名下的鋪子並沒什麼興趣,知道這個,還是因著自己會時常買話本的緣故。

  昨夜,她仔仔細細地回想了自己的陪嫁,發現並不在自己這裡,又不敢去問母親,便想著來長姐這裡問問看。

  傅璇被問得愣住了,顯然是沒料到她竟然是為這個來的,怔了片刻,方才答道:「的確是有,應當是西市那家……集賢書鋪。」

  傅瑤連忙點了點頭。

  「你怎麼想起問這個來了?」傅璇出閣之前,曾幫著母親操持中饋,故而對此倒是頗為瞭解,「集賢書鋪是父親當年體恤那些寒門學子不易,讓人辦的,並沒指望過賺多少錢,大多時候也就是收支相抵罷了,偶爾還可能會有虧損。」

  也正是因著這個緣故,顏氏並沒有將這個鋪子添到女兒的嫁妝中。

  「我在家中無趣,便想著找點事情做……」傅瑤自己都還沒將事情徹底理清,故而並不想多講,對上長姐似笑非笑的眼神後,無奈地嘆了口氣。

  傅璇一眼就看出來她是在找藉口搪塞,但見她當真不願多講,便也沒勉強,只問道:「你想要這個鋪子?」

  傅瑤又點了點頭。

  「那等過些時日,我尋個合適的機會,從母親那裡把鋪子要過來,再把地契給你。」傅璇應承道。

  傅瑤立時笑了起來:「多謝長姐!」

  這事如果是她去辦,必然會被母親攔著問東問西,她又不擅長扯謊,遮遮掩掩的只會引得母親起疑。可長姐就不一樣了,母親向來放心得很,興許壓根就不會多問,就算是問起來長姐也能輕鬆地敷衍過去。

  解決了這件事,傅瑤同長姐聊了許久,又陪文蘭玩了會兒,在周家用過飯之後方才離開。

  但傅瑤並沒立時回府去,她看了眼天色,讓車夫掉頭去了那戲園子。

  昨日的《黃粱記》仍舊在演,銀翹好奇道:「夫人還要去聽嗎?」

  「不。」傅瑤搖了搖頭。

  旁人反復去聽,是想要尋著點蛛絲馬跡,推測所謂的真相。

  但她並沒這個想法,她已經有滿意的解釋來說服自己,並沒必要再去聽。

  「你去試著打聽一下,看看能不能問到這齣戲的本子是誰寫的?」傅瑤倒是有心自己去問,但她今日的裝扮有些惹眼,並不適合去做這事。

  傅瑤覺著,寫了這齣《黃粱記》的,應當是個很有趣的人。

  她昨日聽的時候,將對白、唱詞記了五六成,知道這位的才華不錯。有才華的人其實不少,但就像謝遲昨日分析的那樣,這人很聰明,也很有頭腦。

  銀翹應了下來,但又有些遲疑:「不需要打探一下旁的嗎?」

  她一直跟在傅瑤身邊,也知道夫人昨日為著那場暗諷的戲氣得厲害,若依著她的脾性,必然是要先把寫那話本的人給揪出來的。

  「你可以順道問一問,」傅瑤不甚在意地笑了聲,「但我敢同你打賭,八成是問不到的。」

  銀翹依著她的意思去辦,傅瑤則壓根沒下車,閒散地倚在那裡,聽著園子裡傳出的戲聲。

  興許是耳濡目染的緣故,她在謝家這大半年長進了不少,性子也有些許像謝遲。分明昨日離開這裡的時候,還氣得要命,但如今已經能淡然處之了。

  她沒法像謝遲那樣全然不在乎,但至少不會再多生無用的氣,而會想辦法解決。

  傅瑤漸漸地理清了思緒,也試著擬定了章程,她知道這事急不來,也絕非能一蹴而就的,所以拿出了十足的耐心,來慢慢解決。

  畢竟日子還長著呢。

  過了好一會兒,銀翹方才回來,上車之後嘆了口氣,同傅瑤道:「夫人猜得果然沒錯。我隨意捏了個由頭,又用了些銀錢,倒是問出了寫《黃粱記》的那人。可再問另一個的時候,那管事卻只說自己也不知道……」

  「這可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傅瑤嗤笑了聲。

  若寫這齣戲的人問心無愧,又何必要隱匿姓名?無非是既想暗諷,又怕謝遲真破天荒地計較了,惹禍上頭,所以才會有如此行徑。

  傅瑤早就料到會如此,嘲了一句後便沒再計較,復又看向銀翹。

  「管事說,寫《黃粱記》的那人叫做秦生,是個落榜的窮書生。他在京中等著下一屆科考,平素裡就靠寫些話本之類的賺錢餬口。」銀翹這半年替傅瑤做了不少事,如今也像模像樣的,笑道,「我還一併問來了那書生的住處。」

  傅瑤點點頭,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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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2 00:16:07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六章

  離開戲園子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但傅瑤仍舊沒立時回家,而是先去了最近的書鋪,讓銀翹去買了些近來的話本子回來。

  自從嫁到謝家來,她比在閨中時忙了許多,各種各樣的事情耗去了不少時間,已經不怎麼看話本了。

  但如今既是決定了要自己提筆寫,傅瑤覺著還是應當研究一番再說。

  一番折騰下來,回到家中時已經是暮色四合,謝遲也不知是已經回來了多久,看著她之後,似是隨口問道:「月杉說你是一大早就去了周家,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我還去別處逛了,」在一起這麼久,傅瑤對他的情緒已然十分敏感,笑問道,「你今日何時回來的,是等得不耐煩了?」

  謝遲並不肯承認自己是有意在等她,只說道:「你回來得再晚些,怕是飯菜都要涼了。」

  傅瑤看著他,笑而不語。

  謝遲被她看得不自在起來,瞥見銀翹抱著些書進了內室,挑眉問道:「那是什麼?」

  「回來時順路買了些話本,」傅瑤並沒多做解釋,只隨口一提,「閒暇時候看一看,打發時間。」

  先前謝朝雲在的時候,傅瑤時常會過去聽雨軒,或是閒聊,或是一起玩。

  如今人進了宮,雖說是給了令牌讓她可以隨意出入宮禁,但怎麼也不可能像先前那般方便。

  謝遲不在家中之時,就只剩了她一個,偶爾還是會有些無趣的。

  但傅瑤並沒抱怨過,眼下也只是隨意尋了個托辭。若是以往,謝遲興許並不會放在心上,但恰巧今日在宮中見了朝雲,聽了這句後,霎時想起當時的閒談來。

  謝朝雲與蕭鐸並不似尋常帝后,兩人在最難的時候相依為命,多年情分,到如今蕭鐸在她面前也不會自稱「朕」,而她也沒有那許多顧忌。

  今日蕭鐸身體不適,謝朝雲親自領人送了藥來,讓他回寢殿歇息,自己則順便同謝遲聊了幾句。

  「瑤瑤是個愛熱鬧的,如今我不在,也沒法陪著她解悶,她怕是會無趣……你記得多陪陪她吧。」

  謝遲不愛熱鬧,對此不大能感同身受:「朝中的形勢你是清楚的,我並沒太多閒暇。話說回來,皇上整日也很忙,你在宮中會無趣嗎?」

  謝朝雲沉默了片刻:「我與瑤瑤的性情不同,豈能一概而論?」

  「她昨日還同好友去聽戲了,很晚才回,並不像是你所說的那般。」謝遲反駁道,「她並不是小孩子,你擔心得太過了。」

  謝朝雲聽得皺起了眉。

  兄妹兩人在旁的事情上,態度大都是一致的,但在傅瑤的事情上,卻是壓根沒辦法互相理解。

  謝朝雲覺著謝遲對傅瑤不夠上心,所以時常規勸。可謝遲卻覺得她太過上心,彷彿是他做了什麼苛待傅瑤的事情了一樣。

  在意識到自己的規勸已經起不到多大作用,甚至隱隱有點適得其反之後,謝朝雲徹底放棄了——

  愛誰誰吧。像謝遲這樣太過自我的人,除非真的栽坑裡,不然八成是聽不進去旁人勸告的。

  謝朝雲從前是擔心謝遲,怕他做的太過將人給氣走了,現在是覺得他怎樣都是活該,只是有些心疼傅瑤。

  雖然謝遲當面反駁了朝雲,但多少聽了點,還是回來得早了許多。結果是,他並沒見著在家中孤獨無趣的傅瑤,而是一直等到暮色四合才將人給等回來。

  為著這事,謝遲是有些不悅的。但聽了傅瑤這隨口一句後,卻不由得多想了些,看著她問道:「你在家中,會很無趣嗎?」

  傅瑤買話本是為了研究一番,只是還不想讓謝遲知道,所以推說是打發時間。她很清楚,按謝遲以往的作風,是壓根不會就此多問的,萬萬沒想到他今日就像是轉性了似的,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還好吧,」傅瑤斟酌著措辭,「雖說阿雲是進宮去了,但還有銀翹她們陪著,實在無趣的時候我還可以去尋從寧或是長姐。對了,過些日子我想要讓文蘭來家中玩,可以嗎?」

  她在這方面很懂事,知道謝遲忙於正事,從來就沒試圖撒嬌讓他多陪自己,而是想方設法地自己找事情做。

  「可以。」謝遲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沉默片刻後又問道,「你想要個孩子嗎?」

  若是有個孩子,也算是能陪著她解悶。

  「這個……」傅瑤只覺著謝遲今日分外反常,雖還沒明白這是為什麼,但還是小聲提醒道,「這個也不是我想不想要能決定的吧?」

  她已經通情事,也明白了孩子是怎麼有的,所以對謝遲這個問題著實是有些困惑。畢竟這種事情,從來也都是順其自然,又豈是議論幾句就能決定的?

  謝遲也意識到自己說了句蠢話,神情僵了下,又找補道:「你若是想要,咱們就再多努力些。」

  傅瑤聽明白這話後,瞪圓了眼,連忙搖了搖頭:「這就不必了。」

  謝遲的精力一向很好,可她還是想要好好睡覺的。

  再者,她雖喜歡孩子,但自從察覺到謝遲並不怎麼期待後,她的熱情也就消褪了許多。

  傅瑤希望自己將來的孩子能像自己一樣,自小就被爹娘、長輩們捧在手心裡疼愛呵護,不需要費心去討好。

  第二日,謝遲去上朝之後,傅瑤料理了家中的庶務,便捧著昨日買來的話本,專心致志地看了起來。

  傅瑤剛生出這心思時,全然是功利性的,想著自己學一學,將來能通過話本戲文幫謝遲說些話。可看著看著,不知不覺中就真沉迷其中了。

  她常常是看完一篇,點評一篇,評個三六九等。

  偶爾看著實在不滿意的,還會自己改個喜歡的路數,然後再當做新故事講給銀翹、月杉她們聽。

  「這些話本,一看就知道絕大半都是男人寫的,封相拜將、嬌妻美妾……」傅瑤花了十餘日,大略看完了所有買回來的話本,同銀翹感慨道,「想得倒是挺美。」

  以她這麼些年看話本的經驗,再加上近日的著意總結,傅瑤只覺著市面上大部分話本都是那些個路數,難得能有兩本推陳出新,讓人眼前一亮的。

  在這其中,她最喜歡是一位自稱「竹林閒客」寫的志怪故事,不落俗套,細品之後頗有深意,或針砭時弊,或嘲弄世人本性。

  這人文筆精煉,寥寥幾筆就能將形象、場景刻畫得鮮活生動,引人遐想。

  傅瑤很喜歡其中幾篇故事,將所有話本都翻完之後,並沒急著立時去寫自己的,反而是讓銀翹準備了畫紙和顏料,想要為那些故事畫些圖。

  起初,傅瑤是在謝遲不在家的時候忙這些的,可漸漸地她沉浸其中後,有時連謝遲在家時,她都不一定會湊過去陪他,仍舊專心致志地忙自己的事情。

  謝遲將此看在眼中,心中頗有微詞,但尚未尋著合適的時機同傅瑤講,她便又將心神都放在了姜從寧那裡。

  姜從寧只有一個嫡親的兄長,家中姊妹雖多,但都是庶出的,這些年也沒少掐架,感情實在算不上多好,最親近的反而是傅瑤這麼個好友。

  雖說她自己只是將這親事當做各取所需的利益交換,並沒多上心,可傅瑤卻是惦記著,不僅精心準備了厚禮,成親那日更是一早就過去了。

  傅瑤自己成親的時候,謝朝雲出於愧疚有意彌補,將排場擺得很大,可缺了新郎,終歸還是顯得不大像樣。而謝朝雲成親的時候,帝後大婚的陣勢無人能出其右,可皇家規矩禮節繁多,便顯得莊重有餘熱鬧不足。

  相較而言,傅瑤倒是最喜歡姜從寧這場婚事的氣氛,熱熱鬧鬧的,尤其是聽著外邊為難范飛白,讓他做催妝詩的時候,笑得滿面春風。

  范飛白的私德雖不大像樣,可文才卻是沒得說,催妝詩送過來的時候,傅瑤誇了好幾句,就連姜從寧都笑了聲:「不錯。」

  傅瑤替姜從寧蓋上了蓋頭,想了想,並沒說什麼百年好合的話,而是鄭重其事道:「望你今後能高高興興的,心想事成。」

  姜從寧拍了拍她的手背,含笑道:「一定。」

  安平侯長子成親,來祝賀的人多不勝數,然而最引人注意的還是謝遲。要知道他這個人素來不耐煩與人來往,雖說只是來喝了杯喜酒,很快就離開了,但也引得眾人議論紛紛。

  回到家中時,天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謝遲瞥見書房的燈火,問道:「她還在書房忙什麼呢?」

  「夫人從姜家回來後,吃了些東西,便去書房畫畫了。」月杉如實道。

  傅瑤已經有好幾日未曾好好陪他,謝遲原本是有些惱,想要晾上幾日,結果到現在她還是沒半點回轉的跡象……

  謝遲在原地站了片刻,最終還是往書房去了。

  傅瑤的畫已經完成,讓銀翹收了起來,自己則仍舊拿著那話本琢磨,見謝遲進來後,忽而回過神來:「都已經這麼晚了嗎,那是時候歇息了。」

  「你在做什麼?」謝遲明知故問。

  傅瑤愣了愣:「看話本啊。」

  謝遲微微一笑:「我近來倒是有個故事,你想聽聽嗎?」

  傅瑤雖覺著這不像謝遲的風格,但還是點了點頭:「想。」

  「說是有個書生,原本心無旁騖一心向學,卻被個美人給打擾了,」謝遲講故事也別具一格,言簡意賅得很,「那美人不依不饒地纏著,他也漸漸地有些喜歡那美人,可那美人卻始亂終棄,撇下他不管了。」

  這故事實在莫名其妙,傅瑤一頭霧水,愣了好大一會兒方才隱約猜出了這其中的意思,忍不住笑了起來。

  謝遲見她總算反應過來,拂袖離開,傅瑤強忍著笑意,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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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2 00:16:19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七章

  傅瑤早就發現,謝遲其實是個內斂到有些別扭的人。

  他很少會同旁人講自己的心思,高興了不說,不高興了也不說,全憑旁人來猜,誇大些來說就是頗受人詬病的「喜怒無常」。

  像如今這樣,會主動通過一個故事來暗喻,已經算是難得一見的事情了。

  傅瑤為此檢討了一番,發現自己近來的確是忽視了謝遲,便著意調整安排,若是謝遲在家中的時候,大半時間就還會是陪著他。

  沒幾日,就到了傅璇即將臨盆的產期。

  顏氏對此上心得很,再加上兩家離得原就近,幾乎是日日過去親自照看著。

  傅瑤也開始緊張起來,雖說知道母親必定已經將所有事情都安排妥當,但還是難免記掛著。這日家中無事,她又始終惦記著長姐那邊,有些坐不住,便令人安排了馬車往周家去了。

  沒想到竟恰巧趕上了傅璇生產。

  還未進正院,傅瑤便聽見了裡邊的動靜,心中猛地揪了下,快步進了院中。

  丫鬟們捧著水盆進進出出,傅瑤眼尖瞥見其中的血色,連忙扶了銀翹一把。她倒是聽人提過婦人生產之時多受折磨,可從未親眼見過,如今尚未進門,只見著這血水聽著長姐的聲音,便覺著心驚肉跳了。

  顏氏在外間坐鎮,手中揉捏著帕子,見傅瑤進門之後,勉強露出個笑來:「你怎麼也來了?」

  「我想著來看看長姐,沒想到竟恰趕上了……」傅瑤往裡間張望了眼。

  「兩個穩婆都在,你我幫不上什麼忙,就不要進去添亂了。」顏氏將她攔了下來,「坐下來陪我等著吧。」

  有丫鬟沏了茶來,傅瑤坐定了,卻並沒什麼心思喝茶:「姐夫不在嗎?」

  「這時辰,他自然是在當值的。」顏氏答。

  兩人俱是心煩意亂的,牽掛著內室的傅璇,說了沒幾句便止住了,誰也沒再開口,只靜靜地等著。

  傅瑤從沒發現時間過得竟然會這麼慢。她心中似是想了許多亂七八糟的,又似是什麼都沒想,只定定地看著丫鬟們進進出出,耳邊是穩婆們不住地安撫傅璇,教她吸氣、呼氣的聲音,夾雜著斷斷續續的痛呼聲……

  有生以來,傅瑤就沒經歷過這麼煎熬的時候,到後來臉色都是慘白的。

  傅璇這已經不是頭胎,但奈何胎位不正,最後耗費了好大功夫,才終於將孩子給生了下來。

  聽到穩婆們連聲恭喜,以及孩子的哭聲後,傅瑤方才如夢初醒一般,顏氏已經立時進入看傅璇去了,她卻半晌都沒動。

  銀翹在她面前擺了擺手,小聲問道,「姑娘,你怎麼了?」

  「沒什麼。」傅瑤徹底回過神來,扶著銀翹進了內室,迎面而來的就是濃濃的血腥氣。她並沒去看那孩子,而是先看了長姐的情況。

  折騰了那麼久,傅璇已經是精疲力盡,她出了不知多少汗,浸濕了中衣,額邊的碎髮也都被盡數打濕。

  顏氏正坐在床邊同傅璇說話,見傅瑤進來後,又向她道:「瑤瑤方才都快被嚇傻了。」

  「瑤瑤別怕,我沒什麼大礙,休息會兒就好了。」傅璇輕輕地笑道了聲,「三個孩子裡,這個是最折騰人的……」

  她累得厲害,沒說幾句,就睡了過去。

  穩婆將孩子收拾好抱了過來,傅瑤這才想起他,看了一眼後,不由得皺起眉來。

  顏氏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麼,有些好笑地解釋道:「剛生下來的孩子都是這模樣,不大好看,等過些時日就好了。」

  傅瑤遲疑道:「文蘭和松哥兒也是這樣嗎?」

  「別說她們,就是你,剛生下來也是這樣啊。」顏氏小心翼翼地將那孩子接了過來,妥帖地抱在懷中。

  傅瑤:「……」

  這實在是有些難以想像,她半晌沒說出話來。

  顏氏抱了會兒小外孫,便讓乳母領去照料了。

  她自己是生育過的人,方才雖擔心女兒,但並不會像傅瑤那般驚慌失措,如今也已經徹底緩了過來,甚至還有心情同小女兒開玩笑:「你眼下都嚇成這模樣,若將來輪到你自己,可怎麼辦才好?」

  這還是她頭一回提起這事來,傅瑤愣了愣,驚訝地看了回去:「您不是一直說,讓我離他遠些嗎?」

  傅瑤很清楚自家娘親對謝遲的意見有多大,所以一直刻意迴避著在她面前提起相關,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會若無其事地提起這事。

  「我是說了,可你聽了嗎?」顏氏沒好氣地瞪了傅瑤一眼,見她訕訕地笑了起來,這才又道,「你那般喜歡他,如今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飯,再說旁的也沒什麼意義,也只能『既來之則安之』了。更何況,他如今待你不也好了許多?」

  顏氏是為著這婚事介懷許久,但歸根結底,她還是盼著傅瑤好。

  顏氏對這個自己這個小女兒再瞭解不過,清楚她一根筋,認準了什麼就難再改主意。再加上謝遲的確不像傳聞中的那般凶殘,傅瑤嫁過去那麼久毫髮無損,之前廟會那件事情她也有所耳聞,知道謝遲待自家女兒不錯,也就多少放下些芥蒂。

  至於謝遲至今未曾上門,對傅家很是冷淡這件事,顏氏也漸漸地認了。

  她這位女婿注定不可能像周梓年那樣,不管他對傅家怎麼樣,只要對傅瑤上心就也夠了。

  再者,傅璇也曾特地同她聊過,說起傅瑤夾在謝遲與自家之前左右為難……顏氏再怎麼氣,也不忍心一直看著女兒這般的,謝遲不讓步,那就只能她來讓步了。

  傅瑤立時笑了起來,臉上也多了些血色。

  她一直迴避著這件事,也算得上是心病了,如今竟然迎刃而解,實在是令人高興。

  顏氏不再對謝遲百般嫌棄之後,便又操心起旁的來,低聲囑咐道:「不要只知道傻樂,還要多上些心才是。」

  「啊?」傅謠茫然地看了回去,並沒領會這其中的深意。

  「謝遲的身份相貌擺在那裡,先前眾人是怕他那惡名,如今有你這個先例在,打他主意的人可不少。」顏氏最近總在琢磨這事,正好遇著傅瑤,便一股腦地說了出來,「你得多防備著點,看看家中的丫鬟是不是有不老實的……」

  傅瑤總算是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連忙擺了擺手,解釋道:「他答應我,今後不納妾的。」

  顏氏直接怔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傅瑤,片刻後笑道:「不錯,不錯。」

  傅瑤見此,連忙趁熱打鐵多誇了謝遲幾句。

  「旁的也就算了,這點實在難得。」顏氏滿意地點了點頭,「我原本還想著,催你早日生下嫡子穩固地位,如今倒是不急了。」

  兜兜轉轉又到了這事上,傅瑤微窘,附和道:「的確是不急。」

  傅瑤在周家留了許久,一直到午後傅璇醒來,她陪著聊了會兒,這才打算離開。而傅璇則趁著顏氏不在的功夫,趁機將前幾日要來的地契給了她。

  今日這一番折騰,先驚後喜,傅瑤險些都要將這事給拋之腦後了,還是傅璇拿出地契之後方才反應過來,連忙道了聲謝,這才離開了。

  長姐平安無恙地生下孩子,母親的態度終於軟化,這對傅瑤而言皆是喜事,她心情大好,在回府之前特地去了趟西市看自家那書鋪。

  以往買話本的時候,傅瑤都是避著自家鋪子的,怕被認出來,這次還是幾年間頭一回過來。

  傅大人設立這集賢書鋪的初衷,是為了照拂那些出身貧寒的學子,日子久了,書鋪的名聲也漸漸地傳開。囊中羞澀的學子買不起書,便時常會過來翻看,記性好的則會默背下來,及至回去之後再憑記憶抄錄。

  掌櫃一早得了吩咐,並不會如旁的書鋪那般驅逐,由著書生們隨意翻看。

  但也因著這個緣故,旁的客人就少了許多,時有入不敷出的情況。

  傅瑤遣銀翹進去看了一圈,得知內情之後,沉吟許久。

  「夫人可是有什麼顧慮?」銀翹好奇道。

  「我原是想著借這書鋪一用,可若依著原本的籌劃,是要改不少的……這麼一來,必然會影響到這些個寒門學子,與父親當年的初衷相悖。」傅瑤思來想去,最終還是作罷,「罷了,還是多費些功夫,另買個鋪子好了。」

  說來也巧,傅瑤原本是打算等回府之後,讓管家來辦這事的,可她順路打發銀翹去買糕點的時候,卻正好見著個掛牌出售的鋪面。

  傅瑤偶爾回來買這家的糕點,故而對週遭的鋪子也都有印象,記得這家原本是個古玩店,內裡的裝潢也算是雅緻。

  她猶豫了一瞬,扶著銀翹下了車。

  這鋪子門面大敞著,內裡的東西大半已經搬走,只餘幾個博古架。

  傅瑤讓銀翹去尋掌櫃,自己則好奇地四下打量著,越看越滿意,甚至已經開始想像買到這鋪子之後該怎麼改了。

  她並不缺銀錢,謝家當初的聘禮和自家的陪嫁夠她闊綽地過一輩子了,買這麼個鋪子自然不在話下。

  「夫人來得不巧,這鋪子啊已經被人給定下,回府去取銀錢了。」掌櫃隨著銀翹從後院出來,解釋道。

  傅瑤梗了下,露出個失望的神情:「打擾了。」

  她依依不捨地看了眼,正欲離開,卻迎面撞見了個熟人,嚇了一跳。

  「夫人怎會在此處?」魏書婉也沒料到會在這裡見著傅瑤,驚了下,但隨即笑了起來,「真是巧了。」

  傅瑤緩了緩,附和道:「是呀。」

  那掌櫃連忙上前來,賠笑解釋了一番,傅瑤這才知道,原來提早定了這鋪子的就是魏書婉。

  「你也想要買鋪面嗎?」魏書婉反應過來後,隨後道,「既是如此,那我就讓給你好了。」

  傅瑤連忙搖了搖頭:「這怎麼能行。」

  魏書婉不甚在意地笑道:「無妨。我買這鋪子也不過是看著合眼緣,實則並沒什麼打算,也沒想好要拿來做什麼。夫人既然喜歡,那我讓給你也無妨。」

  傅瑤的確是很喜歡這鋪子,她回過頭去又看了眼,但最終還是沒應下,而是堅持道:「多謝姑娘好意。可君子不奪人所好,你既然是看中了,那無論是有用還是沒用,我都不該橫刀奪愛才是。」

  她話音溫柔,帶著些遺憾,但態度卻又格外堅決。

  可魏書婉不知想著了什麼,神色微變,但轉瞬即逝,垂眼掩去了目光,輕聲笑道:「那好吧。」

  天色漸晚,傅瑤又同她道了聲謝,便自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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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傅瑤回到家中時,又已經晚了。

  謝遲等人等得是「一回生二回熟」,他已經得知了傅瑤長姐生子的消息,猜到傅瑤今日必然是不可能早早地回來的,所以見著她這時候回來倒也沒說什麼不好,甚至還主動關懷了一番。

  傅瑤暗暗鬆了口氣,笑道:「母子平安。長姐先前同姐夫商定了,若是男孩兒,就取名叫文安。」

  傅璇這一胎懷得凶險,備受折騰,周梓年也為此擔心不已,取這個名字,便是希望大人和孩子今後都能平平安安的意思。

  直到如今,傅瑤再想起來早些時候長姐生產的情形來,仍舊覺著心有餘悸:「今日我見著長姐生孩子,方才知道,為什麼旁人總說『為母則剛』了。」

  想了想,她又忍不住感慨道:「這麼一比,當爹的可真是輕鬆多了。」

  懷胎十月的是母親,萬一胎像不穩,還得忍著病痛臥床修養,等到生產的時候又是一道難關,簡直是拿命去博。

  謝遲倒是著實沒想到,傅瑤往周家去了一趟,最後竟得出這麼個心得來,他無奈地笑了聲,催促道:「快過來吃飯吧。」

  傅瑤這一天都沒怎麼好好吃東西,早已是飢腸轆轆,回來的路上吃了兩塊點心墊了墊,但仍舊覺著餓,聽了謝遲這話之後也不說旁的了,專心致志地吃起飯來。

  謝遲原本並沒將她這話放在心上的,可及至夜間,卻被傅瑤夢中的囈語給吵醒了。

  傅瑤眉頭緊緊地皺著,語氣很是不安地叫著「阿姐」,雖不知究竟是夢見了什麼,但顯然是被魘住了。

  謝遲猶豫了一瞬,將人攬在懷中,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低聲安撫著。

  過了會兒,傅瑤方才漸漸安靜下來,但仍舊緊緊地攥著謝遲的衣袖。

  謝遲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傅瑤是真被白日裡見著的情形給嚇到了。

  他不由得有些後悔自己當時的態度,應該多聽幾句,順勢開解一番才對,而不是拿旁的話岔開。

  可合適的時機已經錯過,傅瑤想必不會再提,說什麼都晚了。

  謝遲攬在她腰間的手微微收緊,心下嘆了口氣。

  傅瑤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倒是壓根忘了自己昨夜的夢魘,遣人往周家去送了些禮,又將管家找了來,讓他去挑個合適的鋪面。

  管家將傅瑤的要求記了下來,額外問了句:「這鋪面,夫人是著急要嗎?」

  「不著急,」傅瑤道,「寧可慢一些,也要挑個合心意的。」

  這還是她頭一回生出開鋪子的心思,自然是要鄭重些,更何況這事的確也急不來。

  謝遲的名聲是日積月累,漸漸成這樣的,她也不指望朝夕之間就能扭轉回去,只能潛移默化慢慢來,能改變多少是多少。

  這事注定不可能一蹴而就,但她有錢有閒,也很有耐性,所以並不著急。

  管家應了下來後,立時就去辦了。

  傅瑤又遣銀翹去尋了寫《黃粱記》的那位秦生,將他其他的戲本、話本都一並買了來,自己則每日仍舊是看話本、畫畫。

  她還曾動過心思,想要尋那位竹林閒客,奈何怎麼也尋不著,只得作罷。

  沒多久,管家尋著了合適的鋪子,傅瑤親自去看了眼,當即便買了下來,讓人著手改成書鋪。

  傅瑤再不像早前那樣閒,有許多事情要做,但卻並不覺著麻煩,反而樂在其中,日子過得忙中有序,格外充實。

  值得一提的是周家為文安擺滿月酒那日。

  傅瑤提前知會謝遲自己要去,算是例行報備一聲,免得自己回來晚了他等得不耐煩,可謝遲卻叫住了她,破天荒地提出要同去。

  傅瑤直接愣在了那裡,險些懷疑自己聽錯了,半晌之後方才應了下來。

  若是傅瑤獨自去,必然是要早早地過去,等到傍晚方才回府。可因著要帶謝遲同去,她一直等到謝遲下朝,去得晚了許多,而吃了飯並沒多留,立時就回來了。

  但她還是很高興。

  這還是頭一次謝遲同傅家那邊有所往來,而顏氏也讓步,態度鬆動了許多。雖不是相談甚歡,只是寒暄客套,但兩邊不再是針鋒相對,傅瑤也不必夾在其中左右為難,已經很是滿足了。

  天一日日冷了起來,而傅瑤的「七味書鋪」也裝潢完畢正經開張了。這書鋪與集賢書鋪不同,雖也有經史子集,但更多的卻還是話本一類。

  傅瑤著意叮囑了管家,從始至終都沒讓人知道這鋪子是謝家的。

  她將自己的心思藏得很好,並沒立時就動手,而是準備等著書鋪開上一段時日,再論其他。

  謝遲並不關心後宅的事情,雖與傅瑤朝夕相處,但也只隱約知道她在為著個鋪子忙活,隨口問過幾句,並沒太關心。

  入冬之後,倒是出了另一樁事,魏家老夫人患了重病,臥床不起。

  魏家與謝家是多年世交,老爺子在世的時候對謝遲傾囊相授,魏書婉與謝朝雲又是多年手帕交,兩家可謂是密不可分。

  哪怕魏家子弟大都不成氣候,謝家兄妹也會對他們多加照拂。

  老夫人病倒之後,謝朝雲立時就遣了宮中好幾個太醫過去,可卻是收效甚微,謝遲也開始動用人脈,尋些民間的大夫來為她老人家診治,但都無濟於事。

  臘月初,是魏老夫人的七十大壽。

  魏家商議了一番,又問過了她老人家的意思,準備熱熱鬧鬧地大辦一場壽宴,既是依著老夫人的意思見見族中親眷,也有讓這喜氣沖沖病氣的意思。

  謝朝雲逼問了景太醫,知道老夫人時日無多後,決定出宮來參加這壽宴,鳳駕蒞臨,撐足了場面。

  而傅瑤也隨著謝遲一道上門祝壽。

  「她老人家是個最愛熱鬧的人,老爺子也是,還總嫌棄我少年老成,沒有孩子氣……」謝遲對魏家府邸再熟悉不過,尤其是往老爺子院子來的這條路,少時不知走了多少遍。

  許是被觸動了心緒,他同傅瑤講起了少時的舊事,一直到了這熟悉的院落,方才停住。

  臘月裡天寒地凍的,傅瑤裹著斗篷,進門前將手爐遞給了銀翹,理了理衣袖,隨謝遲進了房中。

  屋中點著香,可卻怎麼都驅散不了那苦澀的藥味。

  謝朝雲來了以後,旁的親眷大都退了出去,只留了魏書婉作陪,陪老夫人聊些昔年舊事,她二人皆是能言善辯的,一唱一和逗得老夫人滿臉笑容。

  丫鬟通傳之後,老夫人臉上的笑意愈深:「小遲也來了?快進來。」

  謝家的長輩皆已不在,旁人哪怕是年長許多,見著謝遲也都是客客氣氣的,傅瑤這還是頭一回聽旁人這般稱呼謝遲。

  謝遲無奈地笑了聲,繞過屏風去,到裡間同老夫人說話。

  傅瑤隨之進去,在幾步遠處乖乖地站定了,並沒再往前打擾,認真地聽著他們聊天。倒是謝朝雲向她招了招手,同老夫人笑道:「您還未見過吧?這就是傅瑤。」

  「上了年紀總是愛說些舊事,眼神也不好,這麼個美人在這兒我竟沒注意到。」魏老夫人看向傅瑤,頷首道,「真好,先前阿婉還同我誇過,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傅瑤含笑問候祝了壽,仍舊侍立在一旁,聽著他們敘舊。

  老夫人被幾人哄著樂了會兒,而後斂了些笑意,嘆道:「人生七十古來稀,我活了這麼些年,見識了許多,該享受的也都享受了。前幾年,我總是記掛著阿婉,如今她也回到京中,有你們照拂,我便沒什麼擔憂的了……」

  魏書婉抿了抿唇,強撐著笑道:「好好的,祖母怎麼說起這話來?」

  「是啊,您只管放寬心好好養病,不必想其他的。」謝朝雲也岔開了話,試圖說些旁的事情。

  謝遲則道:「您若是累了,就先歇息會兒吧。」

  說了這麼會兒話,老夫人已經有些精力不濟,她沒再勉強,由魏書婉服侍著躺下歇息,而謝家兄妹與傅瑤則一同告辭離開。

  剛從暖閣中出來,寒風便撲面而來,傅瑤打了個寒顫,銀翹連忙將手爐遞了過去。

  「你快些往花廳去吧,那邊暖和,我現在這身份不便過去,就不陪你了。」謝朝雲對傅瑤再瞭解不過了,叫了個丫鬟為她引路後,又提醒道,「范夫人應該已經在那邊了。」

  傅瑤愣了下,反應過來這個「范夫人」指的是姜從寧後,輕快地應了下來,領著銀翹往外走了。

  謝朝雲並沒立時離開,她同謝遲站在廊下看了會兒,唏噓道:「一轉眼,都這麼些年了。」

  物是人非,老爺子仙去八載有餘,他們兄妹也再不是當年無憂無慮的世家公子與閨秀,過往的日子一去不復返。

  謝遲看著這熟悉的院落,目光落在院中那青石棋盤上,一時無言。

  「我該回去了。」謝朝雲看了眼天色,低聲道。

  竹雨立時傳了話,宮女們簇擁著她離開。

  寒冬蕭瑟,園子裡早就沒什麼可看的景,可謝遲卻慢慢地走著。旁人見了他大都是避著,實在避不開,便會在路邊行禮讓開,可偏偏卻有一人特立獨行得很,踉蹌兩步撞了上來。

  謝遲的反應很快,覺出不對後便立時側身避開來,那姑娘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手掌撐在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疼得皺起眉來。

  她抬起頭,眸中含淚,楚楚可憐地看向謝遲。

  謝遲:「……」

  他倒真是有好些年沒見過這種手段了。

  那姑娘覷著謝遲的神情,心中原本那點勇氣都快被他那目光給看得煙消雲散了,但事已至此,是沒法回頭的,只能硬著頭皮哭訴道:「是我莽撞沒看好路,險些撞了大人,還望大人恕罪……」

  說著,她抬起手來,白皙的肌膚上被細碎的石子劃出道傷痕,流出鮮紅的血來。

  謝遲冷笑了聲:「你是哪家的?」

  那姑娘驚疑不定地看著謝遲,總覺著這問話的語氣並不是自己期待的,正想開口的時候,卻忽而被人給橫插一腳攔住了。

  「點秋,快扶這位姑娘起來,去包紮傷口。」魏書婉若無其事地吩咐了句,而且向謝遲道,「今日是祖母的壽辰,看在她的面子上,不要計較了吧?」

  謝遲沉默不語。

  魏書婉抬了抬手,點秋連忙上前去將那姑娘從地上扶了起來,半勸半強硬地將人給拉走了,她卻還有些不情願似的,走出幾步之後又回頭看向謝遲,拋了個眼神。

  魏書婉看在眼中,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也真是……」

  謝遲自覺沒什麼可聊的,想了想,只說道:「若是家中有什麼為難的事,只管告訴阿雲或我,不必拘謹。」

  「我知道。」魏書婉撫了撫被風吹散的鬢髮,似是隨口問道,「前幾日我幫祖母收拾舊物,倒是翻出幾冊祖父收藏的孤本,依稀記得當年你很喜歡,祖父也說了想要等你高中之後送你的,只可惜……那改日我讓人給你送去?」

  謝遲凝神想了想,才記起彷彿是有這麼一回事,點頭應了下來:「多謝。」

  他並沒多留,說完之後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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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傅瑤進了花廳後,立時就往姜從寧那裡去了,這還是婚後兩人頭一回見面,自是有說不完的話。

  其實傅瑤是一直惦記著,想要約姜從寧出來的,但轉念一想侯府家大業大,姜從寧剛嫁過去,自然是要在婆母那邊立規矩,再同家中親眷打好關係的,便忍著沒打擾。

  「我在侯府也挺好的,」姜從寧慢悠悠地說道,「雖說人多起來是麻煩了些,但我自小見識得多了,也不算什麼。更何況我身份在那擺著,她們也不能奈我何……」

  侯府人丁興盛,就連姜從寧這樣記性好的,起初也花了好幾日才將幾房的人認清,將其中的關係給理明白了。

  她少時就能幫著母親跟那些個妾室鬥,如今這點自然是不在話下。

  畢竟不管怎麼勾心鬥角,范飛白是侯府長子,又得謝遲器重,侯府世子的位置必然是他的。姜從寧身為他的夫人,哪怕是「初來乍到」,也不是旁人能欺辱的。

  至於多事之人拿范飛白的風流事跡來搬弄是非,就更礙不著姜從寧什麼事了,反正她壓根不在乎范飛白愛的是哪個女人,就是他立時想要納妾也沒妨礙,橫豎那些出身的女人也動不了她的地位。

  「那就好,」傅瑤聽姜從寧講了些侯府的事情,長舒了口氣,笑道,「我就知道,你那麼厲害,那些必然是難不倒你的。」

  桌案上擺著溫好的酒,傅瑤自知酒量不好,在外的時候向來是能不碰就不碰的,姜從寧酒量卻是很好,但這次也壓根滴酒不沾。

  傅瑤留意到這一點後,好奇道:「你今日怎麼只喝茶?」

  「這個……」姜從寧頓了頓,壓低了聲音同傅瑤道,「雖還未請大夫來看,但我有預感,可能是有孕了。」

  她並沒特地地請大夫來看,也沒同范家人提起過,原是想著確準了之後尋個合適的時機再說,但如今傅瑤問起,她也沒打算刻意隱瞞。

  傅瑤壓根沒往這方面想,聽後,露出個驚訝的神情,反應過來之後笑道:「恭喜啦!」

  她知道,姜從寧一直想要個孩子穩固地位,然後就隨范飛白愛怎麼樣怎麼樣了,如今剛嫁過去兩個多月,就能懷上身孕,可謂是十分幸運了。

  「悄悄的,我想等個合適的時機再說。」姜從寧低笑了聲。

  傅瑤連忙點了點頭,湊得更近了些,小聲問道:「我是第一個知道的?」

  「是呀。」姜從寧壓根就沒想過要知會孩子他爹。

  傅瑤愈發高興起來,結果一個不妨,抬手間恰好碰到了來上菜的丫鬟,那丫鬟興許也是沒端穩,好巧不巧,一碟子菜都扣在了傅瑤裙上。

  那丫鬟立時就慌了,急急忙忙地跪下請罪。

  「無妨,是我自己不小心,」傅瑤見她嚇得臉都白了,輕聲安撫道,「馬車上有更換的衣裳,你領我尋個房間更衣就是。」

  「多謝夫人寬宏大量,」丫鬟顫聲應了,「您隨我來。」

  姜從寧打量著那丫鬟,皺了皺眉,但傅瑤的衣裙已然不成樣,必然是要換的,只得讓她去了。

  那丫鬟將傅瑤領到了供賓客修整歇息的偏院,請她到裡間稍作歇息,自己又在前引路,隨著銀翹往府外去取更換的衣裳。

  傅瑤污了衣裙,只得百無聊賴地在內室等候,她也不好亂動什麼,只看著牆上的字畫發呆。

  不多時,外間故而傳來動靜,傅瑤原以為是銀翹她們回來了,但轉念一想,怎麼都不可能這麼快,應當是旁的賓客。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現身,便聽見外間傳來的對話。

  「姑娘忍著些疼,我給您上藥。」這語氣聽著像是個丫鬟,可下一句卻又道,「您也太大膽了些,怎敢那般行事?就不怕弄巧成拙觸怒了太傅嗎?」

  傅瑤聽得一頭霧水,愈發好奇外間是誰,怎麼就跟謝遲扯上關繫了?

  「你又怎知道我會觸怒太傅?他都已經問我名姓了,是你家姑娘硬生生地橫插一腳,給攪亂了。」這聲音帶著些不服氣,細品之後,還有些委屈似的。

  傅瑤:「……」

  這都什麼跟什麼?謝遲問旁人姑娘家名姓又是怎麼回事?

  丫鬟顯然對她這回答有些無言以對,沉默了片刻,方才又嘆道:「早兩年也不是沒前例,但也沒誰進了謝家後宅,反倒是有把自家父兄給牽連帶累的。嚴姑娘就這麼確定,太傅問你的名姓不是想要同你父兄算賬嗎?」

  嚴嫣然回想著謝遲方才的神情,自己也覺著心虛,但還是硬著頭皮道:「你少危言聳聽。旁人還說謝太傅不近女色、心狠手辣呢,傅瑤如今不是也好好的?」

  被點名的傅瑤下意識地將呼吸都放輕了些,她原本都將這事當個話本聽,準備回去問問謝遲了,萬萬沒想到竟然一轉眼自己也被牽扯進來了。

  此外,傅瑤也覺著奇怪得很,這丫鬟未免太大膽了些。

  然而更大膽的還在後面。

  「姑娘這話說的……」丫鬟忽而笑了聲,「旁人怎麼能同謝夫人比呢?畢竟她嫁給謝太傅,這親事可是當初皇后拍板定下的。若非如此,讓她來行今日之事,也只會觸怒太傅呀。」

  傅瑤:「……」

  那麼些話本子不是白看的,憑著這幾句話,她已經將事情猜出個大概來,也不得不承認這丫鬟的話沒錯。

  謝遲與她能到今日,全然是因為謝朝雲當初趁他昏迷定下了親事,而後日積月累,朝夕相對間改變的。他這個人是極難啃的骨頭,硌牙,若不是謝朝雲劍走偏鋒,她也壓根想不到如何才能讓謝遲留意自己。

  若非如此,換她假意摔倒,謝遲也壓根不會多看,甚至還會惹得他不悅。

  這丫鬟這麼直白地說出來,傅瑤一時也分不清她究竟是看得明白所以公正評價,還是懷著惡意。

  嚴嫣然總算是明白過來,遲疑道:「你是說,太傅對傅瑤也不見得有多深的感情,而是生米煮成熟飯,負責而已?」

  丫鬟輕笑了聲:「包紮好了,您還是盡快往花廳去吧。」

  「仔細想來,你這話說的是沒錯。」嚴嫣然卻並不肯離開,不依不饒道,「可傅瑤善妒,不准太傅納妾,那要如何?」

  「奴婢同您說這些,是想勸您,不要再做傻事,牽連了自家就不好了。至於旁的事情,就不是奴婢能說得好的了。」丫鬟催促道,「時辰不早了,您還是快些過去吧。」

  兩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不多時,銀翹帶著衣裳急匆匆地趕了回來,幫傅瑤將髒污了的衣裙換下收好。

  「姑娘怎麼了?」銀翹覷著她的神情,疑惑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自打見到姜從寧開始,傅瑤就一直是高高興興的,尤其是知道她有孕之後,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是真心實意地為她高興。

  可如今看起來卻是低沉了些,哪怕什麼都沒說,可還是顯露出些痕跡。

  傅瑤卻並不肯說,換了衣裳之後,慢吞吞地回花廳去了。

  其實閒言碎語並沒什麼可怕的,尤其是那些假的,甚至可以當做笑話來聽,但如果是真的,那就讓人高興不起來了。

  銀翹並沒問出個所以然來,但她回去之後,雖已經竭力遮掩,還是被姜從寧看出不對來。再三追問之下,傅瑤嘆了口氣:「其實真沒什麼,過會兒也就好了,是我自己矯情罷了。」

  從一開始,她就知道自己與謝遲的感情不平等,也坦然接受了。只是她不是聖人,被旁人那樣地說起,不可能全然沒影響。

  她難得會有這樣的時候,姜從寧並不肯就此放過,不依不饒地問出個大概來,冷笑了聲:「你性子太好了些,旁人就是抓中了這一點,所以才會這麼肆無忌憚地踩你痛處。若要我說,你當時就該直接出去,抓著那丫鬟到她主子面前去問問,誰給她的膽子,敢這麼在背後議論!」

  「今日是老夫人壽辰,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傅瑤並不是傻子,心中也隱約有所猜測,可無論怎麼說都沒有今日鬧起來的道理,只能息事寧人。

  傅瑤知道謝家兄妹有多看重魏老夫人,也親眼見了,若是為著這點事鬧起來,豈不是讓所有人都不痛快?

  更何況,鬧出來又有什麼意思?平白讓人看笑話嗎?

  哪怕沒證據,但姜從寧已經確準此事同魏書婉脫不了干係,可偏偏這時機挑的真是太好了,讓人只能咬牙嚥了下去。

  姜從寧磨了磨牙:「我就知道,她不是什麼好的。」

  沒憑沒據的,傅瑤也說不準這事究竟同魏書婉有沒關係,但無論是與否,都沒細究的必要了。

  「話又說回來,某些人也不過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罷了,越是如此行事,就說明越在乎。」姜從寧忽而笑了聲,「你與太傅好好的,就夠她受的了。」

  「善妒的名聲我也背了,隨便旁人怎麼說,」傅瑤自己也想開了,「不管因何而起,反正如今人在我手裡。」

  姜從寧頷首笑道:「正是這個道理。」

  謝遲並沒在魏家留飯,見了老夫人之後,就回府去了。傅瑤同姜從寧一道,吃了些菜之後沒多留,她並沒立時回家,而是約著閒逛去了。

  兩人逛了首飾樓和綢緞莊,路過藥鋪的時候,順道進去讓大夫診了個脈,確準姜從寧的確是懷了身孕。

  姜從寧一早就有預料,笑得也很矜持,倒是傅瑤高興得很,出門上車的時候都要再三叮囑她小心留意。

  「我會多留意,你也不用這麼小心翼翼的,比孩子他爹都上心多了。」姜從寧調侃了句,分別前又特地同傅瑤道,「我倒總是不放心你,你性子太軟了……有時候,不要一味忍讓,旁人只會覺著你怕了她。」

  雖沒明說,但傅瑤還是聽出她的意思來,點點頭:「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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