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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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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謝王堂燕】三國之戰神劉封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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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 00:30: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犧牲嗎?

漢津渡。

沒有十萬百姓的拖累,一路奔行暢通無阻,兩天之後,劉封隨著劉備等三十余人,趕到了漢津渡。

駐馬山坡,劉備遠望著艦船川流不息的渡口,疲憊的面容上難得露出一抹笑意,那是大難不死,逃出升天的笑。

“看來天不絕我劉備也,只可惜了十萬無辜百姓,白白被曹賊所害。”劉備慶倖的同時,不忘替那些跟隨他的百姓鳴不平。

“那些百姓也不能算白白犧牲,也幸虧當時帶著他們,如果沒有他們阻滯追兵,主公又豈能安然撤退。”

劉封轉頭望去,在人群中找到了說這話的人,正是他的“舅舅”糜竺,那老朽的臉上流露著幾分得意,不過在劉封看來,這話卻相當的不合時宜。

劉備一向以仁義自恃,現下你這個當大舅子的說出這樣的話又是什麼意思?難道在暗示我劉備是早有謀算,故意帶著那些百姓當肉盾嗎?

果然,劉備先是慣性的微微點了點頭,接著猛然反應了過來,臉上的笑容頓收,立時換上幾分不悅。

糜竺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憤憤道:“曹賊泯滅人性,連無辜百姓都屠殺,確實可惡之極,只可惜主公勢單力微,傾盡全力也挽救不了那些百姓,唉,可惜呀。”

劉備雖不發一言,但他表情的變化劉封卻清楚的看在眼裡,猛然間心頭一陣抽動,原來真相是如此的可怕。

先前從樊城出發時,劉備完全可以輕兵南下,迅速的搶佔江陵,但當越來越多的平民自發的攜家帶口跟隨而來時,劉備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在劉封看來,劉備的做法不管是出於真心也好,不得已也罷,總歸是遵徇著自己仁義的名號。

可是,如今看來,難道劉備心中還有順勢利用那十萬平民,作為阻擋曹軍的肉盾的想法不成?

思及這一層,劉封的心中頓時不寒而慄:看來我所知的書本上的那些歷史人物,僅僅只是流于表像而已,真實內幕到底有多黑暗,誰也無法猜測。

“走吧,先去與雲長會合。”

劉備一揮馬鞭,率領著眾人沖下山坡,向著近在咫尺的漢津渡而去。

劉備的到達,使漢津碼頭掀起了一浪接一浪的歡聲雷動。這些水軍的劉家軍們先前聽聞長阪坡兵敗的消息後,一直都心懷著不安,軍中業已流傳主公劉備死于亂軍中的謠言,這時見到劉備能安然無恙的前來,謠言不攻自破,動搖的軍心轉瞬間重振旗鼓。

跟隨在劉備身後,在棧橋上縱馬徐奔,在棧橋的盡頭,一個高大英武的身影漸漸逼近,尚有數步之遠時,劉封已能感受到那人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強烈的氣場。

那人身高九尺,體型偉岸如山,往環伺的眾兵中一站,竟如一堵聳立平原的高山一樣。他面色赤紅,如同一團燒燃的烈火,漆黑的長髯過腹,丹鳳眼半開半闔,不怒自威,即使在劉備面前,依然有一派睥睨天下的孤傲氣度。

在他的下半身,似有一團炫麗如火的巨蛇在流轉,如夢如幻。近時才看清,那燃燒的烈火只是一匹巨大的赤色戰馬,戰馬那修長而勁健的四肢,附于其間的條狀肌肉,仿佛鋼筋鑄成一般,光潔的皮膚明亮如熾烈的火焰。蕭蕭江風中,隨風舞動的赤色鬃毛仿佛千道火蛇在竄動。

美髯公,赤兔馬!

即使貴為劉家大公子,名義上是眼前這人的主上,但無論在何時何地,每每遇上關羽之時,劉封的內心中都會被他那渾然天生的,藐視一切的強烈壓迫感所懾。

那是一種難以名狀的不自在,仿佛每一根神經都被寒氣所侵,與之相比,當日許褚所帶給他們的壓迫感,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雲長啊,你我兄弟險些不能相見。”大難之後,兄弟重逢,劉備感慨無限。

關羽棗紅色的面龐平靜如水,嘴角微微而動:“大哥不必多慮,咱們從前又不是沒有敗過,大不了捲土重來就是。”

劉備點了點頭,精神重新抖擻:“嗯,沒錯,捲土重來。”

劉備和關羽等決策人物陸續去了早為劉備建好的大帳,其餘人則入駐津口的營壘休息。

關羽所部是兩天前趕到漢津渡,在渡口周圍建時了簡易的營寨,而先期抵達的諸葛亮則先行去往了江夏,在確定可以說服劉琦聯手抗曹後,大隊人馬再順江南下去江夏會合。在此之前,劉家軍全部的人馬則暫時停留在漢津,暫作休整,並收容陸續從長阪坡敗潰而來的士兵。

一天后的黃昏,劉封百無聊賴的仰面躺在羊皮毯上,帳簾卷起,淡黃色的夕陽從帳門鑽入,點點碎碎的灑在他的臉上,有一種久違了的溫暖與安靜。

耳邊穿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臉上的溫暖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沁入鼻中的一股淡淡的芳香。半醒半醒中的劉封,隱約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再接近他的身體。

經歷過長阪坡的生死之戰,劉封已形成了一種武者的本能,即使在睡夢之中,身體仍然能保持著高度的警覺。

猛然間,他醒了。

一個身影擋住了光線,初睜開眼的他視線混沌,一時無法看清來者的面孔。

“什麼人!”

他不及多想,虎掌猛的抓住那人伸來的手臂,腰身一挺騰的躍起,閃電般將那人反按于地,在細銳的尖叫聲中,劉封已騎到了那人身上,一隻手死死的掐住了對方的脖子。

眼視終於清晰起來時,劉封發現被他按倒在地的只是一個女子,他渾身一震,方才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趕緊松了手,將那女子扶起。

仔細再一看,劉封才認出她是誰,不由得大為尷尬。

烏黑的長髮如若瀑布般傾泄而下,一直垂過她那水蔥似不堪一握的纖腰,嬌嫩的肌膚晶瑩若冰,仿佛霜雪堆成。

此時的她尚處在驚嚇之中,被掐得通紅的臉帶著怨色看著劉封,櫻口急促的地喘息,一雙纖纖素手輕輕扶著雪白的脖頸,高聳的胸口隨著劇烈的呼吸起伏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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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 00:30:2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姐妹

“對不住了,月眉小姐,我不知道會是你,你沒事吧?”劉封面帶歉意的問道。

眼前這女子叫做黃月眉,是諸葛亮夫人黃月英的親妹妹,當初劉封在到黃承彥府上拜會時,曾有過一面之緣。

那時劉封就驚奇于黃承彥這老頭的了不起,一母所生的兩個女兒,一個奇醜無比,另一個端莊可人,天與地的差別,實難叫人聯想到她們會是兩姐妹。

黃月眉的情緒漸漸平伏下來,緊蹙的柳葉彎眉松緩下來,但臉色仍因血液的不通潮紅不褪。她俯下身來,將落在地下的小匣子撿了起來,貝齒輕啟:“是我不好,應該先吱會一聲再進來的。大公子,你坐下吧,我且為你瞧瞧背上的傷。”

她說著打開了那木匣子,裡面整齊的疊滿了繃帶和金創之類的醫療用物。長阪一役,劉家軍死傷無數,光在漢津渡收攏的傷卒就有三四百之多,隨軍的醫護人員遠不夠用,因此許多文武官員的婦孺家眷都不得不加入醫護的隊伍,以充添短缺的人手。

前日為劉封治傷的只是一名普通的醫者,沒想到今天竟換成了黃月眉,而且自己還以那樣粗魯的方式招呼了人家,劉封心中自是頗不自在。

“小傷而已,何勞小姐費心。”劉封推辭道。

“大公子身份尊貴,你的傷豈是小事,快先坐下來吧。”

黃月眉低頭疏理著藥匣中的物品,將繃帶什麼的依次擺列出來,一副認真負責的樣子,似乎對劉封剛才的冒犯已然忘卻。她的這般態度緩解了劉封的尷尬,他也就不再扭捏,背對著她坐了下來,將身披的袍子解開,上半身裸露在她眼前。

原本的這一具身軀本就生得英武雄健,光滑的背脊上,一塊塊堅實卻富有彈性的肌肉整齊的排列著,張顯著雄性的強健。

黃月眉的睫毛微微眨動,眼神中流露出幾分羞澀,但她的表情卻從容不迫,極力的摒棄那種不該有的感覺,將目光只集中在劉封的傷口處,一雙素手小心翼翼的把那鮮血殷浸的繃帶一條條拆解開來。

當最後一條繃帶解開時,黃月眉神色不禁吸了一口涼氣,高聳的胸脯再度因緊張而起伏。

那一道切入肌膚三分的傷口,整齊的就像是用尺子丈量過一樣,仿佛根本沒有經歷過血肉的磨擦,只在一瞬間就完成似的。儘管表面的傷口周圍已經開始結出暗紅色的疤,但仔細往傷口深入尋覓,依然能看到那鮮活的肉色。

黃月眉從愣怔中蘇醒過來,邊拿金創藥邊問道:“大公子這傷口與旁人大不相同,不知是被什麼兵器所傷?”

“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

“原來傳言是真的。”

“什麼傳言?”劉封好奇心起,猛一扭頭正好扯到了傷口,痛得牙縫直抽涼絲。

黃月眉忙按住了他的肩膀:“大公子莫要亂動。我只是聽人說大公子被一柄寶劍斬斷了兵器,所以才導致阿斗公子落馬受傷,今日看到大公子這傷口,原來果真有這樣的利器。”

原來如此。

劉封歎了口氣:“看來不少人都認為我沒有盡心保護弟弟,月眉小姐,你也這樣覺得嗎?”

劉封不是一時空穴來風才隨便問她的,黃月眉是黃家的人,諸葛亮又是黃家的女婿,黃家人的看法,很大程度上也代表著諸葛亮的看法,對於這位劉備最信任的謀士,劉封當然不可能不關注他對自己的看法。

“當然沒有,阿斗公子是大公子的弟弟,大公子又怎麼會不盡心保護他呢。”黃月眉的回答很乾脆,而且語氣也聽不出來有故意掩飾的跡象。

黃月眉的回答讓劉封稍稍寬慰,不過這並不代表他就對諸葛亮放心,他深知歷史上,諸葛亮對劉備處死“劉封”起了極大的推波助瀾的作用,對於這樣極富政治手段的人物,劉封絕不可能放鬆戒心。

一盞茶的功夫之後,黃月眉為他換過金創藥,並重新抱紮了繃帶。劉封的精神從換藥所帶來的痛楚中解脫出來,忽然聽到帳外有些熱鬧,便問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好像很熱鬧的樣子?”

“是子德公子從江夏來了,帶了好些戰船和人馬。”

她所說的“子德公子”,既是劉表的長子劉琦,劉表生前委任他為江夏太守,駐守夏口要塞。此人手中握有水陸兵馬一萬,戰船數百艘,又控制著漢水與長江交匯的水口要地,其實力不容小覷。

黃月眉說著收拾好了藥匣,起身走到帳門口,向著劉封微微屈身:“公子的傷藥既已換好,那我也先告辭了。”

“多謝了,小姐慢走。”劉封拱手還禮,正準備送她離去,驀然間感覺到一陣異常,急喝一聲:“且慢!”

已走出帳外的黃月眉回過身來,疑惑的看著神情驟然警覺起來的劉封:“公子還有何事吩咐?”

“不對勁,有點不對勁,你感覺到了沒有?”劉封的表情愈加嚴峻,劍眉緊鎖成一線,刀鋒似的眼神中透露著一種極為可怕的信號。

“大公子,哪裡不對勁,怎麼了?”

劉封一瞬間從一個溫和的公子,變成了仿佛身處沙場的武者,他那莫名其妙的話語,還有渾身散發出的緊張氣息,都讓黃月眉感到十分的不安。

突然間,劉封竟是趴在了地上,不顧滿地的塵地,將耳朵緊貼在地面上,仿佛在聆聽著什麼。

劉封所感受到的異樣,是只有武者才會具有的本能感應,戰場上的瞬息萬變,使他對於周圍環境哪怕再細微的一點變化,都能夠比常人放大數倍感覺出來。

在要送別黃月眉的一剎那,劉封感到腳下的地面在微微的顫動,伏地傾聽,地極深處,隱隱傳來沉悶而有節奏的細微響動,似乎有一條沉睡的巨龍,正在用它那鋒利的巨爪,試圖破開泥土的覆蓋,沖出地面。

那響動,正以極快的速度放大,短短片刻間,已由隱隱細碎,蔓延成為隆隆作響。

劉封的眼睛陡然間充滿了血絲。

騎兵,是一支騎兵正在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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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 00:30:3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後手

能讓大地形成這般規律性的震動,除了大規模行進中的騎兵外,劉封想不出還有別的什麼東西有此能耐。而整個荊州,有能力調動成規模的騎兵者,除了曹操還有何人。

危機已至,劉封不及多想,沖入帳中將青釭劍提起,隨便披了一件袍子,奔出帳來拉著黃月眉就往水寨方向奔去。

“大公子,你這是要做什麼?”黃月眉驚愕的問道。

“沒時間跟你解釋,敵人馬上就到,我們先上船再說。”劉封隨口答道。

“怎麼可能,大公子怎會知道有敵人,就算是真有,我們的斥候會提前偵知才是。”

黃月眉不相信劉封的直覺,想要掙脫劉封的拉扯,無奈她到底一女兒家,體力微弱,只能不情願的被劉封拉著一路小跑。

“啊——”

身後一聲痛吟,劉封回頭看去,看到黃月眉已被絆倒在地,不但撲了一臉一身的灰塵,而且雪白的胳膊上還擦出了幾分刮痕。

劉封確實是太過著急,忘了人家是個女兒家,這般自顧自的大步流星而行,不把人家帶倒才怪。眼見她倒地,劉封趕緊上前去扶:“沒事吧,真是對不住。此地不可留久,我們先上船再想辦法處理你手上的傷吧。”

劉封扶起她就要接著走,黃月眉這下可火了,瞧著一身的灰頭土臉,臂上的傷口還在淌血,黃月眉不滿的沖他抱怨道:“你這是做什麼呀,什麼也不解釋就強拖著人家走,請不要再碰我了。”

如果不是看在她替自己治傷的份上,劉封根本不屑于管她的安危,眼瞧著她發起了小姐脾氣,劉封也就沒心思再多管閒事,遂搖了搖頭:“你自己好自為之吧。”說罷他便丟下黃月眉,轉身往棧橋跑去。

片刻之後,當劉封剛剛穿越旱營之時,西北角上亂象驟生。漫天的塵暴憑地而起,疾風驟雨般衝破了北營,以所向披靡之勢,向著水寨狂撲而來。

果然是一支騎兵。

漢津渡位於當陽以東,根據情報,曹操的大軍在當陽擊敗劉家軍主力之後,便放棄向東繼續追擊,直接由當陽南下趕往江陵,因此,斥候大多被安排在漢津以西。而眼前的這支騎兵,卻由北面而來,穿越劉家軍的偵察盲區,故而才能對漢津發進突然襲擊。

這一路奇兵的出襲,頓時讓驚魂方定的劉家軍再度陷入混亂之中,旱營的步軍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讓敵騎在毫無遲滯的情況下沖入大營,兩千多號正在休整的步軍轉眼土崩瓦解,如受驚的鳥雀,一窩蜂的向著水寨中停泊的戰船逃來。

事先預判出敵人殺至的劉封是幸運的,他不必經受慌亂的人群互相擠壓,搶在混亂髮生之前登上了劉備所在的旗艦。

“曹軍殺至,父親小心。”

劉封持劍沖上去,打斷了劉備與一名年輕將軍的談笑風生。

那銀甲白袍的年輕人,相貌堂堂正正,高聳的鼻樑張顯著英武之氣,應該就是劉琦了。

早在劉備收劉封為養子時,這位劉表的大公子就為避禍,前往江夏赴任,這還是劉封第一次與之見面,不過,他的形容與氣度卻與劉封印象中,那個“怯懦無能”的劉琦大不相同。

劉備的目光投向遠處的旱寨,急速墜入混亂深淵的旱營令他的眼神中閃爍著茫然與震驚,他的嘴角微微抽動:“敵軍怎麼會突然殺至,斥候為何不報?”

“曹軍可能是抄北面的小道而來,我軍安排在那裡的斥候極少,所以才會讓曹軍鑽了空子。”

劉封的話提醒了劉備,本是驚怒的臉上,變換出一種複雜的表情,是一種無能為力似的無奈。

“這一路人馬能在些時出現在漢津,很明顯早在長阪之役前就已派出,看來曹賊早就預料到長阪一戰,有可能被我走脫,竟然提前就預伏下一招後手。曹賊啊曹賊,你果真是詭計多端。”

劉備咬牙切齒,表達著對宿敵憤恨與無奈時,千余號敵騎已如虎入群羊,驅趕著望風而逃的劉家軍敗卒,穿過旱營小寨,向著水寨殺奔而來。

“父親,事不宜遲,趕快換乘坐走軻,避往江心吧。”劉封催促道。

劉琦卻道:“敵人離此尚有一段距離,足夠我們開船離寨,無需勞頓叔父換走軻。”

劉封劍指混亂的棧道,搖頭歎道:“兄長你看,我們哪還有足夠的時間開船離岸!”

舉目望去,逃命而來的潰卒,很快擠滿了各條棧道,正如螞蟻般向著一條條停泊的戰艦攀附,在這種情況下,又如何能開岸離岸。

劉琦恍然而悟,肅然的目光中流露出對劉封判斷力的贊許,遂道:“阿封所言極是,叔父就趕快換船先行吧,我和阿封在此為你斷後。”

“那……那你們一定要小心,我們待會在江心會合。”劉備只稍猶豫了一下,便果斷的轉身下了甲板,在一干衛兵的護送下上了走軻。

劉封本來打算跟著劉備一起走的,可是劉琦那一句“我和阿封在此為你斷後”,搞得劉封不好意思先走。

隨著潰兵逃上船,停泊在岸邊的七八十艘戰船逐一啟航,而劉封所在的這艘旗艦,因為載重最大,所以成為了潰兵們首選的逃難目標,結果卻導致別的船都已離岸時,而這艘船的棧橋邊卻擁擠著兩百多號人沒能上來。

如狼似虎的曹軍終於殺至岸邊,未能駛離的十幾艘艦船自然成了這群殺紅眼的野獸們的捕食目標,一百多騎人馬沖上棧橋,端著兵器組成的死亡森林,向著擠在岸邊的潰兵平輾而來。

甲板上的劉琦,揮劍呼喝著船上的弓弩手放箭,企圖壓制敵騎的衝擊速度。但是因為事先誰也沒有料到曹軍會突然出現,艦上尚未來得及裝備強弓硬弩,而普通的弓弩,又豈能阻擋裝備精良的虎豹騎的衝擊。

一旦讓虎豹騎順勢沖上艦船,整船的人,不是被敵人鐵蹄輾碎,就得被逼入漢水中喂王八,而擁擠在船邊的潰卒,又將戰船死死拖住,根本無法強行開船,眼前的形勢,已到了千鈞一髮的地步。

‘媽的,長阪坡老子都沒死,豈能陪著你們這群廢物死在這種鬼地方!’

不及多想,劉封隨手抄起一柄大刀,尋得一匹戰馬一躍而上,約馬退往甲板的另一頭,鉚足了馬力,雙腿猛夾馬腹,禦駛著戰馬奔過數丈寬的甲板。

伴隨著一聲暴喝,一人一騎沖出甲板的邊緣,奮然躍上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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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飛將

馬蹄之下,一顆顆人頭本能的向上仰去,淩空飛起的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那些爭相逃命的潰卒,竟似忘記了身處險境,一雙雙驚愕的眼睛齊刷刷的掃向從他們頭頂飛過的那一騎飛將。

一聲沉悶的重擊,整個棧橋劇烈一晃,戰馬穿越百余顆人頭,穩穩的落于棧橋之上,由於慣性的原因,向前連沖了七八步才被劉封強行勒止。

短暫的驚愕失神後,潰卒們又陷入了爭搶逃命的混亂之中。

劉封平伏氣息,舉目向前望去,黑壓壓的虎豹騎已經沖上棧橋,沖在最前面的兩員虎熊之士,距離他只不到十余步之遙。

深吸一口氣,將全身的氣勁盡灌于雙臂,一聲長嘯,猿臂伸出,手中的大刀如車輪一般,從上而下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迴旋。在一片劈啪崩裂聲中,身前的棧橋被攔腰斬斷,在紛飛的屑塵之中,赫然破出一個丈許寬的斷隙。

劉封用這傾盡全力的一刀,斷開了棧橋兩側的聯繫,唯有如此,方才有可能阻斷虎豹騎的衝擊。

戰船上的劉琦,驚睹了劉封那橫空出世般的一躍,原還擔心他逞匹夫之勇,打算以一己之力迎擊蜂擁而至的敵眾,但見他將棧橋斬斷時,方才明白他的真正用意,不禁對他的機智欽佩不已,遂是高聲喊道:“阿封,做得好!”

劉封也不回頭,舉刀回應道:“此處有我阻擋,兄長趕快督促士卒上船”

話音未落,劉封神色立變,正前方,原以為會止步于斷隙之前的敵騎,竟然絲毫沒有減速的跡象,反而加速向著他沖來。

‘曹操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竟然能訓練出這樣不怕死的部下!好吧,不怕死就來吧,看是你們的馬快,還是我的刀快。’

劉封目光如刀鋒般鎖定急馳而至的敵人,橫刀立馬,屹立不退。

瞬間,鐵騎殺至,戰馬嘶鳴中,兩騎鐵塔般的巨軀騰空而起,越過丈許之寬的斷隙,如泰山壓頂般向著劉封撞來。

劉封猿臂再施全力,一柄明晃晃的大刀從左至右扇掃而出,傾盡全力的氣勁,將尚未落定的塵屑盡卷于尾,如一輪破雲而出的彎月,拖著弧形的曼妙尾跡襲卷而出。

半空中的兩名虎豹騎神色驚變,因為敵人這一刀,非是斬人,而是陰險的沖著戰馬的前蹄而去!

四聲肢骨斷裂的脆響,聲聲戰馬淒慘嘶鳴,在落地前的一剎被斬斷前蹄,失去平穩的戰馬前胸重重的撞擊在斷橋的邊緣,連人帶馬在反彈之力的作用下,先後跌落入橋下江水之中。

跟在後面的虎豹騎,原本指望著前邊同伴斷殺敵人,打開前進的通道,他們好緊隨其後躍過斷隙,豈料阻擋的少年敵將武技如此了得,一招之下就巧妙的幹掉了兩名同伴。後面的敵騎驚駭之下,急收馬蹄,勉強的在斷橋邊緣止住沖勢,但其後更多的同伴則不明情況,戰馬收止不及,卻將前排十余騎人馬先後擠入了江中。

看著落水掙扎的敵人,看著在斷橋對面混亂失措的敵人,劉封不得不為自己的傑作而得意,手掌高高舉起,狠狠的向著對面的敵人豎起了中指。

虎豹騎們雖然不明豎中指所代表的超前意義,但從那少年敵將的得意表情來看,那手勢必定是一種輕蔑的挑畔。這些虎狼之士,死,他們不怕,怕得就是被人嘲笑,劉封的挑釁真的是激怒了他們。

“後撤。”

敵群中發出一聲高亢的號令,擁擠在棧橋邊的虎豹騎很快恢復了鎮靜,迅速的調轉馬頭,又望岸邊撤去。

‘總算是逼退了這幫殺神。’

就在劉封剛剛松一口氣,以為敵人要無果而退時,他方才松緩下來的表情,很快就不得不重新凝重起來。退往岸上的虎豹騎並沒有撤退,而是整齊的分佈在沿岸,下馬換上了弓弩。

劉封的臉色猛然一變,他確實高興得太早了,要知道虎豹騎成員個個是百裡挑一之士,不但是精于騎戰的健兒,更是弓馬嫺熟的全能戰士。

‘這幫賤人還沒完沒了啦。’劉封破口大駡也是無用,戰事發展到這種地步,他也無可奈何,為了不被射成蜂窩,他只得趕緊勒馬往回跑。

轉身之際,漫天的箭雨鋪天蓋地傾泄而來。

岸邊距離戰船不過五十余步,而虎豹騎所用的又皆是射程遠,殺傷力極強的強弓硬弩,只顧著爬船逃命的劉家軍潰卒們,即使在有準備的情況下,也只有依靠厚盾才能抵禦,更何況是在這種全無防備的環境下,毫無懸念的成了敵人練習射擊的活鞍子。

飛蝗的箭雨中,聚集在船邊的士卒一個個被洞穿,屍體或滾落于水,或疊積如山,鮮血橫流,不但將棧橋鋪上了一層鮮血的紅地毯,就連附近的江面也盡被赤染。

當劉封撥擋著背後襲來的箭矢,衝擊船邊時,原先蟻聚的潰卒,此時已死傷過半,屍疊聚在一起,由低到高形成了一條通往戰船的屍路。

劉封原先還在擔心,如何從蜂擁的人群最後面登上艦船,但是現在他無須擔心了,那些他原本以為順便可以救下的士兵,已經用他們的鮮血與屍體為自己鋪了一條前進的道路。

雙腿再一用力,驅使著戰馬冒著箭雨狂奔,就在他要踏下屍路之時,驀然瞅見側前方一條女子正在失神落魄的哭泣著。儘管鮮血打濕了她的衣衫與面龐,但只一眼,劉封仍然能辨認出那女子正是黃月眉。

‘竟然還沒死,算你走運了。’

縱馬從她身邊飛奔而過之時,劉封身形一傾,猿臂探出,順勢將伏在地上的黃月眉提起,置於身前的馬鞍上,踩著腳下的屍山血路,向著幾丈高的船甲板奮然沖去。

此刻形勢緊迫,劉封已根本顧不得顧及前方是否尚有活人,馬蹄踏過,隱約聽到慘嚎之聲,多半是不小心踩斷了誰的手腳肢體。

終於,胯下戰馬一聲銳嘶,四蹄奮力一蹬,順利的踏上了戰船的甲板。

“開船,立刻開船!”

劉封人一上船,劉琦立刻下令開船。此時攀附的士卒大多已斃命,再沒有什麼能拖住船體的,在水手們的呦喝聲中,龐大的戰船緩緩啟動,徐徐的泊離棧橋。當戰船開動時,靠在船外側的屍山失去了支撐力,轟然倒塌,數不清的屍體連同其中的倖存者,紛紛墜落入赤紅的江水之中。

劉封從馬上躍下,將黃月眉抱了下來,問道:“月眉小姐,你沒事吧,有受傷嗎?”

披頭散髮的黃月眉癡癡呆呆,一聲也不吭,很顯然是被這恐怖的經歷嚇得暫時失去了心智。

劉封沒辦法,只得扶著她向船艙中走去,方邁出一步,猛聽身後劉琦大叫:“阿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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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兄弟

一箭,破空而來。目標,直指劉封後心。

登船之後的劉封戒心減弱,而這突如其來的一箭勁道極強,當劉封聽聞警告時,那箭頭撕裂空氣的尖銳之音已呼嘯而至。

閃避似乎已不及,驚覺的劉封急側身形時,耳邊已傳來一聲“噗”的聲響,那是箭矢穿透血肉的聲音。

中箭的卻不是他。

回頭時,劉琦修長的身形竟赫然擋在了他的身前,一支利箭正中其左肩。

劉封震驚了,眼前這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歲的年輕人,雖然彼此間以兄弟相稱,但實質上卻沒有絲毫血緣關係,甚至連一面之緣都沒有。

這樣一個素昧平生的人,何來的勇氣去為自己奮不顧身的擋這一箭呢?

劉封從驚駭與困惑中勉力掙脫出來,拔劍而上,一步竄出將劉琦護住,不可理解的叫道:“兄長,你瘋了麼?為什麼要替我擋箭?”

劉琦蒼白的臉上竟然還揚起一抹笑容,喘著氣道:“我不替你擋這一箭,怎麼對得起你叫我一聲兄長。”

說著,他手中一用力,將那支楔入血肉的箭矢憤然拔出,儘管痛入鑽心,但他卻連哼都沒哼一聲,僅僅只是咧了咧嘴而已。

那樸實的一句話,立時使劉封的心底湧起一陣感動,一種久違的,發自于內心深處的感動。

他接過劉琦手中滴血的劍,一把奪過一名士兵的弓,彎弓似新月,箭發如流星,手指一松,一道血紅色的電光逆著茫茫箭雨憤然而出,正中岸邊一名敵人的額頭。

“好箭法!”劉琦捂著淌血的傷口,高聲喝彩。

“這一箭算是給兄長你報仇了。走,我們先下艙再說。”劉封一手扶著劉琦,一手拎著黃月眉,避入了船艙之中。

戰船駛離水寨,漸漸的駛出了敵人弓弩的射程。整個漢津渡的水陸二營已經是一片狼藉,營帳在熊熊烈火中化為灰燼,零亂的肢體碎片從陸地延伸至江中,沿岸數十丈範圍內的江面,均被鋪上了一層薄薄的血污,在殘陽的照射下,就像是朦朧的火焰在燃燒。

虎豹騎的進攻接進尾聲,劉家軍的反擊才剛剛開始。在避開了虎豹騎的衝擊之後,退往江中的戰艦與正在江中訓練的主力艦隊會合,排開進攻的陣形向著漢津渡重新逼近。

此次劉琦從江夏而來,帶了近三千兵馬和一百多艘戰船,加上關羽所部的水軍,總兵力近有萬人,戰船數將近有四百,以這樣一支規模可觀的軍隊,若非是被虎豹騎的奇襲打了個措手不及,斷然不會遭此敗績。

此刻,當劉家軍重振旗鼓,將要逼岸反擊時,虎豹騎明顯意識到不是對手,他們迅速的撤離岸邊,儘量遠離敵艦上的弓弩的遠端打擊,在四處放火,將漢津港燃為一片火海之後,千余精騎在火勢的掩護下,果斷的向著西南江陵方向撤去。

重新轉移到關羽旗艦上的劉備,迎著江面立在甲板上,默默的注視著岸上燃燒的火海,他的眼中,熊熊的怒焰同樣在閃爍,兩撇鬍鬚隨著嘴角的抽動微微飄動。

“大哥,是我失策,沒能安排好哨騎,竟讓賊軍偷襲成功。”身後的關羽抱拳道,即使是在承擔責任之時,那一身的孤傲之氣依然紋風不動。

劉備抬起手來,微微搖動倉促下船時,不小心被撕破的破爛衣袖,示意關羽不必自責:“曹賊之詐奸,天下無人能及,此乃天意,非人力所能挽回。”

關羽走近一步,與劉備並肩而立,望著漢津的火海血地:“如今漢津港已失,我們最後一處立足之地已失,大哥,下一步該怎麼辦?”

劉備的嘴角微微斜揚,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詭秘:“天欲予之,必先奪之。下令全軍南下,去江夏。”

日落西山,夜幕降臨,漢津渡的大火卻將方圓數裡映照得依然如白晝一般。火光之中,四百艘大小戰艦掉轉了方向,破風斬浪,沿著漢水浩浩蕩蕩南航而去。

船艙。

“不要……救我……救我……”

床榻上昏睡的黃月眉又說起了夢話,顯然她的夢境又回到了漢津渡的驚心動魄。胡言亂語之時,她的雙手不時的在空中亂抓著什麼,就像是一個溺水之人,拼命的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看著她這副可憐的樣子,劉封搖頭一聲輕歎:幸虧你是跟著水軍南下,如果經歷了長阪坡的可怕場面的話,說不定嚇成神經病也有可能。

背上又在隱隱作痛,這使他沒心情再理會夢魘中經受折魔的黃月眉,他小心翼翼的解開了衣袍,用手輕輕的觸摸背上傷口出,手指上頓時沾了一片鮮跡。

“媽的,一定是剛才在棧橋上揮刀太猛,把傷口給迸裂了。”

劉封**著上身站了起來,打算出艙去叫人幫他把傷口重新處理了,剛轉過身去,正準備開門之時,猛的聽到身“啊”的一聲的尖叫。

突如其來的尖叫嚇了他一跳,猛回頭時,黃月眉正直挺挺的坐在那裡,睜大的眼睛中閃爍著驚恐的神色,臉上慘白的如同牆灰,額頭上冷汗直流。

“你醒了。”劉封走了回去,忘記了自己**著身體,就這麼大大咧咧的站在黃月眉的跟前。

高聳的胸脯因急喘而起伏著,過了好一會,她的精神才從夢境的驚魂中蘇醒過來。

當她抬頭看到劉封時,秋水般的眼上眸中瞬間湧滿了感激的色澤,她忽然從床上下來,撲嗵就跪在了劉封的跟前:“多謝大公子救命之恩。”

看來她的腦子還沒被嚇糊塗,沒有忘記當時是誰把她從鬼門關中硬生生的拽回人間。

劉封俯下身來,輕輕的將她扶起,英俊的面龐浮現著淡淡的笑容:“都是自己人,何必這麼客氣。”

黃月眉抬起頭來,雙目所及,正對著他**的胸膛,那古銅色的健康膚色,堅實如鐵的盤虯肌肉盡入眼簾。心頭頓時一動,臉畔湧上半抹紅霞,羞澀之下,趕忙將臉向旁輕輕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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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自救之道嗎?

看到那忽然變得羞澀的表情,劉封意識到了這般赤身相對有所不雅,便忙背過身去,順手抄起沾血的袍子。就在他準備披上之時,黃月眉不經意間看到了他背上被鮮血浸紅的繃帶。

“慢著。”黃月眉拉住了他的手,羞澀的臉上流露出幾分心疼的樣子,“你的傷口開裂了,我幫你重新包紮一下吧。”

“這……我自己想辦法吧,我看你也累了,還是多休息會吧。”劉封隨口客氣道。

“我沒關係,我且稍坐一下。”

黃月眉理了一下衣容,將散亂的烏髮用一根細線束起,離開船艙片刻,回來之時手裡已經多了幾卷繃帶和一瓶金創藥。

劉封默不做聲的任由她來處理傷口,腦子裡忽然閃現過一個念頭,這個念頭讓他著實興奮了一把。

“大公子,當時明明沒有聽到任何動靜,你怎麼就知道敵人的騎兵將要殺至?”身後的黃月眉好奇的問道。

劉封從他構思的計畫中回過神來:“聲音在大地中傳的播的速度遠快于無形的空氣,我也是聽到了地面傳來的馬蹄聲,所以才會判定有大隊的騎兵來襲。”

黃月眉的睫毛眨了幾眨,顯然劉封的解釋她似懂非懂,但這並不影響她臉上流露出崇拜的表情,儘管這表情背對的劉封無法看到。

“大公子這般年紀,就有這樣機謀決斷,實在是了不起。”黃月眉馬上用言語,直白的表達了她的欽佩之意。

作為一個從現代而來的男人,劉封對女人的判斷能力可以說與生俱來的,他從與黃月眉短短接觸的這一段時間來看,這位黃家的二小姐,似乎已對自己這個救命恩人產生了感激與仰慕。

既是如此,那何不順水推舟呢?

倘若能求娶到黃月眉,成了黃家的女婿,也就等於和諸葛亮攀上了親戚,有了這份親系做保障,如果自己再表現得“安分守己”一點,或許將來諸葛亮就不會唆使著劉備來殺自己。反過來,諸葛亮的態度對劉備又極有影響力,如果沒有他的支援,劉備或許也不至於強行殺自己。

劉封的心中醞釀出這樣一個自救的計策,不過,他旋即又想到此策必非萬全之策。

‘為帝王者,都是心狠手辣之輩,黃月眉說到底也只是諸葛亮的小姨子,單憑這一層關係,是否足以改變他的想法還尚未可知。只要諸葛亮不是明確的表示反對,哪怕只保持緘默的態度,到時候劉備依然有足夠的決心來殺我。’

儘管這條計策並非完美,但至少是劉封目前所想到的最好的辦法,在沒想到更妙的計策之計,倒也不妨一試。

“小姐過獎了。其實若論機謀,我最佩服的就是令尊黃公,如果能有機會的話,我還要向他老人家多多請教。”劉封不失時機的恭維起她的父親黃承彥來。

儘管劉封貴為劉家大公子,但要知道黃家乃是荊州數一數二的士家大族,而似黃月眉這等出身于家門雄厚的名門千金,並非是想娶就能娶得到的。

自東漢以來,士族發展至今,已經達到令統治者都敬畏三分的地步。以劉備目前的處境,黃家如果想與其聯姻,不光是劉封,就連劉備自然也是求之不得,但如果黃家沒這個意願,即使劉備親自出馬說媒也無濟於事,黃家完全有不給劉備面子的實力。

所以,劉封即使有這個想法,也只能一步一步來,想方設法徐徐圖之。

黃月眉一介女流,當然無法洞悉劉封心中的深謀遠慮,在她看來,劉封對父親的景仰當然是發自肺腑的,她這做女兒的聽了自是十分的受用,心中暗自得意,嘴上卻道:“家父向來愛才,大公子資質不凡,待將來安頓下來之後,盡可來府上做客,父親定會很喜歡與大公子講學論道。”

聽她這口氣,似乎是巴不得自己能常去她家拜訪,劉封心裡又有了幾分底,便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將來登門造訪,就不怕小姐討嫌了。”

“怎麼會呢。”黃月眉盈盈笑道。

談笑風生間,已是月上梢頭,船艙之外,江風徐徐,浪濤拍岸,月色之中,這支經歷了重重敗績的軍隊向著目的地默默的進發。

一天之後的黃昏,劉封剛剛看望過受傷休養的劉琦,親兵便來報知,說是徐庶已經上船,正在前甲板等著他。

此番曹操大軍南下,雖然劉琮以荊州牧的身份,明令荊襄七郡文武盡數歸降曹操,但劉表的舊部中,也有不少人拒不從命,或是逃離,或是據地自守。

這其中,駐紮在襄陽的兩萬多水軍,只是大部分被曹操收編,但有兩千多人不肯降曹,乘著幾十艘戰艦欲往江夏投劉琦,半道上被關羽水軍截下,順勢就投降了劉備。

自抵達漢津時,徐庶就一直在協助關羽收編新降的水軍,也幸虧如此,先前他沒有經歷過漢津一役的驚魂。

此時再見,一見面徐庶就呵呵笑道:“大公子,主公已聽說你那‘飛空一躍’的壯舉,還當著眾人的面誇你勇武呢。”

劉封其實一直想保持低調,只有這樣才不會讓人感到他是個威脅,至於那所謂的“飛空一躍”,不過是為了求生不得已而為之罷了。

劉封勉強的擠出了幾分笑容,自嘲道:“什麼壯舉,都是被逼出來的,先生就別取笑我了。對了,許久未向父親請安,他老人家一切都好吧。”

徐庶點頭道:“主公一切都好,我這次來,就是奉了主公之命,來看看大公子身上的傷勢恢復得怎麼樣了。”

徐庶是劉備身邊不可獲缺的謀士,如果僅僅只是為了探望自己,絕不會勞頓徐庶走一趟,劉封忽然意識到,徐庶的到來,必然還另有用意。

“我的傷已無大礙,先生轉告父親不必掛念。先生,我很想知道,關於我軍的下一步行動,父親他有何打算?”劉封將話題扯到了他所關心的事上面。

“大公子這邊請。”徐庶將劉封往前拉了幾步,儘量遠離船艙,環看四周沒有耳目,方才壓低聲音道:“實不瞞公子,我此來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向大公子傳達主公的密令。明日抵達夏口前,主公會親自前來此船來探望子德公子,公子要提前做好準備,一旦主公有所暗示,就當場將子德公子擒下,就地軟禁起來。”

聽聞徐庶的密令,劉封的心頭猛然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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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生存才是第一位

“這是誰的主意?”劉封的口氣變得嚴肅起來,他暗暗凝起的眉結顯示著他對劉備的這個計畫有所異議,只是身旁的徐庶無法看到。

徐庶將聲音壓得更低:“這是孔明所力主,主公與我等商議之下共同決定的。”

“孔明先生回來了嗎?”

自從長阪之役後,孔明就一直充當外交聯絡的角色,奔走于江夏與漢津之間,距離上次劉封見到時,差不多已有十幾天的功夫。

徐庶點了點頭:“這次孔明離開江夏前,已與江東的魯子敬達成孫劉聯手抗擊曹操的初步協定。”

孫劉聯手的消息劉封並不感到意外,他所不解的是劉備為何會提前跟向劉琦下手,據他所知的歷史,劉備是在劉琦因病故去之後,才全面接收劉琦家業。

“子德乃是劉景升的長子,在荊州尚有一定的號召力,父親若是此時對其動手,就不怕寒了人心嗎?”

劉封並不希望歷史在這裡偏離它原先的軌跡,當然,因為劉琦為他擋那一箭的原因,他對劉琦這人也多了幾感激之情,所以更不希望由自己動手,充當那個恩將仇報的急先鋒。

“這些因素我們也考慮過,只是眼下的形勢,逼得咱們我們不得不這麼做。”

“此話怎講?”劉封一時無法理解徐庶話中的深意。

徐庶歎道:“曹軍勢大,以我們一己之力,就算再加上子德公子的萬余人馬,也絕難對抗,唯有聯手江東,我們才有擊退曹軍,生存下去的希望。但是江東孫氏是與荊州交戰十餘年世仇,如果子德公子拘泥于舊日恩仇,拒絕跟江東合作,到時候得不到江東的援助,曹操大軍從江陵和襄陽兩路順江而下合擊江夏,我們就有全軍覆沒的危險。主公現下的決定,也是為了顧全整個大局。”

劉封這下才恍然省悟,喃喃道:“子德手中有兵馬一萬,實力與我們不相上下,而且江夏又是他的地盤,如果不能趕在抵達江夏前說服他,父親就不得不採取強硬手段,否則一到江夏,我們就連用強的機會也沒有了,是這樣的吧,元直先生。”

儘管穿越之前只是個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沒經歷過什麼政治鬥爭,但在穿越之前,好歹也是坐過辦公室的人,別看是一間小小的辦公室,其中的明爭暗鬥也是暗流湧動,劉封從中也學到了不少。現在聽了徐庶這一番點撥,聰明的他思路很快就通透起來。

徐庶的眉宇中流露出幾分無奈:“看來大公子已能體會到主公的難處,主公素來以仁義招攬天下人心,可是到了這個生死存亡的時候,一切行動都必須為生存讓路,就算是讓仁義之名受到損傷也再所不惜了。”

生存,一切都是為了生存。劉備的決定,徐庶的話雖然殘酷無情,但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時代,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作為劉備的兒子,劉封的性命與之息息相聯,為了生存,即使他討厭這個決定,在這個時候,也必須堅定的站在劉備這邊。

沉默片刻,劉封重重的點了點頭:“我明白了,請先生轉告父親,到時候我會安排好一切。”

短暫的客套似的看望過劉琦之後,徐庶就換乘小船去往了劉備旗艦那裡。入夜之後,整支艦隊陣形便開始悄悄的發生變動,以為明天的關鍵會晤做準備。

關羽以熟悉江夏一帶水道為由,請求將忠於劉封的三千水軍和一百多艘戰艦,調往整個艦隊的前部開路,對於這個堂而皇之的請求,劉封並沒有覺察到什麼異常的動機,很痛快的就答應下來。

同時,劉備認為他叔侄二人要隨時互相通消息,坐艦不應該相離太遠,因此劉琦的旗艦並未隨著他的江夏水軍一同移往前陣,而是停留在艦隊中部,這樣便處於了關羽水軍數十艘戰艦的全面“保護”之下。

熊熊燃燒的火把,將龐大的艦群照亮,夜色之中,如同浮游在漢水上的一條金色巨龍。甲板上的劉封凝目遠望,閃爍的火光中,一艘艘的戰艦在無聲無息的變換著方位,浪濤擊打著船身,劉封隱隱感到一種含而不露的殺機在整支艦隊中彌漫。

身後傳來腳步聲,劉封收起了凝重的面容,回頭看去,看到的拎著一壇酒,正笑呵呵的向他這邊走來的劉琦。

“阿封,大晚上的不睡覺,在這裡吹什麼冷風。”劉琦的聲音爽朗而親切,全身上下散發著年輕人的活力。

“艙裡有悶,出來透透氣。”劉封笑著答道,他有意識的展現出一副輕鬆的表情,以免被劉琦看出異常。

“我看你不是悶,是想女人了吧,接著。”劉琦不壞好意的笑著,順手將酒罈隔著幾步扔了過來。

劉封接住了酒罈,卻並沒有喝:“兄長這是什麼話,什麼想女人了?”

劉琦湊上近前,胳膊一伸勾住了他的脖子,兩眼眯成了一條縫:“少在哥哥我面前裝,我劉琦縱游花叢,你和月眉小姐那點小心思,還想瞞過我這雙慧眼嗎?”

通過這些天真實的瞭解,劉封才知道真實的劉琦,其實並非是書上的那個懦弱無能之輩,此人不但極富俠義之心,而且還有幾分才華,要不然當初黃祖被江東軍所殺,劉琦繼任江夏太守之位後,也不會只用短短一年時間就穩住了江夏的形勢,使倡狂的孫氏不敢進一步進攻荊州。

劉琦身上同樣也不缺乏紈絝公子們共有的特性——好色。當然這只是傳聞,不過在劉封聽了劉琦剛才那番得意的自詡之後,他便相信了。

劉封搖頭苦笑:“兄長就別拿我說笑了,我看你是喝多了才對。對了,你還有箭傷在身,豈能這般豪飲,小心傷了身體。”

“不就是被射了一個洞麼,屁大點的小傷算得了什麼。”劉琦奪過他手中的酒罈,又猛灌了幾口,拍著他的肩很認真的教導道:“說真的,那個月眉小姐人長得水靈,是個好姑娘。阿封你要看上了,就要大膽的弄到手,別婆婆媽媽的,小心讓別人搶了先機。”

也不知是他喝高了,還是真的直爽,這般直言不諱的話,劉封自穿越到這個時代,還是第一次聽到。

不過,劉封喜歡他的這種直率性情。

“好,那我就聽你的。”劉封痛快的回應。

劉琦哈哈大笑:“這就對了,我跟你說,有我給你做軍師,還愁她不上鉤。我不是吹啊,你哥哥我可是身經百戰,……。”

江風襲襲,酒香伴著爽朗的笑聲,飄向夜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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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影帝

劉封跟劉琦很投緣,但這並不能改變劉封的立場,當天晚上,在劉琦喝得酩酊大醉之後,劉封就暗暗的做了安排。

由於漢津之敗太過突然,這艘戰艦雖然是劉琦的旗艦,但在當時混亂的情況下,許多劉琦下屬軍兵並未來得及上艦,相反卻湧上了許多逃難的本部兵士。

劉封以換崗為由,將劉琦的人馬儘量調離戰艦主艙,將自己的兵馬安排在主艙附近,以及整艘船的重要位置,以便在發難之時,可以迅速的控制全艦的局面。

劉封本來還在擔心這些調動會引起劉琦的覺察,但大醉的劉琦完全不醒人事,這讓事情反倒變得簡單起來。當日上三竿,一切的部署都完成,劉備乘坐的走軻已經近接本艦時,劉琦才剛剛從睡夢中蘇醒。

聽到劉備親自上艦來探望的消息後,劉琦來不及盥洗,帶著一身未散的酒氣就趕到甲板去迎接。

“父親小心。”先到的劉封伸出手來,小心翼翼的將劉備從走軻扶上了甲。

劉備慈愛的目光笑看著他:“封兒,你的傷勢如何了?”

話音未落,劉琦風風火火而來,大老遠就激動的叫道:“叔父,你怎麼來了?”

仿佛剛才的關懷只是一句客套話而已,不等劉封有所回應,劉備便滿面堆笑,大步的向著劉琦而去,當劉封回頭之時,劉備已熱情的拉住了他那侄兒的手。

“賢侄,讓你受苦了。快讓叔父看看你身上的傷怎樣?現在還痛不痛?叔父身邊有幾個很好的醫者,叔父這就叫他們過來給賢侄仔細再瞧一瞧。”

劉備熱情而細微的關懷,使劉琦的臉上頓時浮現出感動之色:“侄兒的傷已無大礙,有勞叔父惦念了。”

劉備退後一步,仔仔細細的將劉琦上下打量一番,直到確認他這侄兒確實不像是有事時,才長松一口氣,唏噓道:“你沒事就好。這幾天來叔父一直在自責,當日漢津之變時,叔父不該留你在船上先去,倘若你真有個三長兩短,叔父我真不知如何向景升交待呀。”

說話之時,他的臉上自責之色油然而生,到最後竟是眼中盈盈有淚光湧動,那份發自肺腑一般的慚愧之情,幾乎以達到以假亂真的境地,即使是身處局外,洞悉一切的劉封,也差點為之所感動。

“叔父……”

劉備這般一自責,劉琦感動得是稀裡嘩啦,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叔侄二人手手相攜,哽咽無語,這份難得的親情,周圍的士兵們看在眼裡,也不自覺的發出幾聲感慨唏噓。

劉封不能確定劉琦是否發自內心,但他卻很清楚他的父親劉備是在演戲,這場面看得他頭皮發麻,便勸道:“父親,兄長,甲板上風大,不如進船艙裡說話吧。”

“封兒說得到是,賢侄你身上有傷,吹不得大風,咱們快進去吧。”劉備攜著劉琦的手,一路談風著進入了船艙中。

作為劉琦的旗艦,這艘巨型的鬥艦有上下三層,中間一層的主艙大廳雖不及軍帳寬闊,但也足以容納二三十人一起圍坐。

雖值白天,但因為沒有玻璃窗,艙中光線暗淡,劉封吩咐下去,艙廳的四角分別點起了四個火盆,映得艙內溫暖明亮。

在一番相互推辭之後,劉備才卻之不恭的坐在了主座,巨大的案幾左右各擺放著兩支燭火,閃爍的紅光映照下,劉備平庸的面龐清晰可見。

有父親在,劉封不敢就坐,只得伺立在劉備的身側。

“叔父,昨日聽聞曹賊已佔領江陵,相信不久之後就會順江東下來攻江夏,叔父可有何破敵良策?”劉琦果然是性子急,開門見山進入正題。

劉備呷了口杯中清茶,並未回答劉琦所問,瞄著眼反問道:“不知賢侄打算如何破敵?”

劉琦冷哼一聲,豪然道:“叔父與侄兒合兵有兩萬,戰船四百余艘。曹軍皆乃北人,不習水戰,只要我們叔侄二人齊心協力,死守江夏,必能擊退曹軍來犯。到時再趁勢北上,奪還荊州故土。”

看來劉琦確有幾分眼光,知道曹軍大多是北方戰士,能看出其不習南方水戰這一弱點。

劉備歎了一口氣:“賢侄的勇氣固然可佳,不過賢侄不要忘了,如今曹操已佔有江陵,這也意味著荊州水軍主力已為其所有,到時他大可以荊州水軍和本部北軍水路並進,那幾十萬大軍洶洶而來,賢侄以為,僅憑你我二人手頭這點兵力,能抵擋得住嗎?”

劉備當頭給劉琦撥了一瓢冷水,他神色一變,遲疑了一下又道:“縱然曹賊勢大又如何,兵法雲:置之死地而後生。只要我們抱著必死的決心,拼盡全力一戰,會有轉機也未嘗沒有可能。”

“賢侄呀,你還是太年輕,戰爭這種事,並非是抱有必死決心就能打勝的,想要打勝仗,靠得不是盲目的熱血,而是真正的實力。”劉備搖著頭教育起了劉琦。

在久經沙場的老資格而前,劉琦當然不敢倡狂,激動的情緒稍稍收斂“既然不能死戰,那叔父又有什麼好的計策?”

劉備的眉毛蹙成一團結,手指有節奏的敲擊著桌案:“眼下的形勢十分嚴峻,叔父與孔明先生,還有元直他們商議了許久,最後都覺得唯有一策,方能解我們現下的危機。”

“什麼妙計?”劉琦精神為之一振。

劉備雙眼一縫,從牙縫裡吐出了四個字:“借刀殺人!”

劉琦一怔:“恕侄兒愚鈍,請叔父明示。”

劉備輕吸一口氣:“所謂唇亡而齒寒,荊州一亡,曹操下一步必然進攻江東孫氏,這一點孫仲謀那小子不會不明白,所以他先前才會派魯子敬來試探你我。而江東國富軍強,帶甲之眾不下十萬,既是如此,那我們何不趁勢結此強援,借江東之兵以抗曹賊呢。”

劉備終於洋洋灑灑的說出了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此刻,劉封的心情卻緊張起來,他深陷於陰影中的目光悄悄的掃向了劉琦,心懷不安的等待著他的回應。

沉默片刻之後,劉琦猛然拍案,鐵青著臉道:“此計斷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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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 00:31: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借刀殺人

劉琦表情決然,仿佛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被劉琦強硬的否決了動議,劉備平和的表情並未因此而改變,甚至雙眼還微微一眯,浮現出一抹笑容,那笑容的含義,就像是一個大人在聽了小孩子荒唐的話語後,不以為然的表現。

只是,他態度平靜的同時,卻伸手拿起了茶杯,氣定神閑的送往嘴邊。站在身後的劉備,能清楚的看到劉備手背上的青筋在隱隱的湧動,毫無疑問,那是憤怒之下隱而不發之勢。

按照事先的約定,劉備會以摔杯為號,暗令自己動手發難,將劉琦一舉擒下。在眼前氣氛下,劉備的這個舉動,無異是一個即將發難的危險信號。

劉封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暗暗緊握拳頭,掌心隱約已生汗熱。

他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自己親自動手,將那個曾經為自己擋了一箭的恩人擒下,而劉琦到時又將以何等震驚與悲憤的眼神來注視自己。

這一幕,劉封實在不想看到。即使是為了生存,恩將仇報也從來不符合他做事的原則。

不過,劉封的擔心多餘了一點,劉備顯然並沒有打算馬上動手,他只是淺飲一口茶,以掩飾被劉琦一口否決的尷尬。

放下杯後,劉備笑問道:“賢侄,能告訴叔父你反對的理由嗎?”

“叔父久居荊州,應該知道江東與我荊州乃世仇,當年那孫堅不自量,結果死在我軍箭下,孫策和孫權兩兄弟十餘年來,一直以為父報仇為名,不斷的攻打荊州,就連黃孝先也被他們所害。如此不共戴天之仇,我們怎能與之聯手!”

劉琦言辭激憤,仿佛一提起江東孫氏就滿腔的怨氣。

劉備耐心的聽完了劉琦的抱怨,兩撇鬍子微微垂下,流露出幾分感歎之色:“劉孫兩家之間的恩仇,叔父豈會不知。不過賢侄也應該明白,事有輕重緩急之分,眼下我們最重要的責任是生存下去,奪還荊襄的基業,否則如何能對得起景升在天之靈。為了這份重擔,我們是不是該先將過往的仇恨暫時放下呢。”

當劉備說這番話時,劉封不由暗暗點頭:他這說詞真是高明啊,搬出劉表來壓劉琦,把跟仇人聯手,巧妙的轉換成了為父盡孝的責任,恩,這個臺階搭得好,子德呀,你就順著梯子下來吧。

劉琦激憤的表情稍有緩解,因亢奮而脹得通紅的臉龐逐漸恢復正常,不過那依舊凝聚如刃的劍眉,卻表明他並未完全被劉備說動。

“叔父所說也許在理,可是叔父有沒有想過,孫氏有虎狼之心,如果我們將江東軍引入荊州,一旦擊退曹操這個強敵,解除了來自北方的威脅,他們極有可能趁機對我們下手。以江東水師之強,恐怕這個敵人比曹操還要可怕,到時候我們豈不成了前門拒虎,後門引狼,自掘了墳墓呀。”

‘劉琦的判斷力還是挺准的,曹操是虎,孫權是狼,歷史證明,孫權這頭條狼對荊州這個家門口的獵物,從來就不曾放棄過。’

劉封暗暗讚賞劉琦的同時,劉備已將茶杯再次拿起,這一次他的表情不再那麼平和,眼色邊的魚尾紋在隱隱波動,劉封隱約已能感,近在咫尺的這具軀體上,一種前所未有的殺氣正在悄然彌漫。

許褚的殺氣如狂嘯的北風,明目張膽。趙雲的殺氣則如漫天霜雪,飄逸卻絕寒。關羽的殺氣,則如巍然而立的泰山,孤絕的存在,隨時都給人一種壓頂而來的壓迫感。

而劉備的那種殺氣,卻與任何人都大不相同。

仿佛是陽光普照下的汪洋大海,海上風雲浪靜,雲淡而風輕,航行在其上的人,絲毫沒有一點恐懼,而在海面之下,暗流卻在洶湧而動,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破海而出,滔天的巨浪輕易的就可以吞噬掉海面上的一切。

一種暗藏于平靜之下,卻能令人窒息的強烈壓迫感,這就是劉封現在的感受。

額頭,一滴冷汗悄然滾落,陰影掩蓋住了劉封焦慮的表情,幾步之外的劉琦絲毫沒意識到,他那親切仁慈的叔父,此刻心中在醞釀著何等的凶意。

“所以說,我們絕不能冒險跟孫氏合作,我還是那句話,只要我們叔侄齊心,拼死而戰,我相信一定會有奇跡發生。”渾然不覺兇險將至的劉琦,眼見劉備默不做聲,以為是被自己的說動,用更加慷慨的腔調表達著自己的決毅。

“把身家性命,只寄託在奇跡上嗎?”劉備低沉一語,手背上的青筋陡然如樹藤般突起。

劉封知道,劉備的容忍已達極限,他要動手了。

形勢,一觸即發。

劉備的手微微抬起,已經有摔杯的跡象。那根緊崩在劉封心中的鋼絲,似乎已達到極限,眼看著就要崩斷。

驀然間,劉封的腦海中閃現一道靈光。

“父親,茶涼了,再添些熱的吧。”他突然上前,拿起爐上的茶壺,為劉備舉起的杯中倒入一股溫熱的清茶。

一絲詫異從劉備的眼中一閃即逝,他看了劉封一眼,只得將抬起的手又縮了回去。

劉封又提著壺走到劉琦跟前,邊為他添茶邊笑道:“兄長,其實父親的這條借刀殺人的計策,實際上有一石二鳥之用。”

身後的劉備眉頭微凝,眼中閃過一抹茫然之色。劉封這突然的舉動本就打亂了他的計畫,忽然又提起的什麼“一石二鳥之用”,更是讓劉備狐疑不解。眼瞧著養子不按寫好的劇本來演戲,劉備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配合,只好假做不知的在那裡品起了茶。

“什麼一石二鳥之計,阿封你說清楚點?”不知內情的劉琦,卻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劉封嘴角斜揚,浮現出一抹鬼謀深算的笑:“父親聯手江東,只不過是想借孫氏之兵以抗曹操。江東有水軍之利,曹操兵力占優,兩家勢必會殺得難解難分,縱然哪家得勝,也必是一場慘勝。”

吞了口唾沫,他接著道:“到時若曹操勝,則我們正可以逸待勞,趁機擊潰久戰疲憊的曹軍,北上收復荊襄。而若江東軍勝,那我們就搶先反戈一擊,一舉擊垮江東主力。到時候漢江間無人再是我們的敵手,無論是收復荊襄,還是東戰孫氏,我們都占盡上風。這才是父親這招借刀殺人的真正高明之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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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 00:31:4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夏口

身後的劉備,深陷的眼眶中,分明閃過一絲驚奇的目光。

劉封洋洋灑灑之時,雖然背對著劉備,但依然感覺得到劉備心中的那份意外。

這個身體原先的那個主人,素以勇武剛烈著稱,雖算不上當世名將,但也稱得上是一員優秀的將領,但在政治機謀上卻相當的幼稚。如今年紀輕輕的劉封,卻能說出這樣一大通深謀遠慮的計策,雖然劉備很快就聽出其中的疏漏之處,但仍然感到十分的驚訝。

其實劉封也不願過多的表現,尤其是在劉備面前,但劉琦于他有救命之恩,他實在不願在這樣的場合來個恩將仇報,他的出手,只是不得已而為之。

劉封當然也知道自己那所謂“一石二鳥”,聽起來很美妙,但其實卻存在著極大的漏洞,那就是忽略了江東智慧。

以孫權的謀略,就算會同他們合作,也絕計不會百分之百的對他們這個盟友放心,又豈會輕易留給他們反戈一擊的機會呢。

這個漏洞,劉備看得出來,劉封心知肚明,但蒙在鼓裡的劉琦畢竟智謀稍遜一籌,在聽過劉封這一席分析後,表情頓時變得亢奮起來,眉宇間閃動著躍躍欲試的激動。

看來話已奏效,劉封便走回劉備身後,小心謹慎道:“兒方才只是妄自揣測了一下父親的用意,父親謀略超群,兒若是哪裡揣測錯了,還請父親見諒。”

劉備微皺的眉頭舒展開來,雙眼重新眯成了一條縫,手指輕撫著兩撇鬍鬚,笑呵呵道:“阿封所說,正合為父心意。賢侄,這其實才是叔父真正的用意,這下你應該放心了吧。”

劉琦不再多想,欣然道:“既然叔父早有這般妙算,侄兒我怎麼還會反對,一切都依叔父就是。”

劉備暗松了一口氣,側眼回望劉封一眼,目光中閃過一抹贊許,接著便道:“好,賢侄想通了就好,那叔父馬上就通知孔明先生,令他與魯子敬迅速聯繫,儘快促成兩家聯盟的大計。”

叔侄二人談罷正事,又憶了一番舊事,耗了一個多時辰,劉備才以軍務在身為由起身告辭。

劉琦非要親自送劉備上小船,但劉備卻以他身上有傷為由,堅決的推辭,劉琦執拗不過叔父對他的關懷,只好送劉備到艙外。

劉封這個做兒子的,當然得把父親一直送上走舸,臨別之際,劉備低聲問道:“封兒,方才那一番話,可是元直教你說的嗎?”

如果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劉封當然樂得于在父親面前展現自己的才智,贏得父親的賞識和贊許,但劉封很清楚自己尷尬的身份,不容許他這麼做。

眼下的張揚雖然可暫時獲得劉備的青睞,但那也是因為阿斗還沒有長大,劉備連自己的未來都一片渺茫,自然就不會無聊到去擔心他這個養子會威脅到親生骨肉。

但劉封卻深知其中的利害,如今既然劉備這麼問了,正好還合了劉封的心意,他順勢答道:“正是徐先生所教,他還說這話若是由父親親口說來,不如由我旁敲側擊更有效果。今日一直為準備這次會面,倒是忘了跟父親先說一聲。”

“原來如此。”

劉備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失望,仿佛在說: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小小年紀,又如何能想出那樣的話。

“好好養傷,順便要照顧好你的那子德兄長。”劉備說到“照顧”二字時,特意的加重了語氣,這所謂的“照顧”,說白了就是讓他監視劉琦。

劉封會意,拱手道:“兒明白,也請父親保重身份。”

“我知道。”

劉備輕拍了拍他肩膀,投以鼓勵的目光之後,轉身上了小船,很快就離艦而去。

目送著那一葉扁舟離去,回頭之時,江風徐徐而來,劉封忽然感到背上一陣的透心涼,這時他才發現,方才暗流湧動之時,自己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

一天之後,大軍順利抵達夏口水域。

江夏郡乃荊州最東端一郡,其治所原本為沙羨,後來江東軍擊殺黃祖,劉琦就任江夏太守後,為避江東兵鋒,便將治所遷治夏口。

夏口城位於漢水以東,長江以北,坐落于兩條大江交匯的三角地帶,既是江漢平原順漢東出的大門,又是東南揚州溯江西入必奪之要塞,其戰略意義不言而喻。劉琦移駐夏口之後,廣收敗兵,將他們重新整編訓練,同時修築加固夏口城,更延江口修建了規模龐大的水寨。

“終於到夏口了。”

戰艦徐答的駛入水港,遠望著旌旗飄揚,船隻進出川流不息的港口,還有那更遠處,城廓輪廓巍然隱現的夏口城,黃月眉流露出安心的表情。

劉封微微笑道:“呆會進了港之後,月眉小姐就可以和黃公團聚了。”

“嗯,也不知父親他是否安好。”黃月眉既欣慰又有些擔心,畢竟漢津之變發生的突然,混亂中跟父親他們失散,後來雖然打聽到他們無事,但幾日未見,不免心生關切。

一盞茶之後,戰艦終於抵達了港口。遠遠便瞧見棧橋上人頭躍動,除了軍士之外,還擠了不少平民,多半是在尋找漢津之潰後失散的親人。

戰船靠岸,劉封騎馬懷攏著黃月眉走下棧橋,懷中的她緊蹙著秀眉,一雙黑漆漆大眼睛四下張望,搜尋著親人的影子。忽然間,她眉開眼笑,纖纖玉指指向側前方:“大公子,父親在那邊。”

順著她的指向望去,在棧橋盡頭,劉封看到了黃承彥,還有身邊攙扶著他的那年輕婦人黃月英。

驅馬穿過人群,劉封搶先下馬,再將黃月眉扶下。她一下馬就提著裙襟奔向了父親那裡,一家人團圓相見,彼此間自是激動欣慰。

劉封牽著戰馬隨後上前,向著黃家父女微微一拱手:“見過黃公。”

眼前的黃承彥,面頰消瘦,眼眼細長,薄薄的嘴唇與下巴上掛著幾縷稀疏的鬍鬚,雖曾幾番見面,但劉封總覺著這個老者身上像是蒙了一層灰色的薄霧,那種奇特的氣質,不知為何,總是令劉封想到處于陰冷環境中的蜈蚣。

“若非當時大公子相救,月眉就沒命來和父親姐姐團聚了。”黃月眉回望著劉封,眼眸中流露著感激。

黃承彥並未表現出感恩戴德的樣子,表情平靜的就像是雪山上封凍的冰湖,僅僅只是微微拱手還禮,淡淡的回應了一句:“謝過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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