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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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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22: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四十章 治了再說

  麻沸散一喝下去,姚誼停下哀嚎,歪著頭睡了。

  太醫清洗著傷口,心越來越沉。

  「師父?」年輕的學徒看他臉色不好,問了一句。

  太醫額上全是冷汗,終於咬咬牙,放下針線:「我去見王妃。」

  太醫一出內室,就聽康王妃冷冷道:「你不在屋裡救我兒,出來做什麼?要什麼東西,叫人就是了。」

  太醫「撲通」跪了下去,說道:「王妃娘娘,八公子傷得太重了,臣恐怕……」

  「你這話什麼意思?」康王妃大怒,「想說救不了嗎?」

  「臣、臣……」

  王府長史忙道:「嚴太醫,你可是外科聖手啊!上次有人手指斷了,都是找你接好的。」

  這嚴太醫冷汗更加止不住了,回道:「情況不同!上回手指只是切了一半,接回去骨頭自己長好了。可八公子這都快掉下來了,那裡又不同他處,只怕長不好……」

  康王妃瞪大眼睛:「怎麼?還沒治就要推卸責任?」

  「不不不,」嚴太醫連忙辯解,「臣只是向您說明情況,您不信的話,可以請別人看看……」

  康王妃用力一拍扶手,斥道:「都這個時候了,還請別人?生怕時間不夠耽擱是吧?」

  長史打圓場:「是啊!現在就算請別的太醫,趕來也太遲了。」

  嚴太醫實在沒辦法了,實話實說:「臣、臣真的沒有把握……」

  「沒有把握你也得治!」康王妃冷聲道,「不然現在就人頭落地!」

  「快進去吧。」長史勸道,「再耽擱下去更不好了。」

  嚴太醫想想實在過不去,只能最後說一句:「依臣的看法,那裡壞得太厲害,若是割了,可保得性命無憂,非要接上,說不準會爛……」

  他還沒說完,康王妃的茶盞就摔了過來。

  她怒目圓睜,胸脯起伏,從齒縫裡迸出:「你說的什麼鬼話?割了?我兒是天潢貴胄!豈能……豈能……快滾進去接好!如果接不好,就要你全家的命!」

  嚴太醫絕望了,傷成這樣他是真沒把握!

  眼見康王妃不聽,他臉色又青又白,最後咬咬牙,決定破罐子破摔。

  你要接是嗎?那就接!

  後果已經說過了,不治要賠命,治也是賠命,反正沒差!

  再說,他好歹是正七品的御醫,要殺也得皇帝開口,縫完了他就進宮請罪去!

  打定主意的嚴太醫,沉著臉喝令學徒:「針線!」

  ……

  「什麼?」皇帝猛地站起來,指著黃公公,「你再說一遍!」

  黃公公嘴裡發苦:「鎮國將軍……傷到了命根子。」

  皇帝緩了一會兒,才問:「傷得多嚴重?能救嗎?」

  「有點重,太醫正在救治。」黃公公含糊地說了一句。

  「這個老八!」皇帝惱火,「才出京城,又惹上禍事!他要女人,難道王府就沒丫鬟了?偏偏要招惹良家女子!」

  黃公公伏在地上,一句話也不敢接。

  一旁寫字的玉妃擱了筆,柔聲勸道:「陛下,您別急,情況如何,且等太醫來報,說不準沒事呢?」

  皇帝煩躁:「那地方不比他處,平時撞一下都疼,何況受了刀傷。」

  玉妃便不再說了。

  她一向很聰明,皇帝現下就是發洩情緒,她說一句表態就可以,說多了反而會惹他厭煩。

  皇帝來回走了兩遍,叫道:「去!到康王府守著,有情況立刻來報。」

  「是。」黃公公鬆了口氣。

  雖然自己肯定會受罰,但皇帝還叫他去探消息,說明沒把怒火發洩到他身上,那麼過後受罰就不會太重。

  這條命,大約能保住……

  皇帝轉頭問:「胡恩,把護送的侍衛叫進來。」

  「是,陛下。」

  皇帝問清楚經過,命人發下通緝令。

  那邊黃公公回來了,連同嚴太醫。

  這位嚴太醫一進宮便跪在殿門口,一副請罪的姿態。

  ……

  整個康王府,徹夜不眠。

  一直到後半夜,康王妃也沒睡下。

  她就坐在姚誼屋裡,想起來了哭一會兒,再想起來了又哭一會兒。

  她不回去,世子妃自然也沒得睡,只能陪著一起熬,間或勸上兩句,吩咐侍婢送湯送水,慇勤服侍。

  「母妃,您一整天都沒怎麼吃東西,且用些粥吧?」世子妃輕聲勸道。

  康王妃一臉煩躁:「我哪裡吃得下!」

  世子妃道:「小叔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您可要保重自己的身體,不然如何撐得下去?」

  她本是好心好意地勸,哪知康王妃一聽就想歪了,怒聲道:「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你咒他嗎?滾一邊去!」

  說著,手上一推,那碗雞絲粥就這麼打翻在了世子妃的身上。

  夏天衣裳薄,煲得熱熱的粥直接澆在胸口,世子妃頓時就燙到了。

  她叫了一聲,侍婢連忙上前,幫她掃去身上的粥水。

  康王妃也是順手一推,燙到人自己也嚇了一跳,可她臉上抹不開,繼續喝斥道:「叫什麼?小八還躺在裡頭呢!」

  世子妃只能忍下眼淚,捂著燙紅的胸口,低應一聲:「是。」

  而後命丫鬟們快快收拾了粥水,退了下去。

  後頭有管事匆匆而來,稟報:「陛下派人來問,八公子如何了。」

  康王妃焦灼的心安撫了一些,回道:「還沒醒呢,叫他們跟陛下說,一定要抓到賊人,重重懲罰!」

  「是。」

  如此等了整整一夜,姚誼不但沒醒,還發起了燒。

  康王妃慌了神,喊道:「太醫呢?快去叫太醫!」

  過不多時,嚴太醫來了,和他一起來的,還有一個錦袍青年。

  王府長史看到此人,慌忙上前行禮:「陛下!」

  皇帝揮了揮袖,說道:「朕是微服而來,不要聲張!」

  長史定了定神,低應一聲,領著他們往姚誼那裡去了。

  一夜沒睡,再加上時不時啼哭,康王妃此時憔悴極了。

  她年輕時是個美人,又注重保養,哪怕上了年紀,仍然是個貌美婦人。皇帝記憶中的生母,總是那樣雍容華貴,猛然瞧見她臉色青灰、掛著眼袋的樣子,驚了一驚。

  康王妃哪裡注意到這個,瞧見他,頓時就哭了出來:「阿詢,快來看看你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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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23: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只能割了

  皇帝已經許久沒聽到別人這樣叫他了。

  但以前會這樣叫他的,不是康王妃,而是先帝和太后。

  他六歲進宮陪伴先太子,此後極少見到親生父母。

  六歲前的記憶早就模糊了,印象中的親生父母,無非年節時進宮探望他一回,送些節禮……

  那時剛被送進宮,他很委屈,家裡那麼多兄弟,偏偏只有他被送走了,就以為自己不討父母喜歡。

  家裡送東西來,他總是抱著玩很久。

  先帝和太后對他很好,好到他經常會想,他們是他的親生父母就好了。

  但……

  皇帝回過神,扶了康王妃一把,柔聲道:「嬸娘要保重身體啊!朕一定會讓太醫全力救治的。」

  康王妃拭著淚,勉強止住了,卻又向他告狀:「也不知道太醫怎麼救治的,都一天了,小八還沒醒過來,反而燒得厲害。」

  皇帝心中一沉。他雖然不懂醫術,可也知道,重傷過後,燒退不掉代表事情嚴重。

  「嚴太醫!」

  「是。」嚴太醫立刻進去復診。先看傷口,再探脈息,隨後屁滾尿流地爬出來,「陛下,陛下!」

  看他這樣,皇帝一驚:「怎麼了?」

  「八公子的傷口化膿了,微臣才疏學淺,於方脈不精……」

  「你說什麼?」康王妃尖叫一聲,「我家小八是不是看不好了?你說,快說!」

  嚴太醫哪裡敢答,只低低伏著頭,等皇帝下令。

  皇帝知道輕重,立刻吩咐:「胡恩,去太醫院,把院使院判全都請來!」

  「是。」

  沒一會兒,當值的太醫全讓胡公公拖了來,五六個太醫並學徒擠了一屋子。

  不等他們行禮,皇帝已經一揮手:「免了!你們速速去看病人!」

  「是!」

  太醫們號脈的號脈,看傷口的看傷口,五六個輪完,面面相覷,沒一個出聲。

  「到底怎麼樣?」皇帝喝問。

  院使官位最高,沒法子只能出來回稟:「回陛下,八公子傷口化膿,那塊肉已經變成死肉了……」

  康王妃受到打擊,搖搖欲墜。

  「什麼意思?」她喃喃問,「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家小八還有救嗎?」

  院使硬著頭皮:「截去壞肢,再下方劑,或許能救。」

  「截去……」皇帝皺眉,「你的意思是,要割掉?」

  院使點頭:「是……那塊肉已經死了,接上去也沒用,反而連好肉也一併帶壞。時間拖久了,燒退不下來,八公子怕是會……」

  皇帝額頭青筋跳動,想想姚誼幹的那些事,咬著牙迸出幾個字:「那就割了!」

  「不行!」康王妃尖聲叫道,「怎麼能割?那裡怎麼能割?這要是割了,我家小八豈不是就……就變成太監了?」

  眾人心知肚明,可沒人敢說出來。

  康王妃這麼一喊,那邊燒得迷迷糊糊的姚誼忽然驚醒過來,愣愣地問:「太監,什麼太監?」

  皇帝耐著性子勸道:「嬸娘,性命為重,再拖下去,老八可能就……」

  「那也不能割,割了成什麼了?」康王妃喊道,「他是你的親弟弟啊!天潢貴胄,怎麼能割那個地方?」

  「那就看著他死嗎?」皇帝質問,「嬸娘,血脈相連,朕也很想救他啊!」

  「可是,可是……」康王妃哭了起來,「割了他就不是男人了啊!我的小八,怎麼能變成太監,怎麼能……」

  皇帝扶住她的肩,轉頭吩咐院使:「割了吧!」

  院使答應一聲,進屋準備。

  姚誼看這些人往自己走來,揭開被子,對著他那裡指指點點,心裡明白過來,喊道:「你們幹什麼?走開,走開!我不要變太監,我不能變太監!」

  可他早就燒迷糊了,以為自己喊得很大聲,其實話還含在嘴裡。

  「他在說什麼?」院使還問了一句。

  學徒仔細聽了聽,回道:「說不要死,不能死……」

  院使便溫言安慰:「八公子別擔心,您不會死,只要把這東西割了,敷上藥,好好將養些日子,就會好的。」

  「嗚嗚……」姚誼的眼淚流了下來,「你們都滾開,不要割……」

  學徒有經驗了,馬上機靈地翻譯:「八公子說,你們好好開……」

  院使笑著拍了拍他的手:「好,我們一定用心,好好割,不會傷到您好的地方。」

  說罷,問另一位太醫:「麻沸散好了嗎?趕緊給八公子灌下去。」

  「好了好了。」

  麻沸散端了過來,學徒們按著姚誼,將整整一碗都灌了進去。

  「唔唔唔……」姚誼想扭開頭,可惜被按得結實,學徒們極有經驗,有人伸過來,掐住他的喉嚨,輕輕一捏,端碗的那個立刻灌了進去。

  一整碗麻沸散全都倒進他的肚子,沒一會兒,他的意識就迷糊了。

  不要,不要變成太監……

  他內心還在吶喊,可是沒有人聽到了。

  眼見姚誼睡了過去,院使回頭:「老嚴,你外科最好,還是你來動手吧?」

  嚴太醫連忙擺手:「不成不成,我這不是沒治好嗎?」

  「陛下在這裡,你有什麼好怕的?方才還是我跟陛下說要割的,這是陛下同意了的。」

  「……那好吧。」

  嚴太醫洗淨手,拿起鋒利的小刀,對著姚誼已經紅腫的傷處,暗暗磨了磨牙。

  之前叫你割不割,還威脅要殺我全家。現在有聖旨,非把你多割一塊肉下來不可!

  ……

  一柱香過去,裡面一盆盆血水端出來,皇帝吃驚。

  「怎麼有這麼多血?不就那麼點傷嗎?」

  胡公公低頭回道:「陛下不要擔心,那個地方是這樣的,有的人不大出血,有的人就……小的當時出了很多的血,差點就活不下來了,還好命大,這才有福氣伺候您。」

  皇帝點點頭,想著心中又不是滋味。

  正常人誰想當太監,多半是無路可走才去淨身的。

  這裡頭是他的親弟弟,皇族之後,現下卻跟太監一樣被淨了身……

  「王妃娘娘,王妃娘娘!」那邊侍婢慌忙稟道,「陛下,王妃暈過去了。」

  皇帝嘆了口氣:「送王妃去歇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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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23:2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全之人

  院使出了內室,向皇帝回稟。

  「陛下,八公子退燒了,傷口也不再出血,已是性命無憂。」

  皇帝長出一口氣:「好。」

  康王妃暈了又醒,聽得這話,眼淚又嘩嘩地流。

  皇帝只得柔聲安慰:「嬸娘莫要難過了,老八總算保住了性命,日後……」

  「還有什麼日後?」康王妃淒聲道,「他都成了殘缺之人,還不知道被別人怎麼笑話。我原說來京城給他議親,現下還有哪家閨秀肯嫁進來?」

  大家閨秀,當然不肯,高官顯貴,誰都要臉面。

  皇帝默了默,說道:「不一定要高門貴女,小家碧玉更加柔順懂事。嬸娘不必擔心,朕一定留心,幫他擇個淑女,照顧他後半生。」

  「不行!」康王妃打斷他,「小八怎麼能娶個小戶之女?他是天潢貴胄,天子的親弟弟!娶個不知道哪裡的人家,別人會怎麼說?你是皇帝,你給他賜婚不就好了?」

  皇帝心道,能娶就不錯了,賜婚高門貴女,人家能沒怨言?他還要不要臣子效忠了?

  口中安撫:「那些大家閨秀,多半性子倨傲,不見得好。咱們是皇室,天底下再也沒有更尊貴的人家了。無論高門還是小戶,都是臣子,他們的爵位、財富,還不是天家的賞賜?我們抬舉,就是他們的體面。」

  好說歹說,康王妃的情緒才平靜下來,拉著他眼淚汪汪:「那你可要好好挑啊!萬萬不能委屈了小八。」

  皇帝道:「嬸娘放心,他是我弟弟,豈能委屈他?」

  康王妃點點頭,想到另一件事,臉上表情扭曲:「一定不能放過害小八的人!把他們碎屍萬段!」

  「朕已經發下通緝令了,抓到凶手,格殺勿論!」

  「還有那些侍衛,他們到底怎麼保護小八的?天子腳下,離京城才十幾里地,竟然讓他受了這樣的傷!」

  皇帝輕描淡寫:「朕已經重重處罰他們了。朕相信他們,才委以重任,他們卻辜負了朕的信任。」

  黃公公被他打發去了浣衣局,至於那些侍衛,挨了杖刑逐到苦營去了。

  康王妃以為皇帝把人都殺了,稍覺滿意,說起最後一個:「還有嚴太醫,他不是能接斷指嗎?竟然把小八治成這樣,不但沒保住那裡,還差點丟了命。陛下,一定要從重處置!」

  這個不能忽悠過去了,皇帝只能耐心勸道:「嬸娘,他是醫術不精,但這事怨不得他。」

  「怎麼就怨不得他了?」康王妃聲音尖銳起來,「醫術不精就是最大的罪!他是太醫,救不了人還留著幹什麼?」

  皇帝熬了一整天,又這樣勸了好久,自己也不耐煩起來了,說道:「嬸娘自己想想,他是不是早就說過,接上去也長不好了?是你非要他接的,他能怎麼辦?」

  「他這是發現治不好了就推卸責任!」康王妃憤怒地說道。

  皇帝淡淡道:「他昨天縫好傷口,就到朕的殿外跪著了,另外醫案上寫得清清楚楚,一開始就診斷不好接,不是事後才推卸責任。」

  「你、你竟然護著一個太醫,反而來頂撞我?」

  皇帝煩躁起來:「嬸娘,就算朕是皇帝,也不能隨便殺人。他沒有誤診,朕如果胡亂殺了,以後誰還能安心當差?這事就過了,您還是安心照顧阿誼吧!」

  「你……」

  姚誼迷迷糊糊,聽到外面有人爭吵,慢慢動了動眼皮。

  照顧他的內侍發現了,立刻叫了起來:「八公子醒了,八公子醒了!」

  皇帝和康王妃立時停下說話,進去探望。

  「小八,小八你還好吧?」康王妃看著兒子,一臉哀淒。

  「太醫!快過來看看!」皇帝喚道。

  院使連忙過去號脈,而後回稟:「陛下,王妃,八公子已經無礙了,好好將養些日子,就會復原的。」

  皇帝點點頭,放下心中大石:「辛苦你了。」

  院使躬身長揖,退了下去。

  這件差事總算應付過去了。

  想到剛才皇帝和康王妃的對話,他暗暗下定決心。

  這康王府,以後還是少踏進來為妙!

  姚誼呆呆地看著屋頂,麻沸散的藥效退去,疼痛回歸。

  他緩緩伸出手,探往下身,臉上迷惑不解:「怎麼這麼疼啊……」

  這一說,康王妃又要掉眼淚了。

  「小八……」她可憐的孩子。

  他能怎麼說?希望姚誼接受現實吧!

  之前的事在腦海裡一幕幕閃過,姚誼終於想起來了。

  他瞪大眼,眼皮抖個不停,心裡的恐懼終於反應過來,「啊」地大叫一聲,彈坐起來,伸手摸來摸去。

  「小八!」康王妃哭出聲來。

  姚誼聽不到別人說什麼,一個勁地喊:「我不要做太監,我不要……」

  「小八,你不要動,會傷到自己的!」康王妃想抓住他,可姚誼正處於癲狂中,一個用力就把她甩開了。

  皇帝只得下令:「把他按住了!綁起來!」

  一番兵荒馬亂,總算把局面穩住了。

  皇帝扶著康王妃出來,才要安慰一兩句,就見一個華服男子,與世子妃同行而來。

  「陛下,王妃娘娘,世子爺到了。」

  這人正是康王世子。

  此番回京,康王妃與世子妃先行,康王世子處理完手頭的事再啟程,就晚了個把月。

  康王妃看見長子,悲從中來,便要去訴苦:「阿談!你總算來了,你不知道你弟弟……」

  康王世子年約三十,與皇帝有幾分相似,神態嚴肅。

  他先給皇帝行禮:「參見陛下。」

  待皇帝說了「免禮」,便起身扶住康王妃,張口說道:「母妃,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沒想到八弟會遭到這樣的劫難,現下事情已經發生,最重要的還是趕緊解決。」

  康王妃連連點頭。她就知道長子更明白她的心思,一定會好好給小八出氣的。

  康王世子接著道:「八弟已經成了不全之人,再留在王府,已經不合適了,速速將他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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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23: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四十三章 自己選

  康王妃吃驚地看著長子。

  「你說什麼?」

  康王世子淡淡道:「孩兒說,立刻將八弟移到莊上去。他再留在王府裡,不合適了。」

  康王妃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難以置信地質問:「你看不起你親弟弟?」

  「不是看不看得起。」康王世子很平靜,「八弟遭難,這是事實,孩兒進京的時候,風言風語已經傳遍了。母妃你是沒聽到,他們說得有多難聽。我們是皇族,家裡有個不全之人,天家威嚴何在?這會帶累我們康王府,甚至整個皇族。」

  「你、你……」康王妃本就沒多少口才,眼下更是被長子的態度給鎮住了。

  康王世子轉過身,對皇帝說:「陛下,臣沒想到,才進京就遇到這樣的事。怪我們沒管好八弟,給您添麻煩了。」

  這番話,皇帝聽得心中舒暢,心想,大哥就是大哥,一來就把場子鎮住了。有大哥在,以後康王府他就放心了。

  「阿談,你……」康王妃還要再說。

  康王世子聽都沒聽完,扭頭道:「你這兒媳怎麼當的?母妃累了一天一夜,還不服侍她去休息。」

  世子妃連忙應道:「夫君說的是,怪我沒盡到本分。」

  隨後親自扶住康王妃:「母妃,有夫君在,您就放心吧,兒媳送你去休息。」

  康王妃不情願,嘴裡還在喊著兒子的名字,已經被半扶半推著走了。

  目送她們離開,康王世子指了指鄰屋:「陛下,我們去那邊?」

  皇帝點點頭。

  大哥一來,他心定了很多啊!

  以後有幫手了,不至於像老八那個混賬,只會拖他後腿。

  房門一關,康王世子便道:「陛下錯了。」

  皇帝愣了下,問:「大哥為何這麼說?朕做錯了什麼?」

  「陛下不應該救八弟。」康王世子說,「可惜我遲來一日,不然,昨日就不會叫他們動手割了那東西。」

  皇帝道:「可是,不割了的話,老八性命有危!」

  康王世子不為所動:「如果活不下來,就是他的命!」

  「大哥……」皇帝怔怔地看著他。

  康王世子緩了面色,拍拍他的肩:「你要想想,老八一個人的命,跟天家威嚴,哪個更重要?」

  皇帝沉默。

  「皇帝陛下的親弟弟,因為調戲民女,傷了那東西,成了不全之人,這說出去能聽嗎?太監是什麼東西?他們連個人都不算,祖宗不認,父母無親,連祖墳都沒資格進。老八成了這麼個東西,那我們呢?」

  康王世子嘆了口氣,語氣柔和下來:「親兄弟,我自然不忍心,可你代入想想,假如你遇到這樣的事,願意割了那物活下來嗎?」

  皇帝想到姚誼的樣子,下身一涼,頭皮發麻。

  「你也不願意,對吧?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至少死了以後,你會給他追封王爵,風風光光的。」

  皇帝已經被說服了。

  叫他活得跟太監一樣,不如死了算了。別說他是天潢貴胄,就算是個普通人,也不願意這麼活。

  康王世子道:「現下老八已經活下來了,我這個當大哥的,當然不忍心叫他去死。只能將他移出王府,安置在一個偏僻的皇莊裡,找人好好服侍他,讓他餘生無憂就是了。」

  停頓了一下,他繼續:「不過,我們對外,要說他傷重難癒,已經去了。」

  皇帝大驚:「這……豈不是叫老八日後連個名字都沒有?」

  「這麼做才能留住他的名字。」康王世子糾正,「日後他去了,可以悄悄送進陵園。不然,宗正會讓你將他葬進皇陵嗎?」

  「……」皇帝無話可說。

  「這事就這麼定了。」康王世子面露疲憊,「你回宮去吧,都整整一天了,大臣們早就知道了吧?別讓他們覺得你留戀康王府,怠慢政務。」

  皇帝點了點頭,精神不振:「大哥這是才到京城?沒想到就叫你遇到這樣的事,且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康王世子笑了笑:「我省得。」

  他停頓了一下,露出幾分感慨:「六弟越發有了威嚴,越來越像個帝王了,父王知道,一定會很欣慰的。」

  皇帝聽了,露出有幾分侷促的笑。

  「我們出去吧。」康王世子說罷,開了房門。

  皇帝等他出了屋子,才輕輕應了聲:「嗯。」

  ……

  出了康王府,車駕早就備好了。

  胡公公躬身:「陛下,請。」

  皇帝登上車,車簾垂下,緩緩往皇城駛去。

  他轉過頭,看著康王府越來越遠,露出復雜的情緒。

  他靠在車輿上,閉上眼。

  剛才康王世子的樣子,讓他想起了三年前。

  海盜突然攻進無涯海閣,他從睡夢中驚醒,想要出門,卻被侍衛制止了。

  侍衛隊長按著他說:「郡王不可輕動,這是王爺的命令!」

  他愣了一下,高興地說:「父王來了?在哪裡?」

  侍衛隊長沒有回答。

  他漸漸覺得事情不對,也不知道侍衛隊長把他帶到哪裡,外頭亂成那樣,這裡卻根本沒有賊人進來。

  直到後來,他聽到有女子的聲音喊:「小姐,小姐落海了!」

  他衝出屋子,去找那個身影。

  「重華!」

  他找了很久,哪怕戰事停了,海盜退去了,也沒找到。

  那時候他瘋了一樣,不願意上岸,只一心要找到她。

  直到大哥過來,一巴掌扇到他臉上。

  「這是大哥第一次打你,也是最後一次打你。」大哥看著他說,「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局面?你馬上就要成為萬乘之尊了,卻為了一個女子要死要活?馬上給我收拾乾淨,然後進京!」

  他那時候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說:「我不要進京,要進京大哥你去。你是長子,你比我有資格!」

  「你以為我不想去?」大哥呵斥,「我要是能,我早就去了!可就因為我是長子,我得留在康王府。父王把你送進宮十幾年,等的就是這麼一天,你懂不懂?」

  「我不懂!」他淚流滿面,「我不想要!我只要重華!」

  大哥突然把他按在船邊,冷聲道:「好!給你個選擇,要麼,現在就跳下去陪她!要麼,馬上收拾好進京,你自己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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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四十四章 第三支籤

  姚誼受傷的第三天,康王府傳出消息,八公子不治身亡。

  醞釀了兩日的流言蜚語,因此戛然而止。

  古語說,死者為大。

  盡管姚誼先前做的事很混賬,但在他「死」後,民眾們不約而同將之抹去了,話風開始轉變。

  怎麼說也是天潢貴胄,不就調戲個把民女嗎?也不是大罪過。

  現下命都抵了,還能怎麼樣?

  白髮人送黑髮人,也挺可憐的……

  聽說這些事的時候,池韞正在蘭澤山房,幫梅姑姑做果脯。

  五月櫻桃當季,洗得水靈鮮亮,擺放在堂中。

  梅姑姑領著池韞,用筷子一顆顆去掉果核。

  大長公主捏起一枚去核的櫻桃,拋進嘴裡,說道:「你估算得不準啊!這小崽子竟然死了。」

  這語氣,完全不像在說自家侄兒。

  自那日池韞在鄭國公府整治了姚誼,大長公主便不在她面前,掩飾對康王府的厭惡。

  池韞一手捏著櫻桃,一手用筷子戳進果子,回道:「照理說,那裡受傷不至於要命。看來其中出了差錯啊!」

  說罷,也將櫻桃塞進嘴裡,紫紅色的汁水溢出來,甜得膩人。

  梅姑姑瞪了她們一眼,嗔道:「你們一個只吃不摘,一個邊吃邊摘,等果核摘完,這櫻桃怕是所剩無幾了。」

  大長公主哈哈笑道:「不就一點櫻桃嗎?難得一個樂字,大不了叫人再送幾筐來。」

  「殿下當我可惜這些櫻桃?是我一個人幹活,不痛快!」

  「好了好了,幫你一塊兒幹,別生氣了。」大長公主哄了兩句,當真拿起筷子,幫忙去核。

  池韞看得好笑,心中更是高興。

  第一次來蘭澤山房,大長公主那樣死氣沉沉,沒有絲毫心氣,彷彿只是在等死。

  現下總算恢復了幾分往日的風采。

  太子若是泉下有知,一定很高興吧?

  「你說出了差錯,能出什麼差錯?」大長公主還惦記著。

  池韞想了想:「比如,有人沒救他。畢竟出事的是那個地方,便是普通人家,也會嫌丟人。」

  大長公主捏著櫻桃,抬起頭。

  「不至於。康王妃愛子如命,人又蠢得真實,怕是想不到那裡去。」

  她才說完,便有宮人送了封信進來。

  大長公主放下筷子,一邊看信一邊嘀咕:「好端端的……」

  後面的話,在她看清內容的同時,消失在嘴裡。

  池韞見她臉色不好看,便問了一句:「殿下怎麼了?」

  過了一會兒,大長公主才吐出一口氣,起身將信紙扔進香爐裡焚了,嘴裡才吐出幾個字:「真正凶狠的狼崽子來了。」

  池韞驚訝。

  大長公主扶著桌案冷笑:「我說呢,老八怎麼死得那麼容易,原來是他回來了。」

  梅姑姑心中一動,抬頭問:「您說的是……康王世子?」

  大長公主點點頭,轉身看著她們:「昨夜,一輛馬車悄悄從後門離開了康王府,裡頭傳出病人呼痛的聲音,然後連夜去了莊子。」

  「……」池韞低聲,「裡頭是姚誼。」

  大長公主「嗯」了一聲:「真夠利索的。他來這麼一齣,一下子扭轉了局勢。」

  池韞對康王世子不瞭解。

  以前在無涯海閣,宜安王很少說自家的事。無論康王還是康王世子,宜安王都不愛提。

  「算了。」大長公主無所謂地坐回來,「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少個樂子罷了。」

  池韞笑笑,繼續給櫻桃去核。

  確實不是大事,不過這個康王世子,日後要小心了。

  冷不丁大長公主來了一句:「阿韞,老八的事,你插手了嗎?本宮總覺得,你知道得有點多。」

  池韞把去核的櫻桃扔進小盆裡,抬頭一笑:「殿下猜呢?」

  「嘿,你這小丫頭……」大長公主剛要擺起架子,卻聽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小姐!」絮兒來報,「涵玉仙姑來找您,說是有人中了花神籤!」

  池韞訝然。

  現下司芳殿香火鼎盛,她用那根略重的花神籤換下原來那個,想搖中沒那麼容易了。

  眼看五月都快過完了,還沒人中籤,還以為這個月能混過去了。

  現下竟然有人搖中,可真是鴻運當頭。

  「公主殿下……」

  大長公主好奇地問:「這次是什麼人,來求什麼的?」

  絮兒回道:「是個讀書人,來求功名的。」

  大長公主愣了一下,笑出聲來:「當過送子娘娘,又當過財神爺,這回要當文昌帝君了?有意思,我倒要看你怎麼當!」

  池韞一派鎮定,起身施禮:「臣女先告退了,殿下想知道,下回來說。」

  大長公主擺擺手:「去吧,本宮等著!」

  ……

  池韞出了蘭澤山房,看到涵玉急得來回轉圈,看到她,跟看到救星似的:「大師姐!這可怎麼辦?人家求功名,我們到哪裡給?」

  「別急,先見了人再說。」

  她們快步回到司芳殿,青玉瞧見,如釋重負,指了指:「就在裡面。」

  池韞進入後殿,卻見裡頭坐了四個少年書生。

  兩個坐在客座上,一答一唱說著話。

  「孔兄,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子不語怪力亂神,我們還是走吧!」

  「是啊!花神司百花,與科考什麼相關?咱們應該拜文昌帝君去。」

  「再說了,考不考得上,那得看肚子裡有多少才學。」

  「不錯,文章不佳,拜神頂什麼用?」

  聽起來像是勸告,語氣卻十足十地嘲諷。

  另外兩個,坐在供桌旁。

  一個面相憨厚,帶著幾分侷促,被他們說得更加不安,低頭緊緊抓著扇子。

  另一個……

  「幾位善人,我們殿主來了。」

  四個少年轉過視線,客座上那兩個本以為會見到個老道姑,忽然瞧見池韞,均是一愣。

  安靜片刻,門邊那個反應過來,驚訝地問:「這、這是你們殿主?」

  得了青玉肯定,少年們吃驚地張大嘴。

  雖然心中還是不信,可眼見來的是個美貌少女,客座那兩個少年忙不迭想理一理衣裝,給對方留個好印象。

  然後,就聽供桌旁那個喊出聲:「大妹!」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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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四十五章 少年們

  陪那憨厚少年坐的,正是池家二公子池璋。

  書院放假,他與同窗出來遊玩,到朝芳宮看完碑林,順道就來求個籤。

  最近花神籤很有名,來了沒有不求的。

  不過,池璋並不知道司芳殿的殿主就是池韞。

  他正是刻苦攻讀的時候,每日上學下學,偶爾與同窗出去喝個酒,參加詩會雅集,又或者打個馬球……來往的都是文人,哪怕提起花神籤,說的也都是袁相爺那篇賦。

  故而,他知道司芳殿的殿主,也知道池韞就住在朝芳宮,卻不知道池韞就是這個殿主。

  原想陪同窗解完籤,問一問這裡的仙姑,找妹子問候一聲什麼的。

  沒想到,還沒問呢,池韞就來了。

  「二哥。」池韞笑著施禮,「竟是你來了。」

  兩個少年對視一眼,一個默默地擦去嘴角的口水,一個悄悄抖掉衣擺上的瓜子殼,齊齊露出笑容。

  「池二,這位是……」異口同聲。

  池璋不得不介紹:「這是我家大妹妹。」

  又對池韞道:「這幾位是我的同窗,桓峰,常禹,孔蒙。」

  桓峰和常禹便是坐在門邊一搭一唱那兩個,孔蒙則是那抽中花神籤的憨厚少年。

  池韞笑著施禮。

  幾個少年受寵若驚,爭先恐後地還禮。

  「原來是池大小姐,真是聞名不如見面。」

  「早就聽說池大小姐蘭心惠質,不想真人風采遠勝想像。」

  「是啊是啊,池二總說他家有個如花似玉的妹妹……」

  憨厚少年孔蒙喃喃道:「池二哥說的明明是他家三妹妹啊……」

  才說完,就被桓峰常禹二人狠狠瞪了眼。

  這孔二呆,平時傻就算了,這個時候居然拆台!

  孔蒙卻是真的呆,竟還向池璋求證:「池二哥,我沒記錯吧?」

  池璋可不傻,看桓、常二人那樣,心中暗笑,一本正經地回答:「是啊!我家大妹妹才回來的,以前與你們說的,是我三妹妹。」

  「我就說我沒記錯。」孔蒙高興地捶了下手掌,「我記性還是很好的!」

  桓峰常禹二人不禁翻起了白眼。

  誰在乎你記性好不好!

  「而且,池大前陣子總說,他家大妹才回來,就鬧得家裡不清淨,你們倆還附和呢!」

  「……」

  孔蒙求證:「池二哥,你差點跟他們打了一架,對吧?」

  池璋心裡樂開了花,臉上卻很嚴肅,回道:「可不是嗎?我大哥就算了,本來對我大妹有偏見,你們兩個分明沒見過,卻總附和他,說我大妹不知好歹,恩將仇報,不學無術,嫁不出去……」

  「池二!池二哥!」

  再說下去要了命了,桓峰連忙出言打斷。

  常禹更是面帶懇求:「我們只是客套,其實沒往心裡去。」

  「是啊!好歹同窗一場,池大那樣說,我們也就是配合配合。」

  「對對對!我們人都沒見過,怎麼會說壞話呢?」

  「哦,是這樣啊!」池璋點點頭,「是我錯怪了你們。」

  兩個少年一臉憨笑,看著倒比孔蒙更傻了。

  池韞差點笑出聲。

  她還一句話沒說呢,他們就自己先演了一齣戲。

  少年人,藏不住心思,真是太有趣的!

  這麼想著的她,卻忘了自己也是個少年人。如果沒有發生那樁慘案,如今的她將將十八,比他們大不到兩歲。

  少年們又眼巴巴來看她。

  池璋代表他們開口:「大妹,你竟是這裡的殿主?」

  池韞笑著點頭:「是啊!我師父是凌雲真人,二哥知道的嘛!」她伸出手,「幾位請坐。師妹,上茶。」

  「是。」涵玉答應一聲。

  少年們有點尷尬,又有點雀躍,特別留心自己的坐姿,幾雙眼睛不由自主落在池韞身上。

  看她姿態閒逸地坐下來,蔥白一般的手托著茶盞,湊到唇邊輕輕啜上一口。

  有人倒抽一口氣,忍不住伸手按住胸口。

  平日學的那麼多詩詞,此時竟沒一句派得上用場,只眼巴巴地看著,覺得入眼的無論哪一幕,都和畫一樣美。

  他們這個年紀,正是血氣方剛,對異性有著天然的渴望,偏偏血氣未足,哪怕家境殷實,家裡也不會安排通房。

  平時見著女子,多半是既心動,又羞澀,心中朦朦朧朧有著理想的對象,把聽過的見過的最好的品質往這個對象身上放。

  這個夢中對象,多半不會出現在現實。等他們年紀大了,慢慢就會放下想望,覺得現實裡不會有完全滿足他們要求的女子。

  可此時乍然見到池韞,竟覺得她處處滿足自己的要求。

  論容貌,已是少見的美人,且嬌而不妖,書裡所有的詩句,用來形容她都不過分。論儀態,僅僅品茶的舉動,就已經無一不美。

  如果還懂詩文就好了,那便再無缺憾。

  少年們這麼想著,池韞已經飲過了茶。

  茶盞放回桌上,發出輕輕的碰瓷聲,除了池璋外,幾個少年都是如夢初醒,一時面紅耳赤,不敢抬頭來看。

  這情形,池韞已經習慣了。

  當初在無涯海閣,就是這樣的。

  也是奇怪了,她好像對正在讀書的少年郎特別有吸引力。

  池璋沒注意到同窗們的反常,跟妹妹閒聊:「你好些天沒回家了,母親昨天還念叨呢!」

  池韞笑道:「嬸娘若是想我,不妨來朝芳宮看看,這裡清淨,還可以帶妹妹們來住幾天。」

  池璋點頭:「說的也是,不過我瞧母親,最近打理鋪子上了癮,不見得願意放下。」

  說罷,他好奇地看著池韞:「這裡的仙姑說你會解籤,真的嗎?」

  「當然了。」池韞回答,「我是殿主,花神籤都歸我解。」

  「這麼說,你得了凌雲真人的真傳?」

  池韞笑道:「真傳不敢當,懂一些皮毛而已。」

  她看向孔蒙:「是這位公子抽中了花神籤?」

  孔蒙被推了一把,回過神來,紅著臉遞過去:「是、是我。」

  池韞笑了笑,接過那根花神籤,輕輕捏了捏。

  還是那個份量。看來真是他運勢來了,擋都擋不住。

  「孔公子是嗎?你有什麼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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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天水書院

  孔蒙支支吾吾。

  桓峰便搶著道:「還能有什麼心願,自然是希望金榜題名了。」

  池韞笑著問:「是這樣嗎?孔公子?」

  孔蒙點點頭,又有點不好意思地搓著手:「現在說金榜題名還太早,我功課一般,秋闈能中舉就很好了……」

  這群少年,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學問還不夠參加會試。他們要面對的是鄉試,也就是秋闈,中了便是舉人。

  像俞慎之那樣,十九歲就去考進士的,畢竟是少數。

  「好。」池韞答應一聲,涵玉便拿了筆墨符紙過來。

  少年們看著她提筆沾墨,龍飛鳳舞,一筆到底。

  寫字也這麼好看的嗎……

  池韞擱了筆,待墨跡乾了,再疊好放進絮兒遞來的香囊裡,輕輕推了過去。

  「這是文昌符,可助靈台通明,文思泉湧。」

  孔蒙伸手去拿,明明她已經收回了手,可觸到那枚香囊,他的臉卻可見地紅了起來。

  桓峰和常禹更是眼巴巴地看著,心中暗暗羨慕。

  這可是香囊啊!那些話本裡,才子佳人的故事,大都有個定情信物,一般都是玉珮、手帕、香囊這些小玩意兒……

  這孔呆子的運氣也太好了!

  池韞又去問兄長:「二哥,你現在住家裡,還是住書院?」

  池璋答道:「秋闈將近,我近日吃住都在書院,每五日回一趟家。」

  「孔公子也是嗎?」

  孔蒙連忙答道:「我和池二哥住一個屋。」

  池韞點點頭:「那我過兩天去你們書院看看,有沒有需要改氣運的地方。」

  「好啊好啊!」少年們雞啄米似的點頭。

  池璋靈機一動:「要不,你再等幾天。我們書院,每次月考過後,都會舉行一次文會。不止書院的學生參加,還有外頭的人來聽。到時候,大妹你隨我一起去,這樣不顯眼。」

  池韞笑著回道:「二哥考慮得周到,這樣更好。」

  喝完茶,雙方約好見面的日期,池韞便送他們出了司芳殿。

  幾個少年揮了半天的手,才依依不捨地走了。

  那桓峰迫不及待地問:「池二,你這妹妹,許人了沒有?」

  常禹孔蒙二人也豎起了耳朵。

  池璋瞥了他一眼:「你們忘了?我大哥在學裡宣揚過好幾次,我大妹退婚的事。」

  「哦!」少年們想起來了。

  先前池家鬧了一場,連帶池琰池璋兄弟倆也生分了,在書院拌過好幾次嘴。

  同齋的他們,對池家那些破事,差不多都知道了。

  「我想起來了,你家大妹妹,就是跟俞家有婚約又退親的那個!」

  「對對對!池大說俞家看不上她不學無術……」

  「池大妹妹哪裡不學無術了?瞧她又會解籤又會畫符,還懂品茶,說蘭心惠質一點也不過分。」

  「就是啊……」

  池璋知道同窗們的心思,心裡極是痛快,卻不想搭理。

  就憑他們,也想娶他妹妹,做夢!

  ……

  時間一晃而過,文會那天很快到了。

  池璋稟明父母,過來接人。

  瞧見池韞,他呆了呆。

  「大妹妹,你這是……」

  池韞一身青衫,頭戴小冠,手裡還拿了一柄扇子,活脫脫一個翩翩少年郎。

  就連絮兒,也改做了小廝打扮。

  她笑了笑,來回走了幾步,問:「二哥,沒有破綻吧?」

  「啊!沒,沒有!」

  池璋納悶,明明還是這張臉,怎麼眉毛粗了一點,唇色淡了一點,看起來就完全不像女子了呢?連走路姿勢都瞧不出破綻,就是說話的聲音不大像。

  「畢竟是書院,進進出出的都是男人,我若穿女裝過去,太引人注目了。」池韞解釋道。

  池璋點點頭:「你這樣說很對。我們書院的文會很出名,有很多外人過來,有些人自命風流,說不定會攜伎同行,到時候誤會了你的身份,可就不好了。」

  畢竟大家閨秀很少出現在這種場合,被人輕薄了,都沒法說理。

  兄妹倆收拾收拾,坐車去書院。

  書院離朝芳宮不遠,坐車兩刻鐘就到了。

  池韞下了車,就見面前一片大湖,湖邊安放著一塊巨石,上書「天水書院」四個字。

  天水書院在京城頗負盛名,經常請一些名士來講學,據說連袁相爺都來過,故而它家的文會,極是熱鬧。

  池璋帶著池韞,一路暢行。

  路上雖然有人覺得這少年好看,但也只是多看了幾眼,沒人懷疑她是女子。

  到了牌樓,前面聚了一大群少年。

  看衣著和年紀,都是書院裡的學子。

  「啊!榜單出來了!」池璋扭頭交待一句,「大妹,你等會兒,我去看看考得怎麼樣。」

  「哎!」池韞才說了一個字,池璋已經鑽進人群裡了。

  她揉了揉額頭,恰見幾個少年喜滋滋地退出來,便順便撈了一個問:「這位兄台,前面是什麼榜單?」

  被她叫住的少年奇道:「你不是咱們書院的?」

  見她搖頭,解釋道:「是月考的榜單。我們書院每個月月考,都會請致仕的老翰林評卷,若能得到甲等,差不多就能考中。」

  「原來是這樣!多謝兄台。」

  「不用客氣。」那人又多看了她幾眼,才與同伴走了。絮兒還聽到他們小聲交談,說什麼「這小哥真俊」之類的。

  看過榜的學子們,陸陸續續散去,池韞聽到熟悉的聲音。

  「孔二,你又掉到乙等了。」

  「這第幾次了?秋闈可就只有兩個多月了。」

  「是啊!這次考不中,要等三年,你可得抓緊點。」

  「抓緊有什麼用?能不能中,得看天賦,我瞧孔二還是多學三年吧。其實,三年後考中,也不算遲。」

  「咱們是天水書院出來的,難道要跟那些老秀才比?先生說了,考試這種事,就得趁年輕有衝勁的時候,考老了未必好。」

  「可他就是考不中有什麼辦法?今年的月考,就沒進過甲等。」

  「你別難過了,不就再等三年嗎?你又不老,等得起。」

  「是啊是啊!用不著跟別人比。」

  池韞看到,孔蒙垂著頭,被幾個同窗圍著,你一言我一語,名為安慰,實則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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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四十七章 呂先生

  「你們夠了沒?」池璋喝道,「真以為人家傻的,聽不懂你們說什麼?滾滾滾!閒著沒事回去念書!」

  有人不樂意了:「池二你叫誰滾呢?」

  「叫你滾!」另一個少年走上前,便是池璋那個叫戴嘉的好友。

  他大搖大擺地走過來,站在池璋旁邊:「怎麼,有意見?」

  瞧見戴嘉,那人聲音弱了一點,說道:「都是同窗,他說話也太難聽了!」

  「有你們說話難聽?」戴嘉不屑,「人家孔蒙不過老實點,就天天被你們孔二呆孔二呆地叫。」

  「你……」

  有人想爭,被好友拉了一把,小聲勸道:「算了吧,戴家咱們可惹不起。」

  戴家是朝中新貴,宸妃娘娘的娘家。

  那邊,池琰看過榜單,瞥了這邊一眼,像是提醒:「二弟,都是一個書院的,你別總得罪人。」

  池璋冷笑一聲:「總比你拿自家的醜事,取悅別人的好!」

  池琰聞言,面露怒色:「醜事也是你們做得太難看!家有兄長,竟爭起了家產,說出去不好聽,這要怪誰?」

  池璋點點頭:「好,爭產的事算我們三房頭上,那你說大妹妹丟人,這怎麼講?當哥哥的有這麼說妹妹的嗎?你也不怕連累自己的親妹妹!」

  池琰道:「你以為我不提就沒人知道?書院早就傳遍了,說……」

  「說你們想搶大房的親事嘛!所以你就把髒水潑到大妹的頭上。」

  「你……」

  「難道這不是真的?」池璋冷笑,「大哥別是說謊說多了,把自己也給騙倒了。」

  「我哪裡說謊了?」池琰理直氣壯,「俞家嫌棄大妹妹,不是事實嗎?她一個千金小姐,不好好在家待嫁,跑到朝芳宮去當神棍,簡直丟人!」

  「哦?原來大哥是這麼想我的。」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池琰愣了一下,扭頭看到一個青衫少年走近,定睛一看,竟是池韞。

  「你、你……」他驚呆了,一時說不出話來。

  池韞笑眯眯地看著他,拱手施禮:「大哥,好久不見。」

  池琰迅速打量了她一遍,皺著眉頭呵斥:「你這是幹什麼?穿成這個樣子,跑到書院來,也太不像話了!」

  「不來怎麼聽得到大哥這番高論呢?」池韞瞅著他,語重心長,「大哥,老話說,家醜不外揚。你這樣在外頭說我的壞話,怕是二妹也繞不過去呢!聽說二妹又吹了幾樁婚事,這樣下去,咱們家嫁不出去的,又要加上一個了。」

  池琰本就理虧,此時不免臉紅,可又不服氣,說道:「我幾時說你壞話了,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

  「那我說的也是事實嘛。」池韞笑道,「我反正還要守孝,遲些議親也無妨,二妹再談吹幾個,怕是名聲比我更不好聽了。」

  池璋逮著機會,故意道:「我家三妹也還有兩年,不著急的。」

  池琰一張嘴說不過他們兩個,憋紅了臉,最後只得甩袖走了:「不跟你們計較!」

  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池璋與池韞對視一眼,忍不住笑出聲來。

  戴嘉看看他,又看看池韞,驚道:「池二,這、這難道是……」

  「噓!」池璋拉了他一把,小聲道,「這是我大妹妹,你不要喊出去。」

  戴嘉連連點頭,偷看了池韞幾眼,有點不好意思:「原來是池大妹妹,第一次見面,我是你二哥的朋友,叫戴嘉。」

  池韞笑著施禮。

  那些嘲笑孔蒙的人,已經被戴嘉趕跑了。

  他也過來施禮:「池大小姐。」

  池韞伸指做了個手勢,輕聲說:「二哥,我先冒三弟的名頭吧?」

  池璋表示同意,吩咐兩個同窗:「你們千萬別說漏嘴。」

  孔蒙和戴嘉都點頭,改了稱呼:「池三弟。」

  池璋問:「我們先去哪裡?」

  池韞道:「都說天水書院的文會難得,且先去聽聽吧。」

  「好。」池璋應允。

  他們一邊往裡走,一邊分開說話。

  池韞與孔蒙同行,順口問他功課。

  孔蒙垂頭喪氣,但還是老老實實將這次月考說了一遍。

  池韞一邊聽一邊點頭。

  孔蒙的課業確實一般,不過,他能進天水書院,本身資質還是不錯的。基礎扎實,五經背得滾瓜爛熟。

  只是,考舉人僅僅背熟還不夠,他的弱點在於破題。

  題破不準,故而答得總是有些偏,又沒有新意,也難怪考不中甲等。

  後面,戴嘉扯著池璋道:「好你個池二,這幾天神神叨叨的,原來請了你妹妹來書院。你怎麼不早說?我也好打扮打扮,留個好印象。」

  池璋翻了個白眼:「你可別跟桓峰常禹兩個似的,瞅著我大妹就像瞅著塊香肉,真這樣我們就斷交!」

  「怎麼會呢!」戴嘉忙道,「我要真那樣,現在就圍著你妹妹說話了。」

  池璋想想也是。

  「說到桓峰和常禹,這幾天他們老圍著你轉,我還以為他們突然領悟了龍陽之好,原來是這個原因啊!他們人呢?」

  「你少胡說八道!」池璋推了他一把,冷冷道:「我昨晚把他們灌醉,捆起來扔到柴房去了。」

  省得跟蒼蠅似的煩人。

  戴嘉哈哈大笑:「這麼有趣的事,你也不叫我。哎,你妹妹來書院到底幹什麼?別真是挑女婿吧?」

  「滾滾滾!」池璋沒好氣,「斷交斷交!」

  文會到了。

  池韞停下腳步,看著台上的講師。

  孔蒙見她有興趣,小聲介紹:「這是咱們書院剛來的先生,叫呂康,他是……」

  「……景元年間丁卯科狀元。」池韞輕聲說。

  孔蒙驚奇:「你知道?」

  池韞輕輕點頭。

  她當然知道。這位是祖父的得意門生之一,鐵匠出身,二十多歲才開始習字,卻一舉成名天下知。

  他早就是翰林學士了,怎麼會跑到天水書院教書?

  聽她這樣問,孔蒙呆呆地答:「我不知道……」

  池韞問:「有沒有辦法單獨見他?」

  孔蒙為難:「呂先生學問很好,身邊總是圍著很多人,想請教他問題,要單獨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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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四十八章 眼熟

  呂康三十五歲中狀元,其後平步青雲。

  池韞記得,先帝很喜歡他,經常召他伴駕,許多詔書,都出自他手。

  新帝登基,應該不影響他才對,怎麼突然跑來教書了,他的官職呢?

  戴嘉插嘴:「他在丁憂啊!」

  池韞轉頭看著他。

  戴嘉摸摸頭:「我聽家裡說的,呂先生老母去世,所以辭了官。現下剛回京,是我們山長請他來兼課的。」

  「原來是這樣。」

  台上的呂康講完了經義,說道:「今日給諸位留一份功課。子曰: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他停頓了一下,眾學子已經在心中構思一篇文章,卻聽他慢悠悠續下去,「以此為題,你們可做文章,可寫詩詞,甚至畫畫,盡可隨意,哪怕不交也無妨。」

  說完,抖抖衣袍,下台去了。

  學子們鼓噪起來。

  「聽說呂先生要收弟子,莫非這就是考驗?」

  「那肯定要交啊!不過,寫什麼呢?」

  「這樣的題目,一般用來寫文章。」

  「但是寫文章的人肯定最多,就不出眾了!」

  池璋思索道:「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這是要把君子和小人對立起來嗎?文章我倒是會寫,不過是不是太流俗了?」

  孔蒙和戴嘉都是一臉懵。戴嘉是貴公子來蹭書院名聲的,功課本來就不太行,孔蒙純粹就是腦筋太直,轉不過彎來。

  不遠處,池琰與同窗熱烈討論著,好像已經有腹稿了,說笑著錯身而過。

  路過他們四人,不屑地扔過來一個眼神。

  池韞問:「大哥功課很好嗎?」

  池璋悶悶地答:「比我好一點。我只能勉強擠在甲等的行列,有時候還會掉到乙等,大哥很少掉乙等,先生也說他考中的機會比較大。」

  池韞點點頭,難怪池琰看他們四個,一副看學渣的表情。

  戴嘉指著水邊的涼亭說:「好熱,我們去那邊討論吧?」

  書院沿湖建有長亭,走下來得有兩三里,像這樣的文會,往裡頭擺上桌椅,添上筆墨,既涼爽又雅緻。

  隨意找了個角落,池璋三人便熱鬧地討論起來。

  池韞伸手撥了撥沁涼的湖水,打斷他們:「我有一句,你們可願聽聽?」

  三人將目光投了過來。

  池韞說:「呂先生的出身,想必你們都有耳聞。他原是鐵匠,起於市井,故而,他對草民的處境感同身受。如果你們的君子小人,僅以身份來區分,他一定不會認同。」

  池璋愣了一下,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要以品德來區分!有教無類!」

  有了破題的思路,三人很快打好了腹稿,各自取了筆墨書寫。

  池韞也取了一份,池璋順便看了眼,發現她在畫底稿,隨意幾筆,栩栩如生。

  她畫的市井百態,蜿蜒的長河,跨河的大橋,橋上的行人,路邊的攤鋪……遠處還有農夫耕田,孩童牧牛。

  池璋暗暗驚嘆,沒想到大妹居然還是個丹青妙手。不過,他的心思都在文章上,也只是這麼一嘆,就專注寫文章去了。

  池韞畫得飛快,只一會兒就完成了。

  等墨跡乾的時候,她抬頭掃了眼,忽然目光一頓。

  湖面掠過一葉輕舟,舟上的人隱約就是……

  ……

  樓晏隨手採了一朵荷花,遞給對面的人。

  呂康哈哈一笑,說道:「小師弟,香花當贈美人,給我這個粗漢子,可就浪費了。」

  樓晏道:「那我不如自己留著。」

  呂康煞有介事地欣賞一番,說道:「確實,你這容色,可不就是一等一的美人?」

  這要換個人,可能會生氣,但樓晏只是扯了扯嘴角。

  在書院的時候,師兄們就愛拿他開玩笑,習慣了。

  「師兄扶靈回鄉的時候,我自身難保,沒來得及問。」樓晏說,「當初你要丁憂,新帝有意奪情,為何不留下來?現下快三年了,朝中形勢大變,想要起復,可不容易。」

  他問得直接,呂康也答得坦率:「當時不敢留。」

  「為什麼?」

  呂康笑笑:「怕留不住命。」

  樓晏神色微動:「師兄的意思是說,你留下來會被清洗?可現今這位陛下,對你頗為贊賞……」

  「沒有用的。」呂康搖頭,「有人暗中磨刀霍霍。」

  樓晏若有所思。

  他又續了一句:「你當初進京的時機正好,清洗已經過去,新帝急著培養心腹。接下來,你也要小心了,幕後黑手回來了。」

  樓晏想了想,他指的是——康王府?

  呂康將那朵荷花插進花瓶,吩咐:「回岸上去,我的學生們,應該要交作業了。」

  ……

  見呂先生的船回來,已經寫好文章的學子們,活像一隻隻被捏住脖子的鵝,伸長腦袋往那邊看。

  看到池璋幾個還在檢查,早就寫好文章的池琰故意大聲與同窗聊天。

  「這題目真是簡單,呂先生這是手下留情了!」

  「那是池大哥才學好,有的人到現在都沒寫完呢!」

  「連這麼簡單的題目,都要寫這麼久,還指望呂先生看上他不成?」

  「是啊!真沒有自知之明……」

  池璋有點惱火,想跟他爭辯,桌子就被池韞敲了一下。

  「又不是誰大聲誰有理,二哥別管他。」

  池璋只得憋了回去。

  他飛快地檢查完,孔蒙和戴嘉也差不多了。

  看到池韞收起畫稿,還寫上了名字,戴嘉好奇地問:「池三弟,你這個也是要交的?」

  池韞點點頭,問:「我不是你們書院的學生,可以交嗎?」

  池璋回道:「今天的文會對外開放,想交就可以交。」

  戴嘉好奇地翻看:「可是,你這跟題目有什麼關係?畫倒是很漂亮……」

  池韞笑而不語。

  不多時,呂康身邊的老僕過來收作業,學子們爭先恐後,生怕交遲了落在後面,先生看得不仔細。

  池韞四人也交了上去。

  池璋幾個,自覺水平一般,沒抱太大的期望,交了文章就找了條船去遊湖。

  樓晏倚在船上,隨意瞥過湖面,忽然瞧見幾個少年嘻嘻哈哈地划過去,目光定了定。

  那個坐在船頭的青衣少年,好生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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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24: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四十九章 答中了

  「來來來,看作業了!」呂康順手分他一疊。

  樓晏心不在焉,手上翻著文章,目光卻跟著那條船。

  他沒看錯吧?她怎麼跑書院來了?

  呂康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哈哈大笑。

  「有趣有趣,這些孩子,比我當年老道多了,一個個年紀輕輕的,就這麼懂應試之道。」

  他倒不是嫌棄學子們功利,科舉嘛,出題破題,本來就有格式的。

  只不過,思路限制久了,就不容易有靈氣了。

  「這幾篇倒有點意思,可以留下來。」

  「咦,這個……」呂康一張張地看著手上的畫,漸漸入了神。

  翻到最後一頁,他看到上面的名字:「池璉?這是哪個學生?」

  老僕翻看了一下,回道:「老爺,名冊上沒有。」

  「莫非是外人?」呂康覺得有趣。

  樓晏回過神來,留意到這個名字:「池璉?」

  「怎麼,你認得?」呂康揚了揚手上的畫紙。

  「或許認得。」樓晏伸手要來畫紙,目光落在名字上,已有八分肯定,「果真是她。」

  「誒?」

  樓晏仔細地看著這張畫,每一個線條,都像是從記憶中走來。

  他已經很久沒見到她的畫了。

  呂康看著他的表情,心裡發毛:「小師弟,你這樣有點嚇人啊!」

  樓晏收了笑,回視他。

  「現在才對嘛。」呂康拍拍胸口,「好端端的笑成那樣,還以為你思那個春了。」

  樓晏抽了抽嘴角,問那老僕:「書院裡可還有姓池的?」

  老僕回道:「有兩個,一個叫池琰,一個叫池璋,似乎是兄弟。」

  池不是常見的姓,書院裡不過幾百個學子,恰巧撞上的幾率不太高。

  樓晏點頭:「那就沒錯了,就是他們家的。」

  池璉是池家三公子,現年不過九歲。她這是借了堂弟的名。

  「你認得他們?」

  「池老相爺,師兄知道吧?」

  「哦,他們家啊!」呂康恍然大悟,翻看起文章來,「這個池琰,頗懂應試之道,我瞧著再磨一磨,中個舉人問題不大。至於池璋,文章過得去,思路頗有新奇之處,我方才抽出來,準備見一見人的。」

  ……

  老僕拿著名冊跳下船,正在議論的學子們紛紛圍了過來。

  尤其池琰,他自覺方才那篇文章寫得精妙,信心十足。

  瞥到正在遊湖的池璋等人,目中露出幾分輕蔑。

  交完功課就去遊湖,可見他們根本沒想過會取中,真是沒志氣。

  他幹嘛跟這種人爭,真是掉份!

  池琰面帶高傲,專心聽老僕報名字。

  可是一連報了好幾個,都沒有他。

  眼看到了最後一頁,他暗暗提起了心。

  老僕念道:「……孔蒙,池璋,池璉。」然後合上名冊,「請以上幾位隨我來。」

  池琰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沒有他的名字,反而池璋幾個中選了!

  怎麼可能呢?

  池璋的水平他還能不知道?還有那個才回家的大妹妹,池璉就是她冒名的吧?一個女孩子,懂什麼文章?

  和他一樣驚訝的大有人在,池璋還罷,孔蒙的水平,居然也能得呂先生青眼?

  池琰不由伸出手,叫住老僕:「已經唸完了嗎?沒念錯吧?」

  老僕恭敬笑道:「老爺要見的,便是以上幾位。」

  池琰的朋友知道他的心思,叫道:「這不可能啊!怎麼會沒有池大,反而叫了池二?池大的文章一向寫得比池二好,大家說是吧?」

  不少人點頭附和。

  老僕回道:「這老奴就不知道了,老爺給的名字就是這幾個。」

  有人忽然發現:「他們人呢?怎麼不在這?」

  「剛才好像看他們借了艘船。」

  學子們在湖上找了一會兒,果然瞧見遊湖的幾人,急忙沖他們招手,大聲喊道:「……快回來,先生要見你們!」

  池璋等人玩得正開心,乍然聽得岸上齊齊呼喊自己的名字,給嚇了一跳。

  孔蒙有點慌,問道:「我們做錯事了嗎?」

  戴嘉大大咧咧地道:「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四人划船回去,戴嘉張大嘴巴:「不是吧?他們倆真中選了?」

  有和他熟的嘲笑:「是啊!就你沒中,失不失望?」

  戴嘉滿不在乎:「我不中不是很正常嗎?快快,你們去見先生。」

  孔蒙受寵若驚,再三確認:「真的是我?沒搞錯吧?」

  「沒錯!念了好幾遍了!」看他這傻樣,少年們哈哈笑了起來。

  池璋很開心,看到神情陰鬱的池琰,故意給了個挑釁的眼神。

  哼!沒想到吧?

  池琰臉色更黑,可沒中就是沒中,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上船去了。

  另幾個中選的學子,已經見過呂康了。

  三人上船,看到倚在船舷上的樓晏,池韞吃了一驚。

  兩人目光相對,樓晏平靜地挪回,好像什麼也沒發生。

  真能裝。

  池韞低頭笑了笑。

  呂康翻出他們的答卷,問池璋與孔蒙:「你們這麼答,雖然新奇有趣,但與公認的解法不同,就不怕考試的時候被判下等?」

  池璋老實答道:「倘若是考試,學生不會這麼寫。」

  「哦?」呂康笑意隱隱,「你這是承認自己鑽營了?」

  池璋飛快地瞅了他一眼,說道:「科考是大事,不僅關係到學生一人,還有家中父母,自不能隨心所欲。」

  呂康點點頭:「這倒是個正當理由。」又問孔蒙,「那你呢?」

  孔蒙呆了一會兒,才回答:「學生沒想那麼多……」

  呂康失笑:「這麼說,你考試也會這麼答了?」

  孔蒙抓了抓頭:「考試的話,學生可能想不到這點。」

  呂康明白了,這個是真老實。剛才或許被提點了一句,就一門心思往這個方向想了。

  問完這兩個,他把目光放在池韞身上:「你不是我們書院的學生吧?」

  池韞施禮:「小子是來看望兄長的,湊熱鬧交了一份作業。」

  呂康點點頭,問:「為何畫了這樣一副畫,我瞧不出與題目有什麼相干,你能解說一下嗎?」

  池韞應了聲是,答道:「小子畫這幅畫,意思就是,君子與小人,本無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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