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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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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25: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五十章 是個姑娘?

  呂康笑問:「怎麼會沒有區分呢?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莫非你認為,至聖先師說的不對?」

  池韞也笑著答:「當然不是。」

  「那你的意思是?」

  池韞拿過自己的畫,一點點指出來:「這是朝中諸公,這是仕林文士,這是商人,這是工匠,這是農夫……諸公制定國策,文士教化世人,商人經商,工匠做工,農夫耕田。這些人,組成了大舜朝。」

  「一個農夫,他自然是為了填飽肚子努力耕種,工匠、商人亦如是。利益的驅使,使得他們努力地工作,這才有了我們身上的衣裳,手裡的筆,入口的茶。而君子,也要餬口,也要養家。只要追求利益之時,不去損害道義,便無可指摘。」

  池韞放下畫紙:「這是實實在在的大舜朝,有君子,也有小人,缺一不可。沒有君子,無從教化,沒有小人,我們就用不上這些精緻的布匹、瓷器。」

  「故而小子以為,至聖先師只是在闡述一種現象,一個有君子有小人的天下,並不是在貶斥誰,也就無所謂區分了。」

  呂康叩了叩書案,似笑非笑:「看來你不認同的,是前輩們的註解。」

  池韞並不否認。

  「說了這麼多,喝杯茶吧。」他隨意指了指,「家鄉帶來的大麥茶,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慣。」

  池韞謝過,上前接過老僕遞來的茶。

  池璋孔蒙二人羨慕極了。

  能喝上呂先生的茶,出去都能吹牛了。

  樓晏似有若無地勾了勾嘴角,心知她這番話撓到了呂康的癢處。

  玉重華耳濡目染,當然知道這位師兄秉持的觀點是什麼。

  他鐵匠出身,到現在還被人攻擊,所思所想又驚世駭俗,是以這些話根本不會出口。

  難得有個人,把他的想法說了出來,何等暢快。

  呂康拿起蒲扇搖了兩下,像是想起了什麼,問她:「你多大了?可考了童生?」

  池韞答道:「回先生,小子年已十六,並不打算科舉。」

  呂康奇了:「為何不科舉?」

  這樣的人,考進來一起做官,把朝堂的腐朽言論洗一洗,豈不美哉?

  池韞還沒回答,樓晏已經咳了一聲:「師兄。」

  「幹什麼?」呂康不滿地瞥了他一眼。

  樓晏只能明示,指了指自己的喉結。

  呂康心想,人家才十六歲,看不出來挺正常的啊……等等!

  他飛快地把視線投回去,果然發現耳朵上有耳洞,再想想她的聲音……

  呂康一臉震驚。

  所以說,這是個姑娘?

  難怪不打算科舉……

  他用力搖了搖蒲扇,極是鬱悶。

  好不容易想收個弟子,怎麼就成了姑娘?

  姑娘家幹嘛跑書院來湊熱鬧?

  放棄吧,好不容易遇著個中意的苗子,不捨得。不放棄吧,人家根本不可能跟他學啊!學了也沒用。

  糾結中,只聽樓晏問:「你來書院遊玩?」

  池韞答道:「遊玩只是順便,主要還是來看看風水。」

  「什麼風水?」

  她看了眼孔蒙:「這位孔二哥,中了花神籤。」

  樓晏「哦」了一聲,明白了。

  「想要功名?」

  池韞點頭。

  他們倆一問一答,呂康聽懵了,問道:「你們認識?」

  樓晏淡淡道:「見過幾次。」

  呂康心道,聽你們說話的語氣,可不像是只見過幾次。

  真是奇了,這個小師弟……

  「師兄,我看這弟子,你是收不成了,收兩個書僮如何?」

  「哈?」

  樓晏指了指:「我瞧這兩個就不錯,反正你也不用丫鬟,不如就留在身邊添水磨墨。」

  「等……」

  「你們兩個,還愣著幹什麼?」樓晏截斷他的話,看著池璋孔蒙二人。

  兩個少年如夢初醒,急忙上前。

  「先生喝茶。」

  被強迫收了書僮的呂康:「……」

  這要再想不通其中的關係,呂狀元也不用在官場上混了。

  人家姑娘一句話,他就按著自己師兄的頭,給收了書僮!

  自己連個等字都沒說出來。

  呂康心中忿忿,用力打著蒲扇。想叨叨兩句,看到池璋孔蒙兩個一臉忐忑,不禁憶起自己少年求學時,心又軟了。

  「唉!」他嘆了口氣,接了他們的茶,「我習慣早起,你們上課前挪出一個時辰,到我的書齋來。」

  二人大喜,連忙叩頭:「謝謝先生!」

  呂康擺擺手,意興闌珊:「你們且玩去吧,難得鬆快一日。」

  「是,先生。」

  池璋孔蒙施了禮,便從船艙退了出去。

  他們兩個一走,池韞自然不好留下,也跟著告退。

  呂康有意留她多說幾句話,可想到人家是個姑娘,又不好留了,只得把氣撒在樓晏身上。

  「小師弟,你可真行!幾年不見,居然會討好姑娘了。你討好就討好,割我的肉算什麼?」

  ……

  長亭裡,學子們還未散去,他們都想知道,呂先生留他們說什麼,是不是真的要收徒。

  三人一下船,立刻被圍了起來,同窗們七嘴八舌。

  「池二,呂先生說什麼了?」

  「孔呆子,先生評價你們的文章了?」

  孔蒙一臉傻笑,回道:「評價了。」

  「怎麼評價的?快說快說!」

  「先生說,新奇有趣,但考試這麼寫,可能會判下等。」

  學子們哄笑,放心了。

  原來沒收徒啊!那不用嫉妒了。

  池琰的心情跟著好轉。

  就說嘛,池璋怎麼會比他強?

  「不過先生叫我們明日早點起,去書齋給他當書僮!」池璋大聲說。

  「什麼什麼?」學子們再次圍過來,「意思是以後你們就跟著呂先生了?」

  「哇!」不是收徒,也跟收徒差不多了。

  池琰臉色又黑了。

  少年們嫉妒的嫉妒,羨慕的羨慕,圍著他們說個不停。

  這時,一行人沿著長亭向這邊走來。

  為首的男子三十左右,華服金冠,神情倨傲。

  身後跟的人,有書院的山長,有應邀來的名士,也有侍衛和隨從。

  學子們不由停下腳步,避到一旁。

  等他們過去了,才有人問:「這是誰啊?」

  沒人答得上來。

  池韞的心直往下沉。

  這人,與皇帝長得很像。

  帶的侍衛,有康王府的暗記。

  看這年紀,莫非是——康王世子?

  果然,他們在呂康的船前停了下來,有人上前說話:「呂先生,康王世子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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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25:3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五十一章 還有一個辦法

  「池三弟?」

  池韞擺了擺手,盯著那邊看。

  既是康王世子來訪,自然不能再擺架子。

  呂康與樓晏齊齊下船來,向他施禮。

  康王世子露出和善的笑,將他們扶起,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

  然後,侍衛和隨從大部分留在岸上,康王世子並山長等人上了船。

  池韞腦子裡亂糟糟的,冒出一個念頭。

  樓晏功夫不錯,如果趁這個機會把康王世子弄死,倒是一了百了……

  「三弟,去我們屋子看風水嗎?」

  聽得池璋的聲音,池韞回過神。

  她笑了笑:「書院風水挺好的,不用看了,我們繼續遊湖吧?」

  池璋哦了聲,仍舊叫上戴嘉孔蒙,上了小船。

  孔蒙連說:「這花神籤好靈啊!居然能跟著呂先生做學問,我以前想都不敢想。」

  戴嘉已聽他絮絮叨叨說了好幾遍,翻著白眼道:「明明是池大妹妹厲害,呂先生是看在她的面上,才收你們的好不好?」

  他雖然做文章不行,但要說人情世故,十個孔蒙捆一塊都不如他!

  池璋想起剛才池韞的話,也是十分佩服。

  「原來大妹學問這麼好,那些話我都想不出來。可笑之前,二伯母她們說你不通人情,不知禮數。」

  池韞心不在焉,一邊聽他們暢想日後種種,一邊盯著呂康那艘船發呆。

  康王世子留的時間不長,大約半個時辰,便離開了。

  樓晏送完客,站在船頭沒動,目光掃過湖面,與她遠遠對視。

  她心中一動,回頭道:「我忽然想起一些事,想跟呂先生說一聲。」

  幾個少年不疑有它,劃槳送她過去。

  她跳上來時,樓晏很自然地伸手接了一下,兩人便進艙去了。

  戴嘉抓了抓頭,問好友:「男女授受不親。這位樓大人,這樣抓著池大妹妹的手,是不是不合適啊?」

  池璋道:「船不穩,接一下而已。何況那是樓大人啊,怎麼會對我妹妹不軌呢?」

  「說的也是,他眼裡只有錢的……」

  上次在醉太平,兩個少年印象深刻,這念頭只一閃而過,便不再掛心了。

  ……

  看到池韞又進艙來,呂康悶悶不樂的臉上,出現一絲興味。

  「喲,池大小姐啊!」

  想是樓晏已經說了她的身份,呂康這次換了稱呼。

  池韞施禮:「小女為了方便出行,故而男裝打扮,先生莫怪。」

  呂康笑道:「愛怎麼穿是你的自由,我有什麼好怪的?坐吧。」

  池韞再次施禮,才在小几旁坐下。

  她年紀最小,輩分最低,很自然地接過烹茶的活。

  待她將茶水放到兩人面前,呂康道:「古人說紅袖添香,果然是件趣事,連煮水烹茶都這麼美,叫人心嚮往之啊!」

  樓晏不輕不重地咳了聲,似在警告。

  呂康便舉起手:「好好好,算我輕狂,不說了。」

  喝了兩口茶,樓晏問:「師兄有什麼想法?」

  呂康看了池韞一眼。

  樓晏沒注意到似的,仍舊問道:「康王世子此舉,分明是在警告,師兄如果還想起復,就得入他門下。」

  這下呂康明白了。

  這小子就是故意說給池大小姐聽的。

  真是奇了,他這麼信任池大小姐?他不是莽撞的人啊!

  呂康按下心裡的疑惑,回道:「我自然不能入康王府,那樣就是自投羅網。」

  樓晏點點頭:「康王世子也不是真的信任師兄,他只是想困住師兄。」

  呂康嘆道:「可不是嗎?我回京來,就知道會有一場硬仗,沒想到來得這麼快,而且一來就是狠招。」

  他孝期結束,原想找門路起復,結果康王世子堂而皇之地過來拜訪,別人還敢給他路子嗎?那豈不是打康王府的臉。

  總之,康王世子來了這麼一趟,他謀求起復的路算是斷了。

  「不行也只能先教書了,好歹人在京城,不至於離中樞太遠。」

  樓晏一時也沒有好主意,兩個人便悶悶喝茶。

  池韞給他們添了兩杯,問道:「先生不是還有一條路嗎?」

  呂康隨口一問:「怎麼講?」

  他本沒指望她說出個子丑寅卯來,不想池韞道:「旁人自然要給康王府面子,但有一個人不用給。」

  她抬頭看著他們,輕輕吐出兩個字:「皇帝。」

  呂康愣了下,皺了皺眉:「可是,陛下他……」

  不等他說完,池韞就道:「先生離京幾年,應該不清楚京中形勢吧?」

  樓晏沉吟:「這……確實……」

  呂康奇了:「怎麼,你也覺得可行?」

  難道他不知道,皇帝是康王府推上位的嗎?當年真正奪位成功的人,是康王,只不過他不方便坐那個位置,便把兒子推了上去。哪怕康王世子,也比現下這位強多了。

  呂康就是看透了這一點,才會利索地辭官。

  要不然,當初皇帝還算欣賞他,為什麼要走人?

  因為不管用!

  還好他走得早,沒有被清算。

  「此一時彼一時。」樓晏道,「三年過去了,康王與其世子,一直在封地,真正坐在皇位上的,是陛下。他既不蠢又不呆,怎麼會半點長進也沒有?」

  呂康若有所思:「是這個道理。但,他會駁兄長的面子嗎?」

  樓晏笑道:「為什麼不會?人就是這麼愛鬥,當初有先帝在,他們有共同的敵人。現在不一樣了,天下至尊只有一個,他們家卻有三個人,誰會放棄呢?為了那個位置,兄弟反目,父子離心,又有什麼稀奇的?」

  「但……」

  「師兄這是對陛下的能力沒有信心?」

  呂康緩緩點頭。

  「三年了,」樓晏道,「再怎麼資質平平,他也該學會當帝王了。名正言順,年輕力壯,這是他天然的資本。」

  「何況,沒有別的法子了,是不是?」池韞補了一句,「試試這條路,說不準就成了。」

  呂康沉思片刻,忽然笑了。

  「我竟被你們說服了。」他看著眼前兩人,「小師弟,這到底怎麼回事,你跟我說說?這位池小姐,怎麼好像對這些事瞭如指掌的樣子……」

  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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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25: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五十二章 心願

  太陽落山,天氣涼爽起來。

  呂康聽得岸邊有人在喊,探頭出去瞧了瞧,無奈道:「是山長,叫我去陪客了。」

  借了人家的地盤,少不得應酬一番。

  呂狀元一邊嘮嘮叨叨地抱怨,一邊整理袍子,命人把船撐回去。

  靠了岸,樓晏指了指撐船的老僕:「師兄,這種場合,我就不去倒他們胃口了,免得帶累你,借你的人一用。」

  「行,等會兒我也不送你了,你自便。」呂康擺擺手,走了幾步,忽然覺得不對。

  他回身去看,只見老僕已經撐了船離岸,不禁拍了下腦袋,「哎喲」一聲:「這小子!分明想與姑娘遊湖,說得跟幫我忙似的!」

  走了兩步,又納悶:「怎麼覺得這姑娘好眼熟,明明沒見過啊!」

  ……

  樓晏伸手折了一支荷葉,遞了過來。

  池韞看著花瓶裡插的荷花,「撲哧」笑了:「送你師兄的是朵花,送我就成荷葉了?」

  樓晏波瀾不驚:「送師兄,那叫鮮花插在牛糞上。」

  池韞忍不住笑:「你敢說給他聽嗎?」

  樓晏也露出笑意:「他不是不在嗎?」

  目光交匯,池韞抬了抬手裡的荷葉:「那送我呢?」

  「這叫,」他低頭去撥水,「鮮花還需綠葉襯。」

  池韞只記得笑了。

  他以前從不這樣。

  出去遊玩的時候,做這種事的都是先太子。

  當然,先太子也不會說這種話,他待她親切又自然,就像親人一樣。

  是以,她從不知道,被人送禮物是這種感覺。

  他假裝去看外面的風景,可通紅的耳朵洩露了心中的忐忑。

  池韞便笑了,問道:「我可不可以認為,樓大人答應我了?」

  樓晏怔了下,回頭看她。

  紅暈還未褪去,但神情已經恢復冷靜。

  「不過議親還有點早,再有半年,師父的孝期才過去……」看他眉頭微蹙,池韞眨了眨眼,「難道樓大人不想負責?原來你是這樣的樓大人!」

  「不要胡說。」樓晏有點不自在。

  池韞一臉失望:「看來錢還沒給夠。」

  「……」過了會兒,樓晏輕聲道,「我母親還在北襄。」

  這是解釋?婚姻大事,要告知父母,他父親已經不在了,所以更要得到母親的認可。

  池韞笑道:「沒關係,我可以等。」

  讓他等了這麼多年,她等一次又何妨?

  天色黑了下來。

  書院裡亮起燈光。

  文會是學子們玩樂的日子,黑夜非但沒讓他們安靜,反而更加興奮。

  有人大聲唱著自己編的歌,有人時不時假裝狼嚎,還有人在湖邊放燈。

  有荷花燈從船邊經過,池韞順手撈起,拿出裡面的字條,讀道:「金榜題名,洞房花燭。」

  她哈哈笑了兩聲,把字條放回去。

  以前在無涯海閣,每到節日他們也會放燈,她曾經和錦瑟蹲在河邊,一盞盞地偷窺別人的心願。

  多數寫的是金榜題名,學有所成。還有一部分,是對她的表白。

  說起來……

  「你是不是沒放過燈?」她問。

  樓晏看了她一眼,答道:「放過。」

  池韞納悶了:「那我怎麼沒見過你的字條?」

  他的字跡,她認得的。

  樓晏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沒寫。」

  池韞「啊」了一聲:「原來空白字條是你的,我還以為別人誤放進去的。」

  她饒有興趣:「為什麼不寫,心願太多了嗎?」

  「……沒用。」

  池韞笑道:「誰都知道沒用,但有些事還是要做。做了就更有信心去實現,這就是儀式。」

  樓晏默默地想,他哪有什麼信心?那是他從沒想過會實現的事。

  池韞探出船艙問:「老人家,這花燈有賣嗎?」

  老僕笑道:「有。這些孩子懶得呢,哪會自己扎花燈,都是買的。」

  「那載我們去買一些。」

  「好咧!」

  老僕利索地撐著船到了岸邊,池韞與賣花燈的婆婆討價還價,十文錢買了十盞,還多送了一盞。

  付錢的時候她沒銅板,直接給了塊碎銀,弄得那婆婆哭笑不得。

  明明有錢,還非跟她還價,逗她老婆子玩啊!

  池韞搬著花燈回到船上,讓老僕送他們到湖心。

  「知道十一是什麼意思嗎?」

  池韞一邊寫字條,一邊問。

  樓晏搖頭。

  「是一生一世。」

  樓晏怔了下,一時竟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

  他從沒想過一生一世。

  在無涯海閣的時候,不敢想。

  後來,是沒得想。

  「老天還是有靈的。」池韞慢慢寫下心願,「我落海的時候,心裡就想,一定要活下來,人生這樣短,還有好多事來不及做,然後我就真的活過來了。」

  樓晏疊字條的手顫了一下。

  她擱了筆,將疊好的字條一個個放進荷花燈。

  「還有最後一個,留給你吧。」她說。

  樓晏手裡被塞進一張字條,一時不知該寫什麼才好。

  過了會兒,他疊起空白的字條,放進花燈。

  池韞挑眉:「怎麼,又不寫?」

  他說:「寫不下。」

  池韞哈哈笑道:「早知道我多讓幾個給你。」

  樓晏卻搖頭:「不用,都在我心裡。」

  他從來沒有寫過心願,但從來沒有忘記。

  想留在無涯海閣,看日出日落。

  想跟著先生做學問,教書育人。

  想看她開心快活,不知憂愁。

  這些心願,一個也沒實現。

  原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實現了,沒想到老天又給了他機會。

  這一次,他不會再錯過了。

  無涯海閣沒了,可以重建。

  先生去了,但他會繼承遺志。

  她還在這裡,一切都來得及。

  花燈一盞一盞,推進湖裡。點點燈火,彷彿連通天地。

  身邊的少女閉目合掌,神情虔誠。

  樓晏心中前所未有地平靜與安詳。

  ……

  夜雨劃著船跟在後面,嘴裡跟寒燈抱怨:「天都黑了,四公子還不回,也不怕翻了船。」

  寒燈躺在船頭看星星,懶懶道:「公子會水,淹不著的。」

  「這是淹著淹不著的事嗎?」夜雨數落,「你到底怎麼跟著四公子的?讓他去做危險的事卻不勸阻,真是一點也不專精!」

  寒燈呵呵:「你專精,你讓王爺趕出來了!」

  一刀插進胸口,夜雨差點吐血。

  「公子在放燈啊!」寒燈坐起來,看著那邊,「哇,可真難得。」

  夜雨抬頭去看。

  總是神情冷峻的青年,此時眉目溫和。

  身邊坐著個俊俏少年,在花燈的圍繞中,兩人目光相對。

  夜雨不能呼吸了。

  「他、他們……公子不要啊!啊!」

  他想去阻止,結果忘了自己在船上,一步邁出去,摔進湖裡。

  池韞聽到聲音,疑惑地問:「是不是有人落水了?」

  樓晏冷漠地收回目光,淡淡道:「你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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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五十三章 是個傀儡

  池韞上岸,花了些時間才找到池璋他們。

  見她安全回來,池璋鬆了口氣:「大妹,你要再不回來,我就得喊人了。」

  池韞說謊不打草稿:「聽先生講課,太入神了。」

  池璋毫不懷疑,甚至有點羨慕:「呂先生好喜歡你啊!你要是男子,他肯定會收你入門的,好好學上幾年,說不定狀元及第,那可太風光了。」

  池韞笑道:「二哥也可以啊!呂先生答應讓你去書齋,只要你勤學苦練,總能打動他的。」

  池璋想想也對,書院這麼多人,只有他和孔蒙讓先生看中了,頓時信心滿滿。

  「我一定好好跟先生學,不說狀元及第,好歹中個進士,讓爹娘風光風光!」

  「我也是,我也是!」孔蒙插進來,「他們總笑話我呆,日後要讓他們刮目相看!」

  只有戴嘉懶洋洋:「你們風光了可別忘了提攜我啊!我就指望你們了!」

  池璋哈哈笑道:「得了吧,你就算考不中,也多得是去處,指不定我們熬個十幾二十年,還不如你混得好,別忘了我們才是。」

  戴家是皇親國戚,宮裡那位宸妃娘娘,說起來還是他姐姐,家裡其實沒指望他走科舉這條路,等年紀一到,估計就會給他謀個差事。

  「行行行,」戴嘉也笑了,「我要混得上,一定照應你們。」

  少年們嘻嘻哈哈,一起送池韞出去。

  此時的學舍裡,有兩個人互相扶著出了柴房,呲牙咧嘴地抱怨。

  「這個池二,真不給情面,不就問他妹妹幾句嗎?居然把我們捆起來。」

  「就是就是,難道我們還能對他妹妹不軌?」

  「等他回來一定教訓他!」

  「沒錯!」

  剛說完,學舍的門就打開了,池璋三人踏進屋。

  兩個少年對視一眼,大喝一聲:「池二!」

  池璋站住,冷淡地看著他們:「幹嘛?」

  「你……」桓峰眼珠子一轉,笑著迎上前,「回來了?你家妹子呢?今天來了嗎?」

  常禹緊跟上去:「你可真是的,書院裡人那麼多,池大妹妹被衝撞了怎麼辦?你也不叫我們去陪。」

  池璋呵呵兩聲,懶得搭理他們。

  兩個少年追上去:「哎,等等!你妹子到底來了沒?」

  戴嘉莫名其妙,問孔蒙:「他們兩個瘋了嗎?沒見過女人啊?」

  池大妹妹是長得不錯,但也不用這樣吧?

  孔蒙卻沒附和,只扭開了頭。

  ……

  皇帝合上奏摺,正要擺駕去後宮,卻見內侍急急來報:「康王世子求見。」

  他怔了一下,道:「宣。」

  都晚上了,大哥來幹什麼?

  康王世子大步進入御書房,拱了拱手:「陛下。」

  他沒施全禮,不過皇帝沒計較。

  畢竟是長兄,朝堂上便罷,私下就免了。

  「大哥,這麼晚了,有急事嗎?」

  康王世子道:「沒有。只是久未見到陛下,心中惦念,想與你一同用膳,也好親近親近。」

  皇帝笑道:「朕也這麼想,只是大哥才回京,有許多事要忙,不好打擾。既然大哥來了,那我們兄弟好好喝一杯。」

  一句吩咐下去,酒菜很快備好了。

  兄弟倆入座,先碰了一杯。

  康王世子看他神態自然,隱隱帶著帝王的從容,不禁道:「陛下進步很大,當初離京的時候,你還很擔心自己做不好這個皇帝。」

  皇帝笑笑:「那時候太突然了。太子哥哥沒了,先帝突然駕崩。叔父與大哥又要離京,朕身邊一個能分擔的人都沒有,哪能不慌?」

  康王世子點點頭:「你在家排序居中,進宮又一直以先太子為重,從來沒有自己擔過事,也難怪會慌。」

  停頓了一下,又問:「現下你叫叔父嬸娘倒是順口了。」

  皇帝淡淡道:「大哥你說的,要先讓自己習慣,這樣才能說服別人。」

  康王世子默了默,慢慢點頭:「這確實是我說的。」

  兩人碰了一杯,康王世子道:「有件事,我想問你。」

  皇帝含笑:「大哥請說。」

  「那樓四是怎麼回事?」康王世子擰著眉頭,「我聽說,這三年你十分信重他。」

  皇帝點點頭:「他辦事能力不錯,叫他做什麼總是很妥帖。」

  康王世子便冷笑:「妥帖?你不記得他是樓家的人了?再怎麼能力出眾,如何能信任?」

  皇帝詫異道:「為何不能?樓家一向忠君愛國,先帝在時也很信任他們。」

  「那是先帝!」康王世子有些焦躁。

  皇帝不解:「大哥,這是你跟朕說的,先帝當皇帝很稱職,如果朕有什麼決定不下的,就想一想先帝的做法,朕正是遵照你的吩咐做的。」

  「但這件事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皇帝追根究底,「大哥,你不能扔一句話過來,就叫朕厭棄一個臣子吧?總得有理由。」

  康王世子惱火。以前他覺得這個弟弟扶不起來,很是生氣,現下覺得,他自己有主見也很麻煩。

  「你怎麼能信任他?」他按住自己的脾氣,說道,「你別忘了,他跟樓家翻臉逃出來的。」

  「朕知道。」皇帝理所當然地說,「正因為如此,朕才用他。他現在沒了宗族,除了朕沒有別的依靠,這樣的人才好用。」

  「……」康王世子發現,自己竟然說不過他。

  這個弟弟,當了三年的皇帝,果然脫胎換骨了。

  他又悶悶喝了杯酒,終於吐露:「你以為北襄的事是怎麼發生的?若是叫他發現一點蛛絲馬跡,難保會反咬你一口。」

  皇帝愣了下,低聲問:「大哥的意思是,北襄的事,是你們……」

  康王世子淡淡道:「樓家對先帝忠心耿耿,如果不把樓家絆住,我們哪裡做得成?現在你清楚了,知道怎麼做了吧?」

  皇帝沉默片刻,點點頭:「朕懂了。」

  康王世子很是欣慰,又與他碰了杯:「你明白就好。」

  ……

  夜深了,皇帝到了靈秀宮。

  「陛下!」玉妃迎了出來。

  皇帝飲了酒,身上都是酒氣,彷彿半醉的樣子,揮退所有侍者。

  當宮裡只有他們二人,皇帝掩住臉,半天沒有說話。

  「重華,我果然是個傀儡呢……」

  幽幽的聲音,在宮室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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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五十四章 誰的朝芳宮

  康王世子帶著一身酒氣,回到康王府。

  世子妃迎上前,親自服侍他淨面洗漱,口中抱怨:「你這幾日應酬也太多了,天天這麼晚回來,身上還全是酒味。」

  康王世子漱了口,隨意應了聲:「三年沒回京,各方面都得敲打敲打。」

  隨後問:「母妃怎麼樣了?」

  世子妃面露愁容:「還能怎麼樣?天天鬧著要見小叔,瞧見我就罵。罵就罵吧,我這當兒媳的,還能跟長輩強嘴不成?可今兒都動上手了,還好碧枝擋在我前面,一巴掌下去,臉都腫了。」

  康王世子皺起眉:「誰動的手?」

  世子妃道:「就母妃身邊那個汪嬤嬤。」

  「我知道了。」

  世子妃告狀成功,心中暗喜,問道:「夫君,接下來怎麼辦?母妃氣性大,我擔心她氣壞了身子。」

  康王世子漫不經心:「你叫人,每天到她面前說說老八的事,比如傷勢好轉了,都幹了些什麼,撿好聽的說。另外,再找些好看好玩的東西,分分她的心。」

  世子妃明白了:「要讓母妃覺得,小叔就是去養傷的,等他好了,自然能見面。」

  康王世子點頭。

  至於是不是真能見面,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

  世子妃得了主意,吩咐人送醒酒湯進來。

  精心打扮過的俏麗丫鬟,跪在康王世子面前,抬起的臉頰已經消腫了,但還帶著淡淡的紅痕,我見猶憐。

  康王世子凝目看了兩眼,問:「碧枝?」

  丫鬟碧枝含羞帶怯:「是,世子爺。」

  康王世子「嗯」了一聲。

  世子妃意會,說道:「夫君,我今天身子不爽利,就讓碧枝服侍你吧?」

  ……

  時序進入六月,天氣越發炎熱起來。

  凌陽真人心浮氣躁,聽著弟子稟報:「大長公主離不開她似的,先前兩三日去一次,現在幾乎天天去,一去就是大半天。師父,蘭澤山房已經大半個月沒召您去講經了,是不是……」

  「是不是什麼?」凌陽真人皺著眉頭,聲音不自覺拔高,「大長公主厭了我,覺得她比我強,所以只召她去講經,不召我了是不是?」

  她的火氣,嚇到弟子,喏喏答道:「不,不是。」

  「那是什麼?」凌陽真人咄咄逼人,「別總是話說半句,吞吞吐吐,藏著小心思!」

  這話就有點重了,幾個弟子連忙跪下:「師父息怒!」

  凌陽真人搖了幾下扇子,也覺得自己火氣太重了,緩了語氣:「起來吧!為師不是生你們的氣,只是……」

  為首的弟子靈機一動,接下後半句話:「您是在生池師姐的氣,是不是?」

  「……」凌陽真人氣不打一處來!

  是個鬼!生她的氣?犯得著嗎?好像那小賤人多能耐似的。

  她怎麼就收了這麼幾個蠢徒弟?連搭台階都不會!

  凌陽真人越發懷念起華玉來,那丫頭雖然愛自作主張,看眼色可強多了。

  想到華玉,她的火氣又忍不住往上冒。

  要不是那小賤人設局,她至於把華玉弄死嗎?

  「是什麼是?」凌陽真人冷冷道,「我怎麼會生她的氣?是你們自己不爭氣!最近香火都冷落成什麼樣了,也沒見你們上上心。」

  弟子委屈極了。

  她們沒有不上心啊!哪天不是認真打理的。而且最近香火也不差,甚至來上香的人變多了,每天門庭若市,還有特意從外地趕來的。

  當然,他們來朝芳宮,為的是求花神籤。可來都來了,順便也會到別的殿上香,香油錢還變多了呢……

  只不過,大頭都讓司芳殿得了去。

  往日總來找師父講經的貴人們,最近也不常來了,反而往司芳殿去。

  那個青玉,以前多落魄啊!連飯都吃不飽,見了她們就低著頭,現下每天昂首挺胸,跟貴人們談笑風生,裝得跟個世外高人似的……

  「師父,她們實在太會搞事了。」為首的弟子告狀,「上個月的花神籤,聽說是天水書院的一個學子抽了去,才幾天就叫呂狀元看上了,把他留在身邊讀書,一個月都不到,月考從乙等變成甲等。有呂狀元教著,他八月秋闈中舉,幾乎鐵板釘釘。那些學子瘋了一樣,每天都跑來求籤,名聲都傳到外地去了。」

  「是啊!」另一個弟子幫腔,「到現在出了三支籤,第一支求子得子,第二支求財得財,第三支求功名得功名。世人求神拜佛,不就為了這幾樣,他們現下都說,司芳殿裡的花神娘娘,是真花神下凡,這我們怎麼比呀!」

  說到這裡,弟子們低下頭:「別說外頭那些人,連觀裡的弟子,好多都覺得,司芳殿的花神娘娘是真的,總跑去那邊拜拜……」

  看到凌陽真人難看的臉色,弟子連忙補充一句:「當然不是我們!是其他真人門下,我們也不好多管……」

  凌陽真人手上的扇子越搖越快,臉色難看無比。

  這死丫頭,一不留神,朝芳宮就要變成她的朝芳宮了!

  香火都是沖她去的,弟子們的心也給收攏了,甚至連大長公主,都只召她去講經。

  自己這個住持,給擺在哪裡了?

  最要命的是,宮裡已經很久沒召見她了。

  自從她上次把事情辦砸,停了大長公主那邊的香丸,宮裡就對她不滿意了。

  她知道,想重新討回貴人的歡心,得另外想個法子,讓宮裡看到成效。

  可大長公主身邊的人機警得很,她現下又難得踏進蘭澤山房,根本插不進手,能做什麼?

  不行不行,再這樣下去,她這個住持就要被架空了。

  大長公主這條路行不通,宮裡又生了厭,她得走誰的門路呢?

  凌陽真人在心裡一個個數過來,忽然眼睛一亮。

  「康王府!他們八公子才去了,有沒有說要做法事?」

  幾個弟子對視一眼,搖搖頭。

  其中一個道:「聽說康王妃哀痛過甚,病倒了,連那些販賣珍奇的商人,都進不去門。」

  「病倒好啊!」

  凌陽真人發現說漏了嘴,馬上更正:「我是說,要想辦法讓康王妃好起來。快,準備準備,我們去康王府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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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有長進

  「師姐早!」

  「仙姑來了!」

  「是青玉道長!」

  青玉面帶微笑,手執拂塵,一邊含笑點頭,一邊緩步走進司芳殿。

  這日子,幾個月前她想都不敢想。

  沒人欺負她們了,一個個用崇敬的眼神看著她們,走到哪裡都有人打招呼,甚至還會恭敬地喊她道長。

  整個朝芳宮,只有幾位真人,會被人尊敬地稱一聲道長。

  不知不覺,她竟能跟幾位師叔並列了。

  青玉心滿意足。

  她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更珍惜今日的福氣。

  好日子不是天上掉下來,而是大師姐帶著她們,一步步謀算來的。

  師姐已經做了很多事,總不能一直叫師姐一個人忙活。想要保住這樣的日子,她們也要快點成長起來才行。

  涵玉正在後殿處理香料,對著藥經一點點琢磨品性,看到她過來,喊了一聲:「師姐。」

  青玉點點頭,問她:「怎麼樣?會背了嗎?」

  涵玉笑嘻嘻:「你可別小看我,這些藥性我都背得滾瓜爛熟了!」

  青玉含笑點頭:「好好琢磨,學好了,咱們就可以自己製平安符了,不用總叫大師姐出馬。」

  「嗯。」涵玉干勁十足。

  留涵玉在後殿研習,青玉去前殿打理雜務。

  她自知讀書不大聰明,故而將研習調香的事交給涵玉,自己專心打理事務,揣摩香客的心思,察言觀色。

  這樣,兩人分工合作,就能將司芳殿打理得妥妥當當了。

  「青玉師姐。」有別處的小道姑過來,笑著稽首,「昨日有香客送了盒毛峰,我想著師姐這裡常有貴客,就給您帶了來,給!」

  青玉含笑謝過,說道:「你也太客氣了,怎麼不留著自己喝?」

  小道姑說:「我這嘴巴,能喝出什麼差別?觀裡日常喝的茶就很好了!給師姐,才是物盡其用呢!何況,師姐經常照應我,好不容易得點好東西,哪能不想著師姐。」

  青玉笑了起來,命弟子拿了一個小盒過來,裡頭裝了幾枚帶香囊的平安符。

  「這是我們才製好的,你留著回贈香客。」然後又翻了點心盒子出來,說,「這是侯府送來的點心,聽說他家的廚子是宮裡退下來的,人人都說好吃,拿去嘗個味兒。」

  小道姑高興極了:「謝謝師姐!」

  她就知道,青玉師姐為人大方,不過一盒毛峰,回贈了這麼多禮物。

  點心就算了,這一小盒平安符,外頭求都求不到,裡頭的香是特製的,買不著。

  若有富貴人家來上香,贈上這麼一枚,十分討人喜歡。

  拿回去交給掌事,一定會大大褒獎她!

  小道姑心中感激,就想著回報一二,說些事與她聽:「青玉師姐,我來的時候,看到住持往外走,好像要出門!」

  「是嗎?」青玉面色不變,隨口問道,「去哪裡?」

  「這不清楚,不過我聽說,」她壓低聲音,「昨天落英閣裡,幾位師姐被大罵了一頓……」

  ……

  聽了青玉的稟報,池韞笑笑:「咱們這位師叔,脾氣不怎麼好啊!」

  青玉道:「她原來脾氣很好的,外頭誰不說住持是個得道高人。」

  她原來也是這麼以為的。

  凌陽師叔向來和善,她也就一直以為,欺負自己和涵玉,是華玉一個人的主意。

  直到大師姐回來,一步步反擊,讓她們師姐妹在朝芳宮站穩腳跟,青玉才慢慢明白過來。

  華玉做那些事,凌陽師叔會不知道嗎?她全都知道,但是不說,就是縱容。

  自己和涵玉,在她眼裡連螻蟻都不如,華玉想玩就玩,不需要在意。

  「以前沒事,她當然脾氣好了。」池韞道,「無事的時候,人人都是大好人,直到遇了事,撕下臉皮,才看清楚底下是什麼貨色。」

  青玉點頭稱是。

  她們師姐妹落難的時候,只有師姐伸手幫了她們,誰是真正的好人,還用說嗎?

  「你最近做了很多事啊!」池韞道,「連落英閣裡發生的事情,都讓你打聽出來了。」

  青玉被她這一誇獎,臉色微紅,說道:「我資質愚鈍,做不來別的,只能多用心。這也不費什麼,好好與人結交,路子就廣了。」

  池韞笑著點頭:「哪有真正愚鈍的人?不過擅長的東西不一樣。只要肯用心,就能做好。」

  青玉不好意思地笑笑,問她:「師姐,看起來住持動了心思,咱們要不要準備準備?」

  池韞搖頭:「不用特別做準備,最要緊的,做好自己的事情,別讓人鑽了空子。這樣別人就算想算計,也難得手。」

  「是。」

  「你去吧,我寫一會兒字。」

  「是。」

  青玉退了下去,池韞認真地一張張寫完,擱了筆認真端詳。

  這字,寫得還是不如她原來。

  而且,筆跡還留有前生的痕跡。

  這可不行,她現在是池大小姐,怎麼能像玉重華呢?

  要改,要改。

  ……

  凌陽真人在門房等了半天,都沒等到人,好不容易看到個眼熟的丫鬟,忙拉了問:「這位姐姐,王妃娘娘如何了?」

  丫鬟打量她幾眼,問道:「你是那位朝芳宮的真人吧?」

  凌陽真人點頭稱是。

  哪怕她在外頭有頭有臉,進了康王府,一個得臉的丫鬟面前,都得客客氣氣。

  丫鬟道:「王妃怕是沒時間見你,這會兒歇著了。」

  凌陽真人道:「貧道再等等無妨,不知王妃是不是憂心過度……」

  丫鬟打斷她的話:「這些,我們當下人的可不好提。真人見諒,我去服侍主子了。」

  「哎……」

  凌陽真人被晾在原地,心裡惱火,卻又沒地兒發。

  她身邊的弟子忿忿:「怎麼一個丫鬟,都這麼不客氣。師父,我們……」

  「閉嘴!」凌陽真人喝了一句,說道,「你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耐心等著!」

  「是……」弟子訕訕地收住。

  凌陽真人不甘心這樣回去,只能坐著繼續等。

  今天不成,明天再來,總有一天能見到人。

  她端起已經續了好幾遍的無味茶水,隨意喝了一口。

  聽得外頭有人來報:「曹夫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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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五十六章 臥病的王妃

  凌陽真人眼睛一亮。

  在康王府這樣受禮遇的曹夫人只有一位,那就是曹將軍的夫人,康王妃的嫂子。

  她見不到康王妃,曹夫人一定見得到!

  這樣想著,她起身理了理衣裳,臉上綻出笑容。

  在曹夫人停車換轎之時,上前兩步,施禮:「曹夫人,許久未見,貧道有禮了。」

  曹夫人頓了頓,轉頭看向她。

  凌陽真人她當然認得,觀裡住著大長公主,宮中又常常召見,在京城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只是……

  「原來是凌陽真人,」曹夫人冷淡地道,「怎麼不在觀裡好好侍奉大長公主,反而跑到康王府來了?」

  凌陽真人知道曹夫人為什麼態度這麼冷淡。

  清明那日的法會,華玉設計陷害池韞,卻將曹公子牽扯進去。

  雖然事後證明,曹公子只是無意中闖進現場,可還是有風言風語傳了出去。

  曹夫人因此記恨上了朝芳宮。

  凌陽真人心裡暗罵,面上卻是笑意慇勤:「貧道聽說王妃近日不適,特意上門探望。」

  「哦?你倒是挺有心的。」曹夫人淡淡說著,便要上轎。

  眼看錯過機會,凌陽真人急中生智,喊道:「曹夫人!王妃的病,貧道或許能幫上一二。」

  曹夫人扶住轎門,疑惑地看向她。

  康王妃的病,是因為姚誼的「死」,難道她還能讓死人復活?

  凌陽真人再接再厲:「俗話說,心病還需心藥醫,王妃心裡堵著口氣,若是能發散出去,定能好轉。」

  道理是不錯,但……

  「有些事,貴人們沒有留意,而貧道身處九流之地,偶然發現了一些內情……」

  曹夫人接收到了凌陽真人的暗示。

  她暗暗思忖,康王妃是曹家的倚靠,若是一直病著,對曹家可不好。王府那位大外甥,一向不怎麼給舅家臉面。

  這凌陽真人,為人是圓滑一些,但確實有幾分本事……

  她緩了面色,說道:「既然如此,真人就隨我一同入內,給王妃開解開解吧。」

  凌陽真人大喜,恭敬施禮:「多謝曹夫人。」

  不多時,康王妃的住處到了。

  曹夫人攜了凌陽真人入內。

  康王妃果然沒歇,靠在榻上無精打采。

  看到她們進來,世子妃笑著起身,說道:「母妃,舅母來看您了。」

  康王妃瞟了一眼,有氣無力:「嫂子怎麼來了?我也沒什麼事。」

  曹夫人柔聲道:「你哥哥擔心你,叫我來探望。」

  隨後問起病情起居。

  世子妃答道:「太醫來看過了,說是肝氣郁結,開了好些藥。只是事情過去不久,母妃難免惦念,再舒緩些日子,想必會慢慢好起來。」

  曹夫人含笑:「辛苦世子妃了,瞧你累得臉色都青了,想必日日陪著王妃,都沒怎麼休息。」

  世子妃忙說不累。

  曹夫人續道:「你且去歇一會兒,有舅母在這裡陪著,只管放心。」

  「這……」

  「你去吧。」康王妃帶了幾分厭倦,「還有孩子要顧,不用天天守在這。」

  世子妃這才起身謝過,告退離開。

  人一走,康王妃隨手抓起身邊的引枕,重重地擲在地上。

  「什麼東西!」她聲音裡怒火滿滿,「當面裝得跟個孝子賢孫似的,背地裡還不知道怎麼咒我!」

  曹夫人已經很習慣她的脾氣了,淡定地接過侍婢遞來的新引枕,給她重新墊好。

  「世子妃不是很孝順嗎?怎麼氣成這樣?」

  「孝順?」康王妃嗤之以鼻,「你是不知道她幹的什麼事!小八出了事,她便天天帶著人守在我屋裡,明著是陪我,其實是看管我!前些日子,我身邊的汪嬤嬤看不過去,打了她一個丫鬟,她倒好,回頭就到阿談面前告狀!沒幾日,汪嬤嬤給調走了,反倒那個丫鬟,成了阿談的屋裡人!」

  康王妃冷笑連連:「她什麼意思?打我這個婆母的臉是不是?來這麼個下馬威,我身邊的人都得聽她的話了!真是反了天了,我還沒死呢!」

  曹夫人無奈勸道:「你別生氣,她來守著你,還不是世子擔心你?」

  不提還好,一提起來,康王妃更氣:「阿談那個混賬小子,有了媳婦忘了娘!一回京就連連駁我的面子,連小八也給……」

  說到這裡,康王妃悲從中來:「我到底是造了什麼孽!生了三個兒子,一個不把我看在眼裡,一個管別人叫娘,最後一個還算貼心,卻遭了這樣的事!小八讓他們趕走了,以後還有誰理會我!嗚嗚嗚……」

  曹夫人只能低聲勸著。

  候在簾外的凌陽真人聽了,心中暗驚。

  趕走了是什麼意思?莫非八公子還沒死?

  凌陽真人在上層打滾了二十來年,高門裡隱秘的事聽過不少,很快理出了頭緒。

  康王府那位八公子,據說傷到了命根子。

  倘若真的治不好,為了天家臉面,讓他「過世」也不稀奇。

  尋常人家出個太監,宗族都不會認。

  八公子因為那樣的事情,實在有損皇家聲譽。

  不過,這麼活著可比死了還難受,康王妃一定恨死了把他害成這樣的人。

  那麼她再穿鑿附會一下……

  凌陽真人出聲:「王妃娘娘,貧道凌陽給您請安了。」

  康王妃正在氣頭上,猛然聽到聲音,怒道:「有你什麼事?滾!」

  眼見婆子上來,想趕她走,凌陽真人脫口而出:「娘娘!貧道或許知道,是誰害了八公子!」

  ……

  有青玉涵玉打理司芳殿,池韞漸漸懶得去了。

  除了陪伴大長公主,她最近常幹的事,就是到碑林聽文會。

  說來,也是花神籤的名聲太大了。

  先是袁相爺那篇賦,再接著有孔蒙這個實證,朝芳宮現在擠滿了文人士子。

  進了香,總要順便逛逛。

  朝芳宮最適合他們逛的,就是碑林了。

  碑林的掌事為了吸引人氣,改了規矩,每日開放,人聚多了,就順便起了文會。

  此時,池韞戴了帷帽,坐在花壇邊,一邊聽書生們爭論,一邊吃水晶糕。

  吃著吃著,忽聽有人說道:「俞二,你在看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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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五十七章 話本

  俞二?難道是她那個前未婚夫,俞家的二傻子?

  池韞豎起耳朵聽。

  果然,俞慕之的聲音傳過來:「沒,沒什麼。」

  充滿了心虛。

  那人揶揄:「還說沒什麼,我都瞧見了,快拿出來!」

  「真沒有。」俞慕之還在裝。

  「行行行,不給就不給,誰要強迫你似的。」對方假裝收手。

  俞慕之才放下戒心,那人忽然轉身,飛快地從他袖子裡搶出紙稿,哈哈大笑:「有什麼好藏的,來來來,讓我看看你寫了什麼。」

  「山海劍俠傳,這是話本嗎?大家快來看,俞二公子寫了話本呢!」那人大聲吆喝,叫同窗過來看熱鬧。

  俞慕之大急,連忙伸手去夠:「快還給我!」

  那人哈哈大笑:「寫了就給大家看嘛!藏起來有什麼意思?來來來,快來欣賞一下俞二的傑作。」

  書生們圍過來,你一張我一張地傳閱。

  「俞二,八月就要考試了,你還寫話本,挺閒的嘛!」

  有人搖頭晃腦:「一道清光沖天而起,群山為之震顫,海水因之倒灌。一劍之力,竟恐怖如斯!哈哈哈哈,俞二,你這寫法哪裡學來的?」

  「瓊山下被書院退學的窮小子,搖身一變成為劍道宗師?這什麼亂七八糟的。」

  「是啊!看了這麼多頁,都在爭強鬥狠,沒一點意思,寫個狐精什麼的還有趣一點!」

  「我說,你們搞錯重點了好不好?話本這種東西,是咱們該寫的嗎?那些落魄文人,才寫這個餬口呢!不好好寫詩作文,寫這種不上檯面的東西,丟人現眼!」

  「這種荒誕不經的東西,只有村夫愚婦才會看。」

  「讓別人發現我們看這個,都要讓人笑話了,何況寫。」

  「人家是太師府的公子,考不中也無妨,家裡還有個能撐家業的兄長,跟咱們怎麼一樣。」

  「也是……」

  俞慕之漲紅了臉:「又沒讓你們看!快還給我!」

  那些人不高興了:「我們是好心提醒,你怎麼還凶啊!」

  「是啊,要是讓先生發現,肯定告到你家裡,看你怎麼跟長輩交待。」

  「真是不識好人心!」

  池韞嚥下水晶糕,問倚雲:「你前幾天不想練箭,不是做了把彈弓替代嗎?」

  倚雲連忙道歉:「小姐,我錯了!以後一定好好練箭,不再投機取巧。」

  「沒怪你,彈弓拿來。」

  倚雲小心翼翼看她的臉色,摸出彈弓。

  池韞試了試彈力,從花壇裡撿了一塊小石子,然後,瞄準。

  「哎呀!誰打我?」正在數落俞慕之的書生跳起來,左右張望。

  周圍都是學子文士,只有花壇那邊坐了位戴帷帽的小姐,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丫鬟也是規規矩矩的模樣。

  錯覺?他摸了摸腦袋。

  待他轉回去,池韞又撿了塊石子。

  「哎呀!好疼!」最開始搶文稿的書生膝蓋一痛,差點跪了下去。

  一連兩個人,遇到不知名的襲擊,搞得一群書生惶惶起來。

  聽說朝芳宮的花草有靈性,別是什麼精怪吧?

  「走走走,別在這地方待了,古裡古怪的。」

  「正好中午了,肚子都餓了吧?咱們去酒樓吧!」

  「我也餓了,走吧走吧!」

  書生們鬧哄哄的,丟下俞慕之的文稿走人。

  俞慕之鬆了口氣,想想心裡又很難過,文稿在石桌上堆得亂糟糟的,還有幾張被風一吹,飄到地上去了。

  他低下頭去撿,撿著撿著,一雙精緻的繡鞋停在他面前。

  他抬頭去看。

  池韞取下帷帽,對他笑了下:「好巧啊!俞二公子。」

  俞慕之心情不好,悶悶地「嗯」了一聲,繼續撿稿子。

  等他撿完站起來,池韞已將石桌上的文稿大致翻了一遍。

  俞慕之大驚,忙伸手過來搶:「你別看!還給我!」

  他今天被人嘲笑夠了,不想再被人笑了。

  池韞背過身去,不讓他拿。

  俞慕之再伸手,絮兒便擋到他面前。

  倚雲叉著腰質問:「俞二公子,你要對我家小姐不軌嗎?」

  俞慕之傻眼,這哪跟哪啊?明明是搶他東西,怎麼倒打一耙?

  可他一個男子,跟姑娘家爭這個,也爭不贏啊!

  算了算了,不就是被人笑嗎?再多一個也無妨。

  他都已經做好準備了,哪知池韞看了一張又一張,一張還一張,全都看完,最後對他說:「哎,你手上的,拿過來一下。」

  俞慕之一時沒反應過來,呆呆地抬起手。

  池韞把剩下的文稿都拿了去,慢慢看完了。

  俞慕之好一會兒才醒過神來,在池韞收起文稿,張口欲言時,搶先開口:「我知道寫這種東西很荒唐,可我就不能有點消遣嗎?天天就是經義破題,詩詞策論,無聊不無聊啊?沒錯,我就喜歡這種東西。不是人人都像我大哥那樣,輕輕鬆鬆考個探花,隨隨便便進大理寺,永遠做著別人希望他做的事!我做不到像他那樣,永遠讓別人滿意,怎麼樣?」

  池韞聽他說完長篇大論,點了點頭:「俞二公子非常有自知之明啊!」

  俞慕之越發喪氣:「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你們這些人……」

  「不過你說錯了一點。」池韞打斷他的話。

  俞慕之愣了下:「嗯?」

  池韞道:「誰說他永遠讓人滿意?我沒記錯的話,你母親好像一直想給他娶個媳婦,娶了嗎?」

  「哈?」

  「他一把年紀死撐著當光棍,身為長子完全沒有綿延子嗣的自覺,好像比你偷偷寫話本,不聽話得多啊!」

  「……」俞慕之越想越有道理,咧嘴笑了起來,「對哦,我不就偷偷寫個話本嘛,多大的事!又不是不考試了,我學業還挺好的,先生都說,這次秋闈我必定能考中,明年還能下場試試春闈呢。」

  「就是嘛!」池韞笑眯眯,「何況這話本寫得很有趣啊!坊間賣的那些,盡是些才子佳人狐精妖靈,太老套了,哪有這個看得熱血沸騰。哎,後面還有沒有?看到一半可太難受了。」

  「咦?你喜歡看?」俞慕之又是驚喜,又是懷疑,「不是故意安慰我吧?他們都說亂七八糟的,丟人現眼。」

  「我安慰你?你是不是沒睡醒?」池韞抖了抖手裡的文稿,一點也不客氣,「快點,別耽擱我用午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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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五十八章 空手套白狼

  兩刻鐘後,兩人坐在酒樓裡,俞慕之把小廝才拿來的半截文稿遞過去,說道:「不許笑啊,笑了我就翻臉!」

  池韞對他露齒一笑:「我笑了,你翻臉啊!」

  「……」

  俞慕之只能化悲憤為食慾,忿忿地咬著一塊鵝油卷。

  池韞翻看起手上的文稿,俞慕之一邊吃點心,一邊偷瞄她。

  這是他第一次正兒八經地給別人看自己寫的話本。同窗們的反應,剛才已經看到了,意料之中的事。

  話本在世人眼裡,就是市井小民消遣用的,向來上不得檯面。

  只有落魄文人,為了混口飯吃,才會去寫這個東西。

  寫了多半也不會署上真名,免得叫師長知道了丟人。

  俞慕之向來只是偷偷地寫,滿足一下自己編故事的欲望,沒想過給別人看。

  這次意外讓人發現了書稿,極是懊惱。

  池韞的反應異於常人,讓他心裡多了一分期待,也多了一分忐忑。

  她真的覺得寫得好嗎?這故事寫得和坊間流行的話本完全不一樣,她能欣賞?

  不知不覺,俞二公子把擺盤的點心都吃完了……

  「嗝……」有點撐。

  池韞終於擱下他的文稿。

  他立刻停下筷子,睜圓了眼睛看著她。

  池韞想了一會兒,問:「我們家正好有間書坊,有沒有興趣合夥出話本?」

  俞慕之張大嘴巴,半天沒作聲。

  池韞敲了敲桌子:「喂!口水滴下來了。」

  俞慕之急忙伸手去擦,結果發現什麼也沒有,惱羞成怒:「幹嘛騙我!」

  池韞笑眯眯喝了口茶:「怎麼,難以置信感激涕零?同意的話,我們今天就把契書籤了,省得還要多跑幾趟。」

  她這麼說,俞慕之反而不相信了:「你真覺得能出話本?會有人買嗎?」

  「為什麼不能?」池韞點了點文稿,「這麼有意思的故事,肯定能大賣。」

  俞慕之糾結。

  池韞不耐煩:「你只要出稿子就好了,虧本也虧不到你頭上,囉嗦什麼!」

  「……」俞慕之小聲嘀咕,「真不知道大哥為什麼覺得你好。」

  「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俞慕之打起精神,終於有了幾分激動,「那你打算出多少錢?」

  池韞詫異地看著他:「你現在就想要錢?做什麼夢呢?」

  俞慕之更詫異了:「你不想出錢,難道要空手套白狼?」

  池韞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笑了:「你現在要錢也可以,一本書稿給你十兩銀子,咱們現在就結清一下。至於後續賣了多少,那都跟你沒關係了。」

  「才十兩!」俞慕之叫了起來,「我寫得這麼辛苦,才十兩?!」

  池韞奇怪地看著他:「不然你以為?這價很不錯了,一年寫兩本,普通人家就夠養家了。」

  俞慕之扁嘴:「……難怪只有落魄文人寫這東西。」

  「那你到底賣不賣?」

  「賣!」旁邊雅間的門忽然開了,俞慎之踏出來,「不過換個方法賣。」

  俞慕之一下跳起來,驚慌得像一隻老鼠,抱著頭想找個地洞鑽:「大、大哥!」

  完了完了,大哥怎麼會在這?知道他寫話本,會不會打他一頓?打完回去告訴爹娘,到時候再被打兩頓……

  現在道歉,來得及嗎?

  池韞起身施禮,笑道:「俞大公子,真巧啊!」

  俞慎之黑了臉:「確實很巧,我就跟同僚出來聚個餐,也能聽到這麼大的秘密。」

  他走過來。

  俞慕之立刻叫道:「大哥,你輕點打!我下下個月就要考試了!」

  「你也知道要考試啊!」俞慎之一把揪住他的領子,按回椅子上,居高臨下地問,「還有時間寫話本?」

  「我、我不是現在才寫的,早就寫好了……」

  「哦!還是慣犯啊!」

  越說越錯,俞慕之想打自己一巴掌。

  池韞笑眯眯看他們兄弟鬩牆,看準時機插上一刀:「瞧這稿子還有不少修改的痕跡,想必俞二公子費了不少心吧?」

  俞慕之看著兄長冷笑的臉,縮成個鵪鶉,小心翼翼地道:「大哥,我有認真讀書。真的,我發誓。」

  俞慎之繼續冷笑:「你說認真就認真?怎麼證明?」

  俞慕之來不及細想,脫口而出:「我這回一定考中!」

  俞慎之點點頭,鬆開手:「這可是你說的。」

  「……」

  總覺得自己掉坑了怎麼回事?

  俞慕之歪頭想了下。

  俞慎之撩起袖袍坐下,給自己斟了杯茶,對池韞道:「這契書可以簽,不過,我們要五分利。」

  池韞挑了下眉,問:「俞大公子是說,你們一分錢也不出,待這話本賣了錢,再分走五分利?」

  俞慎之笑著點頭。

  池韞斷然拒絕:「不成。雕版、油墨紙張、人工,這些都要支出,話本能不能賣出去,賣出去能不能紅火,都要冒風險。你們什麼險都不用冒,還拿這麼高額的利,這樣的生意,俞大公子也介紹給我做做?」

  俞慎之悠然道:「俞家雖然沒有書坊,但想買一間也容易,反正我們有稿子,何不自己印呢?」

  池韞便笑:「那俞公子就自己印嘛!就是不知道你名下突然多了這麼一門產業,令堂會不會過問呢?」

  俞慎之差點讓茶水嗆到,狼狽地咳了一聲。

  池韞只是笑。

  「……」俞慎之問,「那你能出幾分利?」

  「兩分。」池韞伸出手指,「不能再多了。」

  見俞慎之皺眉,她細細分說:「別以為這錢好掙,裡頭費的心可多著呢!我瞧俞二公子也只是隨便寫寫,空手掙二分利不好嗎?」

  俞慎之想想也是,自己去整個書坊還是太費心了,也就掙這麼點錢。再說,真讓老二對這事上心,那也不成啊!他還是得老老實實走科舉的路子。

  「行,立契吧!」

  ……

  半個時辰後,一個穿著富貴的中年男人急匆匆進入酒樓。

  他左右張望,看到支頤望著窗外的池韞,連忙過來施禮:「池大小姐。」

  池韞轉回頭,對他一笑:「劉三爺。」

  這男人便是抽了第二支花神籤的商人劉三。

  劉三來得急去得也快,一盞茶後,便帶著一份文稿離開了。

  池韞彈了彈手上的契書,自言自語:「五五分成,三分利到手。這才叫空手套白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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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27: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五十九章 翅膀硬了

  康王妃瞪著凌陽真人,聲音嘶啞:「你什麼意思?說清楚!」

  凌陽真人看向曹夫人。

  曹夫人轉頭吩咐:「都退下。」

  待屋裡只剩三人,凌陽真人開口:「八公子的事,貧道有所耳聞。或許是旁觀者清,仔細想來,整件事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在後面操縱著。」

  康王妃莫名其妙:「什麼?」怎麼完全聽不懂。

  凌陽真人高深莫測地一笑,問道:「王妃可曾聽過花神籤?」

  康王妃現在哪有心思說別的,皺眉道:「別扯些有的沒的,不是在說我家小八的事嗎?」

  凌陽真人腦殼痛。

  她是在堆氣勢好不好?先做好鋪墊,再一條條鞭辟入裡,指向幕後黑手,這樣才有一種乍然揭破的震驚感。

  然而對方根本不能領會……

  還好曹夫人接了一句:「王妃莫急,先聽聽真人怎麼說。」

  凌陽真人感激地點了點頭,終於能夠續下去了:「說來慚愧,這花神籤讓我們朝芳宮聲名大盛,但卻與我這個住持,毫不相干。」

  曹夫人配合地道:「此事我聽說過,弄出花神籤的是你的師侄,池家大小姐。現下都說,司芳殿供的花神娘娘是真神,好多人想請她去講經,倒把你這個住持給忘了。」

  凌陽真人假裝聽不懂她話裡的嘲弄,笑著問:「那麼,夫人相信有心想事成的靈籤嗎?」

  「這……」曹夫人有所意動,「我不曾抽中過,不好說沒有。」

  凌陽真人沒得到想要的答案,氣勢有點堆不起來,只好強行往下續:「在貴人面前說句露底的話,拜神求的是個心安,順帶轉一轉運勢,可要說百試百靈,我想天下的佛道高人,都不敢保證吧?」

  「你到底想說什麼?」康王妃沒耐心了,這麼彎彎繞繞的,跟小八有關係嗎?

  凌陽真人連忙告了聲罪,只得省卻中間的步驟,拋出自己的結論:「到目前為止,花神籤總共出了三支。第一支,袁少夫人求子得子,貧道事後打探,聽說袁少夫人與其妹斷了來往,似乎就是因為,其妹送了些不好的東西。第二支,求財得財,其實沾的是王妃的光,只要知道王妃何時回京,便可運作一番。第三支,只要討好了呂狀元,那事就成了。」

  曹夫人搖著扇子,總結:「所以說,靈的不是花神籤,而是背後的人。」

  凌陽真人點頭,祭出殺手鐧:「蔡家曾經到司芳殿上過香,想必見過我那位師侄。而且據我所知,小王爺在鄭國公府出事那天,我那師侄恰好代大長公主送禮去了。」

  看到康王妃臉色劇變,凌陽真人暗自得意。

  蔡家有沒有見過池韞,她不清楚。不過官家女眷,誰沒到朝芳宮上過香?

  至於池韞代大長公主送壽禮的事,她嫉妒了許久,正好可以利用一下。

  她不知道的是,姚誼在鄭國公府出醜,池韞曾經被叫過去問話。

  康王妃正是回憶起這件事,兩相驗證,才會迅速相信了。

  「賤婢!」她咬牙切齒,吐出兩個字。

  凌陽真人看向曹夫人,見她眉頭微蹙,似乎還懷疑的樣子,立刻添了把火。

  「曹夫人可記得,當初曹公子在朝芳宮出事,我這位師侄恰巧也牽涉其中?」

  曹夫人聞言一震,盯著她:「你是說……」

  凌陽真人嘆了口氣:「自她來朝芳宮,便與我那徒兒水火不容。小姑娘爭個閒氣,貧道原本沒放在心上,怎麼也沒想到,會鬧到這個地步,以至於我那徒兒白白賠了性命。」

  要說曹夫人,最煩心的就是這件事。

  她只生了一個兒子,卻是個斷袖。

  先前說的好幾門親,都因為這件事吹了。

  現下外頭提起曹公子,就要說他和鄭小公子在朝芳宮私會的荒唐事,鬧得全家沒臉。

  外頭笑話,家裡也不安生。

  每每丈夫喝了酒回家,就要斥罵她出氣,幾個妾室得了勢,都快爬到她頭上來了!

  凌陽真人這麼一提,她也冷靜不了了。

  倘若兒子真是被設計的,自家豈不是白白被人耍弄了?

  看她們臉色陰晴不定,凌陽真人微笑。

  「師門出了這麼個冤孽,貧道本不想說出來。然而,她功力太深,連大長公主都護著,貧道拿她無可奈何。又見王妃與夫人被蒙在鼓裡,貧道實在不忍心,故而……」

  康王妃一把抓住曹夫人的手,說道:「嫂子幫我!小八叫人害成這樣,定要為他出一口氣!」

  ……

  康王世子沉著臉,直奔御書房。

  「世子爺,陛下正在面見幾位相爺。」胡恩稟道。

  康王世子勉強收住怒火,點點頭:「這麼不巧,那我只能等一會兒了。」

  不多時,殿門開了,幾位相爺魚貫而出。

  見到康王世子,紛紛見禮。

  康王世子笑容親切,亦是禮數周全。

  待幾位相爺離開,康王世子轉身進殿。

  「陛下!」

  皇帝正在批閱奏摺,見是兄長,笑道:「大哥來了。胡恩,看座。」

  康王世子哪有心思坐,張口便道:「聽說你召了呂康回朝?」

  「是啊!」皇帝笑容滿面,「大哥這麼快就得到消息了?呂康這個人,先帝曾經說過,他底層出身,精通庶務,又能著眼大局,是宰相之才。」

  康王世子快掩不住怒火了,截口道:「陛下難道不知,這個呂康,是先帝的人?當初跑得夠快,叫他溜了。現下回朝,誰知道他會不會添亂。」

  皇帝奇道:「大哥這話好奇怪。先帝在位,他自然效忠先帝,現下朕是皇帝,他不效忠朕,還能效忠誰?」

  「你……」康王世子一時卡住了。

  皇帝緩了語氣:「大哥的好意,朕明白。但是,朕登基三年了,過去的事就該翻篇了。不然,這滿朝臣子,又能留住幾個?」

  康王世子看著皇帝,熟悉的樣子,不熟悉的氣質,熟悉的聲線,不熟悉的語氣。

  聽聽這打著官腔的話,哪裡還是他那個死活不肯回京的弟弟。

  康王世子終於明白了。

  這小子,翅膀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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