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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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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30:1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七十章 皇帝召見

  「姑母!」皇帝喊了一聲。

  大長公主看著他。

  皇帝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低下聲音,解釋:「不會有這樣的事。康王妃雖是朕的生母,但現在只是嬸娘。」

  大長公主立刻逼問:「陛下這樣想,康王府也這樣想嗎?若是沒有多想,為什麼對朝芳宮動手?自從陛下登基,本宮一直閉門清修,可曾給你搗過亂?就連這樣,康王府也容不下,叫本宮如何相信,他們沒有別的想頭?」

  皇帝只能道:「姑母消消氣,回頭朕就命人去查!曹家舅母做出這樣的事,朕定會重重懲處,但是康王府那邊……」

  「說到底,陛下還是要為生母開脫,是不是?」

  皇帝只能指天發誓:「倘若這事真是嬸娘做的,朕一定不會姑息!」

  大長公主這才緩了語氣:「陛下有這個心,本宮就放心了。」

  達成目的的大長公主,扶著梅姑姑起身,又伸手去理皇帝被扯亂的龍袍,柔聲細語,彷彿剛才大哭大鬧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瞧陛下,一點小事,說得這麼嚴重幹什麼?」

  皇帝嘴角抽了抽:「……」

  剛才還說要三尺白綾吊死,怎麼這會兒就成小事了?

  大長公主毫無所覺的樣子,繼續跟他說話,語氣那叫一個體貼溫柔:「你啊,不用太當真。那邊畢竟是你的生母,事情鬧大了,豈不是叫人笑話?正兒八經去查,恐怕御史彈劾的奏摺會把你淹了!」

  這倒也是。

  皇帝的生母意圖謀害大長公主,不管事情是真是假,御史們都會借機發作,指著他鼻子罵上一頓,煩人得緊。

  想到這裡,皇帝的語氣有了幾分真誠:「謝姑母體諒。」

  大長公主和顏悅色:「在你面前,姑母不說虛話。你那嬸娘,我從來看不順眼,作風奢靡,心眼比針尖還小。自打她回京,王府裡南北行商來往不斷,各色珍奇流水般送進去,還經常大擺宴席,稍有些不順意,就大發雷霆。陛下啊,人言可畏,若是叫她連累了陛下的仁德之名可怎麼好?」

  說著,她伸手去拭不存在的眼淚:「你勤勤懇懇三年,總算把擔子給挑起來了。名聲來得艱難,毀得容易。本宮還不是心疼你嗎?」

  皇帝微有動容:「姑母……」

  「這事,你也不必查了。」大長公主馬上說,「真查出個好歹來,還不是叫你為難?姑母受點委屈沒什麼,為著你,我也會讓她幾分。只是,你也要留心,把她約束好了,別再鬧出這樣的事來。」

  皇帝除了滿口答應還能怎麼樣?

  「姑母放心,再怎麼樣,朕也不能叫您受委屈。曹家那邊,該怎麼罰就怎麼罰。嬸娘那裡,朕也會好好管束,決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

  大長公主笑了起來:「你有這個心,這件事,本宮就讓它過去了。不過,我們朝芳宮,不能白受這份冤枉。」

  皇帝馬上道:「朕立刻下旨,厚厚賞賜。」

  大長公主眉開眼笑:「算你有心!」又提醒,「別人還好,有個人,你不能輕忽了。」

  「姑母說的是?」

  大長公主嘆道:「你知道,姑母曾經很想要個孩子,可惜自己生不出來。駙馬去後,在朝芳宮清修,原本都不想了,誰料緣分來了,擋都擋不住。」

  「不知你可聽說過,凌雲真人有個弟子,隨她雲游多年,年初才回來。她是個孝順的,回來後就在朝芳宮清修祈福。我寡居,她孤身,便時常過來相伴。還費盡心思,引來蝴蝶逗我開心。」

  說到這裡,大長公主露出笑來:「姑母活了這四十來年,才知道有孩子承歡膝下是什麼滋味。」

  皇帝若有所悟:「原來引蝴蝶的就是她啊!這麼說,是她被誣陷了?難怪姑母這般生氣。」

  「正是。」大長公主橫眉怒目,「我一個寡居的老公主,都出家修行了,還求什麼?留個孩子陪在身邊,樂呵樂呵,難道很過分嗎?把巫蠱的罪名栽到她頭上,就是不叫本宮好過!」

  皇帝連忙安撫:「姑母別生氣,誰叫姑母不好過,朕就叫他不好過!」

  大長公主立時慈眉善目,極是欣慰:「有陛下這句話,姑母就開心了。」

  皇帝琢磨了一會兒,問道:「姑母,莫非想收她為義女?」

  他這一提,大長公主有些意動:「這個……」

  ……

  青玉驚疑,看著池韞與樓晏。

  這兩個人在幹什麼?她剛才好像聽到……

  池韞鎮定自若,彷彿什麼也沒發生,問她:「大家是不是嚇到了?」

  「啊?哦!」青玉連忙回道,「沒事。」

  池韞笑道:「看你這樣子,還說沒事。行了,收拾收拾,大家都回去歇著吧。」

  「是。」

  青玉轉身回後殿,池韞繼續與他說話:「今天你怎麼來得這麼及時?」

  「也是巧合,」樓晏說,「我就在附近公幹,聽到哨聲,便親自來了。」

  池韞點點頭,笑道:「你親自出現,效果比我想像中更好。我原本想著,只要找來一個醫術高明的大夫,當場把那孩子救起來,就能洗清這污名了。可你一來,我連跟師叔扯皮都不用了。」

  有這麼多差役看著,凌陽真人想搗亂都沒機會。

  樓晏臉上卻沒有半點笑意,說道:「原來你在朝芳宮,是這般處境。連巫蠱的罪名,都敢往你頭上栽。」

  池韞笑笑:「無妨,這回可說是因禍得福。大長公主出面了,日後這些人,再想對我起壞心,就得掂量掂量。」

  不可否認,她設法與大長公主搭上關係,為的就是抱上一條粗大腿。

  可她沒想到,大長公主會這麼仗義。

  不但親自出馬攔住了曹夫人,還狠狠扇了她們的臉,甚至破了三年的例,進宮去告狀。

  這讓她有點感動。

  正說著話,忽有一名小道姑急奔而來,喊道:「池師姐!池師姐!宮裡來人了!要召您進宮!」

  站在殿門前的兩個人,聞言一怔,果然看到燈籠越來越近,內侍的服色清晰可見。

  兩人齊齊色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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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30: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七十一章 義女

  這不是她第一次進宮。

  池韞站在殿外,神思浮游。

  當她還是玉重華的時候,曾經隨祖父來過一次京城。

  那時她十二三歲,呂康高中狀元。

  鐵匠出身的狀元郎,一朝聞名天下知,這事跡實在是太神奇了。先帝特意厚賞了他的老師,也就是無涯海閣的山長玉衡先生。

  祖父帶著她進京謝恩。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先太子和宜安王。

  回桑海沒多久,先帝便把他們倆一起打包送來,交到了祖父手裡。

  再後來……

  耳邊傳來一聲清咳,池韞轉頭看過去。

  樓晏也在等待召見。

  他是主動來的。

  此案是他經手,現下來稟報,倒也沒什麼不對。

  池韞接收到他安撫的眼神,輕輕點了點頭。

  鎮定,她現在是池大小姐,不是玉重華。

  換了個軀殼,便是皇帝眼睛再利,也不可能認出來。

  過不多時,內侍出來傳話:「請樓郎中、池大小姐覲見。」

  池韞深吸一口氣,打起精神,隨之踏進殿門。

  「臣樓晏,參見陛下。」

  「臣女池韞,參見陛下。」

  皇帝坐在上首,大長公主已經理好了道袍和髮冠,在慢悠悠飲茶,梅姑姑侍立一旁,安詳得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

  「平身。」

  「謝陛下。」

  皇帝先看樓晏,笑道:「聽說今天的事,是你解決的?怎麼這麼巧。」

  樓晏神情自若,稟道:「回陛下,出事時,臣正好在附近公幹,聽說朝芳宮出了巫蠱之事,心知不可輕忽,便立刻帶人趕過去了。」

  皇帝點點頭,極是欣慰:「你去得及時,這事當場澄清,就此了結。如若不然,巫蠱之名傳開來,怕是引得民心不安。朕就知道你是個可靠的,處置得很妥當。」

  「謝陛下。」

  皇帝又問:「此事當真是曹夫人所謀劃?背後沒有別人吧?」

  他本意是想在大長公主面前澄清一下,畢竟聽大長公主那說法,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和康王妃有關,極有可能是她先入為主,自行聯想的。

  不料,樓晏略一猶豫,答道:「曹夫人已經認罪,此事應當無疑,另外……」

  皇帝心一緊:「怎樣?」

  「臣查了,曹夫人近日去康王府探望過康王妃,當時還有凌陽真人同行,隨後,便出了這樣的事……」

  他話音一落,大長公主就叫了起來:「陛下!本宮沒有誣賴人吧?早說是她幹的,你就是不信!」

  皇帝尷尬,心裡很是惱怒。

  他這個生母,怎麼回事?聽說因為老八的事病倒在床,他還心疼得很,日日賞賜藥材,還派人探病,她居然又折騰出這個!

  大哥也是的,不是很能幹嗎?怎麼都管束不住!

  他哪知道,大長公主心裡樂開了花。

  先前把這事推到康王妃身上,只不過是借題發揮。憑曹家跟康王妃的關係,不生事豈不是浪費?

  沒想到,她隨口一說,居然就說中了!

  真是自己找死,逃都逃不了。

  大長公主看向樓晏的眼神,不由帶了幾分慈祥。

  好小子,本事不錯嘛!不愧是樓淵的兒子。

  「朕當然相信姑母,」皇帝軟聲道,「回頭朕便叫大哥進宮來,好好申斥一番。」

  大長公主見好就收,道:「你也別罵得太狠了。你那個大哥,是個閒不住的性子,怕是這些日子在外頭忙著,顧不上府裡頭的事。本宮說了不與她計較,就不與她計較,你提點提點就行了。」

  說著無意,聽者有心。

  連姑母這樣清修的人,都知道大哥閒不住,他在外頭做什麼?不就是拉攏朝臣,鞏固康王府的勢力嗎?

  先帝在的時候,這是為了自家著想,現在坐在皇位上的是他,大哥還做這樣的事,又是針對誰?

  皇帝按下心裡的猜疑,說了一句:「姑母寬宏大量。」

  他逼迫自己轉移注意力,看向那個進來後就一言不發的少女。

  這身姿這儀態,一看便是個出眾的大家閨秀,只是瞧著有幾分眼熟……

  皇帝莫名心中一緊,笑問:「你就是池大小姐?」

  池韞低聲:「是,陛下。」

  瞧她低著頭,皇帝道:「別害怕,朕又不會吃人,你大大方方抬頭說話。」

  池韞頓了一下,回道:「是。」

  她慢慢抬起頭來,露出一張白皙的面容。

  皇帝一直緊盯著她,心中竟有幾分渴盼。

  他說不清楚自己期望看到什麼,彷彿有一件很在意的事,懸掛在心頭。

  直到看清她整張臉,這期望忽然就破碎了,成了失落。

  很美的姑娘,不比宮中諸多美人遜色。

  但,他總覺得不應該是這樣一張臉。

  皇帝想想又覺得自己莫名其妙。

  不是這樣,又該是怎樣的呢?

  把腦海裡浮起的雜思驅逐出去,他道:「果然是個出眾的閨秀,怪不得姑母這般心疼。」

  大長公主笑道:「這是當然,姑母的眼光能不好嗎?長相不算什麼,難得的是心地純善,要不是有她陪著,本宮現在恐怕還關在蘭澤山房!」

  皇帝笑著捧場,說道:「能讓姑母看中的,當然是萬般皆好。」

  兩人一頓誇,弄得池韞莫名其妙。

  他們這是幹什麼?好端端怎麼就誇上了?

  樓晏眉頭輕輕一擰,看著他們二人,總覺得這事情不大對……

  「……這樣就好了,姑母以後有池大小姐承歡膝下,朕也安心了。」

  大長公主笑著點頭。

  「不過,姑母是不是應該帶她回鄭國公府見個禮,認認親?還有宮裡,或者朕叫皇后安排一場家宴?」

  家宴?池韞與樓晏目光一對,都覺得不對勁了。

  什麼意思?皇家家宴,關她什麼事?

  大長公主笑道:「本宮無所謂,不過陛下說的也有道理,叫她見見人,認一認也好。免得下次還有不長眼的,欺負到頭上來!」

  皇帝點點頭:「那就這麼辦吧!池大小姐。」

  池韞應聲:「是。」

  卻聽皇帝道:「大長公主欲收你為義女,你可願意?」

  ????

  樓晏露出吃驚的表情。

  池韞更是目瞪口呆。

  這是哪一齣?怎麼就說到義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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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30: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我們相信

  曹夫人魂不守舍。

  看著大長公主的車駕飛一般駛過去,自己好像被也碾過一遍似的。

  整整三年,大長公主足不出戶,現下卻因為這事進宮了!

  都是她惹出的禍!

  怎麼辦?

  大長公主這一狀告到皇帝面前,會怎麼懲處她?

  不不不,不僅是她,還有康王府。

  想到康王世子那個大外甥,曹夫人便是一個哆嗦。

  她臉色一時青一時白,害怕得想逃避,但自己還有個不爭氣的兒子……最後咬了咬牙,吩咐車夫:「去康王府!」

  ……

  康王世子匆匆進了宮。

  打了一路的腹稿,想著見皇帝後怎麼說話。

  不料一踏進去,就看到大長公主和皇帝在說笑,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

  怎麼回事?沒告狀嗎?不可能吧?

  「臣參見陛下。」

  一看見他,皇帝的笑容就收了起來。

  「大哥請起。」

  康王世子明白了,不但告狀了,還告成功了!

  他心中惱怒,卻又不得不憋住。

  皇帝已經不是三年前那個蠢小子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對待。

  「這麼晚了,大哥怎麼來了?」皇帝笑吟吟地問,好像真不知道似的。

  聽到問話,康王世子收束心情,嘆了口氣,說道:「臣剛剛聽說曹家舅母的事,心中十分不安,故而連夜進宮來,一是向陛下解釋,二是向姑母賠罪。」

  說著,向大長公主深揖下去,語氣誠摯:「姑母見諒,曹家舅母不知輕重,竟犯到了朝芳宮頭上,委實無知。」

  大長公主目光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一個無知,就把事情都撇清了?你這口才可真好。」

  康王世子腰更低了:「姑母生氣是應該的,侄兒已經告知曹家舅父,定會好好管教,過後再來給姑母賠罪。」

  他停頓了一下,又道:「不過,姑母也別誤會。我母妃前些天生了病,這些日子一直臥床,顧不上外頭的事。何況,她也沒有理由這麼做,是不是?那位池小姐,與我們王府又不相干。」

  聽曹夫人說了經過,康王世子就知道,這罪名不認也得認。

  都親口招供了,還能怎麼開脫?

  所以,他把態度擺得極低,一方面認了罪,一邊又為母親開脫,若是大長公主不依不饒,那就挑起她的怒火,這樣才能扭轉形勢。

  然而,他並沒有等到大長公主的怒火。

  卻見她笑吟吟與皇帝交換了一個眼神,和顏悅色地道:「你放心,本宮不會誤會你母妃。她好好一個親王妃,怎麼會對付一個無根無基的孤女?還用這種手段,也太下作了!本宮相信,她不會幹這種事的。」

  康王世子愣了一下,抬頭看著她:「您……相信?」

  「是啊!」大長公主慈眉善目,「你都說了,本宮還能不相信嗎?想是曹夫人為著兒子憂心,一時想岔了,才會遷怒到別人身上。」

  康王世子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這麼通情達理,還是那個脾氣剛硬的大長公主嗎?

  「姑母……」

  「好了好了,這事你不必解釋了。看看你,在外頭忙了一天吧?才回府又要料理這樣的事,也夠累的。」

  聽著這番話,康王世子心裡的不安卻越來越濃。

  不對勁啊!這跟他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他還以為,這會兒進宮來,跟大長公主有一番官司好打,怎麼就……

  當他目光觸到上首的皇帝,忽然明白過來。

  他們倆的態度,簡直一模一樣!

  嘴上說得和氣,可表情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分明已經認定,這事母妃脫不了干係,只是不與她計較。

  想明白這點,康王世子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陛下,母妃真的沒有做這樣的事……」

  皇帝擺擺手,笑道:「大哥不必說了,朕自然相信你。嬸娘的病情如何?近日可好轉了?若是好一些了,就給她找點樂子,分散分散。不然一個人憋久了,容易想不開。」

  「陛下!」康王世子急了,「別人不相信母妃,您也不相信嗎?」

  皇帝詫異:「朕相信啊!大哥怎麼這麼說?」

  相信你還這副表情!

  康王世子終於知道什麼叫有心無力了。

  人家就不接你這話茬,想辯解都無從辯解。

  你說不是?行,那就不是吧!

  至於是不是,我心裡有數。

  見鬼的心裡有數!

  「大哥還有什麼事嗎?沒事的話,早些回去歇著吧。」

  「陛下……」康王世子還想掙扎一下。

  皇帝截了他的話:「對了,過些日子,朕想舉辦一場家宴,正好有一件喜事宣佈。」

  康王世子說道:「這不好吧?八弟才剛剛沒了……」

  提到姚誼,皇帝的臉色就沉了下來:「有什麼不好的?只是家宴,一家人吃飯而已,還用顧忌這個?」

  「臣不是這個意思。」康王世子郁悶極了,這個小子,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竟堵得他說不出來。

  「朕知道大哥心疼那小子。」皇帝緩下語氣,「不過,眼下是姑母的喜事,怎麼能觸黴頭呢?」

  康王世子愣了下:「喜事?」

  「是啊!」大長公主接過話,「本宮剛剛認了個義女,日後有人承歡膝下,阿談,你會為姑母高興的吧?」

  康王世子的目光,緩緩落在她身旁的池韞身上。

  大長公主已經轉頭吩咐:「阿韞,去見過你大表哥。」

  池韞笑著答應一聲,上前兩步,低身施禮:「阿韞見過大表哥,以後還請多多照應。」

  康王世子的表情,已經掩不住的錯愕,又聽大長公主絮絮叨叨:「說來,也要謝謝你那舅母,若不是她,本宮還想不到這個。多虧她鬧了這一場,本宮才下了決心。你怎麼不說話?莫非不喜歡你表妹?」

  「當然……不是。」康王世子憋屈極了。

  這叫什麼事?他氣沖沖地進宮來,準備跟大長公主大戰一場,結果力都蓄好了,卻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先是今天誣陷的事,人家擺明和皇帝通過氣了,嘴上說相信,表情卻明明白白「就是你幹的」,叫他想辯也無處辯。

  然後借機收個義女。

  這家宴一辦,外頭還不打聽,大長公主為什麼突然收個義女。

  然後,今天的事就會被人拿出來反復說。

  簡直就是把自家掛在牆頭,一次次展示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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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七十三章 星河

  康王世子終究沒辯成。

  看著他臉色發青地告退,大長公主滿心舒暢。

  她終於明白了,池丫頭說的一點沒錯,有仇報仇才叫爽快,悶在蘭澤山房,以為與世無爭,不過是自己騙自己。

  逼迫她的兄長,搶奪嫡支的皇位,害得他們絕後,憑什麼要讓這些人繼續過痛快日子?

  就該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目的達成,大長公主起身:「耽誤陛下歇息了,時候不早,我們也該告退了。」

  皇帝含笑:「姑母走好。」

  三人踏出殿門,卻見外頭燈籠閃閃搖搖,到了近前。

  一個老嬤嬤打頭,向大長公主施禮:「公主殿下安好。太后娘娘聽說殿下進宮了,特意叫老奴前來等候,請您到清寧宮一敘。」

  看著老嬤嬤滿是褶子的臉,大長公主臉上的笑不禁收了起來。

  她嘆了口氣:「久未見面,確實想念。嬤嬤,帶路吧。」

  「是。」

  大長公主回頭交待:「你們先回去吧。」

  池韞屈身:「是。」

  看著大長公主的身影消失,池韞轉頭與樓晏對了個眼神。

  兩人都有一肚子的話,卻不適合在這個時候說。

  離開時,一乘軟轎與他們擦肩而過,在殿前停下。

  池韞聽得內侍慇勤問候:「玉妃娘娘,您怎麼來了?」

  一個柔和的聲音回道:「聽說陛下還未回宮,故而來看看。」

  內侍恭維:「娘娘與陛下真是心有靈犀,陛下正要起駕回宮。」

  「是嗎?」想是皇帝此時踏出殿來,她的聲音變得驚喜,「陛下!」

  樓晏垂目看去,就見池韞閉了閉眼,露出復雜的神情。

  「我們出去吧。」他說。

  「嗯。」她輕應一聲。

  由內侍送出宮門,樓晏看到寒燈牽著馬,黏在池韞的車前,跟她的丫頭說話。

  看到他們出來,急忙過來:「公子!」

  樓晏「唔」了聲,接過他手裡的韁繩,翻身上馬。

  那邊池韞也上了車,緩緩駛離宮門。

  樓晏便跟在馬車後面,馭馬而行。

  已是半夜,路上行人不多,馬車駛得快,樓晏便也騎得快。

  寒燈只牽了一匹馬,眼見著被主子甩下,只能拚命往前跑,一邊跑一邊喊:「公子!等等我啊!」

  聲音越來越遠。

  池韞的馬車停在牌樓前。

  本朝不宵禁,朝芳宮外的長街正熱鬧。

  她下車等了一會兒,看到樓晏也到了,問:「你也沒用過飯,一起去吃點?」

  樓晏點頭應了。

  他們去了常去的酒樓,要了個偏僻的雅閣。

  誰都沒說話,只默默地用飯。

  池韞只吃了兩口,就擱下了。

  「怎麼,不合口?」樓晏難得說了句活躍氣氛的話,「今天你得了個公主義母,日後就有粗大腿抱了,不值得高興嗎?」

  池韞抬頭對他笑了下,回答:「當然值得高興。」

  這是她想都想不到的好事。

  大長公主認她為義女,便等於踏入了京城最頂層的圈子,日後見著皇帝,她都能叫一聲表哥。

  第一個目標,已經達成了。

  「那怎麼笑得這麼勉強?」

  池韞默默地給兩人都斟了杯酒,才道:「或許是,要跟玉重華徹底訣別了吧?」

  樓晏也沉默了片刻,伸手端起那杯酒,灌進喉嚨。

  「祝更好的開始。」

  池韞笑了起來,學他舉杯,慢慢飲盡。

  烈酒入喉,火辣辣的,說不清是難受還是暢快。

  「今天的星星好亮啊!」她起身站在窗前。

  今晚無月,星河滿天。

  她伸出手,彷彿要去摘似的。

  可星星怎麼摘得到呢?摘著摘著她便笑了起來。

  樓晏心中一動,說道:「跟我去個地方。」

  池韞轉過頭,看著他笑:「哪裡?」

  「去了你就知道了。」

  大概是飲了酒,池韞有點糊塗,只覺得身子一輕,等她回過神,發現已經到了街上。

  樓晏解開韁繩上馬,向她伸出手。

  車夫丫鬟們都沒有發現,莫名有一種私奔的感覺。

  池韞將手搭上去。

  他一用力,她便坐到了他身前。

  樓晏輕輕一夾馬腹,馬兒跑了起來,沒一會兒便離開了街市。

  七月的涼風,拂過耳邊,清爽又涼快。

  風馳電掣的感覺,讓人迷醉。

  當馬兒終於停下,池韞發現,又回到了書閣所在的別院。

  「來。」這次他沒帶她去書閣,而是去了西跨院。

  過了月洞門,池韞驚呆了。

  這裡,竟有好大一片湖!

  一座九曲橋彎彎繞繞,行至湖中,涼亭迎風獨立。

  樓晏帶著她,上了涼亭。

  「看,這裡的星星是不是更亮?」

  池韞抬頭看看,又低頭瞧瞧,不禁笑了。

  可不是嗎?位於湖中心,湖水倒映,彷彿身處星河中間,周圍盡是星子。

  她想了想,說:「還差一點。」

  樓晏疑惑地看著她。

  卻見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走到亭子邊上,忽然往後一仰。

  他伸手去拉,可惜遲了。

  「撲通」一聲,她已經掉進湖裡去了。

  樓晏愣了一下,忽然慌了。

  「重華!」

  這一刻,他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一天。

  她也是這樣掉進水裡,再也沒有回來。

  他腦子裡什麼也不想,跟著躍進湖中,往下摸去。

  湖水冰涼,浮力將他往上推。

  他使勁往下游去,拚命想找到她。

  忽然,手抓到了溫熱的肢體。

  他心中一定,用力攬過來,想帶著她往上游去。

  但是,他的四肢忽然被纏住了。

  那張和玉重華完全不一樣,卻又有著相同眼神的臉龐,湊了過來。

  唇上一片柔軟。

  ……

  寒燈氣喘籲籲,跑到朝芳宮外,看到熟悉的馬車,連忙上去。

  「哎,絮兒姐姐!」

  絮兒坐在馬車外,一晃一晃啃著個包子:「你怎麼才來?真沒用。」

  寒燈吐著舌頭,抱怨:「你們跑這麼快,我能跟上就不容易了。我家公子呢?」

  絮兒指了指酒樓:「吃飯呢!」

  「哦。」寒燈摸了摸肚子,對她露出一臉諂笑,「我也沒吃呢,姐姐分我一個包子?」

  絮兒奇了:「你沒錢嗎?自己去買啊!」

  「自己買的哪有姐姐給的好吃……」

  夜風習習,七夕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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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醉太平 第一百七十四章 風靡京城

  時序進入七月。

  才過完大暑,天氣悶熱。

  出一趟門,就跟水洗一樣,渾身汗濕。

  為了避開一天中最炎熱的時候,俞慕之一大清早就到朝芳宮外的酒樓等著。

  幾盆冰塊放在架子上,冒著絲絲涼氣;桌上擺著冰碗,點綴著牛乳與果子。

  饒是如此,他額上還是見了汗,手裡的摺扇搖得呼呼的,帶著心煩氣躁的意味。

  樓梯響起腳步聲,池韞施施然出現了。

  每回見她,俞慕之都覺得神奇。

  婚約在的時候,他都不知道池韞是何許人。

  等婚約解除了,倒是常常見面。

  不誇張地說,除了家裡的幾個妹妹,池大小姐是他見得最多的女子了……

  當然,這不重要,重要的是……

  「你不熱嗎?」俞慕之打量她。

  瞧她,長髮那麼厚,居然看不到半點汗。

  「不熱啊!」池韞笑眯眯地答,「看過話本沒?但凡高手,必是冬天如火爐,夏天不見汗。」

  「你想說你是高手?」俞慕之撇撇嘴,「得了吧,連個小偷都得我幫忙抓,什麼高手啊!」

  說的是池大小姐剛回京那次。

  池韞跟他胡扯:「高手當然不能隨便出馬了,那樣多沒格調啊。」

  俞慕之竟認真沉思了一會兒:「有道理。」

  兩人正說著,去點菜的俞慎之上來了。

  「人家鋪子裡的冰,快讓你一個人用光了,還喊熱?」

  俞慕之伸擦汗,理直氣壯:「我天生怕熱,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

  俞慎之瞅著傻弟弟就有點犯愁。

  「下個月就秋闈了,瞧這天氣,今年怕是要熱很長時間。你考試的時候,可別熱暈過去。」

  提到這個,俞慕之也苦著臉:「我能不能不考啊!」

  然後腦袋被敲了一記。

  「別做夢!趕緊的,正事說一說,回書院上課去。」

  俞慕之就揉了揉臉,小聲問池韞:「東西帶來了嗎?」

  池韞忍笑:「幹嘛跟做賊一樣?分錢不是好事嗎?」

  她才說完,樓梯又響起來了,竟有人和他們一樣,趕早來喝茶。

  這是幾個少年書生,大概也就十六七歲,坐下來便開始高談闊論。

  「這鬼天氣,也太熱了。」

  「可不是嗎?一點也不想出門。」

  「還是這裡涼快,要不我們就在這裡溫書吧?」

  這個提議很快得到了認同。

  卻有一個人取笑:「我說章四,我們是來溫書的,你帶個話本過來,算怎麼回事?」

  十六七歲的少年郎,正是耐不住性子的時候,讀書是件枯燥的事,一聽說有話本,便都湊了過來。

  「什麼話本?給我瞧瞧!」

  「山海劍俠傳,好不好看啊?」

  聽到這書名,池韞三人忍不住看了過去。

  尤其俞慕之,既渴望聽到好評,又擔心被打擊。

  卻聽那章四說道:「當然好看了!你們不知道嗎?這套話本外頭賣瘋了,我跑了好幾個書鋪都沒有,這本還是管人家借來的。」

  「有這麼好看嗎?」同窗不相信,「聽這書名就知道內容了,肯定是幾個門派打打殺殺的事。」

  章四撇了撇嘴:「那你們就別看唄!我還得還人家書,趕緊看完。」

  他越是這樣,別人越是好奇。

  「哎,別這麼小氣啊!給我們瞅瞅……」

  幾個少年一番爭搶,書就被搶走了。

  少年們一邊看一邊笑。

  「哈哈,這個行文也太糙了吧?字詞也不多雕琢雕琢。」

  「這形容還有點尬!高手出場,動不動就是恐怖如斯。」

  「作者不會寫詩嗎?人物出場怎麼也沒個詩號?」

  章四說好看的時候,俞慕之還挺高興,這會兒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貶低,臉色拉了下來。

  他小聲嘀咕:「詩號有個屁用!雕琢字詞當我不會似的,論寫文章我可比你們強多了。」

  這倒不是吹牛。

  不出意外,俞慕之秋闈必中,明年的會試,也可下場一試。

  這水平,比九成的學子高了。

  還好章四的話讓他高興了起來:「你們笑,盡管笑,等會兒別管我要下一冊就行。」

  果不其然,幾個少年剛開始邊看邊貶低,後來慢慢說話少了,偶爾冒出一句關於劇情的感想,到最後沉醉劇情,誰也不說話了。

  最後一頁翻完,他們才叫起來。

  「章四,怎麼只有這一本?後面的呢?」

  「就是啊!瞧這劇情,後面還挺多的吧?快點拿出來!」

  章四得意洋洋:「早說好看了,你們還不信!打臉了吧?」

  「好好好,跟你賠罪還不行嗎?趕緊把下冊拿出來。」

  「就是,別賣關子了!」

  幾個少年圍著章四一番哄搶。

  俞慎之摸了摸下巴,有點吃驚:「賣得這麼火?」

  池韞笑眯眯:「是啊!要不俞二公子別考試了,以後專心寫話本吧,多有前途啊!」

  俞慎之翻了個白眼,看俞慕之還一臉嚮往的樣子,忍不住又敲他的腦袋:「想什麼呢?縱你一回膽子就大了!春闈結束之前,不許私下偷寫。想以後隨心所欲,你就專心考試,明年榜上有名,以後再沒人管你了。」

  又對池韞道:「你別勾他!他心思本來就散,再勾一勾,怕是要飛天!」

  池韞便語重心長:「聽到了吧?不是我不幫你,誰叫你大哥太厲害了,我都不敢惹他。」

  俞慕之蔫得像根曬了三天的小白菜:「知道了。」

  俞慎之又換了一副笑臉:「既然賣得這麼火,錢不少了?」

  池韞慢吞吞拿出個小匣子,推過去:「喏。」

  匣子裡裝了幾本書,一份賬單,還有幾張銀票。

  俞慕之看清銀票的面額,大吃一驚:「這麼多?」

  先前他嫌拿錢慢,池韞還跟他說,買斷十兩一本,俞慕之便以為掙不著什麼錢。

  不想短短的時日,分紅就有二百兩。

  「賣得好啊!」池韞隨口道,「等貨鋪到南邊去,掙得才多呢,你就等著數錢吧!」

  俞慕之樂得手舞足蹈:「哈哈!以後再不用靠月錢過日子了!我要買照夜白!玉雕弓!還要……大哥??」

  俞慎之慢條斯理,將銀票揣進自己兜裡,眼睛斜瞟過去:「春闈放榜之前,你的分紅我來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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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31:2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一百七十五章 攢嫁妝

  俞慕之哭喪著臉去書院了。

  什麼照夜白,玉雕弓,全都飛了,飛了……

  可他又不敢跟大哥爭,萬一大哥回家一說,那就不是丟銀子的事了。

  俞二公子只能忍了這份委屈,發奮圖強。

  不就考試嗎?有什麼了不起?只要他一口氣把秋闈春闈吃下來,再讓家裡找個閒職,以後想怎麼寫怎麼寫!

  哼!

  池韞看他抹著淚(汗)走了,問道:「你這樣激將有用?」

  俞慎之愉快地數錢,二十張銀票,他翻來覆去數了一遍又一遍,活像掙錢的是自己。

  「放心吧!老二那腦子,想不了太多東西,一激一個準。」

  數完了,他抖了抖手裡的銀票,心滿意足:「真是小看他了,隨便寫寫話本,居然能掙這麼多。」

  然後認真地跟她商量:「以後契書我來簽怎麼樣?我抽一成利,保管他按時交稿!」

  池韞:「……」

  她已經抽了三成利,俞慎之再抽一成……

  突然很同情俞二公子了呢!

  池韞吃著一碗冰果,聽俞慎之閒扯:「對了,還沒恭喜你,以後相見,就得我跟你行禮了。」

  池韞吐出果核,說道:「又沒封號,哪敢讓俞大公子主動行禮?」

  俞慎之笑道:「那能一樣嗎?以後你就是半個皇室宗親,有誰敢小看?」

  他拈起一枚桃肉吃了,又道:「不過,有點奇怪。」

  「哪裡奇怪了?」

  俞慎之道:「曹夫人害你,還算有理由,康王妃害你,又是為著什麼?」

  他壓低聲音:「那事,沒有洩露?」

  池韞心領神會。

  這說的是姚誼出醜的事。

  她搖頭:「應該是沒有。如果有真憑實據,康王府早就鬧起來了,哪會乖乖吃了這虧。」

  俞慎之想了想,點頭:「有道理。」

  他又覺得不可思議:「所以說,就是你們朝芳宮那位住持自作聰明,恰巧撞在了點子上?」

  「是啊!」池韞笑眯眯,「我運氣好吧?被她無意中說中了真相,不但安然過關,還白得了一份大禮。」

  俞慎之嘆為觀止:「可不是嗎?沒想到,正好激怒了大長公主。給康王府難堪,恰好為你出了頭。」

  俞大公子生得聰明,腸子七拐八彎,容易想得多。

  他整個思路都往陰謀詭計上拐,覺得大長公主是為了給康王府下馬威,才順水推舟收她為義女。對這件事本身,反而沒那麼驚奇。

  「對了,聽說宮裡要為你舉辦一場家宴?」

  池韞擺手:「不是專門為我。這不是正好七夕了麼?宮裡本來就要擺宴的,不過那日會順便叫我去認親。」

  俞大公子笑吟吟:「嘖嘖,日後陛下都是你的表哥了,這可真是一步登天。不知道老二後悔了沒有,要是沒退親,這會兒他可就水漲船高了。」

  池韞笑了一聲:「問他不如問你,你後悔了沒有?」

  她原本只是隨口一說,俞慎之聽著卻是心裡一跳。

  他後沒後悔,什麼意思?怎麼覺得話裡有話?到底是指老二退親的事,還是指他自己……

  俞慎之亂糟糟地想著,忽然看到個熟悉的身影,從樓梯上來。

  「樓四!你又來幹什麼?」

  樓晏揚了揚眉,反問:「我不能來?」

  「不是……」俞慎之擠出一句,「我今兒可沒約你。」

  「我約了。」池韞轉頭問他,「東西帶來了嗎?」

  樓晏點點頭,將手裡的宗卷遞過去:「別弄丟了,明天就送回來。」

  「好。」

  俞慎之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莫名其妙:「什麼東西?你們倆還能有公務往來?」

  這事池韞本也不打算瞞他,就道:「是我父親的案子。」

  俞慎之更懵了:「池家叔父不是病故的嗎?」

  池韞只笑笑,沒有回答。

  她專心看卷宗,俞慎之就問樓晏:「怎麼回事?」

  樓晏看了看周圍,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寫下幾個字。

  俞慎之面露驚訝,若有所思。

  過了會兒,他道:「大理寺的卷宗,或許有相關的記載。」

  池韞道:「我不想連累你。」

  俞慎之不服氣:「不想連累我,就可以連累他?我怎麼覺得你區別對待呢?」

  池韞笑道:「樓四公子自己就洗不清,他又不怕我連累。」

  這倒也是……

  但是俞慎之還是不高興。

  樓晏問他:「你不去衙門嗎?」

  俞慎之懶得去,回後只要說一聲到外頭公幹,也就糊弄過去了,頂頭上司不會不給這個面子。

  然而,浮舟卻不合時宜地跑上來:「公子!衙門那邊來催了,好像有大案子。」

  俞慎之不得不站起身:「那我先走了。」

  池韞與樓晏起身,目送他離開。

  「換個地方?」樓晏問。

  池韞點點頭,兩人也下了樓,沿著朝芳宮的小路慢行。

  看她在前面走著,裙擺一搖一曳,樓晏的心思也跟著浮動。

  那天在別院,他托著她出了水面。

  她笑著說:「這才是漫天星河。」

  後來,他送她回去。

  之後就再沒見面。

  這次還是絮兒遞了話,他才過來的。

  這幾天,他都沒睡好。

  只要一閉上眼,就想起那天在水下的情形。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過來,可看她的樣子,卻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似的。

  樓晏摸不透她的心思。

  自從她成了池大小姐,兩人再見面,她就有意無意地撩撥。

  他一開始沒把那些話當真。哪有姑娘家親自求親的?

  可是一次次的,弄得好像真的似的……

  「給你。」

  樓晏回神,手裡多了幾張銀票。

  「這是什麼?」

  「我掙的錢呀!」池韞笑眯眯,「你不是要錢嗎?給你!」

  樓晏:「……」

  「家裡那些產業,其實我沒接手。不過掙錢這種事,我在行,慢慢就攢多了。以後你不用跟人家要茶水錢,跟錢有關的事,都有我。」

  「……」

  樓晏忽然覺得有些燙手。

  所以說,她是在認真攢嫁妝?

  「對了,樓大人,你收了我幾回錢了?」

  樓晏默了默,聽她一個個數:「第一次的茶水錢,第二次茶樓給你結了賬,第三次買了羊肉餅……好像我們出去,都是我付錢呢!這麼多回,你是不是該把自己賠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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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31:4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一百七十六章 從沒想過

  太陽火辣辣地烤著地面,夏日的蟬鳴吵得人心裡發躁。

  樓晏卻好像整個人在飄似的,周圍盡是雲霧。

  「你幹什麼呢?」

  聽到這聲音,他的神思才慢慢落了地,回到現實。

  池韞回身進入涼亭,說道:「就算你不應,也不用給我臉色看啊!」

  樓晏不禁伸手摸了摸,才發現自己一直僵著臉。

  「不要開玩笑!」他低聲說。

  池韞就笑,慢悠悠搖著扇子,瞅著他那張臉皮。

  好像變紅了呢!是天氣太熱了嗎?

  「你為什麼覺得我在開玩笑?」池韞面帶笑意,「莫非樓大人嫌棄我配不上你。」

  樓晏過了一會兒才說話:「我做這些事,不僅僅為了無涯海閣,還為了北襄。我父王被刺一事,疑點重重,如果不自保,早晚會和靖海王府一樣不復存在。」

  池韞歪頭想了想,替他說出言下之意:「所以,我不用太感動,更不必以身相許,是嗎?」

  「……」

  池韞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以為,我是一個會感動到以身相許的人?樓四公子,你對我到底有什麼誤解?」

  如果她真是這樣,玉重華還會到十八歲都沒議親嗎?

  樓晏沉默了片刻,續上後面的話:「我是你遇到的第一個故人,也是目前唯一一個知道你秘密的人,現在的親近,是特殊的時局導致……」

  「好吧。」池韞打斷他的話,「既然你這麼說了,我也不好強逼。俞大夫人暗示過好幾回,想給我做媒。說起來,俞家真是個好人家,家風清正,長輩和氣,兄弟姐妹也好相處……哎,你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樓晏悶悶地道:「你不要故意氣我,分明對俞家沒意思,何苦要招惹。」

  「怎麼是何苦?」池韞笑吟吟,「明年我就十七了,可不得找人家,不是俞家也是別人。既然你不要我,那我總得嫁人吧?」

  「不……」樓晏想說什麼,看她瞅著自己笑,又收了回去。

  其實他想過問她的。

  那個時候。

  她並不缺求親的對象,卻一直到十八歲都沒動靜,他就想,要不要去問一句。

  可沒等他問出口,先帝的使者來了。

  看他這樣,池韞不再逼問。

  她起身出了涼亭,準備回去。

  走了兩步,停下來道:「樓晏,我從沒想過當太子妃。」

  樓晏怔了一下,看著她慢慢走遠。

  ……

  「好熱啊……」

  夜雨一身短褂,吐著舌頭趴在院子的石桌上。

  寒燈從裡頭出來,拿蒲扇拍他的臉,取笑:「好一隻大狗。」

  夜雨搶過蒲扇,拚命給自己扇風,然而杯水車薪,汗水仍然不停地往下淌。

  「京城怎麼這麼熱?還是咱們北襄好,這時候穿夾衣都沒事。」

  「今年是特別熱,過了八月就好了。」寒燈道,「你也太禁不住了,看咱們公子,不動如山。」

  兩個小廝轉過頭,書房的窗戶開著,能看到樓晏的側影。

  坐得筆直筆直的,認真看著卷宗。

  夜雨嘆為觀止:「四公子真厲害,比我們主子還沉得住氣。」

  寒燈斜睨他一眼:「雖然背後說主子壞話不好,但是,你拿我們公子跟王爺比性子,這不是逗嗎?」

  夜雨想了下自家主子的德性,不由點點頭:「也是。」

  別看四公子年紀最小,卻最穩重。

  要不然,當初怎麼會讓他來京城呢?

  至於自家主子……

  夜雨撇了撇嘴,忍住不說壞話。

  他又擦了把汗,跟寒燈說:「去切個瓜吧?瞧四公子坐了半天了,肯定熱壞了。他不說也得想到啊,不然要我們做什麼?」

  寒燈白了他一眼:「是你自己想吃吧?」

  夜雨嘿嘿笑:「咱也不缺幾個瓜,是吧?」

  於是兩個小廝去井邊扯籃子。

  井水鎮過的西瓜冰冰涼涼,寒燈切了一盤子,撿好的送進去。

  「公子,吃塊瓜消消暑。」

  樓晏過了一會兒,才從卷宗裡回神,「唔」了一聲。

  寒燈看他專注的樣子,知趣地退下。

  心裡感嘆,公子果然是公子,這麼熱都能認真辦公。

  「吃瓜了,吃瓜了!」

  兩個小廝一喊,幕僚們從各自的房間裡出來,蹲在葡萄架下一起吃瓜。

  高燦拿起一塊西瓜,看到樓晏還筆直坐著,嘆為觀止:「大人真是認真啊!」

  認真的樓大人,卷宗已經兩刻鐘沒翻動過了。

  他在盯卷宗上的一疊銀票。

  一張十兩,整整三十張。

  過了許久,外頭吃瓜的幕僚們都散了,他才嘆了口氣,拿起這疊銀票,打開案頭的罐子。

  這罐子肚大口小,適合存放東西。

  他一張一張地把銀票塞進去,蓋上蓋子。

  等罐子放滿,應該就能建一間書院了吧?像無涯海閣那樣的書院。

  ……

  七夕是女兒節,算不得大日子。

  宮裡的慣例,這一日皇后會請一些女眷入宮。

  不過今年特別隆重,不但請了各家女眷,皇帝也要宴請群臣。

  池家如今這樣,自然沒那個資格,可另一個消息,讓二夫人動起了腦筋。

  「要不,還是去朝芳宮一趟吧?她又沒有進宮的經驗,有個姐妹陪著也好啊!」

  包嬤嬤聽得苦笑,委婉地勸道:「夫人,大長公主那邊會安排的。」

  二夫人不死心:「大長公主那邊也沒有同齡的姑娘不是?」

  包嬤嬤只能繼續提醒:「大長公主沒有,鄭國公府有啊!」

  她真不知道自家夫人怎麼想的,先前跟大小姐鬧成那樣,都已經翻臉了,現下聽說人家被大長公主收為義女,又想去沾光。

  這顯然不行啊!就算能帶姐妹進宮,人家肯定會帶跟她親近的三房。

  二夫人洩了氣,抱怨道:「這死丫頭,怎麼就這麼好運?就她那樣,大長公主怎麼會看上呢!」

  看不上她難道還看上二小姐?

  包嬤嬤心裡這麼想,嘴上只能勸:「夫人,這話您可不能再說了。大小姐如今成了大長公主的義女,這對我們整個池家都是好事。日後咱們往朝芳宮送東西慇勤些,把關係緩一緩,說不定能跟鄭國公府走動走動,那二小姐的婚事就容易了。」

  二夫人嘆氣:「知道了。」

  事到如今,她不認還能怎麼樣?阿妤已經談崩了好幾樁婚事,再不能拖下去了。那丫頭退了親反倒時來運轉。

  真是命比人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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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31:5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七夕

  為了七夕宮宴,鄭國公府早早派了人來。

  給池韞做衣裳,再教她入宮的禮儀。

  那嬤嬤回去,贊不絕口。

  「這位池小姐,真是一點就透。老奴本想大展身手,不料她儀態端正得很,竟是沒處下手,只能回來了。」

  鄭國公老夫人笑了起來:「上回見過,確實是個出眾的姑娘。」

  又問她:「大長公主還好吧?瞧著精神如何?」

  嬤嬤回道:「您放心,公主殿下好著呢!臉上一直帶笑,還跟老奴說笑話。天氣這樣熱,仍是好吃好睡的。」

  老夫人欣慰:「這就好了。我就擔心她想不開,悶著自己。一輩子這樣長,不想開怎麼行?」

  鄭國公夫人安撫:「母親放心,大長公主定會明白的。」

  老夫人點點頭:「既然那池家丫頭,能讓她開心起來,咱們以後就好好待她,把她當成自家姑娘一樣。」

  鄭國公夫人笑著應是。

  ……

  七夕一眨眼就到了。

  池韞跟隨大長公主入宮。

  馬車裡,大長公主嘆道:「沒想到,我還會踏出朝芳宮。」

  池韞笑道:「有些事情做起來,比想像中容易吧?只要殿下您想得開,就沒什麼過不去的。」

  大長公主點點頭,又說:「你還叫殿下?」

  池韞頓了一下,改口:「義母。」

  大長公主舒心地笑了,感慨:「沒想到我一把年紀,還能白撿個這麼大的女兒,真是要謝謝凌雲真人,把你教得這麼好。」

  池韞笑而不語。

  進了宮,大長公主帶著她直奔玉露殿。

  已有三年沒出現在這樣的場合,大長公主一進殿,原來熱熱鬧鬧的宮殿靜了一靜,每個人都向她們看過來。

  大長公主今日仍然穿了一身道袍,臉上只塗了口脂。

  這樣一身素淨的打扮,瞧著還是那麼高傲貴氣。

  在一群盛妝的郡主縣主之間,絲毫不露下風。

  眾人見此,各有心思。

  帝室三代以來,人丁單薄,如今有公主頭銜的,只有驪陽大長公主一人。

  她一進來,眾人便都站起,一位郡主打頭,笑著招呼:「驪陽,好久沒見到你了。」

  大長公主露出笑,向她點了點頭:「壽安姐姐,三年不見,你倒越來越年輕了。」

  壽安郡主道:「你就別取笑我了!不過是這幾年不管事罷了。有了兒媳婦,鬆手讓她折騰去,可真省了不少心。來,這邊坐。」

  「壽安姐姐想得開啊!可不是嗎?少管閒事,心情自然就開朗了。」大長公主笑吟吟地回道。

  這話聽起來……

  殿中諸人露出微妙的神情,不知道她只是隨口一說,還是有什麼暗指。

  大長公主可沒興趣跟她們打機鋒,拉了池韞出來,說道:「來見見幾位姨母,這位是壽安郡主,以前與我最是要好。」

  無數道的目光,頓時落在池韞身上。

  大長公主三年清修,忽然間收了一位義女,這事不知道多少人盯著。

  本以為,帝室嫡支算是徹底沒落了,以後就是康王府的天下。

  不想,康王妃回京沒多久,安靜了三年的大長公主,忽然來了這麼一齣,一個巴掌扇到康王妃臉上,叫康王府丟盡了臉面。

  而這一切,起因就是這位義女。

  池韞的來歷,她們不知道打聽多少遍了。

  這姑娘,聽起來倒有幾分玄妙。小小年紀,被凌雲真人斷定有命劫,跟著出門雲游。時隔九年回來,就折騰著退親——俞池兩家自然不會把退親的真相往外說,可大家都有眼睛,哪裡瞞得住。

  總之,一番交手,她不得不避到朝芳宮去,前途難料。

  誰知道,竟又讓她攀上了大長公主。

  一抱就抱上了一條粗大腿,真有手段。

  還有那個花神籤,神神叨叨的……

  是個厲害角色。

  池韞神情自若,上前施禮:「阿韞見過郡主。」

  壽安郡主和大長公主差不多年紀,保養得很好,瞧著還不到四十的樣子。打量了她兩眼,笑道:「叫郡主太見外,都是一家人,只管叫姨母就是。」

  又誇她:「真是好相貌,好儀態!我家幾個丫頭,都讓你比下去了。來,收下姨母的見面禮。」

  壽安郡主褪下鐲子,塞到她手裡。

  池韞大大方方接了,向她施禮:「謝壽安姨母。」

  壽安郡主帶頭,餘下幾位郡主縣主,都十分慷慨。池韞這才進宮,倒是先發了一筆小財。

  隨後,鄭國公府那邊來人了,大長公主又領她過去。

  池韞認人認得頭暈腦脹,又多了一堆親戚。

  好不容易認完人,大長公主叫來一個姑娘:「素素,你姐姐第一回進宮,不認人也不認路,嬸娘就交給你了。」

  這個叫素素的女孩子,是鄭國公夫人的女兒。瞧著十四五歲的樣子,長了一張圓臉,極是討喜。

  她一笑,露出兩個酒窩,道:「嬸娘放心。」便拉了池韞的手,「池姐姐,你跟著我,保管不會出錯!」

  池韞笑著謝她。

  「都是一家姐妹,別這麼客氣。來,我們一塊玩去。」

  池韞看向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點頭:「去吧,我們這兒都是一群老傢伙,你留著也沒意思,跟素素一塊玩,也認識些人。」

  「是,義母。」池韞施過禮跟素素走了。

  鄭國公夫人瞅著沒人,拉大長公主私下說話。

  「這幾天我騰不出空去朝芳宮,還沒問你,這收義女,到底是什麼招?」

  大長公主不解:「什麼什麼招?」

  鄭國公夫人和婆婆不一樣,老夫人只覺得,大長公主悶了三年,收個義女紓解一下心情也好,她卻想得更多。

  她壓低聲音:「這位池小姐,著實長得一副好樣貌,而且儀態也好,聽說還頗有幾分才華,不比靈秀宮那位差……」

  「打住!」大長公主正色,「大嫂你別多想,我不幹這樣的事!給侄兒送女人,當我是什麼人呢?」

  鄭國公夫人訕訕:「我是想多了點,可眼下這形勢……」

  「那我也不會這麼做。」大長公主打斷她的話,「她叫我一聲義母,就是我的女兒。行了,我們去見太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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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32: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一百七十八章 欺生

  鄭國公府姓耿,素素全名耿素素。

  她是個活潑的姑娘,拉著池韞問東問西,卻又很有分寸,避開了一些尷尬的問題。

  別人就沒那麼客氣了。

  其中一位桃紅衣裳的少女,聽了耿素素的介紹,笑吟吟道:「原來你就是那位池大小姐,真是聞名已久。」

  池韞向她看過去。

  耿素素提醒她:「這是阮賢妃的妹子,排行第六。」

  池韞笑了下,才要回答,又聽這阮六小姐接下去:「最近傳得沸沸揚揚的花神籤,聽說就是池大小姐打理的?大家閨秀寄住宮觀,我倒聽聞過,但是親自看相卜卦,還真是聞所未聞。池大小姐可否向我們演示一下,開開眼界?」

  她話音一落,場中便響起低笑聲。

  阮六小姐笑意盈盈,但是話裡透出來嘲弄,在場的貴女又怎麼會聽不出來。

  這是在笑池韞上不得檯面。

  看相卜卦,那是什麼人幹的?僧道之流,在貴人們眼裡,都是不入流的玩意兒。

  就說凌陽真人,平日出入高門,看似威風八面,但論起地位,跟真正的貴人不能比。

  耿素素面上閃過怒意。

  別說池韞原就是大家小姐,單說她現在是大長公主的義女,阮六小姐這麼說話,分明是撕大長公主的臉,也是撕鄭國公府的臉。

  她才要開口譏諷,手就被池韞捏了一下。

  「池姐姐?」她疑惑地轉過頭。

  池韞笑著看了她一眼,接過阮六小姐的話:「阮六小姐這麼說了,我怎麼好意思拒絕。眼下沒有卦筒,看星相也不方便,不如就給阮六小姐看個相?說得不好,可別嫌棄。」

  沒想到她真敢接,聽聽這語氣,真當自己是高人了。

  阮六小姐扯了扯嘴角,聲音也沒之前那麼平和了:「哦?那就請池大小姐說說看!」

  池韞盯著她仔細看了兩眼,說道:「阮六小姐頭頂尖尖,說明天生聰明。」

  阮六小姐微露笑意,心道,倒是個機靈的,知道拿話捧著她,看在她識時務的份上,放過她未嘗不可。

  誰知,池韞慢悠悠接了下一句:「……可惜印堂太窄,一般來說,這種長相的人,心胸狹隘,小肚雞腸,嫉賢妒能,見不得別人比自己強,喜歡冷嘲熱諷。」

  短暫的安靜後,場中響起更戲謔的笑聲。

  真沒想到,這位池大小姐這麼剛,才進貴女這個圈,就敢跟阮六小姐硬碰硬。

  阮六小姐臉色大變:「你……」

  「是不是我算錯了?」池韞笑意盈盈,神態和她剛才像了十成十,「真對不住,先師曾經說過,看相最重要的是說奉承話,可我這個人性子直,總學不會,還好不靠這個吃飯,逗個樂就是了。阮六小姐不會生我的氣吧?」

  她這麼說,阮六小姐越發惱怒,簡直七竅生煙。

  什麼叫性子直,意思是她說的都是真話,倘若別人算的和她不一樣,便是在說奉承話?!

  阮六小姐想反唇相譏,可她才笑話過看相不是個正經事,現在反駁,豈不是跳進自己挖的坑?

  看她氣得臉色發青,耿素素心情大好,拉著池韞的手笑道:「池姐姐,我也跟家廟的師太學過看手相,平日常給姐妹們逗趣,可是她們總說我算得不準,不如你教教我,下次叫她們刮目相看!」

  小姑娘家湊在一起,看手相說笑是常有的事,不過是玩耍打發時間罷了。

  耿素素這麼一說,阮六小姐要是還計較,倒顯得她不識大體了。

  阮六小姐憋得臉都紅了,卻又不好反駁。

  這一幕落在眾人眼裡,心中各有計較。

  原來這位池小姐是這樣的性子,看來真不能欺生了。

  雖說大長公主不比以前,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只要她願意給義女撐腰,旁人還真要掂量掂量。

  說笑了一會兒,那邊有掌事姑姑過來,領著她們去乞巧。

  這是獨屬於未出閣的女孩子們的節目。

  出了玉露殿不遠,便有一座乞巧樓立在那裡。

  樓以錦緞結成,高達百尺,飾有珠玉,精緻絕倫。

  池韞從沒見過這樣的乞巧樓,十分驚嘆。

  「不愧是宮中。」

  耿素素領著她進樓乞巧,小姐們紛紛拿出準備好的針線賽巧。

  像她們這樣的身份,針線過得去即可,這一節也就走個過場。

  隨後各自散去玩耍,等宮宴開了再回玉露殿不遲。

  耿素素帶著池韞認路,她是常進宮的,各處都很熟悉。

  「這條路通向承元宮,也就是陛下的寢宮,萬萬不能誤闖。」

  「華春宮在這個方向,是皇后娘娘的住處。」

  「清寧宮離得比較遠,太后喜歡清淨。」

  「翠微宮和長福宮一邊一個,住的是賢妃和宸妃。」

  「另外就是靈秀宮,離承元宮最近了。」說到這裡,耿素素壓低聲音,「你知道靈秀宮住的是誰吧?那位,最好不要跟她多接觸。」

  池韞目光微閃,問道:「這是為何?那位玉妃娘娘,不是玉衡先生之後嗎?他們家名聲一向很好……」

  「那是以前啦!」耿素素語氣感慨,「不瞞你說,那位剛進京的時候,我還仰慕過呢!都說她是玉衡先生親自教出來的,才華不輸男子。這樣的人,進宮熬日子真是太可惜了。後來……」

  「後來怎樣?」

  耿素素撇了撇嘴:「陛下心裡眼裡只有她一個人,對其他娘娘都是冷冷淡淡的,日日在靈秀宮,跟她過著夫妻一般的日子。現下陛下登基三年,連個子嗣都沒……」

  越說心情越是復雜,耿素素搖了搖頭:「不說了,被人聽到可就不好了。」

  池韞只笑了笑。

  皇帝盛寵,卻又沒子嗣,難怪名聲不好聽了。

  這要換個出身低的,說不得被人罵一聲妖妃。

  玉家幾代清名,到這裡算是斷了。

  只不過,斷在玉重華這個名字上,叫她感慨萬千。

  「咱們回去吧,過去就是御花園了,陛下今晚也在宴請群臣,萬一衝撞了不好。」

  池韞答應一聲。

  兩人走出幾步,忽聽幾聲貓叫,正在困惑,一個小宮女跑過來,看到她們,急忙停下來施禮,問上一句:「兩位小姐,可曾見過一隻貓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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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7 07:26:0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醉太平 第一百七十九章 傻瓜

  耿素素很喜歡小動物,忙問:「是什麼樣的貓?你養的嗎?」

  小宮女快急哭了:「就一隻三花貓,很可愛的。這隻貓娘娘們沒挑中,我們就私下養了。要是讓掌事姑姑發現,一定會罰我們的!」

  「別急,剛才我們聽到貓叫聲了,幫你一起找。」

  小宮女驚喜:「真的嗎?謝謝兩位小姐!」

  耿素素轉頭懇求:「池姐姐,那邊還沒開始,我們先幫她找貓好不好?就玩一會兒。」

  池韞應道:「好。不過別去太遠,剛才你說過的,小心衝撞了外臣。」

  耿素素笑著應是。

  三人便在附近的花草間轉悠。

  那貓彷彿在捉迷藏,也不跑遠,時不時傳來一聲叫,引得她們團團轉。

  轉著轉著,池韞忽然瞧見樹後隱約露出一隻官靴,心中一驚,便要轉身避讓。

  那人卻從樹後出來,向她靠近。

  池韞大急。

  她今天犯什麼事,都有大長公主撐腰,唯有這事不能犯,讓人發現誰都救不了。

  可她加快速度,身後那人也加快速度。

  池韞摸出一枚香丸,做好準備,萬一有什麼不好的事,就先下手為強。

  才要捏碎香丸,那人出聲了:「別跑,是我!」

  池韞愣了下,呆呆地回過頭。

  她這表情難得一見,那人臉上不由露出笑意。

  這個追著她跑的傢伙,不是樓晏又是誰?

  池韞沒來由生出一股怒火,呵斥:「你想嚇死人嗎?」

  樓晏低頭道歉:「對不住,剛才遠遠瞧見,就想過來打聲招呼。」

  「打招呼也不看時間地點?」池韞生氣,「等出宮不行?」

  她以池韞的身份初次進宮,如履薄冰的,就怕出事,他還故意生事。

  壓了壓火氣,她問:「那貓不會是你放的吧?」

  樓晏含糊過去:「只是湊巧。」

  池韞想冷笑。湊巧個鬼!當她是傻子嗎?

  她今天火氣特別大,弄得樓晏更加心慌。

  那天的事,這麼嚴重?他只是不想錯過今天的日子,畢竟七夕……

  池韞深呼吸幾下,問:「是不是還沒說完?」

  樓晏:「……」

  她轉身往角落走:「那就避一避人。」

  樓晏默默跟著她,繞到樹後去。

  天色本來就暗,這裡又有兩株大樹,正好把他們擋得嚴嚴實實。

  「說吧。」池韞回身面對他,一臉不耐。

  樓晏瞅了瞅她的臉色,問:「你是不是在生氣?」

  池韞斜眼看他:「我不該生氣?」

  「不是……」

  她又飛快地打斷他的話:「我一個姑娘家,一次次向你求親,你不應就算了,還用那種話搪塞,我不該生氣?」

  「我沒有搪塞……」

  池韞冷笑:「那是什麼?說我只是因為一時的依賴,才對你親近。真不知道樓四公子會讀心術,連我心裡怎麼想的都一清二楚?」

  樓晏不禁錯愕。

  他所知的她,從來都是氣定神閒的,何曾這樣尖酸刻薄過?這讓他想起剛才那隻貓,明明又漂亮又軟萌的一隻,卻張牙舞爪的,叫人……叫人心軟得一塌糊塗。

  「我不是那個意思。」樓晏甚至有些低聲下氣,「剛才找你,就是想跟你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是嗎?」池韞昂起頭,露出幾分驕橫來,「那是什麼意思?快點說清楚,我還得回去參加宮宴。」

  天色幽暗,路邊些許燈光漏進來,照在她的臉上。

  這種驕橫,並沒有破壞她的美麗,反而更顯鮮活。

  原來她也會生氣,原來自己可以影響她的心情。

  樓晏一眨不眨地看著,輕聲說:「你能回來,我已經很高興了。你說的這些話,便是最美的夢,也沒做到過……」

  他停頓了一下,續道:「所以,並不是拒絕,也不是否認,只是……只是不習慣,也不想給自己太多的期待。我會驕傲的,會想要更多……」

  池韞聽著,神情慢慢軟化下來。

  好半天,她才說出兩個字:「傻瓜。」

  她抬起頭,與他四目相對。

  他從來沒有變過,還是當初的少年。

  「傻瓜!」她想笑,又想哭,「你怎麼這麼犯賤啊!非得當追逐的那一個嗎?被別人喜歡,被別人追求,難道不好嗎?」

  樓晏沒有說話,只靜靜地看著她。

  這對他來說,已是最好最好的夢。

  知道她回來,他只想好好守護新的她,不再讓她受到傷害。也決心要表達自己的感情,只是……

  他旁觀得太久了。

  從一開始,他就是旁觀者。

  看著她和太子談笑風生,看著宜安王暗自戀慕。

  她的追求者那麼多,他總覺得,自己要是跟他們一樣,好像就沒什麼特別了。

  這種想法很可笑,但那個時候,他也只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年。

  老天再次給了他們機會,這一次他已經足夠成熟,可長久以來的習慣,讓他不敢去接受。

  他有什麼值得喜歡的?因為三年的隱忍,因為還把無涯海閣放在心上,所以得到她的回報嗎?

  但他要的不僅僅是回報。

  樓晏想得出神,直到她說:「你這個人,真是沒勁透了!真話也不想聽。」

  他回過神來,終於有了一點真實感。

  明明她在生氣,可他此時的心情,比她笑的時候還要開心。

  樓晏心中一動,不由問道:「那天,你那句話什麼意思?」

  「什麼話?」

  「你說你從沒想過當太子妃……」

  「就字面的意思啊!」池韞回道,「那個時候,你不是覺得,我會成為太子妃,所以什麼也不說嗎?難道我猜錯了?」

  樓晏:「……」

  沒猜錯……他確實是這麼想的,她和太子那麼好,理所當然會成為太子妃。那樣的話,他何必去打擾她?本來就是一個人的感情,不關她的事。

  原來他弄錯了,從來就不是他一個人的事。

  「笨蛋!傻瓜!」她又說。

  樓晏笑了一下:「是挺傻的。」

  「你可以驕傲的。」池韞又道,「在我這裡,你可以更驕傲一點。」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那天她躲在書架後面,驚惶無助的時候,他出現了。

  那一刻,她的心忽然就定了。

  原來在這裡。

  原來你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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