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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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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2 13:08:0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八十章 過不去

  「啪!啪!啪!」靜默中,有人抬手鼓了鼓掌。

  眾人看過去,果然是康王。

  康王臉上帶著笑,眼神卻冷冰冰的。

  「故事編得真好,」他說,「本王差點就要信了。」

  「康王!」大長公主怒指,「都這個時候了,你還不肯承認?」

  「承認什麼?」康王淡淡道,「你們找這麼個人來,編了這麼個故事,難道就要定本王的罪嗎?隨口說瞎話,這還不容易,本王這就給你們找十個八個來。」

  「真的是瞎話嗎?」樓晏冷冷道,「那王爺就好好解釋,接下來是怎麼回事。」

  他轉回身,請示:「太后娘娘,臣請召物證。」

  太后沒有二話:「准。」

  內侍出去傳話,不多時,進來兩個人。

  一個是俞慎之,手裡抱著一大堆宗卷。另一個卻是名少婦,瞧打扮倒像位官夫人,手裡抱著個匣子。

  二人見禮,卻聽那少婦稟道:「臣婦丁氏,御史池元未亡人,叩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池元的名字一出,有人茫然,有人若有所思。

  薛尚書沒忍住,問道:「樓通政,這位池夫人是你的岳母吧?你這是何意?」

  樓晏頷首稱是,說:「薛大人稍待,馬上就知道了。」

  得了他的示意,俞慎之將卷宗抱到書吏案上,一邊翻一邊說:「四年前,靖海軍報案,指揮使官印丟失。這是當時的搜查記錄,到最後結案,也沒找到那枚官印,只能上報掛失。」

  文書遞上去,常庸等人瀏覽過後,確認無誤。

  俞慎之又抽出一份:「這是無涯海閣一案的記錄,大火後過,凡能找到的物證,全都登記在冊,並沒有與官印相似的物件。」

  然後是最後一份:「這是離桑海百里之遙,平川縣的一份緝盜卷宗,贓物中就有這樣一枚官印。但是,這枚官印緊接著失蹤了,以至於縣令不敢上報,就這樣將卷宗封存。」

  常庸看完,問道:「這能說明什麼?」

  俞慎之伸了伸手,讓樓晏來回答。

  樓晏道:「無涯海閣沒有官印,這是合乎情理的,因為當晚趕去現場殺賊的,並非蕭達。蕭達事後才趕到現場,沒有機會丟在無涯海閣。」

  「不錯,沒有證據顯示兩件事相關。」

  樓晏繼續:「餘下兩件案子,諸位大人看看時間。」

  常庸第一個翻開卷案,神色頓時變了。

  「怎麼了?」薛尚書探頭去看,倒吸一口氣。

  其他人跟著沉默了。

  太后忙問:「哪裡有問題?」

  樓晏道:「時間,蕭達報案在四月底,平川縣搜到贓物在四月初。」

  太后怔了一下,明白過來了。

  「平川縣四月初就出現官印,說明靖海軍報案之時,官印失蹤已經超過一個月。那為什麼丟失的時候不報案呢?」

  樓晏點了點無涯海閣那份卷宗:「因為丟失的時間、地點,無法上報。」

  蕭達在冒充海盜的時候丟了官印,卻又因為他不應該出現在那裡,再加上現場並沒有搜出相關物件,而選擇了不聲張。

  等時間過去,兩者不會被聯繫到一起了,他才當成另一起案件上報。

  要不是平川縣留下的這條記錄,這事大概就這麼混過去了。

  沉思片刻,常庸道:「推斷合理,但僅靠推斷,不能認定為事實。」

  樓晏稱是:「所以還有第二項證據。」

  他轉身拱手:「岳母大人,請。」

  池大夫人打開手中匣子,捧著一枚帶血的官印,內侍將它一一呈到太后、常庸等人面前,眾人色變。

  靖海軍指揮使的官印!

  樓晏低身從匣子裡抽出一封信:「這是先岳父池大人留下的信件,裡面說到,四年前的四月,他恰巧在平川縣公幹,一日半夜,有人拿著這枚官印上門,告知來由。原來這枚官印被倖存的海盜帶走,逃到平川縣境內,作案被捉。那人一路追著海盜至此,深知這枚官印是重要的罪證,若是被平川縣報上去,那就有可能被人銷毀。於是,他盜出此物,送到我岳父手中,想借他的手上達天聽。」

  池元信裡寫得清清楚楚,字跡一查便知。這枚官印,可說是鐵證如山了。

  太后眼裡流出淚來,她的兒子死得冤啊!

  常庸等人一時無言。證實蕭達假扮海盜,先太子就不是遭遇意外,而是被康王謀殺的,那麼皇帝繼位的合法性,也就不存在了。

  這個真相,對帝國來說,足以地動山搖。

  樓晏看向康王:「王爺沒想到吧?後來你查到了這件事,殺了那個送官印的人,又殺了池大人,以為這件事已經了結了。」

  池大夫人幽幽道:「老爺死後,臣婦被人監視著,一步不敢出門。最起碼過了半年,這些監視的人才消失了。」

  樓晏冷聲:「人證物證俱在,王爺,您還要否認嗎?」

  康王的目光緩緩掃過,姜十,丁氏,還有那枚官印,最後停在樓晏身上:「這些東西,你準備了多久?本王到底哪裡得罪了你,要這樣費盡心機置本王於死地?」

  樓晏語氣沉沉:「都這個時候了,王爺何必裝傻?」

  兩人目光交匯,誰也沒有退縮。

  這時,內侍急步來報:「稟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北襄太妃跪在外頭,說要狀告康王。」

  眾人聞言,神情微妙。

  北襄太妃有什麼要狀告康王的?

  這樓家真是來勢洶洶,要跟康王府決一生死的架勢啊!

  太后立時道:「宣!」

  「是。」

  不多時,北襄太妃在池韞的陪同下,進入正殿。婆媳倆已換了裝束,一身素服,叫某些人看了刺眼。

  北襄太妃跪下,端端正正行過大禮,托起手中血書:「臣婦霍氏,北襄王樓奕之母,為亡夫鳴冤!亡夫前任北襄王樓淵,一生兢兢業業,為國盡忠,卻被小人算計,死於非命。求太后娘娘做主,諸位大人明查,還亡夫一個公道!」

  樓晏看著康王,神情幽冷:「王爺,您現在知道,我為什麼要跟你過不去了吧?」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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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2 13:08:1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八十一章 拿下

  樓晏在京城艱難周旋之時,樓奕也沒閒著。

  他抓到內應,嚴密監控起來,收集了種種證據,就等著有一天報仇雪恨。

  現在,這一天終於到來了。

  除了北襄太妃手裡的血書狀紙,還有口供、種種記錄卷宗,都由北襄的侍衛搬上來,足足兩大箱。

  樓奕進京的時候,這些被當做聘禮一並送過來了。

  鐵證如山。

  樓晏道:「如果王爺還不承認,家兄可以帶上人證,馬上進京。」

  康王語氣森森,答非所問:「原來你們兄弟反目是假的,說是逃亡進京,實則包藏禍心。」

  北襄埋的釘子出了問題,他並不是毫無所覺,但他不在乎。該死的人都死了,就算樓奕發現不對又如何?皇位已經在手,只要皇帝好好的,殺了樓淵委實不算什麼大事。北襄要告狀,總得有地方告吧?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皇帝突然不好了。

  於是原來那些不算麻煩的小問題,全都變成了大問題。

  這四年遠在封地,他對京城的掌控力日漸衰弱。讓康王世子提前進京,本就有穩固的意思,哪知道白白損失了蕭達這員大將。禁軍落入鄭國公手中,便等於砍了康王府一條臂膀。

  而朝堂這邊,常庸態度曖昧不明,政事堂裡只有錢海是他的人,他原打算慢慢收服,可時間太短了。

  樓晏寒氣道:「包藏禍心?這個詞,送給王爺倒是正合適。說來,我們樓家偏居北襄,礙不著王爺的事,王爺為何要費這麼大的心力殺人呢?」

  「就是啊!」康王世子叫道,「凡事都有動機,殺樓淵對我們有什麼好處?你這所謂的證據,怕是自己編的吧!」

  樓晏輕輕笑了笑,看得康王世子後背發涼。

  「動機?有啊!」他逼視過去,「殺了我父王,再挑撥我們兄弟,北襄便會亂起來,那樣的話,就算京城下詔勤王,一時也顧不上了。對不對,康王殿下?」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常庸一時沒拿穩手中卷宗,薛尚書更是一腳踢到了椅子上。

  這個樓四,他還嫌事情不夠大,非要鬧翻天嗎?

  弒君,他在暗示弒君!

  不,這個時候說出來,根本就是明示了!

  錢相喊道:「信口雌黃!樓四,你這是挑撥君上!」

  樓晏瞥過去:「錢相,每回你說我信口雌黃,最後都是真的,這次還要打自己的臉嗎?」

  「你……」

  常庸也道:「樓通政,這話可不能亂說。沒有證據,便是誣告,你可要想好了。」

  樓晏立時接道:「如果我有證據呢?」

  「這……」常庸不由去看太后。

  太后這會兒已經哭不出眼淚了,身上冒著透骨的寒氣,一字一字地道:「讓他說!」

  「謝娘娘。」樓晏拱手,「臣請再召證人。」

  「准!」

  這回進來的,卻是號稱外出雲游的凌陽真人。

  她一進來就跪下了,全無先前的高人風範:「貧道見過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樓晏道:「凌陽真人,說說你知道的事吧。」

  「是。」凌陽真人早就被池韞嚇破了膽子,這會兒一五一十地說了,「蒙貴人青眼,貧道先前執掌朝芳宮,學得一手調香技藝。四年前,先帝臥病之時,康王妃曾經來朝芳宮討要一種香丸,說是有姬妾令她不開心,想讓人不知不覺中毒,卻又輕微得號不出脈來……」

  她越說,殿中諸人臉上越難看。

  「……貧道為了討好康王妃,用畢生所學製了一盒香丸送過去。後來,先帝病重,貧道進宮祈福,聞見了那香味……」

  「咣當!」大理寺卿手裡的茶盞終究沒拿住,摔落在地。

  現場一片寂靜,眾人都有些回不過神來。

  香丸用在了先帝身上,所以先帝之死也是人為……

  弒君,這是明明白白的弒君!

  只有康王世子還在叫著:「一個道人,說什麼就是什麼?沒有證據,編一段謊言誰不會?」

  樓晏道:「世子要證據還不簡單,當初先帝臥病時,太后、大長公主都侍過疾,常相等人都是重臣,必然入內探視過,想必對那香味有些熟悉。現下叫凌陽真人製出來,聞聞不就知道了?」

  凌陽真人忙從懷裡掏出香袋,呈上來:「貧道帶著呢!」

  樓晏請示:「娘娘,可否當眾驗看?」

  太后吩咐:「燃香,請太醫!」

  內侍上前,從香袋裡取出香丸,放入熏籠。

  當香氣散逸開來時,常庸等人面色大變,太后與大長公主更是面露悲痛。

  記得,他們都記得!先帝臥床時,就是這個香味。

  「太醫呢?」太后啞著聲問。

  太醫很快到了,驗看過後,稟道:「娘娘,這香裡確實有毒性,但是很輕微,對正常人來說,聞久了會有些不適,若是病人則會更沉睡難醒……」

  太后淚流滿面。

  康王世子有些氣虛:「這也不能證明,是我們送進去的。」

  樓晏提了提嘴角,看起來有些嘲諷,睨著凌陽真人:「你說呢?」

  凌陽真人大氣也不敢喘,伏地說道:「康王妃或許覺得那東西好用,後來又向貧道要了幾次,而王府裡的姬妾,常有病著的……」

  這下連康王的臉色都變了。

  那個蠢婦!

  他早就該休了她!

  「這東西,你沒給過別人吧?」樓晏問。

  凌陽真人連忙搖頭:「貧道知道這件秘事,哪裡敢給別人?這幾年來,只有康王妃手中有。」

  樓晏轉過身:「王爺聽到了吧?這會兒去康王府搜一搜,或許就能搜出來。」

  大長公主已經忍不住了,指著他罵道:「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皇兄在世時,對你何等優待!你家中人口多,他總找理由給你賞東西,甚至從自己私庫裡拿!你家老大幼時,他疼愛如親子,後來老六進宮,阿謹有什麼,他就有什麼!他哪裡對不起你,你要這樣處心積慮害他!」

  「自然是為了這天下至尊之位!」樓晏淡淡道,「承元宮的東西,埋了五十年之久,可見不是一時起意。」

  太后閉了閉眼,再睜開,面上現出厲色,喝道:「康王府狼子野心,弒君奪位,罪不可赦!來人,將他們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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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2 13:08:3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八十二章 回家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大祭自然不能舉行了,最後在太后的帶領下,大家進祭廟拜了一場。

  太后與大長公主抱頭痛哭,聽得人心有慼慼,也叫不少臣子心裡打起了小算盤。

  證實康王弒君,那皇帝繼位的合法性就動搖了。總不能治了康王的謀反罪,還讓他的兒子坐在皇位上吧?那怎麼向天下人交待?

  可如果要換皇帝,該換誰家呢?

  ……

  幾天後,皇帝傷勢平穩,太后下令啟程。

  康王等人也在鄭國公的押解下,隨同回京。

  去時旌旗招展,回來時彌漫著沉鬱的氛圍。

  到了城外,禁軍來報:「平王率領宗室,於城門迎接。」

  平王年紀大了,沒有跟去祭陵。他身為宗正,這會兒帶領宗室來迎也合情合理。但是放在以前,這種出風頭的事,他是不會幹的。

  太后神情復雜:「平王啊……」

  「皇嫂。」大長公主擔憂地看著她。

  太后笑了下,拍拍她的手臂:「沒事,還能有什麼事呢?」

  四年前喪夫喪子,不也扛過來了嗎?

  御駕停下,平王過來拜見。

  「皇伯免禮。」太后淡淡道,「您辛苦了。」

  拖著一把老骨頭,算計這個算計那個,確實辛苦。

  平王顫顫巍巍,卻一絲不苟:「臣聽說,發生了一些意外,不知陛下可還安好?」

  太后嘆了口氣,愁容滿面。

  大長公主道:「皇帝人事不知,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好轉。」

  「怎麼會這樣?」平王一臉焦急,「太醫呢?就沒辦法了嗎?這不行啊,娘娘,要不要貼個黃榜,召民間神醫來試試?」

  太后木然回道:「已經叫太醫想辦法了。」

  大長公主道:「皇伯,有勞你出來迎接,陛下有傷在身,咱們還是先進去吧。」

  「好好好,」平王連聲說著,從儀駕前退開,「恭送陛下,恭送娘娘。」

  待儀駕過去,他又和常庸等人招呼、慰問,與往常萬事不理的風格大相徑庭,彷彿自己是這座皇城的主人。

  這些事,和她們無關了。御駕一路行進宮門,大長公主留在宮中陪太后,池韞告別回家。

  她還在正陽大街等樓晏,卻見後面護送的兵馬步履匆忙,多了幾分慌亂。

  發生什麼事了嗎?

  過了會兒,樓晏急步而來,張口就說:「你先回去,我這有事。」

  「怎麼了?」

  樓晏眉頭蹙得緊緊的:「康王不見了。」

  池韞大吃一驚:「怎麼會不見了?鄭國公呢?」

  樓晏說:「押送的人不是鄭國公,平王世子接手了。」

  池韞心知這裡頭很復雜,不知道他們如何交流的,但康王失蹤,必定代表著大麻煩。

  「那你去忙吧,我和母妃先回家。」

  「嗯,小心些。」

  池韞抬頭看著這座皇城,總覺得這次回來,一切都不一樣了。看似平靜,實則風雨欲來。

  ……

  「怎麼會不見的?」平王世子對著一群人呵斥,「這事有多重要,你們不清楚嗎?」

  領頭的將領低聲稟道:「是屬下的錯,竟沒發現人被掉包。」

  其實是平王世孫非要看康王世子,才會被人鑽了空子。但是他不能說,世孫向來睚眥必報,說了便得罪了。

  幸好外頭及時來報:「樓通政來了。」

  平王世子壓下脾氣,理了理衣裳,吩咐:「請進來吧。」

  樓晏進來時,平王世子已恢復了往日的溫和,語氣親切:「來了?一路辛苦了。」

  康王落馬,明擺著平王府要上天了,這會兒若能抱上平王世子大腿,不知多少人趨之若鶩。

  可樓晏神情如常,甚至更冷淡一分,說道:「答應世子的事,我已經辦到了,還請世子遵守承諾。」

  從姜十口中得到確切消息,樓晏便找上平王世子,當面攤牌。

  這是鬥倒康王的最佳時機,他不想錯過,既然平王府鋪好了路,何妨拿來用用?

  而對平王府來說,有樓晏出面,豈不比親自動手更體面?將來更進一步,也少些風言風語。

  平王世子很快同意了他的提議,將手頭的籌碼移交過去。

  皇帝遇刺,到胡恩身死,不過短短兩天,只夠京城打個來回。別的先不說,凌陽真人被大長公主送回駙馬的老家,哪裡趕得過來?其實是平王府先一步將她帶來,才能趕得上指證。

  平王世子做這個決定,心裡還有些忐忑,沒想到樓晏完成得這麼漂亮,不免讓他高看幾分。

  他笑道:「這次多虧了樓通政,為朝廷揪出這樣一個逆賊,先帝與先太子才得以安息。本世子一定上奏,為樓通政表功。」

  樓晏面無表情:「表功就不用了,下官這幾年汲汲營營,已經累了。」

  平王世子又勸了幾句,見他堅持,終於道:「既然你執意如此,本世子只能成人之美。倘若日後你改了主意,再來找我。」

  樓晏答應一聲,施禮告退。

  回到家,池韞迎上來:「怎麼樣了?」

  樓晏搖搖頭:「我沒過問。」

  池韞怔了怔。

  他們與康王仇深似海,現下康王逃出生天,必然後患無窮,怎麼就不過問了?

  樓晏伸過去握住她的手,目光溫柔:「我們回北襄吧,這些事都不管了。」

  大仇已報,池韞無所謂去哪裡,只是他忽然這麼說……

  「陛下這個樣子,平王府又虎視眈眈,京中少不了一場大亂。旁的就算了,我實在擔心義母……」

  樓晏笑了笑:「義母不會有事的,何況,她一定希望你跟我回北襄。」

  他做的事,犯了忌諱。身為臣子,為家仇顛覆皇權,不管誰上位都會猜忌。不趁現在回北襄,等平王府上位,總有一天會遭到清算。

  樓晏看著她,眼睛裡彷彿盛著星河,低聲說:「我的錢存得差不多了,應該夠建一個書院。只是眼下這形勢,我們還回不去桑海。再多等幾年,等一切平定,我們就回去,再建一個無涯海閣,好不好?」

  池韞眼睛一眨,幾乎要落下淚來。但她只是回握他的手,笑著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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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2 13:08:5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八十三章 天牢

  鐵門開啟,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天牢的住客們,紛紛抬頭看過去,饒有興趣地猜測來人的身份。

  自從康王謀反案發,這裡每天都會進人,不知道這回是哪個王公貴族?

  然而他們猜錯了,來的不是犯人,而是一位緋袍高官。

  「大人請。」牢頭慇勤地引路。

  樓晏跟著他,到了一處單人牢房。到底關押著天潢貴胄,環境還過得去,沒有令人作嘔的臭味。

  待開了門,他道:「你去吧。」

  「是。」牢頭十分乖覺,將鑰匙交給寒燈,一個人也沒留,走得乾乾淨淨。

  樓晏踏進牢房,看到了形容狼狽的康王世子。

  他眼神冷淡,像在看路邊的一塊石頭,不由激怒了對方。

  「你來幹什麼?」康王世子目光怨毒,「來看本世子有多慘嗎?你這個背主之人,本世子全心全意相信你,你竟然背後插刀!」

  樓晏的神情紋絲不動,淡淡說道:「世子來游說下官的時候,就沒想過,下官可以背叛陛下,自然也可以背叛你。」

  「你……」康王世子七竅生煙,樓晏這話彷彿在說,他怎麼這麼沒腦子。

  「何況,世子有什麼值得下官心動?論勢力,你所有的資本都是康王給的,論名分,親王世子算得了什麼?論本事……」他笑了一下,說不出的譏誚。

  「樓四!」康王世子恨不得上前撕他的臉!但他現下行動受制,掙扎兩下鐐銬便是一陣亂響,只能恨恨地瞪著樓晏,「你以為扳倒康王府的是你自己嗎?錯了,是平王!他早就收買了政事堂那些人,才會由著你作亂!等此事落定,你這個出頭的椽子就要遭殃了!」

  樓晏驚訝地抬了抬眼,似笑非笑:「世子居然看得出這點?真叫下官刮目相看。」

  康王世子再一次三屍神暴跳。

  果然,他第一眼就討厭樓四,不是沒有道理的,這人簡直跟他八字犯沖。

  眼見康王世子要被氣暈,樓晏終於收斂了,說道:「世子別生氣了,下官來探監,不是為了看笑話,也不是想氣你,不過是念著往日舊情,給世子留條後路罷了。」

  鬼話連篇!不是為了氣他,還把他氣成這樣?康王世子一個字都不信!

  樓晏也懶得取信他,繼續道:「世子說的對,待此事平定,下官就該遭殃了。只要平王府找藉口將我清理了,這回的事便和他們沒有半點干係,就能無辜清白地登上至尊之位。」

  聽他這麼說,康王世子顧不上生氣了,心裡越發疑惑。既然他知道,那為什麼還要這麼做?不是找死嗎?

  樓晏忽然問:「世子想回封地嗎?」

  康王世子聞言一驚,第一反應便是看向四周。

  樓晏道:「世子別擔心,下官早就打點過了,不會有人聽到我們說話。」

  盡管如此,康王世子還是本能地壓低聲音:「你又在說什麼鬼話?難道你能幫我回封地?」

  樓晏笑問:「為什麼不能?」

  康王世子沉默了,過了會兒,他問:「你又在算計什麼?」

  「剛才不是說了嗎?待此事平定,平王府就會拿我開刀。我想活下去,就要讓它平定不了。」

  這樣麼?也有幾分道理,但他還有北襄的後盾……

  樓晏又說:「當然,叫我費這麼大的力,還有別的條件。」

  「什麼條件?」

  「月月紅的解藥。」

  康王世子恍然大悟。他就說,樓四怎麼這麼大的膽子,明明吃了月月紅,一點不怕毒發身亡?原來在這裡等著!

  以為有籌碼在手,他端起了架子:「你把本世子害得這麼慘,這樣就想要解藥?哼!也太容易了。」

  樓晏笑著搖頭:「世子,你不給解藥,我丟命,你逃不回封地,你丟命。你說我們的命,誰更貴重?」

  康王世子:「……」

  「講價就不必了,你現下是一等一的要犯,偷偷放你出去,可不是容易的事。」他點點頭,「世子好好考慮,過兩天下官再來。」

  眼見樓晏踏出牢房,康王世子忍不住了:「樓四!」

  樓晏停步。

  康王世子忍氣吞聲:「我答應。」

  樓晏笑問:「解藥呢?」

  康王世子說:「你叫人拿紙筆來,我寫下方子。等出去以後,就交給你。」

  「世子沒有騙人吧?這藥丸自有藥師來製,你怎麼會記得方子?」

  康王世子說:「這東西有用,我特意記下的。你要不相信,我現在就把方子交給你,但具體配比,要等出去才能說。」

  樓晏沒再說什麼,讓寒燈去拿紙筆。

  康王世子寫罷,他看了兩眼,便收了起來。

  看他要走,康王世子忙問:「什麼時候能走?」

  「時候到了,就會有人來帶你走。」樓晏停了一下,說,「世子這般乾脆,下官再給你一個忠告。到了封地,記得事先造勢,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回去了,然後再進城。」

  康王世子愣了一下,叫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可樓晏不理會他了,帶著寒燈頭也不回。

  留下康王世子,臉色陰晴不定。

  如果別人不知道他回去,是不是就可以說,他死在京城了?說起來,父王想要奪回正統,正缺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樓晏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去了女監。

  康王世子妃和兩個孩子關一起。

  看到他過來,她滿臉狐疑:「你來幹什麼?」

  樓晏神情冷淡,對小縣主道:「你過來。」

  小縣主看了母親一眼,猶猶豫豫地走過去。

  牢頭開了牢門,將她帶出監牢。

  「你幹什麼?」世子妃撲過來喊,「你要對我的女兒做什麼?」

  寒燈嘲弄:「我們公子能對個小女娃做什麼?你就謝謝她有個好爹吧!拿命保住了她。」

  世子妃看著女兒出了天牢,身子順著牢門滑倒在地,淚流滿面。

  她原以為,女兒跟著自己做縣主才是最好的,可到最後,保住女兒的卻是她看不上的姜十。

  樓晏出了天牢,平王世子等在那裡。

  「如何?」

  「幸不辱命。」樓晏淡淡道,「他們父子已經離心,康王世子回了封地,必然會有一場大亂。」

  平王世子笑著點頭:「殺了他,反倒給康王一個藉口,還是你機智,反過來埋了一顆釘子。」

  樓晏不想說下去,道:「事情辦妥了,下官就先回去了。陛下那裡……」

  「你去就是了。」平王世子說。

  「謝世子。」

  辭別平王世子,樓晏上了馬車。

  寒燈拿著那張方子問:「公子,這個怎麼辦?」

  樓晏看都沒看一眼:「方子應該是對的,配比肯定有問題,你給高燦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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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八十四章 臨行

  樓晏進了宮。

  他將錦囊交給太后:「裡面是解毒的方子。」

  太后吃驚:「你從哪裡弄來的?」

  「平王世子給的。」

  太后難以置信:「他怎麼可能會給?」

  對平王府來說,只要皇帝一死,登位就是順其自然的事。而皇帝活著,就會有很多麻煩。

  樓晏直言不諱:「我答應他,會讓陛下駕崩。」

  太后目光復雜:「你……」

  樓晏說:「娘娘,事到如今,朝野只容得下一個死了的皇帝,陛下沒有活路了。臣已經決定辭官,過些日子便會帶家眷回鄉。如果您願意,就讓他隨我走吧。」

  太后心中五味雜陳,許久,悵然道:「他六歲進宮,與阿謹相伴長大,與親兄弟沒有分別。哀家深恨他的親生父親,也怨他奪走阿謹的一切,可叫我眼睜睜看著他死,實在是……」

  樓晏安慰:「娘娘一片慈心,如今先帝與太子沉冤昭雪,就讓他回歸原位吧。」

  太后最終點了頭。

  ……

  樓晏的辭呈交上去後,府裡便開始打點行裝。

  池韞第一個問池大夫人。

  「夫人,您和舅爺一起走吧?」

  大夫人半晌沒說話,似有決定不下的事。

  又聽池韞反問:「不走,難道您還想受平王府的轄制?」

  大夫人吃了一驚:「你怎麼知道……」

  池韞說:「想要指證康王府,靖海軍是重中之重,我實在想不出,他們怎麼會知道那枚官印的存在。」

  大夫人默然半晌,說道:「不錯,我和大哥早年是平王府的死士。你爹死後,我曾回過平王府,希望能借他們的手,為你爹報仇。」

  池韞問她:「那我們的事,可有透露給平王府?」

  大夫人搖頭:「與你開誠布公後,我們跟平王府就沒聯繫了。你爹說過,平王府做事太陰,不是良主,叫我和大哥一定要脫離他們。如果不是報仇太渺茫,我們也不會再回去。」

  池韞點點頭。這和她猜想的一樣。

  所以說,平王府早就捏著線索,只等一個機會。

  「你既然知道我們和平王府的關係,還要帶我們回北襄嗎?」大夫人問,臉上有幾分忐忑。

  池韞笑了:「為什麼不呢?你們不是沒關係了嗎?我爹都娶了您,說明他認可了。」

  大夫人跟著笑了,眼角卻隱隱泛著淚光。得到了繼女的承認,彷彿和亡夫的感情有了延續一般。

  接下來幾天,池韞一家家地告別。

  池家、外祖韓家、鄭國公府、太師府……還有朝芳宮。

  三夫人問:「形勢真就這麼險惡了?你們非走不可?」

  池韞沒有瞞她:「是。如今多事之秋,家裡也要低調。如果情況不好,便叫三叔辭官,做個富家翁便好。」

  三夫人品了品,說道:「那阿璋的婚事,也要推遲了。」

  池韞道:「二哥年紀尚輕,不必急著成婚。慢慢看兩三年,局面好轉再說。」

  她走後,二夫人呆坐半天,納悶道:「照理說,大丫頭走了,我該高興才是,可怎麼心這麼虛呢?」

  二老爺長籲短嘆:「侄女婿這一走,以後就沒人替我抄文書了。」

  雖然自家和大丫頭關係不好,但別人都以為,那畢竟是他親侄女,這半年,真仗了樓晏不少勢。

  韓家依依不捨,相認沒多久,就要分別了。

  池韞再三叮囑兩位舅舅:「若是遇到難處,便去太師府找俞大公子,他是我們的好友,信得過。」

  韓老夫人千萬個捨不得:「北襄這麼遠,也不知道日後能不能再見。」

  池韞柔聲安撫:「外祖母要好好保重,阿韞還會回來看您的。」

  「好好好!」韓老夫人想想又犯愁,「北上路途艱難,風沙又大,你這嬌滴滴的樣子,怎麼受得住?」

  池韞笑了:「外祖母別忘了,我跟師父雲游多年,哪裡沒去過?一點風沙還是受得住的。」

  鄭國公府那邊,耿素素拉著她的手不放。

  「就不能不走嗎?」

  鄭國公夫人呵斥:「素素!你穩重些。」

  想著女兒要嫁入太師府,文臣家素來重視禮節,鄭國公夫人近來管得甚嚴。

  耿素素不敢說話了。

  池韞拍拍她的手,耐心解釋:「我們先前做的事不大好,現下不走,會有麻煩的。等風頭過去,可能就回來了。」

  「真的?太好了!池姐姐你可不能騙我!」

  離開時,池韞避了耿素素說話:「伯母,天下怕是要亂了,伯父與耿大哥說不得要出征,你們可要做好準備,萬萬小心。」

  鄭國公夫人謝了她的提醒。

  池韞遲疑片刻,又道:「義母那裡,還請您多照應。大仇已報,我只怕義母驟然失去動力,又像以前一樣。」

  鄭國公夫人道:「你放心,我時時叫素素去看她。」

  最後是朝芳宮。

  池韞開口就道:「兩位師妹,你們隨我回北襄可好?」

  青玉和涵玉大吃一驚。

  「師姐,發生什麼事了?」

  池韞直言不諱:「康王逃了,他不會甘心皇位落在平王府,定會舉旗造反。這仗一打起來,你們無依無靠的,我怕會出事。」

  青玉和涵玉對視一眼,都很震驚。

  涵玉問:「我們在京裡,問題不大吧?」

  池韞搖頭:「如果勝的是平王,自然沒問題,可要是康王打進來了呢?」

  涵玉想起書上說的那些慘狀,不禁打個哆嗦,拉了拉青玉的袖子:「師姐……」

  青玉先是猶豫,而後神情越來越堅定,說道:「師姐,我不想走。」

  「為什麼?」池韞問。

  青玉道:「倘若真有那一天,必定會有許多百姓受災。我們朝芳宮雖由內廷供奉,可說穿了不都受之百姓嗎?經書上說,仙道貴生,無量度人。既然會有災劫,我自當留下來,幫助百姓。」

  池韞刮目相看:「青玉師妹,你和原來真不一樣。」

  青玉有點不好意思,說道:「我這個朝芳宮住持,其實是師姐替我謀來的。無論德行還是修為,我都無可稱道。如今有了度人的機會,我豈能逃走?」

  池韞欣慰:「師妹這樣說,我就不多勸了。記得保重自己,性命為先。」

  「是,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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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八十五章 告別

  碑林裡,俞慎之感慨萬千。

  「沒想到短短時日,變化如此之大。這一去,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能回來。」

  樓晏笑了笑:「用不了多久的。」

  這話聽起來別有深意,俞慎之問:「這麼自信?」

  樓晏反問:「這兩個,誰有真龍之相?」

  俞慎之遲疑了一下,答不上來。

  樓晏說:「用不了多久,我們就得來收拾殘局了。」

  俞慎之琢磨了一下,忍不住問:「你們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

  如果北襄早有謀算,那自己豈不是無意中做了推手?這感覺好不爽啊!他做這些為的朋友,可不是某些人的野心。

  樓晏瞥過去一眼:「你想什麼呢?祭陵那事我能預料?」

  也是……

  俞慎之有點不好意思,辯解:「還不是你太淡定了。」

  樓晏也不瞞他:「平王府那邊,我盯了一段時間了,發展到這一步,不是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原來如此。」

  樓晏接著說:「我走以後,池家和韓家那邊,你幫我照看著。池家三老爺老實,只是沒什麼主見,有事你直接告訴他怎麼辦。二老爺有點花花腸子,好在不大聰明,叫人捧著就行。韓家省心,老夫人明理,就是大老爺讀書讀得有點傻,得哄著來。」

  俞慎之一邊記一邊抱怨:「你當我是什麼?自己跑了,叫我給你收拾爛攤子。」

  樓晏都不搭理他,繼續道:「大長公主那邊,不用我多說,等你成婚,就是一家人了。不過鄭國公府,我還真有點不放心。」

  聽他提起這事,俞慎之的神情沉了下來。

  「康王吃了這樣一個大虧,定然不會善罷甘休。等他回了封地,就真的要舉旗造反了。」

  樓晏點點頭:「這場仗肯定會打,到時候鄭國公和耿兄少不了要出征。他們世代領兵,我倒不擔心什麼,只是兩邊都不是明主,就怕他們被其他事牽連。」

  簡而言之,兩邊都是傻子,誰知道會不會搞出陣前斬將什麼的,那樣就太憋屈了。

  俞慎之也很愁,但是戰場上的事,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眼見天色晚了,兩人從碑林出來。

  池韞等在外頭,看到他們出來,起身上前:「你們說完了?」

  樓晏點點頭。

  池韞看向俞慎之:「正好,我有事拜託你。青玉涵玉不跟我們走,勞煩你多看顧她們。」

  俞慎之指著自己,叫了起來:「你們什麼意思?一個兩個,把事情塞給我就算?」

  池韞語氣真摯:「誰叫我們只信任你呢?整個京城,再也沒人比你更值得託付了!」

  「是啊,」樓晏也說,「除了你,我們還能找誰?有本事的不信任,能信任的沒本事,想來想去,只有你了。」

  俞慎之舒服了,說:「罷了,不跟你們計較。」

  看他上揚的嘴角,池韞與樓晏對視一眼,想笑好不容易忍住了。

  俞慎之愉快的心情,一直持續到回家。

  正好俞太師在抱廈裡乘涼,叫住了他:「你小子幹什麼去了?笑得這麼開心?」

  俞慎之摸了把臉,忽然反應過來,自言自語:「對哦,我有什麼好開心的?明明多了一堆麻煩事。」

  俞太師覺得這個孫子可能傻了,就說:「怎麼的,要娶媳婦太開心了?」

  「哪有!」俞慎之才不承認。

  想到接下來的事,他給老爺子捧了杯茶,問問意見:「樓四要走了,祖父您覺得如何?」

  俞太師搖著蒲扇,慢吞吞道:「挺好的,算他跑得快。」

  俞慎之苦著臉:「他走得乾脆,京裡一堆爛攤子,接下來還不知道怎麼辦好。」

  俞太師道:「他要折在這裡才不劃算。要不是咱家太顯眼,我也想叫你們辭官了。」

  俞慎之猶豫了一下,說:「祖父,這樣不好吧?樓四那是情況特殊,沒辦法的事。如今多事之秋,如果連咱們也跑,還有誰會出力?」

  俞太師看著他笑,都笑到他不好意思了,才道:「你小子平日沒個正形,總算底線把握住了。咱家當然不能走,我不過隨便說說。」

  敢情是逗他的!俞慎之沒好氣地翻個白眼。

  俞太師哈哈大笑,笑完了,正色道:「祖父前幾年在外游歷,見了許多人間慘事。有農夫失去土地,成為流民;有商販交不上稅金,血本無歸;更有家破人亡、賣兒賣女的悲劇。你瞧這幾年,是不是各地叛軍變多了?咱們這個國家,早已千瘡百孔,先帝在的時候,還能修修補補,如今連個裱糊匠都沒了,必是要推倒重來了。」

  這話太驚悚了,俞慎之不由喊道:「祖父!」

  他看看四周,壓低聲音:「這話讓人聽到還了得?」

  俞太師拿蒲扇點了點:「你小子年紀輕輕的,倒比我老人家膽小。」

  俞慎之不服氣,他還不是怕家人出事?

  好在俞太師沒再說下去,端起茶水飲了一口,說:「總之,你看著辦。民為貴,君為輕,犯不著為兩個敗家子爭家產盡心盡力,百姓才是要緊事。」

  俞慎之心情復雜,半晌應了聲:「是。」

  ……

  樓晏最後一個見的人是呂康。

  兩人約在點心鋪子,呂康張口就問:「康王是不是你故意放跑的?」

  樓晏神情自若,給他斟茶:「不是。」停頓了一下,他補充,「不過,康王世子是我送走的。」

  呂康點點頭,情緒軟和下來:「這就好。」

  樓晏笑:「如果我說是,師兄會翻臉嗎?」

  呂康很嚴肅,半點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不錯。我助你鬥康王,是因為他擾亂朝綱。可你要是故意放走他,引起天下大亂,那我們師兄弟的緣分就到底為止了。」

  樓晏便也正色回答:「師兄的意思我明白,那件事,我不會做的。」

  「不,你要做。」

  樓晏怔了一下。

  卻聽呂康道:「既然不是你刻意為之,那就是天意了。帝室血脈斷絕,小人為禍朝綱,失道者天下共討之,有德者天命居之。放眼天下,能收拾山河的寥寥可數,你們北襄安居樂業,兵強馬壯,豈可袖手旁觀?」

  「……」樓晏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回去吧,希望下次在這裡見到你,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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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八十六章 離不開

  數天後的深夜,樓晏在大長公主的幫助下,悄悄進了宮。

  清寧宮安安靜靜,閒人早就打發了。

  「陛下呢?」樓晏問。

  「等會兒送過來。」

  太后心情很復雜。她到現在,也不知道這麼做是對是錯。雖然當年那事跟皇帝沒關係,可他終究是得利者。

  「皇嫂。」大長公主心疼地抱住她,「別難過,還有我呢!」

  太后不禁落淚:「阿鳳!」

  過了會兒,小喜前來報信:「來了來了!」

  隨後幾個強壯的內侍抬著軟轎,進了清寧宮。

  樓晏上前檢視。

  皇帝收拾得很整齊,但還昏睡著。

  皇后悵然道:「毒解了以後,陛下便醒過來了。只是先前失血過多,元氣大傷,大多數時候昏睡著。」

  原本她以為,只要皇帝活下來,自己就還是皇后。沒想到局面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她這個皇后注定當不成了。

  可有什麼辦法呢?康王埋下禍根,平王又算計得深,若是留下皇帝,仍然必死無疑。

  夫妻四年,最後保他一命,就當盡了情分。

  樓晏放下轎簾,忽然瞧見隨行宮女的長相,怔了怔。

  「柳婕妤?」

  抬起頭來的正是柳絲絲,她笑了一下,神情溫和:「我已經討了皇后娘娘的旨意,隨行服侍陛下,以後沒有柳婕妤了。」

  樓晏默然許久,終於說道:「好。」

  「快走吧。」太后催促,「宮裡人多眼雜,耽擱久了走漏風聲。」

  樓晏點點頭,由大長公主帶著,趁夜出了宮。

  與此同時,平王府內,一向早睡的平王,此時卻還醒著。

  他眯著老邁的雙眼,問兒子:「出宮了?」

  「是。」

  「都安排好了嗎?」

  「父王就放心吧!」平王世子很有自信。

  平王點點頭,說道:「明天趕早進宮,記得叫上常庸。」

  「是。」

  ……

  池韞等在城外,望著夜色中黑魆魆的皇城。

  「別擔心,不會有事的。」北襄太妃安慰她。

  池韞笑了笑,但還是緊張。

  他們在幹的是一件驚世駭俗的事,怎麼能不緊張?只希望平王那邊信守承諾,放他們安全離開。

  「有動靜了!」大夫人忽然提醒。

  城門那邊傳來輕微的開啟聲,很快出現了人影,兩輛大車隨後駛了出來。

  池韞一眨不眨地盯著,直到大車拐了個彎,停在他們面前。

  樓晏從前頭那輛車上下來,向他們點了點頭。

  北襄太妃鬆了口氣,馬上招呼其他侍衛:「快準備一下。」

  池韞看著後面那輛大車,見大長公主下來,鼻子一酸:「義母。」

  大長公主倒是心情很好,握著她的手說:「北襄風沙大,你怕是不習慣,我讓阿梅準備了一些東西,都在你們車上了。到了那邊,要是樓四敢欺負你,就找你婆婆。她這個人雖然討厭,但還是講理的。」

  池韞點頭,眼睛濕濕的,低聲道:「如果可以,真希望義母能一起走。」

  大長公主道:「我是帝國的公主,危難之際怎麼能離開?如今也只有我能轄制他們了。」

  她又笑著說:「再說,等形勢好轉了,你還可以回來,我們母女終究能再見。」

  「嗯。」池韞拭了拭眼角,也笑著回道,「我一定會回來見義母的。」

  大長公主轉頭喊:「霍如丹!」

  她看著北襄太妃,前所未有地認真說道:「我把女兒交給你了,如果她有什麼閃失,我就殺去北襄,要你好看!」

  北襄太妃翻個白眼:「用得著你說?我家媳婦兒都是寶好嗎?」

  老閨蜜最後吵了一架,便登車啟程了。

  池韞看著路邊越來越遠的大長公主,滿懷惆悵。

  希望下次再見,不會太遠。

  ……

  一出京城,車隊便全速趕路。天濛濛亮的時候稍事休息,便又再次踏上路程。

  如此曉行夜宿,到第三天,他們見到了前來接應的夜雨。

  全隊緊繃的神經終於可以鬆一鬆了。

  夜雨過來稟道:「王爺就在北境等著,這會兒無論誰來,都能及時趕到,四公子可以放心。」

  樓晏點頭:「辛苦你了。」

  夜雨剛咧開嘴,又聽他說:「不過之前跑路的賬,還是要算一算的。」

  一聽這話,夜雨的笑容立馬垮了下來:「四公子,您都成婚了,我那不是完成任務了嗎……」

  「可大哥也說了,你來了就得聽我的,我讓你走了嗎?」

  「……」無言以對。

  寒燈一巴掌拍上他的後背,呵斥:「沒聽公子說嗎?還不認錯?」

  夜雨垂頭喪氣:「屬下錯了,請四公子責罰。」

  見他如此乖巧,樓晏不禁笑了:「行了,去守夜吧。」

  「是。」生怕他反悔,夜雨拔腿就跑。

  樓晏這會兒終於騰出空,收拾一下自己,然後去看皇帝。

  上了大車,發現池韞已經來了,正陪著柳絲絲。

  小喜上前見禮:「四公子。」借著這次機會,他跟出了宮。

  「怎麼樣了?」

  被選來照顧皇帝的太醫愁眉不展:「下官無能,不知為何,陛下一直未能真正清醒。」

  樓晏回身挑起車簾,吩咐:「叫高燦過來。」

  侍衛應聲而去,不多時,高燦來了。

  「你看看,他的脈相有沒有問題?」

  池韞小聲向柳絲絲解釋:「他家在北襄是世代軍醫,尤其擅長外傷、中毒。」

  柳絲絲點點頭,緊張地握住她的手。

  高燦摸著脈,眉頭越皺越緊。

  柳絲絲忍不住問:「陛下究竟怎麼了?」

  高燦起身,歉意地拱了拱手,向樓晏使了個眼色。

  柳絲絲瞅著不對,叫住他們:「就在這裡說,拜託。」

  看她滿臉懇求,樓晏嘆了口氣:「說吧。」

  高燦稟道:「陛下原來的毒應該解了,可又被下了新的毒。」

  柳絲絲不敢相信:「怎麼會……」她求助地看向太醫,「不可能的,對吧?」

  太醫顧不上回答,忙問高燦:「你確定有毒?毒下在哪?」

  「確切地說,是蠱。」高燦沉沉說道,「最起碼五天了。」

  五天,那就是還在宮裡的時候。

  柳絲絲眼前一黑,顫聲問:「能解嗎?」

  高燦搖頭:「我不知道這是什麼蠱,而且它已經食盡陛下的血氣。」

  柳絲絲眼裡溢出淚來,終於放聲痛哭。

  「我就知道,我該知道,他們不會放陛下安然離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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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2 13:10:1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八十七章 快結束了

  原先抱有多大的期待,現在就有多大的絕望。

  柳絲絲原以為,去了北襄,她就會擁有新的人生。雖然不再是婕妤娘娘,可她會有光明的身份,還有溫柔的夫君,離開爭奇鬥豔的後宮,他們甚至會過得更美滿。

  可沒想到,這個夢就像泡沫,一晃就碎了。

  眼見她哭得太慘,池韞不得不叫來絮兒,把她扶下去休息。

  等她回到車上,太醫和高燦討論病情去了,樓晏吩咐小喜煎藥。

  小喜向她施了一禮,抹著眼淚下了車。

  池韞心情沉重,陪他坐在榻旁。

  「我終究沒救回他。」樓晏幽幽道。

  池韞主動去握他的手,輕聲說:「你已經盡力了。」

  其實,他們早就想到了,平王府不會輕易放皇帝離開。讓樓晏帶走他,誰知道北襄會不會借這個名頭起兵?

  「我沒有盡力。」樓晏卻道,「如果我不惜一切保他,早在回京的時候,就搶了人送回北襄去。平王府會做手腳,我不是猜不到,只是心裡對他還有芥蒂,不願意做到十分罷了。」

  池韞低著頭,半晌才道:「你知道我剛醒來的時候,是什麼心情嗎?」

  樓晏看過去。

  她笑了一下,說:「當我知道無涯海閣付之一炬的時候,第一反應是殺了他報仇。後來沒有做,只是覺得沒必要。」

  她很小氣的,無涯海閣沒了,祖父死了,她恨不得把一切相關的人都殺了報仇。

  「不管如何,祖父教了他五年,那些師兄弟和他同窗了五年,可他繼位後,有過一絲一毫對他們的歉疚嗎?他甚至沒有到祖父面前祭拜過。」

  樓晏看著她冷酷地說下去:「他沒有作惡,不過是因為他沒能力,其實本質和那家人一樣涼薄。先前你看他那樣保你,心軟了是不是?你信不信你死了,他也就算了,根本不會為你跟康王翻臉?」

  這個話,樓晏答不上來。

  其實他知道的,皇帝離不開他,不是因為對他有什麼感情,而是因為他能讓皇帝過得舒服。他被逼服下毒藥,每個月發作時生不如死,皇帝也從沒想過幫他解掉。

  「何況,我死了啊!在別人身上復生,這種玄妙的事如果沒有發生,我現在就是一具被魚兒啃食的屍骨。我為什麼不能恨他?」

  樓晏在心裡嘆了口氣,握緊她的手:「是。你復生以後,我太感激上蒼了,心裡總想著,至少他是喜歡你的人。」

  「喜歡?」池韞冷笑一聲,「那天晚上,他把我堵在書閣裡,如果你沒來,會發生什麼?這樣的喜歡,我承受不起。」

  樓晏在心裡嘆了口氣,才要張口——

  「你確實應該……恨我……」

  兩人轉過頭,發現皇帝竟然醒來了。

  樓晏起身想要喚太醫,卻被叫住了:「別……」

  皇帝的樣子很不好,臉色白得像紙,往常還算英俊的面容,消瘦得顴骨都出來了。此刻他顧不上別的,就那樣直勾勾地看著池韞。

  「重華,」他輕聲說,「你是重華嗎?」

  都這個時候了,也沒必要否認了。

  池韞點了點頭。

  眼淚慢慢從皇帝的眼眶裡滑出來,他不由自主伸出手,又羞愧地收回去。

  原來玉妃沒有騙他,她真的是重華。

  所以說,他原本有機會完成心願的,卻再次錯過她,甚至把她親手推給樓晏。

  「對不起。」他啞著聲音說,「我……我也不想……」

  他心裡有很多話,想解釋他沒想當皇帝,想訴說她死的時候自己有多傷心,可到最後,他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說的對,他對無涯海閣的覆滅,對老師的死,從來沒有過一絲歉疚,他就是這麼涼薄的人。

  這些天,他偶爾清醒過來,內心害怕極了。

  原來面對死亡是這樣的感覺嗎?

  那天晚上,死在海盜手裡的師兄弟們,是不是也這樣?

  不,他們會比他更害怕,因為他有人救,他們卻只能自己面對屠刀。

  「重華……」

  池韞神情木然,看著他臉上浮起渴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

  「你能原諒我嗎?」他問。

  池韞看著他充滿期待的眼神,內心卻毫無波瀾。

  「不能。」

  皇帝眼裡的光芒一下子熄滅了。

  他輕輕地笑起來,自言自語:「是啊,你有什麼理由原諒我呢?老師死了,你也差點死了……」

  池韞一句話也不想說。她有什麼資格原諒?那麼多人的鮮血,哪裡輪得到她來原諒?

  「該死的人是我啊!我終於要死了……」

  池韞不想聽下去了,起身出了大車。

  不多時,小喜送藥過來,接著喊來太醫,柳絲絲過來探望……

  人在身邊來來去去,池韞都沒再進去。

  直到將近天亮,裡頭傳來哀切的哭聲,柳絲絲喊道:「陛下!陛下!求求您別走,別丟下臣妾……」

  池韞默默地聽著,心裡既沒有悲傷,也沒有痛快。

  過了一會兒,樓晏走過來,對她道:「他走了。」

  池韞點了點頭,終於露出一絲傷感。

  樓晏伸手攬住她,輕輕撫著肩膀。

  「這一切快結束了,終於要結束了……」

  池韞喃喃地說著,仰頭看向微亮的天際。

  ……

  五天後,他們抵達北襄轄界,與樓奕會合。

  沒多久,京城傳來消息,皇帝駕崩了。

  太后選了平王一支的孫輩,繼任皇位。

  緊接著,回到封地的康王聲稱平王弒君,舉旗起兵。

  戰事就這樣開始了。

  回到北襄的他們,沒再搭理這些事,樓奕更是一心一意修築邊城,朝廷叫他出兵平亂,便裝聾作啞。

  局勢變化比想像中還快。這場仗打起來,民生越發艱難,活不下去的百姓揭竿而起,義軍越來越多。

  還有許多勢力趁亂而起,圖謀天下。

  一年後,池韞診出有孕,樓晏卻不得不跟她告別。

  「俞大來信,朝中亂得不成樣子,我們不能再等下去了,大哥決定奉詔出兵。」

  池韞贊同:「確實不能等了,再這樣下去,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你去吧,我有人照顧,不用擔心。」

  樓晏輕輕覆上她的小腹,目光溫柔:「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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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八十八章 離人歸

  這場仗打得比想像中久。

  經過一年的混戰,最初揭竿的義軍基本打沒了,天下由幾股勢力割據。

  北襄出兵,首先對上了康王。

  又一年,康王兵敗,逃亡之際被康王世子糾集親衛斬殺。

  康王世子帶著殘兵,不過撐了兩個月,就被北襄所滅。

  同時,有一支亂兵攻入京城,平王府諸人逃亡。平王死於途中,平王世子被俘,新皇不知所蹤。

  幸好北襄部及時趕到,奪回京城,沒叫太后和大長公主受辱。

  經此一事,太后受驚臥病,大長公主攝政監國。

  此後三年,南征北戰,天下逐漸平定。

  最後一支勢力敗亡,北襄王樓奕回京登殿,跪在大長公主面前。

  大長公主冷冷問:「王爺這是做什麼?本宮哪裡受得起你一跪?」

  樓奕道:「殿下受得起,整個天下,只有殿下受得起。」

  大長公主長眉一軒:「你什麼意思?」

  當初為北襄所救,她心中自然感激。可這三年來,皇位空懸的情況下,樓奕一聲不吭,完全沒有另立皇帝的意思,可知他的心思。

  她身為王朝的公主,帝支僅剩的血脈,眼見臣強主弱,帝統即將旁落,滋味豈能好受?雙方不可避免走向對立。

  其實她心裡清楚,這個江山姚家保不住了,天下人都在看,看樓奕怎麼奪走這個皇位。和史書上那些人一樣,另選一個傀儡,玩禪讓的把戲嗎?

  然而,樓奕不是這麼想的。他道:「當初先祖立誓效忠姚氏,如今帝室嫡支只剩公主殿下,那殿下就是北襄所奉之主。」

  大長公主愣了下,冒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你到底想幹什麼?說清楚!」

  樓奕昂頭看著她,一字一字清晰無比地說:「北襄願奉殿下為君,助殿下登極!」

  他說出來了。

  大長公主往後退了一步,跌坐在座上。

  過了一會兒,她問:「你這主意誰想的?樓四嗎?」

  「是我!」北襄太妃風塵僕僕,連甲衣都沒卸,走進來說,「姚鳳蝶,別以為我們在逼你,這個結果,是我們唯一能接受的。」

  大長公主沉默片刻,忽然「呸」了一聲,罵道:「霍如丹,你少糊弄我!就你這腦子,想得出來這樣的主意?肯定是樓四,對不對?」

  跟著北襄太妃走進來的樓晏,先笑著向她施禮,再回道:「義母別生氣,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北襄辛辛苦苦打了這麼久,不可能接受不知道哪裡來的人摘走勝果,對他俯首稱臣,是吧?」

  大長公主心道,這事誰不知道?要不怎麼天下人都在等樓奕什麼時候篡位?

  「所以,我們商量了一下。就像我母妃說的,如果這個人是您,我們就能接受了。」

  大長公主忍了忍,到底沒忍住,呵斥:「你在開什麼玩笑?先不說女子為帝有多驚世駭俗,我一無威信,不能夠服眾,二無親信班底,撐不起一個朝廷,如何登位?再者,太子乃是國本,我連個孩子都沒有,朝綱怎麼穩得住?你瞎出這種主意,還說不是逼我?」

  樓晏搖頭:「義母這話不對。」

  「哪裡不對?」

  樓晏說:「這三年來,義母臨朝監國,怎麼能說沒有威信?天下人已經習慣了大長公主代表室支,更進一步,雖然會吃驚,但不至於無法接受。再說親信班底,難道我們不是嗎?鄭國公不是嗎?俞家不是嗎?憑我們撐不起?」

  北襄太妃和樓奕齊齊點頭。

  「至於繼承人,就更簡單了,宗室裡擇一個或者幾個過來,從小教起,就不信不成才。義母如今將將半百,身體康健,只要再活二十年,就能教出來了。」

  「……」

  大長公主長嘆一聲,說道:「其實本宮心裡清楚,國運已絕,皇位是該換人了。北襄平定天下,戰功赫赫,除了你們還有誰?可能剛登位的時候,會有人非議,但是久了自然就正統了。你們不必這樣的。」

  北襄太妃不悅:「你以為我們在做樣子嗎?」

  「不是,但……」

  樓奕截斷她的話:「殿下,我先前說過,先祖立誓效忠姚氏。這是承諾,只要姚家還有人活著,我們就會遵守承諾。現在姚家活著的只有你了,所以我們願意效忠你。在這個承諾失效之前,北襄都不會稱帝。」

  大長公主神情復雜。

  良久,她問:「所以,你們不是害怕人言?」

  樓奕笑了下,帶出權臣的睥睨:「這些年,北襄什麼時候沒被人說過?我的父王,祖父,哪個不是讓人防備著?如果我們怕,就不會出兵了。」

  北襄太妃說得更直接:「怕個屁!別人說幾句難聽的話,能少塊肉?你乾脆點,幹不幹?要是幹,我們助你登位,等你坐穩江山,就回北襄去,照樣守著北境。」

  大長公主很久沒有說話。

  面對眼前三人,她信了。

  他們真的是為了那個承諾。

  樓家這樣重信守諾,讓她好受了些,心裡也沒那麼不甘了。

  說到底,自家血脈斷絕在先,樓家平定天下在後,不是從他們手裡搶來的皇位。

  「行啦!本宮一把年紀,早就沒心氣了,也不耐煩治國。這個承諾,我代表姚氏放棄了。你,擇日稱帝吧。」

  大長公主說罷,內心悵然,不想再說什麼,轉身往裡走。

  身後樓家母子三人,最後一次恭恭敬敬行了大禮:「大長公主殿下千歲。」

  ……

  景初五年,天下平定,北襄王樓奕稱帝,年號元熙。

  其母霍氏為皇太后,其胞弟樓晏為靖王。

  登基大典過後,樓晏回到昔日在京城的舊居。

  皇帝沒有另賜府邸,這裡直接掛上了靖王府的牌匾。

  此時此刻,有人站在門口,牽著個玉雪可愛的女娃等著他。

  「爹爹!」女娃看到他,飛奔過來。

  樓晏露出笑容,將她抱起,對那人道:「我回來了。」

  池韞點頭:「嗯。」

  「天下平定了,我們回桑海吧。」

  池韞眼裡似有淚光,面上卻帶笑:「好。」

  兜兜轉轉,他們終於回到了最開始的地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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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2 13:10:54 |只看該作者
後記

  這本書生不逢時。它的開頭,是在醫院裡寫的。在寫它的前一個星期,正好接到通知,媽媽的病復發了。

  連載的過程中,無止境地治療,一次次地失望,終究一切變成了絕望。

  二月份,媽媽走了。辦完喪事想要復更,我發現自己寫不出來,情緒好像被凍結,無法代入角色,想像不出他們該有的反應,也不能去理解劇情。那時候想,我是不是失去寫文的能力了,以後再也寫不出來了。

  記得剛開始寫文,沒什麼成績,可媽媽總是盲目自信,說我寫得就是好,以後會出書,會出名,總之不能放棄,就這麼鼓勵著,我才走到了今天。

  她給了我生命和理想。

  媽媽走後的幾個月,我不知道怎麼過的。好像一切如常,又好像所有的事都失去了意義。直到爸爸叫我去醫院看一看,才恍然意識到,這樣下去不行。人生還很長,還有很多責任要承擔,遠遠不到結束的時候。

  我終於振作,復更把它寫完了。

  回到這本書,它的風格和以往都不同,原本是我做的一次嘗試,試圖降低閱讀門檻,寫一個輕鬆歡樂的故事。

  可經歷了這麼多,寫得也不完美,再去談它的種種,總覺得太過輕飄。

  索性不多談了。

  但人生不會停止,理想還要繼續前行,我不知道新書會怎麼樣,終究還是要去嘗試的。

  新書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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