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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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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雲芨】天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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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12: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章 嚇破膽

  俞家母子如何鬥法,池韞並不清楚。

  發生這樣的事,大家也沒心思遊玩了。

  尤其兩天後,案子上報,傳得沸沸揚揚。

  俞家施了力,外人不知險些遇害的是俞二公子。然而,縣衙裡擺著幾十具屍骨,是瞞不了人的。

  池韞收拾了行李,隨眾人上車。

  俞大夫人拉著她的手道:「真是對不住,請你來玩,不想發生了這樣的事。」

  池韞笑道:「夫人不必掛心,我倒覺得,這是一次難得的經歷。」

  俞大夫人含笑看著她:「你不怕嗎?」

  池韞想了想:「倘若是我自己躺在那裡,應該會害怕吧。但我是救人的那個,就一點也不怕了,甚至有一些……爽快。」

  俞大夫人失笑:「你可真實誠。」

  池韞語帶歉意:「二公子受了驚嚇,我這麼說輕狂了。」

  「無妨,我們家喜歡說真話。」

  俞大夫人笑得意味深長,又問她今後有什麼打算。

  池韞回道:「且回去好好修行吧。」

  「待孝期結束呢?」

  池韞搖了搖頭:「還沒想那麼多。」

  俞大夫人便道:「若是別家有議親的意思,不妨來問一句,我們家還有些人脈,可以幫你打聽。」

  池韞笑著道謝:「多謝夫人。」

  俞大夫人推心置腹:「我家老二不爭氣,配你不起。不過家裡還有別的兒郎,若是你看得上眼,願意再與我們結親,求之不得。」

  池韞道:「俞二公子心地純善,為人仗義,實是難得的君子,只是我們沒有緣分罷了。」

  卻避開了後半句話。

  俞大夫人心裡失望,便笑著談起別的事:「袁家少夫人,好像和你挺談得來?她性子不錯,你也該交些朋友了。」

  ……

  好不容易跟俞家親近一回,卻沒撈著機會,二夫人失望極了。

  她透過簾子,看著俞大夫人攜池韞上馬車,很是忿忿:「這丫頭到底哪裡入了俞大夫人的眼?怎麼就這麼親熱。」

  池妤低著頭,沒說話。

  二夫人不悅:「不是叫你跟二公子好好親近嗎?那天救二公子你也有份的對吧?為什麼俞家沒有一點表示?是不是你的功勞全讓她佔了?你怎麼這麼老實?」

  池妤搖頭。

  「搖頭什麼意思?」二夫人忍不住數落,「昨天問你發生了什麼事,你就是不說。我瞧你也沒受傷,怎麼給嚇成這樣?你們不是在一起嗎?那死丫頭談笑風生,一點影響也沒有,倒是你……」

  人就是不能比。以前二夫人沒覺得女兒有什麼不好,小姑娘家本來就該嬌慣一些,可自從池韞回來,漸漸就發現不足了。

  比如這回,那死丫頭不但好好的,還得了俞家的感謝。反觀池妤,回來就精神恍惚,一副嚇呆了的樣子,連話都說不清。

  「你倒是說句話呀!」二夫人又氣又惱,伸手去推,「不就是些白骨嗎?人也抓起來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她這一碰,池妤終於到了極限,一下子跳起來,喊道:「你知道什麼?你知道什麼?以後不要招惹她了!她是個魔鬼!好可怕的!」

  二夫人呆住了,莫名其妙:「你這孩子……」

  池妤雖然嬌慣任性,可對著父母,還是知道禮數的。

  她喊完,又縮了回去。

  二夫人怔了一會兒,突然想到什麼事,問包嬤嬤:「她是不是魘著了?這得驅邪啊!去朝芳宮,趕緊去朝芳宮!」

  一聽朝芳宮三個字,池妤又跳起來。

  「不!不要去朝芳宮!她在那裡!母親,求求你了,我不要跟她較勁了,也不想嫁進俞家了,咱們回家好不好?回家吧!」

  看女兒哭得一把涕泗橫流,二夫人連忙安撫:「好好好,先回家,咱們先回家。」

  俞三夫人的馬車,就在她們前頭,聽得哭鬧聲,跟女兒說:「這池家二房真是無狀,你啊,以後少跟她們來往。」

  俞敏一邊剝著乾核桃,一邊道:「母親你放心,我又不是傻子。」

  她把核桃拋到嘴裡,咬得咯吱咯吱響,想著從二哥那裡打聽過來的事情經歷,可以編一個什麼故事呢?

  ……

  回到朝芳宮,青玉涵玉連忙放下司芳殿的事,過來問候。

  池韞跟她們說了幾句話,就讓她們自己忙去了。

  收完行李,她道:「吃餛飩吧?有蝦子嗎?」

  和露笑著回答:「有有有,知道小姐今天回來,奴婢一早就叫人去買了,有魚有蝦有肉,還有新鮮的蘑菇。可以包個五味餛飩,再來個羊肉湯,小姐,您說呢?」

  「好。」

  丫頭們開開心心,拿著調好的餡料,到堂屋一邊包餛飩,一邊閒聊。

  池韞看著書,聽倚雲繪聲繪色說著靈山發生的事,引起陣陣驚呼。

  和露好奇:「真的殺了幾十個人?」

  倚雲回道:「可不是嗎?縣衙裡屍骨都擺不下了。你是沒瞧見,到處都是白骨,可嚇人了。」

  絮兒拆台:「說得好像你看見了似的。縣衙你又沒去過,桃樹下挖出屍骨,也是後來聽說的。」

  倚雲乾笑:「我這是想像!」

  和露扭頭問:「俞二公子是小姐救回來了,那小姐看到了?」

  池韞嗯了一聲。

  「嚇人嗎?」

  池韞想了想:「不嚇人,就是有點臭。」

  丫頭們嘻嘻哈哈笑起來。

  倚雲說:「俞大夫人現在對小姐可好了!走的時候依依不捨,什麼東西都往咱們車上塞。」

  和露心滿意足地笑:「小姐是俞二公子的救命恩人嘛!這下好了,有俞家在,小姐要是有個什麼事,也不至於沒人依靠。」

  池韞若有所思:「原來這就是你們討好俞大夫人的理由啊!」

  「是啊!」倚雲還沒反應過來,嘴快說了兩個字,猛然被絮兒拉了下,怔住了。

  屋子瞬間沉靜下來,三個丫頭戰戰兢兢地看著她。

  池韞放下書,坐直身軀:「在靈山,我就覺得奇怪,你們對俞大夫人未免太慇勤了,看來你們早有這個想法了。」

  「小姐。」絮兒連忙放下手裡的餛飩,過來請罪,「奴婢錯了,奴婢不該……」

  「不是你想的吧?」池韞的目光在三個丫頭身上溜了一圈,「絮兒老實,倚雲又是一根筋,和露,是你的主意嗎?」

  和露顧不得滿手麵粉,走過去兩步,跪了下來:「奴婢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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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13: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零一章 等我攢夠了錢

  作為一個丫鬟,最忌想太多。

  和露向來聰明,這道理她當然懂。

  但是……

  「奴婢該死,」和露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奴婢只是想,家裡靠不著,小姐這樣太……」

  「太可憐了?」

  和露不敢說話。

  絮兒和倚雲雙雙過來跪下,求情。

  「小姐,是我的錯。」倚雲道,「和露就是出個主意,事情是我辦的。」

  絮兒則道:「我……我沒阻止她們,我也有錯。」

  池韞撐著手肘,看著跪成一排的三個丫鬟,嘆了口氣:「起來吧。」

  她的態度太平靜,三個丫頭愣愣地看著她。

  尤其和露,她還以為,自己死定了。

  雖說自認為主子好,可如果主子覺得她自作主張,那就是不守本分。

  一個不守本分的丫鬟,不管心是不是好的,主子肯定不會喜歡。

  池韞慢慢道:「你們會為我考慮,這很好。人之所以比鳥獸強,就是因為我們有思想,有感情,懂得去體諒,去珍惜。」

  「但是,以己度人是不對的。你想要的東西,別人不一定想要。為別人考慮,更要顧及他自己的想法。否則,只會好心辦壞事。」

  「不僅是這回的事,這更是為人的道理。」

  池韞再次道:「起來吧,我沒怪你們。」

  三個丫頭這才猶猶豫豫地站起來了。

  和露又羞又愧:「奴婢錯了,小姐放心,以後我再不犯了。」

  池韞道:「動腦子是好事,生而為人,這是上天的賜予,不動才是暴殄天物。只不過,要把腦子用在該用的地方,萬萬不要自以為是。」

  「是。」

  池韞揚了揚下巴:「還不去包餛飩?我還等著吃呢!」

  聽她語氣輕快,丫鬟們也跟著笑起來,回去繼續幹活。

  只是氣氛到底不如原來,每個人都在琢磨她剛才說的話。

  池韞笑了笑,繼續看書。

  書院裡見多了不聽話的學子,這三個丫頭已經很好教了。

  主僕名分在這裡,只消提點幾句,她們自然會好好想。

  ……

  三天後,池韞從司芳殿出來,看到站在外頭的樓晏。

  她笑著走過去:「案子忙完了?」

  樓晏點點頭,轉頭對寒燈道:「你去上香。」

  寒燈摸摸鼻子:「是。」

  上回他不小心說了粉頭的比喻,這回公子死都不肯踏進大殿。

  唉,真是小心眼,他不就是隨口說說嗎?

  池韞也道:「你們不用跟了。」

  丫頭們老實答應一聲,該回去的回去,該留下幫忙的留下幫忙。

  兩人慢慢往僻靜處走。

  「那花農,真是個奇才。可惜了,當初沒有遇到能拉他一把的人,生生糟蹋了一身才學。」

  「他是什麼來歷?當真都是自學的?」

  「是。據裡長說,他幼時住在外地,靈山是他的祖籍。後來父母過世,無依無靠,便回來了,故而村裡的人與他不熟。年輕的時候,族裡長輩想給他娶一門親,但是家貧又性子古怪,一直沒成。他的才學,都是打理桃樹的時候,聽別人談詩論詞慢慢學會的。攢下一點錢,便去換本書……」

  書本極貴,故而普通家庭很難供養一個讀書人。他有買書的嗜好,也難怪窮得娶不起妻。

  兩人在樹下站定,樓晏看著她道:「早年,先生曾經訓誡過,不要以為自己就是天之驕子,這天底下的聰明人很多,只是能讀書的太少。現在想想,先生說的果然不錯,一個普通的花農,靠著自學能達到這樣的境界,倘若他有讀書的條件,怕又是一位魁首。難怪先生當初要建立無涯海閣。」

  池韞笑道:「大人這話聽起來,好像要去教書似的。」

  樓晏默然片刻,說道:「我本就不喜歡做官。以後無事一身輕,何妨去教書。」

  池韞抬頭看著他。

  卻聽他道:「無涯海閣是先生的心血,現在一把火燒沒了。若有一日,我攢夠了錢,就學先生,再去建一座無涯海閣。」

  「……」池韞沉默良久,輕聲問,「你要錢,就是為了重建無涯海閣?」

  樓晏沒有回答。

  ……

  三月過去,四月到來了。

  天氣漸熱,人們換下夾衫,穿上紗衣。

  停了半個月的花神籤,重新回到香客們的視線裡。

  青玉仍然賣力地宣揚花神籤,可願意聽的人已經不多了。

  涵玉親耳聽到兩個香客低聲說話。

  「不是可以搖籤嗎?怎麼不搖?」

  「你沒聽說過嗎?這裡的籤連卦詞都沒有,有什麼好搖的?」

  「怎麼會沒有卦詞?那搖什麼?」

  那香客撇了撇嘴:「聽說這籤筒裡,九十九支都是白籤,只有一支是花神籤。中籤的人,花神娘娘會幫他完成心願。而且一個月只能搖一支,有人中了就不搖了。」

  「這挺稀奇的啊!」

  「稀奇有什麼用?你知道上個月中籤的是誰嗎?是袁相爺府上的少夫人來求子的!可你看一個多月過去了,袁相爺府哪有消息?現下都成笑話了!」

  「籤文哪有百分百靈驗的,這本來就不該當真吧?」

  「沒錯。求籤就是求運,既然這裡的籤不靈,我們還求什麼?」

  「倒也是……」

  「聽說現在司芳殿的殿主,是已故凌雲真人的徒弟。當初凌雲真人偌大的名頭,看來要敗在徒弟的手上了……」

  「好像是那位池相爺的孫女?好好一個大家小姐,不在家待嫁,幹嘛要來湊這個熱鬧?」

  「是啊。拜完了吧?我們去前殿求籤,雖說不是百分百靈,好歹比這裡強啊!」

  「好。」

  待她們出了門,涵玉惱火地道:「這些人,真是嘴碎!不求籤就不求籤嘛,還說三道四!」

  池韞自顧自看著書,口中道:「人家說的也沒錯,籤不靈,當然就不求了。」

  「師姐!」涵玉著急,「你怎麼一點也擔心?現在司芳殿的香火,比前頭差遠了!」

  池韞笑著瞥了她一眼:「怎麼,擔心香油錢太少,吃不上飯?」

  「你還開玩笑……」

  涵玉話說到一半,那邊又有香客進來了。

  她急忙收住,打量過去。

  這是個中年男人,穿得很華麗,但神情又很萎靡。

  一個商人,涵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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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13: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零二章 第二支籤

  青玉上前接待。

  「善人,要上香嗎?」

  男人目光空茫,過了一會兒才想起應聲:「哦,是。」

  青玉便讓小道姑拿香燭來。

  男人進來時魂不守舍,上香卻認真。

  恭恭敬敬地叩拜,甚至沒讓小道姑幫他插線香,然後掏摸了一下。

  他穿得華麗,衣料看著就價值不菲,可摸遍了,也只找到一塊銀錁子。

  男人看著那塊錁子,苦笑了一下,扔進功德箱。

  青玉安靜旁觀。

  朝芳宮接待的王公貴族多了,這點香油錢不算什麼。

  但,這已經是男人身上僅有的值錢的東西了。

  青玉心中一動,上前道:「善人,看您的樣子,似乎有什麼事猶疑不決。本月的花神籤還無人抽中,您可要試試運氣?」

  男人有氣無力:「什麼籤?」

  青玉示意小道姑拿籤筒來,含笑介紹了一遍:「……假如您有幸搖到花神籤,所遇難事就會迎刃而解。」

  男人嘆了口氣:「我遇的事,恐怕花神娘娘也無能為力吧?」

  青玉仍然遞過去:「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男人沉默片刻,終於接過了籤筒:「那就試試吧,看老天還給不給我活路。」

  籤筒一下一下搖動,一支籤慢慢從裡面顯露出來,「啪嗒」掉在地上。

  青玉撿起來,面露驚喜:「善人,您中籤了!」

  男人愣了一下,不相信自己運氣這麼好:「中籤?你不是說籤筒裡九十九支都是白籤嗎?」

  「對,您抽中了唯一的那支花神籤!」青玉高興地說,「善人,您所憂心的事,一定會峰迴路轉,柳暗花明的!」

  男人笑了一下,有一點高興,真誠地回道:「多謝仙姑吉言。」

  生意好壞,是很玄的事情。開在同一條街的鋪子,賣同樣的東西,一間生意格外好,另一間卻付不出房租,很常見。

  這不是勤快努力能補足的,所以,做生意的人,比普通人更迷信運道。

  同樣是抽中花神籤,袁少夫人的反應很平淡,這男人卻高興起來。

  百中之一的機會,都讓他搖到了,可見運道還沒有跌落谷底,說不定還有翻身的機會。

  男人盤算著,僅剩的那點本錢,是不是還有運作的空間。

  卻聽青玉道:「善人,請到後殿解籤。」

  男人咦了一聲,問道:「這籤又沒有卦詞,也要解的嗎?」

  青玉笑道:「命不同,運各異,哪怕抽中同一支籤,結果也不會相同。善人,您現在有大運在身,可這氣運也要用在對的地方,不然就白費了。」

  「唔,」男人想了想,點頭,「仙姑言之有理。」

  做生意的人,就是好說話。

  青玉伸了伸手:「善人請。」

  男人進入後殿,看到燈旁看書的少女。

  在他進來的同時,她擱下了手裡的書,站起來頷首示意:「您請坐。」

  男人愣了一下,問道:「姑娘是……」

  「這是我們殿主。」涵玉捧了茶來。

  「……」男人一時失語。

  他還以為會看到一位年長的真人,沒想到是個比他女兒還小的姑娘。

  她看起來這麼小,又是俗家打扮,真的會解籤嗎?

  池韞只是柔聲細語請他飲茶。

  男人心思浮游地飲了一口,嘴裡的苦味拉回了他的神智。

  這茶不好喝,帶著淡淡的苦味。

  但很神奇,這苦味過後,腦子彷彿被冷水澆過一般,又清醒又冷靜。

  進山門時的重重心事,暫時卸下,整個人都輕鬆起來。

  好茶!

  男人拱了拱手:「多謝。」

  有這樣的茶待客,這位年輕的仙姑或許真有點本事。

  池韞笑著點點頭,問道:「這位老爺,您來上香,心有何求?」

  這麼直接的嗎?

  男人在心裡嘀咕了一句,回道:「生意人,自然是求生意興隆。」

  池韞看了他兩眼,說:「看您的樣子,遇到了難事吧?」

  男人默了默,點頭。

  「可否說說?」

  生意也有機密一說,本不好跟外人提及。但是男人如今走投無路,想想也就說了,說了痛快。

  這中年男人是個行商,長途販運貨物,比如,從南邊販些珍珠布匹到京城,再從北邊販運皮毛藥材回南邊。

  這一年來,他運道不好,先是北邊的藥材在路上翻了船,賠了大半的本錢。咬咬牙清了倉,去楚地販糧。這本是個妥當的買賣,竟又遇到了暴雨。

  兩下一賠,家底空了大半。他想翻身,便把家裡的田地宅子都抵押了,東挪西借湊了一筆錢,販了布匹來京。好嘛,倉庫又著了火。

  這下可好,把剩餘的貨全賣了,大概也就夠付個運費吧!

  男人長籲短嘆:「想要東山再起,已經不可能了。回去恐要賣田賣地,只怕苦了妻兒。」

  池韞點頭評價:「您的運道確實不好。」

  男人苦笑:「沒得法子,只能先回去再說。大不了先做個貨郎,從頭再來。」

  池韞笑道:「您的心氣還在,這是好事。」她頓了一下,又道,「不過,依卦象看,您還沒到絕路。」

  男人不解:「怎麼說?」

  池韞不答反問:「方才您說,倉庫著了火?」

  「是。」

  「是碼頭的大倉庫?」

  「不錯。」男人道,「倉庫裡存放了好幾家的布,都燒得差不多了。只不過他們家底厚,還承受得起,我卻是山窮水盡了。」

  池韞點點頭,又問:「您剛才說,販運的是冰帛?」

  男人繼續點頭:「夏天快到了,冰帛適合製夏衣,我押了全副身家,也是想一朝翻身,沒想到……」

  「所以,這把火一燒,京城裡想找到同樣的冰帛,並不容易。」

  「是的。」男人遲疑了一下,說道,「雖說物以稀為貴,可冰帛有固定出產,再過個把月,新的貨船又到了……」

  池韞點了點桌子,截住後面的話,說:「您不妨再等半個月,或許一切就好了。」

  男人一愣:「姑娘,為何再等半個月?趁著現在貨不多,出手還能賣個高價,再等下去,新的貨來了,又要多虧些。」

  池韞笑道:「您現在這樣,多虧些少虧些又有什麼要緊?反正田地房產都保不住了,便是賣得貴些,又能多掙幾兩銀子?」

  男人沉默了。

  這話倒是不假。大家都知道,再等個把月就有貨,現在剛剛初夏,也不是等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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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13: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零三章 康王

  中年男人走了,走前池韞贈了一張轉運符。

  涵玉最近在學算卦,迫不及待過來問:「師姐,為什麼要他再等半個月?這裡頭有什麼玄機?他真的會等嗎?如果不等的話,豈不是白費了?」

  池韞示意絮兒收拾茶水,回道:「他會等的。都已經走投無路了,還來燒香,甚至拿最後一點錢添了香油,可見是個十分迷信的人。現在我告訴他,運道來了,哪怕心中半信半疑,他還是會試一試的。」

  涵玉若有所思:「這就是相人之術?」

  池韞彈了彈她的額頭,笑道:「相人之術,哪有這麼簡單,這不過是揣摩心理罷了。」

  涵玉抓了抓腦袋:「可我已經覺得很復雜了。」

  「慢慢來,入了門就懂了。」

  涵玉受教地點頭,又問:「師姐,你還沒回答我呢,這半個月有什麼玄機?」

  池韞拿起桌上那張薄冊:「秘密就在這裡,你自己看去。」

  涵玉接過,卻見上面寫著「邸報」二字。

  邸報她知道,朝廷會定期刊印法令、文書、奏摺等發至各處,稱為邸報。

  但這跟商人的布匹有什麼關係?

  涵玉將那份邸報翻來覆去地看,恨不得從字裡行間摳出答案來。

  池韞出了殿門,看到有太醫跟著宮人匆匆穿過中庭,往後頭去了。

  她轉頭吩咐:「和露,你去蘭澤山房問問,是不是大長公主有事。」

  「是。」和露答應一聲,調頭去蘭澤山房。

  ……

  驪陽大長公主靠在床頭,頭髮披散著,病容盡顯。

  她咳了兩聲,說:「著涼而已,何必這麼興師動眾。」

  梅姑姑卻一臉鄭重:「這幾年您一病就是好長時候,怎麼可以輕怠?再說了,年紀大了,就得服老,還以為自己身強體壯呢?」

  大長公主失笑:「只有你,敢在我面前說這種話。」

  宮人來報,太醫到了。

  梅姑姑讓人請進來。

  不出意料,凌陽真人陪著太醫一起來的。

  待太醫請過脈,開了方,她過來請罪。

  「貧道疏忽,沒照顧好殿下。」

  大長公主淡淡道:「這與你何干?我身邊有那麼多侍婢,照料生活起居是她們的事。」

  凌陽真人一臉歉意:「若不是香丸出了差錯,您的身子也不會這麼虛弱,終歸是貧道學藝不精。」

  梅姑姑送走太醫,進來接話:「香丸的問題,真人早就告知。用不用是殿下自己決定的,真人就不必再提了。」

  「多謝殿下寬宏大量。」

  梅姑姑和顏悅色:「殿下只是著了涼,休息兩日便好。真人不必在此耽擱,回去料理宮務吧。」

  「是。」

  凌陽真人恭順應聲,告退離開。

  屋裡只剩兩人,梅姑姑坐到大長公主身邊,壓低聲音:「您猜得還真沒錯,奴婢盯了個把月,她不簡單。」

  大長公主點點頭:「我原沒想到她有問題,香丸的事給我提了個醒。阿梅,你是對的,我以為自己退讓得夠徹底了,進了朝芳宮,再沒有問過外頭的事,可有的人還是放心不下。」

  看著她的病容,梅姑姑心中慼慼:「公主殿下……」

  大長公主並未因此傷神,馬上問起另一件事:「康王妃什麼時候進京?」

  梅姑姑估算了一下:「約摸半個月後。」

  大長公主淡淡道:「能忍三年,真是不容易啊!」

  梅姑姑嘆了口氣。

  皇家的事,真是預料不到。

  當初太子出事,先帝大受打擊,病倒在床。眼看不好,只得過繼了宜安王。

  沒兩個月,先帝就去了,宜安王登基,成了皇帝。

  論禮法,宜安王是先帝的繼子,先帝是他的父親,大長公主是他姑母。

  可他的親生父母,康王和康王妃還活著呢!

  兒子當了皇帝,父母能守本分的,那可真是聖人了。

  當初因為這個,大長公主不樂意過繼宜安王,想另擇宗室。

  可先帝臥病,她獨木難支,終究還是讓康王如了意。

  想到康王,大長公主嘴角露出諷刺的笑。

  這位堂兄,恐怕早就對皇位虎視眈眈。

  她和康王的祖父,是宣宗皇帝。

  宣宗皇帝生有六子,傳位於嫡子,也就是後來的英宗皇帝。

  英宗皇帝體弱,子嗣不豐,活著長大的只有一子一女,便是先帝和大長公主。

  先帝幼時也體弱,一直被人懷疑養不活。

  英宗皇帝也擔心這一點,點了幾個年齡相近的侄子,與先帝一起讀書。

  其中就有康王。

  康王身體好,讀書也好,當時朝中最滿意的就是康王了。

  萬一先帝養不活,就過繼康王。

  後來,先帝平安長大,身體漸好,這主意便擱置了。

  宗室子弟們被送出宮,仍歸各家。

  先帝立太子,在英宗皇帝崩逝後,理所當然繼位為帝。

  正常情況下,侄兒自然不敢肖想伯父的皇位。

  可康王不一樣,他曾經有這個機會的。

  後來的康王,老實極了。

  從不摻和朝政,在家吃喝玩樂生孩子,讓人很放心。

  驪陽大長公主原來也這麼以為。

  直到三年前,先帝躺在病床上,還沒為兒子傷心夠,就被迫過繼。

  大長公主才知道,康王已經謀算很久了。

  他完不成,那就讓他的兒子來完成!

  「當初陛下登基,康王一家回封地,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大長公主靠在床頭,淡淡說道,「只是,陛下到底是先帝身邊長大的……」

  以為他會顧念這舊情,懂得其中的分寸。

  梅姑姑輕聲道:「便是他不想,也會有人推著他走。」

  大長公主點點頭,帶了幾分疲倦:「康王府大概等不及了。」

  兒子當皇帝,他們怎麼會不想當太上皇和太后?

  三年,他們已經忍夠了,該回京來興風作浪了。

  外頭又有宮人來報。

  「公主殿下,司芳殿派人來問安。」

  梅姑姑愣了一下,問道:「司芳殿,是那位池小姐嗎?」

  「是。」

  本來這樣的小事,宮人不會報到大長公主面前。不過自從蝴蝶事件後,梅姑姑對那邊多有關注,便來問上一句。

  梅姑姑心中一動,請示:「殿下,要不請她來一趟?您現在清修,外頭有人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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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零四章 等等就知道了

  苦澀的藥味,在室內彌漫。

  梅姑姑的聲音,低低響起。

  「她年紀雖小,做事卻滴水不漏。就說引蝶那事,分明借了公主殿下的名頭,去對付凌陽真人。可有先太子的情分在這裡,哪怕殿下知道了,也不生氣。」

  大長公主一勺勺慢慢吃著湯藥。

  她確實一點也不生氣,因為那丫頭分寸把握得太好了。

  除了順便洗清師妹的嫌疑,便沒再做多餘的事。

  事情解決後,仍舊隔幾天派丫鬟來問安,既慇勤又不惹人厭。

  「還有香丸的事。」梅姑姑繼續道,「奴婢查過了,凌陽真人來獻新香丸之前,她去求見過。」

  大長公主怔了下,擱下湯藥。

  「怎麼回事?」

  梅姑姑慢慢將事情說了一遍:「……先是華玉陷害她,她出手反制,再借著這個機會,將香丸的事情抖出來,逼得凌陽真人獻上新的香丸。由此,我們察覺出事情有異。」

  大長公主沉默良久。

  這一環扣一環,溯本清源,根子竟在她的身上。

  「這麼說,本宮要感謝她了。」

  梅姑姑輕聲道:「不管她是否有心,確實幫了我們。」

  不然,大長公主至今還不知道凌陽真人包藏禍心,更不知道宮裡那位早有殺人之心。

  「但這事,把她牽扯進來,不好。」大長公主道。

  梅姑姑有點著急:「公主殿下,如果她自己願意呢?」

  「理由呢?」大長公主淡淡道,「這是殺頭的大事,她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又不像男人一樣可以求前程,有什麼理由趟這渾水?」

  這倒也是。

  梅姑姑無言以對。

  但是想到大長公主的處境,她又不願意放棄。

  思索良久,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殿下,您聽說過花神籤的事吧?」

  大長公主擰眉看著她。

  「抽中花神籤的人,必定心想事成,結果第一位就是來求子的,自然沒成。現下外頭都在說笑,說她為了點香油錢,不要官家小姐的臉面。」

  「這話怎麼說的?」大長公主詫異。

  梅姑姑道:「還不是有人推波助瀾。這主意,八成是想帶一帶司芳殿的香火。結果被人咬住,較了真。」

  大長公主問:「落英閣?」

  「那邊自然脫不了干係。」

  大長公主不以為然:「跟個小姑娘計較,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梅姑姑卻道:「倘若香丸之事,是她揭穿的,也難怪人家咬住不放。」

  敢上門脅迫,還能當成小姑娘對待嗎?

  大長公主看著她:「阿梅,你話裡有話。」

  梅姑姑笑道:「奴婢想跟您打個賭。」

  「哦?」大長公主也笑了起來,「好久沒跟你玩這個了,說說看,賭什麼?」

  「就賭……她是有心還是無意。」

  大長公主若有所思。

  梅姑姑道:「她來朝芳宮,無根無基的,這才幾個月,就掌了司芳殿。您以為這樣會把她牽扯進是非,奴婢卻以為,她就是要招惹是非。從萬蝶來朝,到脅迫住持,奴婢覺得,這花神籤定然還有後著。倘若奴婢贏了,公主殿下召她來試一試可好?」

  沉默良久,大長公主道:「可她求什麼呢?難道就是為了嫁個貴婿嗎?若是不知她心中所求,豈敢用她?」

  梅姑姑笑道:「殿下,您著急了。奴婢只是說,給她一個機會。這些事,可以到時候再看。」

  大長公主笑了起來:「說的也是。」頓了一下,「好吧,就跟你賭一回。」

  ……

  凌陽真人回到落英閣,那邊就有弟子來報。

  「師父師父,打聽出來了!」

  她坐下來喝了口茶,才問:「怎麼說?」

  「抽中第二支籤的,是個商人。貨被火燒了大半,賠了血本,他想賣了剩餘的貨回家去,那邊卻叫他等半個月再說。」

  凌陽真人嗤笑一聲:「呵,有意思。第一回是送子娘娘,第二回是財神爺,她想把各路神仙的活都搶光嗎?」

  弟子跟著笑:「可不是?這求子的事,還可以拖一拖,這回卻是說了時間的。」

  凌陽真人被提醒了:「沒錯,這回是有時限的,可不能再糊弄下去了。」

  「師父……」

  凌陽真人敲了敲茶案,閉目沉思片刻,吩咐:「把這件事宣揚出去,知道的人越多越好。她不是想揚名嗎?那就成全她!」

  ……

  有人刻意宣揚,花神籤的事很快傳遍京城,連市井都有人談論了。

  上次關注的人,多半看的是袁家的笑話。

  這回可不同。

  掙錢啊!誰不想掙錢?

  求一支籤,就能發大財?

  真有這樣的好事嗎?

  青玉發現,最近來司芳殿的人挺多,上香的卻很少。

  尤其每天早上,師姐過來巡查的時候,總有人擠過來看。

  「那位就是池大小姐?」

  「對。」

  「生得這麼標致,怎麼就當起了神棍?」

  「這你就不知道了,她父母雙亡,家中由叔嬸把持,怕是日子不好過。還好有朝芳宮可以容身,可不得努力掙香油錢?」

  聽到這話的人,都吃吃笑了起來。

  官家小姐掙香油錢,可真是活久見。

  池老太爺肯定想不到,子孫這麼不爭氣吧?包伎子的包伎子,爭家產的爭家產,這邊還有個當神棍的。

  涵玉氣得不行,忿忿道:「這些人怎麼這麼嘴碎?什麼掙香油錢,師姐好好的名門之後,哪需要掙香油錢!」

  池韞一邊描著符紙,一邊道:「他們也沒說錯,名聲傳出去了,來上香的就多了,香油錢可不就多了?」

  「可是……」

  池韞笑著截斷她的話:「上回讓你找原因,找到了嗎?」

  涵玉注意力轉移,拿起那份邸報獻寶:「找到了!這份政令說,運河要清淤,所以船運會變慢,也就是貨會送遲。夏天一到,京中定然有人求購冰帛,所以價格就上去了。」

  池韞點點頭:「不錯。」

  涵玉剛露出得意的表情,又聽她道:「不過,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

  「啊?」涵玉不解,「還有什麼原因?」

  池韞道:「半個月快到了,你再等等不就知道了?」

  「師姐!」

  池韞笑眯眯:「謎底要藏在最後才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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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14:1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零五章 怎麼死

  男人走進客棧,立刻有人大聲喊道:「劉三!」

  幾個坐在堂中喝茶的漢子,齊齊跑過來將他圍住,七嘴八舌。

  「你搬到這來,叫我們好找!」

  「運費什麼時候結一結?」

  「牙行的傭金,不能我們出吧?」

  「你還沒跟我們鏢行結賬呢!」

  你一言我一語,弄得這個叫劉三的商人耳朵嗡嗡作響。

  但他欠人錢是事實,只能軟語懇求。

  「幾位兄弟,幾位兄弟,緩一緩好嗎?緩一緩!」他拱手相求,「我劉三做生意一向誠信,什麼時候欠賬不還?先前與你們合作,從來沒拖欠過,是不是?這回實在是遇到了難處,不是我故意不結啊!」

  這倒是。都是老客戶了,信用還是有的。

  船行的說道:「我們要是不信你,就不會連押金都沒收,先幫你運貨了。只是現下賬不結掉,我們沒法啟程回去啊!」

  與他合作多年的布商道:「還有我!這批冰帛,我可幫你墊了本錢的,現下貨款不結,就周轉不了了!」

  「我們鏢行小本生意,拖不起時間。你這一日不結清,我們一日回不去,家裡幾十口等著吃呢!」

  劉三懇求:「再等幾日好嗎?不瞞你們,這些天我也不好過,原來的客棧住不起,只能搬到這裡來。兄弟們,幫我一回,只要過了這個坎,一定重重謝你們!」

  布商索性挑明:「碼頭那把火一燒,冰帛現在正稀罕,你只要肯出手,就能賣個高價。什麼運費貨款全都結清了,就用不著在這苦捱了。」

  「是啊!還能撈著回鄉的路費。到時候回了家,東山再起啊!」船行的幫腔。

  劉三苦笑,他哪還能東山再起,這批貨保不住,家裡的田地也保不住了,恐怕到時候真得做貨郎去!

  「多謝幾位提醒,再等三日可好?就三日!」

  布商嘆了口氣:「兄弟,你的事我們都聽說了,這麼拖著是因為朝芳宮那支籤吧?合作多年,我也跟你說句實話,這籤就是個彩頭,哪有心想事成的事呢?我現下跟你說句恭喜發財,難道真就發財了?冰帛這東西,貴是貴,但不見得多稀罕,再過段時間,南邊的貨又送來了,你這價可就上不去了。現在不賣,只會跌!」

  「對啊!萬一貨款都結不清,怎麼辦?難道真要乞討回鄉?」

  劉三動搖了一瞬。

  這話倒是不假。按市價,他手頭的冰帛換算下來,可能還差一點。

  但,九十九支白籤,他都沒抽到,偏偏就抽中了那支花神籤,難道不是他轉運了嗎?

  思來想去,他道:「幾位兄弟,也就這幾日了,給我個面子,再多等三天行不行?就三天!」

  幾人都沒說話。

  劉三咬咬牙:「如果三天後還不結賬,我就按天給你們算利息!」

  這句話終於打動了他們,船行的先鬆了口:「行吧,看在多年合作的份上,三天就三天。劉三啊,也就是你,要是別人,我肯定不能答應。」

  劉三千恩萬謝:「這份情,我劉三記住了,要是過了這個坎,一定重重酬謝。」

  船行的應了,布商也不好逼得太緊,只得道:「行!你都這麼說了,兄弟還能逼死你不成?現下冰帛已經有跌價的趨勢了,接下來幾天肯定一天一個價,你可得熬住。」

  鏢行的道:「您非要等三天,我也沒法子。不過京中物價貴,我們多留一天,就要多一天花用。回頭我叫兄弟們過來跟您一塊住,不介意吧?」

  這是要盯著他,免得他跑路了收不著錢。

  劉三苦笑,想想無可厚非,回道:「這是自然,兄弟們來住,都記我賬上。只是現下沒錢,請不起好的。」

  鏢行的吃苦耐勞,自不會在乎,拱了拱手,回去叫兄弟了。

  劉三送走各人,眉頭緊鎖。

  這回,他可是把命都賭上了。

  如果真像仙姑說的那樣,安度難關,那他就給花神娘娘重塑金身!

  要是不行……大概只能吊死在朝芳宮門口了吧?

  客棧外面,傳來吵鬧的聲音。

  一大群人,湧出來看熱鬧,把劉三給撞倒了。

  「幹什麼?幹什麼?」他事情不順,本就火氣大,喊道,「走路不長眼睛的?」

  撞倒他的人連停都沒停,一下子就跑出去了。

  還是後頭的人看他的樣子有點傻,說了一句:「他們都出去看熱鬧了,康王妃的車隊進京了。」

  劉三啐了一口,直說晦氣。

  康王妃的車隊進京,關他們什麼事?一個個跟急著投胎似的,不就是個王妃嗎?有什麼好看的?

  聽到他的嘟囔,掌櫃道:「你是外地來的不清楚,康王妃跟普通的王妃可不一樣。陛下原來是哪家的,這個知道吧?」

  劉三愣了下。

  他當然知道!陛下是過繼的,康王妃是陛下的生母!

  雖說沒有太后的名頭,可這位跟太后沒差了。

  ——等等,他應該關注的不是這個。

  做生意的人,消息靈通,達官貴族的事,多多少少有聽說。

  這位康王妃,性好奢靡,聽說在封地的時候,那些行商都愛往那邊去,只要是好東西,問都不問價格,要了便是。

  她現下入京,定會做新衣。

  夏天到了,豈能不用冰帛?

  倉庫那一把火燒的,京中冰帛存量不足。

  所以說……

  劉三激動極了,跟著衝出客棧。

  他去借錢!再去借錢!把能買的冰帛都買了,囤積居奇!

  到時候,價格就由他說了算了!

  ……

  「這是第幾天了?」落英閣裡,凌陽真人問。

  「回師父,第十二天了。」

  「那邊沒動靜吧?」

  「沒呢!聽說那商人,現下都搬到車馬店去了,天天在外頭跑,找那些布商,可能已經後悔了。」

  凌陽真人笑笑:「後悔有什麼用?買賣的事,怎麼聽一支籤的!」

  「是啊!」弟子捧了一句,「師父這樣修行高深,都不敢說每籤必中,她算什麼。」

  這話聽起來沒錯,想想又覺得不是滋味。

  凌陽真人皺了皺眉,轉移了話題:「康王妃進京了吧?準備準備,該去康王府淨宅了。」

  還是正事要緊,那丫頭,過三天就知道怎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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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14: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零六章 來還願

  三天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

  凌陽真人忙極了。

  康王妃進京,牽動整個京城。她既要去淨宅,又要想法子拜見。

  等她終於忙完了,時間也到了。

  「司芳殿有動靜嗎?」

  弟子回復她:「哪有什麼動靜?最近連上香的人都沒了!」

  「哦?」

  那弟子當笑話一樣說給她聽:「原先大家還會去看看熱鬧,這幾日都在關注康王府的事,哪還有功夫搭理她們!一整天都沒幾個人去上香。司芳殿原是觀裡香火最盛的地方,給了她們真是白白糟蹋!」

  凌陽真人嘴角勾了勾:「讓她們糟蹋了這麼久,是時候拿回來了。」

  那弟子眼睛一亮:「師父,您的意思是……」

  凌陽真人淡淡道:「叫人去找那個商人,跟他說……」

  她附耳說了一通,弟子連連點頭。

  末了,凌陽真人又交待:「找外面的人去,不要讓人看出來跟我們有關,懂嗎?」

  「明白!」弟子信心滿滿。

  凌陽真人點點頭:「去吧!」

  「是。」這弟子開開心心出了落英閣。

  華玉師姐已經沒了,現下師父身邊幾個人,數她最親近。如果這件事辦好了,師父一開心,提拔她一下,說不定就能成為新的嫡傳弟子。

  那可就是下任住持了!

  至於這件事,沒什麼難辦的。

  這半個月來,花神籤的事已經傳遍京城,連市井小兒都知道。

  那商人空等了一場,不但沒撈著發財的機會,還得虧更多錢,一定很生氣。

  聽說他還有貨款沒結清,怕是連回鄉的路費都沒了。

  只要鼓動一下,再許以重利,還會不來鬧事?

  他把事情鬧大,讓司芳殿丟盡顏面,到時候師父出來收拾殘局,就能理所當然收回殿主之職。

  丟了職司,無人關注,日後再想收拾她們,輕而易舉……

  弟子越想越是美滋滋,加快腳步走到宮門,卻聽外頭傳來鑼鼓喧天的聲音,還有許多香客圍著看熱鬧。

  「發生什麼事了?」她隨手抓住小道姑,問道。

  那小道姑一副豔羨的口吻:「師姐,是一位善人來還願。」

  「哦。」她點點頭,鬆了手。

  來還願嘛,常有的事,不過排場這麼大,還是挺少見的。

  不知是哪間殿的師叔運氣這麼好?看樣子禮物不會少,回頭去蹭頓酒席吃……

  弟子一邊想著,一邊下了石階。

  那位善人上來了。

  穿得很體面,笑呵呵的樣子,看起來是個商人。身後的人跟了一長串,敲鑼打鼓好不熱鬧,還有好幾抬的禮物。

  她掃過一眼,想著趕緊辦完正事,回來再看。

  忽然耳邊飄過一句話:「真來還願了?那花神籤還真靈?」

  她停下腳步。

  兩名看熱鬧的香客交頭接耳。

  「你看人家穿的,肯定是發財了啊!」

  「說半個月就半個月,也太準了吧?」

  「是啊,原來以為是說大話,沒想到真應驗了。」

  「回頭我們也去求個籤?」

  弟子聽著不對,連忙插了句話:「兩位善人,你們在說什麼?」

  那兩人回過頭,向她施了禮,笑道:「仙姑,你們的花神籤好靈啊!那人真的來還願了!」

  這弟子腦袋嗡嗡作響,勉強保持住理智,問道:「你們是說,那個抽中花神籤的……」

  「對啊!」香客指著劉三,「聽說他熬了半個月,連客棧都住不起,只能搬到車馬店去,還咬著牙不肯賣。結果昨天康王府採買,把他的冰帛都收了,掙了好大一筆錢呢!」

  「什、什麼?」弟子瞪大眼睛。

  香客還以為她是高興的,恭維道:「朝芳宮果然是朝芳宮,這籤可真靈!回頭我們也來求。」

  「是啊是啊!心想事成呢!」

  這弟子顧不上跟他們客氣,拔腳往觀內跑。

  那劉三領著人,還故意放慢腳步,一邊敲鑼打鼓,一邊往司芳殿去。

  直到人氣吸得足足的,才走到司芳殿前。

  ……

  青玉涵玉仍然照常打理司芳殿。

  涵玉愁眉苦臉:「人都哪去了?前幾天不還來看熱鬧嗎?」

  青玉笑道:「前幾天你還生氣呢,說他們不上香光來看熱鬧。」

  涵玉嘆著氣:「這不是對比的嗎?還是有點人氣好!」

  池韞正在教絮兒製香,聞言笑了:「沒人不是挺好的?清閒,省事。」

  「可是……」涵玉糾結。

  「還是說,你擔心掙不著香油錢,沒飯吃?」

  涵玉臉一紅,嗔道:「師姐!」

  好吧,她確實擔心香油錢太少,畢竟打理一間供殿要支出的,而且她們也要吃飯呀,總不能一直吃師姐的吧……

  涵玉忽然想起:「半個月是不是過去了?師姐,那個籤應驗了嗎?」

  池韞掐指算了一下,點點頭:「是差不多了。」

  「那……」

  涵玉話才說了一半,就見外頭好多人急哄哄往這邊來。

  一大群人,跟後頭有狗追似的,跑到司芳殿來,又不進門,圍著交頭接耳。

  !!!!

  發生什麼事了?

  涵玉嚇了一跳。

  還在愣神,鑼鼓聲響起來了。

  一大群人,穿過司芳殿前闊朗的廣場,浩浩蕩蕩而來。

  為首的,便是那天來上香的商人。

  但是今天的他,不止穿得華麗,更是神采奕奕,滿臉笑容,和那天憔悴的樣子判若兩人。

  到了殿前,他抬手按了按。

  鑼鼓聲立刻停了。

  隨後一揮手,伙計們抬著禮盒進了大殿。

  青玉連忙上前:「善人……」

  劉三笑眯眯,向她拱手:「仙姑,我來還願了!」

  青玉心裡震驚,面上半點不露,笑問:「善人這是心想事成了?恭喜恭喜。」

  劉三道:「多虧了花神娘娘的指點,我才能翻身啊!半個月前,我都要跳河了。當時我劉三就在心裡發誓,要是能渡過這次的難關,一定給花神娘娘重塑金身!現在,我來還願了!」

  ……

  凌陽真人慢慢飲了口茶,心中暢快。

  有了這半個月的鋪墊,再讓那商人來鬧上一場,那個死丫頭定然身敗名裂。

  到時候,看她還有什麼底氣佔著司芳殿不放!

  正在暢想,先前派出去的弟子從外頭急奔進來,喊道:「師父!不好了!那個商人……那個商人真的翻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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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14: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零七章 她算好的

  劉三恭恭敬敬地上了香,又捐了大筆的香油錢。

  青玉謝過他:「花神娘娘金身尚在,且善人現下剛掙回本錢,重塑之事不必急於一時。不如您先拿著錢回鄉走貨,等年底再來,到時候手頭寬裕些,我們也剛好要修繕。」

  劉三呵呵直笑:「仙姑真是慈心善念,多謝體諒,多謝體諒。」

  便命人留下禮物,先行告辭離開。

  他一走,便有一大群人湧進來,七嘴八舌地叫道。

  「仙姑,我要求籤!」

  「我也是我也是!」

  「我先來的,你們往後捎捎!」

  「說什麼呢?你不就站前面一點嗎?」

  「就是,你剛才也沒要求啊!」

  青玉身邊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只得連連告罪:「各位善人,對不住了!花神籤一月只能中一次,這個月已經沒有了,請下個月再來!」

  「這麼小氣幹什麼?我們給香油錢!」

  「就是就是!」

  青玉苦笑:「這不是香油錢的事,花神娘娘的籤有神力的,一個月只有一支,多了就不靈了。」

  「對對對!」涵玉幫腔,「花神娘娘神力有限,要是你一支我一支,就把娘娘累垮了,怎麼會靈呢!」

  香客們一哄而散。

  「這話有道理。」

  「下個月再來,下個月再來。」

  涵玉目瞪口呆:「哎,你們……」

  就算不能求籤,好歹上個香啊!

  ……

  「師姐。」涵玉進入後殿,慇勤地奉茶過來,「你都幹了好一會兒了,先歇歇!」

  池韞瞥了一眼,心裡好笑,順了她的意。

  「好啊!」

  她摘下手套,拍掉袖子上沾的香粉。

  涵玉非常狗腿地過來給她捏肩,雖然手藝生疏,但心意可嘉,她就不計較了。

  「你想問什麼?」

  「呃……」

  「有話就說。」

  涵玉立刻道:「你是怎麼算出來,他只要半個月就能翻身的?」

  池韞飲了口茶,向她伸出手。

  涵玉立刻把那張翻了很多遍的邸報遞過來。

  池韞翻開,指著其中一條:「這個你已經知道了,運河要清淤,所以接下來幾個月,貨運會變慢。冰帛產於南方,一時運不過來,眼看夏天到了,價格只會漲不會跌。」

  她又翻了兩頁,指著另一條:「康王妃進京,算算時間,差不多十來天就到。這位王妃的性格,只要稍加打聽就知道。她是最講排場的,尤其眼下……」兒子當了皇帝,「……所以,她一進京,定然會大肆收購,越是貴重稀罕的東西,越是能賣高價。」

  涵玉懂了。

  「原來是這樣啊!之前覺得很神奇,現在知道原因了,又好像挺簡單的。」

  池韞笑:「難者不會,會者不難。很多事,只要入了門,就容易了。」

  涵玉若有所思。

  「聽起來簡單,但要算準這一點,也不容易。首先,平日要多關注外頭的事,比如康王妃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原來有哪些事跡,摸透性格,才能預估後事。其次,邸報上的消息不能漏,漏了說不準就有意外。最最重要的是,用的時候你要想得起來。」

  池韞笑眯眯,拍拍她的頭。

  涵玉喃喃道:「可是不對啊!」

  「哪裡不對?」

  涵玉道:「師姐你算得到冰帛會漲價,如果自己買了來,豈不是大賺一筆?為什麼要給別人掙?」

  池韞哈哈大笑,說道:「所以說,錢有什麼稀罕的。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鐘粟。好好讀書,不會有錯的。」

  說著,她跟絮兒說:「東西收一收,咱們回去了。」

  「是,小姐。」

  涵玉看著她出了司芳殿,喃喃道:「我算是明白了,為什麼師姐當初不跟叔嬸爭產,那些錢算什麼嘛……」

  青玉也道:「我也算是明白了,以前怎麼教你都不管用,大師姐用事實教你一下,就乖了。」

  「師姐!」涵玉撒嬌。

  青玉笑出聲來:「你不是要學看相嗎?聽大師姐的話,認真看書去。」

  「哦……」

  ……

  凌陽真人耳邊嗡嗡作響,全是弟子一句句的稟報。

  「那個商人,他真的翻身了!」

  「徒兒打聽過了,他先前確實熬不下去了,只能住在車馬店。三天前,康王妃回京,他忽然出門拜訪各家商行,我們原以為,他想把手裡的冰帛出手了,沒想到他是借錢去的!」

  「他把身上所有能抵押的東西都抵押了,借了一筆錢,把市面上能見到的冰帛都買了。」

  「別人都以為他瘋了,結果就在昨天,康王府放出話來,說要收購布匹,尤其是冰帛,因為收不到,足足翻了三倍的價!」

  凌陽真人蒼白著臉色問:「所以,他把冰帛賣給了康王府?他怎麼敢?康王府要的東西,他敢賣高價?」

  「不!」弟子回道,「他沒有賣給康王府,而是找上了另外幾家商行。那些商行想討好康王府,出了更高的價錢!師父,師父!」

  凌陽真人搖搖欲墜,過了一會兒,才把因果理順。

  如今的康王府,如同烈火烹油,有無數的人想討好。

  那位可是皇帝的生母!只要得了康王府的青眼,以後在京中的生意豈不好做?

  區區一個行商,自然不敢高價賣康王府東西,但他可以賣給想討好康王府的人。

  如此一來,既能坐地起價,又不用得罪康王府。

  安安生生,錢就進了兜。

  倉庫那一把火,燒了他大半的貨,但也給了他更大的機遇。

  這一轉手,比原來掙的還多!

  「怎麼會呢?冰帛這東西,南邊不是一直有出產嗎?為何任由他漲價?」凌陽真人還是想不通。

  弟子哭喪著臉:「師父,您不知道,這幾個月運河要清淤,所以後面的貨船進不來。眼看夏天要到了,康王妃那樣的貴人,怎麼能等嘛……」

  「……」

  凌陽真人想起上次的事。

  先引華玉出手,然後自己偷偷換了人,給華玉留下了「罪證」,逼得她不得不處置華玉。

  挾著這事,再來與她談判,迫得她只能將香丸的事向大長公主如實相告……

  一環扣一環。

  這個死丫頭,是算好的!

  「師父!」她聽到弟子的喊聲,模模糊糊的,充滿驚懼,「您別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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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零八章 難道真有了

  凌陽真人搖了搖頭,撐起身子:「沒事……」

  話雖如此,弟子卻一聲驚叫:「血,血!」

  凌陽真人感到鼻子一熱,有什麼東西滴下來。

  流鼻血了。

  在弟子手忙腳亂的服侍下,凌陽真人擦掉流出來的鼻血,說道:「無妨,想是最近上火的東西吃多了,有些血熱。」

  擦掉後果然不再流了,那弟子才放下心:「哦……」

  凌陽真人慢慢穩住,說道:「就算這個成了,還有上一個呢!袁家沒動靜吧?」

  「沒有。」

  凌陽真人點點頭:「叫人去放話,別人提起這事,就拿袁家來說。」

  「是。」

  ……

  「小姐,禮物都在這了!」倚雲一副獻寶的語氣。

  三個丫頭都是一臉興奮。

  要說好東西,她們不是沒見過。

  可見得再多,那也不是自己掙的啊!

  這回不一樣,實打實是小姐自己掙來的。

  池韞已經拿起了書,隨口道:「嗯,你們收拾了吧。」

  她的冷淡並沒有影響丫鬟們的好心情,開了禮盒一樣樣地收拾。

  「這就是冰帛吧?剛好給小姐做身夏裳。」

  「看這珠花好精緻,顏色也素淨,小姐剛好可以用。」

  「行商的人,果然心思靈巧,送的東西,件件都是小姐用得上的。」

  「不這樣用心,怎麼做得了大生意。」

  她們正說著,池韞忽然問了句:「對了,那商人可有留下聯繫方式?」

  和露被她提醒,從禮盒裡翻出一張帖子。

  「小姐,您看。」

  池韞接過來,看到上面清清楚楚地寫了個地址,便交給絮兒收起來。

  絮兒不解地問:「小姐,這裡頭也有玄機嗎?」

  池韞道:「只是備用罷了,他是個聰明人,我的運氣果然很好。」

  幾個丫頭對視,都有點莫名其妙。

  「小姐,」和露誠心求問,「這到底什麼意思?」

  池韞就道:「我叫他等半個月,他只要等了,這筆錢就一定能掙到,但能掙到多少,要看自己的本事。最簡單的,就是把手裡的冰帛,壓到康王府收購的時候,那樣能翻個倍,掙回本錢東山再起。」

  「還有復雜的?」

  池韞點點頭:「其次,他肯再下血本,求購市面上剩餘的冰帛,那樣囤積居奇,價格還能再翻,不止掙回本錢,甚至大賺一筆。」

  三個丫鬟表情各異,絮兒老實聽講,倚雲一臉懵然,和露若有所思。

  「掙得最多的,是最後一個。他把冰帛都收到手裡,等康王府求購的時候,再賣給別人……」池韞笑了笑,「如此一來,既不得罪康王府,又能坐地起價,叫那些想討好康王府的人彼此競價,這樣掙的錢就不止翻倍了。」

  和露懂了:「他用的是最後一個方法!」

  池韞點點頭:「他張口就是重塑金身,可見掙得極多,定然是最後一個。」

  和露嘆為觀止:「原來做生意還有這麼多學問,這個商人好聰明啊!」

  絮兒還是不明白:「那他留下帖子是什麼意思?」

  池韞說:「他雖然迷信,但也足夠精明。事情發生後,再把整件事想一想,不難猜出,我叫他等半個月,是有原因的。」

  和露明白了:「他想跟小姐交好!」

  池韞含笑點頭:「看他今天的作派,敲鑼打鼓的帶著人過來,又大肆宣講花神籤的靈驗,這是故意幫我揚名呢!」

  她就說,自己的運氣很好。

  只是用來揚名的一支籤,就遇到了這麼個聰明人。

  ……

  康王妃回京,整個京城都熱鬧起來。

  今日賞花,明日慶生,後日茶會……應酬一場接一場。

  康王妃不一定出席,倒累得別人連軸轉。

  俞大夫人坐在水閣裡,懶洋洋地搖著扇子,聽各家夫人說閒話。

  這些高貴的夫人小姐,談的話題其實和市井人家沒什麼不同,左不過誰家陞官了,誰家娶小妾了,誰家兄弟鬧別扭了……不過用詞文雅些而已。

  「……對了,朝芳宮的事你們聽說了嗎?」

  「什麼事?跟大長公主有關?」

  「不是,就前些天傳得沸沸揚揚的花神籤。」

  俞大夫人一個激靈,豎起耳朵聽。

  她聽說這事的時候,就想叫人去問問。

  結果老大讓她別多管,說人家自有分寸。

  與池大小姐相處數日,她看得出來,這姑娘很有主意,所以信了。

  但這事到底怎麼解決,實在叫人好奇。

  照理,朝芳宮弄出個花神籤,並不值得貴夫人們關注,頂多當個新鮮事說上兩句。可近日聽到的風言風語,未免太多了,要說其中沒人推波助瀾,她是不信的。

  所以說,有人在跟她鬥法?

  俞大夫人更好奇了,這姑娘任由流言散佈,到底有什麼後招?

  「這有什麼好聽的?神棍之言,不足一信。」說這話的夫人一臉不屑。

  有人吃吃笑道:「池家這是造了什麼孽,前些日子兄弟鬩牆,現下又出了個神棍小姐。池老相爺泉下有知,怕是會氣活過來吧!」

  「是啊。聽說池二夫人近日都不出門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丟人……」

  提起這話的夫人打斷她們:「你們這都是舊聞了,現在已經有新消息了。」

  「哦,怎麼講?」

  那位夫人神神秘秘:「半個月之期不是到了嗎?本以為要賠得跳河的商人,真的翻身了!」

  眾位夫人一臉驚訝。

  俞大夫人震驚不已,忙問:「怎麼回事?」

  聽她開口,那位夫人繪聲繪色把事情一說:「……都是託了康王妃的福,那幾家商行競價,花了好幾倍的價買了冰帛回去。那商人不但收回了本錢,還大賺了一筆。」

  夫人們面面相覷,水閣裡一時安靜無語。

  好半天,有人冒出一句:「說半個月,還真就半個月,這麼靈啊!」

  過了會兒,別人搭話:「只是湊巧吧?第一支籤不是袁少夫人抽到的嗎?這都兩個月了,沒聽說有消息啊!」

  「是啊!」

  卻有一位跟袁家關係近的夫人,忽然想起一事,說道:「今日的茶會,有請袁夫人,對吧?我們兩家住得近,本打算與她一起來的,哪知去問的時候,袁夫人匆匆出門了,好像要去光明寺。這茶會早就約好的,想見兒子叫他回來不就好了,怎麼這樣急?」

  夫人們彼此互視,不約而同:「難道真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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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15: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零九章 又來了

  袁少夫人靠在床頭,臉色略顯蒼白,卻滿是笑意。

  過了會兒,一名斯文俊秀的男子推門進來,同樣帶著笑意,坐到她床前。

  「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他握住袁少夫人的手,柔聲問。

  袁少夫人含笑:「沒有,好著呢!」

  「可你剛才吐了……」

  「母親說了,都是這樣的,過了頭三個月就好了。」

  袁謙點點頭,說道:「母親叫你搬回去,方便照顧,你覺得如何?」

  袁少夫人不假思索:「照理,我是應該搬回去,但是,我不想和你分開。」

  袁謙笑了起來,有那麼點不好意思:「文蕙,你和以前不一樣了。」

  「哪裡不一樣?」

  袁謙握緊她的手,含情脈脈:「你以前,不會這麼直接的,總想著要守禮,不能叫母親失了面子。」

  袁少夫人心情復雜,低聲道:「阿謙,那我以後都這樣,你會不會覺得我太無狀了?」

  「怎麼會?」袁謙笑起來,將她往懷裡攬了攬,越發柔情,「我可喜歡你這樣子了,讓我覺得自己很重要。」

  袁少夫人也笑了,靠著他說:「你怎麼會不重要呢?在我心裡,你是最最重要的。」

  「那你可要記著這個話,不許因為母親不喜,就對我擺出一副正經的面孔,也不許再埋怨自己。你看,之前只是緣分沒到,不是你懷不上。在我心裡,你是最好的妻子。」

  袁少夫人不由落淚。

  這樣好的丈夫,她差一點就失去了。

  還好,那天她去了朝芳宮。

  還好,她搖到了那支花神籤。

  「這是怎麼了?有哪裡不舒服嗎?」袁謙手忙腳亂。

  袁少夫人笑著搖頭:「沒事,我是高興的。」她拭去臉上的淚,說道,「我想明白了,母親先前不中意我,但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了,只會盼著我們好。就像這回,我有了消息,母親立刻就趕來了,前前後後地張羅……」

  聽她這麼說,袁謙真的放心了。

  「你這樣想就好了。母親對你擺冷臉,是因為我不聽話。所以啊,她只是出出氣而已,不會真拿你怎麼樣的。」

  袁少夫人笑著點頭。

  她是真的明白了。在丈夫面前,要說婆母的好話,千萬不要擺出委屈的樣子,那樣一次兩次或許奏效,但久了丈夫也會不喜的。

  在婆母面前,不管她說什麼都聽著,絕對不要爭辯,不中意就陽奉陰違,別當回事就行。

  她以前想不透這個道理,是因為心虛。

  但現在不一樣了,她懷上了,所以有底氣。

  還是要謝謝那支花神籤。

  外頭丫鬟來報:「少夫人,曹家少夫人來了。」

  這說的是她的妹妹季文荃。

  袁謙起身,說道:「你跟二妹好好聊聊。」

  「不用。」袁少夫人卻拉著他沒放,轉頭吩咐丫鬟,「你跟她說,我身體不舒服,已經睡了。」

  「是。」

  袁謙詫異:「怎麼了?你跟二妹吵架了嗎?」

  袁少夫人笑道:「我怎麼會跟她吵架?是真的累了。阿謙,你陪我睡一會兒吧?」

  想想她們姐妹向來感情好,袁謙不疑有它,點頭:「好。」

  室內重歸安靜。

  袁少夫人靠在床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打著扇,看著躺在裡側已經睡過去的丈夫,露出一個說不清意味的笑。

  從靈山回來,她便把季文荃這些年送來的東西全都收起來,找了個熟識的老大夫查驗。果然,有些布料加了東西。

  這三年來,她日日憂愁,擔心自己生不出來,怎會想到罪魁禍首,竟然是總來安慰她的親妹妹?

  她想起與袁家議親的時候,姐妹倆曾經同睡一個被窩。

  季文荃問她:「姐姐,你什麼時候和袁大哥好上的?我天天和你在一起,都不知道呢!」

  她心中羞澀,回道:「就前陣子,他忽然找機會跟我說,家裡要給他議親了,問我願不願意……」

  「之前就沒有表示過嗎?」

  「沒有啊,袁大哥是個守禮的人,我每回和他見面,都和你在一起。」

  「這樣啊……」

  隔天,季文荃就生病了。

  直到親事議定,她的病才好,人也瘦了一圈。

  那時她以為,文荃是因為生病才瘦的,現在想想……

  她並不生氣,妹妹喜歡自己的丈夫,那時他們還未婚嫁,少女心思,無可厚非。

  但是她不能原諒,因為這點嫉妒之心,就要害她無法生育,日日陷在婆母的責備裡。

  文荃明明知道的,這幾年她過得有多痛苦,卻總是勸她忍一忍,討好婆母要緊。

  姐妹兩個字,果然難以分說。

  日後就當個陌生人吧!

  ……

  「聽說了嗎?袁少夫人有喜了!」

  「真的嗎?真是不容易,他們家是獨子,可盼了三年了。」

  「是啊,明日去袁家道喜?」

  「好好好,一起去。」

  攀得上袁家的人,想著去袁家看個究竟,攀不上的,也在熱烈討論。

  「袁少夫人就是第一個抽中花神籤的人吧?」

  「對對對,就是她!前兩日那商人去還願,他們還在說,雖然這籤成了,袁少夫人的籤卻沒成,當不得真,沒想到今天就聽說消息了。」

  「求子的事,急不來的嘛!懷上總要時間的,對吧?」

  「是啊!已經很快了,這才兩個月呢!」

  「兩籤皆中,這花神籤,難道真能心想事成?」

  各人心思浮動,想著下個月也去求籤。

  說不定中了呢?說不定心想事成呢?

  誰還沒點願望了……

  ……

  凌陽真人閉了兩天的關,覺得精神好了很多,終於出來了。

  「師父。」

  她點點頭,接過弟子遞來的茶,順口問了句:「一個個臉色這麼難看幹什麼?觀裡有事?」

  幾名弟子互相看來看去,終於還是資歷最深的那位開口了。

  「師父,徒兒說個事,您千萬別激動。」

  凌陽真人不悅:「為師是那樣沉不住氣的人嗎?有什麼好激動的。說!」

  那弟子張了張嘴,終於道:「袁少夫人有喜了……」

  凌陽真人去拿茶葉的手停了停,轉過頭看著她。

  弟子在她的目光下,艱難地道:「就在今天,袁家也來還願了……師父,師父!」

  凌陽真人眼前一黑,這下真的背過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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